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黑牢 平乐十八年,李氏入主南宁国四十余年,李庆帝当王十八年,表面上四海升平,国泰民安,暗地里却波涛汹涌,人人自危。 八月深秋时份,仍密密地下起细雨。南宁国丞相府内,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雨后,四周潮湿微冷。 暗黑的地牢顶端开了洞,那个洞透光透风亦透雨,地牢被雨水洗刷了一遍又一遍,地上血渍仍然新鲜…… 弦音睡得沉,梦中充斥着清脆的锁链声,由远至近,来来回回地重复着,十分诡异,过于真实。 弦音不应该睡得这样惬意,她正在监狱的牢房中跟八人在撕打,打得头破血流至死方休状,哪有空闲入睡。 弦音这个冤狱,可坐得十分冤枉。 好好的一个金融策划师,被最好的闺蜜出卖,被最爱的人抛弃。 两个她最信任的人私通在一起,还诬捏她亏空公款,挪用客户金钱,还说她洗黑钱。悲惨的童年暂且不说,单单这件事,要她坐上十二年的冤狱,她已经郁闷得难以形容,不是为了复仇,她大概早已郁死了。 在狱中也没有多少好日子能过,天天被人欺凌,要不是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也不能挨过头两年,可惜双手难敌众人之手,她只在垂死挣扎吧。 过了一会,弦音被另一种声音唤醒,这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吓得她全身颤抖。 醒透了的她试图张开双眼,才惊觉有温热的液体把她的双眼牢牢地腌着,令她双目刺痛难受,她不断眨眼,想把液体随泪水排走,可惜徒劳无功,液体不断缓缓流下来,泪水应接不暇…… 她十分口渴,用舌头轻尝从脸滑下来的汗,才知道是鲜血,有感头上转来的剧痛和麻痹痒耐,她知道自己的头是被打得开了花,血才流得这么猛。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四周漆黑一遍,虽说不是完全看不见,但也没两样。而且非常潮热,热得难以呼吸,快要烧着她的肺腑。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弦音突然想到要动一动手脚,才发现自己身体是呈跪地况,双手被锁链从后锁着,略为扯高了,血液因为久未流通,好像已经失去了知觉,她扭动双肩,试着挣脱锁链,皮开肉裂的感觉令她痛得想吐,五脏六腑也有一种被撕裂的感觉,她急着喘气,头晕得金星乱舞,以这种失血和肿痛的情况来看,她明显受了很重的伤。 这些伤难度是在狱中殴斗所致?狱官现在把她锁了起来以示惩戒? 这就不对了,现在已经二十世纪了,存在人权这回事,加上现在她感觉自己这副残躯已经伤重得快要投胎了,难度不应该先医治医治才锁起来吗? 尽管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在二十世纪也同样被人权保护着…… 况且她从来没干过坏事,为何要这样苛待她呢? 刚才以一敌八的情境仍然震荡着弦音的神经,但她脑袋好像又出现了别的东西,全都是痛苦和恐惧的感觉,令潮热的黑牢寒气凝滞,她抖得更厉害。 一大串锁匙互相碰撞着,声音愈来愈近,是有人前来开锁,只是来者何人?是救她的人?还是为了了结她而来?开锁后,门被一脚踹开,那人拿着洋烛进来,照亮了漆黑的地牢。 弦音想抬头察看进来的是谁,但她的头又重又晕,像被大石压着一般…… 她想发问,却不知被什么卡住了喉咙,欲吐还休…… 弦音听见重如雷击的脚步声,那人站在她面前,他穿的是黑色的长布鞋,布鞋有点松,他用一条黑绳妥帖地把布鞋系稳在脚上。这鞋子绝对不是二十世纪狱官应该会穿上的鞋。 那人粗暴地抬起弦音的头左右两边甩,甩完便干笑了两声,接着利落地把她的外衣撕破,雪白的胳膊如染了血凝脂白玉,这种诡异的的美成了最原始的诱惑。 弦音被拉扯后,浑身骨头也像散了架一样强烈地抽痛着,现在只剩下单薄的裹胸布……尽管她不能弄清楚身处什么地方,但她知道眼前这人想强暴自己。 他想把弦音的裹胸布扯掉时,她发力一咬,他的手顿时出现一个清晰的血牙印。 他吃痛地睁开了她的口,立即愤怒地回击,一招碎心腿,踢向她的胸腹上,胸骨碎裂的声响令她招架不住,胸肺受压引发呼吸困难,口吐鲜血的她知道这副残躯快支持不住了,但无论如何,还需要坚守到最后。 那人还想再加一脚,却被阻止了。 门再次被人踹开:“住手,你这个畜牲,把人打伤还不够,还做出这等下流之事。快来人,立即把他送官治理!” 救人英雄的电影弦音看得多,第一次经历英雄救美,她染血的嘴不禁向上扬起。 只是英雄看似忘记了自己的父亲正是当朝大官,他大声喊叫说:“快来放人……” 他的声音如像黑暗深渊的一线光芒,是弦音这一刻惟一的希望。 接着就是非常嘈杂的声音,但这些声音阻止不了弦音那疯掉了的睡意,但她却被阻止了。 一把带着哭腔的女声在她耳伴大声说:“清风,不要睡,撑住,大公子已经拦下了他们,他们不会再对我们怎么样,你千万要撑下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弦音一句也听不明白,只听进两个陌生的字。 “清风”,她叫她清风…… 这不是她,是恶作剧吗? 弦音总算被解下来平放在木架上,英雄的样子她看不清,只见他快速地把自己身上的锦袍解下披在她身上,她不知是冷是热的身躯只懂在发抖,旁边那个女的泣不成声。 弦音疲倦地看着这里乱成一团的人,他们一身的装束和发型都很奇怪,还有那双布鞋…… 这里没电,需要用洋烛照明…… 这里…… 难度她穿越了?穿越到了这副残躯之中? 她还清晰记得自己正在和八人撕打,说实在的是被八人同时虐打,她拼命反抗,拥着其中一个人,那人把她推向了…… 推到哪里?突然想不起来…… 弦音身体上的剧痛级级上升,当血液开始流通,好像把她的内伤扩散了。 她痛得不能再思考,耳伴嗡嗡作响,彻底地陷入昏迷。 这样便会重新跑回自己的世界吗?但那个世界仍旧凶险,同样也是个死地,她纠结了。 丞相府内,一个衣着端庄沉实,身形高大硕健的壮年人站在高入屋檐的松木书架旁。他的发全束起来,一丝不苟,没有丝毫凌乱。 他一双剑眉入鬓,双目如鹰凌厉,带有如风霜一样的冷酷,笔挺的鼻梁如刀削斧刻一般神气,唇如薄冰,呈现出深沉的微红,就像黑夜中的玫瑰。 从样貌看起来,他大概只有三十岁,但不知道为何,已经白发苍苍。他神情微郁地拿着书本在翻看,突然眉头一动,双目侧向书房门处。 不消一会,随即听见老管家曹惠在门外急着说:“回禀老爷,老爷要查的事……” “进来说话……”司马炎严肃地说。 曹惠和一个穿着一身短打的少年人莫秋进来后关上门,两人同时躬身侍立,垂手低头耐心等待…… “说下去……”司马炎背着他们,心不在焉地番着手上的书卷。 “回老爷的话,曾经出现的蛛丝马迹,凭空消失了……八年前买回来的下人有四男四女,这些年他们全都没离开过丞相府,三天下来,没有一句话问得出来,其中六人已经受不住重刑……刚才,大公子带着姜干直闯地牢,小人实在挡不住……” 曹惠说到这里,冷汗直流,身体僵硬,毕竟下人不能把主子吩咐下来的工作做好,受罚是必然之事,加上司马炎是不会手软的人,尽管曹惠侍候他多年。 “嗯……随他吧,我不希望他过于激动,没有事情比他更重要。”曹惠松口气,正想退下,司马炎却叫停了他们,他们又急急回转躬身垂手低头。 “剩下的两人是男是女?”能受得住司马家酷刑的人,并不是等闲之辈。 莫秋抢先回话说:“两个都是下女,抬出来时我已经察看过,只剩下一口气,大概过不了这天,大公子不让我们靠近厢房,怕我们伤害她们……” 他还想说下去,司马炎打断了他。 “大夫是谁?”司马炎侧头看着他,莫秋跟随司马炎多年,多少理解他的想法,宁可灭口,不放生口才算周全。 只是知道归知道,有些事情就是不能说得太过明白…… “大公子亲自帮她们医治,配药、开药和煎药,他事事亲力亲为,只让一个叫明月的下女作他的助手,命姜干守住,不让其他人靠近……要不要……” 司马炎的脸色由沉郁转为铁青,怒目看着莫秋说:“我不喜欢主动出谋献策的人,这些人多是心怀不轨,我喜欢沉默替我办事的人,希望你紧记。” 莫秋大惊,跪地叩头说:“小人多言了,小人别无他意,望老爷恕罪……” 他心有不甘,为何和姜干同时受训,武功也不比他逊色,司马炎却给姜干一份优差,让他能够在丞相府挂着高高在上的脸色,气派更是逼人…… 就连司马炎也不会多说他一句,而日夜苦练的自己,就得像狗一样卑躬屈膝! 第二章重伤 司马炎扬手说:“你们退下吧,大公子要医,便让他去医,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件事先放一放,我倒要看看那只无牙老虎能干出什么事来?” 那一只无牙老虎正是想谋害司马一家的太子晓。 为什么太子晓在司马炎心目中是一只无牙老虎? 正因为他的母后是司马炎的亲妹妹,当朝的皇后。 而李庆帝的兵权,大部分落在司马炎的亲弟弟司马神剑手中统领,太子想铲除司马家重夺统治南宁国权力…… 谈何容易? 清风被救出来已经六个时辰,重伤的她依旧奄奄一息,陷入深度昏迷。 她的灵魂在这个肉身之中虚虚浮浮,极不实在。 弦音身前的记忆和残留在这副躯壳的记忆大大地兜乱,令她纠结得很。 她只能勉强地理清一些简单的记忆,有数张脸是十分清晰和深刻的,有男也有女,那些如空洞回响的对话令她如堕五里迷雾。 “清风,你忘了吗?我们……” “小念,不用怕,有我在,你只要……” “清风,这事你不用理会,成事之日,我们便能离开丞相府,我会想法子带你一起走……” 弦音知道这些事情必定很重要,因此才会在这个躯壳的脑海重复着,只是她一点也不清楚事件的始末。 小念又是谁呢?是她吗?唤她小念的男子又会是谁?是情人吗?还是只是一个想利用她的无耻之徒……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弦音不会再轻信别人,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假如能够醒来,她要好好活着,不管在哪个时代,投到那个躯壳,她也要挣扎求存。 大公子司马淮一心只想救人,可惜他的体力一向不足,只能一边吃汤药提神补气,一边为清风煎药和针灸。 已经沾了一身血的司马淮大汗淋漓,四周满是血布,触目惊心,加上救出来的两个人,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这种重大的精神压力,令他的脸色愈来愈不好,旁边看着他的明月甚是担忧。 司马淮多年来钻研医术,目标是当一个悬壶济世的大夫,能救人亦即救己,毕竟自己的身子一向虚弱。 对于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贪爱权力残暴不仁的人,他实在难以接受,因此他一心想脱离丞相府,逃离这个可怕的权欲是非之地。 尽管最后落得四海为家之境,他也不在乎,大丞相府大公子这个虚名,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 “大公子,到底要如何做你吩咐明月就好,你先休息休息,假如你有个好歹,我们也活不成。”大公子虽然不愿,但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而且他绝对同意明月的说法,毕竟以他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个性,假如他倒下,清风和明月都必定保不住。 司马淮咳嗽连连,缓过气来才说:“明月,要做的都已经做妥了,现在是非常时期,清风能不能撑过去只能看她的意志……也要看天意了。” 明月眼看东兰才救出来不久已经断了气,清风比较坚强,已经撑了六个时辰,却毫无起色。 明月知道清风能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大,因此悲痛得难以形容:“大公子,我……” 她的泪水一涌而下,令场面更加悲凉。 司马淮努力挤出一个带着哭意的笑容,拍拍明月的胳膊说: “假如清风出现呼吸困难或突发状况,导致全身冰冷心跳停止。你要立即用针刺向她的人中穴和背部的至阳穴,接着立即通知我,我会在隔壁厢房,姜干在屋外守住,你不必担心,他只听命于我,连我爹的话他也不会听,你放心吧……” 司马淮步出厢房门槛的那一刻,立即一个虚步向前跌,倒在姜干怀中。 姜干是惯了,熟练地扶着大公子回隔壁的厢房。 姜干一言不发,在腰带中取出丹药放到大公子口中,侍候他上了床躺好,便躬身垂手在等待着,他是知道主子必有事情要吩咐…… 司马淮全身上下也痛得像散了架一样,而且此情此境令他特别的难受,他气若游丝地说: “姜干,要是我有个好歹,你不要继续待在丞相府,把清风和明月都带出去,过一些自在的日子……你和她们都不应留在这样受苦……”说毕,他咳嗽得愈来愈厉害,一双失去神气的美眸黯然地看着冷冷的屋檐。 姜干侍候司马淮已经数年之久,每当看见这个善良的主子病发,心头也不禁一揪。待司马淮睡下,姜干才放下一半心退到房外守着。 姜干是司马炎亲手调教出来的一等一高手,为了保护儿子的周全,在姜干学满师的那一天司马炎给了他一面金牌,对他说: “姜干,金牌就是我,任何阻挠你行事的人,你拿出这金牌便能镇压,反抗你的就是反抗我,我赋予你权力,能立即斩杀,不论这人是谁,我绝不过问。 你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保护好准儿,不管任何人打算伤害他,你也得阻止,他想做的事情你要协助他完成,假如有一天想伤害他的人是我,我要你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他周全。相反,如想伤害准儿的是你,你知道你的下场会是怎么样吧?” 这时,天空再次下起大雨来,打断了姜干的沉思…… 乌云没有散去的意思,反倒越来越厚,这雨怕要下一个晚上了。 姜干看着连绵不断降下来的秋雨叹息,大丞相要灭掉危害丞相府的人,大公子一心只想保护人,不论那人是好人或是伪装成的好人,他也只会救,不想去分辨…… 姜干实在纠结,他相信大丞相也一样苦恼得不得了。 正守在清风身边的明月同样彷徨至极,原本被抓进去审问的应该是自己,预备做出不能见光的事的那个人也是自己,谁知清风在不清楚事情的底蕴下,便为了保她周全而骗了曹惠…… 当曹惠问及下人们进府的日子时,大家满心欢喜以为终于能够有机会被放出府。 只有清风和明月知道这事并不单纯,而且必定有大不好的事跟在后面。 清风不理明月,一股脑儿上前认了,说她们并不是同一天进府的,她们进府的时间差了一星期,曹惠没想太多,只要抓够数去审问就好了,反正困在丞相府的人都逃不掉,这才令明月幸免于难。 明月以为大丞相是知道了她要干的事,才先发制人,因此内疚得不得了。 毕竟不是她,这八个下人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她悄悄地落下泪来,大家都是可怜人。 只是大丞相不知道,收买她的并不是太子,而是另有其人…… 第三章醒來 明月一心只想早日离开,想不到还没动手,便已经被发现了。 忽然一个天雷,声响巨大得震动了整个南宁国,姜干从雷雨中察觉有黑影在幽暗的角落移动,他一个箭步跃上前要察看究竟是谁敢在这时候做小动作,特别在大公子倒下来极其虚弱之时。 昏迷中的清风也被巨雷惊动,她全身抖起来,接着僵硬地抽搐着,还翻起白眼来。 吓得明月一个大惊,她立即用大拇指紧按清风的人中穴,打算拿针时,突然胳膊一痛便失了知觉…… 姜干见黑影回转看他,那人正是莫秋。 莫秋跟他一同进府一同受训,但现在走的路却十分不同。原本相亲相爱的兄弟突然有一天成为对方的假想敌,莫秋为了超越姜干比任何人都努力,可惜金牌还是赐给了姜干。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莫秋是愈来愈讨厌姜干,讨厌他总是一脸正义的样子,好像所有人也十恶不赦,只有他最正直…… 为什么?就是因为那个该死的金牌,就是因为大丞相赐予他与别不同的权力。 莫秋不理解司马炎选择姜干守护儿子的原因是看准了姜干的心性,他坚守原则,目不斜视,正好当守护者。 莫秋却野心特大,爱逞强,这类人比较适合做致命的武器,他们都是司马炎的棋子,一举一动也在司马炎的计算之内。 姜干侧着身左手叉着腰右握住剑柄,冷眼看着他说:“莫秋,你我二人共侍一主,河水不犯井水,不要做些害己害人之事……” 莫秋抿嘴而笑,眼神中流露着极深的不屑,他的软剑已经出鞘,随着他的内功在雨中挥动如游龙跃天,剑身优雅地承载着雨水摆动着。 雨势愈来愈猛烈,雨水被内功凝聚紧紧贴着软剑,他摆动软剑转身一击,雨水如数十个尖锐的雨剑同时刺向姜干…… 姜干不慌不忙,一脸胸有成竹,正面迎向那正攻向自己的雨剑,他斥喝一声,内功一发,雨剑立即被他震散,才一闭眼的功夫,莫秋已经消失了…… 姜干如梦初醒地说:“坏了,是调虎离山之计。” 姜干立即折返偏厢内园,推开厢房的门,看见主子安然无恙睡着,他才放下一半心……又想起另一伴事…… “清风和明月不知怎么样……” 姜干立即跑到隔壁厢房,踹开了厢房的门,见明月伏在床沿睡着了,异常平静,不妥……他立即上前探探清风的鼻息,再诊一诊她的脉搏…… 奇怪……十分正常和稳定,就是有点虚弱而已,她的脉象已经改变了,不像刚才一样有生命危险。 他随即张开她的嘴嗅一嗅,果然有新放的丹药,但那是什么?并不像大公子炼制的药……在府中只有一人能有这回天之力,难道…… 令姜干想不通的事情又岂止一两件?反正大公子想她活,她最好真的能活下来,她要是活不成,大公子受的打击也不轻。 大公子受打击,自然影响他的病情,大丞相自然不愿看到。 姜干虽然未能得知全部,但以他的推测,已经知道个大概,反正他只需要装没事发生就好,他的工作只是保大公子的周全。 明月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被打晕了顺势便好好睡一觉,她一直睡,睡到清风推她,她才猛烈醒来。 一坐起来便感觉胳膊酸痛得难以形容。 这也是当然的,被打晕的那个力度本来就不轻。 但明月见清风醒来,便把被打晕的事忘记得一干二净,还误以为自己因为疲劳过度引起晕厥。 明月爬到床上轻抚清风的脸,看她冷冰冰的眼神露着深渊一般的空洞感觉,就像灵魂被刮空了一样,是彻底换了另一个人。 “清风,你为何这样傻?就算要死,那个也是我,为何你要代替我?”明月忍不住泪水。 清风好像听进去,却一点也不在乎地问:“现在是什么年份,谁人当的王?这里是?” 明月大惊地说:“你患了健忘症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伤了头,很多事情已经忘记了……你可以告诉我吗?明月……”清风记得她,这个女孩的记忆中有她。 明月样子平平,一张圆脸算是她的独特之处,现在看她双目肿如鸡蛋,她大概也受了不少的苦。 只是她们二人是好友吗?清风不能确定,毕竟到了这样陌生的地方,要小心谨慎一点才可以。 “现在是平乐十八年,李庆帝作王,太子是……”明月说的这些年份和名字,清风一点印象也没有,这里不是在历史中出现过的,既然没出现过,她穿越而来,也不会影响历史吧! 清风想坐起来,才发现十分吃力,上半身简直是就像瘫痪了一样。她试着勉强发力,一连串的撕裂感痛得她叫了出来,旁边的明日吓得大惊失色,再次无助地痛哭起来。 “你的肋骨裂了,暂时不能动,勉强动起来会伤到自己……”姜干依着门槛说。 清风侧着头,想看清说话的人,他一身玄色贴身劲装,纯黑色的长靴,胸前的肌肉撑大了外衣,腰间配上一把大刀。 他长得十分高大,配起大刀的他看起来异常神勇。 他的发随意地束起来绑在脑后,成了一条长马尾,这一种随意令他看起来更潇洒。他眉如弯刀,色泽浓而深,眼眸修长而清晰,笔挺的鼻梁配上微微向下弯的薄唇,是个高冷的俊男。 看他绝对不出二十岁,但深秋一样的神情好像年过五十岁一样沉郁,令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古时的人都这样早熟吗? 清风回想自己获救之时,英雄救她的语气,这人不是英雄,那英雄在那里呢?她应该好好向他道谢…… 就在这时,俊男身后出现一个弱质纤纤的白面书生,他背着厢房外的光,样子有点迷糊。 书生见清风醒来,立即激动得推开了面前的俊男,眼泪鼻涕同时在他脸上飞驰,此刻的他活脱脱就是一个娘娘腔,有必要哭成这个样子吗?他还是一个男子…… 清风惊呆了…… 第四章疗伤 “清风,醒来就好,醒来就没事了……” 他坐到床沿,抹一抹鼻涕,拭一拭眼泪,亲昵地握紧清风的手,她自然反应想挣开。 但听到白面书生的声音,就知道救她的人是他,因此她用了点力回应他,紧了紧他的手…… 他的手竟然软如无骨,滑如温玉,而且和她的手一样冷,好像还比她还冷一些。 白面书生正是明月口中提及的大公子司马淮,米白色锦袍下的他四肢纤瘦,一看便知身体并不强壮。 一头长发束成一个整齐的发髻,没有一丝碎发掉下来的他露出一张完美小巧的瓜子脸,发带纯白色镶上一攻上好的血玉,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满面病容的他肤白如雪犹如凝脂,唇色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沾上。 他那种苍白的只应天上有,五官美如画,男生女相。 司马淮为清风诊脉后随即展露如花一样的笑靥说:“很好,情况稳定……” 他的牙齿如精致美贝,细白闪烁,她开始好奇古人用什么东西来美白牙齿…… 接着司马淮猛地咳嗽起来,俊男一个箭步,拿了一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放到他的口中。司马淮吞下那东西,明月递了茶给他,他们二人配合得非常好,好像这种情况都是家常便饭一样。 司马淮缓缓喝下暖茶,再次向清风展露笑容。 清风目不转睛地看着司马淮,她实在看呆了双眸,他……眉如远山,眼如秋月,鼻梁小而挺,唇形细且薄,他一个大男人,竟长着一张倾国倾城貌,实在美得令清风不能直视,却又不能不视,真的很尴尬。 清风看着司马淮,像在欣赏稀世奇珍。 司马淮同样跟她一样,毫不避嫌地细看眼前楚楚动人的清风,她被打得焦头烂额,仍然能够如此镇定,换成是别的姑娘,早已哭肿了眼,就像明月一般。 “怎么样?还痛吗?” 司马淮轻抚她有如乱草一样的头发,却一点没有嫌弃她全身血渍斑斑。 姜干看见主子这个举动一怔,明月的嘴角向下弯得不能再弯,她用力掐住茶壶,假如她会内功的话,大概茶壶已碎成渣了。 “明月,帮忙烧点水,清风需要抹身更衣了……”司马淮看向门槛,见姜干不见了。 主仆二人早有共识,只要清风醒来,便立即查证到底谁是谁非,到底哪个人才是真正该死的。 司马淮要清楚事件始末,才能好好保住清风。 姜干说过清风也有机会是真的奸细,假如事实真是这样,司马炎必再下手杀她。 司马淮要救清风必需找着先机,才可早一步送走她,他笑笑对她说:“清风,你先休息,我待会再来看你……” 他的手终究还是放开了她,他明显有点依依不舍,她反倒放得潇洒。 明月朝司马淮躬身点头,他起来转身离开。清风只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平静如水。又一个在她身边出现的过客,没什么,只要过客。 清风是这样想的:“受了恩惠,谢了恩惠,也没什么要交集的地方”。 可惜清风这伤太重,这段时间都得依靠司马淮来护理,想不见也是不可能的。 她除了肋骨被踢裂,额角被打穿,背部还被鞭打得皮开肉绽,还有大量外伤,全加起来,实在令人惨不忍睹。 幸好丞相府如一个大药局,有专属医员长注府中研究药材和毒物…… 救人的药和害人的毒一应俱全。 司马淮拿了家中上好的疗伤神药替清风疗伤,没人敢说一句话,因为府中上下都知道,大丞相最疼爱这个儿子。 每一次司马淮为清风上药时也会温柔地对她说:“清风,不怕,不会留疤的。” 她看见他每次总是额角冒着薄汗,双手发抖,就知道他看不惯女性的身体,毕竟整个背部外露,正常男人也会感到不自在。 在旁的明月更加不自在,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大公子,还是让我来吧!” 她已经咬牙切齿多时了,她情愿被看的是自己,现在她是感觉清风污了大公子的眼眸,因为清风不配。 “不行,现在要十分小心处理伤口,以免发炎,这些功夫还是我来做吧!你帮我多烧一些热水来,待会帮清风抹身,她痛得冷汗也出来了。” 司马淮快快打发明月离开,这件事上他不想假手于人,特别在这个时候。 姜干外出调查这次拷问事件的始末,得知明月竟然才是那真正有嫌疑之人,但他想不明白,假如明月真的是奸细,那么当时为何要拼了命来找他救清风?这样不妥,会暴露身份…… 其余还有数个下女也有嫌疑,只是这些人也在这次事件中幸免于难,这次死的全是无辜之人,是司马炎故意如此,还是曹惠早有包庇之心? 司马淮知道明月必有秘密隐瞒着他,他必需小心处理这事,不能让清风有闪失,毕竟她真是个无辜之人。 他相信清风并不知情,还以为明月也是无辜的…… 幸好清风这次撑过了重刑活过来,要不然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却全死了,这也太惨绝人寰了吧! 司马淮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屡次三番在眼前发生,他真的会逃离丞相府,永远也不再回来。只是现在他有了一个新的使命,便是好好保护清风,直至她痊愈。 清风感激司马淮细心照顾自己,她不怕留疤,因为她已经极多疤痕…… 上辈子的记忆不断提醒着她不要再犯“天真”这个毛病。 这世上,没多少个好人,没多少个真朋友,真爱更是难求,你可以选择不去伤人,但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为自己留一条能逃走的活路…… 清风幸运地被司马淮救活,令她有机会再活一次,这个恩情,她定必涌泉相报,怕只怕她没这个报恩的能耐,要活下去已经不易了。 清风只是慨叹司马淮实在过于善良,在这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实在极度危险。 假如不是司马炎明里暗里也在保护司马淮,他都不个死了多少回!想灭了他的人在府中就有好几个…… 司马淮心里清楚知道司马炎对他忍让,是因为他娘亲的缘故,而他的娘亲,便是被他爹逼死的,这叫因果…… 养伤的这些天,清风几乎没有跟司马淮说过话,而他也不是太懂说话的人。 不是清风不想说,只是太多事情,都不知从何说起。 说从前,令人难以置信,说现在,她才刚开始。 因此清风选择不说话,只用如夜星般的美眸定神看着司马淮,他起初没有任何防备,只感觉这双美眸夺目得令他有点移不开视线,而且脸上红肿渐退的她脸容精巧而秀美,实在是愈看愈好看。 现在被她这样一看,他立即慌张起来,脸上一阵阵发烫,现出难得的红润脸色…… 第五章美如诗,难留 第七天了,司马淮终于听见清风对他说话:“润如温玉,柔如春风,如花笑靥,翩翩星云。” 她如樱桃一样的丰唇微微抖动,发出了如银铃一样悦耳的声音,细如水柔如丝,钻进他的耳中,令他全身搔痒难耐。 “清风,这是……” 司马淮呆了,一直不说话,一开口便是吟诗?清风的一双柔如碧波的美眸好像想直接把司马淮的身体看穿,令他心头猛颤。 清风不笑也像在笑的丰唇带着害羞地说:“明月告诉我……大公子喜欢诗词……清风、明月、蓝兰、雏菊、琴棋书画,全都是你起的漂亮名字。这些天我躺着也是无聊,便提了首诗来送给你,你来告诉我这首诗怎么样?你喜欢吗?要是提得不好,切莫见怪。” 她的小脸因为害羞泛起了红云。 单纯善良的司马淮竟然感动得湿了眼眶,他立即别转了面跑出厢房,差点被门槛绊倒脚,幸好最后稳住了,狼狈得很。 清风对于司马淮这样的反应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他要是不喜欢……但说无妨。 何以一脸阴霾,呈落慌而逃之状?她有点难堪,养伤在床,也不能动弹,这回可尴尬了。 清风撑起身子,今天总算能勉强发力坐起来,但浑身仍像散了架一样酸软无力,幸好背部痛楚已经因为灵药减轻了。 再次抬头时看见司马淮闪着一双如黑夜流星般的星云眸,抱住文房四宝站在厢房门前,他因为心里着急在紧张地喘着气,嘴角含笑,一脸欲说还休的样子。 这样看来,司马淮真的不太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甚或是他过于重情,令他不能气定神闲。 “清风,你稍等我一会……” 司马淮站在门槛,有点茫然地看向厢房,暗说:“没有一张像样的八仙桌,如何书写呢?要么在地上吧……” 司马淮犹豫了片刻,把纸笔墨砚放在地上,而他整个人就伏在地上,完全不理自己的身份有多骄贵,锦袍有多雪白亮丽……清风看着都心痛了。 “大公子,你要是真想写字,回晨曦阁好好写吧,这窄小而不便,你这样……”清风有点急了,她撑住身子咳嗽起来。 吓得司马淮大惊,连忙起来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后向她展露出天真的笑容,如一个孩童未曾沾上世俗烦忧一般……他看着她不言不语,却像说了千言万语一样,令她莫名的感动。 司马淮缓缓从腰间拿出一颗丹药放到清风的口中,她什么也没问便吞下,她相信他。 这丹药便是司马淮经常含服的灵丹妙药,能补气安神活血压惊,止咳嗽和气喘特有效,服下会有睡意,是司马炎为体弱的儿子亲自炼制的。 两人一直四目交投,没有回避对方双瞳的意思,清风比司马淮的眼神更坚定一些,眼神还愈来愈热,终于司马淮还是败了,他回避了她的眼神,重新伏在地上作画。 吃药后的清风眼皮愈来愈重,侧头看着伏地作画的司马淮,她的伤感愈来愈强大,她暗说:“数天吧……伤一好便离开,什么也不能留下!” 司马淮的样子变得愈来愈模糊,清风已经看不清……当他抬头看她时,她已经侧着脸熟睡。 司马淮为清风绘了第一张丹青,在旁边写着她提的诗,只是单纯的他不知道,诗中所说:“润如温玉,柔如春风,如花笑靥,翩翩星云。” 这人正是他自己……司马淮! 在门槛外不远处守着的一个穿着玄色劲装俊男,看见如此温馨的场面一点也没感动,反倒背脊一寒,纠结的情绪直上了眉心。 暗道:“主子真是单纯得难以形容,他不知道这样对待下人只会令下人更危险,不知那一天主子所关心的人便会被司马炎给灭了,还是无声无息地灭掉那一种。” 步入第十五天,清风的体力已经回复得差不多,她已经能够下床正常走动。 虽然身体仍然感觉痛楚,但她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了,差不多是时候离开这个舒适的地方,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 清风走到厢方中的铜镜子一照,立即失神,穿越已经是事实,是没法子改变的事。 只是这样招摇的样子在这个地方必不是好事,古代的女人都善忌,肚量特低,容不下比自己漂亮的女人,而且她还是一个下女,她纠结了。 司马淮见清风坚持要离开,他也不宜留她,毕竟丞相府有丞相府的规矩,他知道这一次司马炎已经是让步了。 他万分不舍,纠结之下,本想前去跟司马炎要了清风,但姜干劝了一句说:“现在这样做只会令清风姑娘更加危险……” 思前想后,这也是事实,司马炎的慈悲只限对司马淮一人,其他人都是按计划权衡利益后而点到即止的。 清风一个下女的身份,司马炎是铁定不会成全他们,除非,司马淮把清风带走……而这件事,还得好好斟酌,毕竟他的身体状况太差。 司马淮纠结得一夜难眠,姜干更是急得慌,主子的身体弱成这样,倒下来便不好了,结果他也伴主子一夜未睡。 司马淮天未亮便站在厢房外的园子等待清风,他要亲自跟她送别,毕竟日后要见她不能明目张胆,想她时也只能死憋住,直到他能把她带走…… 司马淮见清风静悄悄地推门而出,便知道她是不想惊动自己,这些天司马淮一直睡在清风隔壁的厢房中,算是很亲密。 清风转身看见司马淮一身米白长袍,袍的边端绣上淡雅的金花,一对雪白的长靴上绣着纵横交错的金线,纤瘦的他高贵得令她震惊。 他如墨玉的乌发束成马尾,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残留的月色把他小巧俊俏的脸影照得更加苍白。每次清风看着他时,也心痛得特别厉害,在古时,体弱的人大多活不过三十。 清风知道他在等自己,她低头缓缓步近。司马淮的一双眼眸比夜星还要闪烁,那一种如碧潭幽谷般的宁静令她安心,也安慰了她内心深处的惨痛回忆。 司马淮拿着一个漂亮的锦盒递给清风,锦盒深紫色,盒面绣上一双浅紫色的蝴蝶,蝴蝶依在一朵盛开的海棠花上,楚楚动人,她都羡慕那一双蝴蝶了,而她注定只是一只孤蝶。 清风轻抚盒上一双蝴蝶,快速收敛伤感的神色,因为她不能留下感情离开。她打开一看,是两个药瓶,一瓶放着活血止痛的药,另一瓶是用在外伤的软膏。 司马淮强忍泪水,血红着眼说:“记紧每天三次,不能少……要把药用完……”话刚落下,他便哽咽…… 清风把锦盒合上拥在怀中,接着跪在地上说:“大公子救命之恩清风永世难忘,大公子千万要保重身体……” 他连忙扶起她,而她已经不敢看他的眼眸。 那边厢明月已经在长廊那边向清风招手,示意她需快快起行,实情是明月已经看不见去了,大公子待清风实在太过无微不至,眼神中丝丝情意万般不舍和心痛都写到脸上去。 明月着实地感觉大公子没有把清风看成下女,是把她看成自己的爱人。 明月双拳收紧,生气的感觉快把她淹没。 清风见明月叫唤自己,便轻轻甩开了司马淮扶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离偏厢的花园,留下伤情的司马淮和纠结的姜干。 不消一刻,司马淮便倒下来…… 第六章兰香阁 姜干将他接住,没有机会花太多时间修读诗书,但也随即慨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愈难愈爱,愈痛愈爱……” 他抱起骨瘦如柴的主子,纠结至极。 爱情的来临,对司马淮和清风来说,是一道催命符,索命的人就在身边。 明月驾驭不了自己内心的生气和妒忌,她努力压制复杂的思绪,不知道那一刻便会全面爆发。 假如大公子不是喜欢清风,她大概能和清风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现在大公子情倾于清风,她们早晚会成为敌人。 在清风养伤的这些日子中,下女之间的话题总离不开清风和大公子,还把事情说得愈传愈烈。有人说清风本是奸细,是太子晓八年前埋下的种子。 有人说大公子瞎了眼,才会搭上性命保住这个不要脸的下女。 也有人说这是大丞相的阴谋,目的是提醒下人们要安分守己。 下女们各怀鬼胎,思前想后,不知到底是要讨好清风?还是苛待清风比较占优势……不论如何选择,好像也不妥,好像也不安全。 明月把清风带到下女的住处,大通铺,十多个下女席地而睡,席前有一个小木柜,那里可放一些私人物品。 清风知道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私人地方,她握紧手上的锦盒,指甲也发红……她知道这个盒子大概是很难保得住,保住了也是非不断。 清风如夜星的美眸一时疏忽地流露出丝丝忧郁,明月看见了立即一怔地说: “睡了十多天的厢房,回到这里就像天堂堕进地狱一样……难免会不习惯的,过些日子便会好。”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丝的讽刺,清风听出明月对自己的藐视,却没有为自己申辨,她清楚知道这里没有真正的朋友。 清风什么也没说,为了司马淮的事情内心特别难受,只朝明月点点头。 明月认为自己十分理解清风的心思,从前的清风她或许真能理解一二,只是现在的清风她是如何也不能看清,清风也不会让她看清。 明月确实感觉清风变了另外一个人,过于客套和更加沉默寡言了。 这也不怪她,毕竟经历如此重伤,在鬼门关游走了一圈,精神也受了极大的打击,才会变成这样。 只是清风看着大公子的神情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这点实在令明月很上火。 因为清风理应早早知道明月恋慕大公子已久,除非她被打伤后连这一件事也忘掉了……反正明月不信她真的患上健忘症。 明月看着清风手上的锦盒,悲愤得红了眼眶,尽管她十分不满,但还是不打算在这时跟清风把话说开,因为她想努力装一个大方的人,毕竟撕破脸对她们来说没好处。 清风淡淡地说:“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我因为受伤而失去部分记忆的事盼望你能帮我保密,毕竟我也感到彷徨,过些日子盼望能把记忆找回来。”她拍拍明月的手背。 明月笑说:“或许那些也不是什么好回忆,要忘就忘了吧……” 她也想忘记从前……说起从前,她立即感觉自己不能生清风的气,假如不是清风救了她,她大概已经跟阎罗王报到了,还能站在这里吗? 这个时辰,一众下女已经逐一起来梳洗,准备到各处去工作。明月随即把一个腰牌交给清风说: “原本我跟你在同一岗位侍候,不知为何,昨晚管事么么知道你今天回来,便把你调到那边……你要事事小心,那边的人不易侍候,看见主子便立即跪到地上去,不论她如何无理横蛮,只要卑躬屈膝,便能活命……是大概便能活命才对……” 清风冷冷地看着明月点头,再看看自己的腰牌,刻着“兰香阁”清风问:“这里的主子是谁?” 明月暗翻白眼,想不到清风竟然连这里也忘记了。 明月担忧地说:“这里是二夫人的住处,单单兰香阁,便需要二十多个下女侍候,你重伤初愈,便被派到兰香阁,实在十分不好……假如我能跟你互换……” 清风微笑说:“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要是天要灭我,我也挡不了。” 她知道要起行了,立即跑到自己的席前,暗中从锦盒中拿走两样宝贝放在腰间,再把锦盒放到木柜中,她知道有数双眼眸已经在偷偷凝视着她的举动。 清风知道今天晚上回来,这个锦盒大概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是大公子送给她的礼物,或许是惟一的礼物了,她纵然不舍,也是没法子的事。 明月亲自为清风指路,把她送到兰香阁附近便急急离开。丞相府每隔一处,便有府内的侍卫把守,必须出示腰牌才能通过。有些地方只有清风才能到,明月是不能到的,就如兰香阁。 当清风步入兰香阁的前一刻,被那高贵的垂花门吸引而停下脚步,垂花门使用上好的梨花木雕刻着朵朵盛开的莲花,莲花栩栩如生的缓缓垂下却永不着地,寓意着永恒的高贵,永不凋谢的繁华。 清风上辈子和这辈子也没看过如此漂亮的门,进去一看,才知这里是典型的四合院建筑,四边的屋顶瓦片排列得精致细密,色泽均匀和一丝不苟,屋顶四角扬起如星月弯刀,她被这里的气派震慑。 这时天色慢慢变得更亮一些,一众下女逐一来到垂花门前等待管事嬷嬷跟她们训话,已经进到垂花门的清风这时才发现自己不应擅自进入,还来不及回转步出垂花门已经先被扇了一巴掌。 那巴掌都不知从何处而来,她被扇得金星乱舞,立即跪跌到地上一动不动,没敢抬头…… 第七章刘氏 清风的脸一阵阵火辣辣的麻痛感,她没理会,一双美眸在运转着,盘算下一步到底要如何应付…… 她想不到还没开始侍候主子,便被虐打了,说起这事,也确实是自己做次了。 才眨数巴眼的功夫,清风已经整个人被抽起来,接着那人又是一脚踢向她的背,把她直接踹出垂花门。 早已痛惯的她也没什么难受不难受的,她一脸茫然却刻意带着一点惊惶,没有把真实的情感写到脸上。 清风排到最后,微微抬头看清刚才打她的那个人,是个胖得要命的中年女人。 她穿上一笼桃红色的百折裙,鲜艳得过了火。 她刻意梳了一个精致的环髻,可惜像一个西洋大饼上绕了数圈头发一样滑稽。鼻大而扁,如两条香肠凑合在一起的嘴唇上有一颗黑痣。 她这个样子,确实夺目。 清风知道,这垂花门后的挑战远比她想像中大,不会只是卑躬屈膝就能了事这样简单。 胖女人仰高头说:“丞相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要求下人绝对地顺服。我让你站你不能坐,我让你坐你时…… 你若然敢躺下来,我就让你永远不能再起来横着送到后山喂狼。还不去工作?在夫人醒来前要把功夫做好,要不然像猫有九条命也得全死……” 她的气焰不是一般的大,一番话压下来令人有种窒息的感觉。 “是……梁嬷嬷。“清风跟其他下女一样躬身应是,躬身躬得腰也快断掉时听到梁嬷嬷说:“进……” 接着一众下女继续弯腰躬身,以小碎步的方式经过垂花门进到四合院。 梁嬷嬷突然停下回头问:“谁是清风?” 下女们面面相觑,清风知道自己逃不掉,便从队尾站出来说:“小人正是……” 梁嬷嬷立即上前抓住清风的头发左右拉扯说:“就是你,怪不得你如此没规没矩……上回你可以大难不死,今回看你如何死在我手上。” 清风一声不响,换转是别的下女早已跪地求饶,她只是沉默地让她拉扯,反正断几条头发不会要了她的命,她要找到在这里生存的方法,便需要一点时间和耐性。 梁嬷嬷见清风沉默不语,一直低下头,便严声斥责她说:“抬头看着我,据我所知你并不是一个哑巴,还不回我的话?” 清风上辈子遇过不少这样的人,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对付她们,但总有能力让她们闭口,只是难免先要受点苦。 清风自知自己的样子才是最毒的催命符,因此她没有抬头,仍旧躬身说:“回梁嬷嬷的话,小人不敢,小人知罪。” 梁嬷嬷仍然没有放过清风,正所谓得势不饶人,她不断用食指插清风的头,被掐的清风默默低头忍受,头颅被插得左摇右摆。 梁嬷嬷是虐人虐得兴起,见其他下女一动不动地在看热闹,随即一个箭步上前抓着一个抬头直视自己的下女,又是扇了她一记耳光,那下女吓得不轻,立即哭哭啼啼,爬在地上求饶。 原本宁静的四合院一下子吵闹不休,就是因为梁嬷嬷要给清风一个下马威。 此时东边的大房两边的门被缓缓推开,哭声立即止住了,骂声猛然收起了。 推门的是两个衣着整齐神晴气朗的下女,她们比清风这边的下女年纪略为大一点,但比梁嬷嬷年轻一点。 从她们自信的脸上,不难得知她们的主子赋予她们一定的权力,令她们能抬起头,亮起双眸直视着梁嬷嬷。 及后一个高贵的妇人从大房缓缓步出,人未现身清风便注意到她的绣花鞋,鞋尖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色蔷薇玫瑰,玫瑰绣上金边,哪一种高贵的气派,真是不一般。 清风见梁嬷嬷急急上前躬身向那位夫人行礼,便知道她是丞相府其中一位主子,正是兰香阁的主子二夫人刘雅洁。 步出大房后,刘氏立即整理自己的衣裙,惯性地用右手扫一扫自己完美无暇的发髻,她梳的是一个十分别致的元宝髻,点点金星挂在元宝上,夹杂着清翠的绿宝石,一身青藏色八折长裙摆,外罩一件暗红轻纱阔袖长衣,那袖的边端绣上一朵朵血红的蔷薇玫瑰,看来她对玫瑰的爱好极深。 刘氏微微扬起了嘴角,但一点不像在笑,更多的像是不屑,她长着一双凤眸,眼角微微向上弯,看上去样子是个二十有五的妇人,保养得级好。 只是她一身老成的装扮,令她一下子又显老了,看她现在仍然级美的样子,不难想像十载前有多漂亮。 刘氏跟梁嬷嬷低声说了数句便转身离去,一众下女跪地目送她步出来垂花门。 天才刚亮她便穿着整齐离开了兰香阁,到底她要到哪里去? 梁嬷嬷见主子步出垂花门,脸色立即比大便还臭上几倍,咬牙切齿地说:“老爷过一会到兰香阁用早饭,你们一群下女自动分两批,一半负责打扫,一半跟我到厨房来,谁人敢慢手慢脚我要她半死不活。” 清风见下女们不太愿意跟梁嬷嬷到厨房,她便主动跟上,其他下女见清风先跟上又心虚地跟上,好像行先的那一个会先死,她们能活下去的机会便比较大一样。 厨房算是十分宽敞,清风一看估计这里大概有八百平方。 一个花甲老妇人在厨房角落的长椅坐着,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那边有一个小床榻,她相信这里是老妇人的住处,只是她又是谁?一个年老的下女吗?住在兰香阁的厨房…… 梁嬷嬷到老妇旁边客气地说了数句,转身就对下女咆哮道:“三十六道菜,十二大,二十四小,你们做不好便等着被吊起来打。 梁嬷嬷说毕便扭扭她的丰臀离开,只见老妇人什么也没说,却站起来磨刀。 “难不成是梁嬷嬷让她宰了我们!”下女们大惊暗道。 老夫人衣着朴素,简单裹了一个头巾髻,但在她密密麻麻的皱纹底下,仍然能够看出她的端装和美貌,年轻时必定倾国倾城。 这里连清风在内一共有六个下女,只有清风在厨房转着圈看看食材和用具,其他下女只是站着,好像等待老妇人吩咐。 但老妇人一声不响,低头沉默磨刀,这种气氛实在十分不好。清风在盘算着,她们大概只有不够四刻钟的时间预备早饭,再不开始便来不及了。 清风走到老妇人身边躬身一问:“小人向嬷嬷问安,请问这里的食材和用具是不是也能够用在预备早饭上?” 老嬷嬷没说话,只点头也没看她。 “谢谢嬷嬷指教,请问有特别规定早饭需要做些什么?”清风继续躬身问,老嬷嬷摇头,接着继续磨刀…… 清风走到五个下女面前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其中一个正是刚才被打的那一个,她看起来特别的胆小。 她们全都低着头,像点头,又像在摇头,清风简单说句: “你们想活下来吗?” 第八章做早饭 这次她们总算听下去了,立即清晰地点头。 明月说过丞相府差不多每天也死人,死的全都是下人,清风纠结了。 所谓的死契,就是下人把命卖给了主子,主子能操生杀之大权,只要主子不满,便可以直接把下人给灭了,一点责任也不需要付上。 在古代不存在人权主义,谁强大,谁说了算。清风要是不强大,很快便活不成了。 清风看着眼前一脸惊魂未定的下女们摇摇头问:“你们从来也没做过菜吗?” 她们竟然全都点头…… 清风纠结了,梁嬷嬷为何让一班没有做过菜的下女进厨房为主子预备早饭?这不就是想送她们上黄泉路吗?梁嬷嬷大概也没想过清风会做菜…… 是陷阱吗?这样快便再次来索命吗? 最胆小的那个下女已经受不住压力跪在地上哭起来,清风上前扶起她说:“不用怕,你们听我安排的去做,我们必须尽快预备好,要不然我们活得下去也被打得半死。” 说实话清风的旧伤还未好,如新伤再来,她未必受得住。 清风还没打算就这样被杀掉,她想离开诚丞相府,她想认真重新再活一次…… “落霞……” 落霞抬头看着清风,见清风的左脸有着一个五指掌印,跟自己的大概是一样的,心中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觉。 “我的名字是落霞。”她对清风微微一笑,带着一点点害羞。 清风在古代的年龄大概只有十五,和落霞差不多,但她已经活第二次了,看见眼前战战兢兢的落霞不得不生出一种怜悯之情,她温柔地轻抚她肿起来的脸,对于自己同样肿起来的脸却不在乎。 清风用极快的速度把食材和用具全都放到一处,吩咐不懂煮食的下女,先把菜蔬肉类清洗干净和切段,她吩咐落霞当她的助手,洗菜切菜腌肉雕花,她都简单地示范了一次。 在旁看着的老嬷嬷一脸漫不经心,但这一切都落在她的眼中,她扬起了嘴角…… 幸好清风修读大学的期间为了筹集生活费,不得不在中式菜馆工作,刚巧也转过数家菜馆,要不然这三十六道菜用三十六计也铁定做不出来。 清风看着水缸中的大鱼,便立即想定了三款菜式…… 落霞和其余四个下女见清风一手拿起水缸中的鱼如拿起一张抹布一样轻易,她拿起刀纯熟地对准鱼头一拍,快狠劲。 鱼一晕,清风随即手起刀落把鱼肉全都起出来,鱼骨先拍成渣,再放到纱巾上如裹包袱一般裹好,那边厢水已经煮开了,她把鱼骨袋、豆腐、姜、红枣和花生放到煱中,吩咐她们看好火。 接着鱼肉分两味,一半上粉下油炸,炸好放在清爽新鲜的芫茜菜上。一半炒球,用上百合和雕成花的胡萝卜炒在一起,份量不多,但十分精美。 下女们惊讶得膛目舌结,都在暗叫:“怎么可能?” 清风倒抽一口冷气,让她们快跟手做,不要只呆站着看。 清风一边做糕点,一边做冷面,冷面是一种很耐吃的食材,不会因为吃的时间迟了而变糊掉,她花了点时间调冷面的酱油,幸好,她味觉精准。 下女们其实也不蠢钝,很快学懂如何分工合作,毕竟她们的命就在这一餐早饭上,只是这样的早饭也过于丰富了一些,不知道老爷会带上什么人一起来用早饭…… 二十四道小菜中,清风一半做成甜点小吃,一半是用辛辣、醋和蜂蜜等的调味料制成的凉拌小菜。 幸好厨房中五色蔬菜齐备,调味料也很充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清风的汗水已经沾湿了身。 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只知道自己全身痛得厉害,立即在腰间拿出丹药吞服,拿水喝时苦甘的味道在舌头散开,她竟然想哭…… 这时听见下女们都大惊地躬身说:“梁嬷嬷……” 清风立即收起情绪,垂头躬身行礼,进到厨房的梁嬷嬷不是一般的吃惊,她吃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十二道大菜,二十四道小菜…… 这班废物竟然能够做出来。今天的早饭,把厨房的食材都用尽了,真的该死…… 梁嬷嬷不屑地拿着银针在每碟餸菜中刺一下,试试有没有毒,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要不然她也会没命。 菜式逐一通过测试,终于可以递上八仙桌。 兰香阁四合院内一连放了三张八仙桌,三十六道菜的如艺术品般放在桌上,只等吃菜的人前来。 忙碌了一个早上,清风倒不觉饿,只觉痛,全身都痛得像要裂开一样,特别是她胸腹那伤裂的肋骨之处,她闭目养神,默默忍受痛苦…… 这时听见在旁站着的下女们都饥肠辘辘,肚子纷纷放肆地撕叫起来。也难怪,整个早上只能看,不能吃,真是一种另类虐待。 清风想起在病榻前,大公子为她预备的红米粥,是她上辈子和这辈子暂时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眼前食物再丰富矜贵,也比不上简单温暖的红米粥。 大公子早午晚为她送来,一口一口地喂她吃,这些年来,从来没人待她如此无微不至。 或许是那段时间她实在虚弱,没能抵抗这样温柔的攻势。因此要她忘掉这份恩情,不可能。 这时大丞相司马炎已经完了早朝,回到丞相府门前,今早太子晓向皇帝和大臣们提出想增强南宁国的兵力,没人会提出异议,因为这是进可攻退能守的建议。 太子向皇帝建议应该尽快建立太子兵,主力守护皇宫和皇族成员,这也没错,毕竟皇室是南宁国的支柱,当然要保护。 问题是这太子兵是直接由皇帝差遣,说这是为了有效地增强南宁国的皇室统治权。这件事不正正就是针对司马家的揽权吗? 司马炎不想同意也不好反对,只说明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他需要拖延一会,设法在此事实行的同时,却要做到处处能够制抓太子晓和皇帝,不能让他们羽翼长齐,反咬司马一家一口。 偏偏在朝堂之上,司马神剑竟然说这提议甚好,气得司马炎跳脚,青筋现出来也得憋住不爆发,他不难想像司马神剑的心态,只是为了私人恩怨,却危害了司马一家,这样实在令他十分气愤。 司马炎为了令司马家坐稳半个朝野,他付出了大半生的精力,还赌上了最爱的人。 想到这里,他的眉头扭得更紧一些…… 第九章三十六道菜 在门前等候多时的刘氏见老爷的马车停下,立即整理一下衣裙,一脸少女怀春的样子。 司马炎下车后脸色阴沉铁青,还流露着一股杀气。 她便知道他在早朝上遇上不顺心之事,但今天她不能让步…… 刘氏笑容满面地迎上去,换得司马炎对她视若无睹侧身而过的态度,她咬咬牙说:“老爷,今天是十五……” 她的一颗心已经紧张得悬在喉咙处,卡得不上不下。 司马炎顿了顿脚步跟旁边的莫秋低声说:“我先到兰香阁,你帮我招集……一会儿在书房议事。” 莫秋躬身说:“是。”接着双手抱拳退下办事。 司马炎步入府中,曹惠立即迎上,躬身垂手在司马炎耳边禀告府中的事情,这事情都跟大公子有关,也是司马炎十分关心之事。 曹惠说了一句话令司马炎立即扭动他那双飞星入鬓的剑眉,再侧着紧跟在旁的刘氏,眼神满是不满和厌恶,他不满这个女人总喜欢兴风作浪,明明知道淮儿身子受不了打击,却一次又一次用尽方法打击他。 三十六度菜,理应招呼十个人以上才合理。 清风万万想不到梁嬷嬷说为老爷预备早饭,便真的只为老爷一人而预备。 不是皇帝,吃什么三十六道菜?莫名其妙…… 一股奇怪的气场在兰香阁的垂花门前慢慢散开,下女们一直站在四合院的一角等待被差遣…… 这时梁嬷嬷就在门前躬身,或许是她太胖的关系,躬起身来都有一种弯不下腰的感觉。 清风看着梁嬷嬷腰间的肥肉,再看看骨瘦如柴的下女们,真是一个强烈的对比。 清风微微抬头看着先步入垂花门的一位翩翩公子,他长着一张年轻的脸,却满头风霜,白发苍苍。 顶上一个银制的发冠,中间一枚蓝宝石闪闪生辉,只是这个发冠令他看起来更冷酷一些。 一身藏蓝色暗花绵袍的公子,看起来沉稳而隆重,刚好和他冷冰冰的气场匹配了。 公子一步步步入内园,清风见刘氏紧随在侧,便知道他不是什么公子,他正是大丞相司马炎,因为怎样看他也不像是刘氏的儿子…… 司马炎和刘氏看见八仙桌上放着三十六度菜,不禁扭着眉头,眼角猛抽。 刘氏侧了梁嬷嬷一眼,神情复杂,不知是责备或是赞赏…… 总之就是不安…… 司马炎喜怒无常,刘氏预料不到他看到桌上的东西会有何反应?反正夫君心情不佳,大概也不会吃得下这么多东西…… 刘氏让梁嬷嬷好好预备丰富的早饭,想不到她竟然弄一出这一桌子的大菜,现在是演那一出呢? 扭动眉头极度不安的又岂止是刘氏,梁嬷嬷同样胆战心惊,原本打算折磨折磨这一班下女,以为她们只要随便弄好几样便已经是极限,想不到她们竟然能够真的做出三十六度菜,还款款精美讲究。 这次她可算是为自己掘了一个大坑,还得自己跳进去填满。 司马炎抽动了一下嘴角,脸上的神情令人难以猜透。 他随意地在八仙桌旁坐下,刘氏面容生硬,嘴角时不时因为不安而抽动,想装出一个像样的笑容,却怎样装也装得不像样。 反观司马炎面上竟然生出一丝丝冷笑,清风看见他如猎鹰一样的眼眸充满着深沉的杀气,眼角和嘴角的扯动看似闪过一刻的惊喜,看来眼前的三十六道菜真的令他好奇了…… 清风垂头躬身遍体生寒,感觉司马炎必定是一个可怕的人。 早生华发可以有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便是精神受着极大的压力。 相信司马炎半辈子也在盘算如何站稳自己的地位,这样小心的人最难侍候,随时死在他手上也不知道发生何事…… 司马炎能随便抓住八个下人虐打致死而面不改容,可见他是何等残忍之人。 想起大公子的善良,她禁不住再次微微抬头细看司马炎的样貌,大公子固然是他的儿子,但是他们两人的样子和个性,竟然没有一点相像。 司马炎的眼眸和鼻梁如刀削斧刻一样,加上他一双入鬓的剑眉令其神情倍增英气,他确实俊,但过于冷,令人震慑。 司马炎侧向下女那一处,只见梁嬷嬷庞大的身躯把六名下女遮盖了一半,加上她们都垂下头,他看不清她们的脸。 刘氏这时开口说话:“老爷,起筷吧。”她却一动不动筷子。 “夫人看似并不想吃,何解弄出一桌子的菜?”司马炎扯起了嘴角,没有看刘氏的脸。 刘氏现在真想生劏梁嬷嬷泄愤,她拿起筷子说:“怎么会不饿,我都得疯了,只待老爷先吃。”她再次扯起了嘴角装笑。 司马炎看着一煱雪白的汤,他拿起汤匙品尝,立即眼眸发亮,舌尖被唤醒。 他好像从来没喝过如此简洁清新的鲜鱼汤,跟平日的老火汤完全两回事,却又如此令他喜欢,鱼汤中的姜,令他身体都和暖了。 旁边拿着筷子的刘氏也随便夹起一块酥炸豆腐吃下,她同样震惊,竟然炸得刚刚好,咸味也适中。 清风炸好豆腐后把盐巴拍得极细,逐少逐少放到豆腐上,极其细心,因为她知道事关重大,稍一不慎便会见血,或丢了命。 司马炎夹起蒜泥白肉一尝,他的笑意更浓了,那些麻辣的酱油,令他胃口大增,刚才朝堂上的郁闷情绪,也好像稍稍减退了一些。 刘氏见夫君脸上的阴霾慢慢散开,放下了心头大石。他扬一扬手,曹惠立即迎上,他在曹惠耳伴说了数句,曹惠躬身点头,向梁嬷嬷扬手, 梁嬷嬷迎向司马炎,她身后的清风便显露出来。 梁嬷嬷向司马炎展露出令正常人看着也会想要回避的可怕笑容说:“老爷,早饭可满意?” 梁嬷嬷见老爷脸上笑容不断,便知道老爷满意,于是加句:“二夫人千叮万嘱,小人不敢怠慢。” 这时司马炎扯着嘴角侧向刘氏说句:“夫人真是用心良苦。” 第十章翻墙的公子 司马炎从来不吃奉承这一套,他这么多年来反倒更喜欢不主动讨好自己的人,因为要靠讨好才得到认定的人,大多不是有实力的人,没实力的人,更加不用正视他。 八仙桌上一碗白粥吸引了司马炎的目光,粥的中央竟然有一瓣玫瑰花瓣,看真一点原来不是花瓣,是用明目的杞子放在中央,杞子的红微微地化开了一点,别致而美艳,凝白霜雪中的一点红…… 司马炎尝一口,一股浓烈的蒜味伴随着少许盐花,实在令他惊喜,这简单的蒜头粥是最佳的保健药膳,谁能有这样的心意,府中的厨师也没有做过这个粥。 他很喜欢,接着又多吃数口。 这时司马炎的鹰眸看向那边垂下头的六名下女,友善的问道:“早饭我很满意,谁能帮我解说面前的东西是什么?” 他手指向冷面,双眸细看着站在最后最安静的那个下女。 冷面弄成一个个小球,整齐地排列着,为了方便夹起时不会黏向旁边的面条,可谓别出心裁…… 清风一直躬身垂手,她不打算解说,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必有人比她更想说话,这样的风头,千万不能争夺…… 换转是平日,梁嬷嬷必定抢先说话。 这回尴尬了,因为她根本不晓得那是什么?到底是面还是糕点? ……她连忙侧向身后的六名下女。 除了清风,五名下女都犹疑了片刻,结果最胆小的落霞竟然抢先一步解说冷面的吃法:“禀告老爷,这是冷面,冷面旁边有一小碗酱油,把面夹到酱油中浸一浸,沾上了酱油后接着吃便可以。” 说毕她便躬身退回原处。 清风知道落霞的心计必定不少,尽管现在不是,将来也必定是。 她有点失望,但也明白世情本就是如此,今天待你好的人,明天便是敌人。 司马炎吃面后笑意更浓,他露出的笑容令站在远处的一个老人家为之一愕……下女们见老爷笑容满面,也渐渐放宽心,主动跟司马炎解说各式早点的制作方法。 司马炎确实吃得香,不断点说好。 他甚少因为吃而感到心灵满足,更多是吃起佳肴也如同嚼蜡。全因心中忧虑的事情太多,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真正享受。 那个沉默不语站到最后的少女令司马炎想起孩童时的姜干,这样的人,比起抢着说话的人更难应付,因为她什么人情也不买不卖。 他纳闷了,也不能明明地说什么,便唤了曹惠…… 曹惠对下女说:“老爷喜欢你们做的早饭,全都有赏。现在可以收拾收拾,拿下去吃,老爷说吃好了才有力工作的……” 下女们全都喜上眉梢,毕竟她们的肚子已经饿得贴着背了。 已经吃好了的刘氏见司马炎要赏下女,她立即心生不满地撒娇道:“老爷,你赏她们,那我呢?” 他立即侧向她,收起所有笑意,眼神如利刃…… 但吓不倒她,这么多年,她没有什么是没看过的。 “那夫人想要什么?”司马炎看着她一双没有丝毫退缩的凤眸,像看到深处,看出她的心计和对自己的埋怨。 下女们已经开始前来收拾,司马炎这时终于看见清风的脸。 她眼观鼻,鼻观心,躬身没抬头。司马炎坐着没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能看清楚她如凝脂一样的雪白肌肤,伤重时的她五官也肿起来,现在退了肿,是彻底换了一个样子。 一双如远山又如深秋弯月的浓眉和她的丰满小唇凑在一起真的很好看。 唇色有点苍白,但仍上了一抹很淡的粉红。小鼻子笔挺鼻头却有着小圆润,精致的五官全放到瓜子脸上。 好一个小美人,难怪淮儿喜欢。 刘氏见夫君心不在焉,便摇动他的手臂说:“炎哥哥,洁儿要你今晚来兰香阁……” 她说出来也感到战战兢兢,毕竟他已经数月没有在这里过夜了。 这时有翩翩公子在兰香阁的四合院屋顶站着,看着院中热闹的情境……三十六道看似很好吃的菜令他感到好奇,毕竟他还没吃早点。 公子潇洒地从屋顶跃了下来,吓得正忙的下女差点把手上的食物倒地上去。 大概就只有司马炎是不慌不忙的,因为他早已察觉有人翻墙站到屋顶上。 清风同样吓得全身抖了一下,差点没站稳,怕有什么人从高处堕下来,古时也有人会跳四合院轻生吗?下女们全都垂头呆站如陶瓷娃娃一般不敢动。 清风看见公子穿着一双镶着金边的黑长靴,从他的脚大小中不难看出他是个十分高大的人,甚至比司马炎更高大。 清风没敢抬头看公子的脸,只看着他腰身以下的那个角度,他的玄色锦袍有着灰色的暗花,边端垂下很多一寸左右长的丝线垂子。 看见如此高贵的锦袍,她真的很想抬头看清他的样子,但因为不想再被扇耳光,只好拿着手上的菜一动不动。 清风知道这人必定是一个人物,皆因他如此放肆的举动也没令大老爷司马炎生气,连轻声责备也没有。 这情况只有两个可能性…… 其一,这个人的地位比司马炎还高。 其二,这个是他的儿子,而且对他来说很重要,骂不得。 看见下女手上拿着早点,公子便随意走到其中一个前面打算拿吃的,刚巧走到胆小的落霞跟前…… 他挨得近,吓得落霞拿不稳碟子,双手一抖,食物便往他身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