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软卧遇佳人 我叫李乔,在京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本硕连读。 七年时光在指缝间悄悄溜走,我谢绝了导师让我继续攻读博士的要求,准备回老家岳城附一医院去当一个副主任医师。 三个月前,老家附一医院来了人。院长亲自带队,找我谈了一下午,言辞恳切得让我热泪盈眶。 他们特地为我而来,岳城医疗水平在同类城市中算是比较差的一类。院长分析了原因,主要是缺少像我这样的高精尖的医学人才。如果我愿意去他们医院,他们开出了送一套三居室的电梯房,年薪不低于百万的丰厚条件。 物质条件我并在乎,我主要是被院长求才若渴之情打动。何况,岳城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学成回乡,报效家乡父老,一直就是我孜孜不倦的追求。 导师对我的决定由愤怒变为绝望,在他看来,我是他这一生为数不多的能接他衣钵的唯一弟子。我放弃继续跟着他研读,就是对他的背叛,对医学的亵渎,对科学的蔑视。 最终,他严令所有的同门师兄弟不得为我送行。 这七年的大学生涯,从本科毕业到硕士研究生学习,我在导师的带领下先后历经了三所顶尖医院的实习。 导师是医学界的权威,却在很多时候身体力行,比如他不顾年迈,在遇到特别的病况时,他会亲自带着我们上手术台操刀做手术。 在他的指导下,我前后独立完成过至少不下十宗手术病例。 导师对我的专业水平很满意,他私下对人说,李乔假以时日,将会成为医学界的翘楚。 然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回乡报效,成了我内心最急迫想要去做的事。 我的家乡是内地一座很小的城市,差点就没跻身进去三线城市排行榜。因为城市小,就很难留住有本事的人。 其实在我之前,从我们岳城考上最顶级大学的人不知有多少,但很少能看到有人毕业之后会回到岳城去。 我在七年前考上京都医科大学,是岳城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个京都医科大学生。 辞别导师,我买了一张软卧票,踏上归乡的旅途。 从京都到岳城,最好的旅途工具就是坐火车。 这是我第一次买软卧票,我觉得不能再亏待自己。过去我从家里来学校,以及去到外地交流学习,最好的待遇就是一张硬卧票。但现在我与过去不一样了,我回到岳城,就将是岳城最好的医院的副主任医师,年薪百万的待遇,完全有资格坐软卧来犒劳自己。 放下行李,我靠着车窗往外看。月台上奔跑着人们,每个人都步履匆忙。我的心情没来由变得有些沉重。七年的时光如水一样的流过,这块土地上,留下了我太多的汗水与喜怒哀乐。 我在心底感谢导师对我的栽培,我辜负了他对我的殷殷期望。 导师不会知道,再多么伟大和崇高的理想,都不能抵消我一心为家乡父老解除病痛折磨的决心。 列车快要开动了,包厢里还只有我一个人。 我庆幸又失望,漫漫旅途一个人,将会是多么的寂寞与孤独。 虽说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如果太安静,人便会生出许多的失意感来。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门一响,抬头一看,就看到软卧车厢门口站着一个旗袍女人。 旗袍穿在她身上是那么的得体,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就像一幅山水画。她很美,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就浮现出“美女”两个字。 她显得很优雅,却因为赶路而让她一张俏丽的脸沁出来一层细密的汗。她弯弯的眉毛就像一枚柳叶,明亮的双眸闪耀着羞涩的光芒。 她看着我浅浅一笑,吃力地要将一个行李箱想搬进来。 我赶紧起身,伸手帮她将行李提进来,塞到铺位底下。 她连忙道谢,微微喘着气,双眼看着窗外,在我对面的铺位上坐了下来。 我偷偷打量了她好几眼,职业的特点让我不由自主地估算着她的年龄。她大约二十几岁,应该不到三十岁。岁月让她出落得就像一株出水的芙蓉,秀丽而端庄。 当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她旗袍开叉处,看到她滑如腻脂的皮肤时,一颗心不由猛跳起来,似乎要跳出我的胸腔。 这种感觉应该不属于我,像我们学医的人,眼里只有皮肤、骨骼以及一个人遍布全身的密密麻麻的经络和血管。再美丽的面孔对我们都不会具有吸引力,因为我们知道,美丽之下,无非都是一团血肉的躯体。 我对自己突然而至的感觉有些羞愧,甚至感觉到了羞耻。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故意去偷看她,只是目光不经意的一瞥,便被她这身装扮所吸引住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在偷偷打量她,刻意的掩饰着她的身体,甚至拖过被子,遮盖住她几乎开叉到大腿根的旗袍里的双腿。 我的眼光装作漫不经心,其实每一眼都落在她的身上。我暗暗咽下去一口唾沫,仿佛能听到咕咚的声音。 她就在我的偷窥当中时,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连忙收敛心神,一本正经地装作翻看着杂志。在我心里浮起一个疑问,一个穿旗袍的美丽女人,怎么会一个人坐火车? 一直到列车开动,我们都没说话。包厢里也没再来人,四个人的软卧包厢,就只有我们两个孤零零的旅客。 列车员过来换了牌子,我随口问了一声,确定这间包厢没有其他乘客,就只有我们两个。 列车员一走,她就显得不安起来,眼光不时往我这边瞟,警惕不已的样子。 我刚将包厢门锁住,她便过去打开,如此几次后,我生气地问:“你干什么?” 她没搭理我,哼了一声回去铺上坐着。我再过去锁门,她等我一离开门,立即过去再将锁打开。而且还将门拉开一条缝。 我不胜其烦,心里想,女人真麻烦。难道她是怕老子吃了她不成? 看我没再去锁门了,她似乎有些小小的得意,拿出手机一边看,一边笑出声来。 列车一出京都,天便黑了下来。车厢里的灯光打开了,我看着朦胧灯光下她的侧影,欲言又止。 她全神贯注地玩着手机,偶尔往我这边扫一眼,就好像防贼一样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舒服。 软卧车厢里很安静,除了撞击铁轨的声音,几乎再没声音。我想听下歌,舒缓一下神经。找了半天耳机没找着,只好将音量放小,背对着她开始听音乐。 一首歌还没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闪,她已经将我的手机夺了过去,往茶几上一扔,怒气冲冲地瞪视着我道:“你这个人有没有公德心?公众场合把声音放那么大,真可耻。” 我愣住了,小心辩解道:“我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再低就听不到声音了。” “可是你影响了我。”她回去铺上坐下,满脸怒容地说道:“你再影响我,我就将你的手机扔下车去。” 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反而乐了。我坐起身,将手机拿过来,故意将音量放到最大,顿时,整个软卧车厢都被音乐声灌满了。 她怒视着我,银牙紧咬,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呵呵一笑,起身下地,拉开软卧门,走了出去。 等我回来后,发现门已经在里面被锁住了,任凭我敲门,里面再无动静。我气得恨不得一脚踹了门,愤怒地想,她故意将我锁在门外,这女人真不是个东西。 没办法,我只好去叫了列车员过来开门。 门开后,我看到她半倚在车厢壁上,得意洋洋地撇了我一眼。我忍住怒火,质问她:“为什么锁门?我也有票的。” 她嘴巴一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说道:“有票就了不起吗?像你这种没公德心的人,就不配坐软卧。” 眼看着我们就要吵起来,列车员赶紧息事宁人地劝我们:“都少说一句吧,出门在外,不是家里,都给别人一点谅解。” 她坐直了身子,认真地说:“我要求换铺位。你让他搬出去。” 我怒不可遏地问她:“凭什么我搬出去,要搬也是你搬。” 她不屑地冷笑几声,说道:“你的铺位钱我赔给你。” 我反唇相讥跟着冷笑道:“你的钱大吗?我差这几个臭钱吗?”但我没说赔钱给她,因为我心里没底气啊,她看起来就是个有钱人,而我,只是冒充一回有钱人。毕竟一个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囊中羞涩是很正常的事啊。 列车员被我们吵得有些不耐烦,扔下一句话说:“你们谁也别想上天,有钱干脆就包一列车一个人坐。” 列车员的话惹了众怒,我和她不约而同地去看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一句话。“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列车员落荒而逃,我和她对视一眼,各自住了口。 无论是她,还是我,心里一口气没出,憋得慌。她看我,我就是她的眼中钉一样。我看她,她就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女人,可能身上有几个臭钱,不将别人放在眼里的混蛋。 我恨恨地想,这个女人可惜了一副好容颜,心地那么的坏,真是应了蛇蝎美人这句话。 第2章 再不娶她,她就老了 夜里十点,车灯按时关闭。 我们是软卧,每个铺位头顶还能开着一盏暗淡的小灯。 她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半眯着眼,看到她拿了洗漱用具悄悄出了软卧包厢。我鄙夷地在心里骂了一句,“矫情。” 我是个学医的人,对个人卫生很讲究。我也知道一些保健知识,睡前刷牙对身体有好处。但我从来没这样做,我认为睡前刷牙是件很矫情的事。 十几分钟后,她回来了,还是将门移开一条缝,一声不响地躺下去,拿被子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 门缝对着我这边,我一睁眼就能看到门外的踢脚灯,偶尔能看到从门外经过的旅客。 我仰躺着,看着头顶空空的上铺,心里想,要是软卧车厢里有四个人,其他两个都会像我这样迁就她吗?越想越觉得窝囊,老子堂堂一个医科生,岳城未来的著名外科手术大夫,怎么被一个小女子欺侮得不敢吱声了呢? 我从铺上爬起来,啪的一声关紧了门。 她警觉地坐起来,厉声叱责我,“你想干什么?” 我没搭理她,冷哼一声。 她迟疑一下,赤着脚去将门拉开。回头瞪我一眼,也冷哼了一声。 我哭笑不得,只好投降,说道:“姑娘,我花钱买软卧,图的就是个清静。你这样三番五次不让关门,难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呀。” 她冷笑着撇嘴,道:“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看我是坏人吗?” “你又没在额头上刻上坏人两个字,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她的轻蔑和不屑让我内心抓狂,我心里想,是该表明身份的时候了。 于是我说:“我叫李乔,京都医科大学生,现在回岳城去医院上班,清楚了吗?” 她似信非信地扫了一样,低声说道:“谁知道你说的真假。” 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毕业证学位证医师执业资格证都拿了出来,在她眼前晃动着道:“看清楚了吗?如假包换。” 她还是不相信的样子,轻蔑地说道:“这些证能证明什么呀?花上一百块钱,你要个联合国的证都能办到。” 我怒极反笑,啪地将身份证压在茶几上,几乎是吼着说道:“身份证总不能造假了吧?” 她显然被我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了,抿嘴一笑说道:“谁让你不早说。” 我哭笑不得,与她萍水相逢坐一趟车,难道我一见面就将这些东西都拿出来证明自己是个好人?倘若我真这么做了,别人还不将我当成一个神经病? 尽管我证明了自己是个好人,她还是坚持不让我关门,非要留一条缝,让门外的灯光刺激我的眼睛。 我无可奈何,只能自认倒霉,倒头就睡。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醒来了,她侧着身背对着我,拿着一面精致的小镜子在修饰她原本就美丽异常的面容。 天已微明,我看了看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就该到站了。 一想到就要回到岳城,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有些激动。出外求学七年,我终于学成归来。岳城这座生我养我的地方,远方的游子回来报答你来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已经醒来,回过头往我这边看了看,嫣然一笑。 我被她突如其来的微笑弄得以为是做梦,昨夜我们还是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她突然对我这一笑,将我心底对她的憎恨一扫而光。 我起身去洗漱,没回软卧包厢去。直到列车快要进站的时候,我才回到软卧车厢里来。 她正在收拾行李,看我回来,抿嘴一笑说:“刚才列车员来换票,我帮你的票换过了。” 我哦了一声,迟疑地问她:“你也在岳城下车?” 她点了点头,眼睛看着窗外说:“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我赶紧收拾行李,等我收拾好后,她已经打开了车门,拖着她的行李箱跨出了包厢。我直起腰,拖着行李准备下车。 她突然递给我一张名片,小声说:“后会有期。” 我机械地接过来,眼光扫了一眼名片,上面印着“雅美女子美容医院”,她的名字叫苏毓,是院长。 我没动声色,将名片塞进口袋,拖着行李去另外一个车门下车,与她背道而驰。 回家我遭到了父母一顿责骂,说我是个白眼狼,亏他们辛辛苦苦培养我,我却弃他们的苦心而不顾,别人想方设法离开岳城去大城市发展,我倒好,屁颠颠的滚回岳城来。 我嬉皮笑脸地告诉他们,我回来恰好是给他们脸上争光来了。我分析说,你们以后有个儿子在岳城最大最好的医院当医生,这是多么荣耀的事。谁家都有个亲朋戚友的,都吃五谷杂粮,谁能保证不生病痛? 生病了就得进医院看医生,过去家里在医院没人,遇到难事了,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现在有了我,天大的事还不是有我出面照顾? 再说,别人家的孩子在外面混得再好,能照顾到家里人吗?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道理你们不是不懂吧? 我的父母被我一通晕天罩地的忽悠弄得苦笑不得,最后只能无奈地告诫我,既然打定主意回来了,就好好的做好本职工作。一定要做个有良心的医生,千万不能让街坊邻居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们。 我做了几个保证,保证自己一定会做个最有良心的医生后他们才作罢。 其实我心里是理解他们的。作为岳城第一个考上京都医科大的父母,他们在岳城的脸面曾经熠熠生过光辉。 京都医科大在医学教育这块最负盛名,随便出来一个学生,就能成为一家三甲医院的顶梁柱。何况我是个本硕连读的优等生,我的导师因为我放弃跟随他继续攻读博士而愤然要与我划清界线,扬言不许我提是他的学生。 我并非没有上进心,我也知道读完博出来之后,我的身价会提高一半。但我坚决放弃即将到来的辉煌未来,除了被老家的医院院长感动之外,我还有一个从未给人透露过的秘密,在岳城,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友——楚楚。 楚楚是我邻居,比我少一岁。我们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 我与楚楚的爱情在高考那年发了芽。楚楚成绩不太好,当年只考了一个专科,现在在一家公司当普通文员。 因为这一路我是睡着回来的,因此我的精神没受到半点影响。 在家陪着父母吃过一顿饭后,我从家里溜出来,准备去找楚楚。 我回来没给她任何消息,我要给她一个惊喜。 路过花店,我买了一支鲜红的玫瑰,吩咐老板用玻璃纸包好,外面扎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转了两趟车,我来到楚楚工作的楼下。 我心里在想着楚楚见到我之后会如何的惊讶与惊喜,三天之前我们还视频过,楚楚在视频里说,过两个月,她就该升为经理了。到时候她抽空去京都看我。 我在视频里坏坏地说,楚楚,我太想你了,我想感受一下你的温柔。 楚楚羞得满脸通红,躲到没人的地方掀起她的衣服,让我惊鸿一瞥看到她日渐丰满的山峦。 我没直接上楼去找她,我要等她下班后,突然跳出来出现在她面前,我要看到她惊喜之余的激动泪花。 在楼下的一条长椅上我坐下来,仰望着楚楚工作的地方,我在想,那一扇窗户是属于她的? 眼前驶过一辆亮瞎眼的奔驰,停在楚楚公司的楼下。看着奔驰车我想,不出一年,我就能买上一辆奔驰送给楚楚,我不忍心她每天挤着公交车上下班。 司机下来,一路小跑打开车门。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因为我看到楚楚从车里出来了。我正想喊,眼光又落在楚楚身后的车门边,我看到一颗秃头冒出来,随即挤出来一个肥胖的老男人身躯。 老男人很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楚楚的屁股上,这让我怒火万丈,恨不得立马冲出去,照着他的秃头就擂上去一拳。 但楚楚似乎没反感,任由老男人的手从她屁股上移到腰上,呈半搂抱的模式,拥着她进去了大楼的大厅。 我怕自己看花眼,在我的印象里,我的楚楚怎么可能容许这样一个猥琐的老头将手搭在她的屁股和腰上呢? 我装作路人,急匆匆快步越过他们。 站在大厅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我双眼如电,死死盯着如弱柳扶风的楚楚走进电梯。 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一把尖刀刺中了一样,鲜血淋漓,支离破碎起来。 大堂经理显然注意到了我,她看着面色苍白地我,轻声问,先生,你怎么啦?需要帮忙吗? 我指着刚进电梯的楚楚问,她是楚楚吗? 大堂经理狐疑地看了看我,小声说,是,她是涉外贸易集团的楚楚,你认识她吗? 我忍着巨大的痛苦,继续问,她旁边的秃顶男人是谁? 大堂经理浅浅一笑,她的老板啊。 我哦了一声,昂首从大厅出来,将手里的玫瑰花踩在脚下,碾了一个粉碎。 我的愤怒变成了悲伤,悲伤逆流成河。 所有的回忆如电影般从我脑海里掠过,对于楚楚,全世界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放弃读博其实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高考失利,从此走不出岳城。我曾经安慰她说,没事,你出不去,我就回来,等我。 我们的爱情历经了七年的洗礼,我原计划着回到岳城后,等工作落实了就开始策划我们的婚礼,我不想做个伟大的男人,我只想做个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我爱的,和爱我的女人就足够了。 楚楚对我的承诺一直就很上心,多少次她在与我视频的时候开玩笑说,我再不娶她,她就老了。 可是,我亲眼目睹的这一切,她要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我才能释怀? 就算我能原谅她,但我心底能抹去看到一双丑陋的手搭在她美丽屁股上的龌龊吗? 第3章 一记闷拳 我没有去找楚楚,我要先将工作落实好之后再去找她。 拿着所有材料,我去了附一医院人事科。 人事科长亲自接待了我,看到我的材料后,闪烁其词半天,找了一个借口躲了出去。 我在他办公室等了半天不见他回来,于是决定亲自去找院长。 院长房门紧闭,听人说,院长刚才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出去了。什么时候回,谁也不知道。 我心头有些不快,想起他们在京都医科大找到我时的恳切样子,我还是选择原谅了他。毕竟他是这家岳城最大医院的院长,临时有事出去很正常。 我回到人事科,里面坐着的一个干事看到我回来,神情变得很尴尬,欲言又止。 我微笑着问他:“邓科长人呢?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他心虚地不敢看我,过了好一会才鼓足勇气说道:“李乔,你的这件事,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了。”他看了看门外,发现门外没有一个人,才压低声对我说:“我们医院的这事就算了吧,反正你是有本事的人,不愁找不到好医院。” 我吃了一惊,问道:“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不能来你们医院了?” 他紧张不已,生怕我的声音惊动隔壁的人,小声说道:“其实我们大家都不服的,引进你这样的人才是医院开了大会说的,最后还不是人家一个后门就推翻了。” 他安慰我说:“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李乔,岳城之外,还有更多好医院等着你。” 我终于听明白了,我来附一医院的事告吹了。这就好比一记闷拳,我突然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我已经办好了一切离校的手续,我也明确表态不再追随导师深入学习研究了。我是背水一战,没有退路的人了。 我在他的话里听出来一丝意思,于是不甘心地问:“这个人是谁?” 他摇摇头说道:“一言难尽。不过,李乔,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看好你。” 我气愤不已,带着材料从医院出来。心头掠过一个念头,总有一天,我要将这座医院踩在脚下! 求职受挫,原本别人千辛万苦请回来的我,如今成了一个被人弃之不要的废物。我心里犹如奔驰着一列呼啸的火车。现在我看眼前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命运之神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告诉父母。我的父母在我的一番忽悠下,已经完全接受了我回岳城的现实。他们已经四处在宣扬了,他的儿子马上就是附一医院的大医生了,以后街坊邻居亲朋戚友看病有难事的时候,尽管开口。 如果我告诉他们,附一医院我已经去不了了,不知他们会是一种什么的反应。但我肯定,我的父母会异口同声再次骂我是白眼狼。 我不是怕他们骂,我是怕他们担心。因此我没将入职失败的事透露半分给他们。在他们问起我来时,我只是虚以为蛇地告诉他们,医院还在调整科室人员,等调整好了,我就去上班了。 我回来岳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我的同学和朋友都打来电话要请我吃饭。他们都从不同的渠道得知,我是被附一医院的院长亲自从京都医科大请回来的顶尖级人才,有我这样的一个做大医生的同学和朋友,他们的脸上也倍觉有光。 楚楚的电话也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她怯怯地问我:“李乔,你真回来了吗?” 我嗯了一声,问她:“你不高兴?” 她轻轻笑了笑,埋怨我说道:“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想起在她公司楼下看到的丑陋一幕,我淡淡地说道:“我要是告诉了你,我就会看不到很多东西。” 楚楚警惕地问:“李乔,你说什么?你都看到什么了?” 我没说话,径直挂了电话。 我答应了一个同学,晚上去参加他特意为我举办的接风宴。 附一医院求职失败的事,我没透露出半丝风声。附一医院似乎也考虑到了社会影响不好,没将拒聘我的消息透露出来。 本来我是不想参加任何同学和朋友为我举办的什么接风宴之类的饭局,在求职失败之后,我突然想到,倘若我拒绝他们的邀请,他们会认为我目空一切,不愿结交老同学。 如今我是个失败者,我不能在他们面前有一丝的怯弱。 去了才知道他请了不少人,男男女女的,有二十几个。 我的这位同学也是成绩不好的,但人家家里有钱。他爹是岳城的一个房地产商,在他高中毕业后就没再去读书了,他爹给了他两百万做生意,如今是岳城拥有二十几家房产中介公司的老板。 我一到,他就热情迎过来,几年时间不见,大家都变了很多。他变得魁梧了许多,人也显得精明了许多,大大咧咧带我往一个女孩子面前一站,介绍说:“我女朋友,胡菲儿,刚进附一医院当医生。听说老同学你也来附一了,以后你们是同事,多多照顾一下。” 我尴尬不已,差点就说出来被附一拒聘的事。刚才听他介绍说女朋友也是刚进的附一,于是有些好奇地问:“胡医生,你也是刚进的附一的吗?” 胡菲儿似乎比我还尴尬,红了脸说道:“我不能跟你比,我只是岳城大学医学院毕业的,你是京都医科大毕业的硕士,我哪能与李大夫比。” 我苦笑,心里想,老子确实是比你高不止一个等级,但老子被人拒之门外了,而你,却能登堂入室。 一晚上我喝了不知有多少酒,反正曲终人散的时候,我已经不能走路。 我的表现让我的同学很讶异,过去我们读书的时候,我可是滴酒不沾的好青年。就是读了大学,对于酒,我一直保持着浅尝辄止的状态。像今天晚上来者不拒地豪饮,应该是我人生第一次。 没人知道我内心的苦闷,他们都以为我是性情中人,谁能知道我是在借酒浇愁呢? 朦胧中,我听到我的同学在给楚楚打电话。 我想阻止他,却无能为力,我已经麻木得连说一句囫囵的话都很艰难了。 第4章 柳暗花明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打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她的背影显得很柔弱,单薄得就像我爹在窗台上种的一株水仙花。 我轻轻咳嗽一声,她转过身来,我就看到了楚楚一张略带疲惫的脸。 她犹豫了一下,随即像鸟儿一样迎着我飞扑过来。 我躲闪着,让她扑了一个空。她惊异地回转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眼泪便啪嗒掉了下来。 看到她哭,我的心便软了下去。 “你喝太多了,都快人事不知了。”她柔声说道:“李乔,如果不是赵宇给我打电话,我真不知道你会喝那么多的酒。” 我苦笑一下,起身去洗手间。 胃里已经被我吐得一干二净,此刻我的胃因为饥饿而有些痉挛。我匆忙洗漱一番,回转身,就看到楚楚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看着我。 一丝柔情升起,就在我要伸手将她拥抱入怀的时候,脑海里蓦地跳出那只肮脏的枯萎如老树皮一样的手。我的心便猛地一缩,将呈半月的双臂硬生生停留在半空。 楚楚惊异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低声问:“李乔,你这是怎么啦?” 我拍了一下肚皮道:“饿了,没力气了。” 楚楚兴奋地说道:“我带你去吃鱼粉吧。” 我拒绝道:“谢谢,我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喝多了一点酒,我的胃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她嘴巴一嘟,不满地说道:“你们这些学医的,名堂最多了。” 昨夜赵宇看我醉了,第一时间就想起了楚楚。我与楚楚的爱情不少同学都知道,大家都佩服我是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人。像我这样考上京都医科大的人,眼前就是一条铺满鲜花的锦绣道路,谁还会将少年的这段情怀记在心里? 我是被楚楚艰难地一个人搬去了宾馆门口,请了门口的保安帮忙,才将我送到房里。 楚楚说,我说了一夜的胡话,她听了一夜我的胡话。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都说了些什么话? 人喝醉了酒,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我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楚楚小声说:“我都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不然怎么说是胡话呢?我好像听你说,什么谁抢了谁的位子,又什么报仇之类的话。” 她抿着嘴笑起来,挨近我耳边笑道:“李乔,你不知道你在睡梦中的样子有多狰狞,我看着都害怕。” 我眉头一皱,问道:“就这些?” 她轻轻嗯了一声,温柔地抱起我的一条胳膊,嗔怪道:“以后不许你喝那么多酒了。还有,你以后出去喝酒,就带上我去。” 我下意识地嘀咕道:“你能有那么多时间?” 楚楚认真地说道:“当然有时间。李乔,你不知道吗?还过一个月,我就要升为我们公司的办公室经理了。” 我哦了一声,随口赞道:“恭喜你。” 我没与楚楚一起去吃早餐,再说也过了吃早餐的时间。我让她去上班,我自己打个车回家就行了。 楚楚有些不放心,在我坚决态度下,她还是依了我,自己打了个的士去公司。 我看着的士逐渐远去,伸展了一下胳膊腿。我仔细回忆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想来想去,没有一丝头绪。以我对酒醉状态的了解,醉成我那样就如同一头猪样的笨拙,就算想干什么,也会力不从心而作罢。 一棵树倒了,我不能不乘凉。从附一医院被拒后,我就下了决心,绝不走回头路。我不能让我的导师从此看不起我,尽管我知道他不会看不起我。 岳城除了附一外,还有几家三甲医院。这些医院因为资源配置的原因,永远都处于附一的下风。岳城老百姓也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大病小病,都喜欢往附一跑。这样就造成附一每天人满为患,而与它在医疗技术上不相上下的几家三甲医院,却是门可罗雀,凄凄惨惨。 让医院形成这种格局的,除了老百姓盲目的选择,更多层次就是在医院资源的配置上。附一医院永远都能拿到最好的医疗资源,无论是医疗器械,或者是病人资源。 我去了岳城排在第二的医院——岳城中心医院。 岳城中心医院是岳城最早的医院,在附一和附二以及附三这样的医院还没影子的时候,中心医院就是岳城最大最让人放心的综合性医院。它原来并不叫中心医院,而有一个非常古朴的名字,叫仁济医院。据说是当年的一个传教士创办的,第一家开在岳城的以西医为主的医院。 仁济医院因为名字被一些人认为不够社会主义,于是改成了中心医院。而且因为附一医院的出现,他的社会地位开始逐渐的没落。 到了今天,它就像一头病入膏亡的雄狮,雄心犹在,但威风不再了。 我去了他们人事科说明了来意,没多久,院长闻风而来。 院长是个戴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眼镜的小老头,一进门就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就好像怕我飞了一样,连声说道:“好好,你来了好。” 无须我自己介绍,他知道我叫李乔,而且也知道附一医院拒聘了我。他没隐瞒地说道:“李乔,你能看得起我中心医院,是我们的光荣。其实在得知你被附一婉拒的时候,我就起了要去找你的冲动。” 他憨厚地笑了笑,说道:“说到底还是我不自信嘛。李乔,啥都不说了,附一原来答应给你的承诺,我这边全部兑现。而且我将你直接安排到主任医生位子上去。你愿意吗?” 幸福来得有点突然,一天前我还在为被附一拒聘而耿耿于怀,一天后,我被中心医院当成上宾对待。 面对这样热情的院长,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何况眼前的我,确实需要一份医生的职业来证明自己不是一头白眼狼。 其实在附一与在中心医院,并没太多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在人们的意识里,中心医院的医生水平,赶不上附一医院。 中心医院的院长叫刘思博,今年六十多了,致公党党员。是心血管方面的专家,一辈子的精力都放在研究心血管的病上了。 我告别刘院长,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欣慰盈满。没有了附一,难道我就做不成医生了? 我暗暗下决心,不管前路多么艰难,我要在三年之内,将附一踩在我的脚下。 上帝关住了我的一扇门,果然为我打开了一扇窗。 在刘院长哪里,我得知附一婉拒我的真实原因。原来医院进人,也是有严格编制限制的。附一医院当年为了招揽人才,不惜重金到处挖人墙脚。他们去京都医科大找我,刘院长他们是知道的。但为什么刘院长他们不去找我呢?刘院长说,还不是因为没底气吗?像你导师这样的权威身边出来的人,谁会看上一个三线城市的医院? 刘院长说,附一的人还是没眼光。他们贪图眼前的利益,拿你换了一栋新住院大楼,这些人目光短浅,难道不知道你就是一栋或者几栋十几栋住院大楼吗? 我知道了,附一医院在最后关头被人说动了心,他们拒聘我的同时聘用另外一个人,她家的老板爹将无偿捐给附一一座现代化的新住院大楼。 刘院长没告诉我这个取代我的人名字,但刘院长说,这个取代我的人,在他们医院连门都别想进来。 第5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还没来得及将消息告诉父母,我妈已经急吼吼地打电话问我在哪。 我刚好到家的楼下,正准备上楼,就看到我爸满脸紧张地从楼上冲了下来,后面跟着我妈,俩个人像着了火一样的催我上车。 我好奇地问:“去哪?” 我父母同时看我一眼,道:“来不及解释了,先上车再说。” 上了车我才知道,我父母要带我回一趟乡下老家。 我老家还有个堂伯,他家的儿媳妇从昨天开始生产,到现在还没生下来。送去镇里卫生院,卫生院也束手无策。 我哭笑不得地说:“爸妈,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你叫我去又能帮到什么忙?再说,镇里不行,赶紧送县里或者市里医院来啊。” 我爸脸色铁青,吼道:“如果行,还要麻烦你李大夫吗?” 我妈小声告诉我说,我的这个堂嫂已经快不行了,怕送去医院的路上断气,我堂伯哭哭滴滴将电话打到我爸手机上时,我爸二话不说,表示马上带着我过去看看。 开车的也是我们的一个亲戚,在岳城做小生意。 他像开飞机一样,我提醒着他,注意安全,别出事。他回头看我一眼,安慰我说,老弟,你放一万个心,我开拖拉机出身的,这么好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得比飞机快。 我的老家在岳城一个比较闭塞的乡下,过去连路都没有。我一家能在岳城安家,得益于我没谋过面的爷爷,据说我爷爷当年是个不小的干部,到了我爸这一代,他就萎缩成了一个下岗职工。 老家我去过几回,我爷爷就埋在老家的后面的坟山里。我爸带我去扫墓的时候说过,以后他老了,也要叶落归根,吩咐我将他埋葬在爷爷的坟边。 我对父亲的这个要求从来没重视过,人一辈子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人死如灯灭,倘若我爸走了,回不回老家,他还能知道?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家从未与老家断过联系。我记得小时候乡下总有人来我家吃饭住宿,我爸妈每次都热情得就像见到了亲人。其实我知道,很多老家来的人与我们没一毛钱的关系,但在我父母的心里,只要是来自于老家的人,就是他们的亲人。 从高速下去,还有一段路要走。 这段路正在修理过程当中,路面坑坑洼洼,我们的车像行驶在波峰浪谷里的一条船,颠簸得我妈几乎要瘫软在我怀里了。 开车的大哥一路骂骂咧咧,使劲按着喇叭,偶尔还将头探出车窗外,冲着让路不及时的乡亲一顿猛吼。 我爸忙着与堂伯联系,告诉他我们已经快要到了。 堂伯在电话里哭,说人已经不行了,他们将她带回去了家里,就等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我爸挂了电话,从前排将半个身子转过来,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李乔,你要救不了你嫂子,你就是我们李家的罪人,一条白眼狼。” 我被父亲的话弄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他的话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锁将我套住了。在没见到病人之前,谁也没把握说话。何况,我这个堂嫂是因为难产,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更关键我手边既没手术设备,也没任何辅助药物。 我低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神仙。” 开车的大哥嘿嘿笑道:“李乔,你现在可是我们岳城附一的大夫了,你就是半个神仙啊。” 我哭笑不得,我不知要如何对他们解释。 同时,我心里隐隐漫上来一丝担忧,如果我没能让我的这个堂嫂从鬼门关上撞过来,我就成了我父亲眼里的一条白眼狼,成了他们李家最大的罪人。 实话说,我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以前我也没处理过任何关于妇产的病例。在我导师看来,妇产再复杂,也是小手术,只需接受最低级的培训就能上手。不像我们,接触的都是高端的疑难杂症,很多病在国际上都未能有成功的病例。 就好像战场上打仗一样,妇科手术,就是拿着最原始的镰刀锄头就敢冲锋陷阵,而我们接触和研究的病,好比飞机大炮一样的雄勇威猛。 车到堂伯门口,我看到屋外站着一堆惊慌失措的人。我的堂婶跌坐在地上哀哀的苦,我的堂哥就像被人掐去了脑袋一样,茫然地四处乱窜。 看到我们来了,堂伯似乎连路都不会走了,紧张得差点摔倒,见到我父亲,第一句话就问,“我侄子回来了么?” 堂伯我熟,我每次随我爸来乡下扫墓,都在他家吃饭休息。 我叫了一声,“伯伯。” 他凑近我,小声责怪自己说道:“侄儿,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伯对不起你,让你辛苦了。” 我小心地问:“情况怎么样了?” 我堂伯便扒开一堆围着我的人,带着我去屋里看病人。 一群人簇拥着我,就连我父母,也紧张得一个字都不敢出声。 屋里灯光很暗淡,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如白纸的女人。 我嘱咐不让其他人跟进来,因为我知道人越多,感染的机会越大。我妈自告奋勇堵在门口,不让一个闲杂人员随我进屋。 我俯下去身子,试着翻看她的眼睛。 我的堂嫂眼珠子已经不会动了,她嘴唇微张,似乎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人到了这个阶段,一条命已经走了一半。 我小心翼翼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光着的下身中间,一条小儿的腿伸出来了一半。小儿腿已经变成了乌黑色,不用想,这条小生命已经失去了。 我是当医生的人,见惯了生死。生死在我们面前,就像抽烟喝酒一样的稀松平常。 但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我堂嫂,他们一家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倘若我不能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不但我会被人质疑,就连我的父母,从此以后也不能在乡亲们面前抬起他们的头。 说我不慌乱那是假的,我定了定神,回过头对站在门边的我妈喊:“端一盆热水进来,再拿一把剪刀。” 热水和剪刀很快就送了进来。 我让我堂哥上床,跨开双腿站在堂嫂的身边,从脸盆里拿起毛巾,将她身上的污血擦去,就看到两条白生生的大腿,像刚剥去壳子的笋一样洁白。 我示意我堂哥蹲下去身子,将他的双手按压在她妻子的肚皮上,然后我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就剪开了生命之门。 第6章 分手 我一直没明白,诸如我堂嫂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难产病例,卫生院为何会束手无策。 其实像她这样的情况,一个经验丰富的乡下接生婆都能应付得过来。 堂嫂难产加大出血,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得是个手术。当我将孩子从堂嫂的身体里剥离开去后,我仿佛听到她一声缓缓的叹息声。 好在卫生院事先做了一些预防措施,我在堂伯他们带回来的药里找到了止血药和针剂。 我将药剂缓缓注入到堂嫂身体里之后,我看到她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慢慢有了一丝红晕,那一刻我心里知道,她的这条命捡回来了。 我没留在他们家吃饭,我要赶回岳城去,我答应过刘院长,第二天我就去岳城中心医院报到。 堂伯一家千恩万谢,我堂哥甚至要跪下来给我磕头。 倒是我父母,得意洋洋地对乡亲们说,这条白眼狼没白养,关键时刻还能起到作用。 回去的路上,我将工作换到中心医院的事告诉给了我父母。 我父母半天没出声,可能这个变故对他们的影响太大,他们一下还没适应过来现实。在岳城的老百姓心目中,中心医院是不能与附一比的,中心医院再牛逼的医生,在附一医院的医生眼里都是一个渣。 开车的大哥笑呵呵地说,中心医院也很不错啊,我们李家人,不管在哪个医院,都能出人头地的。因为我们有真本事啊。你们看李乔,这不刚刚救回来了一条命吗? 我的父母没再吱声,可能是我突然换了医院,让他们极度失望了。 回到岳城,已经是凌晨。 我爸妈没再与我说一句话,他们径直回了自己房间闭门不出。 我乐得耳根清净,洗去一身的疲惫后,我的背刚挨上床铺,手机就开始响了。 楚楚在电话里歉意地问,“李乔,你睡了吗?” 我说:“没,正准备睡。” 楚楚便低声说:“我们视频吧。”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说:“我有点累了。” 楚楚便不出声了,过了好一会才怯怯地问:“李乔,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什么风声?”我装作一头雾水地反问她。 “关于我的。”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了一天,这个时候才给你打电话,你能理解我吗?” “能。”我说,故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 “我们分手吧!”她突然说,“李乔,你也不要问为什么了,好吗?” 我才懒得有兴趣去问原因,我还需要问吗?一想起那只枯萎如老树皮一样的老男人的手,我就恶心得想狂吐。 七年美好的爱情,我连楚楚的屁股都没摸过,他居然在大众广庭之下毫无忌惮地去摸本该属于我的私人领地,就像摆满美食的桌子上,飞舞着一只绿头苍蝇一样,我再也没有食欲大快朵颐。 “好!”我冷静地回了她一句。 或许是我的冷静让她感觉到了特别的意外,她突然抽泣起来,嘤嘤的哭声穿透夜空,萦绕在我耳边。 我们都没再说话,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各自关机。 一段爱情就此结束,我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 这段爱,于我来说,刻骨铭心。 我清晰记得小时候我们牵着手出门玩耍,我在她受到别的小朋友欺侮的时候奋不顾身为她打架。我记得我们一根冰棍能舔到棍儿发白还舍不得扔掉。那时候的我,眼里心里全是她。 我知道她也如此待我,我就亲眼见到过她当着很多人的面,鄙夷地拒绝过胡菲儿的男朋友献的殷勤。她何尝不是眼里心里全是我啊。 后来我们读书,不管老师怎么说,她始终要与我坐同一张课桌。六年的小学时光,我们没离开过同一张课桌。 再大一点上了初中,我与她的距离慢慢显现了出来。我生来就好像会读书一样,再难的题目到了我面前,我都会轻轻松松解答出来答案。 学校发现了我的异能,找了她去谈了几次话。以后,她就主动离开了我,我们就像两根铁轨一样,再没交会过。初三那年,她干脆调了一个班。 那时候她看我,总是偷偷的看,不敢再与我对视了。我们放学回家,也不再结伴一起了。只有我们走进楼洞的时候,她才会温温柔柔地说一声,“李乔,你又考了一个第一。” 爱情萌芽的时候,我们似乎都还没从小时候的回忆里走出来。在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她将我约到我们家不远的公园里,在一片没有灯光的幽暗树林里,我第一次牵起她的手。 她惊慌着,躲闪着,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直到我麻着胆子吻上她的唇,她才低低地哭了起来,说:“李乔,你考那么好,我追不上你了。” 我刮着她娇小的鼻子说,“傻瓜,你为什么一定要追上我?这个世界上如果男女不相上下,他们之间还会有爱情吗?” 她好奇地问我:“为什么?” 我笑着告诉她,因为那样,男人就没底气,女人也因此失去被宠着的幸福。 爱情就是一架两边不等量的天平,爱人们要想天平平衡,就的学会舍弃。 她似懂非懂,偎依在我怀里,仰望着天空说道:“李乔,我等你娶我。” 七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会电话联系。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会悄悄打开视频,互相看着对方,心潮澎湃地呓语着无休无止的情话。 在我们的世界里,除了彼此,心里再难容得下任何一个异性。 我们就像珍惜玻璃瓶子一样的珍惜我们的爱情,以至于七年的爱情长跑里,我除了能在她娇柔的唇上蜻蜓点水过,再没任何突破性的发展。 因为我们发誓,一切美好都等在我们新婚之夜奉献给对方。 然而这一切都将过去,因为我实在是迈不过那只枯萎老树皮的手,肆无忌惮地能搭在她的屁股上的坎。 看看时间,已快黎明。我睡意全无,干脆坐起来,看着窗外射进来墙上变幻莫测的霓虹灯光发呆。 天一亮,我就将去中心医院报到,就像附一人事科的那位兄弟说的那样,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小小的岳城,我李乔要成为让万人仰慕的人。 第7章 遭遇打脸 岳城中心医院办事的速度很快,半天工夫,医院给的房子钥匙到手。 刘院长特别照顾,我的办公室比一般医生的办公室要大上一倍还多,按刘院长的说法,这间办公室似乎早就为我预备好的一样。 我被安排在门诊,刘院长说让我适应一段时间,等过了适应期,就将我调去住院部。 我的门上挂了一块专家门诊的牌子,看着牌子我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我穿着白大褂正式上岗。 下午,太阳还很毒辣。我准备回家去,既然医院给了房子,我就想着要将父母从老旧的房子里搬出来,让他们享受一下儿子的孝心,不至于动不动就被他们骂作是白眼狼。 我知道父母骂我白眼狼没有任何的恶意,反而还带着小小的溺爱。但我还是不习惯被他们这样骂,毕竟在外人听来,这是一个非常令人恶心的贬义词。 我过去是父母的骄傲,今后还要成为他们的骄傲,我不能让他们有丝毫的失落感。 附一医院没进去,中心医院请了我,待遇反而比附一更进一步,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胜利。但有一点我肯定,从此以后,我与附一医院就将结下了梁子。 出了医院大门不远,我被一堆人吸引了过去。 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喜欢看热闹。小时候喜欢,长大了喜欢。到现在成了大医院的医生了,我的这个爱好丝毫未曾消减半分。 隔着人缝,我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个年约三十岁放妇女,面色金黄,双眼空洞无神。 他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个男人,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他垂着头,脸上泪流满面,正在轻声安慰没表情的妻子。 我听旁边的人说,这对夫妻是来医院看病的,下车的时候钱包被小偷偷走了,医院因为他们拿不出钱而拒之门外。 他们本来是直接奔附一去的,结果连挂号费都找不出来,被医院的保安劝说来了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也不是福利机构啊,他们就没办法了,躲在医院的门外绝望地哭起来。 我只看了哪女人一眼,就知道她身上的病很严重。如果不及时治疗,随时有生命危险。 我挤开人群过去,蹲在女人身边,拿起她的手腕试着体验一下她脉搏的振幅。 女人哀伤地看着我,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男人凑过来,一个劲地问我,“喂,你干什么?” 我没搭理他,捏着女人的手腕,我感觉到她的脉搏已经很微弱。太阳光直接射在她身上,地表温度那么高,她身下只垫着一块薄薄的塑料布,身上居然没一点汗水。只有严重的病人,身上才不会出汗。因为汗腺堵死了,身体里的毒素排不出来,就好比雪上加霜一样,一根稻草就能压死一头骆驼。 围观的人纷纷叹息,爱莫能助地劝男人赶紧回家去算了。言辞之间将医院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原来这是仁济医院,过去穷人在这里看病不但不要花钱,连照顾病人的家属都有伙食费的补贴。 现在世道变了,所有人的心里都只有一个“钱”字,救死扶伤好像是古时候才有的传说。 我听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路人没说错,只是偏激了一些而已。 我原谅他们的骂,毕竟他们不知道医院的体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无论公立还是民营的医院,都需要投入一大笔资金购买设备,还得重金聘请各方面的专家权威坐镇看病问诊。做这些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如果单纯只是这些还好说,关键是上头对每家医院有硬性的要求,达不到要求,工资减半,奖金扣发。 要知道当医生的也都是凡人,人人都有个家要养,少了工资收入,很多家庭将举步维艰。 我转头对男人说:“扶起她,赶紧去办住院手续。” 男人一脸无奈,哭丧着脸说道:“我没钱,家里卖了一头猪,一头牛凑足了钱来住院,一下车就被天杀的贼偷走了。” 我说:“你先起来,跟我去。这些钱我先替你垫着,你老婆再耽搁下去就完了。” 男人半信半疑,围观的人听我说话,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知道这些掌声是送给我的,面对着中心医院的园标,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不能辱没了前人辛苦留下来的仁济之心。 岳城大小医院都有自己的院徽。只有中心医院与他们不同,其他医院都是后来请人设计的,只有中心医院的院徽,将原来仁济医院的院徽完整无缺的保留了下来。现在院徽中的字,依旧还是“仁济”两个字。 我掏钱给他们挂了号,直接安排进了急诊室会诊。 收费窗口因为没交钱,半天出不来单据。没有单据,医生就不会动手,也不会有相应的药物器械送来。 我等了半天没动静,便去窗口问。收费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女人,双手一摊说道:“李大夫,你莫为难我,我这里不入账,我拿什么给你?” 刘院长本来说要给我开一个欢迎大会的,被我婉言谢绝了。我不想弄得动静太大,毕竟我是被附一拒聘的人。我婉拒欢迎大会,并不影响全院的医生护士认识我,我只在医院露过两次面,就被护士们私下议论,我是中心医院建院以来最名副其实的帅哥一枚。 我陪着笑脸对横肉收费员说,“你先开出条来,钱的事,后补。” 横肉女人正色道:“这可能不行,我们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坏了规矩。再说,万一这患者家属拿不出钱,我问谁要去?” 我听得心头滚过一列火车,眉头紧皱道:“救人要紧,钱的事,后面再说。” “不行。”她坚决拒绝了我。 我顿时大怒起来,拍着窗口冲她吼,“拿我的年薪垫付,行吗?” 可能我的声音太大了,整个大厅的人都往我这边看过来。 横肉收费女人愣了一下,随即委屈地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下动静闹大了,我的身边迅速围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指责着横肉收费员,有知道聘用我待遇的医院内部人士赶紧去劝她,大意是我的年薪数字很大,完全能够支撑病人的费用。 横肉女人擦干了泪,轻蔑地扫我一眼说道:“我不管你有多少年薪,拿你的年薪来抵扣医药费,我这里没先例。” 她拿出一块暂停收费的牌子往台子上一放,起身离开了收费窗口。 我气得几乎咆哮起来,第一天来医院,还没正式上班,就被人无情地打了脸。人家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医院重金聘请来的专家,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个拥有百万年薪的高精尖人才。 她在起身离去的一刹那,我的愤怒便如浇了油一样的腾地冒起来。 第8章 牛刀小试 事情终于惊动了刘院长,他急匆匆赶来,将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李大夫,她只是一个收费员,你没必要与她一般见识。情况我都知道了,你放手去救治病人,这里我为你担保。” 有了刘院长担保,药物器械流水般来了。 我亲自诊治,开了ct单让他们去检查。 果然不出我所料,女人患的是急性胆囊炎,由于没及时治疗,已经发展到整个胆坏死。如果不切除胆囊,会引起各种各样的并发症,严重的时候会造成呼吸系统衰竭,病人死亡的严重结果。 我对身边的护士说:“立即安排手术。” 护士赶紧与手术室那边联系,过一会过来告诉我说,“李大夫,可能今天做不了手术。” 我眉头一皱问原因,护士解释说,“两个原因,一是没有主刀医生。而是手术室那边今天安排得满满的,根本腾不出一个手术台出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她,她是个小护士,脸上还略带稚气,看我看她,一张脸倐地红了起来,紧张得鼻子都要冒出汗来了。 我淡淡一笑说:“你再去联系,就告诉他们,主刀医生由我来,至于手术台,这是个小手术,只需要半个小时,看他们那个点休息,我们赶紧上。” 小护士屁颠屁去联系了,我看着紧张局促站在我身边的干瘦男人,安慰他道:“你放心吧,既然你带着家属来了我们医院,我们就会以一颗仁济之心,让你家属平安痊愈。” 男人低声说,“医生,我真的拿不出钱来。” 我微笑道:“没人催你拿钱出来。” “可欠着医院的总不行啊。我们家在山区,一年到头也赚不到几块钱,这次要花那么多钱,我怕是一辈子都还不起。” 我笑着问他:“是钱重要,还是人重要?”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了一句,“当然是人重要。” 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不就对啦,钱是人赚来的,没有人,有钱有什么用?你就安心照顾你家属,至于钱的事,我会替你想办法。” 男人眼含泪花,突然双膝一软,就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刚好小护士过来,看到这一幕,惊叫着跳开。 我双手搀扶起他,诚恳说道:“兄弟,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该跪我。我也不配你这一跪。” 男人哭出了声,双手捂着脸说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好事,能遇到菩萨你啊!” 我听得心里酸酸的难受,眼眶跟着湿润起来。其实像我们当医生的,是最不能动感情的一类人,但面对他撕心裂肺的感激,我岂能无动于衷。 小护士告诉我,傍晚五点半有一台手术结束,能够临时腾出来一张手术台,但有两点我要注意,一是手术室那边没办法给我配备护士,二是手术的时间不能超过四十分钟。 手术室的护士都是专配的,不是任何一个护士都能胜任这门工作。没有个三五年的实践经验,进不了手术室当护士。 我看了看小护士,突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一愣,随即将胸口往我这边顶了顶,我看一眼她的胸牌,知道她叫周如意,便问她:“小周,来医院多长时间了?” 她低声说:“不到一年,我还是新手,只能在门诊和急诊这边。” 我哦了一声,说道:“你随我进手术室,配合我。” 她显然吓了一跳,脸色腾地红了,紧张地指着自己鼻子问:“李医生,你说我配合你?” 我点点头说道:“没信心吗?” 她点了点头,赶紧又摇头,结巴着问道:“你说,我我能行吗?” 在医院做护士,有两种护士是护士中的战斗机。一个是ICU病房的护士,另一个就是手术室的护士。 都说从这两个地方出来的护士,几乎都能抵得上半个医生。这句话似乎没有夸大,现实中,这两个地方的护士都是表现得非常好,业务非常娴熟的人才有机会。 进这两个地方当护士是每个护士的终极追求,因为不但工资比别人高很多,也更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小护士周如意因为激动而致一张脸变得通红,她犹豫着要不要再与我重申一遍。 我没给她时间了,安排她赶紧带着患者去消毒,做术前准备工作。 胆囊切除术对我来说,确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手术。过去我跟着导师给人做过心脏移植的大手术,那种场面,不亚于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 自从在京都医科大选择了临床医学后,我就将自己与生命绑在了一起。因为我知道,我每一次出手,都将是患者最后的一次生存机会。 我记得第一次教授给我们讲解剖课的时候,助教使唤着两个男同学从福尔马林池子里拿铁钩勾着一具死尸抬出来,当即将两个女生吓得花容失色晕死过去,另外一半的女生呕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一课是要动刀的,教授要求我们在死尸身上按照要求开出符合要求的创口,还得将创口缝合起来。 没一个敢动,我是第一个走上去的,当我拿起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时,我的心里没有害怕,而是一股崇高的心理在冉冉升起。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刀,我奠定了京都医科大的地位,我的很多同学事后都悄悄问过我,我爹是不是个杀猪的。 我从来就没否定或者肯定同学们对我的怀疑,但我从此以后,就成了教授最满意的学生。 我的教授后来成为我的导师,他带着我们出去会诊的时候,偶尔会亲自参与到手术当中去。 我就是在他的见证下,第一次真正面对一具具有生命体征的人划下了第一刀。 那是我第一次给人真正开刀,我看着翻卷过来的脂肪,如猪肉一样的肥腻,那一刻,我内心除了兴奋,再没其他感受。 我的第一次非常成功,不但成功摘除了病人体内的病灶,在导师的监督下,我亲自缝合好了病人的创口。后来有护士悄悄对我导师说,我缝的伤口是她当护士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缝合。 以后,导师带我出去的机会越来越多,他参与到手术里去的热情也越来越大,只要不是特别复杂的手术,他都是站在一边指导我,让我还是学生的时候,亲手做过的手术就不下十例。当然,最让我自豪的是,没有一例失败的手术。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安静地等待手术时间的到来。 第9章 二次被打脸 一进手术室,我便会莫名其妙地全身亢奋。 我知道这是做外科医生的大忌,所以我有一套平衡自己情绪的方法,只需要几分钟,我整个人便会变得如水一样的平静。 我的办法很简单,只要无影灯一开,我便会迅速平静。因为我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提醒着我,我此刻就是一名插着翅膀的天使。 手术室里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周如意一个人。 麻醉师早就给病人做了麻醉,我特别交代过麻醉师,只需要给患者半麻就行。我对麻醉这一块一直怀有成见,我们的麻醉师总喜欢将患者麻成死人一样。 麻醉的技术含量很高,倘若掌握不好,很容易造成后果。麻过度了,容易损伤患者脑部细胞,没麻到位,很容易带给病人痛苦。 我一直拒绝给患者全麻。任何一场全麻的手术过后,患者的脑部细胞就会损失一半以上。这就是我们平常见到的很多病人,为什么在做了手术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迟钝痴呆的缘故。 术前准备工作全部做好,患者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旁边的周如意如临大敌一般,紧张地等着我的吩咐。 墨绿色的手术布将患者全身遮盖得严严实实,只留出我需要动刀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我屏声静气,此刻的我,就算泰山崩于前,我一样会面不改色。这就是我导师为什么如此欣赏我的原因,他说我只要往手术台上一站,就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一样,气定神闲。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创口处,不禁心里一动。尽管只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她的肌肤看起来依旧像雪一样的白。 这不是病理反应,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白。 我心里快速掠过一个念头,患者身居大山深处,可能是喝山泉水的缘故,才会拥有一身与常人不一样的好肌肤出来。 周如意递上锋利的手术刀,我接过来,正要切下去,猛地听到背后一声断喝。“住手。” 回过头,我就看到医院外科主任带着几个人急匆匆推门进来。 我有些恼怒,作为医生,他难道不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吗?手术室讲究完全无菌操作,但看到他们身上的穿着,显然没经过全身消毒就闯进来了。 外科主任几步抢到我身边,伸手将我手里的手术刀接了过去,轻轻推了我一把说道:“李大夫,你的胆子真大。” 我狐疑地问:“大哪里了?” 外科主任黑着脸问我:“谁让你随便动手术的,你不知道手术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审批吗?你说,出了事谁负责?” 我眉头紧皱说道:“于主任,这是小手术,而且患者的情况很危机,必须立即动手术才可以。” 他不紧不慢地看了看我,挑衅地问:“你是刚从学校门出来的,动过手术了吗?” 我认真说道:“当然做过。我跟我导师实习的时候,心脏移植手术都做过。” “是吗?”外科于主任夸张地看着我,压低声说道:“看来我们医院还真请到了一位大神啊。不过,我的地盘我做主,李大夫,你没经过我们外科同意,你不能在手术室动任何手术。而且,据我所知,你现在只是一个门诊医生,你尚不具备做外科手术的资格。” 周如意吓得面色苍白,惶恐的不知该怎么办。 于主任将眼一瞪,叱道:“你这个护士还在这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敢再进来,立即给我卷铺盖走人。” 周如意吓得差点要哭出来,慌慌张张从手术室退了出去。 于主任冷笑着说:“李大夫,对不起了,我要求你立即离开手术室。” 我试探着问:“于主任,要不等我将这台手术做完再出去?” 于主任哼了一声道:“你认为有你资格做手术了吗?不要拿京都医科大来压我,国外留学回来的很多博士,现在还在医院看门诊。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我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外科的于主任是不会让我做完这台手术的。 看着安静躺着的患者,我请求于主任立即安排人给她做手术。因为我诊查过了,她每晚一分钟动手术,她的生命就往回走了一步。 “这个不用你操心。”于主任淡淡地说:“我们外科有外科的规定和程序,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次挽救患者的机会。” 我心灰意冷,无可奈何,虽说我们都是一个医院的,但我是门诊,他是外科。我是新来的,他是老专家,无论从哪个角度与他比,我都不堪一击。 正如他说的那样,那么多的博士还在老老实实看门诊,我一个刚出校门的硕士生,有什么资格直接上手术台! 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学历太低了,如果我读完博士再出来,或者去国外镀一层金回来,于主任还敢这样轻视我吗? 我的疑问很快被刘院长解释得明明白白。外科主任于右,是位资深的外科手术专家,也是岳城中心医院的一块招牌。 他做的手术,在全岳城无人能出其右。不但数量多,而且质量惊人。 于主任在未来中心医院之前,是岳城附一的主治医生,不知什么原因愤然从附一转来了中心医院,从此就在这边安营扎寨,辛苦耕耘。 刘院长的意思我明白了过来,他大意是让我不要去惹他。于主任的脾气大,全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挨过他的骂,就连刘院长都没幸免过。 “这个人脾气不好,但技术精湛。”刘院长笑呵呵地对我说:“小李医生,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会超过他。但做什么事,都不能一蹴而就是不是?需要积累,需要不断学习。” 我没吱声,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被人从手术台上轰下来,这是奇耻大辱啊!如果这件事被传出去,我在岳城的医学界还有面子吗? 刘院长显然猜出来了我的顾虑,他安慰我说:“于主任这人还有一个优点,就是不记仇。而且特别爱人才。我想,以后你们熟悉了,彼此了解了,将会是我中心医院的医界双雄。” 我不置可否的微笑,我心里想,与赶我下台的人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不成为敌人,就是万幸了。 无论刘院长如何劝慰我,我表面上没丝毫意见,但在我内心深处,还是有一股被羞辱的滋味在慢慢滋生。 我与他,会是对手,还是朋友?这个疑问让我陷入无边的思索当中去。 第一天来中心医院,我还没正式上班就遇到这么多的事,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里呆多久。 第10章 坐诊第一天 于主任没让我失望,等我第二天来医院正式上班时,患者已经做过了手术,被安排在普通病房接受观察治疗了。 患者男人一直守在我的办公室门口等我,看到我来,激动得又要给我下跪谢恩。 昨天的一幕,我已经在整个中心医院出了名。我收治了一对身无分文的夫妻,第一时间给他们做了手术,确保了她的一条命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我与收费窗口的横肉女吵架,被外科主任从手术室赶出来,这些都足以让全院的人对我侧目想看。甚至有人在背后猜测,我到底是个有什么背景的人物,为什么附一医院千里迢迢跑去京都医科大请我回来,却在我回来之后又将我拒之门外。 别人以为我会走投无路的时候,中心医院又为我敞开了一扇大门。 我身上似乎有太多的神秘色彩了,每个人都开始关注我起来。诸如此类的传说,在医院满天飞舞,我只用一天的时间,就成了整个中心医院最聚焦的红人。 周如意在我门口探头探脑往里看,我笑了笑,朝她招手,示意她进来。 她闪身进来,拍着胸口夸张地说道:“昨天差点吓死我了。” 我笑着问:“你胆子就那么小?再说,谁吓你?” 周如意看看四周无人,悄声说道:“李医生,你是不知道于主任这个人。他铁面无私可是出了名的。去年有个护士在手术时递错了一把钳子,你知道后果怎么样?” 我好奇地问:“怎么样了?” “开除啊!”她再次轻轻拍了拍胸口,叹口气说道:“昨天我给你做助手,要是以往,早就被他现场开除了。” 我狐疑地问:“他又不是院长,权力有那么大吗?” 周如意压低声说道:“你是不知道,于主任确实不是院长,但他比院长可怕多了。你不知道吗?我们院长都要让他三分啊。” 我正想说话,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周如意,她赶紧从我办公室出去了。 整个上午,来我这里看病的患者不超过十个。我抽空去外面走了一圈,发现其他医生办公室门口都围着一堆堆的人,门庭若市一样。唯有我这里,冷冷清清的,来的几个也都是看些头痛脑热的感冒。 坐在诊疗桌前,我有些无聊地翻看着病历单上的广告看,听到门外传来患者家属的议论。 原来他们挂号的时候,都是冲着一些知名医生来的,像我这样的新面孔,他们根本就不买账。再说,我的号是专家号,比一般普通医生的号要贵上好几倍,于是他们便不选我。 快下班时,周如意又偷偷进来了我的办公室,义愤填膺地对我说:“李医生,你应该要反应一下,收费窗口的胡姐故意诱导患者不挂你的号,这个真可鄙。” 我微笑着问:“哪个胡姐?” 周如意咬着牙说道:“就是昨天与你吵架的那位啊。” 我哦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这样我会少好多事吗?乐得清闲啊。” 周如意盯着我看了一会,哼了一声说道:“你像是这样的人吗?你不说,我去找院长说。” 我对她给打抱不平心存感激,正如她说的那样,我不是个喜欢躲避的人,我来岳城不是来混日子的,我要实现自己的抱负,为岳城的老百姓解除病魔带给他们的痛苦。 如果我想享受清闲,我何不留在导师的身边,做些研究一类的工作?那样我还能过得更体面,更有尊严感。 一天下来,我全部的患者没有十个。 说内心话,我有些小小的失落。患者对我心存怀疑我能理解,但收费窗口挂号的横肉女人如此待我,就是对我尊严的侵犯。 快到下班时间时,我开始收拾桌上的病历,我有个习惯,喜欢将每个患者的情况另外记录在我的笔记本上。这是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我的导师曾经当着很多人的面评价我说,李乔的这个习惯,必将助他成为一个好医生。 刘院长在我要锁门出去的时候来了我办公室,他热情地邀请我去外面坐一坐,说有些话想对我说。 我心里估摸着是不是周如意去找过他了,如果是,这个姑娘还真是个喜欢多事的人。 我一个刚来的医生,在物质待遇上已经让很多人不服气了,如果我再与同事搞不好关系,在没有可以证明我水平能力的情况下,我将会被她们排斥得无路可走。 我试着问刘院长,是不是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不满的消息,我认真表态说,刘院长,我是新人,我懂得规矩。 刘院长笑而不语,催着我随他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 他带着我去了一家看起来环境很幽静的茶楼,我们对坐,喝着他自己带来的黑茶。 刘院长先开口,问我今天一共诊治了多少患者。 我想了想说,八个。 他哦了一声,似乎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几个做了检查的?” 我认真回答他道:“都做了检查啊。” 刘院长摆摆手说道:“我说的不是常规检查,我们当医生的,现在的望闻问切已经不能适应诊疗的需要了。要想快速彻底找到病源,就应该做进一步的科技检查。” 我心里一动,问他,“您说的就是ct,核磁共振、血管造影这类的检查?” 刘院长轻轻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些手段证明能最快准确找到患者的病源。” 我微笑道:“有些病根本无需做这样的检查,如果做,就是增加了患者的负担。据我所知,这类检查都不便宜,随便几个项目下来,就得花上几千块。” 刘院长严肃说道:“我们买这些仪器也是花了大价钱的。再说,医院给你的年薪,可不是一笔小开支。这些钱从何而来?李医生啊,你知道我们医院不是吃财政饭的,一分一厘都要靠我们自己去赚取啊。没钱,别说救死扶伤,我们自己也得饿死。” 我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今天我诊治的八个患者,我没给任何一个患者开出检查单。哪怕是做一个ct单都没有。 刘院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李医生,我相信你是个好医生,但既然我们都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有些事我们就应该主动去适应。至于别人的闲话,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后面我没再说话,刘院长显然感觉到了我的不快,起身与我从茶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