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路漫漫何处是终点 穿着勉强还可以蔽体的破烂衣衫,衣服上到处都是污渍和补丁,有些补丁是原来就有的,有些是自己笨手笨脚缝上去的,已经很难记起这衣服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给的了。只记得那些自己缝上的补丁,布是自己从路边的草丛里人家扔掉的破衣服上撕下来的,针是跟一个好心的奶奶要的,线是从布上拆下来的,很不结实,总是断。补补丁的时候,针总是扎到自己的手。每次补完后,总是小心翼翼地把针藏在袖口的一个皱褶里,偶尔忘记的时候,会扎到自己的手腕子。今天早晨吃了一个昨天晚上讨来故意省下当早餐的包谷面窝窝,就来到小溪边坐下来,把早已磨起茧子黑乎乎的小脚放到清凉的溪水中,盯着水中自己的影子,努力地想以前的事情。这是每天必须坚持要做的事情,自己真的很害怕,如果不坚持回想,会把以前的所有事情都忘记掉,那样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从哪里来。就算每天都努力回忆,曾经的往事还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越来越想一个遥远的梦。 记得自己是偷偷离家出走的,出走时身体已经遭受疾病折磨很久,期间给自己和家人都带来无尽的痛苦,眼看越来越无望,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毅然兑现了曾经许下的诺言——当将来重病缠身,就离家出走,自生自灭,绝不拖累任何人。 身体实在是虚弱,也没有钱坐车,又怕被家里人找到,就钻到山里,一直沿着山脉向西走,因为东面、背面都是海,南面是空旷的平原。西行是唯一的选择。一天也走不了几里路,时不时会昏昏沉沉睡去,醒来继续走。从家里带的几个馒头没吃两天就发霉变质了,再加上有一次昏倒在溪水中,醒来时都成浆糊了。之后的日子只好吃野果,嫩草等。心里想,反正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走到哪算哪吧。 “喂,小不点。” 正当自己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被一声呼唤给打断了。最近几天总是这样,总是在回忆中被人唤醒。转过头,看了看向自己走来的几个半大孩子,大都在六七岁的样子。是自己现在住的这个村子里,村西头的几户人家的孩子,整天在一起玩,有时候也会叫上自己一起玩。 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柱子,石头,小亮,英子,二妮。今天来的是石头和小亮,还有英子。小亮和英子是兄妹俩,小亮是哥哥,八岁,英子是妹妹,六岁。石头是小亮大伯家的孩子,七岁。两家都是典型的庄户人家。由于家里并不富裕,所以,村里的孩子大都不读书。五个孩子中只有柱子会在农闲的时候,去村子里的私塾读几天。并不是柱子家比小亮、石头家富裕,而是因为柱子家父辈三兄弟就一个男娃,所以比较疼爱,才凑点学费,让柱子在农闲的时候去认几个字。 自己赶忙站起来,并和他们打着招呼。 “石头哥,小亮哥,英子姐,你们又去割猪草啊,我帮你们吧?” “好啊,小不点,今天晚饭到我们家吃吧,我娘今天晚上做饺子给我过生呢。”(过生即过生日) 自从三个月前,自己到这个小村子之后,就在村西的场院里看场子的小屋子里住着,开始的时候夜晚还是比较凉的,晚上就搜集些干草御寒,白天饿了就去各家讨饭吃。渐渐地和村西头的这几户人家熟悉了。这里的民风很淳朴,看到一个五六岁的流浪小孩子,家家都会匀点吃食出来,有几家的女人特别心善,做好吃的时候,偶尔会给自己留点。还凑了点破旧的铺盖出来,送到小屋子里给自己用。却没人说接自己到家里住,估计一是家境艰难,二是对一个不知底细的孩子还是有点戒心的,虽然很小。 “唉。” 痛快答应了一声,就跟他们一起向南山下的田埂走去。 晚饭在二妮家吃了五个饺子,和一个包谷面窝窝,喝了一大碗饺子汤,就回到场院边自己的(临时是自己的)小屋子里。夜幕降临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坐在小屋门槛上,抬头看满天的星星。 不知道今天是五月底还是六月初,没有月亮。 习惯性地找到北斗七星,就呆呆地想一些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这里到底是哪里?是什么时代?自己走了多久才走到这里?身上的病到底是怎么好的?为什么自己会从四十多岁,变成了眼前五六岁的孩童?为什么除了曾经学过的知识和离家出走最初的记忆之外,曾经的往事会越来越模糊,心态也越来越像孩子?难道自己会越来越小,直到变成婴儿,变成…… 每每想到这里就不敢想了,现在是五六岁的样子,心态感觉好像也只有十二三岁,如果再小下去,还怎么生存?哪里才是终点呢? 自己之所以不敢在一个村子里呆超过一年的时间,就是怕被人看出来自己越活越小。也因为如此,更不敢住到人家家里去。 这个村子三面环山,只有村西一个出口,蜿蜒的乡间小道,沿着小溪时而南岸时而北岸,向西一直延伸着,三个月前的一个傍晚,自己就是从这条路上进来的。一年后,或者冬天来临之前,自己的下一站是哪里呢? 被蚊子从沉思中咬醒,转身回到屋子里,拿出自己去南山上薅来的蚊蒿(当地人用来熏蚊子的一种草),用火镰点着(英子拿给自己的),躺倒草铺上,继续下午被打断的回忆。 终于在自己离家后的第四十三天,走到大约离家三十多里地的一座大山里的时候,再也无力前行,怕自己再次昏睡后再不能醒来,咬牙坚持找到一处被茂密的植被遮掩的小沟壑里,靠在一颗大树下,休息一会,用尽所有的力气薅了点杂草,折了点低矮灌木上的枝叶,躺倒在大树下,在昏睡前努力把那些杂草枝叶盖在身上。心想终于到终点了。 之后呢?之后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自己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慢慢坐起身来,抖落掉身上的杂草枝叶,茫然地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竟然看不出身在何处。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身边缓缓流过,溪水两岸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沿着溪水的流向看去,远处大片大片的农田,阡陌纵横。明明记得是在荒山深处,在一个小小的沟壑里,一棵大树下昏睡过去的。这里是哪里? 顿时,心中莫名的慌乱油然而生,沿着溪流顺流而下,越走越快,突然就愣住了,不是重病缠身吗?现在怎么会健步如飞了呢?下意识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实是活力充沛。…… 终于在无数次困惑后的再一次困惑中,在漫天星斗的陪伴下,在场院的小屋中沉沉睡去。 第二章青山在白云蓝天上 每天总是在家雀和喜鹊的鸣叫声中醒来,夏日的黎明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好。清新的空气,舒爽的风,以及舒爽的风从小溪中带来的清凉。沿着场院边的小道,慢慢下到溪边,掬起清凉的溪水洗了把脸,就静静地蹲在溪边看水中映出的这张五六岁男童的脸。并不出色,只能勉强算是眉清目秀。皮肤还算白皙,双眼清亮有神。只是头发乱糟糟的,虽然自己也经常用溪水洗头,可只是用水洗是洗不干净的。 还有这身衣服,实在太脏了。很早就想洗一洗,只是自己一没有替换的衣服,二没有肥皂等能去污渍的东西,只用清水也洗不掉。今天去柱子家看看,能不能跟柱子娘讨要点皂角皂来,那样就可以洗洗头,晚上的时候也洗洗这身衣服。 跨过小溪,沿着一条小路,慢慢往山坡上走去。柱子家在村子的西北角,地势偏高,在柱子家屋后的山坡上几乎可以看清楚整个山庄。柱子家姓张。包括石头、小亮、二妮都姓张。整个村子就两大姓,张和王。两姓基本上差不多多。还有一户姓唐,一户姓刘,姓李的有三户,别的就没有了。 走到柱子家的篱笆门口,刚好看到柱子出来抱柴火。 “柱子哥。” “付平来了,来家吧,我娘正做早饭呢,一会一起吃吧。” 付平是自己的名字,只是石头他们都喜欢叫自己小不点,只有柱子除外。 “谢柱子哥。” 跟着柱子进了篱笆门,走到冒着袅袅白烟的院子西边靠近正屋西间窗户的小厨房,看到柱子娘正在做早饭,就亲亲热热地打了个招呼。 “三娘娘好。” “小付平来了,早饭一会就好,等会一起吃吧。” 柱子爹行三,上面有柱子大伯二伯,还有两个姑姑都嫁在周边的村子里。柱子的爷爷奶奶跟着柱子大伯住。大伯家三个闺女,上面两个已经出嫁。二伯家五个闺女,也有两个出嫁了。柱子家目前只有柱子一个。柱子今年年底就十岁了。 柱子放下抱来的柴火,就到正屋东间他自己的屋子里收拾一会去私塾上学的用品。有小石板,小石笔,毛笔、砚台、纸张,以及三字经、百家姓等识字用的书本。现在是农闲时候,柱子可以读书了。从现在可以一直读到七月底秋收前。 柱子家的早饭是包谷面糊糊,包谷面加少量白面的卷子,还有一碟咸菜,以及自己家做的炸大酱。早饭后,柱子在爹娘的嘱咐下,去私塾上学去了。自己也跟柱子娘说了自己想用点皂角皂洗洗头的事,柱子娘很痛快答应了。临走还给了自己一个早饭吃的那种卷子。 抱着柱子娘给的卷子和皂角皂回到场院的小屋,放下卷子,就到溪边洗头去了。一会洗好后,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去。 小溪是东西流向,穿村而过。一直走出村子,又走了三四里地就到了村子的东山下。这座山是村子周边最高的山了,因为山顶有块立起的巨石,村里人就叫这座山立石山。 穿村而过的小溪上游有三四条支流,发源于立石山的是主支流。沿着山脚一直上去,走到四分之一山高的地方有一眼泉,听柱子、石头他们说这眼泉常年有水,从不断流,无论天气如何干旱。而且泉水冬暖夏凉,冬天从来不结冰。 一直走到这泉水旁边,喝了几口清凉又甘甜的泉水。缓缓躺倒在泉水边的草地上。听着松涛,看蓝天上漂浮的洁白的云朵。思绪缓缓飘远。 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出生在一个类似的山村里。然后读书,然后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只是那些记忆越来越模糊,模糊到让自己觉得如此不真实,似乎根本就不是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一样。 那天自己醒来,在慌乱中发现身体好了,疾病无影无踪。因为惦记着家里,就想赶紧回去。可是无论自己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明明只是从家里出来后,只走了三十多里地,而且那山也是自己熟悉的,叫昆嵛山。昏睡醒来之后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沿着醒来的地方向东、向南、向北,甚至向西都走了不下五十里,别说是家,就算是自己熟悉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找到。 就在这慌乱的寻找中,日子慢慢流逝,转眼便是两年多过去了。虽然没有找到回家的路,却发现了一件让自己惊喜的事情。自己变年轻了。不仅原来因为生计和疾病而导致的斑驳的两鬓变得乌黑,脸上也变得红润。如果说醒来前,四十多岁的自己看起来有五十多岁,那么醒来两年多后的自己看起来顶多不过三十四五。 语言相同,着装也类似,只是类似于醒来前的三四十年前的着装。生活水平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的。 难道回到自己童年的时光里了? 不可能吧。自己好像没有穿越,也没有重生。 醒来前自己也喜欢看一些网络玄幻小说。比如穿越的,重生的,修仙的等等。比如穿越吧,那些小说里都说穿越是需要一些条件的,比如雷电,比如龙卷风什么的。还有重生,是需要肉身死后灵魂脱体,才能重生。自己只是昏睡了,别的什么也没有。难道在昏睡时发生过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吗? 唉,愁人啊。 不想了,不想了,今天不想了。 沿着来时的路,顺流而下,走到一半的时候,小溪流转了一个缓弯。河面立时宽展了,水流更加缓慢。这是捉鱼摸虾最理想的所在。 沿着溪流中心,在河底的细沙上挖一条沟,再把周边的细沙沿沟两侧堆起来,约束溪水从中流过。那么沟两侧一会就会干涸下来。接下来就只等捡拾干涸河床上的小鱼小虾,有时候也会捡到螃蟹。 为了不白吃人家的饭,平时除了帮石头他们打猪草,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之外,就是到这溪水里捉鱼摸虾,捉到后就给他们家轮流送。多的时候,那些人家会做了叫上他一起吃,或者送到场院的小屋子里,少的时候就拿去喂鸡。 今天捉到的还算多,就给二妮家吧。二妮娘做菜放的油多。 二妮的家离柱子家不远,和石头家更近。约莫着时间,觉得二妮家应该吃过午饭,大人都下地了,才走到大门口喊了一声。 “二姐姐。” 一会儿,二妮娘从屋里出来。 “小付平啊,快进来,二妮跟他四哥去地里玩了。” “大娘娘,我不家去了。我捉了些小鱼虾。” 说着,把用草穿起来的鱼和用包谷叶子包着的小河虾放到门口,转身向场院走去。 “那等二妮回家,我让她找你玩去。” “哎。” 走到小屋门口,进去掰了半块柱子娘给的卷子,坐在门口慢慢吃着,吃完又去溪边喝了几口溪水,回屋躺在草铺上。躺了会,又走到场院南边的几棵杨树下坐着。百无聊赖啊,又实在不愿再想那些让人头疼的往事。于是决定去村子里的私塾看看。 这个村子不大,大概有百十户人家,七八百人口。由于离周边的大村子比较远,离镇子更远,又加上村子里绝大部分人家都不富裕,请不起像样的先生,也读不起书,所以村子里绝大部分人都不识字。 现在村子里的小私塾里,大部分孩子都是农闲的时候过来跟着读几天书,认几个字。农忙的时候就放假了。一年读书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先生也是村子里的人,四十多快五十的样子,姓张,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叫他先生,以至于很多孩子都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听柱子从他爹娘那里听来的话说,张先生的爹是木匠,张先生从小就跟他父亲在外面,到四十岁头上才回来。由于他识字又见过世面,所以村里长辈合计了一下,就请他到私塾里教书。反正也没指望孩子将来如何如何,只是让他们认识几个字而已。 私塾在村子正中的一个十字路口的西南角,有一圈泥坯的院墙,里面有三间正房,两间西房。三间正房东西两间的内墙都拆去,用木梁支撑着,这样就宽敞了,用来当做教室。 离院子老远就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第三章初相识客从何处来 私塾大门朝东,两扇木质的门,已经年代久远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从别的地方拆过来的。门半掩着,付平从门缝里偷偷钻了进去,站在教室的东窗下,边听里面的读书声,边往里看。 先生坐在靠西山墙的桌子后面,手里拿本书在读,桌子上是文房四宝。身后的西墙上挂着一块较大的石板,上面还有一些算式。教室里共有三排桌椅,两排分别靠着南北墙,中间一排。略显拥挤。每排五张桌子,并没有坐满。付平数了数,只有十二个学生。靠北墙的一排坐的学生大点,十二三岁,中间一排十岁左右,靠南墙的一排最小,六七岁,七八岁的都有。柱子在中间一排。北面一排正在拿小石笔在石板上计算着什么。中间一排学生在读书,是《三字经》里的句子: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 南边一排的在影字帖练大字。听柱子提过,一般下午的时候,先生不教课,都是布置课业,让学生自己做。放学前检查,发现做的不好,不认真的,也会打板子的。 看了一会,已经晒出一身的汗,虽然日头已经偏西,还是很毒的。就走到西屋的墙阴里,看蚂蚁搬家。近来发现,自己的心态正在越来越和这个身体的年龄接近。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这也是督促自己努力回想往事的原因之一。 渐渐的,教室里的读书声静了下来,听柱子说过,课业完成时,先生会放学生休息一刻钟的。果然,学生都从门口涌了出来。先生也在学生们都出来后,放下手里的书向西屋走来。看到西屋前的付平,就问: “你就是住在村西场院里的那个孩子?” 自己到这个村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也许村子里还有不认识自己的人,可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村西场院的小屋子里,住进了一个外地流浪来的五六岁的孩子。 “是的先生,我叫付平。” “你家是哪里的?今年几岁了?” “我记不得家在哪里了,我今年好像六岁了。” “那你还记得家里还有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吗?” “好像没有。” 其实自己还是记得有妻有子的,可是不能说啊。六岁的孩子有妻有子,岂不耸人听闻? “你读过书吗?” “嗯。” “都读过什么书?” “《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 付平还能记得自己学的工科,不过也自修过文科,可算是文理兼修的。而且自己比较喜欢古典文学和古汉语,所以真的很认真的读过诸如《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什么的。更值得庆幸的是,自己越来越小后,什么都在忘记,唯独昏睡前学过的东西都还记得。 “那你读段《千字文》来听。”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陈宿列张。……” “你愿意到学里来住吗?” “我可以来吗?” “当然可以,不过来了之后,是要干活的,比如打扫院子。你愿意吗?” “愿意。” “那你明天就搬过来吧,就住在这西屋南间里。” “谢谢先生。” 之后先生就回教室检查学生的课业了,付平也把西屋里外都打扫了一遍,特别是南间。等学生下学,又把整个院子打扫了一遍。就回去了。 这是第一次盼着日头落山。以往付平都是害怕日子过得太快,自己会越来越小到不能自理。可是,随着心理年龄也不断变小,自己心里越来越渴望玩伴了,再者,如果一直住在场院的小屋子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会格外显眼的。除非一两个月后就离开这里。离开后去哪里呢?不止一次在心里这样自问过,始终没有答案。因为自己现在的身体能力已经无法适应野外生存了。离开这个村子必然还要依附到另外一个村子去,结果还是一样的。 就这样吧,先在这里住着看看,年龄再明显继续变小的话,再想走的事情吧。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二妮来了。送来了二妮娘油煎的小鱼小虾,还有一个打个的包谷面窝窝。二妮给他讲了今天和四哥下地的趣事,不过都是些见了什么什么奇怪的虫子,吃了什么野果子什么的。又说明天她还和四哥下地,问付平愿不愿意一起去。等付平告诉二妮说,明天先生让他到私塾里去住时,让二妮好一阵羡慕。二妮走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匆匆就着二妮娘煎的小鱼虾,先吃了早晨柱子娘给的,中午剩下的半块卷子,又把二妮送来的窝窝吃了小半块。拿着柱子娘给的皂角皂,走到溪边,脱下身上脏兮兮的一身衣服,就这样光溜溜的在溪边的一块石头上洗起了衣服。虽然多少有点害羞,不过,一是天差不多都黑了,不到跟前是看不清楚的。再者,外表看自己就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就算光屁股满街跑也是无可厚非的。 真的是不敢用力洗,这身衣服到底穿了多长时间了,自己也是记不清楚了,虽然五六岁的孩子没有多大力气,可是心底里还是怕一不小心扯破了,明天就没东西穿了。 小心翼翼洗完这身唯一的衣服,拿到场院中间麦秸垛上晾起来。回屋点起蚊蒿,光溜溜地歪在草铺上,心里再挣扎着,是想往事呢,还是想将来?一会儿之后知道,其实自己是无法控制的。总是想一会儿自己从那次发现年轻了之后,又过了多久,是几年,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才变到今天这个样子?又想一会儿,照这样变小下去,用不了一年估计自己就没有能力自理了。 就这样在想会儿往事,又担忧下将来的纠结中,睡了过去。被雷声惊醒的时候,估计应该是半夜。赶紧爬起来,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拿到屋子里,好在雨还没有下起来,不然明天早晨是无论如何都干不了。不过,要真是下一夜的雨,明天照样要穿湿衣服去私塾。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谁都无法阻止的。 一阵电闪雷鸣之后,竟然滴雨未下,天空的乌云也越来越稀薄,偶尔还能看到点点星光。记忆深处好像也有类似的场景——一个人住在荒郊野外的屋子里,一夜的电闪雷鸣,一夜的瓢泼大雨,瑟瑟的一夜未敢合眼。今晚的雨看来是下不起来了,略显紧张的心情放松之后,又睡着了。 第四章解惑难先生何许人 搬家是简单的,不过付平还是跑了好几趟。 早晨天刚蒙蒙亮,就赶紧爬起来,穿上微微潮湿的衣服,在溪边洗了把脸,把乱糟糟的头发用一根捡来的蓝色的旧布条,在脑后束做一束。由于私塾西屋没有床,只好把草铺下面垫的草也一起搬过去,铺在地上以隔断潮气。先是从柳树上折下几根柔软的枝条,把草铺下面的草捆起来,觉得不够,又从场院中人家的麦秸垛里,捆了一小捆。等把这些都背到私塾铺在地上后,最好才把铺盖抱过去,铺好。把吃剩的大半块窝窝放在西间的向东开的窗台上。 忙完这些,时辰还早,太阳还没有露头呢。 接下来,先是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又到教室里把桌椅板凳全部排的整整齐齐,把地也扫了。先生背后,西墙上的石板也擦干净。转了一圈,感觉没有什么遗漏的,才回到西间坐在草铺上,吃那大半块窝窝。 窝窝快吃完的时候,学生就开始陆续来了。都好奇的走到西屋来看看,也有的孩子主动向付平介绍自己,并约他有时间一起玩。付平都一一答应着。 一会儿后,先生来了,学生很自觉的都进屋子等着先生授课。 先生也到西屋看了看,然后告诉小付平,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到教室去听课。付平点头表示愿意。就跟着先生进了教室,走到南面一排靠后空着的桌子坐下。先生开始授课。 先是安排北面一排的大学生温课,布置的是默读并背诵《千字文》里的句子。中间一排的学生影字帖练大字。之后开始给南面一排的学生讲《三字经》,一句句地讲。讲完一段再领着学生朗读。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让他们自己温习刚才讲的内容,并背诵之。放学生休息一刻钟,先生自己也端起从家里带来的茶水喝了起来。学生们休息期间大都是先跑到私塾外面,向南过小溪上的小桥,去路东的一个用来收集粪肥的厕所里方便,然后回到私塾院子里玩一会儿。等听到先生用戒尺敲身后的石板,啪啪三声后,就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先生接下来给中间一排的孩子讲《千字文》,也是逐句逐段讲完,再带领他们朗读。同样是半个时辰后,休息一刻钟,回头安排他们温习刚学过的内容,就接着给北面一排的学生讲课。半个时辰后,就到中午放学的时候了。学生们纷纷回家吃午饭去,午饭加午休时间共一个半时辰。 目送所有的学生都走完,先生也走到私塾大门口,付平转身就要进西屋。 “付平,你中午跟我去吃吧。” 付平没想到刚转身,身后就传来先生的声音。 “谢谢先生,我这里还有吃的,就不去麻烦先生了。”付平赶忙应着。 先生看了看付平,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其实,二妮给的晚上剩下的大半块窝窝,早晨的时候自己已经吃了。自从自己不能自食其力后,就从来没吃过午饭,把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就算是两餐也大都是吃个半饱。 躺在草铺上,扯了根麦秸杆放嘴里叼着,心里想先这么过着,等秋后看看身体的变化再说吧。由于夜里又是雷声,又是担心早晨起晚,一夜没有睡踏实,一会儿就睡着了。 午休后的学生们回来时,付平也已经醒来。站在西屋门口看着。等学生们都来了之后,先生也跨进了私塾大门。一只手里提个小泥炉子,一只手里拿一把小铜壶,腋下还夹着一个蓝布包袱,身后跟着一个梳两个用红头绳绑起的朝天揪揪的六七岁的丫头,丫头手里提着只木制的小水桶。快步向西屋走来。付平赶紧过去接过小丫头手里的小水桶。 先生一直走进西屋把炉子放西屋西墙下,把铜壶放到炉子上,又把手里的蓝布包袱递给付平,并指着后面跟进来的小丫头告诉付平: “这是春妮,以后让春妮领你去提水,拾柴。”就转身去了教室。 “春妮姐。”付平甜甜的叫着。 “我认识你,你不是村西场院里的小不点吗?你叫付平吗?” “是的。” 边和春妮说着话,边把蓝布包袱拿到草铺上,打开。里面是一个黑瓷碗,一个装着咸菜的陶罐,一双竹筷子,两个白面馒头。看到这些东西,付平的眼睛有点红。不论是昏睡前,还是醒来后,都不习惯别人的关怀。之所以不习惯是因为很少被人关怀,所以偶尔被别人关怀后,鼻子容易发酸,就会觉得别扭。 “你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吧,吃完了我领你去打水。” “我不饿,先去打水吧。” “也好。” 跟在春妮身后,提着木制水桶,出了私塾的大门,沿着溪边向东走大概三百多步,溪边有几棵大柳树,柳树下有一口水井,水井的水位很高,离地面也就一水桶的高度。半趴在井台上,打了大半桶水,两人一人一边领着水桶皮质的桶系,抬回私塾,放在西屋当门。之后,又跟着春妮出了私塾,向南一直走出村子,在村子南面不远就是一片树林子,在里面捡了些枯枝,两个人抱回来,把铜壶加满水,用春妮带来的火折子点火烧水。 期间春妮告诉他,先生是她二伯,她还有大伯,有奶奶,奶奶和大伯一起住。大伯家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都对春妮很好。春妮爹是老三,春妮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小弟弟。小弟弟四岁多了,再过两年也会来私塾跟二伯念书。 铜壶的水开了,就拿到教室给先生的茶杯续满水。付平就想在西屋支个小桌子,只是苦于没有材料。把这事给春妮说了之后,春妮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付平想了想决定,桌子的事情还是以后再说。春妮看着没自己什么事情,就和付平说了声,回家去了,并约付平没事的时候去她家玩,她可以帮付平补衣服,说自己正和娘学针线呢。付平答应着,送春妮到私塾门口。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上午去教室听先生讲课,其实先生讲的东西自己都会,只是觉得坐在教室里,心里感觉比较踏实,另外想给先生留个好印象,所以每天上午都去。下午的时候就去提水拾柴,有时候春妮也来帮忙,还有村西的石头、小亮、英子、二妮等。饭还是习惯去柱子、石头、小亮他们家讨要。也不忘偶尔捉点鱼虾送给他们,赶上了,还是照样帮他们打猪草或者到他们家的庄家地里帮着拔草什么的。 时光总是易逝,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眼看着就到七月底,马上要收秋,私塾又要放假了。付平担心着自己的身体,几乎每天都会下意识地跑到溪边,看水里的影子,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变小了。这样的不安和惶恐始终伴随着自己。 一天下午,给先生续了水之后,躺在草铺上,又开始思量要不要离开,什么时候离开的事情。当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先生已经进到屋子里,手里端着茶杯,站在自己的草铺前。赶紧站起来,请先生做在草铺上,并拿来铜壶给先生续上水,就乖乖地站在先生面前。 先生喝了口水,盯着自己看了会儿,问: “想家了?” 付平摇了摇头,说: “自己没有家了。” “能仔细说说吗?” 随着自己心里年龄一天天变小,其实付平心里是越来越希望能有一个人和自己分享心中的秘密,同时也渴望能有一个人给自己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看到付平的犹豫,先生问: “想不起来吗?” “先生,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付平的意思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空间,为什么找不到昏睡前的世界了。知道先生会误会自己的意思,心里稍作挣扎后,决定试探着问一问先生。于是接着说到: “先生,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什么年代吗?” 先生显然没想到付平会问这样的问题,也是一愣,但是还是告诉付平。 “这是秦州府西宁县仁里镇上榆树村,大韩永宁二十四年。” 上榆树村付平是知道的,村口的石碑上有。至于仁里镇也听柱子他们说过,说从村子到镇上要走两个时辰呢。至于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平时付平也想打听,但是不敢,怕被别人怀疑。 “先生以往常年在外,肯定走过很多地方,能给我说说吗?或许我会想起些什么来。” “这样吧,以后等放了学,你跟去家里吧,我好好和你说说。” “好的,先生。” 第五章月如钩秋虫正呢喃 从先生家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比较晚了,街上乘凉的人们渐渐稀少,整个村子也从白天的喧嚣中沉静了下来。天空中一轮弯月,稀疏的星星,没有一丝云。院子里,墙角下,时不时传来声声虫鸣。又是一年秋浓时。 坐在西屋的门槛上,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弯月,又习惯性地找到北斗七星,心里想着从先生那里听来的故事。 在先生十来岁的时候,就跟做木匠的父亲离家,走乡串户给人家做木工活,打个家具,做些门窗什么的。开始的时候,都在村子周边的村子里做活,农忙的时候,也回家来,春节也是回家过的。慢慢越走越远,怕回来耽误工夫,只是把赚到的钱找人捎回家里,人就不回来了。 这样过了十来年,到先生二十来岁的时候,接到一个到道观里的活。由于先生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父亲就告诉他,等做完道观里的活,就回家给先生娶妻。 可是父子俩都没有想到的是,道观里的活一做就是五六年。期间耳濡目染,先生的父亲渐渐对出家修行越来越感兴趣。等道观的活差不多做好后,父亲就告诉先生,自己不回去了,让先生一个人回来,给母亲尽孝,自己留在道观出家做了道士。 最初先生也是不走,虽然心里也对出家修行感兴趣,但是嘴上只是说要留下照顾父亲。可是先生的父亲坚决不答应,就这样磨了一两年,也没有如愿,在父亲的一再催促下,一个人悻悻地回到上榆树村。家里人知道先生的父亲出家后,都很意外,在先生母亲的唠叨中,先生兄弟三人先后几次跑到那个道观规劝父亲回家,都被父亲坚决拒绝了。再之后家里人也就认命了,只是隔个一年半载打发人到道观里去看望一下。就这样,到今天为止先生已经回来十年出头了。 回来后,家里人,特别是先生的母亲一直张罗着给先生娶妻的事情。可是每次都被先生婉转地拒绝了。这些年先生就一个人过着,在私塾里教孩子识字,在母亲面前尽孝。听先生的话里话外,好像是等母亲百年后,再回那家道观去。 听先生讲这些往事的时候,付平从先生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些无奈,也有听到一丝渴望。付平就怯怯地问先生,世上是不是真有神仙,以及神仙是不是真的可以返老还童,或者长生不老什么的。先生说是不是长生不老不知道,返老还童的事是有的。说道观里的道长就是鹤发童颜,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问他也不说。 在先生再次问付平的经历时,付平告诉先生,说自己只是记得自己昏睡过一次,醒来后就到了秦州府,而且昏睡前的事情基本上都想不起来了,不仅如此,连自己醒来后流浪中的很多事情也越来越模糊,几乎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说自己一直在流浪,只记得走过很多村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三四个月前流浪到上榆树村。 先生也无法对付平的情况给出合理的解释,只是安慰付平,你还小,等长大了可能就想起来了。又问付平接下来怎么打算,是不是在村子里住下来,还是继续流浪。付平也老实地告诉先生,眼下还没有想好,等想好了就告诉先生。付平也问先生提到的道观在哪里。先生说不在秦州府,而且离上榆树村有三四百里地呢,从村子到里仁镇,然后一直向西走,出了秦州府,道观在相邻的路州府东南方向。 七月下旬的夜晚,已经开始有露水了。付平站起来回到屋子的草铺上躺着。 从第一次发现自己变年轻了,心里开始窃喜。想到等找到回家的路,回到家里,就可以好好补偿生病期间给家里人带来的苦楚。就在这样的窃喜和期盼中,找了一年有一年,每过一年,付平就发现自己又年轻了一点。十来年后,付平发现自己变成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心里喜悦的同时,也开始有一点点担忧。喜悦的是自己越来越年轻,担忧的是再过十来年会不会变成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就少年吧,毕竟还是年轻好。就当是重活一回。心里经常这样自我安慰着。可是,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一直这样变下来,当变成十岁左右的年龄时,心里已经不是担忧,而是害怕是恐惧了。事实是,不管自己如何害怕和恐惧,随着时光流逝,自己依然在慢慢变小,直到今天五六岁的样子。 付平心里真的没底了,还会变小吗?再变小可怎么办?这样的问题是付平最近几年来时时都在思索,都在困惑着,恐惧着。 唉,还是走吧。反正在这里也找不到答案,心里唯一的一点希望是今天听先生提到的那个道观,也许道观里的道长是个有大能耐的人,会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找到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如果在村子里呆久了,自己再继续变小,不等自己走到那个道观就变成婴儿了。 那就等过七八天私塾放了秋假,和先生打个招呼,就走吧。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差不多六岁的样子,三四百里地,一年左右怎么也到了,那时差不多五岁左右,再加上自己的心里年龄毕竟还比身体年龄大个六七岁,生活还是能自理的。 心里盘算好后,付平就心无挂碍的睡着了。 夜里付平做了一个梦。 也是在一个和上榆树村类似的小村子里,一个农家小院,三间北屋。屋子有不少人。都看不清脸,模模糊糊的。感觉有爹娘,有哥哥姐姐,有弟弟妹妹。自己也是五六岁的样子。虽然所有的人都在说着话,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一会儿,村子没有了,院子没有了,屋子还有屋子里的人都没有了,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毫无人烟的旷野中。天空灰蒙蒙的,隐约中听到什么动物低沉的叫声。无边的恐惧袭来,张开嘴大声的呼喊着: “娘,娘,……” 从梦中惊醒后,嘴里还在叫着娘。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漆黑的院子,月亮已经落了,漫天的星星,小山村分外寂静,天还没亮。 第六章雁南飞秋水共长天 接下来的几天,付平也不去教室听课了,每天起床后,照例打扫完院子,整理好教室的桌椅,擦干净先生教课用的大石板,烧开一铜壶水,等先生来了,给先生的茶杯续满水,再拿回来在泥炉子上煨着,就出门去。 每天轮流着去自己熟悉的人家,比如柱子家,石头家,二妮家,春妮家等等,或是帮他们干点农活,或是帮着打猪草。吃饭的时候,把每家给的吃食吃一半留一半,留下的都拿回私塾西屋,放在阴凉里阴干,阴干后用先生给的蓝布包袱仔细包好。这样过了七八天,从柱子嘴里知道,明天再上一天,后天就放秋假。 这天晚上,付平把所有省下来的干粮包好,特别是那枚缝衣服用的针,也包在包袱里,早早就睡下了。早晨天刚蒙蒙亮,爬起来,用前几天从春妮那里要来的一根用旧布条搓成的绳子,把铺盖捆起来,装干粮的蓝布包袱也系在绳子上。又走到教室,在石板上给先生留下一句话:先生,我走了。并签上自己的名字:付平。 原来的时候,付平是想要走的时候给各家还有先生都打声招呼的,而且以前也告诉过先生,等有了决定就告诉先生。但是后来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了。因为当自己说了,对方问起自己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的时候,自己无言以对,所以还是决定悄悄地走。 都收拾好后,最后一次清扫了院子,收拾了教室,才背起行李卷上路了。 沿着三四个月前来时的记忆,以及从柱子、石头他们那里听到的,一直西行。 从上榆树村出来,向西大概五里多路,是下榆树村。过了下榆树村之后,又过了三个村子,在正午的时候就到了仁里镇的东街口。 虽然以前柱子和自己说过,从上榆树村到镇上要走两个时辰。由于自己背着行李,又赤着脚,走的就慢多了。差不多用了三个多接近四个时辰。 坐在镇东街口路边的树下,休息了一会儿,从包袱里拿出个窝窝一边慢慢吃着,一边回想曾经的记忆。仁里镇有一条东西向的主街,顺着主街西行,出镇后北拐,就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官道,官道比较宽,可以并行三两马车。 吃完窝窝,付平走到最近的人家敲开门,讨了碗水喝。就继续西行。等上了官道,付平感觉脚底火辣辣的,看了看是磨起水泡了。只好坐在路边休息。边休息边观察西行的马车,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让自己搭载的。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到西山顶了,也没有如愿。担心天黑下来无处过夜,就又坚持往前走。 天快黑的时候,终于看到路边有个看庄稼的屋子,走过去看了看没有人住的样子,简单打扫了一下,拾来一些枯枝烂叶铺在地上,把自己的行李卷打开铺在上面,坐在上面吃了点干粮。出去找到一条小溪,喝了几口水,回到小屋子里就躺下了。虽然蚊子比较多,还是在满身的疲惫中渐渐睡去。临睡前,心里还想以前自己流浪的时候,是如何过夜的呢。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度过。白天边乞讨边赶路,晚上就找野外的这样的屋子睡觉。有时候实在找不到,也去村子里的农家借宿。大多时候是住在人家的柴棚里,也有好心人会安排他在空闲的屋子里过夜。并给点吃食,还有户人家的女主人,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看到付平身上的衣服破烂的不成样子,又单薄,就从小孙子替换下来的旧衣服里给找了一身夹衣送给他。 一日日地走来,天空越来越高,越来越蓝。地里的庄稼差不多都收了,原野一片空旷。前一阵子时时掠过天空的雁阵也渐渐看不到了。季节慢慢从寒露到霜降,再过几天就要立冬。天气越来越冷,特别是夜里,自己背的薄薄的铺盖已经难以抵御深夜的寒气,就再也不敢宿在野外的屋子里,怕万一哪天冻病后,自己可是无钱就医的。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 脑子里时不时会记起范仲淹这阙《苏幕遮怀旧》的词来。 尽管付平始终小心翼翼唯恐生病,在走出西宁县后,终于还是病倒了。 傍晚付平进入这个和仁里镇差不多大的镇子后,身上就觉得很是乏力,嗓子也痒痒的。找到村口的一户人家,说明自己借宿的来意后,主人家原本就两间屋子,三十多岁的夫妻两个住东间,一进门的西墙边有一土炕,是三个儿子住的。就安排付平住在他们家的厨屋里。晚饭时,主人给了付平两个窝窝,和一块咸菜疙瘩,付平就着开水勉强吃了。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晨的时候,是在女主人的惊呼中醒来的。醒来时浑身无力,而且感到特别的冷,从女主人的嘴里,知道自己发烧了,而且烧的很厉害。好心的女主人,给付平下了一碗面条,还荷包了一个鸡蛋。付平看着碗里的鸡蛋,一时哽咽了。多久没有吃鸡蛋了呢?付平自己也忘记了。甚至都忘记鸡蛋是什么滋味了。 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吃了面条,就又躺下睡了。 等再次醒来,鼻子里闻到浓浓的中药味。看到女主人正在灶上熬着中药。女主人看到付平醒了,就说刚才请大夫来看过了,大夫说受了风寒,吃几服药就会好的。 付平鼻子里酸酸的。 “给大娘添麻烦了。” “别说见外的话了,你一个五六岁的娃子在外流浪,谁见了都会心疼的。先把病养好再说吧。” 两天好,付平的身体见好。期间主人也问过付平的身世,付平也只能告诉他们,他忘记家在哪里了,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人,只记得自己很小就在流浪了。女主人听后心疼得不得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心疼的话。 又过了一天,付平准备和这户人家告别的时候,男主人告诉他说,村里的翟大户家想给自己的孙子找个书童,问付平愿意去不,如果愿意就领他到那户人家看看。 付平仔细衡量了一会儿,觉得接下来的天气会越来越冷,万一哪一天自己病倒在野外就坏了。就答应男主人说愿意。早饭后,跟着男主人去翟大户家。 翟大户家住在镇子的正中,在南北主街的东面,大门朝西,高大的门楼,门口两边是威武的石狮子。两扇厚重的刷着暗红油漆的大门。进去后,先是一个管家模样四十四五岁的男人问明了来意后,仔细看了看付平,还特意打了水,让付平把脸洗干净,又仔细看了看,才对领他来的男人点了点头说,你在这里等着,我领孩子回老爷去。 是个两进的大院子,有东西跨院。翟老爷住在后面一进的正房。管家领他到正房门口,让自己在门口等着,管家一个人推门进去,过了一会出来领付平进去。进门有两个丫鬟侍立着,翟老爷和翟老太太正在正房的厅里喝茶,两个人看起来都在六十岁左右,翟老爷戴着一顶深青色呢帽,两鬓花白,略显富态,穿暗红绣着大朵金色团花的长袍,胸口对襟处是代表福禄长寿的万字。老太太面目慈祥,戴一顶青色呢帽,帽子的前沿处镶一颗绿宝石,鬓边插一朵红色的绢花,耳朵上是一对赤金的耳环,穿着同样暗红色的棉袍。在翟老爷子下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黑顺的头发用青色的头巾系着,束在脑后,穿一件蓝色的的袍子,看起来眉清目秀的。付平想这估计就是翟老爷的孙子了。 当门正中燃着大大的炭盆。厅里很是暖和。 翟老爷仔细问了问付平,为什么小小年纪一个人流浪,家是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话。付平一一回答着。问完后,翟老爷子看着那个少年,少年点了点头。翟老爷子就对管家说: “那就留下吧,领他下去洗洗澡,换换衣服,给李小三送一两银子去。” 管家答应着,领付平出来,并安排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领付平去洗澡换衣服。 洗完澡,换上管家送来半旧的棉衣和靴子,用一根蓝色的带子把头发收拢到脑后,在小厮的带领下去了西跨院,推开一间屋子的门,里面一床一桌一椅。床上铺盖齐全。 “你住这里,午饭时我再来领你。”说完转身走了。 第七章北风寒长夜伴孤灯 中午跟着小厮去下人用饭的地方吃过午饭,就被领到少爷的书房。 到书房门口,小厮进去回话,出来后让付平自己进去,就转身走了。 少爷的书房还是蛮大的。布置的古色古香。靠北墙和西墙全是书架,书架上排满了书籍。少爷的书案放在南窗下,上面笔架、笔洗、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你叫什么名字?” “付平。” “几岁了?” “六岁。” “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上午去镇上的学堂读书,中午回来吃饭,下午在书房温书,晚饭后练一个时辰的字。你上午在家整理书房、书案,烧好炭盆,准备喝茶的热水,晚上磨墨,不会累不着你的。” “谢少爷。” “去找福贵,就是刚才领你来的那个,跟他熟悉一下府里的环境和规矩,明天早晨辰初一刻到书房来。” “是。” 下午从福贵那里知道,翟老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为官,现在是五品的知州。二儿子和三儿子在府城行商,少爷是三儿子的孩子。因为翟老爷老两口故土难离,不愿意迁居外地,三个儿子商量了下,就把少爷送回来承欢膝下,以免老人家孤单。每逢年节,基本上三个儿子都会回来过的。一个女儿也嫁到了府城。 福贵还说,翟老爷一家是方圆几十里难得的好人。从不仗势欺人,为害乡里什么的。 晚饭后付平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虽然下人的屋子是没有取暖设施的,不过现在的条件已经让付平很满意,风刮不着,雨淋不着,铺盖也厚实暖和。 付平想,如果不是担心身体会继续变小,就这样过下去也是不错的。现在的付平已经基本上没有了回家的念头,找了这么多年,毫无头绪,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再想,就算找到回去,过了这么多年,家里还会有谁呢? 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晚,听着光秃秃的树枝上寒风的呼啸声,不仅悲从中来。这个世上更是没有一个亲人,以后只好形单影只,做个孤魂野鬼。 第二天卯正起来,收拾好房间,洗漱之后,用过早饭,早早就到了少爷的书房,帮少爷收拾好上学用的东西,送到大门口,再回到书房,打扫房间,整理书架、书案,烧好炭盆。接下来还有充裕的时间,就用来看书。付平也想看看这个时空里的书有没有特别的,心底深处更想找到一本能为自己解惑的书。 现在的付平已经深信自己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不论是衣着,还是社会的发达情况,都比自己昏睡前的那个时空晚了几百年。之所以相信自己不是回到了昏睡前时空的过去,是因为那个时空的历史里根本没有什么大韩这个朝代,更没有听说有秦州、路州这样的地名。 昏睡前的付平是读过很多书的。因是文理兼修,又对古典文学和历史特别感兴趣,什么诸子百家、先秦文学、四书五经、唐诗宋词元曲等,无不烂熟于胸。至于《史记》、《汉书》、《三国志》、《晋书》、《旧唐书》、《五代史》、《宋史》、《明史》也多有涉猎。 把书架上的书基本上翻了一遍,先是看历史书,只找到《晋书》,之后付平熟悉的历史就找不到了。有《唐书》,却迥异于《旧唐书》,大体翻了翻,截止于天宝十五年(756)长安沦陷,没有唐肃宗之说,更不论五代、宋、元了。 文学书籍方面,有一本殷璠编著的《河岳英灵集》,这本书昏睡前的付平是读过的,还比较喜欢。其中编辑的作品“起甲寅,终癸巳”,即起于唐玄宗开元二年(714),终于玄宗天宝十三载(753)。 如果说这是个与唐开元并行的一个空间的话,似乎又无法解释付平在上榆树村时接触的《三字经》、《百家姓》。在昏睡前的那个时空里,《三字经》成书于北宋,《百家姓》更晚,最早发现的印刷本是元朝。难道两个时空在不同的发展过程中,却写出了相同的书籍? 难以自圆其说。 似乎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反而让付平更困惑了。 既然找不到,就不找了。付平开始从书架上专门找自己没有印象的书来读。特别是关于地理、民俗、云游笔记类的书籍。 这个时空也有科举,也是奉行“学而优则仕”。 至于宗教,主要以佛教、道教为主。 大韩朝已经历时五百多年,历经四十多个皇帝,目前是永宁二十四年。 是不是可以这样想,自唐玄宗天宝十五年,安禄山攻陷长安后,历史在这里一分为二了呢?其一是付平昏睡前的那个时空,接下来是唐肃宗,最后终于唐昭宗,然后是五代十国,宋元明清;其二是这个时空,长安沦陷后,唐朝灭亡,大韩朝成立,一直发展到今天。 目前无法下定论。 付平自从来到翟府,日子过去两个月了,已经进入腊月,马上就是新年。这期间付平一次翟府都没有离开过。虽然没有谁说不让离开,可是付平感觉是不会让他一个人出门的,反正付平也没有什么事情,也就没有去尝试。 在翟府,下人们都是有月钱的,付平不知道别人是多少,自己的是每个月两百个大钱。每到月底都是那个叫福贵的代他领来。现在付平手里有了四百个大钱,想找个机会去李小三家一趟,谢谢他们。 找了个机会,付平告诉福贵自己的想法。福贵告诉他,要出门必须经过管家的同意,让付平等着,等他见到管家后,替付平问问。 等了两天,下午福贵过来找付平。说已经替他问好了,管家答应付平明天上午可以去李小三家,给了一个时辰的假,只是要福贵跟着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付平吃完早饭,收拾好少爷的书房,去找福贵一起出了翟府的大门,先是找了家杂货店,买了两包糕点,就和福贵一起去李小三家。到了李家却只有李小三的媳妇在。说李小三带着三个儿子给人家帮工,要到小年时才歇工。付平也没多说,放下两包糕点,又给了一百五十个大钱,在李小三媳妇的一再感谢中回去了。 转眼来到小年,少爷的学堂放假了。 翟老爷的三个儿子也拖家带口陆续赶了回来,府里顿时热闹起来。 府里越来越浓的年味,也感染了付平,开始天天晚上躺在床上想家。时不时会想的泪流满面。 虽然已经对找到家不抱任何希望了,可是现在的付平毕竟是个孩子,一个拥有十二三岁心理年龄的五六岁的孩子。面对亲情、新衣服、炮仗构成的年味的诱惑,是没有多少抵抗能力的。 到腊月二十八,府里府外都已经焕然一新。就连少爷的书房门口不仅贴了新的对联,门两侧的屋檐下还挂了两盏大红的灯笼。对联的内容和原来的一样: 世事洞明皆学问 人情练达即文章 这段日子,付平心里总是想起《荷塘月色》里的一句话: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新年在翟府的热闹中,付平的伤感中转眼就过去了。 第八章春料峭上元花灯闹 年后走亲访友的习俗,翟府自也是免不了的。从初二起,至初十府里一直人来人往。十一歇了一天,十二一早翟府又开始忙碌起来。听福贵说每年十五,老爷太太都会去府城看灯,顺道看姑奶奶。今年也不例外,一般都是十三一早走,路上过一夜,十四晚上到府城,老爷太太在府城一直呆到正月底,然后回来过二月二。 由于翟府规矩比较严,男孩子十五岁前,跟前不安排丫头服侍,仅安排一个小厮外带一个书童。小厮是出门时伺候,书童在书房伺候。由于翟家少爷过完年整十三岁,到了开笔的年龄。家里人商量并经老爷太太同意,今年起少爷去府城读书。这样福贵和付平十三也一起跟着去府城。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付平心里还是很雀跃的。 并不是因为去府城而雀跃,而是去道观是必经府城的。从翟府所在的镇子到府城一百多里地,也就是说从府城到道观也就只剩下一百多里了。离付平的目的地一下子近了很多。其结果是,虽然在翟府耽误了近三个,但是并没有耽误赶路,一切还都在付平最初计算的用一年左右的时间赶到道观的计划中。 自初一那天随着合府下人给老爷太太已经翟家三房的人拜了年后,付平就一直在琢磨该怎样离开翟府,什么时候离开的事情,现在倒是省事了。 自来到翟府,对身体变化的担心丝毫没有减少,少爷书房里本就有枚铜镜,付平每天都会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研究自己的脸有没有变得更稚嫩,身体四肢有没有变小的趋势。好在经过近三个月的观察,没有发现明显的迹象。 另外,关于自去年三月初到上榆树村后至今快十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付平仔细回忆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像以前的经历那样变得模糊,记忆还是比较清晰的。 付平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十二整整一天,跟着福贵忙碌着收拾少爷要带的书籍行李。 十三一大早用过早饭,登上少爷的马车,随在七八辆马车和长长的仆人队伍里,向府城行去。 看着沿路初春到处黄土裸露的旷野,光秃秃的树木,山坡上的残雪,以及穿村而过时,村子里高低错落的,或青砖瓦房,或草坯土房,付平努力想从中找到哪怕一点点和自己记忆重合的印记,最终得到的还是满满的失望。 经过两天的颠簸,终于在十四傍晚看到了秦州府府城高大的城门。一行人进到翟家三爷府上,并安顿好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匆匆用饭洗漱后,付平进到给自己安排的屋子,躺到床上,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已经沉沉睡去。 早晨醒来,由于少爷要到府城的街上逛逛,早饭后就由福贵还有两个翟家三爷原来的下人陪着出去了。因为付平年龄小,就没有带他,包括晚上看花灯。十六少爷陪姥爷太太去看姑奶奶,十七歇了一天,十八少爷就去学堂上学去了。 少爷的新书房和镇子上的书房差不多,只是这个书房的书更多一些。少爷行二,上面有个哥哥。大少爷有秀才功名在身,参加了几次乡试未中,就弃笔从商,跟翟三爷学做买卖去了。还有个姐姐,已经定亲,说是今年秋后就要出嫁。 原来在镇子上的时候,付平总是叫少爷,并没有人告诉他要叫二少爷。现在却不得不改口,称呼二少爷了。 书房的事情还是那些事情,时间却比原来多了。 在镇子上的时候,二少爷是上午去学堂,下午在家。现在二少爷一天都在学堂,午饭也是在学堂用,傍晚才下学回家。晚上在书房的时间由原来的一个时辰变成了两个时辰,温书一个时辰,练字一个时辰。 去学堂都是福贵跟着伺候的。付平一个白天都在书房里做着自己的事情等着。 这个书房的史书以及文学书籍和在镇子上看到的差不多,得到的结论也和原来一样。 付平决定先不管这些了,只是找些笔记或者手札累的东西读。 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正月底的时候,翟老爷和老太太就回去了。其他的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只是翟三爷府上的月钱是每个月五百个钱,比翟老爷府上多了不少。反正付平也用不到,因为嫌铜钱重而不好带,就和福贵商量,请他帮忙换成银子,每次付平都会多给付平十个钱。 转眼来到四月底,算着到府城已经三个多月了,马上又是麦收的日子。付平开始琢磨着要离开了。天气已经暖和了,就是露宿自己也基本能受得了。另外自己已经积攒了二两多银子,外带一百多个铜钱,省吃俭用的话,盘缠到道观问题不大了。 下午找到管家,和管家说自己明天想请一个时辰的假,另外给上榆树村的先生捎点钱回去。管家同意了,并指派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明天陪付平一起去。 晚上在书房伺候完少爷,回到屋子里,因为不敢打包,怕被人看到起疑,就把能穿的衣服都收拾好,早晨能穿多少,尽量都穿在身上,另外除了银钱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带的。就躺在床上设计明天如何甩脱陪伴自己小厮的方案,一直想到睡着了也没有想到一个好方案。 第二天起床,照样去书房把该做的都做好,于巳正和陪自己的小厮一起出了府门,向来时的城门口走去。想去那里找到仁里镇的人,给先生捎一两银子,以表示对在私塾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先生对自己照顾感谢,以及报答从先生那里知道道观的存在,也算是无意中给自己指出一条道路的恩情。 在城门口等了不大一会还真让付平找到一个回仁里镇的人,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一看就是个憨实的汉子。那汉子说他不仅知道上榆树村,而且还去过,因为他老娘家就是上榆树村姓张的人家。这下付平更放心了,把银子交付对方,嘱咐一定要亲手交给先生,并请转告先生自己一切都好,另外多给了五十个铜钱的酬劳。 看那汉子出了城门,付平说想去城里的书肆看看去,那个小厮也没多说,就领着去找书肆了。付平边走边想该如何摆脱,并注意观察着路两边的上铺行人。 当两人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看到很多人围在一起,人圈子里有吆喝声传出,还有锣声。走近了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精瘦的男人在耍猴戏。那个小厮也只有十二三岁,正是喜欢热闹贪玩的年纪,在付平有心的鼓动下,两人也挤到人堆里看起来。 付平暗暗观察那个小厮,看到他正聚精会神地看猴戏,并没有防备自己的心,付平转身就挤出人堆,向街道上人多的地方跑去。没敢向找人的城门跑,认准了正南的方向一直跑下去。 府城很大,付平跑得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看到南城门。回身看了看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才放心地慢慢出了城。出城后为防备翟府的家人来追,干脆下了正路,一头钻到荒野里,向西穿过一片麦田,就进山了。 第九章玄又玄拜师话当年 俗话说有事则话长,无事则话短。 自付平离开秦州府,一路西行,沿路还是以乞讨为生,手里的银子并不舍得乱花,留着以防不时之需。只是偶尔馋了,才买几个肉包子或者烧饼来吃,一是解馋,二是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五六岁孩子的身体是需要营养的。 从四月底起,现在是八月初十,历时四个多月,一百三十多天,一路走一路打听,傍晚进这个叫槐集镇子的时候,又问了一下,人家告诉付平说,从这里往东南去十五里,就是翠屏山,山上有座三清道观。 心里合计了一下,如果现在去,走到怕是夜里了,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一晚,顺便找个客栈,洗洗澡,洗洗衣服,这一路走来,风尘仆仆不说,头发也乱糟糟的,不像个样子了。 付平找了个简陋的客栈,花了五十个钱要了个房间,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个大早,花四个铜钱从包子铺里买了两个大肉包子,边吃边向翠屏山走去。 一路走着,付平不仅回忆起从上榆树村出来后的这一年多的时间发生的事情。 从昏睡前读的书里,付平看到很多出门在外的艰难,特别是孩子,不是碰上人牙子,就是碰到流氓恶少的。可是自己这一路虽说也有点波折,但是总的说来还是一路顺畅的。别说人牙子,以及恶棍了,就是在两个翟府里,也没有受到一丁点的虐待。一点都没有书里说的那么险恶。 付平心想,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那些书本就是为了耸人听闻、混淆视听才那样写的。不过拐卖人口的事情还是有的,那么这一路的平安只能归结为自己运气好了。 就这样边走边想,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到了翠屏山下。 翠屏山是一座东西走向的山脉的主峰,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山前有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夹道都是高大的柏树,间或从柏树的缝隙里,可以看到松树、枫树、槐树等等。枫树的叶子已经开始变红,在松柏的青翠里,一团隐约的火红,特别显眼。 三清观在翠屏山的山顶,付平一边欣赏着山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同时在心里已经想好,到了观里,就以找人为借口,先去找到上榆树村先生的父亲,然后再想下一步的事情。其实以找人为由进观,是付平自打决定来三清观时就想好的借口。 午时前到了三清殿门口。 并没有看到高大的牌坊,是一座普普通通的道观。大门两侧的朱红色的木头柱子上,镌刻着一副金字对联: 钟敲月上馨息云归非仙岛莫非仙岛 鸟送春来风吹花去是人间不是人间 这个时空的景点是没有出售门票一说的,不过,门口也有一个值日的小道士。一袭道袍半新不旧,年龄十四五岁的样子。看到付平的时候,还故意向付平身后多看了几眼。估计是没有想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会一个人到这里来。在确定仅付平一个人的时候,弯下身,看着付平的脸问: “小哥儿从哪里来的呀?” “从山下来。” “你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 “我家大人没来,我是来找人的。” “你来找谁?” “我找会木匠活的张道长。” 这个张道长,小道士还是真的知道,因为自从自己来到道观,观里一般的修补门窗什么的,从不从外面找人,都是张道长做。 “你认识张道长?” “不认识,我爹去秦州府行商,碰到张道长老家的人,让给张道长传个话,因为今天我爹没有时间来,就让我来了。” 反正付平心里想,自己的确认识张道长的家人,也不全是谎言。等见了张道长的面,解释一下就行。 正在两人一问一答的时候,观里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来,不仅两鬓是花白的,连颌下五绺长须,以及从眼角垂下的长长的眉毛也是花白的。却长了一张毫无皱褶的,红润细腻婉如孩童的脸,走路平稳有力,丝毫不见老年人的龙钟之态。 付平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是鹤发童颜。 老道士走过来,对那个小道士说: “苍玉去通知苍云子观主,未时到飞云阁,另外收拾一个房间,给这位小哥儿住。收拾好后去飞云阁领小哥儿用午膳。去吧。” 苍玉疑惑地看看老道士,又看看付平,嘴里答应着去了。 “小哥儿跟我来。” 付平跟老道士进了三清观,沿着三清殿东侧的青石板路,一直走到三清殿的后面,离三清殿十丈之外有一个阁楼,门楣上书三个大字“飞云阁”。估计这里就是老道士的清修之地了。 一直跟着老道士进了飞云阁,上了二楼,阁子四角四根木头立柱,柱子之间全部是木制的格子窗扇。因为时近正午,天气比较热,阁子背面的窗子开着,透过窗子,从窗外树木顶端的间隙里,可以隐约看到槐集镇的轮廓。 阁子靠东有张木塌,北窗下有张调机,上面有个香炉,现在并没有点香。调机上还有一柄浮尘。一件木质如意。 调机前放着四个蒲团,一看就是有些年代的旧物了。 老道士走到东面的蒲团上坐下来,伸手示意付平也坐。付平走过去在西面的蒲团坐下。看着老道士,等着对方开口。因为在大门口,从老道士出现后的安排,付平感觉老道士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一样,而且感觉连自己来的日子老道士都知道。 “你可以称呼我苍松子。” “哦,我叫付平。” 苍松子看着付平微微一笑,接着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知道你要来?” “是的。” “十天前,我突然心血来潮,于子时的打坐中醒来,掐指算来,知道今天午时有个有缘人到来,所以才到门口接你。” 一句话说的付平的小心肝砰砰乱跳。昏睡前的付平也读过诸如《增删卜易》、《卜筮正宗》等由《易经》演化来的算卦的书,自己也略会一二,但是从来就没有算对过。也只是从书上看到过,心血来潮,掐指一算这些神奇的字眼。今天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由不得付平不惊讶,不好奇。付平可以肯定绝不是老道士忽悠自己,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忽悠自己的理由。 看到付平惊讶的眼神,和因为惊讶而不自觉张成O型的嘴。苍松子又笑呵呵地说到: “我不仅知道你会在今天午时到,而且还知道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并不是秦州府西宁县仁里镇上榆树村人。” 听到这里,付平惊讶地只剩下呆呆盯着苍松子,无言以对。 “好了,苍玉已经在下面等你了,跟苍玉去用完午膳,就到房间休息,知道你一路辛苦了。回头我会打发苍玉去喊你。” 直到用完午膳,跟着苍玉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付平还没从惊讶中醒来。午膳吃的什么,怎么回来的,付平一概不知。惊讶之余,心里又多了丝期盼。 当初在上榆树村下决心要来这个道观的时候,只是存着试一试的想法,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刚到这里,苍松子就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付平睡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起来后洗洗脸,走出房门,初秋的风吹在身上,顿觉神清气爽。 三清观占地不大,进门就是三清殿,殿内供奉的是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三清殿后面是苍松子清修的飞云阁。另外还有东西跨院,东跨院是道士起坐之地,西跨院是伙房和食堂,是道士们用膳的地方。 三清殿前两侧各栽种着四棵高大遒劲的柏树,殿后是四株银杏,主杆差不多一人已经难以合抱。八月上旬的银杏叶子已经变成金黄色,在夕阳里更显辉煌。 把三清观看了一圈之后,又走出去,看了看郁郁葱葱的山景。耳边时不时传来阵阵松涛。虽无荡胸生层云之高旷,却也有出尘离世之豁达。 随意走了走,心想以后很长时间内,自己就在这里生活,风景还是留待以后慢慢欣赏。回到房间,外在铺上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等着苍玉来叫自己。 在太阳似落不落的时候,苍玉来了。先是领着去用晚膳,并告诉自己以后,用膳就自己来,早晨是早课后辰初吃早膳,午膳正当午时,晚膳是申末酉初。之后,送自己到飞云阁,说苍松子在上面等你,自己上去吧。 来到飞云阁二层,苍松子已经坐在蒲团上等着自己,感觉好像自自己上午离开后,苍松子就没有动过一样。在苍松子的示意下,于西面的蒲团上坐好,等苍松子开口。因为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该说什么。 “说说你的来历吧,越详细越好。” 付平想了想,反正也没有什么厉害关系,就仔仔细细地把自己记得的昏睡前,以及昏睡后的事情都说了。同时也向苍松子提出了自己的困惑。这里到底是不是完全不同于自己昏睡前的一个独立的时空?昏睡醒来后的几十年里,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变成了现在五六岁的样子,而且记忆中的东西,除了书本上的,其他的为什么差不多都在一点点忘记,诸如此类的问题。 在自己述说的时候,苍松子一直在静静地听着。 最后把自己在翟府上,得出的历史是在唐天宝十五载之后一分为二的结论也说了出来。 苍松子也问了一下付平昏睡前那个时空的唐天宝十五载之后的历史,付平也简单的说了。 听完这些后,苍松子一直在沉思,等他被晚课结束是的嘈杂声惊醒后,很温和地对付平说到: “需要一些时间,我要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你先回去休息。” “另外,关于你的来历,对其他人就说你是来自仁里镇好了。就说自己自小就一个人在外流浪,关于家和家里人都忘记了。” 在付平转身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又传来苍松子的声音。 “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顿了一下,付平就答应了。心想反正以后自己也无处可去,要在观里长期生活,拜个师傅也是不错。 “那明天早膳后到大殿里去,我已经对苍云子观主说好了,明天上午举行拜师仪式。” 又被安排了。 在回东跨院的路上,付平不仅在心里这样想着。 进了东跨院,付平先是找到茅厕方便了一下,出来的时候,站在茅厕门口,突然就想起了西游记里的场景。记得八戒把三清塑像扔到茅厕里,衣袖上溅了些污秽之物时,嘴里鼓囊着骂悟空:明明是个茅厕,偏要起个道号,叫什么五谷轮回之所。每每想到这里,心里就不免失笑,总觉得整部《西游记》就这一章写得好。 第十章法自然道分阴与阳 上午的拜师仪式很简单,说是拜师仪式,还不如说是认人仪式。早膳后,沐浴更衣,穿上苍玉给送来的小小的道袍,用一根木簪子把头发在头顶挽起来,戴好道士冠。心里不禁偷偷地想,难不成这身道袍也是苍松子知道自己要来提前准备好的,不然这观里可是没有这么小的道士。等进入三清殿大殿时,观里所有的道士都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先是给三清上了香,磕了头。又给苍松子磕了头。接下来苍松子挨个给介绍大殿里的人。 先是一个和苍松子一样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完全没有苍松子那般鹤发童颜,而是显得老态龙钟。苍松子介绍说这是你苍云子师叔,也是观里的观主。让自己给苍云子行了跪拜礼。 其余的从苍柏子、苍枫子、苍桂子、苍梨子等等,一直到苍玉共九个人,苍松子只是让拱手行礼,没有行跪拜礼。最后单独指着其中一个也是鬓角斑驳的人说,这是你張青山师叔,和你是老乡,是仁里镇上榆树村人。 付平赶紧上去见礼,并说自己就是从上榆树村来的,还认识张先生。张青山也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付平告诉他一切都好。 整个三清观里,算上付平在内总共是十二个人。除了师父苍松子,其余都是付平的师叔。付平心里有点不平衡,是不是以后谁都可以支使自己啊,那样岂不麻烦了?另外,今天第一次见面,师叔叫了十来个,却一点见面礼都没有,连师父都没给,让付平心里很是忿忿不平了一段日子。 行完礼,师父苍松子给了付平几本经书,不外是《道德经》、《黄庭经》之类的。说没事的时候,多看看,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飞云阁问他。并没有要求自己做早课晚课,观主也没有给自己安排执事。只是让以后跟着苍玉,熟悉一下环境,接待一下香客,另外让苍玉教自己学观里的清规戒律。 没用半个时辰,拜师仪式就结束了,从此之后付平就正式成为翠屏山三清观里的一名小心道童。 仪式结束后,付平突然想起来,好像师父没用给自己起道号。本想去找苍松子问问,走了一半就回来了。没用就没有吧,张青山不是也没有道号吗。等哪天高兴了,自己给自己想一个,免得师父给起一个苍什么子,别扭。 三清观的伙食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对付平来说。除了在翟府享受过五六个月不错的吃食外,一直过着乞讨为生,风餐露宿的日子,吃着三清观伙房里做的木耳、面筋、白菜、土豆等,虽然都是素菜,感觉还是很香的。 伙房里并没有专门请人,是除了苍松子、苍云子和苍玉外,其余八人轮班做饭。由于苍玉还不会做饭,下不得伙房,看门的事情基本就是他一个人的了。每天付平都跟在苍玉身边,在三清观门口守着。至于香客,接连两天加起来还不够一个巴掌之数,煞是清闲。 八月十五这天却是来了不少,从早晨刚打开观门,一直到傍晚要关门的时候,一整天香客就没有断过。记得自己看过的任何一本书里都没有八月十五进香的习俗。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忙忙活活一天下来,观里的收入还是很不错的。仅银钱就差不多二十多两,还不说上供的糕点吃食等等。有些熟悉的香客还特意带些新鲜的蔬菜给观里的伙房。 傍晚关门后,看着苍玉清点三清像前木柜子里的银钱时,两眼放着光,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晚膳也很丰盛,做了差不多有十几个菜,还打了月饼,以及几种时鲜的水果,比如梨子,煮熟的栗子,石榴,苹果等。 等月亮升起来,十二个人一个不落的在西跨院院子里的石桌边,团团坐着,边吃边赏月,说些以前他们下山做法事时的趣事。师父苍松子话很少,吃的也少。付平仔细观察了一下,师父只是吃点水果,偶尔也吃两口清蒸的山药,带油盐的菜好像一口都没吃。 小半个时辰之后,师父和观主就相继离开了。张青山也借口年纪大了身子乏,早早回去休息。 剩下的人就是苍柏子为头了。盯着苍玉说了句:还不快去拿来? 苍玉一溜小跑出了西跨院,一会功夫怀里抱着个酒坛子回来了。所有人都双眼放光的看着苍玉怀里的酒坛子。 “别急别急,满满一坛子酒,有十斤呢,保证够喝。” 苍桂子赶紧把从伙房拿来的一摞黑瓷碗,每人发了一个,连付平面前也放了一个。不过付平没让苍玉给自己倒酒。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喝着吃着,付平又吃几口饭,也就告辞回东跨院休息去了。 这样的节日,这样的气氛,看着从窗户里照射进来洁白的月光。想起苏轼的《水调歌头丙辰中秋》: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是啊,不知这个时空和昏睡前的时候的时间流速是不是一样的?那里今天是不是也是中秋节?会不会也有人看着天上的明月在想着自己? 接下来八月十六的晚上,大家又一次坐在一起赏月,场景和十五的晚上类似。只是师父临走的时候,叫上付平一起去了飞云阁。 跟在师父身后,心里没来由又想起《西游记》里,孙悟空在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学艺的情景。想,师父会不会也问自己想学什么法术的话。 路很近,付平心里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到了。 还是二层,还是原来的位置。月光透过格子窗扇,照的房间异常明亮。 “关于道,你有什么见解?” 付平没有想到的是,师父上来问的竟然是这样一个问题。并没有像师父学生那样,一个教一个学,而是来了句类似平等的问话。愣了一下,付平说: “没有什么见解,都是从书上读到的,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嗯,是这样。道可道非常道。道是靠悟的,不可说,说出来就不是那个道了。至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道就是一,就是始;生二,二就是阴和阳;所谓万物抱阴而负阳,此之谓也;二生三,天地人;三生万物,所以说道法自然。反过来也就是说万物皆道。日升月落为道,花开花落为道,水流湿火就燥为道,男人具阳刚之气为道,女人阴柔婉约为道,植物喜光向阳为道,动物群居而分治为道,四季更迭,阴阳交替,潮起潮落皆为道。” “每天多到观外走走,看看日生日落,看看花谢花开,看看四季交替,什么时候感觉到,你就是你看到的事物,而你看到的事物就是你的时候,离心中有道就不远了。” “师父,关于两个时空的问题,关于我的身体变小的问题,可有答案了?” “还没有。不过你的身体,我想不会继续变小了。你仔细想想近一年来,你的身体可有变化。” “好像没有。” “再观察一段时间吧。附耳过来。” 付平凑到师父跟前,歪着脑袋,师父对着付平的耳朵很小声的念了一段口诀,说: “回去吧,把口诀背熟,理解透了再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