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割头帖〈惊变〉(1) 啪!一枚暗器,将一张粉红色的帖子钉在紫霞小庄密室的门上。 天下第一名庄紫霞山庄的密室里,樟木椅上坐着一位老者,只见他年约六十,背微驼。 但他精神矍铄,鹤发童颜,他的目光如两泓清冽的水。 他嘴里喊着:“疯狂雨骤”、“风高月清”、“风春残云”、“风雨无阻”…… 随着老者的叫声,一位青年剑客,就在厅堂里身影盘旋,上下翻飞,剑光烁烁。 但见他时快时慢,时静时动,时如行风,慢似流水,动时如灵鸟冲刺,静时则似玉兔翩跹…… 剑尖不时激荡出龙吟般的剑气,剑气击在青石墙壁角,还站着一位年轻人,他提剑而立,目不转睛地盯着练剑之人,那份认真和专注,生怕漏过任何一丝细节。 “风平浪静!”老者的这一声喊出,本来身在空中疾剑疯狂的剑客顿时身剑合一,凌厉无比的剑气,尤在室内激荡,犹如浪涛噬石。 顾名思义,“风平浪静”应该气定神闲才对,无奈刚才剑客所使招发出汹涌剑气被墙壁反弹,从四面八方刺向剑客,他不能出剑相御,只得身躯摇摆转圈,以免自己受伤。 这样一来,他的脚下步子便有些乱了。 老者见他就要被自己的剑气所伤,微一皱眉,同时喊道:“风摆柳叶!” 剑到中途,老者喊声又起:“风拨迷雾!” 对一般人而言,一招既出,余犹未尽之时,极难变招换式,可他做到了。 但见剑光陡盛,速度比刚才更快,隐隐似有劲风入耳,剑光竟将室内映得闪亮。 见到精彩处,墙边凝立不动的另一位年轻人喝彩道:“好一招风拨迷雾!” 那剑客身着白衫,剑光把他整个人映得更白,白光耀眼,他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墙角的年轻人被剑光逼得睁不开眼,就在他眨眼之际空中那剑却精怪一样翻过来,朝他脖子削来—— “啊!”年轻人没想到有此一变,失声惊呼。 同时,身子不假思索地想后退躲避削来之剑。 可是,他忘了本来就靠着墙壁,除非嵌进墙壁内,哪里还能退得了分毫!情急之下,拔剑相挡也已不及,于是疾伸二指,瞅准剑锋来势,“噗”的一声,将剑夹住,捏得分毫不差。 而这时,剑尖离他的咽喉只有一寸。好险!他不由吓出一声冷汗。 身后马上传来老者的叱声:“清榆,不好好练剑,又胡闹了!” 原来,椅中授剑的老者是紫霞山庄庄主高飘零,练剑的是他儿子高清榆。 用两个手指夹住高清榆快剑的是高飘零自小领养的孤儿。 南宫吹雨听得高飘零的叫声,松开手指。 高清榆撤剑,随后剑走偏锋,一招“风吹草动”,拦腰又削。 南宫吹雨这次已有准备,眼见剑拦腰而来,抽剑一挡,“叮叮叮”三声脆响过后,剑才完全出鞘。 倘若这时南宫吹雨出剑稍慢,恐怕已被砍成两段。 高清榆未等招数用光,手腕一抬,劲透剑尖,一分三,三分九,银剑幻出无数点星星,分击南宫吹雨上盘十八大穴。 赫然这是一招“风云变幻”! 南宫吹雨识得此招的厉害,不进不退,却往右轻轻飘出,飘掠之时,长剑在握,并未反守为攻。 高清榆似乎算准南宫吹雨会往右躲避,“风云变幻”只使了半招,口中轻喝一声,身形拔起,剑尖朝下,“风云变幻”却成了“风雷霹雳”! 这两招之间的变化,看起来轻描淡写,实则隐含着万千杀机。 而且,高清榆身形迅速,已抢在南宫吹雨之前,剑尖往下一挫,正是南宫吹雨立足之处! 如果南宫吹雨中途来不及变招,那么,高清榆这电光石火的一剑,定然将南宫吹雨创成重伤! 南宫吹雨十几年跟高清榆拆招过式,可他的这种变化却是头一次遇到,眼见变招已来不及,高清榆的剑尖如闪电直劈头顶,南宫吹雨双目不看,手中长剑便迎了上去! 只听“叮”的一声细响,南宫吹雨的剑尖竟与高清榆的剑尖相击,高清榆被弹到远处,踉跄几步,方才站稳。 高清榆瞪了南宫吹雨一眼,还剑入鞘,转身对高飘零说道: “爹,我总是伤不了南宫大哥一根毫毛。” 高飘零道:“清榆,难道你伤不了南宫大哥不开心!” 高清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爹,并不是我想伤南宫大哥,孩儿只是想,南宫大哥跟我一样学的是高家的斜风剑法,为什么我会处处落于南宫大哥的下风。” 高飘零一动不动地坐在樟木椅上,千年樟木散发淡淡的沉香。 只听他静静道:“斜风剑法是高家赖以成名也是紫霞山庄的镇庄剑法,清榆,其实你练武的资质也不错,只是悟性没有南宫吹雨高。 “因此,你才会显得处处落于下风。如果刚才真正的对敌,南宫吹雨早已赢你了。” 高清榆红着脸,不语。 南宫吹雨走到高清榆跟前,对他说道:“少庄主,我刚才并没有赢你。” 接着转身,对高飘零道:“庄主,刚才少庄主从风云变幻到风雷霹雳,使得神出鬼没,气像万端,若不是我侥幸剑尖对剑尖,我早已败了。” 南宫吹雨这样说,高清榆才显得有些开心。 高飘零却摇头道:“错了,是清榆侥幸,刚才若不是剑尖对剑尖,清榆的手臂说不定已废了。” 高清榆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急道:“爹,这么多年来,我怎么就一次也没赢过南宫大哥?” 高飘零道:“要赢对手,首先要刻苦练功。” 高清榆道:“我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时间都用来练功了,怎么还不刻苦?” 高飘零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可是我刚才说过的,你的悟性不及南宫吹雨……” “这么说,我一辈子也休想赶上南宫大哥了?”高清榆气呼呼地。 “难道你把输赢看得这么重要?”高飘零望着儿子,不肯定,也不否定。 “当然重要!”高清榆分辩道:“爹不是常说,当今武林,看似太平,实则烽烟暗涌,紫霞山庄之所以扬名江湖,是因为爹的武功无人能敌。 “如果没有爹,紫霞山庄恐怕早已从武林中消失了。” 高清榆抬眼望了望高飘零,接道:“如今,紫霞山庄的存在全凭爹昔日的威名,江湖别派才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万一爹……” “少庄主,别乱说话!”南宫吹雨打断高清榆的话说道。 “往下说。”高飘零身子依然不动,可他身后墙上的两盏油灯飘摇了几下。 高清榆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爹……孩儿是想,万一您不在了,紫霞山庄将如何是好?” “少庄主,住口!”南宫吹雨责备道:“再过三天就是庄主六十岁生日,今天你怎么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高清榆话说出口,想想很是不安起来:对呀,三天后便是爹六十大寿,喜事将临,自己怎么能说这等晦气话? 就算真有什么担忧,也得等过了生日再说呀……这样想着,低头,看也不敢看高飘零。 高飘零的脸色有了一刹那的忧郁,只是这变化让南宫吹雨发觉了。 南宫吹雨笑道:“庄主,斜风剑法天下无敌,再则,紫霞山庄高手如云,绝没有人敢踏进紫霞山庄半步!” “唉,要是清榆有你这般悟性就好了。若是这样,尽管你们未得斜风剑法精髓,但以彼之长补此之短,应该可以对付任何高手。 “可是,以清榆目前的境界,还无法弥补你的漏洞。” 高飘零轻叹一声,缓缓接道:“江湖上虽把紫霞山庄列于四大名庄之首,可是我知道,其他三庄都在暗暗积蓄力量,收罗江湖高手,以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庄。” 听父亲这样称赞南宫吹雨,高清榆心中有些妒意,又有些愧疚,偷偷望了南宫吹雨一眼。 这时高飘零问他道:“清榆,请帖都发出去了吗?” 高清榆答道:“已经发了九十九张了。” 高飘零道:“最后一张为何不发?” 高清榆低头不答,南宫吹雨接道:“庄主,风虎堂堂主风一彪死了。” 高飘零闻言,似是微微一怔,道:“怎么死的?” 高清榆道:“被人割了脑袋而死。” 高飘零沉默了一会,身子在椅中挪了挪,道:“是不是潜龙干的?” 南宫吹雨点头道:“是的,七天前,风一彪接到一张帖子,第二天晚上就被割了头。” 高飘零忽然道:“难道他不知道风一彪是我高飘零的好朋友,而且,我们俩人有着过命的交情吗?” 江湖中谁都知道,十五年前,高飘零在华山被十二帮二十四名高手围困,其时他的斜风剑法尚未练成,再加上二十四名高手是有备而来,实施偷袭。 高飘零左腿重伤难动,眼看命在顷刻,是风虎堂堂主风一彪舍命救了他。 此后不久,高飘零练成了天下无敌的斜风剑法,凭手中一柄剑,铲尽十二帮派。 只要谁对风虎堂不利,他绝不容情。 随着紫霞山庄在江湖上确立第一名庄的地位,无论白道黑道,都对风虎堂恭敬有加,皆缘风一彪与高飘零是过命的交情。 哪想到潜龙居然割风一彪的头! 第2章 割头帖〈惊变〉(2) 高飘零加重声调,说道:“割风一彪的头不就是等于割我高飘零的头吗!”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互望了一眼,无言以答。 只听高飘零接着又道:“好你个雪域潜龙,你既敢割我兄弟的头,接下来也许轮到我高飘零了!” 南宫吹雨道:“庄主放心,潜龙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到紫霞山庄来。” 高飘零笑道:“我量他也不敢……” “敢”字未落,几乎同时,三个人听到密室的门“啪”的响了一声。 这绝不是有人在敲门,在紫霞山庄,没有人敢这样敲门。 于是,南宫吹雨以最快的速度开门—— 日光下,只见门上插着一枚短刀,刀身还在震颤,一张粉红色的纸被牢牢钉在门上。南宫吹雨不及细想这是什么意思,飞身掠出,飘上屋顶四处查望。 然而,除了日光,除了那一排排安静的屋瓦,以及远处的青松和满山的紫藤缠绕,别无异样。 紫霞山庄坐落于山腰之间,由于山上多紫藤,在阳光下,仿佛一派异彩纷呈的紫霞,因此,高飘零便将这里取名紫霞山庄。 南宫吹雨耳目俱佳,看了一会,返身回到密室,见高庄主和少庄主都是一脸的惊愕表情,南宫吹雨问道:“庄主,怎么回事?” 高庄主冷哼一声道:“有人送帖子来了。” 南宫吹雨不解道:“送什么帖?”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惊疑道:“庄主,难道是……” 高飘零接道:“没错,是潜龙给我送来的割头帖。” 听到“割头帖”三个字,南宫吹雨浑身一颤,虽然现在是白天,而且密室的门大开,阳光将屋里照得通明,可南宫吹雨只觉得眼前阴影闪现,不由道:“这……” 高飘零笑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南宫吹雨心中一凛,继而朗声道:“潜龙若敢再来,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高清榆也仰首道:“对!紫霞山庄可不是酒肆饭馆,容不得别人随便去来!” 高飘零仍坐在樟木椅中,审视手中的“割头帖”——粉红色的帖子正中印着一条白色的龙——张牙舞爪的龙,这龙的爪,就像是数柄利刃,自不同方向封住人的咽喉,令人无处逃。 高飘零凝视片刻,额头竟隐隐沁出汗来,他在心里想:紫霞山庄高手如云,可是潜龙却能轻而易举将割头帖钉在密室门上而不被发现,这份修为,实是罕见…… 正在这时,密室外传来急急的喊声:“庄主,庄主……”喊声里似含极大的恐惧。 不一会,一个中年胖子出现在门口,喘气不已。 他就是紫霞山庄的管家阿宝。 三个人同时怔了怔,南宫吹雨道:“管家,何事这般着急?” 阿宝望着屋里的高飘零,尽管里面点着许多油灯,可是屋外阳光正亮,高飘零的脸显得模糊不清。 高飘零沉声道:“阿宝,灯笼都挂好了吗?” 阿宝走进密室,显是害怕之极,将门关上,然后靠着墙壁,这才说道: “庄主,灯笼……挂好了……不,没有好……有人叫我……” 南宫吹雨道:“管家,有事慢慢说。” 阿宝稍稍安静,说道:“有人叫我告诉庄主,说……说……” 他说了两个“说”,吞吞吐吐的并未说出什么。 “说什么?”高飘零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平静和沉稳,这沉稳能够给人力量。 阿宝这才接道:“他说,从现在开始,潜龙任何时候都会来割庄主的头。” “哈哈哈!哈哈哈!”一瞬间的沉默后,高飘零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说道: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有人居然说要割高飘零的头!” 然后顿住笑,对阿宝道:“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为了祝福高飘零六十大寿,管家阿宝精心准备了六百个灯笼。 今天一早,他就开始在围住整个山庄的高墙上和庄内的大树上挂灯笼。 将近中午,六百只灯笼各就各位,远远望去,围墙变成了一条摆腰潜藏于绿树松林之间的火龙,而门口的那株白杨则成了一飞冲天的火凤凰。 阿宝含笑望着自己亲手制作的杰作,盘算着再过三天,庄主六十大寿,宾朋满座喜气洋洋的热闹场面。 忽然,一阵风吹过,阿宝见杨树最上端的那个灯笼被风吹得不停地晃动。 灯笼密密的从树根一直盘上去,上面的灯笼压着下面的灯笼,很牢固很稳当,只是最上面的那个灯笼,阿宝还没有想出办法将它固定。 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点燃了,如此晃动,灯笼要是被烛火烧着了可怎么办? 阿宝暗叫一声:“不好!”身形拔起,轻飘飘的,转瞬间已从地面到了树巅。 饶是他见机得如此之快,但待他掠上树巅时,那灯笼已然着火了。 若是稍迟一步,灯笼一个连着一个,满树的灯笼就会化为灰烬。 阿宝掌力变寒,一吐一吸,将火灭了,然后解下灯笼,飘飘落地。 别看阿宝身形肥胖,但看他刚才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惊人的功力,极难做到这般地步。 区区一个管家便有如此武功,可以想象,紫霞山庄藏着多少高手。 阿宝落地,拎着那个被烧了一角的灯笼,心中兀自在寻思万全之策——既能把灯笼放在树巅,又不让它晃动。 只听身后一个声音淡淡说道:“你把灯笼拿下来一个,树上岂不只剩下五十九个了?” 阿宝吃了一惊,从此人说话的声音判断,绝对是个陌生人。 他刚才虽然飞身上树,可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没发现异样。 方圆百米之内有甚风吹草动,当难逃他的眼睛,可说话声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个陌生人是如何出现的? 如果陌生人能无声无息地到来,那人的武功可说是匪夷所思……阿宝心念电闪,急忙转身,想看看陌生人的模样。 可是,他眼前却空无一人。阿宝又吃了一惊:明明听到人说话,为何不见人影?难道是自己听错了?正在惊疑间,身后淡淡的声音又响起来:“过三天便是高庄主六十大寿,如今你烧了一个灯笼,等于折了高飘零的寿命。” 一连三次,阿宝以最快的速度,身躯不动,只转动脑袋,前后左右,想看清陌生人是何等样人,却怎么也看不见。 陌生人仿佛一张叶子,就贴在他的脑后。 可阿宝知道,人不可能变成叶子,也不可能贴在他的后脑。 既然人不是叶子,也不可能贴在他后脑,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的速度太快,比他的目光还快。 比目光还快的速度是一种什么样的速度? 阿宝想象不出,也不敢想象。 他整个人僵住,一动不动。 但他的心念还在动:这个人究竟是谁? 是朋友还是仇家? 如果是朋友,为何不愿现身? 而如果是仇家,又为何不杀了他? 阿宝明白,如果那人要杀他,就算他有十条命,也已经完了。 明白了来人并不会杀他,阿宝的胆子稍大,问道:“你究竟是谁?” 身后那人冷冷道:“你并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阿宝这时已恢复了镇定,说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那人道:“送帖子。” 阿宝又道:“什么帖子?” 身后那人冷冷道:“割头的帖子。” 刚刚镇定的阿宝又思绪大乱,茫然道:“你要割谁的头?” 那人一字一顿道:“高飘零的头。” 听得这句话,阿宝觉得脚底似有一股冷气直贯周身,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在紫霞山庄已经二十年,二十年间,曾有许多江湖高手前来挑战庄主,结果没有一个是高飘零的对手,阿宝曾以为,普天之下,高庄主的武功便是天下第一。 可是此刻,他却相信有人真的可以割走高庄主的头,这个人现在就在他身后。 只听身后的人又说道:“其实我只是一个送帖子的人,刚才我已经把帖子送给你家庄主了,只是忘了交代他几句。 “你告诉他,就说潜龙在三天之内随时会来割他的头,叫他小心提防。” 那人说完,在阿宝左肩上一拍,阿宝自觉得那人风一样消失。 如果阿宝此时转身,或许可以看到那人逝去的背影,可是,他已经惊呆,一时间哪里动得了! 听完阿宝的叙述,高飘零首先是默不作声,然后大笑不止。 他的笑声,无疑是代表轻蔑与自信。 他哈哈笑道:“自从紫霞山庄成为江湖第一名庄以来,多少人想要我的命,割我的头,夺我的紫霞山庄,可是结果呢? “哈哈哈!不管你是潜龙还是金龙,都要让你变成死龙!” 在高飘零的大笑声中,阿宝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南宫吹雨想扶住他,却发现他已是浑身冰冷,再一探他的鼻息,气息全无,显是死了。 南宫吹雨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高清榆惊恐地望着高飘零。 高飘零已经不笑了,三个人,谁也不说话,空气仿佛沉重了十倍。 寂静中,只听到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第3章 割头帖〈惊变〉(3) 良久,高飘零说道:“阿宝是如何死的?” 南宫吹雨捏住阿宝的手腕,然后又查看了他的胸口,说道:“庄主,阿宝是被人用一种至阴至阳的内力震碎脏腑和奇经八脉而死。 “这种内力可以潜藏对手体内,而在一定的时间内令对手猝然而亡。” 南宫吹雨沉思片刻,接道:“照管家刚才所说,那人是在离去前拍他肩膀时将致命的内力注入管家的五脏六腑。” 高飘零缓缓点头,又问道:“以阿宝的武功修为,你能不能令他这般死法?” 南宫吹雨摇头道:“不能。” 这就是说,南宫吹雨的功力还不及杀阿宝的人。 如果这个人就是潜龙,那么南宫吹雨肯定不是潜龙的对手。 因此,南宫吹雨摇头回答时,内心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 他在想:潜龙为什么要与紫霞山庄作对? 天下该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要杀高庄主? 紫霞山庄乃江湖第一名庄,高庄主的斜风剑法几十年来从未败过,难道潜龙真有把握?还是他已经知道…… 只听高飘零喃喃道:“潜龙啊潜龙,你为什么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杀我很容易,可为什么不让我过最后一个生日呢?” 高飘零脸色凄然,好像一下子衰老了十岁似的,他望着手中的割头帖,目无光彩,却平添了几分惧怕和无奈。 天下第一名庄庄主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当这个秘密从高飘零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南宫吹雨和高清榆一点也不惊讶。 显然,他们早已知道这个秘密。 高清榆望着父亲,说道:“爹,你放心,虽然你功力已失,但斜风剑法未失,潜龙绝不敢来送死的。” 南宫吹雨也说道:“对!庄主,紫霞山庄有那么多高手,还怕一个潜龙吗!” 高飘零依旧脸色暗淡,说道:“潜龙出现江湖已经三年了,三年来凡是接到他的帖子的人都死了,他的帖子就是死亡帖。 “我以前也曾追查过潜龙,想查清楚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可惜,一直未能如愿。 “今天,既然他有能力将帖子送到我手里,就有把握割我的头。”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爹!”高清榆叫道:“你怎么能气馁!潜龙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是人就可以战胜他!” 高飘零此时变得毫无斗志,也没了信心,说道:“有些人是不可战胜的。” “不!”高清榆仍大声叫道:“爹,你不要忘记,在江湖上,只有紫霞山庄和斜风剑法是不可战胜的,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认输!” “谁也不想认输,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高飘零黯然道:“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为何还要自欺欺人呢?” “这不是自欺欺人!”高清榆道:“孩儿一点没忘当初爹教我们练斜风剑法时说过的话,爹说斜风剑法是天下最厉害的剑法,没有人能够超越它,更没有人可以战胜它。” 南宫吹雨也道:“是的,庄主,自从我们学了斜风剑法,从没有懈怠过一天。” 高飘零望望南宫吹雨,又望望高清榆,又“唉”的叹了一声,显然已没有信心。 高清榆还在鼓励父亲:“爹,你可知道,只要一认输,就是……死。” 迟疑了好一会,高清榆才说出最后一个“死”字,毕竟,他是多么不愿说出这个字。 可他还是说了,他想以此来振作父亲,他想告诉父亲,他们还有机会,不至于如此绝望…… 当高清榆说出“死”字后,南宫吹雨不禁心中一紧,他真想高声责骂高清榆,但他实在想不出别的更好的方式使庄主重新振奋。 他很了解高庄主此刻的心情,望着他那张突然变得衰老的脸,南宫吹雨心里隐隐作痛—— 可以想象,斜风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而紫霞山庄也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名庄,那时候的高飘零有多风光啊,万人敬仰,他的一个喷嚏足以使整个武林地动山摇…… 凭借手中剑,他可以使作恶者血溅当场,尽管他杀的每个人并非罪有应得,但他可以做想做的事,杀想杀的人,而没有人敢违抗他的旨令…… 如今,他已经功力尽失,这不是英雄迟暮的感觉,他并没有觉得自己老了,他的武功是在一夜间失去的。 昨天他还可以令对手胆颤心惊,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了,这种惊愕与恐惧是谁也体味不到的…… 他担心以前曾找他挑战而被他打败的人再找上门来,对一个真正的高手来说,生与死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荣誉…… 幸好在这三个月里,没有人再来挑战。 也许,几十年来,他的武功已经证明了一切,没有人再怀疑紫霞山庄是天下第一名庄,斜风剑法是天下第一剑……最高的荣誉已经属于他了,他别无所求,他要退隐江湖…… 就在今年八月十五,也就是他五十九岁生日时,他曾想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宣布退隐江湖,因为只要他退出江湖,以前的种种恩怨都会一笔勾销。 然而,那时他功力未失,他自信江湖中还没有人能对他构成威胁,他还有雄心,于是,他错过了退出江湖的机会。 但是,在心里一旦盟生过退意后,他觉得一切都变了,江湖上的纷争和鲜血在他眼里不再是快意恩仇,他终于感到疲累。 于是他发誓,一定要在六十岁生日这天宣布退出江湖,将紫霞山庄庄主之位让出…… 可惜,晚了,离六十岁生日还有三天,潜龙就送来了割头帖。 要是三个月前,庄主别说一个潜龙,五个潜龙他也不怕,就算潜龙三年间割了近百个人头,而且这些人都是称霸一方的绝世高手,他也有信心保住自己的人头。 可现在,他连一个常人都不如,不仅数十年的功力尽失,而且双脚不能行走,只能坐着。 一个曾有过超人武功的人,一个也曾杀错人的人,他的心里除了害怕,更有忏悔。 当他知道死将来临的时候,他的忏悔更加深重。 如果真要他死,他情愿在天下英雄面前忏悔认错然后再死,而不愿被人悄悄割走脑袋……这样想着,高飘零衰老的脸上现出痛苦神色。 高飘零这时望向南宫吹雨,见他的脸色极其坚毅。南宫吹雨一字一顿说道: “庄主,如果潜龙敢杀你,就是上天入地,我要替庄主报仇。” 听了这句话,高飘零显得很感动。南宫吹雨已经二十五岁,从三岁起,他就成了高飘零的养子,二十多年的相处,他们已经彼此相知甚深。 高飘零想对南宫吹雨说什么,终究没说,而是把头转向了高清榆。 高清榆二十三岁,比南宫吹雨小二岁,他是他的儿子。 应该说,高清榆这么点年纪就有如此功力和剑法上的造诣已是很难得了。 只是,他的悟性不及南宫吹雨,因此,就算他平时练功比南宫吹雨勤奋,功力及剑术总是比不上后者。 还有一点,高清榆太要强,太想争胜,这跟自己年轻时很相像…… 高清榆眼中似有怒火在烧,他叫道:“爹,有孩儿在,潜龙休想动你半根手指头!” 高飘零坐着,上身晃了晃,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左手拉住儿子,右手牵住南宫吹雨,缓缓道:“你们听着,从现在开始,马上离开这里。”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同声道:“不走!” 高飘零苦涩道:“就算你们在这里,也保不住我。” 他分别又望了他们一眼,接道:“我功力尽失一事,江湖上没有一人知道,因此才没有人前来寻仇。 “我一死,别说觊觎紫霞山庄的各派高手,江湖中另外三个名庄诸葛山庄,藏剑庄和梅花庄肯定会闻风而动,他们早就想取而代之了。” 南宫吹雨双眉一扬,大声道:“庄主,泄气话先别说,就算死也死在一起。” 高清榆也叫道:“要走一起走!” 高飘零道:“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况且,潜龙要杀的人不是那么好逃的。”他吸了一口气, 接道:“而你们不一样,他们还要将斜风剑法发扬光大,还要让紫霞山庄重新扬名江湖。” 南宫吹雨手握剑柄,剑似乎给了他无穷力量。 南宫吹雨抬头道:“庄主,难道你对斜风剑法也失去了信心!” 说毕,左手一拍剑鞘,浑厚的掌力使鞘里的剑激射而出,剑身与剑鞘内壁碰撞溅出一片龙吟声。 剑已离鞘,竟还似被人掌握一般,在空中翻飞席卷,仿佛在寻找对手。 这一招,正是斜风剑法中极难驾驶的“凤起盘龙”。 剑光幽隐,暗含杀机。 南宫吹雨这时已经拔身,伸手接住下坠之剑,左手中指虚弹,一道劲力正中剑身,左手顺势力贯剑尖,斜斜的一剑刺出。 但听“嗤”的一声,剑尖未着墙壁,墙壁上已被剑气戳出一个深洞。 “嗤”声未消,南宫吹雨顿剑转圈,剑势已是反向逆倒,贴着自己的耳根,往上挑刺。 第4章 割头帖〈惊变〉(4) 这是一招“风撩惊魂”,端的是奇诡异常,惊魂夺魄。 接下来,“风狂雨骤”、“风高月清”、“风雨无阻”、“风卷残云”……直到“风平浪静”,南宫吹雨将一套斜风剑法十一招施展了一遍。 这不愧是天下无敌的剑法,每一招都妙不可言,连高飘零也看呆了。 他曾以这套剑法打败过无数高手,此刻,他却怀着仰慕的心情看完这套剑法。 他的疲惫的脸上这时现出无比兴奋,连连道:“好剑法!好剑法!” 南宫吹雨收剑,笑吟吟道:“庄主,这套剑法拿到江湖上,能排第几?” 高飘零道:“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好的剑法。” 南宫吹雨马上道:“既然江湖上没有比这更好的剑法,还怕什么潜龙?” 高飘零知道南宫吹雨练剑给他看只是想留下来保护他,但他还是摇头了。 因为,从南宫吹雨刚才的剑法中,他已经看出了三处破绽。 这三处破绽,并不是剑法的破绽,而是南宫吹雨本身功力不足所致。 倘若假以时日,待南宫吹雨功力深厚,破绽自会克服。 所以,高飘零说道:“如果我是潜龙,刚才你已经死过三次了。” 南宫吹雨不再言语,他知道高庄主并没有骗他。其实,在弄清阿宝的死因时他就清楚,如果杀阿宝的人就是潜龙,那么,他绝对不是潜龙的对手。 如果潜龙比杀阿宝的人还要厉害,那他更不是潜龙的对手。 可是,他不愿潜龙轻易割走高庄主的头。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他要一搏。 于是,南宫吹雨说道:“庄主,就算我死三十次,也不能让他来割你的头!” 高飘零道:“你想阻拦潜龙?” “对!”南宫吹雨坚定道:“因为紫霞山庄除了南宫吹雨,除了少庄主,还有九十一位一流高手,潜龙要割高庄主的头必须先割我们九十三颗头。 “我想,潜龙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三天之内割走九十三颗人头。” 南宫吹雨微微笑道:“而潜龙有个习惯,他要杀的人三天之内杀不掉,便不会第二次下手的。” 高飘零茫然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南宫吹雨道:“因为你是庄主,没有庄主便没有紫霞山庄,而没有紫霞山庄的江湖是寂寞的江湖。 “还有紫霞山庄已经发出了九十九张请帖,三天后,各路英雄豪杰将来到紫霞山庄向庄主祝寿……所以,紫霞山庄任何人都可以死,就是庄主不能……” 南宫吹雨望着庄主,“不能”后面的那个“死”字,他没有说。 高飘零欲言又止。 高清榆道:“爹,还有什么可顾虑吗?” 高飘零仰头,好一会,才幽幽道:“其实,我也不想死。” 他说了这句话,又长长吁出一口气,接道:“因为我心中还有一件事没做。” “什么事?可不可让孩儿去做?”高清榆道。 “怎么,你想我死?”高飘零望着儿子。 高清榆急道:“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飘零拍着儿子的手说道:“清榆,我知道你不想爹带着遗憾走,可是,爹要做的这件事是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说着又叹了口气。 南宫吹雨道:“庄主,究竟是什么事令你不安?” 高飘零再次望着南宫吹雨,说道:“你说得没错,没有紫霞山庄的江湖是太寂寞了,所以,紫霞山庄不能从江湖上消失。 “本来,我要在三日后的生日宴会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将紫霞山庄庄主之位传给他人,凭我一点薄面,天下武林不会在我退出江湖之后便为难紫霞山庄……” 过了一会,他续道:“虽然诸葛山庄,藏剑庄和梅花庄早就觊觎天下第一庄的位置,可是,数年之内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 “而凭你现在的内功修为和剑法造诣,要不了十年,江湖上便难觅对手,到时候,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功力尽失,也没人能奈何紫霞山庄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高飘零的情绪渐渐高涨起来。 高清榆道:“爹,为什么要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才能退出江湖?” “这是江湖规矩,不然,就算你真的不问江湖是非,以往的恩怨也不能一笔勾销。” 高飘零道:“因此,在我邀请的一百位客人当中,有朋友,也有仇家,我要当着面向帮过我的人表示谢意。 “而向被我伤害过的人表示歉意,只有求得仇家的谅解,才能安心退隐,清榆,懂了吗?” 高清榆似懂非懂,问道:“如果仇家不肯原谅呢?” “这……”高飘零似乎没有想到儿子会有此一问,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那只有死。” 高飘零缓缓道:“因为只有死才能化解冤仇。没有复仇的对象,仇恨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倘若真的那样,我会指定一个人打理紫霞山庄。” 高飘零话中所指的那个“打理紫霞山庄”的人便是继任庄主。 高清榆真想知道,父亲会把庄主之位传给谁,可他没有问,只是心底掠过一丝迷惘。 这时,只见高飘零转头望着南宫吹雨,略有歉意地说: “对不起,我曾答应帮你找到你娘,却一直没做到……” 南宫吹雨见庄主提到自己的生母,不禁默然。 只听高飘零又道:“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娘没死,她一定还活着,只要有时间,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南宫吹雨想到自己从小孤苦伶仃,幸好被高庄主收养,不然不知现在是何光景,不由心生凄楚,眼中噙泪,对高飘零道: “庄主多年的养育之恩,吹雨不敢以一个谢字代替,只求能有报答的机会。” 高飘零似是很满意,他拉住儿子的手道:“清榆,你跟南宫大哥虽不是亲兄弟,但我希望你们今后像兄弟一样。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齐心合力,听大哥的话,知不知道?”高飘零说得一往情深。 高清榆低头答道:“知道。” 南宫吹雨大声道:“庄主放心,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会辅助少庄主,使紫霞山庄永远立于武林中!” “好!我们就跟潜龙搏一搏,看他有没有能耐来割我的项上人头!”高飘零笑道: “吹雨,清榆,你们马上出去布置,紫霞山庄每一个机关暗道都派高手把守,我就不相信潜龙真能上天入地!” 说着笑声一顿,以另一种口气道:“我高飘零纵横江湖数十年,多少次死里逃生,难道这次逃不过?”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见刚才还悲哀绝望的高飘零此时雄心大起,自是高兴不已。 他们躬身退出密室,准备在紫霞山庄布置各种机关暗道,再将九十一位高手埋伏庄内各处,以便截击潜龙…… 一切布置停当,已是日暮时分。 紫霞山庄很快隐入灰沉沉的山色与夜幕当中。 九十一位高手,在高清榆和南宫吹雨的安排下,守住各自要道。 紫霞山庄号称天下第一名庄,并非徒有虚名。 除了斜风剑法乃天下一绝外,这里的建筑也是奇异独特,其复杂程度,一般人根本难以想象。 紫霞山庄依山而建,但建筑群却似迷宫,重重叠叠,庄内的每一处亭台楼阁,假山石道,以及弄堂,窗门和天井都依奇门八卦而设,不懂者或没有熟人引路,一条小弄堂一个小院子或许三天三夜也找不到出路。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经过极精细的安排,也许,一块美丽的屏风后面,就隐藏着惊人的杀机…… 紫霞山庄有楼房一百五十八幢,每一幢都一模一样,无论是卧室,厨房还是练功的密室,没有丝毫差别。 每一幢楼房各有十个小房间,如果要从这些房间里找到一个人,那真是难上加难。 除了南宫吹雨和高清榆,现在,谁也不知道高庄主在那个房间里。 三天之内,潜龙能从这一千五百八十个房间里找到高飘零并割走他的头吗? 而且,紫霞山庄的另外九十一位高手潜伏于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潜龙出现,他们的刀就会从四面八方砍过来,直到将潜龙砍成肉酱为止。 想到这些,南宫吹雨和高清榆都在心里发笑。 他们觉得白天的担心是多余的,有这么多人的保护,根本不必担心潜龙能进来割走高庄主的头。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连一只苍蝇也不可能飞进紫霞山庄。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就在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他们清楚,隔着两个房间,便是高飘零的密室。 密室四周的房间里,南宫吹雨至少布置了三十二位高手,四人一重,分成八重,重重保护。 这些高手也不知道庄主在何处,他们只是依计而行。 今夜是八月十二,月亮还没有团圆,但月光皎洁,从瓦缝漏下。 紫霞山庄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 谁也想不到,如此寂静安宁的气氛里,竟潜藏着数不清的杀机。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静立不动,也不说话。 第5章 割头帖〈惊变〉(5) 他们的剑虽未出鞘,但剑就在他们手中,一旦他们发现了异常,一招“凤起盘龙”同样能迅疾出击,置对手死命。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院墙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到。 可是除了风声,以及地底的虫鸣和空中倦鸟返窝的声息,根本没有别的危险的动静。 “这是第一天,潜龙不大可能第一天就行动。”俩人均这样想,但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九十三个人,九十三颗心,每颗心都悬在空中。 时间将这九十三颗心煎熬得分外灵敏和锐利,只要稍有异常,九十三个人就会同时出击。 然而,意外始终没有出现……终于,从屋顶漏下的日光变了,不是变得清晰,而是变得模糊和浑噩。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的心中一喜,他们明白,这一夜即将过去,清晨即将来临……就在这时,南宫吹雨听到空中有鸟飞过的声音,不虞有他,心说: 这是什么鸟,这么早就出巢了? 模糊的光线很快又变得清新起来,接着,远处的树间传来了清早的第一声鸟鸣。 这声啼鸣,意味着又一个黎明的降临和新一天的开始。 而对潜龙来说,剩下的只有两天时间了。 南宫吹雨和高清榆相视一笑。 他们的神色间没有疲倦,有的尽是欣喜和兴奋。 他们嘴里不说,心里道: 这一天潜龙果然没有来。 他们打开房门,晨曦一缕,正从前边的屋檐斜射而来。 俩人顾不得吸一口清晨的空气,急忙奔向密室。当他们打开密室时,却惊得差点昏厥过去。 高飘零还是端端正正坐在樟木椅上,樟木的沉香依旧,可他的头却不翼而飞了! 满地的血。 满室的腥味。 屋顶,有几片瓦已经被掀掉。 潜龙就是从这个洞口下来割了高飘零的头! 太不可思议了! 南宫吹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爹……”高清榆扑通跪倒在地,爬到高飘零跟前,双手抱住他的脚,哭道: “爹,你怎么会这样……” 南宫吹雨默默地走到高飘零身边,只见他手掌上有一块白布,白布上用血写着: “雪域潜龙,无所不能,杀人割头,举手之劳”。 好一个“杀人割头,举手之劳”的潜龙,南宫吹雨扯过血布,用力一搓,血布已成碎片,他双目含泪,一字一顿道: “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替庄主报仇!” 高清榆兀自高声痛哭。 狂风。黄沙。 一匹雄骏白马,于风沙里奔跑。 马上一男子,年纪不大,但脸庞却被风沙侵蚀得略显疲惫。 白马跑上一坐山坡,青年人双腿放松,跨下骏马识得主人心意,缓缓放慢速度。 其实,它也是累得够呛了。 四望,满眼黄沙,连路也没有了。 白马一声嘶鸣,空蒙的高原将鸣声尽收而去。马上的男子喃喃道: “入藏已是第八天,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黄沙?” 然后他顺着马缰轻抚白马的头,低声说道: “白马啊,白马,为了替庄主报仇,你可千万别累倒呀!” 原来,马上的男子便是南宫吹雨。 南宫吹雨不顾少庄主高清榆的劝阻,执意要找潜龙报仇。 尽管他不清楚西藏有多少雪峰,也不知道潜龙究竟在那些雪峰,可是南宫吹雨发誓,就算寻遍西藏的所有雪峰,也要找到潜龙。 他离开紫霞山庄已经二十多天了,二十几天来,他除了填饱肚子以及让白马有足够的体息外,一直在赶路。 从紫霞山庄到西藏,要横跨三省,而且经过了许多险要之处。 高清榆曾劝他,叫他十年之后再找潜龙报仇。 因为高飘零说过,十年后,天下也许就没人是他的对手。 可南宫吹雨不听,他不能等三年。 他只是过了三天,便独自一人跨上白马向西藏进发。 虽然高飘零不是他的父亲,虽然要报仇高清榆比他更心急,可是,不知为什么,他还是瞒着高清榆独自出发了。 也许,他不告诉高清榆,是因为他认为高清榆是高家庄未来的主人,他不能让高清榆跟他一道冒险…… 西藏素有雪域之称。 入藏以来,南宫吹雨明显地感到这里的气候很特别,空气也相当干燥,风吹在脸上,仿佛要将他肌肤上的水分全部吸走。 入藏八天来,南宫吹雨一天比一天感到疲惫,可是他心中的仇恨,却是愈来愈浓。 他恨不得马上找到潜龙,然后决一死战。 哪怕他的头也被潜龙割去…… 风更急,沙子迎风飞舞,几乎遮了他的视线。 南宫吹雨四望,来时白马踩出来的浅蹄印,这时已经被风沙填平了。 他是今天早上踏入这片沙地的,初始还可分辩行人走过痕迹,而且还有一两棵白杨什么,后来满眼都是黄沙。 四周一片迷茫,耳边是呼啸的劲风。 南宫吹雨不知往哪个方向纵马,他心中无主意,白马更不敢迈步,便在原地转圈。 忽然,南宫吹雨左边传来“叮叮当当”兵刃撞击之声。 南宫吹雨精神一振,寻思道: 茫茫沙漠,谁在那边打斗? 他侧耳再听,隐隐听得打斗之人竟有七八个之众,而且,从兵刃撞击声判断,那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南宫吹雨身负武功,此时又值迷路,他一勒马缰,双腿一夹,便朝左侧山下奔去。 沙丘起伏。沙丘与沙丘之间,形成一个个沙谷。 沙谷里七个男人正在拼力围攻两个女子。 这七个身穿黄衣,赤着脚,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一样兵器,被围攻的两个女子长发披肩,一个着红裙,一个穿绿衣,她们背靠背,各人一柄长剑。 打斗中,不时有人大叫:“快随我们回宫,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宫主发话了,一切可以既往不咎!” “时辰快到,再不回宫,想后悔也来不及!” 那两个女子显然剑法极是厉害,围攻她们的七个男人,只是大喊大叫,即使动手,也只是一招便退,不敢缠打。而她们也不敢分开,且战且走。 “再这样就不客气了!” 喝声中,一个男人飞身疾射。这人手持银钩,年纪比其他人稍大,他的鹰钩鼻看起来煞是吓人。 但见银光闪处,与他照面的那个女子不敢怠慢,手中长剑旋即也舞出一片银光。 但听“叮叮叮”三声细响,鹰钩鼻进而复退,冷笑不止。 看他钩上,多了一绺乌黑修长的秀发。 进退的一刹那,鹰钩鼻已然割了女子的长发。 他冷笑道:“看我怎样把你变成一个光头和尚!” 那女子虽损了一束秀发,但并不发怒,剑尖指住鹰钩鼻,也冷笑道: “我想看看无鼻喇嘛是什么样的!” 听到“无鼻喇嘛”四字,鹰钩鼻忙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一摸之下,吃了一惊: 原来他的鼻尖已经被削了一块,满手是血。 刚才由于割了女子的秀发,得意非常,没觉得鼻子发痛,现在却哇哇大叫起来。 一边叫,一边对身边两个拿刀的喇嘛说道:“快,去把她的鼻子割下来!” 那两个喇嘛毫不犹豫,一左一右,挥刀攻了上去。 刀风旋起地上的沙子,直如无数暗器,分击对手。 女子早有防备,一柄剑舞得密不透风。 沙尘落地,那两个喇嘛竟尔飞了起来,如幽灵一般,双刀在空中一合,女子上身二十八处大穴,都在刀势的笼罩之下! 南宫吹雨此时已到了沙谷,他立马站定,怔怔地瞧着这一场厮杀。 狂风吹不进沙谷,可是打斗之刀剑激起的劲风,不绝于耳。 南宫吹雨见两个喇嘛的双刀既凶且刁,速度是如此之快,暗叹一声,不知女子如何应付。 但见双刀合一后,生生砍向女子脖颈。 女子眼见刀光砍来,呆了一呆,本来舞得密不透风的剑法顿时露出小小的破绽。 此消彼长,来袭之刀刀速骤疾,自破绽处直捅进来。 南宫吹雨见状,不由替女子捏了一把汗。 再看与她背对的另一位女子,也是长发飘飘,挥剑与攻向她的三位黄衣喇嘛周旋。 此时,另一位女子突然拔身,手中剑似长了眼,反手一剑,从自己的腋下刺出。 只听“叮当叮当”一串脆响,马上就要得手的双刀却被她的剑荡了开去,同时砍了个空。 女子落地,依旧与刚才的女子背靠着背。 差点被砍中脖子的女子稍侧脸,嘴里轻唤一声:“姐姐好剑法!” 原来这是一对姐妹。 那姐姐救了妹妹一招,落地后又将攻来的三样兵器荡开,同时叫道: “还不滚回去,休怪我们下手无情了!” 她刚刚荡开三件兵器,另有一柄剑无声无息刺到。 此时她要回剑相挡已是不及,不由“啊”的惊叫一声。 叫声未已,那剑已贴着她的脸颊刺过,接着便听到妹妹也“啊”的叫了一声。 原来刚才是妹妹用肉掌击歪剑身救了姐姐一招,同时,自己又被鹰钩鼻割去一缕秀发。 鹰钩鼻的银钩贴着她的头皮削过,一丝寒意侵体,故而令她发出一声呼叫。 鹰钩鼻割了两束长发,将它们绕在手指上,以作战利品,脸上得意非凡。 这时,他鼻子上的血已经凝住了。 第6章 情生(1) 鹰钩鼻冷哼着,银钩一挥,又盘身而上。 其他六个喇嘛,也争先恐后,围而攻之。 风沙漫卷。 南宫吹雨在马上看得分明,那姐妹虽然有时被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可是每当一方真正遇到致命杀着来不及自救时,另一方总会及时相救,姐妹俩的剑招,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看来,那七个喇嘛要想重创或生擒她们,极是不易。 不过,这姐妹俩似乎缺少杀人的招数,在南宫吹雨看来,有好多可以置对手死地的机会都被她们浪费了。 南宫吹雨再看一会,觉得没啥可看,勤转马头,正要离去,只听空中传来一声娇叱: “没用的饭桶,给我让开!” 叱声中,但听“啪啪啪啪啪啪啪”七声响,南宫吹雨回头,见刚才围攻两姐妹的七个喇嘛,已然退过一边,他们本来手中都有兵器,这时双手空空,兵器都已经掉在沙地上。 一个穿红衣的妇人自空而降,她的手中一根红彩绸如蛇鞭似的,自七个喇嘛面门拂过,人绸同时落地。 很显然,喇嘛手中的兵器是被这个妇人击落的。 只见妇人柳眉倒竖,又大声斥道: “宫主让你们捉她们回宫,如今时辰将到,你们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七个喇嘛见了这妇人,垂手低首,默不作声。 南宫吹雨暗暗吃惊:此妇人可以将三丈多长的绸布当武器,而且使来得心应手,功力着实非同小可。 南宫吹雨尽管离得不远,但她却视而不见,仿佛沙谷里根本没他这个人。 南宫吹雨本来想走,见妇人出现,便又留了下来。 妇人甫一落地,嘴里叱声未已,手中彩绸再次急卷。 不是击向姐妹俩,而是卷向鹰钩鼻。 一卷一收,鹰钩鼻手中的战利品——两束秀发,已经到了妇人手中。 妇人冷笑道:“秀发撩人,可惜这世上再没有人能够享受了。” 笑罢,五指伸开,那柔弱无骨的长发竟变作利箭,往前射出数十丈,而后没入沙地之中不见了。 这一手功夫令南宫吹雨又吃了一惊。 这是一种比拈花指更难练的武功,如果不是数十年浸淫其间,是到不了这种境界的。 妇人看上去只有三四十岁,她怎么有如此功力? 难道她一出娘胎就开始练武? 南宫吹雨发现,妇人无意间瞟了他一眼,她的眼光里充满了傲慢,仿佛对他说: 如果想多管闲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南宫吹雨当然不想涉入这趟浑水,他只是因了迷路才到这里的。 他的目的是前往布达拉宫,找潜龙决一死战。 除此,别的事情他一概没有兴趣。 他不想管这闲事并非怕了妇人,妇人也许是个极厉害的魔头,但南宫吹雨自问,他的斜风剑法足可对付她。 不过,南宫吹雨也没有马上离去,他还不知道去布达拉宫该怎么走。 这时,妇人的红绸再次翻卷。在空中,这红绸就像一道彩虹,一头在妇人手上,一头在姐姐头上。 那姐妹识得厉害,红绸疾射的当儿,她们已然分开,在左一右,身形拔起三丈之高! 妇人本想以红绸捆住俩人,不料俩人先行分开。 姐妹俩双剑相交,在空中各自变了位置,剑起倒垂,自上而下,来剪红绸。 妇人发觉一招落空,变招之快,无法形容,就在姐妹俩身形将坠未坠之际,红绸盘出一片光芒,不避剑锋,反而迎了上去。 “嗤”的一声响,红绸被剑气直直的剪成两条。 姐妹俩没料到这一招能剪掉红绸,正自心喜。 不料,被剪的红绸突然弹起,居然将她们的双足缠住。 她俩大惊,头下脚上,想挥剑再削脚上的红绸已经来不及。 如果她们只一人受制,那么另一人还可相救,如今俩人同时受制,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们原以为双剑相交,剑气割了女子的武器,足可以削弱对手,没想到居然帮了妇人的忙。 “嘭嘭”两声,姐妹俩自空中摔倒地上,一时竟站不起来。 那七个黄衣喇嘛见妇人几招之际便已得手,不由轰声喝彩。他们喝彩,却没人近前,似乎对她们手中剑尚存忌惮。 妇人仰天道:“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走,宫主正等着你们呢!” 姐妹俩在地上挣扎,脸色极是恐惧。 她们无意间看到了不远处马背上的南宫吹雨,她们并不认识南宫吹雨,也不管他能不能救她们,叫道:“救命!救命!” 南宫吹雨打不定主意。毕竟,他对她们也是一无所知。 “江湖险恶”这句话他还是知道的。 她们见他无动于衷,又绝望道:“快救救我们,要是跟他们走,就死定了!” 见她们悲伤绝望的样子,那七个黄衣喇嘛狂笑着,一人说道: “能侍候宫主,是你们的福分!” 此时俩人已挣扎着站起,其中穿绿衣的朝刚才说话之人,“呸”的吐了口痰,骂道: “谁要侍候你们的魔鬼宫主!” 不偏不倚,这口痰竟吐在说话人的脸上。 那人大怒,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兵器,那是一支判官笔,笔尖一挑,朝她的“灵墟”穴便点。 判官笔又快又疾,奇诡异常。 绿衣女子又被捆住双足,眼看她的“灵墟”穴就要被点中。 忽然,斜斜的一钩飞至,击在判官笔上。 飞来之物劲道奇强,黄衣喇嘛竟握不住判官笔,被撞飞出去,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妇人淡淡说道:“这是宫主的祭品,你难道也想碰?” 黄衣喇嘛手抹一把脸,苦笑着退回原地。 妇人再伸指,飘忽之间,已点了她们各人三处穴道。 妇人对喇嘛道:“她们的剑再也伤不了,抬她们回去。” 刚才不敢动的黄衣喇嘛此时面露喜色,便要一哄而上。 在他们看来,能有机会抬如此美丽的姑娘是他们的造化。 七个人,十四只手,齐齐的抓向姐妹俩的身体。 掌风掀动她们的衣袖,露出洁白的手。 南宫吹雨似乎这时才发现,她们的肌肤是如此的嫩白,她们的手柔若无骨,看一眼令人怦然心跳。 别说这些喇嘛,就是他也有将之触摸的感觉。 就在他们要抓住她们的身体时,只听妇人又喊道: “慢!”七喇嘛顿时住手,愣愣地望着妇人。 夫人这时手里已多了数条彩绸,说道:“宫主要的东西,你们谁也别碰,接住绸子!” 话落,绸子的另一端正飞快地飘向七喇嘛。 七喇嘛刚刚接住,绸子的一端仍在妇人手中,这样便织成了一张网。 妇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穴道被点的姐妹俩横身躺进了绸网里。 妇人再喊一声:“走,回宫!” 八个人,抬着姐妹俩便走。 网里的姐妹俩脸都吓白了,显是害怕之极,她们破口大骂。 南宫吹雨听不懂她们骂什么,眼见她们就要远去,只听她们骂道: “该死的魔鬼,叫潜龙杀了你们!” 听到“潜龙”两个字,南宫吹雨心中一动,策马急驰,拦住她们。 妇人不理他,便要从马左侧过去,南宫吹雨此时已打定主意,他决定救下这姐妹,然后问她们一些有关潜龙的情况。 于是,他掌力一吐,“嗡”的一声,一招“凤起盘龙”,剑自鞘中飞射而出。 妇人没料到南宫吹雨的剑如此之快,尽管她左手红绸疾击,但已是无法阻拦斜风剑。 南宫吹雨的剑不是击向妇人,也不是对着七个黄衣喇嘛,而是去割捆住俩姐妹双足的红绸。 那妇人也非平庸之辈,她一见无法阻拦剑势,劲力陡增,红绸端梢如鬼魅般影随而至。 她想,姐妹俩已被她点了穴道,就算他割断红绸,也无法救她们。 殊不知南宫吹雨剑如盘龙,根本没有定势,“嗤嗤”两声割断红绸之后,不进反退,剑柄乱晃,“突突突”几下撞击,竟已解开了姐妹俩的穴道。 姐妹俩一跃而起,双剑马上迎空挥斩,将疾击而至的绸子绞落一截。 几乎同时,斜风剑已回到南宫吹雨手中。 妇人见一击不中,左手一抖,原先以绸织网的七根彩绸,铺天盖地,罩向南宫吹雨。 同时,那七个黄衣喇嘛发一声喊,身形飘忽,马上又将姐妹俩围在当中。 南宫吹雨识得妇人厉害,不敢轻视,握剑在手,使一招“风狂雨骤”,那几乎遮了天空的彩绸被斜风剑削成碎片,洒了一地。 南宫吹雨这一招使了七八成真力,跨下白马发出一声嘶鸣。 那妇人身形一闪,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刀。 刀尖向下,插入沙中,然后一掌击在刀背上,刀夹着一声呜咽,横砍马腿。 南宫吹雨暗叫一声:“不好!”硬是双脚紧夹马肚,生生将白马左挪了一步,堪堪避过妇人的一刀。 饶是如此,刀溅起的沙粒还是击在马嘴上,痛得白马“咴咴”惊叫,马身人立,差点将南宫吹雨掀下马背。 南宫吹雨处乱不惊,一招“风撩惊魂”,剑自腋下往后刺出。 “当”的一声,原来妇人这时已到了南宫吹雨身后,拦腰一刀,若不是南宫吹雨适才见机得快,如今已是一分为二了。 第7章 情生(2) 南宫吹雨挡了一刀,剑势不停,接着一招“风雨无阻”,剑气直指妇人腹背。 妇人两刀落空,第三刀又砍出。这一刀,不是砍向南宫吹雨,而是斩向马臀。 南宫吹雨哪会让坐骑受伤,一勒马缰,白马再次人立。然后双足一蹬,身子射出。 妇人似乎早料到南宫吹雨会如此变招,她刚才砍向白马的一刀是虚招,见南宫吹雨身体射出,左臂轻挥,数点寒光,迎面射去。 原来妇人袖中还藏有暗器! 南宫吹雨剑似屏风,暗器悉数被挡落。 两人一来一往,只几招便已知对手底细。 妇人轻轻飘出数丈之外,站定,不再出刀。 那边,七个喇嘛也是奈她们不得。 “鹰钩鼻”的鼻子又在流血,显是又被对手割了一块,气得他哇哇大叫。 妇人自知不是南宫吹雨对手,口中一声唿哨,七个喇嘛顿时退到她身后。 姐妹俩却不想休战,见喇嘛退开,彼此望了一眼,口中轻喝一声,双双拔起,人在空中,双剑相交,射向那妇人。妇人冷笑,衣袖再挥,寒光闪射。 姐妹俩剑成攻势,且妇人的暗器又快又准,极难躲避,情急之下,只得双剑分开,以攻为守,击落暗器。 只是这样一来,身形急坠,落在南宫吹雨面前。 南宫吹雨刚才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也没有仔细看过她们。 现在他距她们如此之近,连她们嘴角的倔强和眼中淡淡的忧伤也看得分外真切。 他见过的美貌女子何止十个百个,可似她们这般艳丽动人的,却从未见过。 南宫吹雨与她们对视之下,竟有些怦然心动。 他发现,她们俩人竟是惊人的相似。 只听那妇人说道:“你非要管这件闲事不可?” 南宫吹雨还未答,姐妹生怕他改变主意似的,同声道:“多谢英雄救命之恩。” 南宫吹雨见她们的脸上多了感激和喜悦,娇嫩的肌肤令她们更加美丽。 心中又是一动。 那妇人说道:“你可要想清楚,这世上,有些闲事是管不得的。” 南宫吹雨既已管了闲事,绝不想半途而废,他淡淡笑道: “我可不知道世上什么事管不得?” 夫人注视着南宫吹雨,一字一顿道: “世上任何闲事都好管,就是女人的闲事不好管。” “为什么?” “因为你管了女人的闲事,就会惹祸上身,说不定还会因此送命。” “这么说……” 南宫吹雨望着妇人,仍笑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妇人冷冷道:“骑上你的马,立刻滚开!” 南宫吹雨想了想,似乎有所改变,说道:“茫茫黄沙,没有路,叫我滚向哪里?” 妇人叫道:“从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听她的口气,不仅狂妄,而且有恃无恐。 南宫吹雨忽然道:“闲事已经管了,你待怎样!”听到他说这话,姐妹俩的脸上绽出笑容。 南宫吹雨手握剑柄,寻思那妇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奇怪的是,那妇人听了他的话,先是默默盯了他一眼,然后转身,一挥手,带着七个喇嘛朝南退去。 南宫吹雨正感意外,那姐妹俩口中喝一声:“别走!”双剑脱手,朝喇嘛掷去。 剑虽快,可他们离去的速度更快,转眼没了踪影。 南宫吹雨弄不明白她们为何这般,正惊疑,她们急道:“为何让他们走了!” 南宫吹雨觉得有些可笑: 追杀她们的人走了,她们不仅不高兴,反而是一脸的懊悔。 于是他说道:“走了就好了。” “好什么!你很快就会大祸临头了!”她们说得极是认真。 南宫吹雨笑道:“我又没杀人,怎么会大祸临头?” 她们道:“如果你把他们全杀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南宫吹雨不解地望着她们。此时正是中午,虽然九月天,但高原上的太阳却火辣辣的。 她们的额际有汗珠冒出,脸色也有些苍白。 南宫吹雨皱眉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她们忽然笑了起来,笑靥迷人。 南宫吹雨也跟着笑了了起来:“你们笑什么?” 她们一边笑一边说:“难道你没弄清楚他们是谁就来救我们?” 南宫吹雨道:“救你们为何要先弄清楚他们是谁?” 姐妹相视一笑,道:“那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南宫吹雨摇头道:“也不知道。” 她们闻言笑得更开心,然后顿住笑,说道:“那么告诉你,我们是姐妹,一个叫霜叶白,一个叫霜叶红。” 说着又笑,似是遇到一件开心之事。 “哦。”南宫吹雨应了一声,望着穿红衣的女子,道:“你一定叫霜叶白?” 红衣女子道:“是的,我是她姐姐。” 南宫吹雨急于想走出这片茫茫沙地,于是说道:“我想知道……” 他只说半句,霜叶红打断他的话,笑道:“我们知道你想问潜龙在哪里,对不对?” 南宫吹雨怔怔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潜龙?” 霜叶白道:“我们又不是笨蛋,怎会不知道?” 南宫吹雨道:“怎么?” 霜叶红道:“你刚才那么久都不过来帮我们,而我们说了潜龙两个字后,你的剑就飞过来了,当然跟潜龙有关。” 霜叶白接道:“况且,似你这般身手,多半是找潜龙报仇的。” 霜叶白刚说完,霜叶红又抢道:“据说潜龙就藏在雪峰之巅,等待别人找他报仇。” 听她们的口气,好像知道潜龙在哪座雪山,南宫吹雨面露喜色,还未说,霜叶白笑道:“看你喜形于色的样子,是不是被我们猜中了?” 霜叶红道:“不过我看你不是一个什么好人。” 南宫吹雨道:“我怎么不是好人?” 霜叶红道:“你找潜龙一定为报仇,潜龙一定是杀了你最好的朋友或亲人,而你死了朋友或亲人,居然一点也不伤心,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人了。” 南宫吹雨恍然道:“我当然伤心,可惜光伤心是没用的,伤心根本报不了仇。” 霜叶白忽然叹道:“其实,不管你伤心还是不伤心,都是无法报仇的。” 南宫吹雨望着霜叶白,道:“你以为我不是潜龙的对手?” 霜叶白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然后说:“三年来,从这里经过去找潜龙报仇或比武的高手不下一百个,可是还没有一位出来过。” 南宫吹雨道:“他们没出来,并不意味着就不是潜龙的对手。” 顿了一下,又说:“也许他们根本没有找到潜龙呢?” 霜叶红接道:“不管他们不是潜龙的对手,葬身雪峰,还是没找到潜龙,总之是比武没比成,报仇没报成。” 霜叶白道:“对呀,我看你别去找了。” 南宫吹雨心里暗笑,嘴里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霜叶白:“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霜叶红道:“这些人大多第一次进藏,跟你一样都会在附近迷路,是我们指点迷津使他们进雪山的。” 南宫吹雨奇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找潜龙报仇的人怎么都被你们碰上了?” 霜叶白、霜叶红笑而不语。 南宫吹雨也不想知道太多,说道:“那么也请你们指点迷津,我要进雪山。” 霜叶红敛住笑,道:“我看你还是哪里也别去的好。” 南宫吹雨道:“为什么?” 霜叶白道:“因为你不等走出这片沙地,就会大祸临头。” 南宫吹雨再次道:“为什么?” 霜叶红叹了口气,说:“你知道西藏的布达拉宫吗?” 南宫吹雨道:“知道。” 霜叶红又道:“你知道小布达拉宫吗?” 南宫吹雨摇头。霜叶白道:“小布达拉宫虽然没有布达拉宫出名,但是在西藏,小布达拉宫却是无人不知。” 南宫吹雨道:“小布达拉宫在什么地方?” 霜叶白道:“小布达拉宫并非一座宫殿,而是一个黑道组织,该组织个个都是凶残成性之人,大家都知道西藏有这样一个组织。 “但它的总舵或老巢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也许,它就在沙地下面,也许它就在雪山之巅。 “该组织的成员也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都有,也许有乞丐,也许有喇嘛,也许……似你这般英俊剑客也是小布达拉宫的人。 “据说,小布达拉宫的宫主有两个嗜好,一是杀人如麻,二是喜欢摧残漂亮女人……” 霜叶红接道:“还有人说,那宫主就喜欢处女,每月逢十,他都要破一个处女之身,还说这是献给神的祭品……” “胡说八道!”南宫吹雨恨恨道:“这样的人,早就该进地狱了!” “唉,这世上的事就是不公平。”霜叶红道:“小布达拉宫作恶多端,坏事做尽,可就是不会灭亡。” 南宫吹雨道:“难道没有人去铲除?” 霜叶白道:“有。不过,去铲除他们的人都让他们给铲除了,凡是与他们作对的,没有人能活过三天。” 南宫吹雨默不作声。霜叶红道:“你在想什么?” 南宫吹雨抬头,说:“我在想,要是我碰到小布达拉宫的人,决不轻饶他们。” 霜叶白微微道:“你已经饶过他们了。” 第8章 情生(3) 南宫吹雨惊道:“刚才那妇人和喇嘛是小布达拉宫的人?” 霜叶红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南宫吹雨道:“那妇人的手段确飞寻常,我岂会怕了她!” 顿了一下,又道:“若是我早知她是作恶之人,绝不会放过她的。” 神色之间,似是好生懊悔。 霜叶白道:“不过你放心,他们还会来的。” 霜叶红道:“你救了我们,她们绝不会就此罢休,三天之内,我看你不找他们,他们定会来找你的。” 南宫吹雨抚着马背,仰头望天,缓缓道:“若不是我身怀仇恨,要寻遍雪山找潜龙,不然,就在这里等他们三天,看他们能将我怎样!” 南宫吹雨说着手掌轻拍,心中有怒,掌力太重,竟把白马击痛了,嘶声鸣叫起来。 南宫吹雨发现马的嘶叫有些沙哑。 霜叶红道:“马太渴了,想喝水。” 南宫吹雨道:“别说马,我也很渴了,可四野茫茫黄沙,哪里去找水喝!” 霜叶白道:“既然这么渴,何不到我们家里去喝一口?” 南宫吹雨心中一喜,旋即又道:“还是算了,由你们指点雪山之路,出了沙地就有水喝的。” 霜叶红笑道:“过了沙地就是雪山,不过,天黑之前你是出不了这片沙地的。” 霜叶白道:“要是天黑之前出不去,到时候又会迷路了。” 顿了一下,马上又道:“到时候就没有人替你指点迷津了。” 想了想,南宫吹雨道:“你家远吗?” 霜叶白道:“不远,翻过山丘就到了。” 见南宫吹雨不语,霜叶白走到白马身边,口中说:“别犹豫了,你救我们一命,给我们个致谢的机会。” 说着,手抓马鞭,一跃纵上马背。 白马刚才还温驯得很,霜叶白刚刚坐上去,便鬃毛乱甩,“咴”的一声,前蹄离地,人立起来。 幸好霜叶白身手敏捷,趁早跃下,不然可会摔倒。 南宫吹雨拉住马缰,对霜叶白道:“我这马有个坏脾气,除了我,就是不肯让别人骑。” 霜叶白粉脸飞红,说道:“这定是匹马中之王。” 南宫吹雨道:“马中之王倒是说不上,只是脾性暴躁了点。” 霜叶红则说道:“走吧,你自己不喝水,让马儿喝个饱。” 南宫吹雨这才点头。 出了沙谷,来到沙丘上,风立时大了起来,迎面扑来了风沙吹在脸上,有些生痛。 由于只一匹马,三个人便步往前进。 路上,南宫吹雨仍在心内寻思:她们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在荒无人烟的沙地里? 她们刚才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小布达拉宫组织会不会放过自己? 难道江湖上还有这样一个庞大而凶险的组织? 正想着,白马站住不肯往前走了。 南宫吹雨抚着马头,轻轻道:“白马啊白马,你不是口渴吗?快些走,很快就有水喝了。”说着,拉着缰绳用力往前。 白马似有些不安,但在主人的牵引之下,不得不往前走。 过了一座沙丘,又过了一道沙谷。 南宫吹雨道:“怎么还没到你家?” 霜叶白道:“快了。” “了”字未落,接着“啊”的惊呼一声。 南宫吹雨在最前面,听到惊呼,发觉不对,回头,见霜叶白已是一个跟头翻出很远。 接着,就看见一把刀从沙地下捅了出来。 接着,前后左右,四周沙地里钻出五个人来。 这一变化来得突然,南宫吹雨也不由惊呆了。 这是五个青年刀客,他们刚刚从地底钻出来,头上满是细沙。 他们不说话,刀立在胸前,目光从刀锋掠过,带着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霜叶白、霜叶红已经靠着背,剑在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只有南宫吹雨泰然自若。 当他看清对方心中释然,凭对方五个人的武功,他可以在他们出招之后,还来得及杀他们。 他猜这一定是小布达拉宫的杀手。 他不想杀他们,于是说道:“你们回去吧,你们还不是我的对手,告诉你们的宫主,做人要行善,作恶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们不动。透过刀锋的眼光变得更加犀利。 日光照射在刀锋上,似有火焰在舞跳。 南宫吹雨皱了皱眉头,不知他们在搞什么鬼。 他们不动,他也不动。现在他可以肯定他们是小布达拉宫派来的杀手,但他仍不想杀他们。 他觉得,杀人并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或不得不杀,他总是会手下留情。 就像一个时辰之前,他完全可以杀了那妇人,可他还是让她离去了。 约过了五分钟,他们开始有些变化,这些变化也许常人难以觉察,但绝骗不了南宫吹雨。 他发现他们虽然凝立一动不动,可他们手中的刀在动。 尽管很慢,慢得就像地球在转动,可南宫吹雨感觉到了。 五个人,五柄刀。 一样的刀,一样的刀锋。 一样的刀锋,闪着一样的刀光。 刀本来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炫目的白。 可是,当日光在刀锋上舞蹈的时候,刀不再是一种颜色,而是七彩。 一种颜色会令眼睛晕眩,而七种颜色却悦目赏心。 五个人,站成五个方位。 南宫吹雨目光审视,本来只看见一个杀手,也就是一柄刀,七种颜色。 接着,他看到了两柄刀,十四种颜色。 再接着……他看到了全部五个杀手,五柄刀,三十五种颜色! 他清楚,有两个杀手站在他身后,他怎么可以看见身后的刀呢? 刀光在他眼中舞蹈。 他忽然明白了,是刀光映着刀光,刀锋把太阳之光聚成一条线,然后横在他的眼前。 南宫吹雨忽然眼睑一跳,接着就觉刀锋乱颤。 南宫吹雨不再迟疑,斜风剑无声无息,一招“风云变幻”,剑从五个杀手的脖间飞过。 五个人的刀刚刚动,人已经仰天倒地,血,朝天喷溅。 风沙依旧。 在铺天盖地的风沙里,五个人的血显得微不足道。 虽然这些血,顿时使五个活人变成了死人。 南宫吹雨甫入鞘,心中又生恻隐。 毕竟,他是不愿杀人的。 他转头,去看身后的霜叶白、霜叶红姐妹。 她们脸神紧张,刚刚吁出一口气,刚刚将手中长剑还入鞘中。 忽然,南宫吹雨见霜叶红的眼睛大睁,脸上充满了惊恐,想大喊出声,却喊不出来,仿佛又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只听“咔嚓咔嚓”数声脆响,然后轰然有声,似重物坠地。南宫吹雨回身,见白马已倒在地上,四蹄尽断,血在迸流。 有一黑影,正要从他的视线里消失。 南宫吹雨怒极,一招“凤起盘龙”,斜风剑去而复回,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南宫吹雨没有再为自己刚才杀人而后悔: 那人居然杀了他心爱的白马! 白马四蹄被砍,血已经染红了一大片沙子,可它还没有死,它双目突出,无望地望着南宫吹雨,仿佛在向他求救。 霜叶红、霜叶白回过神,奔了过来,不忍目睹白马的惨状。 南宫吹雨一直看着白马淌血,直到每一条腿没有一滴鲜血渗出为止。 白马的眼睛仍未闭上,仍在向他述说着什么。 这是一种死马的眼神,可是,就是这种眼神,令他想起很多。 他想起了高飘零,以及高飘零二十几年对自己的种种恩情。 他知道高飘零不是自己的父亲,可在心底,却是将他当作了自己的父亲……南宫吹雨不愿往事翻涌,走过去,双手盖住白马的眼睛。 只听霜叶红幽幽道:“白马就这样死了。” 南宫吹雨站了起来,望着远处,说道:“杀它的人也已经死了。” 他的眼中无泪,可悲痛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霜叶红道:“他们都是小布达拉宫的杀手。”南宫吹雨点头。 霜叶红又说:“刚才你杀了六个人,是不是?”南宫吹雨又点头。 霜叶白叹道:“你杀了小布达拉宫这么多人,他们怎会让你走出沙地。”话语中,忧心忡忡。 霜叶红道:“也许,从没有人敢像你这样毫不留情地杀人。” “这一下,可真的是大祸临头了。”霜叶白道:“你可以救我们,我们可没办法救你。” 南宫吹雨不语,默默地看了白马几眼,转身就走。 霜叶红叫道:“等一等!” 霜叶白则喊道:“喂,方向错了,我家不是在那边!” 南宫吹雨仿佛没听见,往前疾掠。 霜叶红、霜叶白一边紧跟一边喊,想叫住他,可是,南宫吹雨掠得实在太快,只一会,他的身影便消失在风沙里。 姐妹俩呆了。 霜叶红说道:“他真的走了。” 霜叶白道:“他杀了小布达拉宫的人,他不想连累我们。” 霜叶红叹息道:“我们的命是他救的,他就这样走了,连一声谢谢也没对他说呢。” 霜叶白道:“姐姐,要说谢谢还有机会的。” 霜叶红幽幽道:“刚才我本想对他说的,可是……” 顿了顿,这才接道:“我看他还没完全相信我们。” “不用担心,姐姐。”霜叶白说道:“如果天黑之前他能找到我们那里,就不会有问题的。” 第9章 情生(4) 姐妹俩说着,神情郁郁地,朝另一个方向缓缓而去…… 她们走了不久,就听身后有人叫道:“喂,我还有一个问题!” 霜叶红心中一喜,知道是南宫吹雨回来找她们,朝妹妹霜叶白使了个颜色,双双拔足,往东边的沙丘急掠。 南宫吹雨大叫道:“你们真不是好人,一转眼的功夫,连救命恩人也不理了!” 南宫吹雨刚才由于白马死去,心中悲伤,又听得她们似在埋怨他杀了小布达拉宫的杀手,一怒之下,便独自离去,想找小布达拉宫算账。 可是,南宫吹雨在沙地上疾驰了一阵,四野茫茫,除了风声和黄沙,什么也没有,哪里找得到小布达拉宫的老巢? 待他平静下来,细细一想,如此乱跑,别说会迷路,说不定天黑之后天气变冷,自己会冻死在这里……人一死,还怎样找潜龙报仇? 如此一想,南宫吹雨便有些害怕,凭记忆,返身往回找,希望能再找到霜叶红、霜叶白,他隐隐觉得她们并不是那种要害他的人…… 南宫吹雨第一次在沙地中行走,不懂得如何辨方向,只记得离开她们时是顺风,于是,不管现在风向变了没有,他只管逆风往回跑。 幸好风向未变,他跑了不久就看见前面两个人影,正是霜叶红姐妹,心中一喜,老远便脱口喊叫。 没想到他一喊她们竟跑得更快。 虽然他的轻功比她们好了许多,可是,由于刚才他猛跑了这么久,消耗体力不少。 而且,他还有另一层考虑,那就是他希望她们看到他主动来留他,而不是要他紧紧去追。 这也许他作为男人的缘故。 在女子面前,特别是在未知对方底细又分外美丽的女子面前,男人总是想保留一些面子。 南宫吹雨见她们飞快地跑走,本可以追上去的,可他却停了下来,心中道:唉,都是我自作多情,你虽然救了人家一命,可人家非要感恩吗? 接着恨恨道:善恶有因果,你们这般对我,总有一天会给你们报应的……早知这样,让小布达拉宫的喇嘛捉走岂不更好……他慢慢的往前走了数步,又寻思道: 会不会她们又遇到什么危险……这样一想,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又往前她们消失之处疾奔。 奔了一会,哪里有她们的影子。 南宫吹雨又慢了下来,缓步而行,苦笑道: 南宫吹雨呀南宫吹雨,你活了二十七岁,从未对姑娘动过心,今天怎么如此关心起她们来? 你这是自作多情还是自讨苦吃呢? 接着又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就算迷路冻死沙地也是命中注定的,高庄主养育了我,我终是为他而死,也不枉庄主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和关怀了……” 南宫吹雨慢慢走着,耳边风沙呼啸。 忽然,他听到左侧沙地里似有异样的声息。 这声息极细,若不是他耳力奇佳,绝难发现沙地里藏着人。 而且,沙地最起码埋伏着两个人。 他们肯定是小布达拉宫派来的杀手。 想起心爱的白马被剁去四脚而死的惨状,南宫吹雨恨不得一剑杀了这人解恨! 可南宫吹雨并没有拔剑。 他忽然觉得,杀手也是无奈的,他们的命运操纵在别人手中,而他们有时候想多活一分钟也不可能。 他想让他们多活几天。 他们说不定会死在别人手中,但他不杀他们,他们至少比死在他的剑下活得长。 他慢慢的从他们面前走过。 他虽然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们是极力在屏住呼吸,想瞒过他,不让他发觉也不让他有准备,寻找最佳时机杀了他。 南宫吹雨清楚,无论风沙多大,在地下的人一定可以听到他缓慢而沉稳的脚步。 南宫吹雨是在用沉稳的脚步提醒杀手,叫他们不要袭击,不要轻举妄动。 因为沉稳代表了一种信念和力量,对一个高手来说,自己有没有能力战胜这种力量,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如果埋伏的杀手是他,他是不会前来送死的…… 可惜,地下的杀手不是他南宫吹雨,杀手根本没有南宫吹雨明智。 就在南宫吹雨从埋伏的杀手跟前走过不到三米时,他的身后响起劈空剑的劲风。 风声短而急,可以想见,来袭之剑是何等的快! 袭击他的人果然是两个。 听风辨器,南宫吹雨头不回,已算准来袭的两件兵器呈直角向他夹击。 南宫吹雨嘴角暗笑,此时他不得不出手。 剑光一闪,抽剑回击,使的是一招“风驰电闪”。 斜风剑法里,“风驰电闪”是快中最快的一招。 这一招,不仅要求快,而且要准。 本来,南宫吹雨可以用其他剑招取胜,并置敌死地。 斜风剑法招招制敌,只有这一招是克制对手的兵器的。 南宫吹雨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要使“风驰电闪”,既然有人要他死,他何不来一招致命剑招更加痛快? 也许是他刚才想到霜叶红姐妹,胸口莫名涌起一丝柔情,因此不出杀着,而是想击落对手兵器。 “风驰电闪”讲究的是“伤”而不是“杀”,这并非说斜风剑法不精妙,试想,斜风剑法招式奇诡,变幻莫测,一招连着一招,其间根本不会给对手有喘息之机,倘若击了对手兵器,紧跟着再一招,岂不是致命? 南宫吹雨“风驰电闪”还未使出,已想好紧接着一招“风平浪静”,迅速穿透对手胸部,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心脏停止跳动,好让死者少些痛苦。 其实,何必在乎对手断气时间的长久以及痛苦的程度,要么就别杀。 可南宫吹雨此刻真是这样想的,他希望死者能少些痛苦。 这是他以前杀人时从未有过的感觉。 尽管他刚刚抽剑,他已经安排好了对手的死法。 剑光中,只听“叮叮”两声,来袭的兵器被荡开,同时听到两声惊呼。 惊呼声中,南宫吹雨脸色大变,那招事先早已想好,只待体内真气催而发之的“风平浪静”,硬是将它收了回来。 幸好南宫吹雨的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地,不然的话,真气逆转,会废了自己的手臂。 南宫吹雨从那声惊呼中听出,偷袭他的不是小布达拉宫的杀手,而是霜叶红和霜叶白。 他回身,见她们已被他的内力震退了好几步。 霜叶白叫道:“你怎么这样狠,是不是真想杀了我们!” 霜叶红功力稍好,神态很快恢复如常,说道:“我们只想吓吓你,差点自己死了。” 霜叶白又叫道:“如果我们真死了,他肯定活不过今夜。” 霜叶红担心妹妹乱说话,又惹他生气,连忙道:“妹妹,别乱说。” 霜叶白偏不理,笑道:“姐姐,我没乱说,要是夜里没东西取暖,别说人,就是石头也会冻碎。 “而取暖的东西只我们家里有,我们死了,谁带他回家,回不到家,便不得取暖,而不得取暖,他还怎么活……” 霜叶白说了这一大通,无非是说她家里有取暖的东西,而南宫吹雨这一夜除非在她家里过,否则只有一死。 霜叶红拉住妹妹的手,对南宫吹雨道: “刚才你说还有一个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呀?” 南宫吹雨想了想,拍拍脑袋说:“忘了。” 霜叶红笑道:“忘了便忘了。” 霜叶白道:“不行,如果不说便是骗我们,他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骗两个小女子呢!” 霜叶红拦道:“妹妹……”她说着望了一眼南宫吹雨,脸上竟是娇羞之色。 这神色极是娇美,纯真少女初放的鲜花。 南宫吹雨也正望向她,四目相对,他竟有些痴了。 霜叶红忙低头,牵住妹妹往前奔。 此时差不多午后两点,天上无云,阳光灿烂,风也小了。 在迷茫的黄沙里,这一红一绿两个身影,极是鲜艳夺目。 南宫吹雨不知为何心中喜悦,几个起落,已追上她们,说道: “其实,我想问的问题是,你们怎么会被小布达拉宫的喇嘛围攻,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让你们回宫,难道你们也是小布达拉宫派来的? “他们还说宫主可以既往不咎,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南宫吹雨刚说完,霜叶白叫道:“没关系,有话尽管说,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从她们嘴里得知,霜叶红姐妹乃是猎户霜历的女儿,常年在大山里以狩猎为生。 三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一个武功极高而又善恶不分的潜龙,潜龙出手无情,专割人头。 而且,江湖传闻,潜龙就藏在雪山之巅。 担心有朝一日自己的头也被潜龙割走,便放弃狩猎生活,来到草原上生活。 然而,在山里生活惯的人,是不适应与更多的人打交道的。 于是,姐妹俩随父亲又寻找另外的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事实上,姐妹俩是喜欢外面的大千世界的,但她们很听话,父亲到哪里她们也跟到哪里。 几个月后,她们来到一片沙漠里,在这里,霜历终于下定决心住下来。 南宫吹雨问道:“怎么要在沙漠里生活?” 第10章 情生(5) 霜叶红告诉他,她父亲之所以选择沙漠,是因为在这里不需要与人打交道。 南宫吹雨听了暗暗叹奇,觉得大千世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南宫吹雨又问:“沙漠里没有野兽,靠什么生活?” 霜叶白道:“其实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沙漠,只能算是一片大沙滩。 “穿过这片沙地需要两天的行程,而骑马,最快的速度也得一天一夜。” 霜叶红道:“父亲总是天不亮就出发,穿过沙地,到附近的山中打野味,在第二天天黑之前回来。” 南宫吹雨道:“他每次都能如期回家吗?” 霜叶白点头道:“是的,我父亲是一个十分勇敢的人,有一次他竟把一头老虎背回家。” “老虎?”南宫吹雨诧道:“你父亲能杀老虎?” 霜叶白骄傲道:“他的力气大得很,他说只用了两拳,就把老虎打死了。” “这么厉害?”南宫吹雨笑道:“他有如此功夫,怎还担心潜龙会割了他的头。” 霜叶白道:“他可不怕什么潜龙,他是担心潜龙会对我们不利。 “父亲说,我们姐妹长得如花似玉,万一被潜龙撞见,一定会动邪念的。” 南宫吹雨望着她们,她们确实很美,见过她们的男人都会动心,可他偏说道: “你们怎么就相信自己的美貌能吸引潜龙?” 霜叶白道:“我爹说过,男人都是好色的!” 南宫吹雨不语。 霜叶白的话也许是对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男人的本性。 就说自己,跟她们在一起,不也觉得很愉悦吗? 南宫吹雨想了想,说道:“我是男人,难道你们不怕?” 霜叶白笑道:“你救了我们的命,如今又惹了小布达拉宫,性命很快不保,我们的心里很是不安。” 南宫吹雨闻言,脚步又迟疑下来。 霜叶白道:“你是不是担心连累我们。”南宫吹雨点头。 霜叶白道:“既然担心,更要跟我们在一起。” 南宫吹雨诧道:“怎么?” 霜叶白道:“我看你剑法奇妙,一招能杀死那么多人,小布达拉宫也许已经怕了你,有你陪伴我们,他们便不敢来抢我们了。” 南宫吹雨道:“那是怎么回事?” 一直没开口的霜叶红这时道:“五天前,小布达拉宫设计将我们捉去,今天一早,我们趁看守不注意,从宫里逃了出来,还杀了三个拦截我们的喇嘛。” 霜叶红叹了口气,接道:“本来,宫主是打算在今天午时三刻破我们的处女之身的。” 顿了顿,她又幽幽续道:“幸好我们逃了出来,而且遇上你,不然……” 南宫吹雨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父亲呢?” 霜叶红轻声答道:“他一年前出门,没再回来过,也许被潜龙割了头。” 南宫吹雨沉默,过了一会又说道:“你们肯定是潜龙干的。” 霜叶白抢道:“他连老虎都打得死,而且,他的身手极好,对他来说,悬崖绝壁如同平地,任何野兽伤不了他的。 “除了潜龙,没人能杀他的。” 对于她们的父亲,南宫吹雨不相信他真有那么好的身手,可是见她们说得那么认真,不似开玩笑,便笑了笑,暂且信了她们。 这时,她们已翻了两座山丘,风又渐渐大了起来,沙尘乱舞。 南宫吹雨虽然跟她们交谈,但他的耳朵却注意周身四周,生怕小布达拉宫的杀手又埋伏于地下。 他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怕她们遭到不测。 行了一段,南宫吹雨道:“这一年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霜叶白道:“父亲虽然教了我们一些奇怪的剑招,可我们却不懂狩猎,只得到很远的地方去买米回来。” 南宫吹雨望着霜叶红道:“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霜叶白马上接道:“难道这里不好吗?” 不等南宫吹雨说什么,霜叶白又道: “如果我们不在这里,那些迷路的人靠谁指引!” 南宫吹雨无话可说。 霜叶红道:“近三年的时间里,我们已经为二十五个迷路的人指点道路。 “他们都是进雪山找潜龙报仇的,都是跟你一样,迷了路,像一只无头苍蝇。” “我像无头苍蝇吗?”南宫吹雨淡淡地笑了,接着又道: “那些进雪山的人,有没有出来过?” “没有?”霜叶白道:“不知他们是没有找到潜龙,还是都被潜龙割了头,总之是一个也没出来过。” 霜叶白说到这里,忽然手一指,叫道:“你看,那就是我们的家!” 顺着她的手指,南宫吹雨看到了一座城堡一样的建筑,静静地卧在沙谷里。 南宫吹雨惊诧不已,看这座建筑,虽然称不上气派,但是在沙漠里,要搭一间小房子也是很困难的,何况城堡? 见南宫吹雨脸神惊疑,霜叶红说道:“这是父亲三年前造的,你知不知道,这座房子是用沙子建造的。” “沙子?”南宫吹雨更吃惊:“沙子也能造房子?” 霜叶红道:“那是在一个奇寒的夜里,父亲将早已制好的膜子里装上沙子,然后灌进水。 “由于天气奇冷,沙里又有足够的水,第二天,这些沙子就被冻结一起,而且坚硬无比。 “父亲就用它们作房屋的梁栋,果然是又牢靠又稳当。” 南宫吹雨为有人能想出这么奇妙的法子而称叹的同时,却担心在太阳的照射下,冰水融化,房子岂不是坍塌了? 只听霜叶红又道:“我们原以为,太阳这么大,而冰水一融,房子岂不又变成沙子,可是奇怪的是,房子一直没有倒。” 南宫吹雨道:“这是怎么回事?” 霜叶红道:“后来我们想,也许是沙子结成冰的那天太寒冷的缘故,阳光能够使冰溶化,可是以水和沙结成的冰沙却是能够抗拒阳光…… “或许,阳光能融化沙冰,只是白天阳光照射的时间太短,沙冰只消融一点点,到了夜里,在寒流的侵袭下,又冻结回去。 “如此反复,非但没有使房子变成沙子,反而使它更加坚固……” 南宫吹雨仿佛在听天方夜谭。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哪里会相信这是事实,三人已进了沙谷。 南宫吹雨站在城堡一样的小房子前,用手触摸沙柱,果然冰凉。 头顶太阳热烈,可墙柱上却没一丝暖意。 南宫吹雨触摸之下,又是称奇不已。 这时,霜叶红、霜叶白已进屋去了。 南宫吹雨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惊叹不已,若在其他地方,建一所这样的房子简单得很,但是以沙造房,又不借助别的任何材料,当真是匪夷所思。 南宫吹雨暂时忘了小布达拉宫会随时找自己的麻烦,也忘了进屋去喝口水。 站在屋外,仰头望天。 空中阳光正烈,蜿蜒的沙滩一直伸到视线之外,风沙盘旋,有如狂躁不安的沙龙。 南宫吹雨站了许多,感觉沙丘在缓缓涌动。 仔细听,涌动的沙丘竟蕴含着惊人的气势。 南宫吹雨想起自己从小孤苦伶仃,在高庄主的收留下与少庄主高清榆相嬉成长。 高庄主教高清榆剑法,他也同样得了高庄主的悉心指点。 他比高清榆大二岁,他对武功的悟性也许真的比高清榆强,因此,高庄主常说他比少庄主强,但他觉得,少庄主是一个十分心细之人,少庄主的智力不会比任何人差。 也许,在他一生中,高庄主恩重如山,就算用自己的性命,也不足以报恩…… 因此,高庄主死后三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到西藏雪山来寻找潜龙报仇雪恨。 没想到还未雪山,便已迷了路…… 此刻,若不是遇到霜氏姐妹,他肯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沙地中乱转。 遇到她们令他觉得幸运,可隐隐的心中又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正沉思着,南宫吹雨听到屋里传来娇笑。 他知道那是霜氏姐妹在说笑,不由迈了几步,想往屋里去,没想到从幽暗的屋里走出两个裸女! 南宫吹雨吓了一跳,只见裸女长发飘飘,浑身一丝不挂,雪白的肌肤,丰满的胸脯,还有那充满诱惑的腹部以及她们的羞处,全身上下,连一点遮体的衣物都没有。 她们手中拿着两块红布,不知是衣物还是什么。 南宫吹雨心中乱跳,脑门顿时热血翻涌。 其实他只是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 “你们……干……什么?”说话时,双眼已闭上。 只听霜叶白笑道:“我们要去洗澡。” “洗澡?”南宫吹雨闭着眼,心中不解: 这里到处是沙地,没有溪流,哪里能洗澡? 南宫吹雨感觉她们从他面前走过,却不敢睁眼。 只听霜叶白说道:“姐姐,五天没洗澡,你难受不难受?” 霜叶红答道:“当然难受,身上好像多了一层皮似的。” 霜叶白道:“可不是,再不洗澡,说不定会把我憋死。” 霜叶红笑道:“来,你先帮我搓搓。” “好。”霜叶白答着,便又嘻嘻笑着,听起来她们极惬意。 南宫吹雨好生惊疑,慢慢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所及,他看到了一幅极美的画面:霜叶红、霜叶白赤身裸体,她们俩人本来长得极相似,有衣衫穿在身,南宫吹雨是凭衣衫的颜色来区分霜叶红的,此时俩人赤着身,南宫吹雨根本分不出谁是霜叶红,谁是霜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