第1章 竹马寻父求菩萨(上) 在南方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叫萍城,在萍城有一方深山老林叫月半湾,在月半湾里有一座百户村庄,依山而建,傍水而生。村里有一条母亲河,蜿蜒而来,逶迤而去。村民与世无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丰衣足食,民风淳朴。 有民谚赞曰: 水清波涟扁舟忙, 蟹壮鱼肥虾蚌繁。 应是穆王约王母, 借来天水哺四方。 村里有一户人家,长者姓古,名建国,年过耄耋,本是北方人,故乡家园因战乱而毁,从军抗战结束后内战爆发,古建国和当时许多战友一样产生厌战心理,瞅准一个机会逃离了部队,从此浪迹天涯寻找归属之地,东飘西荡,转眼到了不惑之年仍旧孑然一身。也是机缘巧合,在一次进山采药途中被蛇咬伤,昏迷之际,幸得一路过老樵夫舍命相救,山野之人都懂草药土方,古建国在老樵夫家休养数日,元气渐复,而老樵夫因救人误吸蛇毒于腹中瘫痪在床,总算吃药及时保住了性命,古建国为报救命之恩,便留下来悉心照顾恩公,将家中里外事务打理得干净利落,老樵夫自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因见古建国牛高马大、身强体壮,又未娶妻生子,想自己孤身一人老无所依,便有意将古建国收为义子,并撮合侄女与之成亲,真是两厢情愿、好事成双,古建国有了家庭温暖,倍加珍惜,苦心经营,家业渐有所成,不幸的是后来遇上天灾之祸,自顾不暇,出生子女多有夭折,老父和妻子亦因病而故。 时至今日,现有一子单名仁,刚过不惑之年,中等身材。古仁与原配生一子,名松树,年方十七,眸如明月,面有妖娆,端的是一美少年。古仁原配也是因病而故,后娶寡妇秦氏为妻,名桂英,高古仁一点,长古仁两岁,风韵犹存。秦桂英对古松树关爱呵护、无微不至,在家任劳任怨不亚于亲生母亲,古仁娶了她就跟娶了原配一样都是他一辈子的福气。秦桂英与前夫育有一女,姓杨,名诗雨,年方十四,凝眸间、眸间绵绵千丝雨;蹙眉间、眉间漫漫万缕烟,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白梨花。 村里姑娘个个肌雪肤白,发青丝乌,喜扎马尾辫便于日常劳作。此时盛夏,每当傍晚时分近邻女孩儿梳妆打扮、结伴纳凉,微风徐徐,秀发飘飘,或聚于树底,或游于河边,嬉笑打骂,好不热闹,男孩儿们便要搜尽了肠、刮尽了肚,想方设法大献殷勤各自取悦暗恋对象。其中有俩劣少,兄名光宗,年方十七,弟名耀祖,年方十五,哥俩一般身高,一般体胖。其父为本村父母官,姓贾,名权,四十有二,罗汉头,将军肚,额窄颌尖,鼻梁中间一颗红肉痣煞是刺眼,贾权为官不求作为,虽谈不上鱼肉乡里,但常中饱私囊,早早就将小洋楼盖好,时有贾家二少平日里调皮捣蛋,常起摩擦,村民口有怨言又奈何不得。 贾家兄弟二人原本同时恋上村里李家女儿,名晓红,年方十六,有一双晶亮晶亮的眸子,那是星星在闪烁。李晓红爱红色,衣饰必有一红,就连那两个圆圆的小脸蛋也像两个红扑扑的小苹果,每当出现在人前都会让人联想到后山坡上红彤彤的映山红。光宗与耀祖不时要为此姑娘打上一架,各有胜负,自从杨诗雨来了之后,耀祖心知与光宗争斗负多胜少,不如移恋诗雨罢,再者诗雨之美不输晓红,于是,哥俩协定各自对象,互相勉励追求之,怎奈光宗、耀祖相貌失分,常遭冷眼,然,仍孜孜不倦,精神不可谓不嘉。 古松树常对贾家兄弟俩嗤之以鼻,他从小听多了大人们的夸奖:老实本分,善良孝顺,聪颖标致,更是学业出众,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市重点高中学校的山娃,在这小小的月半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当家长们教诲孩子时总以古松树为榜,所以,女孩儿们爱他爱得要死,男孩儿们恨他恨得不活。 李家与古家只隔百步之遥,李晓红和古松树两小无猜,私下里各自互取了个昵称,女为“青梅”,男为“竹马”,上学念书同去同回,直到高中时才分开。李家有仨子女,李晓红为长,因生活拮据,辍学在家帮父母打理农活,一有空闲便去古家玩耍,很快和杨诗雨也打成一片,此时正值学校暑期,古松树亦回到家中,李晓红更是日日串门,时有数晚不归,两边长辈早私视为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并暗地里将两人生辰八字做了推算,得出结果合婚,就等时机挑明了。为此贾家兄弟十分嫉恨古松树,总想找借口刁难他,所以古松树只要晓得有贾家兄弟的地方尽量回避,以免惹上麻烦,尔后,情况有所好转,只因贾耀祖恋上杨诗雨,不敢得罪他而变为主动讨好,以求替他在佳人面前美言几句,当光宗刁难松树时,耀祖多有力劝之功,久之,这贾家哥俩不免又要打上几架。 古家是典型的乡下单层土砖瓦屋,屋前有一个足够大的院子,里面种有两棵枣树、三棵栗树、四棵桃树,还有一个葡萄棚,泥石堆砌的院墙上缠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古松树小时候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睡在一个绿色的世界中,漂亮极了,于是就把院里靠墙的其它花草拔掉,播下爬山虎的种子,为此没少挨古仁责骂,好在秦桂英全力支持爱护,只过得了两季,那绿色的小脚丫已经爬上屋顶了,古松树的梦境变成了现实,这份喜悦无以言表。在院门前左右墙角下各有一排映山红,这是“青梅”和“竹马”从后山坡上挖来种植的,其中有两棵紧紧相依、一般大小的映山红花朵总是开得最满、最红,花期最长,或许,这是“青梅”和“竹马”一起刺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特别挑选的树苗根上的缘故,象征着俩人如花般灿烂、美丽的爱情四季轮回、生生世世、永不中断。屋后有一个菜园,春去秋来,蔬菜瓜果尽皆有之,紧依的是一片竹林,孩提时用两根绳子、一块木板就可在里边制成秋千,还有用床单的四角绑在竹杆上可以纳凉的吊床。 古松树自打来到世上的前十五年中,曾未晓得城市中的喧闹繁华是个啥模样?楼外是山,山外还是山,几时才能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呢?终于在十六岁的时候圆了这个梦,因为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重点高中。倏忽一年过去,他依然记得那天热闹异常,爆竹声响震天,乡亲们前来祝贺,杀猪宰羊,摆酒设宴,大人和小孩们把院子堵了个爆满,将古家爷仨围在中间。贾权也闻讯而来,一边给古建国递香烟,一边祝贺道:“老村长,我们村里就数你家树伢子聪明会读书,是不是有咋个家教秘籍?您老今天得给大伙教诲教诲啊。”贾权因两个不争气的宝贝儿子只顾玩耍荒废了学业,做父母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时看他向古建国讨教,倒也不似客套之辞。古建国捋了捋银须,悠悠地吐了口烟雾,道:“当年抗战,咱老头子咋挺过来的?就是怀着对革命理想无比的激情和渴望,坚定不移的革命信念,最终盼到了胜利,现在是和平年代,但只要有这种革命精神,不管你做啥都会成功,咱家树伢子继承了我老头子身上所有的优良传统,在学习上当然不在话下嘛。”古建国说得义正词严,好似把贾权和乡亲们都震住了,一会,响起一个童音道:“爷爷,听老师讲后来还有内战哩。”古建国呵呵一笑,道:“是啊,打内战的时候,我可是做了逃兵喽,只盼卸甲归田,落叶归根,现在儿孙满堂知足了。”一个大婶接着道:“最好松树再添几个小的更完美。”众人一阵哄笑,一时之间乡亲们的赞美之词真如雪花般漫天飞舞而来,古建国乐呵呵地换抽着那根长长的刻满沧桑的老烟杆,古仁可能是觉得他的宝贝儿子将来考上大学进个名校就可以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笑得眼睛眯成线,满脸红光,古松树则像个小闺女似的,低着头,脸上绯红,秦桂英和杨诗雨忙着倒茶递水,一家人自是喜气洋洋不已。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经常有媒婆过来提亲,细细算来:有六个小姑娘急着要和古松树定亲,有三个妇人私下里对古仁表示有好感,就连古建国都未被幸免,居然有两个阿婆说愿意相伴残生,其中一个还是邻居五叔老婆的远方亲戚,这让古松树对祖父的景仰之情恰似一江春水唏哩哗啦向东流。难道就是因为我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么普通的事?而今想起仍不敢置信,不免哑然失笑,如此规模桃花簇拥,来生一定再无机会眷顾,此段辉煌历史让古松树委实骄傲了好一阵子。 现在的古建国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还是一个人,他说自己这个革命老秀才,只欢喜逝去的老伴,一把老骨头相啥亲?不怕被别人笑话?成何体统!每天或是竹林逗鸟戏犬,或是河塘泛舟捕鱼,时有左邻右舍同辈来访,倒也怡然自乐,胜似神仙也。 近两年古仁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谋生,他要用不算高大的身躯,不算宽厚的肩膀,负起一个家的重担,撑起一个家的希望,山区里根本赚不了钱,只好出去打工,有一次说是去粤城看看,如果没事做就回来,结果一去之后音讯全无,粤城临近海岸,是一座充满现代化元素的国际城市。时间一长,村里渐起了流言,说古仁没良心,贪图享受,在粤城那样的花花世界里,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肯定被狐狸精给迷住了,云云。秦桂英几次要去粤城寻找古仁都被古松树和杨诗雨劝住,从此郁郁寡欢、焦虑过度,终日以泪洗面,每天只要天气不恶劣就独自往田地里去,她不想停也不能停,她不能让自己守着空房思念丈夫,家庭的压力虽然难以承受,但是宁愿往肚里吞,也不愿表露半点情绪。杨诗雨开始对古松树不理不睬,每次回家的时候,要么横眉冷眼,要么相对无言,俩兄妹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奇怪的是秦桂英对此漠不关心,难道是未曾察觉?还是对古仁已心存恼恨?古建国只好谨慎地不断开导着,尽量不让这股消极而忧伤的气息弥散开来。 002 竹马寻父求菩萨(下) 这日午饭后,古松树在院中葡萄棚下乘凉,躺在竹床上轻摇蒲扇、微闭双眼,他很喜欢做梦,在梦里海阔天空、自由驰骋,有一个梦从小就想拥有:梦见自己赚了好多、好多的钱。有了钱就会有一切,古仁总是如此告诫儿子。突然从竹床底下悄无声息地钻出一条红冠金身、碗口粗的黄鳞蟒,从他的脚跟直爬到怀里,昂首看着他,嘴里竟发出“咯咯”似女子的笑声,古松树见黄蟒奇特可爱,倍感亲切竟然没有一丝惊恐,伸手想摸摸黄蟒头上那顶红如血、状如鸡冠的肉帽,黄蟒却将头一闪躲过,照旧看着他“咯咯”地笑个不停,好似有意要玩耍的孩子,古松树大喜,便和黄蟒逗耍扭打、嬉闹一团,忽然黄蟒头长鹿角,身生鹰爪,虎须鬣尾,口含明珠,化为黄龙纵身一跃,载着他直冲云霄,古松树紧闭双目,死命地抓住龙角,耳畔只听得风呼喇呼喇地割过,还没来得及细赏天上风情,陡然一个炸雷,惊得他从龙身上直跌了下来,吓出一身冷汗,猛一睁眼,原来是一个奇梦,咬了咬嘴唇,百思不得其解,怔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打孩提记事起,这条红冠黄鳞蟒出现在梦中已有五次,每次都比原先大一圈,仿佛是跟着自己一起成长似的,也不明白咋个会缠着自己不放?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又是相对无言,古建国打破了沉默,道:“桂英,你不要太担心哩,知子莫若父,孩子他爹是个啥样的人我最清楚,一定会回来的,可能是事情太多走不开,这是好事,说不定还能多攒些钱,来年砌栋新屋呢。” “爸,你说这一去都快一年了,咋个就连封信都冇得呢?”秦桂英喃喃地道,“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出事了?不行,我得找他去,我得找他去!”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放下碗筷转身就往外走,古松树和杨诗雨都被吓一跳,急忙跑上去拉住母亲的手死死拽住,“妈,你不要这样,”杨诗雨哭着央求道:“要找就叫我哥去。”古松树赶紧接着道:“对啊,妈,让我去找爸,你先坐下来吃饭,这么晚了能去哪呀?”古建国走过来安慰道:“桂英,松树讲得对,他在城市里待过,要找他比你合适,你啊,就先坐下来,咱们慢慢商量,现在不正好是学校放暑假吗?过几日凑点钱,先去粤城找他表舅。” 古仁的工作是原妻表弟介绍的,这位表弟平常基本不跟家里联系,都记不清哪天有回来看望亲人了,只留下一个公司的电话号码,也许是崎岖山路,寂寞孤村,连送信的人都懒得来罢。秦桂英情绪稍稍平静些许,眸子里噙着泪水看着古松树道:“树伢子,屋里离不开你爸啊、、、”说罢,哽咽着不能继续,古松树深情地抱着后母,坚定地道:“妈,你放心,我明日收拾好东西就去粤城,表舅在那呢,实在不行再找警察帮忙,爸一定会回来的。”此时的古松树心里已决定放弃学业打工赚钱,分担母亲的压力。 “咚、咚、咚”庭院响起了敲门声,古松树正待过去开启,门已被推开,原来是虚掩着的。李晓红兴高采烈地小跑了过来,手腕上挎着小竹篮,上面用布巾遮盖住了,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小松鼠,猜我给你带了咋哩?”李晓红总是喜欢如此戏称古松树,至于俩人的绰号那是没人的时候才叫的,大概是又发现秦桂英的眼圈里还含着泪水,晓红不待松树答复,话锋一转,甜蜜地对秦桂英道:“阿姨,我今天特意来看你的,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呢。”此时松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晓红会得到长辈们的青睐:乖巧,嘴甜,脑瓜子够机灵。秦桂英见到李晓红心情顿好,微微一笑,道:“丫头,还冇有吃饭吧?过来坐,你就不多带点呀?其他人看着呢?”古建国呵呵笑道:“你这闺女,眼里就只有松树,把我老人家给忘了?还有小雨呢?”李晓红俏脸微红,忙道:“爷爷,你别笑话我了,我哪敢啊,每人都有份的。”说罢,掀开布巾露出鸡蛋般大小的野果子,因野生的大都缠绕在其他树枝上,所以,在村里俗称藤梨子,香甜可口,山上的猴子最爱吃,在成熟的季节不时出现人猴抢摘的趣像。 “这可是今天我跟爸爸在山上摘的,他要我送一篮子过来,看,挑的藤梨子都熟透了,爷爷,你先尝一个。”李晓红选了三个最大的依次递了过去,转而给了古松树一个又小又难看的,嘴里坏坏地笑着,古松树心里嘀咕一声:“马屁精。”一把将藤梨子塞进嘴里连皮带肉给嚼碎了。李晓红见他脸有不满,眼一瞪,道:“我是马屁精呀——?”尾声拉得老长,古松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心想:这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也猜到,以后私房钱咋个办?慌乱地双手直摇,支支吾吾地道:“你、、、你别瞎讲,我哪有、、、有想过?” “嗬,就你这智商,还冇得这碗菜汤多。”李晓红不屑地瞟了他一眼,道:“看你刚才那表情,三岁小孩都晓得在打野话,哈哈。”她放肆地大声笑了起来,一点都不注意淑女形象,惹得满桌哄笑,虽然古松树窘得脸红,但看到家人都这么开心,心里确实对李晓红感激不尽,琢磨着今晚怎样整治她,想起那天俩人在后山坡草棚里的事情,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 “小松鼠,你在想咋哩?生气了?”李晓红见他低着头,机械地吃着白饭,笑问道:“你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我才不会。”古松树抬头看到她颜容如花,怦然心动,调皮地眨了眨眼,坏笑道:“我在倾听大自然的呼唤。”这是他俩在相思浓郁想约会的时候经常说的暗语,李晓红心领神会,红着脸吃吃地笑着,剩下桌上的人在旁觑着,大概是不知所云。 “红姐,你傻笑咋哩?”杨诗雨忍不住问道。李晓红收住笑容,不敢正眼看她,但脸上是更加绯红,轻声道:“觉得你哥好笑呢。”原来这个时候她也会晓得害羞。 “红姐,看你把我哥唬得老实老实的,有咋个绝招?今晚教教我,行不?”杨诗雨一本正经,似乎对她真是无限仰慕。 “好,包准你学到咱家最正宗的降鼠秘籍。”李晓红缓了一下情绪,又恢复了爽朗的率性。 古松树心中暗道:“有咋个了不起的,等结了婚,看我咋个收拾你。” “小雨啊,你真个这么想学?过几天爷爷给你找婆家去,我老人家已经等不及要抱曾孙喽。”古建国佯装严肃地道。 “不要、不要,”杨诗雨急道:“我以后还要念大学呢,爷爷就晓得欺负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哩? “呵呵,喜欢,小雨是爷爷的宝贝嘛,咋能这么轻易嫁出去?”古建国乐呵呵地笑着。 李晓红每次到来都会给古家带来欢乐,这次是让秦桂英终于绽放出久违的笑容,“竹马”对“青梅”的爱意又增添了一分,一家人轻松、愉快地度过了夜晚,当然,“青梅”还是没有和“竹马”一起去倾听大自然的呼唤,被小雨给破坏了。 003 青梅卜卦许终身(上) 翌日清晨,古松树在房间收拾行李,李晓红也过来帮忙,不会,杨诗雨进来道:“哥、红姐,爷爷叫你们到大厅去。”语气和态度较之前温柔许多,古松树应道:“好的。”三人到得厅中,只见古建国正用毛笔在一张铺在桌几上的红布上面写着什么,凑到跟前,布上已写好一些端正的蘸了黄漆的字,未待细看,古建国将毛笔交给古松树指着空白处道:“你们在这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后石姑娘娘就是你们的干娘了,她会保佑你们一生平安。”​​​​ ​​​“石姑娘娘”是村里的守护神。在后山深处有一座巨石突兀峻拔,正面光秃不平,背面绿色生命倒是旺盛不已,顶端长满了一种植物,结出的果实通过调配可以制成一种半透明膏状物,加入白糖,清甜沁心,凉爽可口,村民谓曰:“凉水瓜”是也。要想摘得吃,必先在庙里打卦,菩萨同意了才行,不然吃了肚子疼。巨石正面底部有一庙,正好利用倾斜的空间与石壁紧紧相依,规模不大,据说已有四百多年历史,村民自行筹建,代代相护,至今完好无缺,里面供着菩萨便是“石姑娘娘”了,庙前七八米远有一小潭,潭中水永不干涸,四季恒温,清澈见底,喝了能去病强身,谓曰:“仙水”是也。 关于“石姑娘娘”菩萨的由来,从老人们口中也晓得个八九:相传以前村庄里有位叫石姑的阿姨,善良、美丽,只是丈夫早早病故,膝下亦无子女,虽然她很孤独,但是似乎永远都那么快乐,并热情关爱着村庄里的每一个人,带给大家无尽的欢乐。有一天,石姑从山中采完蘑菇已近傍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个小孩蹲在草丛边抽噎着,石姑上前询问,小孩只是不停地喊着妈妈,石姑不禁心生怜意,便好生哄着带回了家再作打算,可谁知自从将小孩接回家后,村里马上接二连三地发生孩子失踪事件,唯独石姑家的小孩安然无恙,才几天功夫就让整个村庄人心惶惶、哀毁骨立,笼罩在绝望的恐惧中,为解开谜团,村民从远方请来一位法师,装模作样一番后,哪能见效?为了推卸责任,便对村民讲:石姑那天所带回的孩童不是村庄的娃,乃千年妖精所化,夜晚出来将童男童女捉了去,等吃够了七七四十九个之后,就会成魔,到时连神仙也奈何不得,贫道法力不够,无法降妖,还得另请高明,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凑巧这天晚上又有小孩消失了,村民均信以为真,从此对石姑冷眼相对,唯恐避之不及。 石姑不堪重负,一夜愁成白发,神智不清,胡言乱语,浑噩中,见南海观世音菩萨手持净瓶杨柳驾祥云飘然而至,道:“石姑,汝可知错否?” 石姑慌忙作揖跪拜,道:“弟子不知,望菩萨指点迷津。” “那日,汝所带回孩童乃修行虎精所化,曾与吾约法三章,其一便是不得伤及人命,今这孽畜本性不改,残害无辜,意借汝之所藏匿,吾欲降服此妖,但需汝力助,可愿否?” “此乃弟子前世修来之福,若能降妖,纵使粉身碎骨,死不足惜。” “吾擒获虎妖,即用法力将汝化石山镇之于此,使它永世禁锢,不得自由,汝可愿否?” “弟子愿意。” “因汝而起,因汝而终;三世因果,自有定论。”说罢,菩萨又驾祥云飘然而去,往后,再无小孩失踪之事,亦不见石姑身影。 一日,有一老汉进山狩猎,正行间,发现前方陡地平地而起一座峭壁石山,凭经验知晓此山以往不曾有,怎会无故突然多出一座山呢?老汉赶紧回村将此奇事告知众人,大家众说纷坛,老汉见他们均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正色道:“吾老汉几时欺过汝等,既不信,可与吾前往探个究竟。”于是,带着一干人等议论纷纷地往石山走去,大概行得个把时辰,便望见高矗的石山,此刻已近黄昏,落日余晖,天边的彩霞映着石山,形成了一幅唯美的诗画:这不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深情地凝望么?像极了平日里石姑的容貌,此情此景使众人不禁“咦”“呀”“哇”此起彼伏,一片惊讶之声,老汉瞧了个仔细,便提议大家再去石姑家看看,回头行至石姑家前,院中早已杂草丛生,似许久无人打理,推门而入,屋里家具整齐,却灰尘积厚,在厅中桌几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因吾而起,因吾而终;永镇虎妖,生生世世,唵嘛呢呗咪吽。”众人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老汉捋了捋胡须,低头沉吟了会,那日捉妖的法师一语成谶,心中自是认定了石姑便是活菩萨,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请听老汉拙言,昔石姑待吾等恩善有加,今化石山伏妖于此,实乃活菩萨也,惜吾等竟不知福兮,多有错怪,为感恩泽,吾等理应树牌立坊,歌颂功德,再设庙宇,供菩萨,世代相朝,汝等意欲如何?”众人均表赞成,回村奔走相告,不日便准备妥当,时至今日,“石姑娘娘”早已成了村民心目中不可替代的精神图腾。 当下三个伢子按照老人的吩咐依次执笔写了名字,待字迹风干后,古建国卷起红布放在一个盛满祭祀香火供品的竹篮里,道:“伢子们,一起去庙里祭拜菩萨许愿。” “太好了。”李晓红高兴地蹦了起来,古松树笑道:“又不是去捡金子,用得着跳吗?” “比捡金子还高兴呢。”李晓红狡黠地眨了眨眼,古松树不晓得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李晓红一把抢过竹篮,笑道:“小松鼠,你给我好生提着。”挽着古建国的手便出了厅门,杨诗雨在旁“咯咯”地笑着跟了上去,古松树摇头苦笑,心道:“此生受这丫头欺负只怕罄竹难书了。” 一路上,晨雾蒙蒙,山涧汩汩。李晓红和杨诗雨化作两只美丽的小鸟飞进了丛林,一会扑蛾捉蝶,一会你唱我和,还不时怂恿古建国来段秧歌,只把老人家逗得爽朗开怀,古松树喜欢跟在后边静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细节,这时见路边有一簇花开得妖艳非常,忍不住采了一把,叫道:“诶,你们看,花漂亮不?”古建国转身一望,叱道:“快扔掉!那是死人花,不吉利。”这三个伢子心里均是诧异莫名,如此美丽的花朵哪来的不吉祥?古松树只好听祖父的话好不舍地扔了。 来到石山跟前,被眼前的景像迷住了,四周依稀可辨草木葱郁,姹紫嫣红,依偎在雾的怀抱中,仰望石山,犹如披着薄薄面纱的女子,庙宇更显得幽静古老,小潭边开满了一些红白相间的小野花围成一圈,潭水气雾缭绕,分不清此处是凡间或是仙界,真是心旷神怡、令人陶醉。古松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瞬间扩散,全身上下舒服极了,有种闻一闻活九百九十九年的错觉,再看祖父举止神态,好似隐林居士,又似神游仙人,日后老了我可是如此模样么?可惜没有遗传到祖父的伟岸身材,不免责怪起父亲来。 “松树,站着发痴做啥?快把竹篮提来。”古建国已到庙前,古松树回了神,应道:“这就来。”一阵小跑上了台基,随祖父进了庙堂,正中供台上立着一尊真人般大小的女神像,大人们说是按照“石姑娘娘”真身所雕刻:白衣素颜,螺髻玉簪,眉细目长,面若满月,端庄秀丽,身姿呈三段屈曲式,柔美动人。古松树觉得倒像是观音,可能菩萨均相差无几罢,所谓众生像也,神像前还有他人朝拜遗留下的残烛剩果,这些果子上面的缺口大小不一,有的只剩干皮枯核,老人说是菩萨显圣,下凡品尝,只是被啃食处的齿痕不尽相似,应是山中猴鼠之辈到此一游,与神同乐罢。 古建国从竹篮中取出香火蜡烛、水果点心,还有一碗传说是“石姑娘娘”在世时最爱吃的“擦菜炒腊肉”,此菜不同于城里的彼菜,城里是吃不到咱菩萨能享用到的御膳的,古松树犹记得初带此菜入校,午膳,刚启瓶盖,立时香满圣堂,惨遭狐朋狗友、泼皮无赖哄抢围歼之,日后,当他回家归来,众同学便眼露精光,极尽献媚做作,只为讨得一匙半勺以解谗口,久而久之,便得了个美名,曰:“菜郎。” 有歌谣颂之: 菜郎到,肚子叫,哥哥咧嘴笑; 菜郎到,心儿跳,妹妹哼情调; 菜郎、菜郎你真好, 擦菜、腊肉真不少; 点头哈腰来乞讨, 如狼似虎吃个饱; 几度魂牵梦绕, 几回天荒地老。 004 青梅卜卦许终身(下) 这边古建国在打扫地面,道:“树伢子,去叫俩丫头进来。”古松树将头探出门外,大声喊道:“丫头片子,菩萨请你们吃茶,快快过来。”古建国叱道:“菩萨面前讲话要正经,不要随便开玩笑。”古松树心想:菩萨心肠咋能跟小肚鸡肠相提并论?这菩萨要是真能听见,也不会跟我如此这般见识。 李晓红和杨诗雨嬉闹着从外面“飞”了进来,姐妹俩头上戴着用各色野花编织的环,甚是漂亮,古松树见李晓红手里还拿了一个,以为是给自己留的,喜道:“娘子,快给夫君戴上。” “你少臭美,才不给你。”李晓红站在供台前凝望着神像,道:“菩萨干妈,我给你编了个花环,待会给你戴上,那该多漂亮啊。” 杨诗雨急道:“红姐,不是讲好的给爷爷么?” 李晓红笑道:“你懂咋哩,要求得菩萨保佑,就要送上礼物,我还有重要的心愿请干妈帮忙实现,爷爷男子汉大丈夫,要这姑娘家的东西做咋哩。” 古松树笑道:“夫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其一,既然你跟小雨有言在先将花环送给爷爷,再转送给菩萨,这叫出尔反尔;其次,为了达成心愿,违背诚信,送礼的动机不良,这叫贿赂;再次,众目睽睽之下,你若将花环给菩萨戴上,人赃俱获,菩萨上司晓得了,要被双规的,这叫贪污。从此石姑娘娘在仙界颜面无存,无处藏身,何其凄凉也,哪顾得上你的心愿。” 杨诗雨乐开了花,道:“哥讲得有理极了,红姐,慎重、慎重啊。” 李晓红见说不过兄妹俩,叱道:“闪一边去,懒得理你们。” “你们闹够了吧!”古建国已清扫干净,点燃香烛,按序插好,摆好供品,准备妥当。大概是被孩子们刚才的谬论给气得脸色铁青,指着草蒲团,道:“闹够了就给我在这跪下。”仨人见祖父动怒,哪敢再吱声,乖乖的跪了下去,跟着老人家向“石姑娘娘”叩了三拜,古建国双手抱拳紧握,道:“刚才伢儿无知戏言,还望菩萨莫见怪,弟子前来朝拜,有事相求,求菩萨保佑我的孙子寻到他爹,平平安安,早日归家。”古建国松开了手,掉下两片像牛犊刚长的犄角形状的木块,这是占卜用的卦,檀木制成,长约八九厘米,宽约四厘米,分“阴卦”、“阳卦”、“宝卦”,“宝卦”为吉。爷孙几个瞪大了眼睛,只见这两片木卦在地面上弹跳了几下,刚停下来的时候,三个伢子便兴奋地叫道:“是宝卦!”古建国亦是满脸喜容,忙道:“快跟菩萨叩头,多谢菩萨庇佑。”爷孙几个又向“石姑娘娘”叩了三拜,古建国道:“从今日起要吃三日斋,不然就不灵验,要是谁犯戒,菩萨会记着。”古松树心道:“既然石姑娘娘修成菩萨了,还可以吃擦菜炒腊肉这么美味的荤菜,自是不会在意我大口吃鱼肉的,一定是爷爷自作主张。” 叩完头,四人起身正待离开,李晓红忽然拉住古松树的手,道:“竹马,我们还要跪下。”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跪在中间的草蒲团上,然后抬头直愣愣地看着他,古松树吓了一跳,连忙也跪在她旁边,问道:“青梅,你咋啦?”李晓红“嘿嘿”一笑,道:“你别管这么多,只要照着我讲的再念一遍就行。”李晓红拾起卦,学着古建国的样子双手抱拳紧握,对“石姑娘娘”道:“菩萨在上,我古松树今生今世只爱李晓红一个人,”她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古松树明白意思,立即跟着念了一遍,李晓红又道:“我古松树要是喜欢别的女人,就、、、就让菩萨罚去庙里做和尚,敲木鱼,念经,吃青菜。”说完,看着他坏坏地笑道:“你是我的,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古松树佯装生气道:“婆娘,你也太狠了吧,让我做和尚不寂寞死了。”李晓红不妥协,道:“这还算狠?刚才我犹豫一下就是把最狠的给去掉哩,你快照着说,不然我改口了。” “好、好,依你就是。”其实,不管“青梅”说多狠,“竹马”心里都是一万个愿意。李晓红见他顺从,甜孜孜地笑道:“竹马,我也向菩萨发誓,李晓红这辈子只爱古松树一个人,要是喜欢别的男人,就让菩萨罚去庵堂做尼姑,敲木鱼,念经,吃青菜。”杨诗雨在旁一直听他俩一唱一和,笑道:“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还青梅竹马,哎哟,肉麻死了,请别在菩萨面前打情骂俏了,当心菩萨受不了不同意呢。”古建国也是今天才听到他们两个公开表白,开心地笑道:“红丫头这样做是对的,松树以后要时刻记得,你们在菩萨面前发过誓,是更改不得的。”青梅、竹马坚定地点了点头。 李晓红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松开了手,木卦在地上蹦了几下,形成了一个“阴卦”,菩萨不同意?古松树和李晓红惊疑地望着地面。“一定是我刚才把卦握反了,再来一次。”李晓红慌忙拾起卦,要古松树和她一起向“石姑娘娘”叩了三拜,“啪”地一声,木卦弹了几下,却是一个“阳卦”,这下李晓红忍不住了,用手向菩萨一指,欲言又止,停了会,转向杨诗雨,怒道:“都是你这乌鸦嘴,瞎说八道!”又质问古松树,道:“竹马,你是不是冇有真心爱我?可我是真心实意的爱着你,菩萨咋个不同意?你告诉我,你讲啊。”李晓红急红了眼,泪水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古松树用手拭掉她的泪迹,轻轻抚着她的脸庞,安慰道:“青梅,我这辈子、下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可能是菩萨故意考验我们,等下我来求菩萨,准行的。”古建国道:“丫头,不要哭,有三次问卦机会,相信爷爷,你们一定可以求得菩萨同意。”杨诗雨挨了骂,眼眶里便泛了一圈泪光,见李晓红这么伤心,也不好作声,古松树捡起卦,心底悬得很,默默地向“石姑娘娘”祈祷一个宝卦,眼一闭,把木卦往地上一丢就不敢睁开看了。 “是宝卦!太好了。”只听青梅大叫一声,笑靥如花,忘情地扑到竹马的怀里,杨诗雨也是高兴得跳了起来,喜道:“有情人终是会成眷属的。”古建国呵呵笑道:“丫头,爷爷没骗你吧,这姻缘呢,是前世就注定了,菩萨心里清楚得很,咋个会忍心拆散你们这对小鸳鸯?还不快多谢菩萨。”古松树和李晓红齐声向“石姑娘娘”道了谢,又叩了三拜这才起身,这时,李晓红将多出来的花环放在神像前,道:“菩萨干妈,花环是我感谢你才编织的礼物,可得收下,等我们走了,或是冇得人的时候你再悄悄地戴上,这下该不是贿赂吧。”古松树笑道:“夫人,以后要对我温柔体贴点哦,菩萨念你对夫君一片衷心,自是会笑纳这份厚礼的。”李晓红转过身来,走上前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肩上,温柔地道:“英俊的小松鼠,你可晓得我有多么的疼你吗?”古松树正自得意,忽然腰间一阵揪心的疼痛直冲大脑神经,龇牙咧嘴,硬是没憋住“哎哟”一声大叫起来,李晓红松开手“哈哈”大笑早闪一边去了,古松树兀自揉着痛处哭笑不得。 杨诗雨不失时机忙不迭地奉承道:“嫂子,刚才这招叫咋个来着?” “这叫无敌掐鼠二指禅,招式多着呢,以后跟着师傅有你学的。”李晓红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和杨诗雨一唱一和,俩人嬉笑着出了庙门,古松树挠挠头,怨气只得往肚里吞,习惯了。 古建国收拾好了东西,将红布绾在一根大腿粗的悬梁上,上面有许多同样的红布,都是认“石姑娘娘”作干妈、干姥姥之类,他取了些燃着的香火上的灰烬放在一个空碗里,用手托着,提了竹篮准备回家。 外面的雾气已散去大半,阳光照射在身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宁静的早晨开始热闹起来,山林中各种鸟鸣不绝于耳,不时夹杂着几声猿啼,交汇成一首悦耳动听的大自然交响曲,左边山坡上一片艳红,无数的映山红红彤彤地正向着太阳微笑,李晓红和杨诗雨各自采摘了一束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却将花瓣往嘴里送,有滋有味地品尝着最纯的全天然佳肴,古松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古建国走到潭边舀了一碗水对古松树道:“树伢子,来,吃了这碗仙水,菩萨会保佑你身体健康、聪明伶俐。”古松树向碗中望了望,里面的香火灰烬还在飘荡,看了看祖父的眼神,满是和蔼又有些严厉,虽心有疑虑,却不敢作声,只好端过来“咕噜”一口闷完了,居然感觉有些甜,古建国微笑着捋了捋银须,甚是满意,冲着那片红山坡喊了声:“丫头,该回去了。”李晓红和杨诗雨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古松树迫不及待地跟杨诗雨要映山红吃,李晓红喝道:“不准吃。”古松树恼道:“又不吃你的。”李晓红咧嘴笑道:“你只准吃我的,小雨的给爷爷吃。”古松树存心戏她,道:“偏不吃你的。”从杨诗雨那抓了把花瓣就往嘴里塞。 “你敢!”李晓红大喝一声,迎面扑来举手便打,古松树歪头侧身躲过去撒腿就逃,嘴中叫道:“哎呀,母老虎要伤人啦。”李晓红哪肯罢休,飞也似地紧追不放,跑了会,李晓红在后面小声地喊了声:“竹马。”古松树止住了脚,回头见她兀自喘着粗气,红着脸向他招招手,又指了指旁边一处密林,李晓红便往林中走去,古松树一愣,心想:又不晓得要耍啥花样?李晓红见他站着不动,叱道:“呆子。”古松树心一颤,给骂醒了,祖父和小雨哪有身影,早被甩远了。 竹马傻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青梅跟前,牵着她的小手往密林深处走去,不会,前方有一株参天大树如伞,树下油油绿草,野花齐放,“青梅、竹马”像两只热恋中的小鹿,缓缓地走过去,手心里的汗水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她的?鸟儿呀“啾啾”地叫,心儿呀“嘣嘣”地跳,竹马搂着青梅的腰,青梅低首,竹马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青梅抬首,脸带桃花,眼含秋水,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 “竹马,爱我么?” “爱。” “娶我么?” “娶。” 两张焦渴的不安分的小嘴轻轻地印在了一起。​​​​ 005 初涉江湖多磨难(上) ​​​“青梅、竹马”初尝雨露,指天拜地,山盟海誓,好一段时光方回到家里,屋里人已在厅中等候多时,杨诗雨急问道:“你俩不是在前头吗?咋个还落在后头呢?”古松树和李晓红对视了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古建国笑而不语,捋了捋银须,或许是他老人家心知肚明了。 秦桂英起身给古松树递来一个小布袋,里面用荷叶包着几个蒸熟的鸡蛋,一个菜瓶,里面装着他最爱吃的“擦菜炒腊肉”,古松树知道这是后母趁着早晨的工夫刚做好的,秦桂英习惯地拂了拂儿子额前的发梢,关爱地道:“树伢子,路上要当心,不要跟陌生人讲话,到了那里下车就要打电话给你表舅,在车站不要乱走,见到你爸跟他讲安心赚钱,屋里的事不要搁着担心,过年再回来。”古松树一一应是。 古建国拿来一个陈旧的绿色军壶,里面盛满了散热的凉茶,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缝着一根布带的小钱袋,边系在孙子的腰间,边嘱咐道:“里面这三百块钱好生藏着,不要露出来,外面蛮乱,买车票时提防着小偷,在车厢里不要困得太死,陌生人搭话不要理,到粤城见到你表舅就把钱交给他保管,还有这个军壶一定要保管好,不管在哪一定不要丢掉了,一定要带回来。”古松树又点头一一应是,提着简单的行李,一家人送他出门,路上不断遇到邻里乡亲,互相问候,古建国总是重复着“伢子去他爸那耍几日。”出了村道,前方就是通往镇上的路口,古松树让家人止步,杨诗雨道:“哥,外面有咋个好耍的东西记得给我买一件。”李晓红接着道:“我也要,你要早点回来,不要等到花儿谢了。”古松树笑道:“好的,每人都有份。”古建国和秦桂英自是又再嘱咐一番。 辞别家人,赶往镇上,山道坑洼,几经曲折,阳光炙热,汗流浃背,古松树趴在山溪边喝足了水,洗了个头,忍不住问候了几句老天爷的父母。上是天,下是地,前后左右是山地,就像一只迷惘的蚂蚁,连同伴的气味都嗅不到,要是有对翅膀多好,带着“青梅”飞出这块该死的土地,一想到李晓红,霎时心情舒畅不少,大树下的恩爱历历在目,“青梅”身上有股香味,那是映山红的味道,古松树认为自己该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心里偷着乐,嘴里傻着笑,可是,会不会有伢儿呢?内心闪过一丝不安,转念一想,既然已是个男人哩,咋个这么自私呢?男人的责任是伟大的,负责任的男人是伟大的,我要带着家人和“青梅”的家人飞出这片小小的世界。 胡思乱想中,不觉已翻过了几座山坡,趟过前面的小河,穿过一条田间小道,道路渐渐宽敞起来,行了十几分钟,听到了汽笛声,闻到了汽油味,阳光烤在柏油马路上闪闪发光,路上行人稀少,古松树口干舌燥,腰酸腿疼,挑了个树阴处蹲下等候去市里的小巴士。 将近半个时辰,车子腾云驾雾般带着一股灰尘“嘎”地一声怪叫停在眼前,震得他两耳轰鸣,车厢里叫骂声一片,售票员扯着嗓子催促上车,看着满满的一车脑袋古松树边嘟嚷着边挤了上去,途中未见有人下,仿佛装在了一个调味瓶里,撅着屁股左颠右簸地摇到了终点站,下得车来已是一脸残样,浑身湿透,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往对面火车站赶去,当终于拿到火车票时,内心一阵莫名激动,第一次坐火车的感觉该是多么的惬意啊?在候车室里一直幻想着粤城的美丽与繁华,跟着人群检好票进入站台已聚集了一大堆人,但见许多脑袋争先恐后地往一个地方钻,古松树有些后悔,真不该为了省点钱而买站票,咬咬牙,硬是钻出条汗路,拼命突围登上了车厢,找了个容得下臀部的地方坐了下来,终于松了口气,眼皮已不听使唤往下垂,也不知过了多久,被旁边的人撞醒,看窗外一片漆黑知是夜晚,肚中“咕咕”作响,顺手从行李包中取出包着的鸡蛋打开一看全碎了,用手一点一点地挑选和着凉茶咽下去,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验票、验票啦,各位旅客请出示车票,谢谢合作。”乘务员的声音从人堆中传来,古松树漫不经心地往口袋里掏,不禁大惊失色,车票已不翼而飞!短暂的惊恐过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角落里钻,龟缩在几条大腿之间大气不敢喘,忐忑不安地看着穿制服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视线中才缓口气,倦到了极点却无法再睡,瞪着眼珠子直愣愣地对着地面,古松树在想父亲是否过得好?忽然又想起件事,左右环顾,挑了位面善的妇人问道:“阿姨,请问到粤城是几点钟?” “凌晨两点半。” “两点半?这么早?”古松树内心有几分恐慌。 “小男孩,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是的。” “有人来接你吗?” 古松树愣了一下,上车前竟忘了联系表舅,到了站点该咋个办?这么早表舅会来接我吗?妇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担忧,问道:“你去哪?我能帮你什么吗?”古松树和她对视了一眼,她的笑容是如此友善,可是祖父和后母的嘱咐犹言在耳,欲言又止,撒了个谎,道:“我朋友会在车站附近等我。”妇人笑了笑,便不再搭话,古松树猜想她知道了自己的提防心理,接下来的时间像是煎熬,期盼又害怕,脑子里一片混乱,闭上眼假装入睡。 “小男孩,到站了,该下车啦。”妇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古松树睁开朦胧的双眼,原来不知不觉中又睡着了,发觉自己的头竟靠在了她的怀里,也不知她几时坐在了身旁,一惊,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红着脸道:“谢谢阿姨提醒。”妇人也跟着起身,微笑道:“不客气,我也下车,你跟在我身后就是。” 仿佛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是到粤城,连下车都这么拥挤,妇人拉着古松树的手慢慢地往出口挪动,古松树在身后细细打量着她的背影,想起了母亲曾经也这样拉着自己的手,鼻尖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好不容易下了车,妇人转过头见他泪眼盈盈,急忙安慰道:“不要担心,阿姨在呢,男子汉不能轻易掉眼泪。”虽然她会错了意,古松树还是很感激,提防的心理已去了八九分,走到出站口一看还要检票,顿时傻了眼,一时没了主意,低着头跟在妇人身后,希望能蒙混过去。 “请出示你的车票。”终究是逃不过检票员的眼。 “我的车票被偷了。” “那你要补票。” “我已经买过了,上车也检过了,怎么还要补?” “叫你补你就补,问那么多干吗?这是规定。” 古松树无助地看了眼妇人,她刚走到门口,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又折了回来,妇人跟检票员争执了几句,检票员坚持己见,后面的人群开始抱怨催促,古松树实在不甘心又舍不得再花钱,手自然而然地往腰间捂了捂,妇人看见,转身就往补票处走去,一会便将车票给了检票员,古松树不知该说什么好,内心满是感激之情,甚至不希望就此和她分别,到了外面,粤城的火车站广场比想像中还要大、还要好,对面有座高楼大厦四周七彩灯光闪烁在夜幕中直冲云霄,显得那么高,那么美。 “你朋友会来接你吧?”妇人问道。 “会。”古松树随口应道,但马上后悔了。 “那你在这等朋友,不要乱走,我要去别的地方了。” “好。” 妇人托着行李箱渐渐地远离视线,古松树突然有种失去依靠的感觉情不自禁地追了上去。 “你怎么啦?”妇人有些意外。 “我、、、我、、、”古松树支吾了半天,道:“我没有约朋友,也没有朋友在这。” “你在这边有亲戚吗?”妇人很意外。 “有,我来找表舅,可是没联系他。” “有他的电话号码吗?我借你用下手机。”妇人从挎包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手机递过来。 古松树的脑海中一直停留在电影里黑帮头目拿着大哥大的印象,那还是同学白玉龙请客去看的影片,头回见到手机,满是新奇,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想着电影里的情景,不懂装懂地照上面有数字的按键拨号码,却不知哪个键是拨出,犹豫不决愣了一阵,妇人见状,微笑着用手指在手机上按了下,古松树明白已拨出连忙放在耳边,只听见“嘟嘟”响,没有人接,重复拨了几遍亦是如此,不禁焦急万分,满脸慌乱,一声不响地将手机还给了妇人。这么早,我该去哪呢?短暂的沉默后,妇人道:“小男孩,附近有宾馆,你可以住个便宜的单人间,等休息好再找你表舅。”宾馆?古松树想都不敢想,“阿姨,我就在这坐会吧,很快天就亮了,补票的钱我先还你。” “不用了,你钱不够吧?反正我也没急事,”妇人迟疑了一下,道:“我们一起去住宾馆,押金我先交,等你表舅来了再还给我,行吗?”看着妇人善意的眼神,古松树无法再拒绝,心想:白天定能联系到表舅,到时还她钱,请她吃饭。 “谢谢阿姨。” “不客气,走吧。” 006 初涉江湖多磨难(下) 妇人带着古松树在车站附近挑了一家环境看起来还不错的宾馆,要了一个套间,分两个房,古松树住内,她住外。打开房门,学着妇人的样子用房卡插在墙壁上一个开关里,灯光即亮,咦,原来灯光控制可以这么先进,里面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颖、羡慕:天花板里咋个会喷出凉气?红木衣柜咋个会跟墙壁一样高?电视机咋个会这么大?印着图案的绒毛毯咋个会铺在地上?松软的床铺咋个会洁白如雪?澡堂咋个会用玻璃隔开?小腹传来一阵阵搅动,急忙放下行李包,只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解手的茅坑,难道在外面?耐着性子想想又觉得似乎不可能,去问妇人又怕被笑话,捂着肚子干着急,经过认真分析,认定那个带着椭圆翻盖的像凳子一样的白色工具可以解决问题,在学校时,听同学白玉龙说过他家厕所里有个叫马桶的东西,可是此等模样?掀开盖子,这么干净真舍不得用,但作为一个年轻人,得勇于创新,尝试着坐了上去,半天没动静,这谁发明的玩意儿?还是蹲着比较靠谱。 “嘭!”隔壁似有东西被摔在地上,紧接着响起一阵吵闹声,古松树很纳闷,侧耳细听,只听得妇人的叫骂声,大抵是跟老公争吵的情形罢,一会便没了声响。古松树不以为然,告别了马桶,褪下衣裤准备洗澡,尝试着掰了下水源开关,蓬头“唰”地一声喷下无数小水柱,真个是无比舒畅,不禁哼着小调扭起了小屁股,正自得意,突然“哎哟”一声大叫,龇牙咧嘴、手忙脚乱地拿了条毛巾往身上搓,原来他打开的是热水,等了好一阵身上疼痛才感减去不少,好在反应快并没有烫伤,脱口而出一句“他奶奶个熊”,仔细地对着开关捉摸了一阵方才摸清道道,洗了澡,飞身扑到了床上,又琢磨着用遥控打开电视机搜寻着节目台,房门突然被叩响了,古松树一愣,赶紧叫道:“等一下。”穿好衣裤,打开房门,只见妇人双眸泪迹未干,手上夹着烟。 “可以进来吗?” “可以。” 妇人径自走到椅边坐下,一个劲地吸着烟,古松树想说句安慰话,又不知选什么词,觑着她呆在原地动也不动。妇人灭了烟蒂,起身向着他,道:“我漂亮吗?”古松树脸一热,她问得突兀,不知是什么意思?小心地瞅了两眼面前这个好心的女人,略带湿润的卷发披肩而散,至于五官如何?此时却不敢细看,只觉得她的眸子里锁住一帘幽梦,几多哀怨,隐隐约约,不可否认,她确实看起来很年轻、美丽,跟白天比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古松树想到了“青梅”,她们各有千秋。 “阿姨,你年轻时一定很好看。”古松树小声地道。 “我现在就不好看吗?另外,可以叫我姐吗?我姓朱。”妇人笑道。 “阿姨,不,朱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现在也好看,像一株兰花。”古松树忙着掩饰刚才的口误。 “是吗?我很喜欢兰花,兰花太高雅,只怕是我太俗了。”朱姐挺开心,似乎早已忘记悲伤,她掀开被子,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古松树睁大了眼,一时没了主意。 “不要想多啦,我就在这靠下,今天心情不好,陪我聊会天吧。”朱姐笑道。 “好。”古松树不知是该坐着,还是该站着,又责怪自己多心想歪了,满脸尴尬。 “你也坐上来吧,没什么关系呀。”朱姐笑道。 古松树心一横,一个大男人如此婆妈,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干脆钻进被窝里平躺着,这样可以让视线集中在天花板上,突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用鼻子猛吸了两下,好像又没有,等不去留意的时候,这股香气又钻了出来,好似幽灵一样飘忽不定,古松树大惑不解,竟中了邪似地醉了。 “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啦?”朱姐的话将着了迷的古松树拉了回来。 “古、、、”古松树顿了下,心想松树两字太土,灵光一现,想起梦中那条黄龙,遂道:“龙飞,十七岁。”他特意向朱姐解释,希望自己能像龙一样在天上飞,而不是像虫一样在地下爬。 “龙飞,这个名字很响亮,你爸妈一定是期待你以后出人头地,我儿子都十三岁了。” 古松树很意外,忍不住转过头再看了她一眼,道:“朱姐,你这么年轻漂亮,一点也不像有过孩子的妈妈。”这回他学乖了,嘴上抹蜜。 “哟,看你这么老实,还会拍马屁呢。”朱姐乐开了花,又道:“我只希望能多赚些钱,将来让儿子念高等学校,受到好的教育。” 整个晚上,他们都在东拉西扯些闲话,也了解到朱姐是来粤城看望丈夫,到了最后,古松树已是迷迷糊糊,哈欠连天,耳畔里渐渐没了她的声音,睡着了,恍惚中,被一阵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惊醒,古松树侧着身动也不敢动,睡意全无,她还在我这?我几时睡着了?这哭声为何如此伤心?还带着哀怨,在这寂静的深夜,一点一点侵入他的心扉,瓦解他的神经,一股莫名的酸楚引诱出他一时的冲动。“朱姐、、、”古松树翻过身对着她,话未说完,朱姐已扑进他的怀里花枝乱颤、嚎啕大哭,古松树感觉到她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指甲正渐渐地掐入皮肉里,想喊疼,想说两句安慰话,想给她个拥抱,又像个木偶,像个布娃娃,任由她的泪水湿润自己的胸膛。 怎么没了她的哭泣?怎么她会在他的怀里? 静,他和她的气息;静,他和她的身体。 他想起了“青梅”,她想起了谁? 她的手在轻轻地抚着他的手臂,他幻想着“青梅”的美丽。 他颤抖了,她颤抖了,他们一起颤抖了。 醒来的这一刻是最舒畅的一刻,古松树不晓得睡了多久?不晓得此刻是上午还是下午?房间里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外面的汽笛声,他想伸手将朱姐揽入怀里,或者,也抚摸一下她的手臂,可是她介意吗?犹豫、迟疑,又有些不好意思,想来想去,既然彼此都这么亲密了,还担心什么呢?不晓得她的身体和“青梅”的身体有咋个区别?鼓足勇气将手伸向床的另一边,空的,上下摸索,还是空的!人呢?也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到外面的房间了吧?古松树回味着已逝去的短暂的激情,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又闻,被窝里还残留着那股醉人的幽香,这一切是真的吗?像极了戏剧的编排,一阵饥饿感提醒他是该给肚子发粮饷了,起身开灯,床头边茶几上放着的物什那么刺眼,几张百元钞票下压着一张纸条,拿起定睛一瞧,纸条上写道:有缘再见!古松树顿时愣住了,转而便意识到朱姐走了,一声不响地走了,再也见不到了,咋个要悄悄地走?咋个还要留下钱?我出卖的不是肉体,而是灵魂,古松树仿佛看到了李晓红怨恨的眼神,满心愧疚,眼前的处境让他选择暂时剥下有层叫尊严的皮,内心突然的沮丧,告诉自己不再有依靠,在这块陌生的土地,去哪找表舅和父亲?穿好衣裤,仍是抱着幻想察看了朱姐住的房间,里面已收拾整齐,到服务台时,发现已是中午了,问过服务员,告知朱姐是早上离去的,并为自己多付了一天房金,不禁心存感激,出来吃了饭,找到电话亭拨通了表舅留下的电话号码,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声,问道:“喂,哪位?” 古松树止不住的兴奋起来,没想到运气这么好,应道:“表舅,我是松树,你是表舅吗?”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我不认识你。” “打错了?”古松树立马凉了半截身子,号码并未拨错,急道:“我没打错,我表舅留下的就是这个号码,他叫吴大富。” “我也不认识你表舅,这是公用电话。” “公用电话?”古松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开始有些绝望,但转念一想,既然表舅留下这个号码,就证明会在附近,于是问道:“请问老板,您这是在哪?” “江城。” “我该怎么过来?我现在粤城。” “你在粤城客运站坐车直达到江城,下车后,在车站对面坐公交车到江口工业区,问下路人美好超市怎么走就行了。” “谢谢。”古松树非常高兴,虽然没直接联系到表舅,但晓得了准确位置就不难找不到人了,回到宾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绪混乱,这个晚上他失眠了。 007 首离乡土陷泥渊(上) 次日起床的时候,睡眼惺忪,精神恍惚,推开窗,东方鱼肚白,匆匆洗漱,向服务员打听好往客运站的公交路线,早餐未顾便寻将过去,刚下车,就有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 “小伙子,去哪呀?坐我的车便宜点给你带过去。” “小伙子,要买车票吗?我有现成的。” “小伙子,住旅馆吗?” 古松树默不作声,只顾往车站售票厅走去,到了门口,又有人不断前来询问,有个妇女问道:“小伙子,去江城吗?”江城?古松树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了一下,又望了望售票窗口,内心迟疑。妇女捕捉到了这个信息,立马热情似火地道:“小伙子,你是去江城吧?坐我们的直达车,马上出发,又快又舒适,票价比车站的还便宜。”见他没动静,妇女继续补充道:“你看还有这么多人排队,起码得等一个多小时,我们也是正规的班车,中途不带客。”古松树有些心动,忍不住问道:“多少钱一张票?车子在哪?” “哎哟,车票我保证比在这买便宜,车子就在附近,很快要开了,你一个男孩子担心什么呢?”妇女满脸堆笑,瞧不出有多伪诈,进入售票厅的人越来越多,古松树心想暂且跟她去瞧瞧再作打算也不迟,外面人群熙攘,车水马龙,妇女引着他出了站前广场,在前方公路转弯处停了下来,并未见到车。 “车呢?”古松树问道。 “马上就到,我现在去联系。”妇女走向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大约过了五分钟,车子终于驶来,看起来跟车站里的客车差不多,古松树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妇女上车跟司机打了招呼,从司机手中接过几张钞票,笑嘻嘻地离开了,车内只剩下最后排四个空位,刚坐下来车子便启动,妇女所言不虚,看来是我多虑了,当车经过客运站前广场时才看清全貌,比家乡的车站不知好了多少倍,大城市就是气派啊。 “小伙子,请买票吧。”售票员扰乱了古松树的遐想。 “多少钱?” “一百五。” “这么贵?” “还贵呀,车站买要一百九。” 古松树将信将疑,责怪自己在车站时没问个清楚,虽然有朱姐资助的几百元钱,还是极不情愿地如数付清,想想很快就要到表舅那,心里踏实了几分,好几年都冇有见到表舅了,不知他现在是咋个模样?昨晚失眠让古松树对涌上来的倦意毫无抵抗之力,无暇欣赏沿途风景,斜靠座椅呼呼大睡,恍惚间看到父亲微笑着坐在前方注视着自己,只是人形消瘦,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疲惫,于是开心地呼喊着父亲,一遍又一遍,古仁总是笑而不语,最后竟消失在视线中,古松树悲痛欲绝,“啊”地一声大叫,睁开眼,只见全车的人都在惊奇地盯着自己,原来是一场梦,喘着粗气,满头大汗,梦里的情景让他心神难宁。 “孩子啊,做噩梦啦?”旁座一位老者关心地问道。 “嗯。” “想家了吗?” “嗯。” “男子汉在外要敢闯,志在四方嘛。”老者这句话让惊魂未定的古松树回过了神,笑了笑,道:“是的,老伯,谢谢。”​​​​ 过了一会,车子停靠在一岔道口,售票员喊道:“到江城在这下。” “不是说直达吗?怎么停在半路?”古松树很生气。 “谁说了直达啊?快点下车,这里不能停久了,下去坐车到江城四块钱,很近。” 古松树只好哑巴吃黄连,怨气肚里吞,刚一下车,热浪扑面而来,正午的阳光正是毒辣时,公路四周未见一户人家,饥肠辘辘,满眼凄凉,想找个阴凉处,又怕错过去江城的客车,杵在路边,死死地盯着,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分分秒秒显得无比漫长而痛苦,古松树担心根本没有去江城的车,咋个办? “江城,去江城吧?”售票员特有的嗓子将已走神的古松树惊了个激灵,连客车快到眼前都没察觉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个箭步冲进车内,挑了个靠近空调口的座位坐下。 “到江城多少钱?” “四块。” 古松树边问边往裤兜里掏,只有两块硬币,系腰间的钱袋放行李包了,怕人看着笑话,只是手在包里摸来摸去并未摸到钱袋,顿时傻了眼,心急如焚,一遍两遍,确信钱袋不见了! “我钱被偷了、、、”古松树无助地看着售票员,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你下去。”售票员很干脆,司机立即刹车开门。 古松树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下了车,绝望是什么滋味?绝望就是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着,嘴里全是酸的、辣的、咸的、苦的,绝对没有甜的,仿佛整个躯壳都不存在这个世界,我该何去何从?拖着行李包,耷拉着头漫无目的地向前踽踽独行,一阵喧闹的鸭子声吸引了他的目光,不远处竟有个养殖场,数百只鸭子一个劲地叫唤着,连草窝上的鸭蛋都瞧得仔细,古松树灵机一动,有了主意,一下来了精神,左右张望,并未有人,便提着包下了公路悄悄地向养殖场靠近,心“扑通、扑通”的就快跳出嗓子眼了,伏在田埂上观察一会,并没有动静,农场主肯定在午睡,古松树放开了胆,摸到鸭窝边,隔着围栏用手掏鸭蛋正好够着,在下蛋的鸭子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个可怜的毛贼,叫也不叫,那真是相当的可爱。 “汪、汪、汪、、、”陡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刺耳的犬吠声,古松树伏在地上的身子闪电般弹起,一手提着包,一手抓着两个鸭蛋撒腿就跑,拼命地跑,直到耳畔的犬吠声越来越小才敢回头确认已脱离危险,经过剧烈的冲刺和过度的惊吓,古松树头一晕,一屁股瘫坐在路边的草丛中,咽喉似被什么东西给卡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良久方才顺气,感觉右手心里全是汗水,摊开一看,却是刚才由于紧张而被捏碎的鸭蛋,心里直叫可惜,生怕行李包中的鸭蛋也碎了,连忙打开察看,一个、两个、、、十四个、十五个,全都完好无缺,古松树笑靥逐开,庆幸有所收获,只是弄不明白那条该死的狗从哪冒出来的?不然还可多偷、、、不,多借几个,或是再借只下蛋的鸭子就好了,饥渴难忍,动了生吃蛋蛋的念头,想想还是去找户人家把鸭蛋卖了换几个钱子儿,再讨碗水喝罢,提起包动身四处搜寻有没人家,前方有几户零星屋子,真是喜出望外,加快脚步朝最近的农家赶去,将到农家门口时,心又跳得慌,毕竟首次做这样的买卖,又紧张又心虚,鸭蛋的市价也不清楚,盘算着到底该咋个卖法?踌躇了好一阵,肚子里好似跳进了一群青蛙“咕呱咕呱”地吵闹不休,迫使他鼓足勇气踏进了农家大厅,铺在地面的凉席上躺着一个少妇,正对着电风扇散热,突然见到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眼前,满脸惊愕。 “干什么?”她迅速坐起了身子…… “我、、、我、、、蛋、、、鸭蛋。”紧张让古松树语无伦次,想好的说词一个都记不清了。 “鸭蛋?你要买鸭蛋吗?”少妇咧嘴笑开了,连忙起身搬了张凳子,热情地道:“坐吧,你先坐,我家鸭蛋可好了,全是土鸭下的,你怎么能找得到我家来呀?” 古松树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卖蛋变成买蛋,真够糗的,糗大了。少妇见他不吱声,也不坐,渗出的汗水顺着额头流过脸颊,忙道:“哎呀,你看我只顾着做生意,都忘了给客人倒茶了,真是不好意思,这就给你盛。”有茶喝,求之不得,古松树心道:喝了再说。少妇盛了一大碗端给他,笑道:“这是自家熬的凉茶,喝了散热避暑。”古松树迫不及待地一口气闷了,立即浑身精神,思维清晰,向少妇道了谢,寻思接下来该怎么收场?到了这个地步只好豁出去了,一眼瞥见这少妇兀自瞅着自己在打量,不禁脸一红,内心越发虚了起来,少妇笑道:“我见着你老想起一个人。”古松树暗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假装镇定自若地坐在凳上,问道:“大姐,你家鸭蛋卖多少钱一斤?” “唉,平常拉去市上每斤可卖个十元钱,这段时间天气太热,生意不好,要是帮忙多拿点,我可以给你每斤送两个。” 古松树心中一合算,包里有十五个蛋,照这价钱也可卖个十几元,要是她买的话,十元也行,只是几率为零,暂且套点近乎,看能否寻得个机会闪人。 “大姐,你家有养殖场吧?”问这话时,古松树心里“咯噔”一下,咋个要提这档事呢? “是的,就在附近,有好几百只鸭子呢。” 附近?难道是、、、?不会这么衰吧?古松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问道:“养殖场不需要人看守吗?” “要的,不过我们这里稍偏远些,这样的天气很少有人过往,在家睡个午觉,刚才我老公已经过去了。” 古松树在路上迎面只碰到过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子往身后走去,难道是她老公?天,难道是我偷了她家的鸭蛋?却自动送上门,还卖蛋?胆子也忒大了,想到此,如坐针毡,直冒冷汗,得赶紧脱身,少妇见他又冒汗,笑道:“你还渴吧?我再给你盛碗凉茶。” “不用、、、不用太多了,谢谢。”古松树见少妇进了里屋,急忙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大门,催紧脚步,越想越害怕,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跑不动了,靠在一棵树底下肝肠寸断,许久,缓过气,腹中饥饿,想想不如将蛋蛋吃了,高蛋白,补点体力,可是四周哪有行李包的影?落在农家了?老天爷,你对我何其残忍!古松树还清楚的记得,裤兜里有两块硬币,两块硬币,能做咋哩?走吧,走到江城去!正所谓绝处逢生,都是逼出来的,收拾好心情,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凭直觉断定前方就是通往江城的方向,边走边分析:只要尾随途中驶向江城的客车,再加上路牌指示和打听,定能走到目的地。 烈日,无风,汗流浃背,柏油路面上升起腾腾气焰,古松树想起了八卦炉里的孙猴子,想起了火焰山下的唐三藏,还有那把环保的芭蕉扇,估算着这种烤乳猪式的超度还得持续几个时辰,看,油亮油亮的小前蹄,该有两分熟了,道路两边的情形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断转换,时而穿过喧闹的小镇,时而经过寂寥的小村,一切都在按照分析的那样行走在正确的路上。 古松树已不知饥渴,不知疲倦,就像个机器人。天几时黑了?前方的横幅上写着咋哩?江城欢迎您,哦,原来我终于到了江城,好开心,可是,不对呀,原来才到江城边界,离客运站还有多远呢?晚上还有去江口工业区的公交车吗?进了市区该睡哪呢?不晓得还要走多久,茫然无措,眼前漆黑一片,路的前端霓虹闪烁,星星点点,也许那就是我暂时的终点,走吧,走吧,走到那就可以睡了。 008 首离乡土陷泥渊(下) 有道是望山跑死马,他这是望灯走死人。等到了近前,才晓得这片霓虹灯下聚集着各色夜宵排档,公路边有条小道直通过去,古松树的脑细胞抑制不住兴奋起来,提了口气,大步流星地径直冲向正对面的小姑娘,她正用一双长长的筷子在锅里夹着长长的面条,越近香气越浓,越迫切。 “面,给我一大碗面!”古松树可能是太激动,声音变得嘶哑。小姑娘刚一抬头,便“啊”地一声尖叫,丢下筷子退开好几步,古松树被她吓懵了,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周围的食客都往这边瞅。 “啥子事?”一个中年汉子跑了过来,问道。 “他、、、”小姑娘指了指古松树。 中年汉子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喝道:“你对我女儿做了啥子?”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汉子,古松树惊吓得四肢发软,嗫嚅道:“我、、、我没做啥,我来、、、来吃面的。” “吃面?”中年汉子的手松了松,转头向小姑娘问道:“到底有没事嘛?” “冇得。”小姑娘见古松树被揪着尴尬地笑了笑。 “冇得事你瞎叫个啥子嘛?”中年汉子松开了手,斥道。 “他刚才的眼睛好可怕,绿的,狼一样,声音像个老树妖,脸上墨黑、墨黑的,吓死人了。”看小姑娘的模样,似乎还心有余悸。 中年汉子得知原委,自知鲁莽,忙向古松树赔个不是,笑道:“小伙子,我这有面条、粉干,有鸡蛋、猪肝、肉丝、大肠、大排,你要炒的还是煮的?”古松树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些吃的扫来扫去,恨不得一股脑全塞肚皮里去,被他们父女俩一惊一吓脑子已是十分清晰,两块硬币,吃不起的,“不吃了。”咽了口唾沫,不舍而又无奈地离开了,中年汉子追了上来,笑道:“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这样吧,我给你多加点料,当我向你赔礼道歉。”他的诚意反倒使古松树不好意思,笑道:“叔,谢谢,我还是回家烧点东西吃,下次来吧。” “那好吧,下次来,再见。” “再见。” 古松树边走边环视四周,大概有十几家排档正忙得热火朝天,人群三三两两一桌,欢声笑语,把盏言欢,他看到了新疆烤羊肉串,闻到了辣椒刺鼻的香,听到了肚皮又在歌唱。“老刘,才九点多钟,急什么,再喝两杯。”耳畔传来一句话,九点多?这么晚了?难道我走了八、九个时辰?得找个安身的地方,睡哪呢?茫然四顾,发现附近有几幢厂房有人出进,看来此处是个工业区,要是真的,应该有些草坪之类的休闲地,盲转了好一阵,果然找到一个小公园,心里舒了口气,路边竟然还有一个卖蒸食的小摊,古松树买了两个馒头,一个高粱的,一个玉米的,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嗯,很香、很甜,高兴地走进公园,里面有老人、小孩,夫妻、朋友,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这时发现一个身着破烂的老人靠在垃圾桶边,看情形有气无力几天没吃饭的样子,古松树一阵心酸差点掉下泪来,悄悄地将手中吃剩的半个馒头放在老人的怀里,找了个稍隐蔽的树底坐下,伸直双腿,紧绷的神经一放松,饥渴、酸痛一涌而上,动也不想动,只想平躺在草地上。 星星在树枝丫的空隙间顽皮地眨着眼睛。 微风不时悄悄地飘来撩拨树叶的心。 一只不甘寂寞的知了哼着悠然的乡情。 这多么像是躺在自家院子里的树底下呀,院子里有后母嘘寒问暖的关怀,有祖父战争年代的传奇,有“青梅”喜怒无常的刁蛮。 嘘,闭上眼,我要记在脑里,放在心里,轻轻地藏在梦里。 晚安,星星。 “呜—呜—呜—”突然一阵尖锐的警笛声从天而降,惊醒了古松树的美梦,从传来的方位判断似乎在附近,翻了个身,懒得理会,但是再也安静不得,嗓子冒火,熬了会,决定去找口水喝,爬起身,走了两步,便“哎哟”一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脚底阵阵钻心的痛,怕是水疱破了,咬咬牙,试着又走了几步,感觉还能撑住,一瘸一拐地出了公园,自然而然地又重新走到了排档处,食客有增无减,显得更加热闹,有三辆警车停在路边上,一群警察正在检查着什么,只见有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给警察查看,而没有的人被集中在一边,古松树心存疑虑,却并不在意,眼睛不停地四处搜寻水源,最后又站在了卖面食的排档前,小姑娘正在水龙头下洗菜呢。 “小妹妹,能让我洗把脸吗?”古松树忐忑地询问。 小姑娘转头一看是他,笑道:“是你呀,还没有回去吗?我菜洗好了,你用吧。” “好的,谢谢。”古松树岔开了话题,装作若无其事地蹲在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搓着脸,趁没人注意双手一合张嘴便吸,“咕噜、咕噜”猛灌了满肚子水,索性将头也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个够,关了水,理了理发稍,果真神清气爽,偷偷地瞟了一眼小姑娘,她正眼含笑意注视着自己,古松树心一紧,以为刚才喝水的狼狈样被她发觉了,脸上一热,腼腆一笑。 小姑娘笑道:“怎么看你人都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了?” “蛮好看的。” “哪好看?” “眼睛,月亮一样的眼睛。” 古松树不禁有些得意,心想:“青梅”咋个冇有这样夸过我呢?一闻到面香,眼睛又开始不安分地往吃的上面瞟,强作镇定,但是香味一个劲的往鼻孔里钻,鼻子是无法控制的,还是回到那棵树底下罢,跟小姑娘道了别,强忍着疼痛故作潇洒地往回走,到了警车边,禁不住好奇凑过去看热闹,有七、八个人被几个警察看守着,其他警察还在不断检查别人,走到一个警察跟前,伸长脖子想看看小本上到底写着什么?这警察抬头一看,将小本一合还给一青年,对古松树道:“请出示你的暂住证。” “暂住证?什么东西?”古松树很诧异,这警察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揪住他的衣领,像老鹰抓小鸡似地拖到了那几个被看守的人群里,古松树惊慌失措,喊道:“你抓我干什么?有什么证据?我又没犯法。”这七、八个人哄然大笑,一个穿着白衬衫、满脸络腮胡子的魁梧汉子低声对古松树道:“小兄弟,你是刚出来打工吧?” “嗯。” “你想知道为什么会抓你吗?” “想。” “我们这些外地来的打工仔只要没办暂住证,查到了就要抓牢里去,先毒打一顿,如果没人拿钱来保你,就遣送到很远的地方关起来,到时家里人都找不到你。” 古松树被吓得脸如死灰,胆战心惊,脑海里一片凄惨景象,络腮汉子又悄声问道:“想跑吗?”古松树点了点头,又赶紧直摇头,络腮汉子道:“别怕,等会我和兄弟们帮你挡住警察的视线,你在我身后瞅准时机就往前跑,别回头,知道吗?”古松树迟疑地看着他,没有反应。络腮汉子朝身边两个同伴使了个眼色,仨人围成一个半圈,古松树人小,警察果然看不到,只要往前冲就行了,可他实在没这个胆,双腿像筛子似地抖个不停,哪敢挪半步,络腮汉子见他半天没动静,转过身,豹眼一瞪,凶光毕露,用手往他后背一推,古松树借着力道飞也似地狂奔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突然从哪借来的胆。 “有人逃跑了。”见只是古松树一个人,有两个警察追了上来,喊道:“站住,你跑不了!”络腮汉子趁着警察注意力分散,和两个同伴交换了眼色,各自散开朝另一边逃奔,其他人一看情形都作鸟兽散,场上顿时一片混乱,警察未料到意外突如其来,有的紧追不舍,有的驱车鸣笛,一瞬间便消失在夜幕中。 古松树咬紧牙关,跑呀、跑呀,兜兜转转,也不知到哪了?后面追兵渐渐没了声音,看样子暂时被甩开了,止住脚步,喘了口气,有些站立不稳,顺手扶住一面墙壁,四周没有灯光,连着墙壁有扇铁栅门,门前杂草丛生,应是一座废弃的工厂,气还没顺过来,隐约中又听到了追兵的脚步声,情急之下,从铁栅门下的洞中钻了进去,蒙头蒙脑藏在一个墙角落里,屏声息气、聚精会神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听了几分钟,脚步声并未朝这边来,逐渐消失了,定了定神,借着星光,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里面草木榛榛,高过人头,胜似荒山野岭,古松树心道:“咋个会躲到这鬼地方来?”刚才只顾藏身,此时已分辨不出铁栅门在哪个方向?抬头仰望,工厂楼房就在近前,心想:现在出去万一又被抓住,罪是万万受不了的,看天色已近凌晨,不如就去里面熬到天亮,主意打定,披荆斩棘摸向厂房,刚行了几步,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磨蹭脚踝,古松树脚跟冰凉,动也不敢动,扭头朝下一看,原来是一只巴掌大的硕鼠叼着一根长长的蛇状一样的东西经过,心道:“好肥的老鼠,杀了下厨都做得一碗好菜了。”继续前行了几步,又被前面一个白影惊吓住,一阵凉风吹来,这白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古松树后颈发凉,毫毛直竖,双眼紧闭,魂去了一半,半晌,回了魂,感觉自己好好的,微睁一只眼,没有情况,再睁一只眼,前面这个白影还在原地,风一停,白影便不动了,壮着胆子走近一瞧,原来只是一件白衣挂在草木上,虚惊一场,可自己已是满身冷汗,拍了拍胸脯,出了口寒气,抖擞精神,穿过这片丛薄,来到厂房台阶前,可以看清被烟熏黑的墙壁,应是以前发生过火灾罢,上了台阶,闻到一股血腥味,走到门口,腥味越来越浓,同时听到里面有阵阵低吼声,像肉食动物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古松树心里直打退堂鼓,想后撤,未等缩回脚,一道黑影从里面冲了出来,避之不及被迎面撞倒在地,这黑影“噌”地一下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同时一团东西掉在了怀里,用手捧起来一看,一张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只剩半张脸的头颅瞪着一只突出的眼珠子,古松树吓得魂飞魄散“啊”地一声尖叫,双手一抛,爬出数米远,浑身哆嗦,毛骨悚然,满眼泪水,结结巴巴地道:“石姑娘、、、娘,你不、、、不是会保、、、保佑我么?”挣扎着爬起来,一秒钟也不敢留,在台阶上可以看见铁栅门,于是,发了疯似地跌跌撞撞从草木丛中扒出一条道,顺着铁栅门下的洞孔钻了出来,右边是逃跑过来的方向,不能走,左边是哪?不容思索,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踉踉跄跄朝左行了一段路,全凭满天繁星指引,脚掌踩在泥石颗粒上刺心地疼,古松树感到四肢乏力,呼吸急促,好似驮着快巨石,寸步难行,头越来越昏,越来越沉,然后是发胀,天旋地转,眼一黑,腿一软,瘫到在地,不省人事。​​​​ 009 身临险境得天助(上) ​​​“冤枉——冤枉啊——”一个人头由远渐近,散发凌乱,定睛一看,认得是废弃的工厂里那个剩半张脸的人头,“冤枉,冤枉啊。”阴森森的,让人手脚发凉,这是纯正的鬼叫。 “别过来,别过来!”古松树边逃边喊,只是任他怎么拼命地跑,这个人头总是贴在耳根子边鬼叫冤枉,古松树突然被绊倒,看逃跑无望,只好苦苦央求道:“怕、怕……我怕,放过我吧。”这个人头停了下来,悬在他面前,凸出的眼珠里渗着血流不止,阴森森地道:“孩子,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我是冤死的,你要替我伸冤,替我伸冤,知道吗?”古松树双手捂着眼,敷衍道:“知道,知道。” “你要记得对我的承诺,记得!否则我天天缠着你。” “记得,记得。”半晌,从指缝里偷看人头已没了影,古松树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诶,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我陪着你呢。”迷糊中听到一个女子声音,猛然睁眼,古松树坐了起来,梦里出现的人头,仿佛还在眼前浮现。 “你别动,快躺下。”一个小姑娘把他重新按回床上,边从脸盆里拧干一条热毛巾替他擦汗,边道:“这是我家,你安心睡吧。”她不是别人,正是卖面食的小姑娘。 古松树稍感塌实,问道:“我怎么会在你家了?” “昨晚我们收摊开车回来,在路上看到一个人躺在路中间,以为是个吃醉的酒鬼,差点压上了,下来一看是你,衣服上有血,一摸手是冰的,也叫不醒,都以为你死了,再摸你胸口还有心跳,这才把你先抬上车带回家。”小姑娘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 “幸亏遇到你们,要不然我小命都没了,以后都不晓得该怎么报答你们?”古松树眼眶湿润。 “报答?那好啊,等你好了给我家免费做半年长工吧。”小姑娘眨了眨眼,那里边有两朵花开得正美,嘴角两个小梨涡很甜。 “别说半年,十年都行。” “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时间久了,我们就熟了,我们熟了,就是朋友了,我们是朋友了,就要给你吃的了,你一张嘴就把我家给吃穷了,哈哈。”看她顺口溜似的笑得比花甜,古松树被感染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内心阴霾去了一大半,一提吃的,这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 “你饿了?我就知道。”小姑娘起身去端了碗面条来,里面有两个荷包蛋,笑道:“热着呢,赶紧吃。”古松树连忙坐起身接过面条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一滴汤都没剩,连连夸道:“香,好香,香死了。” 小姑娘笑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吃面条的,怎么你没办暂住证呢?那么多警察也敢跑,胆子真大。” “不跑要被关牢里,还要挨打。” “哪有这么严重,只要花十五块钱就行了,我前几天刚办好,看样子你才出来做事吧?” “嗯。”古松树心想:难道被人给耍了?不过就算是十五块钱现在也是没有的,最后还是要被抓。 “你一直昏迷,还说胡话,身上的伤口好像都是被东西划开的,脚掌上全是破了的水疱,跟袜子粘在一起,一脱连皮带下,幸好没知觉,我看着都疼。” 古松树动了下脚,感觉到脚底上缠了绷带,才发觉全身只留了条内裤,问道:“我衣服、、、?” 小姑娘“扑哧”一声,笑道:“你想哪了?衣服裤子都是我爸给你换的,他和我妈睡隔壁房间呢,我今天不去排档了。” 古松树看了看窗外,问道:“我睡了多久?” “嗯,现在是凌晨,我爸妈出门了,你还可以睡会。” 古松树动了下胳膊,觉得酸痛,想想还是休息好,小姑娘熄了灯,出了房门。合上眼,那半张脸的人头立即又浮现在脑海里,睁开眼,还是挥之不去,古松树心道:“鬼大哥,都答应你了,就不要再来烦扰我困觉吧。”这鬼道:“我要让你记清我的脸,日后好替我伸冤。”只剩半张脸叫我咋个记?古松树边想边认真端详,此时倒也不怕,内心出奇地平静,虽是半边脸,但越看越觉有几分熟悉,另半边损毁的脸上痕迹应该是被动物撕扯啃食造成的,这人是谁?明天该不该跟别人讲?该不该报警?报警只怕又要办暂住证,无端生出许多是非,表舅在哪?父亲在哪?人海茫茫,我该如何寻找?问号一个接一个,身心疲惫。 古松树还在梦境中,这时鼻孔一阵瘙痒“哈欠!”一个猛烈的喷嚏迸发而去。“哎哟,吓死人了,打雷呢。”小姑娘手中拿着根羽毛,扎了根马尾辫垂在胸前,乌黑乌黑的,脸上露着受惊的表情,见他醒来,笑道:“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啦。”古松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全身舒畅,倦意全无,坐起身子靠在床头,见她胸前垂着的辫子,不觉想起了晓红,笑道:“小妹妹,你拿羽毛痒我了?” “嘻嘻,都中午了,我做好了饭菜等你吃呢,再不起床凉了就不好吃了。”她笑着拿了一套肥大的衬衫和短裤给古松树,道:“这是我爸的,先将就穿着,你的衣服洗了。” 古松树边穿衣裤边打量房间,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面镜子,一把风扇,一幅明星画,一幅水墨画,简洁干净,古松树指着水墨画道:“这花漂是漂亮,可是有毒的。”小姑娘道:“你也知道呀?不要只看到它的缺点嘛,无论在什么样的恶劣环境下,它都能生存并开出如此美丽的花朵,毒性是为了保护自己,防止采花贼,如果你不去碰它,怎么会受伤害呢?像我这样的弱女子是不是该学习它的优点?”古松树道:“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它?”小姑娘笑道:“我小时候采了一大捆,突发奇想拿去喂鱼,结果自己中毒了不说,还毒死了鱼塘里一大片鱼,从此以后我就特别留意这种花了。”古松树心道:“怪不得从小爷爷就告诫我这花只能看不能采,还把离家附近的夹竹桃全部连根铲除掉,真是用心良苦啊。”下了床,脚掌一接触拖鞋止不住地疼痛,只好又坐回床上。 小姑娘见状,笑道:“哪会好这么快,我背你去隔壁房间看电视。” “你背得动吗?”古松树直摇头,道:“我踮着脚过去。” “先让我试下,背不动再由你。”小姑娘背转身向着他,看着她比诗雨还娇小的身躯,古松树虽只有百二十多斤的体重也实在不忍心趴上去。 “快点,我行的。”小姑娘催道。 “好,你准备啊。”古松树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生怕碰坏了这个瓷娃娃,小姑娘身体微颤了一下,双手勾着他的腿,一使劲竟然一步一步走开了,古松树很惊讶,连“青梅”背我都会一步三晃,她比“青梅”小了两号,哪来如此力气?进了隔壁房间,小姑娘将古松树放在一把竹椅上,转过身大口喘气,脸比桃花红,笑道:“我就说行吧,以后别太小瞧女人了。”古松树笑了笑,觉得这个小女孩实在可爱得很,俩人互报了姓名,小姑娘叫杨德红,十四岁,笑道:“大家都叫我小红。”古松树内心一动,道:“你跟我妹妹同姓同年呢。” “你姓古,妹妹怎么姓杨?骗人。” “因为她是我后妈的女儿嘛。” “哦,明白了,你名字好土哦,听你口音有点像北方人,可是看你人又不像?” “我家在南方,爷爷是北方人,他要求我保留些北方的口音,不要忘了根。” “原来如此。” 010 身临险境得天助(下) 这个房间里多了些物杂,虽然显得拥挤但是一样干净、整齐。杨德红端了洗刷用具进来,古松树匆匆洗漱完毕,杨德红也已将饭菜、餐具摆放好,又提了桶将脏水倒掉方才进来,笑道:“好了,开饭喽。”给他盛好饭,又夹了块肉放碗里,笑道:“这是我们川城的特色菜,叫回锅肉,快尝尝。”古松树心道:“我与她非亲非故,她却为我忙前忙后,无微不至,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苦,不曾想到能有这一刻的温馨,今生定当报答。” “欸,你怎么啦?”杨德红见他盯着碗沉默不语,问道。 “想起些事。”古松树脸上愁云转瞬即逝,问道:“你爸妈不回来吃吗?” “他们要晚上回来,吩咐我好生照顾你,只管歇息,你有心事跟我讲吧,吃饭要紧,我手艺不错哦。” 古松树犹豫了一下,觉得不该隐瞒她,于是将实情详细地全盘托出,只把火车站宾馆的事和废弃工厂里的人头遭遇略过。杨德红瞪大了眼,好一会才道:“古哥哥,这是真的吗?这么多意外一个接一个你都能应付得过来?像拍电影一样,换了我想都不敢想,好残酷。” 古松树苦笑一声,道:“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倒霉的事统统都让我赶上?还差点丢了小命。” “这么说我们遇上真是缘分,有个好好的消息让你乐一乐。” “是啥?” “附近就是江口工业区,说不定你表舅就在这边工厂里,我叫爸妈留意打听一下,他们在这好几年了,大部分人都熟悉。” “太好了。”古松树喜出望外,没想到千思万念的江口工业区就在眼前,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和表舅喜极而泣的拥抱画面。 膳毕,俩人走到外面乘凉,屋前有几颗枝叶茂盛的大树,树荫可以遮住白天毒辣的阳光,他俩在门前一棵树底下挨肩而坐,杨家所住的是两间租来的农房,这一片有好多家这样的屋子,周围有几个田园,种有蔬菜、水稻,小鸟啁啾,蛙声一片,古松树有种身置家乡的幻觉,俩人有说有笑地聊着各自的一切,他们都来自大山脚下有侃不完的话题,吹嘘着家乡的好,争执着花果的美,时间流逝,光线逐渐暗淡,杨德红将头侧靠在古松树肩上睡着了。 屋外路上传来了马达声,古松树叫醒了小红,杨爸下车便道:“小红,你进来下,我有话跟你说。”杨德红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又唠叨啥子嘛?”嘟嚷着跟了过去。 古松树竖起耳朵往里探听信息,父女俩谈话的声音甚微,揣测是在谈论自己的去留,试探性地将脚往地上踩了踩,疼痛感减少不小,心想:等脚好了,我就告辞,找到表舅和父亲,要了钱再来谢恩。过了好一阵,杨德红和她爸爸才走出来,杨爸冲古松树一笑,道:“小古,你的事小红都告诉我了,只管放心养好脚伤,我会替你打听的,晚饭你们自个烧,我那边忙就不陪你们了。” “谢谢叔,真是麻烦你了。” “别客气。” 又过了三日,脚伤痊愈,这些日子一直没有表舅的消息,也不想总是打搅他们,古松树早早起床,收拾好东西,留了张告别的纸条放在书桌上,从厨房一侧的小门悄悄离去,走过乡间小道,凭着记忆从那天逃奔的路往工业区走去,不经意间到了那座废弃的工厂附近,开始只顾赶路,没察觉到什么,当走到跟前看到铁栅门和里面熏黑的墙壁,古松树霎时满眼惊恐,头皮发麻,两腿发软,那个半张脸的人头历历在目,失魂落魄地朝前一阵飞奔,只想着今天找到表舅就再也不回这鬼地方了,跑了一阵,已看不到废弃的工厂,稳住脚步,心忖:那人头并未再出现在梦里,这世上哪有鬼魂?我只装作不知,日后自有他人发现,何必自找麻烦?看为时尚早,工厂里还没到上班时间,在路人的指引下,终于找到美好超市,古松树进去向老板求证,证实表舅所留的电话号码就是这,老板再三表明不认识吴大富,既然会留下超市的号码,说明人就在附近这几家工厂里,要古松树去问厂里的门卫,古松树道了谢,出来挨家逐一询问,在一家规模较小的工厂门卫室里得到消息,有一个保安和吴大富以前是哥们,但吴大富早已离职到粤城谋生去了,期间相互很少再联络,半年前在粤城和吴大富有过短暂相聚,古松树问有没联系方式?保安道:“我有他call机号码,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用?” “啥?抠机?”古松树满脸迷惑,除了手机,还有个叫抠机的玩意? 保安笑道:“就是BP机。” “逼屁机?”古松树坠入云里雾里,这高科技的东西名字咋个就取得这么没水准? “你会call吗?”保安问道,“你不知道BP机吧?” 古松树见这保安脸露鄙夷之色,不甘示弱道:“当然晓得,不就是抠吗?我要一使劲机子都抠烂你的,还逼屁机,屁有什么好逼的?想放就放呗。” 门卫室内其他几个人已忍不住笑出声来,保安张着嘴、瞪着眼,满脸愕然,旋即哈哈大笑,屋子里一片人仰马翻,爆笑如雷,古松树意识到自己说歪了话,脸上发烧,尴尬地跟着干笑了两声,半晌,屋子里的笑声转为“哎哟”喊疼,一个个眼含泪水,捂着肚子哭笑不得,保安直起身子,强忍着笑,道:“小兄弟,我待会帮你call、、、抠你表舅的机,你在这坐会。” “好。”古松树找了张凳子坐下。 保安出去过了一阵,走进来递过一张纸条,道:“小兄弟,这是你表舅的电话号码,他说你到粤城车站后联系他,有车过来接你。” 古松树兴奋地接过纸条,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总算有确切的消息了,受过的苦都值得,收好纸条,向保安道了谢,乐滋滋地出了工厂,走在路上方才想起连车费都没有,松弛的心一下又凝重起来,咋个办?难道又走过去?那是万万走不得的,跟保安借钱,行吗?跟小红借钱?这几天在她家白吃白喝欠的情已经够多了,再要钱实在开不了口,可眼下能有咋个办法?古松树苦恼地坐在路边上将头深深地埋在双手下,突然一双粉红色的帆布鞋出现在跟前,古松树心一颤,抬头一看,果然是杨德红。 “不是说走吗?怎么还在这呢?”杨德红话里带着几分责备。 “我刚找到表舅的消息了,他在粤城。”古松树站起身,小声道。 “那你有钱去吗?饭都不用吃。” 古松树低首不语。杨德红接着道:“脚还没好利索就跑,我家又没嫌弃你,害我到处找。” “小红,你们家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了,每天给你们添麻烦我很难受。”古松树鼻尖有点酸,强忍着泪水。 “好啦,一个大男人还哭什么?”杨德红从口袋里掏出一沓有十元、二十元面值的纸币,道:“这是我攒的两百块钱,你先拿着用。” 古松树愣了一下,不禁热泪盈眶,深情地给了杨德红一个拥抱,哽咽道:“小红,谢谢,等表舅给我钱,再来还你。”为使她放心,将纸条上的电话号码给她看,笑道:“这是我表舅的,他说到粤城会有车来接我,以后你要愿意,我来接你过去玩。” 杨德红笑着给他拭去泪迹,道:“我当然愿意,你要记得哦。” 俩人回到小红家排档,古松树将找到表舅的消息告知他们,夫妻俩都替他高兴,也是放下了心,煮了面条给古松树吃了,杨德红执意要送他,带到去粤城的班车经过的路口等候,须臾车到,杨德红又叮咛他有空一定要来找她,古松树满口应允,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买票的时候售票员说只要六十元钱,将多余的退还,古松树心道:“原来上次真的被坑了,这坏人和好人一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