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惨变(1)  风雪漫天,杀气横空。 仿佛整座沧州城都在这杀气中颤栗。 与其说这冲天的杀气来自这百余名黑衣蒙面人,倒不如说是来自这口棺材。 此刻,这口棺材已经放到了沧州城最大的一家武馆——精武门的庭院里。 而这百余名黑衣蒙面人也在棺材后站定,风雨中形似木桩,一动不动。 他们似乎是在倾听室内传出的喜庆的音乐,他们又像是在等室内的人出来送死。 室内确乎是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只因今天正是精武门的主人、小北侠浪子邹不屈和素有武林第一美女之称的东方明月结婚之日。 邹不屈自然就是“邪剑狂刀”中的“狂刀”,叫他“小北侠”为的是有别于原来精武门的主人、东方明月之养父东方俊。 在此前那场旷古未有的血旗盟屠戮武林的浩劫中,“北侠”东方俊和“南侠”梅无双战死,遵独手大侠石顶峰之意,“邪剑”梅剑痴和“狂刀”邹不屈分别入主九群英会和精武门,成为新的年轻的“南北双侠”。 邹不屈与东方明月今日成婚可谓天作之合,彼此两情相悦,瓜熟蒂落。 此前,东方明月随其母柳风痴和邹不屈之母玉珍珠被石顶峰等人送回精武门安顿,邹不屈与东方明月朝夕相处、情意日增,终成今日秦晋之好。 待到今日夜晚,一代天骄东方明月就会让丈夫邹不屈亲手为她摘除面纱,将真容露示天下了。 人们拭目以待她那堪与明月鲜花比美的绝世仙容,应该是怎样的惊世骇俗! 然而,尚未到夜晚,酒宴尚未结束,却有警报传进: 强敌压境,凶险临头! 在精武门宽阔的练武大厅里摆着二十几张八仙桌,每张桌旁都坐满了前来贺喜的宾客。在这些宾客中武林中人居多数,其中不乏一派之尊、一方霸主、一地雄豪。 邹不屈浪迹江湖多年,横刀向天啸,结交天下,今天喜宴又广撒英雄帖,要借机以壮精武门声威,故前来贺喜的武林精英、江湖豪客俱不同凡响。 更有心存私欲,要一睹东方明月仙容的慕名来访者,皆为座上客。 当真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警报传进之际,邹不屈正然挨桌敬酒,觥筹交错,一片艳羡颂喜之声。 然而,传报弟子的慌惧之色和恐怖之声刹那间就冲消了满堂喜气: “禀师父,外面来了百余名东瀛忍者,抬来一口棺材让您出去……” 传报弟子终于把“送死”两字咽下,抑或觉得实在不好出口。 邹不屈放下了酒杯。 他想到了今天可能会有仇家寻仇,但绝没想到来的是东瀛忍者,而且是百余名齐至。 传报弟子声音甫落,桌旁挺身站起一人,对邹不屈道: “你怎的和忍者结下了梁子?看来对方来者不善!” 邹不屈轻轻摇头,庄容道:“忍者集团涉足中土此举非同小可,看来武林一场血雨腥风在所难免了!” 环顾满堂,扬声道:“诸位朋友,区区不想连累大家,今日强敌压境,区区恐难自保,望各位从侧门出去,自寻方便!” 适才从桌旁站起的那人截声道:“你这么说分明瞧不起我们!大家既然是朋友,应有难同当,岂能见死不救!” 说着,抽出一对虎头钩道,“咱们这就出去会会那些忍者!我就不信这个邪!”话落,人已当先冲出厅去。 众人有的识得此人,知是衡山派新任掌门“不信邪”屠龙。 邹不屈知道屠龙一向心高气傲,曾经跟随石顶峰在边关久战沙场,石顶峰曾称他为“拼命三郎”。 此君现虽身为一派之尊,而好胜好斗的脾气却丝毫未改。 众人见有人带头遂一哄而起,叫嚷着随屠龙奔出厅去。 邹不屈也不好拦阻,待弟子取来狭锋刀佩好,又与那弟子耳语几句什么,亦昂首走出。 室外,风雪依然。那口棺材和棺材旁的忍者俱都罩上了一层轻雪。 但风雪掩不住忍者们的杀气,杀气似乎令风雪更加冷洌。 忍者都佩着狭锋刀,通身黑衣,黑头套只露双眼,透出怪异凶狠,令人望而生畏。 屠龙竟也怔了一怔。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忍者严阵以待。 据传当年两个东瀛忍者岗川四郎和武士杰跨海东来,便搅得中土武林天翻地覆,此际这么多忍者齐至,其摄势自是惊人! 就在他怔立时,身后众人便已涌到,人数比这些忍者还多。 然而,见此阵势无不动容。 见众人涌至身畔,屠龙正欲发话,忽听对面一忍者朗声道: “哪位是狂刀浪子邹不屈站出来受死!” 汉语说得很流利,内力也充沛,可知非凡夫庸手。 邹不屈站到众人前面,双手胸前一抱拳,道:“在下就是邹不屈!” 说完,便觉无数双利剑寒芒般的目光射向了自己,心中一凛,但面不改色。 那位忍者又道:“我们要让你死个明白。我们此番来中土要做三件事: “一是杀你为岗川四郎报仇,并索回遗落在你手上的岗川四郎的刀和刀谱。 “因为我们了解到,岗川四郎是死在你父亲、前丐帮帮主邹云手上,当父债子还! “二是杀武天涯为武士杰报仇。 “我们找不到武天涯,所以要掳走他的妻子和女儿,逼他找我们决战! “三是找到武士杰遗落的那把狭锋明月刀和武士杰的遗体。 “我们虽无与中土武人为敌之意,然而有谁阻拦我们完成这三件事立杀无赦!” 说得很明月,似乎也很讲道理。 看来对方来中土已非一日,是早就进行过明查暗访了。 否则不会知道柳风痴和东方明月落脚精武门,而对方选择今日来犯难亦非偶然。 邹不屈的脸色沉下来,心也随之沉重了。 他知道毫无回旋的余地,对方志在必得,自己只有以死相拼。 但胜数又能占多少? 众武士豪杰肯舍命相助自己的又能有多少? 面对死亡舍身而取义者有几? 况且,众武士中侠义道中人本不多。 屠龙未等邹不屈答话,右手虎头钩一举对众人道: “别听他放屁!岂能屈服这些外寇强虏!大家一起上,未必会败!邹不屈在咱们面前被杀,咱们以后还有何颜立足江湖!” 话音未落,但见黑影一闪,忍者阵中已有人袭向屠龙,身形如鬼似魅,身在空中竟已化入一抹刀虹。 屠龙厉喝一声“来得好”,双钩“举火烧天”蓦然迎击刀虹。 铮声大震,双钩应声而断。屠龙骇然一怔,刀虹凌空斩下。 屠龙只得用半截双钩迎击,险之又险又接下这一招。 一招过后,被迫退数步,勉强拿桩站稳。众人见了无不耸然动容,看出这黑衣人武功比屠龙要高许多。 就在众人一惊时,黑影一晃,欺身闪进“刷刷刷”又是三刀。 铮铮两声金铁交鸣,屠龙手中双钩被震飞出手,眼见这最后一刀再难躲过。 蓦地一道鞭影袭向黑影。 黑影只得收刀回封,挡开卷至的软鞭。 随即身形沿鞭欺上,刀虹起处,传出一声惨呼。 邹不屈定睛望去,心头一凛。 看见出软鞭救下屠龙的正是曾经与屠龙并列“七少侠”的“断魂鞭”谷鸣蝉。 而谷鸣蝉已被黑衣人一刀斩下了右手,自腕而断连同手里的软鞭掉在雪地上。 雪白血红,触目惊心。他正待抽刀扑上救护,一抹刀虹乍现,谷鸣蝉已然身首异处,尸横地上。 邹不屈狂啸一声,向那黑影直扑过去。 身在空中,刀虹已凌空斩下,正是他那凌厉无俦的绝招“迎风一刀斩”。 但他的刀虹遇上了两把刀的横截,两把有备而出的狭锋刀在空中与他的“迎风一刀斩”过了一招。 三人身形甫落又起,一派刀光大展,刀风中飞雪四溅,端的凶险万状。 便在这眨眼之间,刀斩谷鸣蝉的黑衣人又扑向了赤手空拳的屠龙。 但他遇上了一柄剑。 剑是华山派掌门人岳靖的剑。 岳靖人称“一剑惊天下”,但这全力递出的一剑却勉强震开了黑衣人的刀。 他随即变招抢攻,与黑衣人斗在一处。 屠龙攻了上来。 他使的也是一柄剑,是情急之下从身旁一名武士腰畔抽出的青钢剑。 他要帮助岳靖战这黑衣人,可是他被急掠过来的一名黑衣人截住了。 他与这个黑衣人快攻五招便处下风,只因剑毕竟不是他的拿手兵器。 见屠龙险象环生,难以自保,旁边恒山剑派掌门“剑不轻出”谭无悔和青城剑派掌门“剑奴”温祖寿双双抽剑抢出扑上施救,但他们同时被掠来的两个黑衣人截住厮杀在一起。 至此,侠义道今日赶来贺喜的五位侠客已全部现身御敌。 可惜谷鸣蝉已遭不幸。 这几个人一捉对厮杀起来,精武门一方众人俱各在心中盘算: 看来邹不屈等人今日是凶多吉少,只因忍者尚有多人虎视在侧,倘他们一拥而上,这几个人焉有命在? 这些人中有的已盘算抽身而退,不想无端赔上性命,有的想上去助战,掂掂自己斤量又恐不敌。 想走的又担心邹不屈等人获救,日后无颜相见,想战的心存观望,迟疑不决。 而忍者之众有这些人旁观亦不好一拥而上,怕引起混战于己方不利。 这样倒惨了场上厮杀的人。 第2章 风雪惨变(2) 邹不屈以一敌二,勉强迎战,丝毫也无胜算。 只因他的刀法再霸气怎奈与对方同出一门,只是力道火候相异,每刀攻出对方早谙破解之法。 岳靖、谭无悔和温祖寿三人乃剑道名家,与对方相斗尚能应敌,并已占上风,苦的是屠龙兵器不顺手,又一上来就受挫,斗志渐消,只是苦苦支撑,随时都有性命之患。 终于,屠龙在苦拼苦撑了十八招后被对方砍中了一刀,左臂掉在了地上。 他狂吼一声,身剑合一向对方攻去。 黑衣人抢先一刀斩下,掠到身前的屠龙脑袋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他的剑洞穿了黑衣人的胸膛,两个人拼了个玉石俱焚。 见黑衣人一死,那个用汉语和邹不屈对话的黑衣人突然抽出佩刀,往空中一举厉声喊出一个字:“杀!”。 “杀”声甫落,所有忍者之众齐抽刀扑上,人似云卷刀如虹现,声势骇人心魄。 精武门一方亦齐声呐喊,众人俱奋起神勇,抽出兵器凶这上对敌。 霎时间,双方混战一处,偌大个庭院变成了战场,刀芒闪现,剑影如山,厮杀声、呐喊声响成一片。 邹不屈在险斗间见混战形成,心下陡的一宽。 他知道自己一方亦有百余人,与敌方人数相当,倘众人全力拼杀正如屠龙所言,未必会败,那样自己及精武门便有一线生机。 便很快他又发现,众忍者多而不乱,进退有法,攻守相连,颇似是十人一组的奇门刀阵。 这刀阵把众高手的围功、狙杀、暗器和使毒诸般法门化于无形,变成惊魂噩梦一般。 而且,众忍者攻守有度,众人一心死战,而众武士则多以自保为重,彼此很少顾及,这样就大大的减少了威力。 长此战下去,必败无疑,只能是徒伤性命而已。 作此一想,他更是心如火焚。 蓦然,游目一扫邹不屈心弦剧颤。 他看见有十余名忍者挟持着六七名女子从内院中走来,而那些女子分明是新婚妻子东方明月和柳风痴、玉珍珠以及她们的使女。 自己出厅之前已耳语那位亲信弟子速往内院报警,让东方明月母女和母亲玉珍珠的后门逃离速往静月庵躲避,怎么这么快竟落入敌手? 莫非忍者早就派人守住了后门? 邹不屈心中一慌,刀招一缓,给人抢上先机,左肩被扫中一刀,立时鲜血涌出,急忙摄取心神,全力应敌。 东方明月等人正是要从后门逃走时被守在后门外的忍者擒获的。 此刻,她们已成俎上肉鱼,只能任人割宰了。 饶是东方明月面纱未除,而面对这惨烈混战,她早已花容失色、芳心乱颤。 她看不见邹不屈,能够看见的是风雪中的刀光剑影、激射的鲜血和不断栽倒的人体。 而身旁的柳风痴和玉珍珠等女子亦无不噤若寒蝉、亡魂皆冒。 她们未被点穴,而是被忍者用牛筋细索在背后捆住了双手。 十余名忍者把她们围住,留意看护,却不上去混战。 面对混战,她们只能暗暗祈祷自己一方获胜,那样也许还能获救。 可是谁敢说忍者不会在最后关头杀了她们,忍者凶狠已极,垂败之际还会惜香怜玉吗? 蓦在此刻,一阵马嘶,从院门外冲进来九匹龙骏,马上之人玄色风雪大氅,猎猎飘动,英姿不俗。 一见院内情景,九匹龙骏上的人都勒住坐骑。 为首一人环视全场,忽然仰声豪笑道:“好极!真乃天助我也!” 声音一落,人似巨鸟一飞而起,掠向被围住的东方明月等人。 见此人凌空掠至,两名看护忍者抢身挥刀迎击,但身形甫动,此人早一掌袭至。 掌力挟风雷之声,撼天动地,波及之处两名忍者惨叫着被震飞出去。 此人身形一落地,又连挥两掌把劈面攻上的四个忍者震飞出去。 身形一闪到了众女人跟前,扬声道:“谁是东方明月?” 东方明月不假思索,脱口道:“小女便是!” 定睛细看此人是个神情威猛的中年人。 此人投目过来,豪笑一声:“待某救你!” 说完,伸臂一抓提起东方明月,人如巨鸟向自己的马匹掠回,身形起时单掌又连挥把攻上拦截的三个忍者震飞出去。 忍者惨叫声未落,此人已稳稳坐在了马鞍上。 他把东方明月放落在身前,仰天一声长啸,甚为豪壮。 东方明月急道:“这位英雄,相烦再去救我母亲……” 中年人豪笑道:“那有何难!” 转对旁边八骑上的人道,“锦衣八卫,速去将那几个女子救下,咱们速离为上!” 话音未落,八匹龙骏一齐冲将过去,马上人长剑舞动,将迎击上来的忍者砍翻的砍翻、刺倒的刺倒,有人随即猿臂轻抄,将地上被俘女子提上马鞍,旋风般回到中年人身旁。 杀人救人一气呵成,看似轻描淡写,毫不费力。 其实,这些人武功本高,又乘众忍者混战,守卫空虚,方一击得手。 中年人见八骑奔回,救人得手,便双脚一磕镫,扬声道:“咱们走!” 催马冲向院门。可龙骏刚冲出几步,斜侧里一条白影疾迅掠至,一鹤冲天越过马头,顺手一抓把东方明月提在手中,飞掠向旁边的院墙。 中年人厉吼一声:“哪里走”,身形离鞍凌空追去,一掌袭出。 白影身形前掠,反手一掌回封,脚尖轻轻一点墙头,又弹身而起,凌空飘然而去。后面追来的中年人却一头栽下,勉强站稳,骇然惊道:“摧心掌!凌空步!莫非他是……” 柳风痴脱口惊呼:“他是情帝!” 声音不大,却足以震人心魄。 中年人弹身而起,坐上马鞍,对柳风痴道:“看来乔某败得不冤!能和名满天下的情帝对了一掌,平生亦无憾矣! “哈哈哈!今日又能得‘风花雪月’、四女之首、夫复何求!” 声落,正要催马当先离去,蓦地一怔。 只见院门处已被堵死,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辆华篷马车和十多匹龙骏。 定睛看时,当先两骑已来到跟前。 左首马上一位巨人扬声道:“阁下可是‘五雪追命掌’乔天啸么?你言说和情帝对了一掌,该不会是自吹自擂吧?” 乔天啸豪笑道:“‘塞外双杰’怎么也来趟这浑水了?是有意柳风痴母女,还是来向狂刀复仇? “适才若非柳风痴亲口惊呼,乔某如何得知那带走东方明月之人便是情帝!” 右首马上的一位冷面人阴恻恻一笑,道:“若那人是情帝你乔老兄此刻焉有命在?况且,他岂能不救老相好柳风痴而只救走东方明月? “是不是魏忠贤的迷魂汤把你老兄灌迷糊了?连这一点也看不破,真真丢了你们‘东厂九魔’的脸!” 乔天啸冷道:“那请教阁下,遍观天下会‘摧心掌’和‘凌空步’者有几?血魔色魔已死,不是情帝还会是谁?” 冷面人正待回话,后面又有两骑来到跟前。 右首马上的老者对冷面人道:“小王子有令,让他们把这几个女子留下。乔天啸和他的人如果归顺小王子就饶他们不死,否则杀无赦!” 乔天啸定睛一看,冷笑道:“原来是‘害世七煞’中的狠煞、冷煞!你们竟也肯听命于人。 “料想这‘小王子’必非俗辈了!但乔某不知,遍观朝廷,除了皇上何人能和九千岁相比!” 左首马上的狠煞截声道:“你休提那魏忠贤,他给我们小王子提鞋都不配,还能劳驾咱们为他效力!你们且睁大眼睛站在一旁,看我们小王子是怎样的人物!” 转对“塞外双杰”道:“咱们先去把那乱子平息了,让小王子安静些!” 说完催马上前,朝混战中人厉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但是他的声音掩没在喊杀声中,就算有人听见他喊,又有谁能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混战双方已杀红了眼,中土群豪死伤惨重,怎会轻易罢手!而忍者更不会听狠煞的喊叫了! 蓦在此刻,一匹龙骏来到混战人群跟前,马上老者一勒坐骑,那龙骏人字而立,一声嘶叫。 嘶叫声未落,马上老者仰首三声长啸。 这啸声一声高于一声,最后一声犹如半空炸响一声惊雷。 啸声一落,再看混战众人已有多半抱头栽倒在地上,有的惨吟,有的慢慢不动了。显然被这啸声震伤,内力强的受到重创,内力弱的一命呜呼。 有一白髯老者见状,脱口惊呼:“‘梵音惊雷’!” 邹不屈刀下一空,两个忍者已抽身退开,显然也惊异于这啸声。 他脑袋一阵嗡嗡乱响,强自运功镇静心神,拄刀站稳,只觉周身无一处不钻心疼痛,低头一看,自己遍体刀伤,如同一个血衣人。 举目环视,暗自惊骇。 忍者尚有七八十人执刀傲立,而自己一方站立的不过二十几人。 奇怪的是刚才这“梵音惊雷”,受重创的中土群豪不下五六十人,而忍者中不过四五个人倒地轻吟,可见这些忍者不仅有头套掩耳,内力也均不弱。 环顾间,又有自己一方五六个人伤重不支,栽倒下去,心下一阵悲怆。 风雪渐小,冷寒陡增,庭院血腥气弥漫。 雪地上血水漫流,尸体横七竖八。 第3章 风雪惨变(3) 伤者呻吟,死者长逝,触目凄惨,惊心丧胆。邹不屈猛的单膝拄刀跪下,虎目含泪道:“邹某何德何能蒙诸位拼死相救,此义此恩邹某虽九死难报万一!” 适才那叫破“梵音惊雷”的白髯老者道:“狂刀,眼下强敌环伺,虎视眈眈,岂是你谢恩自责之时!咱们就算是玉石俱焚,为了武林道义何憾之有!” 说完,走到发出“梵音惊雷”的老者马前,冷道,“尊驾这‘梵音惊雷’较‘佛门狮子吼’更胜一筹,敢问尊驾与喜玛拉雅山的‘大藏真仙’有何渊源?” 马上老者尚未开口,旁边马上的狠煞冷道:“他是哑巴。就算他会‘密术传音’也不屑与你这无名鼠辈说话。 “让某告诉你,你可知名震天下的‘聋哑二仙’吗?他就是二仙之一。” 白髯老者神色一凛,急忙对马上老者一揖到地,恭声道: “老朽不知‘哑仙’驾临,冒颜动问,请恕不敬之罪!” 说完,身形一展,飘然而去。 邹不屈一旁见了不由暗自一惊。 他知道这白髯老者是江湖中久负盛名的“天山二老”中的飘萍叟,今日前来贺喜为的是想借此机会拜访石顶峰和武天涯,没想到两位大侠未参加邹不屈的婚礼,他却赶上一场凶恶的厮杀。 凭飘萍叟的资历武学,对这“哑仙”尚如此恭惧,可见此老非同凡响。 邹不屈正欲上前向“哑仙”见礼,便见一辆华篷马车在十余匹龙骏的簇拥下来到近前。 见华篷马车一到,“哑仙”圈马回到马车旁边,立马肃容,神情甚是恭敬。 邹不屈心中又是一阵惊骇: 能令“哑仙”这样的武林宿老如此恭而敬之的人物会是何等人也? 遂定睛投目马车,一见之下认出车旁马上竟有三女赫然是“粉衣帮”的“毒手三美”和“长白五鬼”。 据传“毒手三美”在“巧手仙姑”潘美英死于神州大擂之后已成为“粉衣帮”帮主。 “粉衣帮”皆是年轻美貌女子,以“狠绝、淫绝、毒绝”著称于世,素为正义武林所不齿。 “长白五鬼”曾与“长白七叟”齐名,但行为恶劣,专事旁门左道,很少涉足中土,故鲜为中土武林所知。 邹不屈曾在塞外与“长白五鬼”有过一面之缘,故才识得。 看见“长白五鬼”和狠煞冷煞等人簇拥马车,俯首听命,邹不屈心知这车内的主人绝非善类,如果不是敌,亦绝非是友。 这时,便见“毒手三美”中的玉枝催马来到邹不屈跟前,嫣然一笑道: “邹公子,可还记得我们姐妹吗?” 邹不屈知道“毒手三美”分别化名为“玉露、玉枝、玉珠”,自己曾经在扬州与她们交过手。 那次她们为得到邹不屈的刀谱,美人计不成恼羞成怒,结果邹不屈险而脱身。 眼下她们强主在后,有恃无恐,自然不会把邹不屈放在眼里了。 邹不屈闻言,冷道:“有话就说吧。” 玉枝道:“我们主人让我传话给你;如果愿意归顺我们主人,这些东瀛忍者我们就帮你们打发了。 “否则,他们不杀你,我们也会杀你!而且精武门从此在江湖除名。” 邹不屈眉峰一轩道:“你们主人是谁?” 玉枝道:“小王子!” 话音刚落,忍者阵中有人朗声道:“我们无意与朝廷和中土武林为敌,来中土只为完成三件事。若有人拦阻,我们将不惜一切与之血战到底!” 马车中有个清朗的声音传出:“阁下所言三件事是什么事?本王子愿闻其详。” 那忍者首领道:“杀武天涯、杀邹不屈、找到武士杰的刀和尸体。”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笑道:“好极!武天涯乃至整个中土正义武林都是我们的仇敌,杀武天涯毁灭中土正义武林是我们的目的。这么说,咱们应该成为朋友。” 乔天啸一催马来到马车跟前,道:“正义武林也是朝廷的敌人,是九千岁的心腹大患,我们恨不能尽早毁灭以后快。如此说我们也是朋友!” 旁边的冷煞厉声喝道:“你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笑道:“若魏忠贤真作此想那再好不过,而你们‘东厂九魔’肯与我们交朋友那我们也欢迎。 “乔天啸,若本王子要见一见魏忠贤你可否愿意引见?” 乔天啸一怔,道:“可小王子到底……?”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该让你知道的,你总会知道,不该让你知道的,你问也无用。” 乔天啸神色一恭,道:“在下知道。” 邹不屈见状,冷冷一笑道:“你们既然都与正义武林为敌,在下决无降顺臣服之理!”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你不怕死,难道也想让你的家人身受其害?我们知道你原非侠义道中人,何必为了一个东方明月执迷不悟?” 邹不屈道:“在下并非为了什么人,只是为了‘侠义’二字!废话少说,要杀要剐,咱们拼个痛快!”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忍者那位朋友,你们要怎样处置他们?” 那位忍者首领道:“杀死邹不屈,索回刀和刀谱,并掳走武天涯妻子女儿,逼武天涯出面决战!”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我们亦有此意。不同的是我们想废了邹不屈的武功,再给他吃进毒药。 “限期让他给武天涯通风报信。只因杀邹不屈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而武天涯才是真正的对手。” 忍者首领道:“请阁下不要与我们争,武天涯必须由我们亲自杀死!邹不屈也要杀死。 “但你们的主意很好,就暂且让他多活几天,按你们说的办。不过,我们要砍掉他的右手,带走他的刀和刀谱!” 邹不屈听到这里再也遏制不住,一声清啸,展身挥刀向马车扑去。 他本恼羞已极,听他们的话语自己俨然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了,士可杀不可辱!他觉得,这马车中的小王子比忍者更为歹毒,遂展身扑上,心中死志愈坚。 但还未到马车跟前,一股威猛无比的大力当头袭来,犹如平地卷起一股骇浪狂涛。 邹不屈一声惨叫,身形如同一片树叶被震飞回来,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挣扎欲起,张嘴喷出一口血箭。 黑影电闪,两名忍者已近前架起邹不屈,点穴、断脉、砍手一气呵成,手法干净利索。 邹不屈终于轻哼一声昏厥了过去。 那忍者首领迈步来到马车前,深深鞠了一躬,道: “多谢阁下相助!还请把武天涯的妻子女儿交予我们!”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好吧。乔天啸,让你的人把那几个女子交给他们!” 乔天啸忙点头恭敬地道:“遵命!”转对一旁的“锦衣八卫”道:“把那几个女人交给他们!” “锦衣八卫”有五匹马近前,把马上的女子扔给众忍者。 女子共五人,柳凤痴、玉珍珠和三位使女。 他们知道凶多吉少,战战栗栗,心胆俱寒。 邹不屈这时被弄得醒转过来,断手处依然血流如注,凄惨之状令人目不忍视。 而剩下的那些人不知何时已逃遁全无,更无一个助他一臂之力。 玉珍珠见儿子如此惨烈,心如刀剜,想上去摸一摸却也不能,只有声泪俱下地骂不绝声。 终于哑穴被封,气恨悲恼一起涌上,立时昏迷。 那忍者首领又让人逼迫邹不屈吃下一丸毒药,冷道:“这‘七毒断肠丸’一个月后便会发作,若无解药神仙无救。 “限你一个月找到武天涯去崂山‘复仇谷’与我们决战,那时你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一个月后,我们就把她们凌迟处死!” 邹不屈目眦欲裂,难置一言。 投目众女,蓦地一怔。 他发现其中并无东方明月。 柳风痴心细如发,看出邹不屈眼中疑惑,遂道:“明月在你们混战时,也许是被情帝救走了……” 她希望救走东方明月的人是情帝,而又怕是情帝。 是情帝东方明月自然安然无恙,可情帝因何置她于危难而不顾? 真的对自己这般寡意薄情么? 情帝是嗔怨自己跟随武天涯而心生醋怨么? 邹不屈心中稍安,投目忍者首领道: “武大侠现身之日就是你们的死期!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忍者首领冷道:“我们等着!”一挥手,众忍者带着柳风痴五女和死伤同伴缓缓出院离去。 马车中的清朗声音道:“把这里的死者伤者抛入房内,放火烧光这里的一切!” 邹不屈闻言气极,咬牙切齿骂道:“你们这帮禽兽!” 气力不支,一头栽倒,复又昏厥过去。 雪停了。 雪在熊熊的大火中溶化了。 精武门的房舍甚至院子里的一些枯树都在燃烧。 而此刻,这里的主人却孤零零地躺在院子的血泊里。 天上升起一轮皎月,孤独而又同情地照着血泊里昏死过去的邹不屈。 皎月似乎也知道,今夜原本是他的新婚之夜啊!误入迷途 第4章 误入迷途(1) 雪后的早晨,大地上银装素裹,一个晶莹雪白的世界位于沧州城西四五里处的这片松林,白雪覆盖,玉树琼苞,把林中的这座庵院衬托得越发庄严肃穆。 庵院的院门大开着,院子里有几个青衣灰帽的尼姑在打扫着积雪。 这时候,有一头黑驴走进松林,向庵院奔来。 黑驴甚是健壮,浑身油黑的毛发着光亮,四个白蹄,白嘴巴,煞是精神。 在黑驴背上骑着一个模样憨厚的青衣少年,戴着风雪帽,披着一件黑色风氅。 风氅飘动,隐约可见腰间佩着的一把狭鞘长刀。 青衣少年骑驴来到庵门外,跳下驴背,把驴拴在院门外的一棵松树上。 然后他迈步进院,对那几个尼姑道:“静慧呢?她怎么没来扫雪?” 听口气他与这些尼姑像是极熟。 一个中年尼姑抬眼投目青衣少年,道:“可找到小云和孩子了?静慧正惦记着你呢,你快去她房里看看,昨夜里精武门的邹不屈施主来了……” 青衣少年一怔,道:“昨夜不是我邹大哥的新婚之夜吗?” 中年尼姑道:“精武门好像出了事。听说邹施主来时浑身是血……” 青衣少年不待这尼姑说完,已急急向西两厢房一间屋子奔去,到得门前,推门闯进,喊道:“邹大哥!我回来了!” 室内一张木床上静静地昏睡着邹不屈,一个年轻尼姑正熬着中药。 室内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儿。一盆炭火放在床下,室内甚是温暖。 听得青衣少年喊叫,尼姑急忙起身阻止,道:“他刚睡着。小呆,你可找到了小云和孩子?抑或是找到点什么线索?” 青衣少年赫然就是小呆。 这尼姑也正是法名静慧的李兰。 中秋节快活林一役,武天涯战败了武士杰,小呆舍命以求其母“艳后”放过了中土群雄。 “艳后”带着丈夫武士杰的遗体携百媚、千娇回了波斯国。 小呆怅然若失,先后和李兰返回静月庵,他实在是舍弃不下身怀有孕的妻子贼道名媛燕小云。 就在此前月余,燕小云分娩,为小呆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小呆喜不自胜,视为掌上明珠,十九岁的小呆尝到了天伦之乐。 期间娇妻爱子,其乐融融。 因小呆父亲是东瀛人,母亲是波斯人,故在中土连他自己亦无姓氏,便让儿子随母姓燕,小夫妻绞尽脑汁给儿子起名叫“燕南飞”。 乳名叫“小飞”。 他们原意是在儿子满月后,就搬离静月庵找个幽静优美之所隐居起来,男耕女织,牧羊放鸭,过一种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小呆一觉儿醒来一切好梦成空。 那日小呆收到邹不屈的喜柬,让他去参加婚宴。 小呆很是高兴,自己把风氅洗净烤干,情知婚宴之上人不会少,总要体面一些。 婚日前晚,小呆和燕小云打开燕小云的“百宝箱”,挑选什么东西作为贺礼更合适。 “百宝箱”中的东西都是燕小云偷窃得来,她曾为贼道名媛,不但出手不凡,而且所偷的东西也极为贵重。 最后夫妻俩选中一面“鸳鸯戏水镜”作为贺礼,以祝福邹不屈夫妇永远恩爱,白头到老。 贺礼齐备,小呆又喝了二两小酒,便倒头睡下。 睡前又亲了儿子,叮嘱妻子天明时早点叫醒他,本意早点赶去帮着邹大哥张罗张罗。可是,等小呆一觉儿醒来,早已天光大亮。 他睁眼一看,身旁不见了燕小云,亦不见了儿子,呼地一下坐起,喊了一声:“老婆”,没人应声。 披上衣服正要下床,游目一瞥,当即怔住。 便见北面墙上赫然有一枚飞镖,镖下钉着一张雪笺。 急忙跳下床,取下雪笺,但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待你杀了邹不屈便会见到妻儿,老妖敬告。” 小呆当即傻了,呆立半晌,便穿好衣裳拿着雪笺来见李兰。 李兰听完亦惊骇不已,催促他外出寻找,精武门的喜酒只好留着以后去喝了。 就这样,小呆离庵骑驴找寻了一天一夜毫无收获,只得失魂落魄而回。 不意一进庵院竟听说邹不屈来到了庵内。 此刻,听李兰问询,小呆便摇了摇头,摘下风雪帽,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叹了口气。然后投目邹不屈,道:“精武门到底出了什么事?他……” 李兰轻声道:“他说是东瀛忍者集团找上他要为岗川四郎复仇,还有一个神秘莫测、歹毒异常的小王子率领异士奇人要问罪中土正义武林。 “结果参加喜宴的中土群雄多数战死,精武门被烧成一片废墟。 “忍者没有杀他,而是砍掉了他右手,废了他武功,夺走了他的刀和刀谱。 “又给他吃下毒药‘七毒断肠丸’,限他一个月内找到武大侠去崂山‘复仇谷’决战,否则就杀了他们掳走的人质柳风痴、玉珍珠和三名使女……” 小呆道:“东方明月呢?” 李兰道:“听柳风痴说可能是情帝在乱中将她救走了。” 小呆又重重叹了口气道:“似他这样还能找到武大侠吗?” 李兰微喟道:“若非他昨夜赶来,只怕难以活到今日。 “总算抢救及时,他流血太多,两个月若能离床就算不错了……” 刚说到这里,邹不屈大叫一声,挺身坐起,满脸冷汗淋漓,似是从噩梦中惊醒。 小呆急忙扑到床前,关切地道:“邹大哥,你……” 鼻子一酸,声音哽咽,泪水夺眶而出。 邹不屈定住心神,投目小呆,猛的伸出左手握住小呆一只手道:“兄弟,我还能看见你!” 小呆抹了抹泪道:“大哥,适才她已经对我说了……” 邹不屈道:“李兰也告诉了我,你不去喝喜酒的原因。兄弟,是大哥连累了你。 “你现在就杀了我吧,我武功被废,又没了右手,生不如死,况且你还能与妻儿团聚……” 小呆猛的甩掉邹不屈左手,离开床畔,生气地道:“大哥,你把我小呆看成什么人了!” 李兰急忙道:“你别生气,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邹不屈叹道:“兄弟,我话还没说完呢,我愿一死以求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如果你肯答应,我虽死亦含笑九泉。” 小呆道:“你想让我代你去找到武大侠?” 邹不屈点头道:“正是。为了挽救整座武林,为了搭救落入忍者手中的人质,看来非得武大侠石大侠而不能…… “我残躯薄命死不足惜,而怎忍见武林又起血雨腥风,空前浩劫啊!” 小呆沉声道:“大哥,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邹不屈道:“说吧,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答应的!” 小呆道:“你要答应我好好养伤,好好活下去。你一直是我所敬重的铁骨铮铮的好大哥,我不相信你会就此消沉。 “我的老婆孩子你不用放在心上,掳走他们的人并没给我期限,我总会有办法找到他们。” 邹不屈虎目含泪,道:“好兄弟!” 李兰也感动得眼中含泪,道:“小呆,从今天开始我……应该敬重你……” 闻听此言,目睹此景,小呆顿时豪气上涌,把风氅一甩,道:“事不宜迟,我这就上边关找武大侠!你们照顾点我们的家底和那只猴子。” 难怪小呆这般豪气勃发,昔日小呆在李兰家为小厮时就偷偷爱上了李兰,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兰根本连正眼也不瞧他。 时至今日,几经风云变幻,小呆已非昔日小呆,但能博得心仪已久的女人赞誉总是一件十分快慰之事。 邹不屈见小呆说走就走,忽的似想起一事,急道:“兄弟,一路之上要多加小心,忍者集团正四处寻找你父武士杰的狭锋明月刀,那刀你佩带在身上可能会扎眼招风。” 小呆笑道:“那又怎样,他们要就给了他们。看在我爹的面儿上,他们也不会难为我。大哥,我走了,你们听好信儿吧。” 邹不屈动情地道:“兄弟,多保重!” 小呆遂转身出屋,戴上风雪帽,昂然出了庵院,牵过黑驴骑上,择路向北而来。 骑在驴上,心中那股豪气渐消,方感到此行必千难万险,不由脱口道: “妈的,这不又混入江湖了吗?自己老婆孩子生死未明,却偏要去管别人的死活,难道这就是侠义之举?” 实则小呆真是迫不得已,他知道江湖风波险,早就厌倦了江湖中的生涯,可命运却偏要把他推上风口浪尖。 一路骑驴北上,心中落寞惆怅,昔日娇妻爱子欢声笑语犹在耳畔,此时却单身独骑游荡在茫茫雪野之上,小呆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上路两天后的中午,小呆来到了一座集镇。 集镇很大,热闹繁华。 街上各家店铺俱全,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里虽天气寒冷,而雪很少。 骑驴街上,小呆东瞧西望想找家酒楼充饥。 他已发现这集镇位于三条官道的交汇处,过往客商众多,酒楼客栈自不会少。 终于,他在一家高大的酒楼前勒住黑驴。 酒楼上横着一块大匾,上写“醉仙楼”三个大字。 楼下停着一辆马车,拴着几匹健马,可见酒楼生意兴隆。 小呆下了驴,过来把黑驴拴了。 然后迈步进了酒楼,有酒保迎上殷勤招呼,将他领上二楼雅间,抹桌擦椅让小呆坐下,又问小呆吃点什么。 小呆要了三两白酒,半斤牛肉和一只烤鸡外加四个馒头。 第5章 误入迷途(2) 待酒保离去,小呆这才环顾室内,见一桌旁环坐六七个人,锦衣华服,似富贵人家。还有两张桌旁坐着几个武林人,佩刀挂剑,相貌不俗。 这些人兀自吃喝,很少言笑。 目光瞥处,在屋角靠窗处独坐一位翩翩佳公子,竟轻呷着一杯香茗,目光不时望望窗外。 一看这佳公子,小呆心下暗自称奇,论风雅俊美这佳公子堪与“粉面妙郎”沐无名相比,而自己却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哪位美男子可与沐无名齐名。 酒菜端上,小呆便闷头吃喝起来。 等他喝光三两白酒,吃进半个烤鸡和半斤牛肉之后,楼梯一阵震天价大响,涌进九个彪形大汉,随后跟进的酒保赔着笑脸招呼这九个大汉落座。 小呆游目瞥见知道这九个大汉全是武林中人,他们内着武士装,外披玄色风雪大氅,英姿勃勃,气势夺人。 小呆心中暗忖:这么多武林人会聚这个集镇,莫非这里要发生什么事件么? 还是远避为上,别再搅进去无端的赔上性命,耽误了大事。 遂不再偷看,闷头兀自快吃起来。这时那九个大汉要的酒菜也端上来。 为首一人道:“咱们再等片刻,侯爷让咱们中午在此会面,可能也会赶来用餐。” 有人附声道:“九爷说得对,咱们先吃了,便显得对侯爷大不敬了。” 小呆听了心下明白,原来这九个人是朝廷的人。 他剩下两个馒头便也不吃了,喊来酒保付了饭银,然后起身离座,走下楼来,心下暗自庆幸,总算未发生什么事故。 出得酒楼去牵过黑驴,正要骑上,忽见二十余匹龙骏呼啸着来到酒楼跟前,马上人一齐勒住坐骑,纷纷下马。 小呆偷眼一瞥,这些人装束与酒楼中那九个大汉差不多,莫非正是他们要等的侯爷一伙到了? “小呆!”蓦地有人大喊一声。 小呆一惊循声望去,不由目瞪口呆。 他看见喊他的是个中年人,身披风雪大氅,面貌清秀,目透精光,正对他微笑。 中年人迈近两步,笑道:“你可还认识我吗?” 小呆亡魂皆冒,颤声道:“不说你已经死了吗?” 旁边有人厉喝一声:“小子,你再出言不逊,让你立时横尸地上!” 中年人摆了下手,阻止了那人。 那些人都肃立一旁,冷眼观瞧,显然他们唯这中年人之命是从。 小呆心胆俱寒,浑身战战栗栗:莫非他就是那位侯爷? 中年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说得不错,我是死过了一回,但我命不该绝。真是苍天有眼,我正四处找你不到,今日却遇上了你! “哈哈哈!我有了你这张牌,还愁艳后不乖乖就范么!” 转对身旁两人吩咐道,“请小呆公子一同进去喝酒。” 说完大氅一甩,当先走向酒楼,余者簇拥跟随。 那两个人走过来左右挟持住小呆,右首的人冷道:“走吧。” 小呆心中一喜,故意拖延道:“当然要走,等我把驴拴上。” 话音未落,左首的人沉气发力,猛喝一声,一拳擂在黑驴脑袋上,黑驴一声哀叫,后退数步,一头栽倒,脑袋抬了抬,后腿蹬了蹬便不动了。 小呆惊得魂飞魄散,如果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必然比这黑驴更惨。 但黑驴是他的爱物,日久情深,眼见惨死,气恼已极,大骂一声,抽出腰间狭锋明月刀向那打驴之人一刀劈去,正是那招“飞虹”。 说到小呆的武功并不复杂。 早先他对武学一窍不通。 出生后被母亲弃在普济寺门外,是百善大师收养了他后,又跟随卖艺班子走江湖,在重伤垂死之际被李兰之父神医救回庄当了李兰之兄李烈的贴身小厮。 神医被魏忠贤所害,他跟随李烈出道江湖,几经磨难,机遇巧合得到情帝之物“玲珑刀”和一对“玉玲珑”,经少林寺高僧帮助参悟点破习成“玉玲珑”上的四招刀法: “昭君投怀”、“西施浣纱”、“贵妃敬酒”、“貂蝉拜月”。 而这招“飞虹”却是忍者刀法中的绝招。 是小呆父亲人称“死刀”的东瀛忍者第一高手武士杰亲传。 另外两个绝顶杀招是“流星”和“落日”。 他恨极了这个施重手击毙自己黑驴的家伙,遂一出刀便施杀招。 当然,他更主要的是想速摆平这两个人脱身离去。 刀出鬼神惊,一声惨叫,那人立即身首异处。 一则小呆攻其不备,二则对手忒也托大。 小呆一刀得手,旋身向旁边的大汉又一刀斩出,乃是那招“流星”。 这大汉早亡魂皆冒,哪里还敢迎敌,飘身避开,发出一声警啸。 小呆刀下一空,正想再攻,忽听警啸,情知不好,酒楼中的那些人出来自己如何敌得! 心思电转,还是走为上策。猛的奔到一匹马前,挥刀斩断缰绳,扳鞍上马。 刚刚坐稳,一股劲风劈面袭到。 小呆本能用刀一划,“呛啷”一声,狭锋明月刀被震掉在马下,同时他身形象被人猛的一推,哎哟一声惊呼,从马鞍上翻身栽掉在地上。 他刀法虽然卓绝霸气,怎奈内功甚弱,偷袭奇袭尚可,真正的临敌厮搏则难以应付了。 那个发出警啸的人一拳虚空打出只想阻拦小呆催马离去,不意一击而致小呆落马,便也一怔。 适才小呆那一刀奇绝无比,而至此竟这般不堪一击,其中缘由匪夷所思,他许是怕小呆使诈便站在那里未再攻上。 小呆吃力地挣扎站起,这下子摔跌不轻,似骨头都在疼,他急奔过去要捡那狭锋明月刀,可人影一闪,那刀已被人抓起。 定睛一看,抓起刀的人赫然就是酒楼内见过的翩翩佳公子。 佳公子目光所及,见有许多人已冲出酒楼,疾身掠来,遂身形一晃抓起小呆跃上马背,猛的磕镫策马向前冲来。 旁边那人再想出手阻拦为时已晚。 他咕哝一句“邪门儿”,浑似不解,看小呆摔落爬起,并不像会武功,怎么能一刀斩了比他武功还高的一位顶尖好手! 众人掠至,正待解马追去,可是那一骑两乘却已踪影皆无。 再看地上的死尸俱惊骇失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酒楼里昂然走出那个曾与小呆对话的中年人,他来到众人跟前,瞥了地上的死尸一眼,眉峰一轩道:“邪门儿!他真的有这么高的武功?” 旁边有人急道:“也许还追得上!” 中年人思忖道:“先放那小子一马,别耽误了咱们大事! 乔天啸,刚才你说在精武门遇上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小王子,难道他们也是奔‘归天琴’而来?” 一大汉恭声道:“这个属下不知,可他们与正义武林为敌却是属下亲眼所见。” 中年人阴阴一笑道:“东瀛忍者集团涉足中土,武林免不了掀起血雨腥风。又出来这么一位神秘的小王子,看来好戏还在后兴呢!” 说完一挥手,“咱们回酒楼等候,人到齐了,今夜就行动!”众人遂都返回酒楼。 这些人没有去追小呆和佳公子,算是他们逃过了一劫。 一骑双乘冲出集镇依然不敢停留,继续向前狂奔,待到黄昏时又冲进一座大镇里。 佳公子勒住坐骑,向后瞥了一眼,道:“就算他们追来也不会很快就到。”说完,身形一跃跳下马背。 小呆笨手笨脚地扳鞍下马,对佳公子作了个揖道:“多亏阁下救我!不然今天我就栽了!” 佳公子笑道:“你真的不会武功,还是深藏不露?” 小呆道:“就会几下子,有时灵有时不灵。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救命之恩容当后报。” 佳公子道:“这里非说话所在,咱们得找个落脚之处。” 两人遂牵着那汗淋淋的马沿街向前走来。走出没多远,便来到一家客栈跟前。 佳公子见一位店小二站在门前正招揽生意,便牵马走近,道: “小二,你们这里有上等客房吗?” 小二忙不迭应声道:“有、有,包你满意!” 佳公子把马缰递给店小二道:“给我们留一间上等客房,待我们去喝完回来住。这马你好自牵去调喂!回头我们再赏你银子!” 店小二满口应承,牵马进了客栈去了。 小呆道:“咱们真的要住在这里?” 佳公子莞尔一笑道:“当然不会住在这里。有马太扎眼,容易被人找到。你老弟与他们结下了梁子却是难缠!” 两人离开客栈门前向前走来。 小呆道:“你认识那些人吗?” 佳公子道:“认识几个。” 小呆道:“他们似乎在谋划什么事情?” 佳公子瞥了小呆一眼,笑笑没言语。 小呆觉得佳公子笑得怪异,心中猛的升起警兆:我为何要相信他? 为何要和他捆在一起? 我使命在身,既然脱离了危险就该继续北上完成自己的使命,这般与缠在一起有甚好处? 佳公子停住脚步笑道:“你想离开我?” 小呆一怔,掩饰地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心说他好厉害,竟看破了我的心思。又补充道:“我不想再连累你。” 佳公子道:“你是不相信我会成为你的朋友。那好,咱们就此分手吧。” 小呆道:“可是,我的刀……” 佳公子看了一眼始终握在手里的狭锋明月刀,抬眼对小呆笑一下道:“这刀是你的吗?” 小呆心中警兆大增。 他猛的想起临行前邹不屈的叮嘱。 心说,他难道是忍者? 佳公子道:“我不是忍者,可我知道只有忍者才拥有这样的刀。” 小呆心底冒上一股寒意,他觉得佳公子好可怕。 他竟能随时洞悉自己心中所想,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像命已被对方捏在了手里,危险极大。 必须尽快摆脱他。 第6章 误入迷途(3) 小呆勉强笑一下,道:“你喜欢这把刀就送给你吧。你救了我,我总该有所表示! “但我不想说出这刀的来历,当然你也没必要知道我是谁。” 说着解下刀鞘递给佳公子。 佳公子接过刀鞘,推刀入鞘,看了小呆一眼,又笑一下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君子不夺他人之爱物,何况我们应该成为朋友!” 把刀往小呆面前一递,“保管好,这是一把好刀。”小呆伸手把刀接过来。 佳公子道:“我走了,但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转身飘然离去。 小呆欲言又止,默默目送佳公子身影远去,心中一阵怅然:莫非我错怪了他? 他把刀佩好,轻轻叹了口气。 抬头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心想今夜只好在这镇子里找地方住宿了。 尽管留意提防着被可能追来的人找到,而小呆还是在天黑之后找到了一处他认为可以安全歇身的客栈。 只因这客栈地处偏僻,毫不起眼。 小呆甚至怀疑是一家黑店。 黑店对有银子的人不安全,而对小呆这样避祸的人未必不是一处好所在。 而且他的狭锋明月刀也颇吓人,焉知他不是一位黑道上的人物。 天黑透了,窗外朔风呼号。 而客房内的小呆却守着一盆炭火在喝酒。 一只烤鸡只剩一个鸡头了。 和适才徘徊在街上的寒风里相比,小呆甚至认为此刻他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了。 但能够使小呆真正感到享受的决不仅仅是这温暖、烤鸡和酒,他随之而来得到的竟然是美女。 尽管在小呆的意识里这美女是出现在他的梦幻里,而他的体验却分明这样的实实在在。 喝完酒,他就合衣倒在了床上,他觉得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丹田处有一阵火热之后,有一个火球似越来越大。 眼前一阵迷乱,脑海里出现一个美丽女人的幻影。 幻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化成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女。 美女站在床畔正一件件除衣,而她的动作似在舞蹈。 小呆体内的火球此刻已变成熊熊大火,他觉得身上有一丝一缕的东西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学着这美女的动作也一件件脱光了自己。 然后他把面前这一团雪白一团娇柔和一团芳香抱着送到床上,随之他把自己溶化在这一片迷蒙的香雾里。 云绕雾罩、迷迷糊糊,耳畔响起娇滴滴的声音“你是不是叫小呆啊?” 小呆回答道:“是啊?你是谁?是仙女吗?” 美女回答道:“我是你梦中的情人。你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我,并与我相亲相爱。” 小呆道:“可我好像从来未见过你呀!” 美女道:“我是你见过的美女的影子,你想谁我就是谁呀!” 小呆道:“你分明极像白鸽仙子,莫非我很想她吗?” 美女道:“我就是白鸽仙子在你梦里的化身啊!白鸽仙子一定知道你那把狭锋明月刀的来历吧?” 小呆道:“她当然知道,我爹武士杰和武天涯就是在快活林决战的。我爹死后我就得到了这把刀。” 美女道:“那么你一定埋葬了你爹的尸首了?” 小呆道:“我爹死后尸首被我娘带走了。” 美女道:“你娘真的是传说中的那位艳后吗?” 小呆道:“是的。你既然是白鸽仙子的化身你应该知道这些,当初……” 美女道:“白鸽仙子也一定知道你到了床上这么有本事吧? “看来江湖传言非虚,你果然是一位奇男子。” 小呆没有回答,他的意识模糊了,终至沉沉睡去——好像他的睡穴上吃了一指。 坏事常常在黑夜中发生,而怪事则常常出现在梦里。 等小呆醒来的时候,他依然是和衣躺着——不过,躺着的地方已不再是客栈的那张床,而是在一辆向前疾驶的颠簸的马车上。 小呆看见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已经被人用牛筋细索捆住。 他知道一定是在那家黑店里着了道儿。 车门关得很严,车窗的帘子遮挡着,车厢内黑乎乎的。 小呆心中开始发毛: 我这是要被送往哪里? 是哪路仇家找上了我? 心思电转即明白,一定是在醉仙酒楼前遇上的那些人追踪而至找到自己,并在睡梦中将自己擒获了。 那么,等待自己的便是任人割宰。 小呆心中一阵悲哀,他想到了入网的鱼。 很快,小呆感到他的想法错了。 马车不知怎么的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出现了一位模样猥琐的中年车夫,手里拿着两张烤饼。 小呆急忙挣扎坐起,道:“喂,你们干什么抓我?” 车夫模样的中年人道:“我是车夫,受人雇用把你送到崂山去。” 说着把两个烤饼扔给小呆,“那个人说你要是死了、逃了,他就杀了我和我的全家。” 小呆急道:“那个人啥样儿?他让你把我送到崂山交给谁?” 车夫道:“那个人是个秃顶胖子,一脸横肉。他说我到崂山后他在那里接我,他有急事先走一步了。 “小兄弟,咱们无冤无仇,我不想害你,看在我全家人身家性命,你别找我的麻烦,求你了。” 小呆气恼已极,骂道:“去你妈的吧!” 车夫关上车门,很快马车启动,疾驶向前。 小呆心中憋气又窝火,但他没忘了吃下那两个烤饼充饥。 吃完烤饼小呆已想出些端倪;也许是那恶人发现了自己有狭锋明月刀,想去崂山向隐迹在那里的忍者献刀请赏。 可又一转念,他献刀请赏完全不用带自己同去,而且狭锋明月分明还带在自己身上,他先行一步本应该带走了刀才是。 心中又划了魂儿,莫非不是为了这一节? 再说忍者追索这把刀也不是人人皆知,那恶人也不是忍者……想不明白小呆索性不去想了,他开始想怎么逃走。 他知道自己身陷仇家之手反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逃走自己生死事小,岂非耽误了邹大哥托付大事? 但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无法弄断手脚上的牛筋细索。 就算出车厢大小解时,车夫依然不松开他的手,完事后又紧紧把双脚缚住。 手不松开,他知道对付不了这个看上去颇有蛮力的车夫。 终于,小呆泄气了:他妈的,听天由命吧! 邹大哥,耽误了你的事不是小呆不愿,而是我小呆无能啊! 又走了四天,这天车夫在停车给小呆送烤饼时告诉小呆,前面不远就是毒龙岭了,过了毒龙岭再走一天的路程就到崂山了。 说话时脸带忧色,中呆心中暗笑:毒龙岭据说是“粉衣帮”总舵,这车夫是担心这关不好过。 妈的,我小呆别到不了崂山就命丧毒龙岭,那可糟糕透顶! 到底是谁算计了自己都不知道。 车夫的担心绝非多余,“粉衣帮”以狠绝、淫绝、毒绝“三绝”著称江湖,黑白两道谁到了毒龙岭都得掂掂自己斤两。 但江湖中事就这般千奇百怪,小呆在毒龙岭遭遇到的不是凶险,却是艳福。 这自然要多亏小呆那“奇男子”的名头,而“粉衣帮”又占上了“淫绝”一项。 马车到得山口,便遇上了三十几名“粉衣帮”女子的阻截。 她们让车夫留下买路钱,车夫苦声相求,众女子不由分说挥剑就刺,有的奔过来从车上拖出小呆。 小呆一现身,有几个女子雀跃惊呼叫破小呆的名字。 小呆定睛打量,认出这几个女子竟然是在快活林打过交道的“九大浪女”,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惶乱中没忘了关照众女子放了车夫。 他遂被除去绑缚,跟众女子进山来见她们的帮主。 “九大浪女”言称她们的帮主“毒手三美”刚刚回帮,早对小呆心仪已久。 小呆知道脱身有望,便也乐得顺水推舟。 “毒手三美”玉枝、玉露和玉珠三姐妹闻报在拥翠山庄的“花厅”接见了小呆。 花厅内弥漫着花香、茶香和女人特有的胭脂香。 小呆乍脱困厄而至此雅室香阁,不啻从地狱步入天堂。 众丽女皆粉衣劲装,外披斗篷,绫帕罩头,丽姿俏容,端的不俗,分列两厢。 “毒手三美”并肩嫣然而坐,犹如三朵牡丹同时绽放,艳光四射。 小呆受到了礼遇,得到一茶一椅,但他的狭锋明月刀不得不交给人家“保管”,进拥翠山庄的武林人要交出兵器,据说这一直是粉衣帮的规矩。 此刻,见小呆落座,“毒手三美”中的玉枝笑道:“久闻小呆阁下英雄了得,却不知今日因何落得如此狼狈?” 小呆一阵羞愧,叹了口气道:“帮主敢情是在取笑我,我充其量不过一个江湖混混,‘英雄了得’从何谈起?” 玉露道:“你何必太谦。虽然我们与阁下缘悭一面,而阁下大名我们姐妹的耳朵里却早灌得满了。” 玉珠莞尔道:“亏得我们及时赶了回来,不然恐怕要与小呆阁下失之交臂了,看来咱们还是有缘分的。 “你被擒车内,是不是有人想把你送到崂山交给那些忍者?” 小呆一怔,道:“你们也知道崂山之中藏匿着忍者?” 玉枝道:“我们还知道你这狭锋明月刀正是那些忍者要登天入地寻找的东西。 “我们的主人令我们回帮组织人手潜入崂山监视忍者的动向,不意你却把这狭锋明月刀送上门来,这样我们进见忍者却不愁没有见面礼了。” 小呆道:“你们主人?从未听说过你们粉衣帮肯听命何人啊?” 玉枝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主人就是小王子。将来朝廷覆灭,他入主中原,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国之君呢。” 小呆想起李兰对他说过的话,知道粉衣帮已卖身投靠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小王子。 心中暗想;他们别在把我交给那个歹毒的小王子,那一定没好果子吃,还是速脱身为上。 便道:“刀可以给你们,还望三位芳驾放在下一马。” 闻言“三美”相顾而笑。玉露嫣然道:“如果你出得我们‘销魂大阵’我们就放了你,否则也别怪我们姐妹心狠手辣!” 这么惊心的话语,竟能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说出,遍观江湖舍“毒手三美”其谁? 一听说要让小呆闯“销魂大阵”,站在一旁的“九大浪女”霎时花容失色。 第7章 深谷奇遇 (1) “九大浪女”之所以一听说小呆闯“销魂大阵”心中就连天价叫苦,是因为她们知道那样的话小呆定九死一生,白鸽仙子施用苦肉计让“九大浪女”离开快活林投到粉衣帮,目的就是让她们施机弄到“销魂大阵”的阵图。 白鸽仙子告诉她们,“销魂大阵”的阵图是粉衣帮镇帮之宝,粉衣帮正是靠“销魂大阵”无人能破才有资格立足江湖。 她们知道小呆虽是千古难寻奇男子,但武功平平,入阵必凶多吉少。 小呆和白鸽仙子交情非薄,她们焉有见死不救之理? 但要救小呆必然要暴露卧底的身份,是以她们深感左右为难。 小呆则一脸满不在乎,他只当这“销魂大阵”亦无非类似快活林那些男欢女爱的把戏,想自己别的本事稀松平常,而于床笫之事却还是内行,所以不以为意。 但等游目瞥见“九大浪女”神色有异,心中便也划了个魂儿: 莫非这里面有啥古怪? 实则小呆和“九大浪女”都不明“毒手三美”的用意。 她们在前任帮主“巧手仙姑”潘美英死后接任帮主,手里虽有帮主遗下的“销魂大阵”阵图却一次也未布阵演练,不知这阵法到底深藏什么玄机。 故此欲用小呆来试验一下,看他是否真的如传说那般“英雄了得”。 据现在尚留在帮内满四十岁的七名后勤打杂的女子讲,她们进帮后先后参加过三次“销魂大阵”,她们自然是阵中一员,而这三次布演“销魂大阵”俱是抵御强敌,于万分危难之际挽救了粉衣帮。 当然每次的阵主都是当时的帮主。 “毒手三美”入帮较晚,未参加过布演“销魂大阵”,她们能后来者居上荣登帮主之位。 一则是“三美”联手的“七星合璧剑”无人能敌。 二则是她们在前任帮主潘美英和三绝娘子争夺帮主时帮助了潘美英而成为其亲信,在潘美英死后抢先夺到了镇帮之宝“销魂大阵”阵图。 在“毒手三美”看来,那位小王子之所以不惜重金把粉衣帮网罗门下,与其说看中的是她们姐妹的武功,倒不如说是觊觎她们的美色和帮中“销魂大阵”的阵图。 “毒手三美”知道小呆已成她们俎上鱼肉,她们要享受那种猫戏老鼠的快意,当然由不得小呆不答应帮她们做试验了。 所以见天至薄暮,“毒手三美”就起身离座,一同来陪小呆到餐堂吃晚饭。 到了餐堂,见餐桌已摆好,饭菜上齐。四菜一汤一碗米饭,却是无酒。“三美”和小呆在餐桌旁坐下,玉枝笑道:“我们已经吃完饭了,是来看着你吃的。” 小呆摸起筷子,笑道:“你们忒也客气,既然吃完了还何必到这儿陪我。” 玉露道:“不然岂不冷落了你么。” 小呆笑道:“这么看着我倒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吃喝起来。 在马车中吃了几天干巴烤饼,喝了几天凉水之后能吃到这么美味的菜肴,小呆自然感到津津有味了。 边吃饭,小呆边和“三美”闲唠着。 玉露道:“小呆公子,听说你在神州大擂之上杀了飞天叟,想来你的武功自是很高了,可惜我们未随帮主前去打擂,不然也可以见到你的惊世武功了。” 小呆道:“我的武功稀松平常谁都知道,飞天叟和我交手时是内伤发作……” 玉枝道:“据说你有一对‘玉玲珑’和一把玲珑刀,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小呆心下一紧,掩饰道:“自从我有了狭锋明月刀后就不带玲珑刀了,而那对玉玲珑早给了我老婆了。” 实则,玲珑刀就佩带在他腰上,不过有衣服盖着,而那对玉玲珑也揣在他怀内。 玉珠道:“你可知道以前那玉玲玲和玲珑刀的主人玲珑仙子和本帮有何渊源吗?” 小呆一怔,道:“这倒没听说过……” 玉珠正要再说,玉枝给她使个眼色,转对小呆道: “你该听说过玲珑仙子和情帝的关系了吧?” 小呆这时已吃完了饭,他放下筷子道:“都说她是情帝的情人……” 玉露道:“你吃好了吗?我们还应该告诉你,你适才吃过的四菜一汤中都放了不同的毒……” 小呆心中一凛,竟没说出话。 玉枝接话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想害你,只想让你规矩些。 “这些毒三天后才能发作,等你出了‘销魂大阵’我们就把五种解药一起给你。” 小呆站起身道:“你们何时摆‘销魂大阵’?” 玉枝道:“明天早晨日出之时。现在我们就让人带你去客舍休息。让你好自养精蓄锐!” 小呆来到客院走进供他睡觉的雅室时天已经黑透了。 室内亮着明烛,飘着淡淡的花香。而作为一个身落险地的人,再好的环境他也不会感到愉悦。 何况此刻小呆知道自己体内已潜伏五种剧毒。 说白了,让他规矩些就是怕他今夜逃走。 小呆坐到桌旁,静静地喝着茶水。 他暗自盘算着,看来逃是不可能了,就算逃出去三天后也会毒发而死,而不逃走,从“九大浪女”的神色上看,“销魂大阵”肯定内藏凶险。 想到自己死到临头,难以完成邹大哥重托,更不能再与妻儿团聚,不禁悲从中来,流下泪水。 正在此刻,蓦地窗外响起一声惨叫。 小呆吓了一跳,茶杯险些坠地。 砰砰砰有人敲门,传进一位女子喊声:“小呆公子快开门,我们救你来了!” 小呆不及细想,急忙过来把门打开。 一位提剑女子一头闯进,急道:“快走,我们护送你冲出庄去!” 小呆道:“可是,我……” 女子一拉他胳膊急道:“可是什么,到明早儿你死定了!”把小呆拉出门来。 小呆想说“我已身中剧毒逃不得的”,可又一想明早儿死也是死,毒发死也是死,还不如多活一天是一天,也免得闯那劳什子“销魂大阵”了,遂决意逃离。 抬眼看时,见月光下有两女正挥剑厮搏,前方不远有一女横尸地上,想来必是那发出惨叫的女子。 厮搏中的一女边斗边喊着,显然力渐不支急需援手。经她一喊,警哨声大作。 小呆正观望时,此女已拉他奔到院门处。 猛的有人影掠来,喊道:“哪里走!看剑!”人剑合一疾射过来。 此女丢下小呆抖剑迎上,急喊:“你快走!”铮的一声与对方拼了一剑。 小呆游目四顾,见人影闪现,众多女子从四面八方提剑聚来,心中一阵慌乱。 定睛再看打斗中的女子顿然记起,她们是“九大浪女”中人,救自己是念起旧情?还是看在自己与白鸽仙子的交情上? 小呆不及细想,急忙撒脚向庄门处奔来。 他没跑出几步,斜侧里一柄剑疾迅刺到拦住去路。 铮的一声,凌空掠来一女挥剑把那剑挡开,急道:“快冲出去!” 小呆知道“九大浪女”必已都来掩护自己了,心下一宽,不顾一切往庄门处冲去。 众女子大呼小叫着围追小呆,但被隐身暗处的“九大浪女”中的女子拦住厮杀在一起。 而对方毕竟人多,亦不乏好手,冲破“九大浪女”的拦截直扑向小呆。 小呆已到了庄门跟前,抬眼一看登时惊住。 庄门处站着八名女子,执剑堵住了庄门。 月光下剑闪寒光,透出杀气。 一道冷风袭向脖颈,小呆亡魂皆冒,本能抽出玲珑小刀护向脖颈。 铮的一声,玲珑小刀把砍来的一柄剑一斩两断。 袭来女子不由娇呼一声,当即惊住。 小呆也没想到一击得手,心下咚咚直跳。 忽听有人娇喊:“别伤他性命!捉住便是!” 小呆听出是“毒手三美”中玉枝的声音。 心想再不冲出待她们追来就完蛋了。 牙一咬,晃身前冲,手中玲珑刀乱刺乱挥,嘴里发出了呀呀啊啊的乱叫,似疯了一般。 挡在庄门处的八名女子乃是守护庄门的值夜弟子。 她们知道若让小呆冲出去难逃帮主责罚,虽见小呆挥舞小刀冲上挺吓人,但也齐声娇叱挥剑迎击。 小呆的玲珑刀乃是千古难寻的奇兵宝器,削铁如泥,摧金断玉。 众女子剑刺过来未及近身,早被小呆乱挥乱舞的小刀斩断,金铁交鸣之中,小呆已冲到庄门前,但庄门关闭并上了大号铜锁。 小呆又旋身施出一招“贵妃敬酒”把欺上身的一名女子刺倒,然后小刀砍断铜锁,用力推开半扇大门。 大门刚开了个缝儿,一声娇叱,一柄利剑斜侧里刺到。 小呆一惊,闪身用小刀一划,却划个空。 一怔时后背吃了一脚,妈呀一所趴在地上。 空中落下一女冷道:“绑起来!”正是玉枝。 旁边过来两女要抓小呆,蓦地齐声发出惨叫,被袭来的飞镖射中,扑身栽倒。 两条人影自空落下,一个抓起地上小呆蹬开大门把他从门缝儿扔了出去,随后身形一晃掠出门去。 “大胆!”玉枝娇叱一声,一剑刺向剩下的那位女子,剑到中途变刺为斩铮的一声将那女子封出的剑震落地上,凌空跃起一剑砍下,那女子一声惨叫,脑袋滚落地上。 玉枝撞开大门,见那女子正拉扯着小呆向一处密林跑去,对身后奔至众女喝道: “跟我去追!”当先率众女追将过来。 冷月在天,山风低啸。 偌大个山林无一处不像是黑乎乎的陷阱。 偶尔几声夜兽低吼,更使这山林增添恐怖。 小呆被那女子拉扯着提气向前狂奔,有路无路却也不顾,哪里黑便往哪里钻。 身后追喊声传来令两人心惊胆颤,不敢有片刻迟缓。 狂奔间,小呆喘道:“这位姐姐,快松开我吧,我要累死了。” 那女却不松手,道:“你被她们擒住,我们姐妹岂不白死了!”似在赌气,奔跑得更快。 第8章 深谷奇遇 (2) 渐渐后面追喊声远了,那女才松开小呆,放缓身形道:“咱们找地方歇歇吧。” 小呆却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道:“我的妈呀,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还不如让她们追上一剑砍死……” 那女靠在一棵树上,娇喘着道:“早知你这么废物,我们也不该救你,还暴露了身份,破坏了主人的计划……” 小呆道:“白鸽仙子让你们来粉衣帮是卧底?” 那女道:“为的是那张‘销魂大阵’的阵图。唉,现在倒好,为了救你……” 蓦地追喊声又近了。有人喊:“一定就在附近,他们一定是藏了起来,分头搜索!”正是玉枝的声音。 小呆挺身站起,道:“看来是跑不掉了,我出去,你还可以逃得一命……” 那女道:“你倒有副好心肠!我们主人也没爱错你!回头你看见我们主人,告诉她‘九大浪女’不能孝敬她了……” 说完展身向一旁跑去,喊道:“小呆公子,快跟我来!” 小呆知道那女是故意暴露,虚张声势要引开追来的众女子,便在一处灌木丛旁蹲下身形。 果然,周围众女子大呼小叫向那女子追了过去。 待追喊声渐远,小呆这才慢慢站起身。 他知道那女必是凶多吉少,她甘愿牺牲而救自己,这份情意怎么报答,心中感动,又欲流泪。 定定心神迈步向前,蓦地一声凄厉叫声,前方惊飞了一只夜鸟。 小呆吓了一跳,正待举步,人影一闪面前不远有一女子执剑拦住去路。 林中幽暗看不清楚,但此女掠来身法奇奥,必非庸手。 “小呆公子,你还想逃吗?”正是玉枝,“那丫头唬得了别人可唬不了我!” 小呆惊叫一声,转身便跑,只听得背后玉枝娇叱一声,追将过来。 小呆暗暗叫苦,发足狂奔,只顾往黑暗的密林处钻。 背后玉枝追着不住喊话道:“小呆公子,你逃走了三天后毒药发作,岂不会死,我们并无加害你之心呀!” 小呆边跑边骂道:“你们粉衣帮都是些什么鸟我还不清楚!小爷宁可毒发而死也不能听任你们摆布!” 话音未落,突然一脚踏空,身子顿时直堕下来,他武功平平,且在急奔之下,如何收势得住? “妈呀”一声惊叫,身在半空,双手乱抓,却什么也抓不到,突然间下坠的身子坐上什么东西,屁股一疼,身子向上弹起,喀喇喇几声响,原来压断了一株巨树伸到崖边的一断粗大枝干。 小呆复又下落,但下坠的巨力便也缓消了许多。 小呆慌乱又一阵乱抓,这次竟给他抓住一根从粗大枝干上垂落的藤条。 身形又向下坠落百余丈,手中藤条一紧,把他吊在半空。 向四周望去,漆黑一片,脚下似无底深渊,头顶只有一线微光。 小呆知道自己是被挂在悬崖的半空,上去比登到还难,摔下势必粉身碎骨。 心中叫苦不迭,好不后悔,就算能够离开悬崖,荒山野岭何处去弄解药,三天后毒发而死尸骨还会被野兽吃掉,悲从中来又急又怕不由放声大哭,刚哭两声,藤条扯断,小呆握着藤条复又下坠。 哗啦一声,小呆下坠的身形似落在一片水里,他只感到一阵腐臭扑鼻,几欲呕吐,拼命抓挠,双脚乱蹬,不致沉入水底。 双手抓挠间竟抓住些枝叶般的东西,身形浮游过去爬上那些漂浮在水面的枯枝腐草上,微微喘了口气,顿感身下的东西很结实,趴在上面犹如木板却不沉下,心中稍安,亦不敢乱动一动。 终于小呆趴在那里昏睡过去。 他狂奔半夜,又经此惊吓身心疲惫已极,略一松弛便再坚持不住了。 天亮时,小呆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自己竟趴在一片枯枝水草缠连如毯的湖面上,双脚还泡在水里。周遭情景依稀可见,这里却是一个深谷的谷底。 虽然有一两声鸟鸣相闻,却不见一只野兽踪迹。 这湖有一面似还有很宽阔的水面,望不到边际,而另外三个方向却可以看到岸,岸边怪石嶙峋,峭崖壁立。 小呆知道这湖面非是久呆之处,便时爬时游总算湿淋淋爬上了岸。 趴在岸边喘息片刻,回头再瞧,那湖面枯枝水草和腐烂之物又缠连一起,似从未有人到过。 小呆暗自庆幸,若非这些浮物,他怕是已堕落湖底淹死了。 这时小呆才感到寒冷透体,他吃力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坐到湖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脱下湿透的衣裳,赤身裸体想找个所在躲避风寒。 游目四顾却无一处可以容身,便把湿衣晾到石上,将玲珑刀和那对玉玲珑放在旁边。 然后复奔到湖边进到湖里,蹲下把身子泡在湖水里,这样便感到风寒渐消。 举目四顾,光线愈亮,头顶似有阳光照下。 蹲在湖边,等着衣服晾干,小呆百无聊赖,忽的又生悲哀。 自己陷身深谷,无异是在等死,便是不被饥渴而死,三天后毒性亦会发作。 想到饥渴,他便的真的感到又饥又渴了。 但湖水腐臭扑鼻,且色呈绿色,小呆不消喝,闻着都要呕吐。 环目四周皆是怪石更无一物可食。蓦地,小呆眼睛一亮,他看见岸边不远有一只蛤蟆。 小呆慢慢站起,猫着腰向那蛤蟆移过来。 捉到这只蛤蟆便能暂且充饥。 在小呆眼里这只蛤蟆已是珍贵之极。 移到可捉之处,猛的扑上去捂,谁知那蛤蟆已有觉察,嗖的向前一跃,让小呆扑了个空。 赤裸的身子实实趴在地上,好在湖边是湿泥摔得不重,却也很狼狈。 小呆爬起来,看着那蛤蟆瞪眼运气。 心说:我他妈非捉到你不可,连一只蛤蟆也捉不住,我不太废物了吗? 移近几步,又猛的扑上捂,又捂了个空。 抬眼一看,那蛤蟆已跳进湖边的枯枝水草上,并得意地“呱咕”一声叫,然后一头扎进水里,踪影皆无。 小呆趴在那里心中一阵沮丧。 眼前失去了目标,心下也一片茫然。 正想爬起来,突然看见湖边的水面上有一朵白花,煞是好看,心中称奇,这花非是荷花却长在水里,而且仅此一枝。 他起身过来,伸手抓住花茎,想折下那花,谁知那花茎上带有小刺一下扎了他的手。 小呆心下气恼,蛤蟆捉不住,我连这花也折不得? 花茎扎手,我就连根拔出来。便顺茎摸根,根却深深埋在水下。 好在这是湖边水并不深,而且入泥处茎部却也无刺儿。 小呆便抓握着花茎一用力将根拔出,顿感出水颇重,定睛一看不由一惊。 花根形似婴孩儿,通体雪白,足有二斤左右。 小呆恍然大叫一声:“人参!” 忽的又觉不对,人参怎么会长在水里? 难道是水参? 世上有水参吗? 小呆也不想那些,管他是人参水参,吃了充饥再说。 小呆便吃了一口那根果,只觉入口清冽,味道稍苦,也不在意,大口啃吃,很快把这根果吃了下去。 又觉这白花可爱,也不忍丢弃,拿着白花到晾衣服的岩石旁,摸摸湿衣却还未干。 他又拿着白花蹲进湖边的水里。 只觉饥渴顿消,周身好不舒泰。 日头当空,天到正午。 小呆心想衣服许是干了,自己应该穿上衣服,就是死也不能这般赤身裸体。 便离了湖边,到岩石旁穿上晾干的衣服。 一摸岩石被太阳照得温热,就躺到了岩石上,闭上眼睛闻了闻那白花香气。 心说,就这么等死吧。唉,遗憾的是死前竟未能看上老婆孩子一眼。 就在这时,湖水里游出一条巨蟒,缓缓的奔小呆躺着的这块岩石游过来,巨蟒有大海碗口那般粗,头呈三角,奇怪的是还长着一只独角。 巨蟒头已接近岩石,而尾巴还在湖水里。 小呆躺在那里浑未觉察。 巨蟒却已到了跟前,定定瞧着那放在旁边的玉玲珑和玲珑刀。 原来正是那玲珑刀经阳光一照反射出的光芒吸引了巨蟒。 小呆正想着老婆儿子心中悲伤,便不在闻那白花,他一垂下手臂,巨蟒立即惊觉,哗啦一声从湖水里甩出了尾巴,游向小呆。 小呆听得哗啦水响,睁眼望去,立即吓得呆了。 他一怔时,巨蟒游近欺身已把小呆连同那岩石卷住。 小呆惊骇大叫,似腰骨几欲折断,用力挣了几挣,却是挣不开。 他情急之下便想到了玲珑刀,但玲珑刀却在尺许之处,任他怎么抓够也到不了手。 他拼命抓够玲珑刀,身子动得厉害却激怒了巨蟒,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 小呆魂飞魄散,只觉彻痛入骨。 他心中一凛,几欲昏厥。 不但被缠得呼吸困难,似那巨蟒正在吸着他的血液。 小呆昏乱中无计可施,便张口向巨蟒身上咬去。但蟒皮坚厚韧滑,一咬竟不破。 小呆三咬两咬终于咬破个血口。 他知道,血被吸必死无疑。 心说你吸我的血我就吸你的血。 便咬住血口不住吸进蟒血咽下。 就在此时,在一块岩石后爬出一个怪物,见此情景,怪物停了停,迅速爬到跟前,抓过那玲珑刀一刀刺进巨蟒脑袋。 巨蟒不动了。小呆松开嘴,投目那怪物,心中当即一凛。 原来这怪物竟是一个满头长发、脸白如纸的女人。 正用一双阴森幽寒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头发长得几乎等身,双手漆黑,手指尖如厉爪。 身上衣不蔽体,大部分裸露着。小呆硬着头皮颤声道:“你是人是鬼?” 怪物厉声道:“当然是人!” 小呆心下一宽,是人就没什么好怕了。 他使劲从巨蟒下抽出身来,撕了块衣布缠住巨蟒咬破的伤口。 转对怪女人道:“你双腿好像废了?” 怪女人冷道:“这还用你说?小子,你这玲珑刀从何得来?你和情帝有何渊源?” 小呆见这怪女人模样倒标致只是眼含怨毒,不解其意,只好照实回答: “我从未见过情帝,这玲珑刀和那对玉玲珑是情帝的朋友送给我的。” 怪女人冷道:“那人是男是女?” 小呆道:“老实告诉你吧,这两样东西是血魔色魔分别偷自情帝,后送给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女人又送给了我……” 心说,这怪女人因何这么关注这两样东西?莫非她也认识情帝? 第9章 深谷奇遇 (3) 怪女人神色渐缓道:“你抱我坐到那岩石上。” 小呆迟疑一下,便把怪女人抱着放在岩石上坐好,道: “你是不是也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的?芳驾怎么称呼?” 怪女人道:“我是在上面被人一掌打下来的。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小呆道:“也是粉衣帮的人?我就是被她们追杀一不小心才掉下来的。肯定你也是粉衣帮的仇人。” 怪女人忽然眼内杀机涌动,咬牙切齿道: “是的,我是粉衣帮的仇人,我恨不能把她们帮主碎尸万段!” 小呆道:“可惜我武功平平不能带你出去,不然我们一块儿去找‘毒手三美’报仇!” 怪女人道:“你说粉衣帮的帮主是‘毒手三美’?” 小呆道:“是啊,潘美英死后她们三个人就当了帮主了。如果害你的人是潘美英,那你的仇就不用报了。” 怪女人微微一怔,道:“这么说那贱女人已经离开了粉衣帮……她为什么要离开?” 小呆知道这其中必大有隐情,也不好深问,便道:“我是武林晚辈,知之甚少……” 怪女人道:“我看你知道的也不多。” 微喟一声,“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小公子,你背我到我住的地方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我相信你能完成我的心愿。” 目光所及看见那弃之一旁的白花,“把那朵花递给我。” 小呆把那朵白花递给怪女人。 怪女人闻了闻那花,投目小呆道:“恭喜你,你找到了‘地母灵芝’,快去把这花的根果挖出来吃了……” 小呆道:“我已经吃了。那根果像个婴孩儿,遍体雪白,我还以为是人参呐!” 怪女人道:“你真是因祸得福。那‘地母灵芝’据说普天下唯这藏龙潭独有,而为数极少。 “人吃了一颗至少能增长二十年的功力,另外你体内换上了‘金龙’血液,已成百毒不侵之身。” 小呆看了一眼巨蟒,惊异道:“这就是‘金龙’?” 怪女人道:“这不是一般的蟒蛇,你没看它头上有角吗?毒龙岭和藏龙潭都因它得名。 “你去把那‘金龙’眼珠挖出来,在黑暗处那龙眼珠比夜明珠还亮十倍,乃是世间千古难寻至宝‘金龙珠’。 “‘金龙珠’还有一奇效,带在身上冬暖夏凉,袪病益寿,一般的毒气近不了身。” 小呆就依言用玲珑刀去挖出蟒蛇眼珠,托在掌心果然晶莹光洁、璀璨生辉。 他对怪女人道:“咱们一人一颗。” 怪女人轻轻摇头,道:“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替我完成一个心愿。” 小呆道:“你说吧,不管是什么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 怪女人道:“背我走,我慢慢对你说。” 怪女人住的地方是个石洞。 小呆看见那些石缝里流出来的清水和生长出来的拳头大小白色菌状的东西,方知道怪女人为什么能长时间活下来。 怪女人让小呆把她放在一块平滑的岩石上,然后道: “那些是灵茹,可以充饥,你要饿了就吃一些吧。” 小呆道:“我不饿。吃那根果后还饱着呢!” 怪女人道:“你可曾把‘地母灵芝’生发出的功力导引到气海?” 小呆对内功知之甚少,闻言不觉茫然无措。 但他此刻已感到丹田有热力在凝聚,似一个火球在越转越大。 实则,若非遇上巨蟒吸血,‘地母灵芝’功力早已生效。 怪女人见小呆已显异状,便道:“看来你不懂内功,待我先帮你打通任督二脉。坐到我身前来!” 小呆坐到怪女人身前,背对怪女人。 这时感到腹部热力渐增,而且有鼓胀之感。 蓦地浑身一震,感到怪女人双掌印上自己后背。 似隐隐有两股热气沿大椎穴向下冲来,这一冲引体内鼓胀之感渐弱,四肢百骸隐隐发出格格响动。 忽觉得这两股热气在丹田处与那个大火球相溶,然后向全身散开去,仿佛置身一个大蒸笼里,周身轻飘飘的似有无数热流奔窜,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又听见周身骨骼一阵格格轻响,印在后背双掌顿时收去。 许久未听到怪女人吭声,小呆惊异回头,见怪女人面颊、头颈、发根各处大汗淋漓,兀自端坐不动,唬了一跳道:“前辈,你怎么样?”口气却比以前恭敬许多。 怪女人慢慢睁开眼睛,柔声道:“你叫我前辈,我的样子很老吗?很难看吗?” 小呆摇了摇头。这时他觉得她更像个女人。 怪女人依然柔声道:“我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少年了,我一定已经又老又丑了。 “小公子,适才我已经逆运神功将自身三十年的功力尽数传输于你。 “加之‘地母灵芝’生发的功力,就算你以前毫无内功修为,现下你也拥有至少五十年的功力了。 “我先施恩于你,也由不得你不答应帮我……” 小呆心弦剧颤,如此厚恩,自天而降,如何消受得起,急忙跪在怪女人面前,感动道:“我拜你为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道: “我有了那么高的内功一定可以背你出去的。” 怪女人见小呆磕头拜师,甚是诚恳,便莞尔一笑,道: “你好乖顺。想不到我也会收个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呆道:“小呆。” 怪女人道:“你姓什么?” 小呆心中急转,脱口道:“姓武。” 他想,自己若说没姓氏,她准以为骗她,还要多费口舌解释。 怪女人点头道:“很好。你既然已是我徒弟,我更没必要对你隐瞒什么了。 “看来咱们确有师徒之缘,不然玲珑刀和玉玲珑也不会落到你的手上。” 小呆忍不住,道:“师父,你是……?” 怪女人道:“我就是这玲珑刀和玉玲珑真正的主人玲珑仙子……我曾经是粉衣帮的第二任帮主。 “就在我和情帝准备要结婚时,被‘百幻神姬’欺骗到崖顶,一掌打落到这深谷里……我知道,她一定是为了和我争夺情帝。 “我在这深谷里苟延残喘,支撑着不死,因为我总相信情帝会来找我或者能有那么一位奇人巧遇上我,把我救出去。看来还是咱们师徒有缘……” 小呆庄容道:“师父,我一定出去后杀了‘百幻神姬’为你报仇!” 玲珑仙子道:“这就是我要你完成的心愿。但凭你现在的武功还不是她的对手,何况你还是个男人…… “我母亲说,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百幻神姬’的对手,不管他有多么高的武功。 “所以,你要杀她,必须先找到我的母亲,可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小呆道:“师父,你别说了,趁天还没黑我这就背你出谷……令堂一定还活着。” 玲珑仙子道:“我相信你也许可以带我出谷,但我已又老又丑如何见人?况且我双腿已废……” 小呆道:“你不老也不丑……你双腿废了以后我一直在你身旁照顾你。” 玲珑仙子笑了笑。 小呆觉得她笑得很好看,特别是那见齿晶莹雪白。 可以想象她青春烂漫时该是怎样美丽可爱。 玲珑仙子笑后道:“我要让世人永远知道玲珑仙子是美丽迷人的……小呆,不管我母亲在不在,你都要到她藏身的密室看一看,我猜想她死也一不会离开那密室。 “而她在,那密室里的武功秘笈就一定不会被人拿走。因为我母亲双腿残废后就再也不出密室了。 “而能够进入她那密室的也只有我和她的贴身使女妙秋。否则,她逃不过‘百幻神姬’的毒手。” 小呆郑重地点了点头。 玲珑仙子道:“可惜我双腿已废,不能教你更多的武功,况且我之所学也不甚渊博。 “我适才所传输给你的功力已经有‘九极真功’的七成,加之你体内‘地母灵芝’的功力该是有九成了。 “我想你现在也能够和拥有‘九极真功’的情帝相抗衡了,但你还要学会运功使气的法门。 “你现下内功雄厚,只有运用自如,才能游刃有余。” 小呆道:“不瞒师父,这玉玲珑上的武功我已经学会了……” 玲珑仙子一怔,道:“我正想对你说,你是如何参悟得破的?那四招刀法一向深奥……” 小呆道:“是少林寺的几位高僧帮我参悟,并指点我演练的。” 玲珑仙子喜道:“那再好不过,你快演练一遍让我看。” 小呆就站起身,抽出玲珑刀把那“昭君投怀”、“贵妃敬酒”、“西施浣纱”和“貂蝉拜月”演练了一遍,说来也怪,此番一练竟觉身轻如燕,飘然欲飞之感。 “演练完毕,小呆投目玲珑仙子,敬候赞否。 玲珑仙子道:“看来少林高僧也不过如此,他们只能识破些皮毛,却不能参悟到精髓。 “这四招刀法注重的不是‘刀法’而是‘刀意’,注重的就是执刀人的情态,要有美感。 “这四招不能一招一招分开使用,而应一出手就是四招,而四招之中先使那招后使那招可随意变化,各藏奇奥不同。 “这四招刀法专为玲珑刀设计,擅长贴身肉搏。另外你可知玲珑刀上的玄机吗?” 小呆道:“只是知道是把宝刀,削金断玉……” 玲珑仙子道:“看来玲珑刀上的秘密情帝未曾外露。 “玲珑刀若是内功修为高强的人可以借满月之光和日光反射杀人。 “你将内力运至刀上,刀的反射之光要把你的内功提高到十倍以上,使你的内功取日月之精华,夺天地造化之灵气。我的话你可都记下了?” 小呆点了点头。 玲珑仙子道:“我可以欣慰地告诉你,凭你现在的功力加之‘四美刀法’和玲珑刀的奇异威力,可以和情帝打个平手。 “只是不知道他这些年武功长进多少。” 小呆听着玲珑仙子的话,恍如置身梦中,又想起在黑店那个香艳的梦,仿佛自己又置身梦幻。 玲珑仙子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下面教你运功使气的法门,然后再教你一套轻功的运功法门,你要好自记下了!” 玲珑仙子教会小呆的这套轻功乃是“飞燕临风”,她告诉小呆,“凌空步”只要练成六成“九极真功”便可学会,而“飞燕临风”非致“九极真功”已臻绝境不能施为。 此后数日,小呆或在石室演练玉玲珑上的那套“四美刀法”,或在湖边演练“飞燕临风”,玲珑仙子不时指点一二,小呆从师父的微笑里看到了赞许之意。 演练到后来,小呆默运“九极真功”于玲珑刀上,借日光反射一击,便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已把湖边一块巨石击得粉碎四溅。 他施展“飞燕临风”在湖面脚尖轻点可环绕数匝不落,提气凌空飞升,直冲云霄,如腾云驾雾。 至此,我们的小呆不仅是一位千古难遇的奇男子,已成一位武林绝顶高手。 这也不足为怪,小呆父母原本就不是寻常之人,他天生异禀,自是可造之材。 第10章 毒手三美(1)  待小呆神功练成,在这一天夜里玲珑仙子自毙其身,含笑赴九泉。 她该对小呆说的已全说了。 小呆遵照师父嘱托,把那对玉玲珑放到了玲珑仙子胸前。 玲珑仙子说这玉玲珑和玲珑刀都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她不能与母亲相伴,带着母亲的东西长眠亦是一种慰藉。 况且小呆“四美刀法”已练成,玉玲珑已不需要了。 小呆在玲珑仙子头前磕了九个头,大哭一回,然后决意立即连夜出谷。 在他要离去时,忽的想起不应让师父长眠在这黑暗中,便取出一颗“金龙珠”放到玲珑仙子的头顶。 龙珠光华四射,石室遂亮如白昼。 小呆这才出了石室,默运神功手掌轻拂,用几块巨石堵死了石洞口。 然后施展“飞燕临风”绝顶轻功飞身出了深谷。 出得深谷,见月升中天,其时正是子夜。 小呆从怀中取出剩下的那颗“金龙珠”捏在手里,于黑暗的山林中似举着个火把,疾步向拥翠山庄奔来。 小呆要到拥翠山庄的密室找到玲珑仙子的母亲,然后再找“毒手三美”要回狭锋明月刀。 小呆自信,“毒手三美”已不是他的对手。 时至现在,小呆也不知道他在深谷呆了多少天。 他心中略算,反正在这毒龙岭是耽误不少时日,这里事毕应该速去边关找武大侠。 他想自己虽没了黑驴,可学会了轻功,也许不会误了一月之期。 他却没想到,到这一晚,离一月之限已仅差两天了。 来到拥翠山庄外,小呆收起了“金龙珠”,提气轻身奔后庄而来。 他到了后庄,轻轻一跃飘然翻过院墙,辨了下方向,直向那片竹林掠来。 来到林外,他没有走那些迷径似的小道儿,而是轻身在树间飞掠,奔向那林中的三间木屋。 玲珑仙子告诉他,林里的小道儿机关密布,那是她母亲设计的外围防范。 小呆飞掠而来,轻轻落到木屋房顶。 房顶有个烟囱,他毫不迟疑轻轻一跳进了烟囱,一直向下坠落。 玲珑仙子告诉他,千万不能落足木屋四周或者从门进屋,那些地方机关更多,也更凶险,若有人侥幸进得室内则九死一生。 小呆身形下坠着,始时黑黑的啥也看不见,终于脚下接触地面,始有光亮透来。 按下坠的时间,小呆猜想只怕已入地下很深。 从烟囱一直堕落地下密室,这一构想的入门之法倒也奇妙。 小呆脚刚一接触地面,忽的响起一阵铃声。 接着哗啦一声,四周上下合拢了一个铁笼子将他囚在当中,吓得小呆急喊出声: “是玲珑仙子令我来的……” 他怕暗处再射来暗器那可惨了,遂急忙表白。 喊声未落,铁笼子已移动位置并慢慢吊离地面。 等铁笼子停住时,小呆发现他已经身陷在一个水池中,水位刚好及颈。 小呆心中发毛。 这时他确信玲珑仙子的母亲非等闲人物,似这等防范其中一定有重大隐情。 就在这时,幽暗处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 “玲珑仙子已经死了,你还说是她令你来此?” 小呆急道:“她被‘百幻神姬’打下藏龙潭幸而未死,幸而在下与她巧遇……她双腿已废所以才令在下来向夫人传话。” 冷冷的声音道:“你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的话,能拿出玲珑仙子的东西证实吗?” 小呆道:“她让我说出她的生日,说那样你就会相信。她的生日她说是腊月二十。” 话音未落,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掌灯。” 灯亮了,一盏、两盏、三盏,一共亮了十八盏灯。 室内顿时一片通明。 小呆看清这是个大厅,厅的四壁全是青石所砌,他就置身在大厅中央的水池中。 铁笼子被一条粗大的铁链子吊着,铁链子伸进屋顶里。 在大厅的东北角放着一张垂着流苏绣帏的大床,床上端坐着一个妇人,容貌不甚清晰。 在妇人身旁站着一位女子,正瞧着自己。 她们就是师父的母亲和那位使女吗? 那妇人道:“放他出来吧。”声音柔和。 那使女就拉了一下床头上的一个铁环,铁笼子便吊出水池移落到地面。 一落地面,四周铁栅哗啦一下倒下去,头顶上还悠悠吊着个铁栅。 小呆惊魂甫定,迈步走下铁栅,浑身水淋淋的,不知所措。 妇人道:“看座。” 使女又拉了一下床头上另一个铁环。 一把椅子从屋角移到小呆跟前。 小呆就不客气地坐在了椅子上。 正要说话,那妇人道:“我知道我女儿可能已经死了。 她一定不同意让你带她出来,她要给世人永远留下美丽的印象。 说吧,她让你找我干什么?” 小呆感到很奇怪,这妇人知道自己女儿已死,却这么平静。 而师父所想她竟已猜到。 遂道:“在深谷我已拜令爱为师,是她将毕生功力传输给我,我才得以出得深谷。 “我师父让我来见夫人,是探求对付‘百幻神姬’的办法,我师父让我完成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杀了‘百幻神姬’为她报仇。” 妇人道:“你入深谷而不死,合该你们有师徒之缘。 “要杀‘百幻神姬’而求助于我,也应该是你师父所想。你的话我相信。” 声调依然柔和、平静、似乎不带什么感情色彩。好像天大的事情在这位妇人面前都显得无足轻重。 一个听说女儿身死而无动于衷的女人,该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要么她定力极强,要么她就是白痴。 小呆道:“我想知道,‘百幻神姬’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他想接着问“为什么你说世上的男人没一个是她对手”,但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妇人道:“看来你师父告诉你的很有限。好吧,让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 “‘百幻神姬’是我的师妹,昔年我们拜天竺国大慈庵住持‘玄德神尼’为师,专研毒术、医术、淫术、易容术和奇门布阵术。” 小呆听得心头一跳:淫术还能专研? 妇人接道:“后来我们功成圆满,出道江湖。我得绰号‘通玄妙姬’,师妹得绰号‘百幻神姬’。 “我那年背着师父偷偷来到中土,传闻当时的武当派掌门人张三丰武学渊博,深如浩海,自创武当派与少林派并称中土武林泰山北斗,遂赶去武当山想偷取武当派武功秘笈。但因武当派严于防范几次没有得手……” 小呆禁不住插嘴道:“少林寺有藏经楼,其中藏有少林派许多武功秘笈,你怎么没想到去少林寺去偷呢?”话一出口,顿觉失言,后悔不迭。 妇人道:“当时我们都认为少林派武学源于天竺,不以为奇,而武当派开功在天竺则知之甚少,乃好奇心使然,更想见识一下那位张真人的风采修为。 “几次失手我并不甘心,经留心观察发现能够经常接触张三丰的是他的奉茶童子。那奉茶童子还经常到山里采撷草药。 “我便扮作村姑在山中让蛇咬伤,见他出现便大呼小叫引他来救。 “他果然着了我的道儿。 “后来在山中几经接触他就爱上了我。 “我在他不能自拔之时便让他帮助我去偷武功秘笈。 “结果眼看得手之际被张三丰撞见,他问明真相,便从那些武功秘笈堆中随便抽出一本绢册扔给他的奉茶童子,让那童子离开武当派。 “因张三丰不明我真实身份,便也放了我。 “在我们走时还开玩笑说我们以后生了小孩儿别忘了告诉他。 “我单凭这一句玩笑就彻底折服了这位张真人。” 小呆附声咕哝一句:“可敬可佩……” 妇人道:“离开武当山,我也不想回天竺了,就和那位童子隐居起来一同修炼那本秘笈上的武功。 “那本秘笈就是《九极真功》。后来我们结了婚,很快生下了女儿。 “我女儿十岁那年,我丈夫习成了《九极真功》,也就在那一年我师妹‘百幻神姬’也来到了中土。 “因为她朝我要‘销魂大阵’阵图去和正正老人换取‘天蚕功’秘笈我没答应,她恼恨我,而至千方百计勾引我丈夫。 “我知道他们的苟且之事后愤而带女儿离开了丈夫隐居起来。 “后来,我丈夫收了一个徒弟,就是你们所说的‘情帝’。 “‘百幻神姬’见情帝貌美便设法勾引,为我丈夫知道将她驱走。 “我丈夫带情帝找到我们母子请求我的原谅,我原谅了他。 “这时候我已收了徒弟程冰雪,在她那巨富外公的资助下修建了这拥翠山庄。 “为了扬名立万儿,我帮助程冰雪创立了‘粉衣帮’。 “程冰雪成为第一任帮主,我便在庄内坐享清福。为了躲避‘百幻神姬’找麻烦,我修了这密室。 “我丈夫和情帝来后,我和我丈夫经常在这里参悟武学。 “谁知好景不长,因为情帝我女儿和程冰雪争风吃醋。 “程冰雪为了表明自己对情帝真心竟自刎身死。我女儿遂成为粉衣帮第二位帮主。 “事情本来可以平息了。但‘百幻神姬’复又出现,她易容成我的模样去向情帝调情,被我丈夫发现。 “我丈夫暴怒之下把我双腿经脉震断,然后出家当了和尚,法名无心上人。 “我向女儿说明真相求得女儿谅解,为了怕‘百幻神姬’再搞鬼,就让她和情帝尽快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