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狠狠一刀 一声惨叫,邱候捂着自己左腑,原地蹦了起来。 这是下午三点。 呼啸的寒风从窗外刮过,撞得窗棂哗哗直响;几枝伸到屋檐上的枯枝,就那么扑扑扑的戮着墙头,发出一种酷似小车马达故障般的讨厌屁响。 屋里呢? 因为挤着一大帮男女,虽然没开空调,倒也显得不太冷,反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热腾。 这间宽大的屋子,本是街道办的夜校教室兼娱乐室。 不管春夏秋冬,每当夜晚七点半,居民们不分男女老少,都可以散散漫漫或相邀成趣,陆陆续续到此一游。 这些年,发展文化事业,提上了中央工作的议程。 街道办闻风而动,落实中央精神不过夜。 由此迅速投入了资金,把过去的三单间办公室一打通,安上空调,电视机,开水器和桌椅板凳等各种设施,这儿就成了居民们乐此不疲,常来往的地方。 虽说都是同一个街道,可身为21世纪的新城市居民,防患于未然的意识,却越来越来严谨。 过去大家都周武郑王。 除了偶然的碰见客套寒暄,谁谁也不知道对方实际上是怎样一个人? 现在好了,借着街道办这一大间娱乐室,总算逐渐弄明白了左邻右舍的性格,脾气,爱好或收入云云。 居民们不由得都伸出大姆指,齐声夸赞街道办为居民作了一件大好事儿。 打开了心扉和大门,让邻里相互了解,相敬如宾,一齐往和谐发展的大道上狂奔。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向人缘极好的邱候,居然会在这儿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瞅着邱候挥着右手,恐怖的瞪着眼睛,捂着自个儿左腑原地蹦迪样,大家全怔住了。先是鸦雀无声,突然轰的一下,大多数男人夺门而逃。 倒是女人们,也就是一帮头发斑白的居民大妈,英勇的呐喊着围了上去。 “抓凶手,抓凶手呀。” “好狗日的,光天化日之下之下敢行凶杀人,这不是往和谐共建社区脸上抹黑?” “邱处邱处,摸摸邱处还有气儿没有?他那小科长老婆呢?” 而这时的凶手,拎着一把水果刀的春钱,恐怖的瞪着眼睛,瞧着被自己捅伤的邱候,也不知是被对方腑下的血渍吓坏了,还是被居民们的同仇敌忾镇住了?缩着颈脖子紧靠墙头站着,面色如土,浑身颤抖。 咣当! 水果刀先被是冲上来的青话,准确无误地一脚踢落。 然后,大妈们一涌而上,团团儿围住了他…… 青话大声喝到:“春钱,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干嘛杀人?走,到公安局。” “我,我就是要杀他个狗日的。” 春钱一呆,像是突然醒悟,愤怒的回答,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位上,可以仗势欺侮人?我被他活活欺侮了几十年,早憋闷不住啦。” 青话跺脚:“莫明其妙!过去单位上的恩恩怨怨,现在拿回家里来理得清吗?才退了休,按月领着国家的养老金,有医保,有老伴,还儿孙满堂,你找茬不想活了是不?” 众大妈就把春钱的二只胳膊肘儿,乱蓬蓬的一推,一抓又一挽。 “青计委,不跟他罗嗦了,走,上公安局!” 可旁边有人接话了。 “这事儿,先不忙呢。青计委,你看,先松开他行不,反正春钱手里没了刀,谅他也做不了什么。” 青话回回头。 见是金额街道办罗主任,迟疑一下,点头到。 “也行!大家听罗主的。” 女人们就松了手。 罗主任先上去扶住了,靠着墙头痛苦呻吟的邱候:“邱处,我看看,要不要紧?”一面掀起对方的保暖服,毛衣,瞪大眼睛猫身蹲下,仔仔细细的打量。 还小心翼翼的用手轻捺捺。 未了,直起身吁口长气。 “还好,冬天穿得多,只划破了点表皮,小扬。” “罗主,我在。”小扬清脆的回答。 刚毕业考来的街道办事员兼卫生员,俊俏的脸蛋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愕:“我在。”“快替替邱处抹抹药,先打上一针抗生素,防止感染。” “好!” 女卫生员一阵风的跑去,再一阵风似的旋回来。 当着左邻右舍面,她将医药箱往桌上一放,一打开,麻利的取出针管,消毒药水和锃亮的小玻璃药瓶,消毒,碎瓶,滋!吸满注射液。 然后一手拈着针管,一面向前拈着对方右胳膊肘,撩起衣袖。 “邱处,不要紧,一会儿就好。” 于是,众目睽睽下,一向衣襟整齐,注重仪表的前市交通局运管处处座,露出了渐趋发黄松弛的身体。 扑! 几乎没有声响,小扬手中的针尖稳稳戮进。 大家都沉默不语,盯着晶莹剔透的抗生素液,慢慢进了前处座的胳膊肘儿。 许是卫生员挤得有些快,邱候感到胳膊肘有些发疼,不禁皱皱眉。 老实说,这样被左邻右舍看猴戏般的围着,他着实感到有些难堪呢。 注射完毕,卫生员又倒出三粒白色药丸,和着半纸杯温开水递过来:“邱处,止痛药,咽了。” 邱候接过,一仰头咕嘟咕噜吞下。 许是心理作用,抗生素一注射和止痛片一吞下,邱候马上感到腑下轻松了许多。 前处座脸上浮起笑容,握住小扬的右手,连声到:“谢谢!谢谢了呵,麻烦了。” 一直注意瞧着他的罗主任,点点头:“邱处,感到好些了吗?”“好些了,谢谢罗主任。”“不谢!到底是离退休老干部呢。” 街道办主任的脸上,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欣慰。 只是淡淡的说:“街道办呢,就只能这么个临时处理,如果感到不放心,当然,请邱处最好还是到大医院,认真检查检查为好。” 邱处摇摇头。 “我看不用啦,” “谁说不用?老头子呀,你到底给人捅了,报应啊。” 门外传来带着哭腔的喊叫,大家忙齐唰唰的让开,一个神情倦惫的老年妇女闯了进来。 她先扑到邱候面前,一层层的撩起他衣服瞅着,再跺脚叫到:“划破了皮啊,在迸血啊,还说不用?不怕感染啊?” 第2章 站了起来 青话就告诉她。 “朱大姐,卫生员刚才注射了抗生素,给了止痛片,应该没问题了,你别着急。” 女卫生员这才哦的声,急忙在医药箱里一翻腾,然后重新蹲下,撩起邱候的衣服。 “邱处,来,我给你贴贴药,把血止住。” 瞅着卫生员年轻雪白的双手,小心谨慎的按按老公撩得老高的身体,前处座老婆的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 “你干什么?按什么按?快送医院啊。” 女卫生员的脸蛋一下通红。 她求救般的望望项头上司,又瞧瞧阴话,有些不知所措。 前市交通局计生办科员就咳咳,清清嗓子:“朱大姐,唉,这是消毒止血贴药棉呢。”旁边的大妈们也七嘴八舌的跟着相劝。 罗主任说话了。 “大嫂,没事儿,止血贴药,防止感染的。这样吧,” 他对女卫生员示意,又看着大伙儿。 “没事儿就散了吧,娱乐室是居民的又一个家,欢迎明晚照常来玩乐。”女卫生员忙俯下身,飞快为邱候消毒,贴好止血贴,然后立起身拎着医药箱,逃跑般走了出去。 听到罗主任发话,大妈们便纷纷收拾东西往外走。 老婆一把搀住邱候。 “真没什么?那个该死的凶手在哪?” 扭头,瞧见蹲在墙角里的春钱,便想放了邱候扑上去。 邱候紧紧拉住自己老婆,瞟着面无人色的春钱到:“算啦算啦,看在罗主任面上,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街道办主任清晰的听到这话。 也很受用的笑笑。 “大嫂,瞧邱处说得多对,左邻右舍的,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爷爷辈啦,以后还要做人啊。当然,” 他瞪瞪春钱。 “也不能让他白捅,中国现在是法制国家,一切得讲法,该关的关,该赔的赔,要不,社区秩序如何维护?” 春钱身子哆嗦一下。 脑袋瓜深深的低了下去。 看样子,他也从刚才的愤激和冒失中清醒过来,开始自责和担心。 “哎哎,胡嫂,那是我的插座,你又拿错了哦。”青话忽然叫起来,并忙忙的跑过去,一把拦住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妇女。 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条型插座。 “唉胡嫂,说过多次啦,怎么总是拿错啊。” “我瞧着眼熟呢。” 对方喃喃到:“这公牛插座好,插眼儿多,也不怕出事儿,保险。”一面挽捋着自己手里的暖宝和大水壶。 罗主任闪眼瞅瞅,气不打一处来。 往外走的居民们手里,不是拎着暖宝水壶,就是有些吃力地抱着一陀黑色的塑料玩具。 还有的拎着八磅的电水瓶和榨果机,全都旁若无人。 大伯大妈们视若无睹,慢腾腾,乐滋滋的走着。 再一看被老伴儿扶着往外的前处座,手里也提着一陀黑塑料玩具,街道办主任的眼睛,都要骨碌碌滚出来了。 “唉,邱处邱处,请留步。” “罗主,还有指示?” “我说这居民用电也要不了几文,来玩儿散心,携着那么个充电宝,不累吗?” 邱候就瞟瞟老伴儿,有些尴尬的咧咧嘴巴:“这,大家都带么。”“大家?哈,大家都是一般工人,家庭妇女,小商小贩。” 罗主任皮笑肉不笑,话茬儿却格外刻薄。 “可,哈哈,交通局运营处座啊,缺这几文电费?” 他瞧着对方的老伴儿。 “大嫂,真出不起的话,下次我帮你出。” 他本是连嘲弄带轻蔑,一出自己心中对对方积压多年的愤懑,可没想到对方更不简单。当下,老伴儿就拉着邱候停下,笑眯眯的对着街道办最高领导转过身。 同时,嘴里喊到。 “青科,刘嫂,周大妈涂大爷菊花胡嫂子,大家停下,停下,转过身来。” 一干人真的停步,都转身莫明其妙的瞧着她。 老伴儿就抖擞精神,咬词清晰的把罗主任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然后,拍拍自个儿双手,笑嘻嘻的问:“罗主任,是不是这样哇?以后,我家的电费,你包了?” 街道办主任只得装聋作哑,笑呵呵的反问到。 “大嫂,开什么玩笑?都是靠国家工资金吃饭,我包了,我家那口子不找我闹个翻天覆地?请回吧,请! 对啦,邱处这伤得卧床休息,连洗碗扫地也不行。要不,你大嫂有得后悔哟。” 老伴儿也不急。 面对眨巴着眼睛看着的一干人,嘲弄到。 “才说就忘记啦?好,就当放屁!反正当官儿的都这样,我那会儿在单位时,”邱候红着脸,将她一拉:“行了,走吧,你呀,就不能少说二句,真是的。” 瞅着大家嘻嘻哈哈的出了房门。 散散落落的跨出了街道办大门。 罗主任这才松口气。 他转身看看仍蹲在墙角的春钱,想想,靠上去,蹲下:“春大爷,这事儿闹大了,在党的基层政府里面,敢行凶杀人,你是气糊涂了吧?” 早缓过气儿,满腔七零八落的春钱,马上顺话而答。 “我是被那个狗日的邱候气糊涂了。罗主任,你不知道,” “知道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罗主任冰冷冷打断他,轻蔑地瞅着到:“全街道三万多居民都知道,邱候压在你头上几十年,让你吃够了苦头。好歹现在都退了,一样大啦,所以你报复来啦?” 满头白发的春钱点点头。 可马上又摇摇手。 “不全是这样,不全是这样。这人啦,再无职无权,也不能老受当官的欺侮对不?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为受苦人说句公道话而己。” “所以就行凶杀人?” 罗主任似笑非笑。 深深的皱着眉头。 “所以就一刀子狠狠捅去?好在是冬天,要是夏天,你这一刀还不把自己送上绞刑架?”春钱却狡赖一笑。 “所以,才戮他个狗日的呀!放心,我手上只用了三分力。真想要他小命,卡嚓,嘎,扑!” 做个手拧脑袋瓜子的手势。 “就凭我这掰了几十年方向盘的双手,还不容易?” 街道办主任的脸涨成猪肝色,腾地站了起来。 第3章 文化事业 “嚣张!你知道你是在哪里?你是在老百姓的基层政权办公室,不是在你那又脏又破的公交车上,还敢蛮不讲理?什么态度?你给我站起来!” 前公交司机楞楞。 可到底不敢还嘴。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慢腾腾站起。 “罗主任,你不是说早想教训教训狗日姓邱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和谁说的?在什么地方?你个落水狗乱咬人呢。” 罗主任往外看一眼,大声训斥到。 “都是花甲老人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话,偏要一意孤行?还儿女亲家呢,我看你回去如何面对你老伴儿和女儿?” “罗主任。” 一个温顺苍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罗主任。” 街道办主任回过头,仿佛很高兴地朝来人招呼到:“陈老师来啦?唉,我正在训你家老春呢,不像话啊,六十一的人啦,还像小青年,来不来动刀子。 即或真是气糊涂了,也不应该吧?何况都是中国人和左邻右舍的,用不着你死我活吧?” 退休小学老师点点头。 然后,愤懑地盯住自家老头子。 “你这个春钱啊,奔花甲啦,外孙女儿都有啦,也不收敛点?我看你如何面对女婿和女儿?”面对老伴儿的前公交司机,搭拉着脑袋瓜子,不说话了。 “陈老师,今天没学生?” 罗主任转了话茬儿。 他礼貌地对这位在街道口碑载道的退休老师,高兴的微笑。 “我那小子,近来还听话吧?”陈老师忧郁的点点头:“还行!这孩子还听招呼,脑袋瓜子聪明,转得快,满嘴新词儿,挺惹同学注意的。唉罗主任,你看这事儿?” 罗主任没回答。 而是对着侧边什么点头。 老俩口跟着看去。 二个身强力壮的街道办男办事员,正虎视眈眈的瞅着呢:“罗主任!”“行了,这儿没你俩的事儿,都处理好啦。” 罗主任有些夸张的挥挥右手。 深沉的拧着眉头。 “看看墙上的电表比转了几圈?再清清那些插座什么的,莫留下隐患。” 二手下答应着,进屋忙开了。 街道办主任又朝外呶呶嘴巴,示意老俩口离开。陈老师就把自己的老头子一拉:“还怔着干什么?走哇,回家!” 可老俩口没走几步,又被罗主任喊住。 “哎,陈老师,请留步,这是你家的吧?” 一个黑不溜秋的塑料玩具递了过来,上面贴着张小纸条儿,写着“春钱!” 陈老师接过,脸一下涨得通红。 对老头子啐到:“女儿和我说过多次,让你不要占小便宜,不要占小便宜,可你就要学着别人。唉,一度电才用多少钱啊?家里又不是差它。” 一直没说话的前公交司机,被老婆当众抢白得有些恼羞成怒。 他一把夺过罗主任递来的蓄电宝,翻翻白眼皮儿。 “都在占嘛!反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占的是公家的,不是私人,又不犯法,不要你管。”一面气咻咻的走了。 这样一来,倒气得街道办主任哭笑不得。 基层政权的一把手,对同样哭笑不得的退休老师咧咧嘴巴,自我解嘲。 “好好,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揩公家油不犯法,这个春钱啊!” 陈老师忧郁的瞅瞅前面,老头子那气冲冲的背影,担忧到:“唉,罗主任,你说这事儿公安会不会找上门?家里又是小俩口又是外孙女儿的。” 罗主任心一动,没忙着回答。 而是捂着自己下颌,故意沉吟着。 他知道这陈老师极好面子,一向以家庭幸福,邻里和谐,儿孙孝顺为荣,可收起补习生学费来,却毫不手软。 确切的说,曾是市重点小学校高级教师的她,退休后,利用自己刚买下的左面五楼之上的那套新房,办起了小升初语文补习班。 这套三室二厅的新房,除老俩口住外,足足二十平方的大客厅,一直空着。 老俩口将其收拾收拾。 墙头上黑板一挂,摆上二排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小条桌,坐下十个小学生毫不嫌挤。 罗主任送自家小子时,曾亲自上门看过。 当时,街道办主行捂着自己下颌,即为小学老师的热情创意吃惊,更为她的收入感到心驰神往,跃跃欲试。 想想吧。 与正规小学同步的补习班,是何等的诱惑? 每月四个双休日共八天,每个补习者每天补习费100元,一月800元,十来个补习学生就是8000块,且事先说好,不来不退。 如此算下来,一年就是近十万元。 一时羡慕和眼红得罗主任,嫉心横生,妒波翻腾。 不行,活得如此有滋有味的,得让她担担心才是,或者最好是,对自己小子的收费,能暗地里打个八折,甚至半费和干脆减免…… “罗主任,你看公安会不会上门啊?” 街道办主任这才好像惊醒一般,看看对方,打个哽儿。 “唉,你家那犟老头儿哇,哪儿不可以,偏要在街道干?我看,这事儿既定是我想捂,也不一定捂得住的。有那么多双眼睛盯住呢,还有,邱处家的老伴儿和儿子,会善罢甘休?” 陈老师跺跺脚。 “是啊,哪儿不可以,怎么偏偏在,”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漏嘴,顿顿,又跺脚。 “不学无术啊,六十一啦还不懂事儿,要真给抓了进去,一把老骨头怎么办哟?”罗主任暗笑笑,点头,正色到。 “陈老师,我深有同感,深有感触。 这人啦,不看年龄大小,主要是看素质修养,层次高低。 你瞧人家邱处,受了伤,流了血,一劝懂事儿明理,不吭不声,跟着老伴儿就回家休息。 街道办,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小社会,什么样的鸟儿都有呢。对了陈老师,你家和邱处,既是几十年的上下级关系,又是肉烂在锅里的儿女亲家,你知道不知道,俩人为什么会弄得如此刀枪相见呢?” 陈老师摇摇头。 喟然长叹。 “是啊,要真讲起来,如论无何不该如此啊?这俩老头子,越来越上火,这怎么得了哟?” 见对方毫不了解自己的真正暗示,街道办主任只好暗自骂一句。 “腐儒!就知道补习找钱,屁也不懂。”嘴上却淡淡到:“我看没事儿!哦,不是说公安上不上门,而是人老啦,就成了孩子,管不住自己行为举止是常事儿。 因果轮回么! 免不了哇。 这世上有些事呢,全在事在人为么。” 陈老师点点头,似懂非懂,忧郁的走了,边走边肩头抽动,想是在伤心或绝望得暗泣吧? “罗主任。”“嗯?”“电表比昨天又转了八圈。”二个男办事员报告到:“多了一百度电,还有,你看,” 举起一串输电插头,插座和几个大功率蓄电器。 “这些宝贝,怎么办?” “一律没收!” 罗主任冷冷一动嘴唇,发着命令。 “照老规矩,马上砸烂扔掉,扔远点。”“好的。”部下去了,一屋冷寂。 街道办主任在庞大的空室里转转,看看一地的拉圾,乱七八糟的桌子板凳,扑克,麻将块和水杯,歪着嘴巴,喘着粗气,走过去把开水器关上,然后拉上门出来。 一歇寒风,迎面扑来。 阴霾的天空,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儿。 今年冬天很冷,枝桠上都结了微冰,这在一向比较温暖的内地,很少见。才过了春节不久,一翻坎,就是二月啦! 二月春风吹杨柳,吹乱心中几多愁。料知此愁年年有。依旧相约风雨后。 黄历书上说过呢。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他妈的,风吹得呼拉拉的,冷得碜人,还龙抬头呢?我看是不抬头为好。罗主任咕嘟咕噜的,心里说不清是烦恼,还是淡定? 自从落实上级指示精神以来,街道办的费用直线上升。 说直白了,就是电费水费和桌椅板凳开水器什么的,消耗惊人。 振兴文化事业,街道闻风而动。 在自己的催战下,特地拨出了这三间贯通的大房子,配上必要的设施,这让平时散落的居民大妈大伯们,找到了一个可以集中休息娱乐聊天的好地方。 街道办呢。 也趁机进行疏导,教育,宣传和各种咨询服务,各取所需,各自所乐,不提。 要说,到这儿来的居民,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 寂寞空虚又无钱消遣的中年男女,甚至还有因各种原因呆在家里而前来凑乐的年轻人。 当然,绝对大多数的年轻男女都在外忙忙碌碌。因此,来这儿的主体人群,就显得老迈单调,把自己的腰包捂紧了了许多。 这有点像办了座敬老院或娱乐场所的大房子。 起到了令街道办意想不到的亲和力加宣传作用。 不说那平时八杆子打不着的大小企业和广告商,纷至沓来,让罗主任之下的一帮子大小干部,尝到了真正甜头。 也不说那曾令大小办事员们,跑破腿,叩破门的奔走之苦,减到了最少程度。 光是这市区公安局派出所们,发自内心的不断夸奖,就让罗主任等领导喜不自禁。 作为基层政府,维隐亲民,是它诸多职责中的一项。 平时间各自为营的居民们,油盐酱米柴,瓶瓶罐罐碗,没少嘴角言语,吵吵闹闹;加之又都是上了点年纪或是愤世嫉俗,一丁点儿小磨擦,都可以演变成大火花。相争不下。 这常常搅得街道办的大小干部们,烦躁,头疼。 可这学习室(娱乐室)一建起,情况就全变了。 耳鬓厮磨的亲热,唠唠叨叨的近距,使人的亲情和善性得到了最大提升,不知不觉里就消化了许多矛盾。 心静。 气消。 民顺。 大小干部自然也清闲,平安无事,皆大欢喜。 正当壮年的街道办主任,由此深刻领略到了上级指示的博大精深。 什么是文化事业?就是帮助老百姓自觉提升公民素质,摆正邻里关系,相安无猜,乐于助人。哎哎,不是有大家小家之说吗? 第4章 听着耳烦 这一家家的小家邻里,相敬如宾,平安无事。 也就保证了大家的改革开放迅猛发展。 从而实现每年的全国经济生产总值目标,为建设世界一流强国作出卓著贡献。振兴文化事业,好!我们举双手赞成啊! 可是不久,大家就发现不妙。 街道办的各项费用猛增。 细访之余,不觉哑然。 原来居民们都在占公家便宜。 乖乖,那形如大枕头的暖宝,酷似卡通塑料玩具的蓄电器,电热水壶等等,全是大功率的,居民们一到学习室,插头插座往墙头一插,就顾着自个儿的聊天娱乐。 离开时或中途,将充满电的玩意儿一拎,回到家自用绰绰有余,乐不可支。 一人显单。 三人成虎。 一大屋几十号人下来,就是一笔不可小觑的开支。 一月下来,街道办财务瞠目结舌,电工兼修理工则叫苦不迭。因为那保险丝不胜增压,一天断个几次,成了常事儿。 事情很快紧急的摆到了街道办领导桌面。 可罗主任,冯书记,钟主席等等,面面相觑,有苦难言。 未了,还得吩咐下去。 振兴文化事业,付出点代价是应该的;电费再高,得缴也该缴;保险丝换了又烧掉,就进行彻底改装,换大号和特大号的…… 我们街道办党政工团,决不相信。 一个区区电费和保险丝,就能阻挠我们落实贯彻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 当然,必要的说服工作和防范措施,还是必要的。 比如口气温和的告示啦十不准啦云云。至于效果,不好说或者叫不愿意论正。不过,私下换位想想,也就释然啦。 眼下,居民收入普遍不高。 经过三十年改革开放的积累,国家现在有钱啦。 让穷民占点富国的小便宜,似乎理在其中呢。 那个提刀行凶的春钱是怎么讲的:“别说,我们清楚得很,这羊毛还不是出在羊身上?我们占的是自己的便宜。方便了百姓,总比被贪官污吏贪赃枉法了强。” 罗主任听了,当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春大爷,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街道办有贪官?” 对方夸张地耸耸肩膀…… 想到这儿,罗主任加快了脚步,进了自己办公室。 冯书记正和二个企业家模样的中年人谈着,见他进来,笑到:“老罗,琥珀的副总和市场部经理。二位,他就是我们街道办的罗主任。” 罗主任有些诧异。 “就是××××琥珀吗?如雷贯耳呀,哦二位,请坐请坐,请坐下谈。” 副总和经理没坐,而是矜持的微笑着,双手递过自己的名片。 “久闻罗主任大名,果然精明强干,风华正茂啊。”“哪里哪里?请坐,请坐下谈。”罗主任接过名片,略为瞄瞄,点头致意,在金额街道党委书记身边,轻轻坐下。 “那事儿?” “处理好了,双方各自自我批评,回家。” “市局刚才来电话追问。” 罗主任斜斜自己老搭档:怪了,这么快市局就知道了,谁通知的?××××琥珀,是省里一家以生产保健品为主的知名企业。 据说产品远销国内外。 很受中外中老年人的欢迎。 可琥珀到这区区的街道办事处来,却是破天荒第一次。 当然,不用问,一定也是为着保健品的促销来的。罗主任瞄瞄自己桌上的电脑,那里面的相关文件夹,收藏着许多保健品和药企负责人的名片,林林总总,琳琅满目,蔚为大观。 可唯独没有这闻名遐迩的琥珀。 现在,可以补上这一空白啦。 不知怎的,罗主任脑海中忽然窜出了,居民们那些各具特色的插头插座。 本来呢,好几家常年在此促销的药企,早己分担了居民们揩油的高电费。 可自己总担心药企们到期一撒丫,留下这一大摊子,谁买单?现在好啦,琥珀是一家产值过亿,员工过千的百年老厂。 其根基深邃。 更资金雄厚。 与它签约结盟,嘿嘿,再不怕你电费水费这费那费的高得离谱了哦。“罗主任,靖抽烟。”“谢谢,不会。” “街道办主任不抽烟?真是匪夷所思啊。” 罗主任脸上浮起了笑容;好个琥珀,恭维话不动声色,功夫深着呢。 邱候在前,老伴儿在后。 老俩口一前一后出了街道办大门。 这是一条宽泛的水泥道,微陡蜿蜒,一直伸进层层叠叠的城市之中。 水泥道左面,是一大片灰溜溜的旧房屋建筑群,颠颠簸簸,错落有致,抑或有几处高耸入云的大楼丌立,现代的流线型建筑风格造型,鹤立鸡群,特别刺眼。 右面呢。 则是一片新修的大楼,相互映衬,炫耀着财富与流线。 大楼后,伴着日出日落,是车轮辗压过油化公路的低沉声,时不时响遏行云清脆的喇叭声,宣告着城市的繁华与忙碌。 很奇特。 也很不幸。 罗主任治下的金额街道,恰好以这条水泥道为界。 左面,也就是过去的旧厂区,属于金额;右面,则归另一个街道办管辖。因此,金额街道办的大小干部,都习惯成自然的苦笑着自嘲。 “咱穷,所以咱是地地道道的左派哦!” 左面旧厂区,在计划经济时代,原是本市,不,原是本省甚至整个南中国,赫赫有名的棉枋织产品工厂区域。 那时,这儿蹲着棉纺厂,印染厂,造纸厂和轮运码头等等。 一条大河并不太宽却蜿蜒流淌。 大河的东西与邻省大水道接壤,是真正的黄金水道。 整个厂区干部职工加家属,浩浩荡荡近十万之众,担负着南中国棉产品的制造与出口,机器轰鸣,车载斗量,船装舶运,辉煌一时。 时光荏苒。 风水轮回。 如今,这些遥远的辉煌,只能停留在居民们的记忆之中了。 年轻的一代人迅速成长起来。 年轻人以极大的向望和热情,走出家门和父辈的记忆,投入到高科技和网络时代,为自己所追求和心仪的生活而东奔西跑。 因此,原有的十万之众居民,陆续分化到了现在的二三万人。 也就是逐渐老去的父母们,还坚守在这块贫瘠之地。 辉煌的记忆和骄傲,如此深刻,经久簇新。 这些当年的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先进生产者和老棉纺人,使得金额街道办的工作特别难搞,更犹如朝鲜半岛上那条著名的三八线一样,也让这条直通市区繁华中心的水泥大道,成了贫富与新旧的分界线。 现在,前市交通局运管处处座,一手护着自己的左腑,想着心事儿,慢慢腾腾的走着。 事实上,经过卫生员的紧急处理,他己感到自己身体并无任何不适。 不过,对于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却仍然心有余悸。 对这个儿女亲家,也曾是自己长期下级的春钱,邱候实在了解太深。 因为了解太深,所以并没太把这家伙的威胁放在心上。并且,就他刚才挥刀行凶的力度和场合看来,对方也并没打算把自己往死里整。 不过是想借此给自己一个公开警告。 或者,叫做强烈抗议和要求罢啦。 想到这儿,邱候轻蔑的瘪瘪嘴巴。 鄙视的暗骂一句:“莫明其妙,痴心妄想。” 不过,此例不可开,一定得想个办法,煞煞他的威风,增加他的焦虑,让他认清此事与此时,规理伏法,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但是,想什么办法才好呢? 虽然自己离开市交通局那间豪华舒适的处座办公室,己一年有余,可关系和袍泽仍在。 拎拎话筒,动动嘴巴,甚至一个轻微的暗示,就足够这家伙喝几壶的。 然而,才四个多月大的孙女儿那可爱笑靥,却搅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哎老邱,停停,停停。”老伴儿忽然叫起来:“听到没有?我叫你呢。”邱候站住,微微回头,他实在厌倦老伴儿这种毫无教养的当街喝叫。 不过,扭扭转转几十年都过来啦。 听习惯啦。 就随她叫吧。 再说,老伴儿多半是好意呢。 “快进来看看。”己钻进了社区医院门的老伴儿,探出大半个脑袋瓜子,斜着身子,一缕缕斑白微枯的头发,被寒风吹得飘拂不止。 “你个死老头子,还呆站着干嘛?” 邱候摇摇头。 返身走回。 医院的挂号室中烧着个硕大的杠炭炉,一把大水壶蹲在炉火上,咝咝咝的冒着水蒸汽,一根白铁通风管罩在水壶之上。 所以,屋里面暖融融的。 毫无不适之感。 邱候淡淡瞧去。 落地玻璃后面一溜十七间病床。病床挨个儿摆着,床除了几个吊点滴的病人,基本上空空荡荡。 老伴儿麻利的撩起了衣兜。 邱候忙拉拉她。 “彤彤还在家呢,算啦,不看僧面看佛面,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嘛。” 老伴儿就停了手,眨巴着眼睛想想。 “那咱就不提他春钱大名,说是自己不慎划伤的得啦。”邱候朝玻璃柜后看看,哭笑不得皱皱眉:“低点低点,唉,也不怕人家笑话?算啦,还是走吧。” 他忽然觉得不对。 又往玻璃柜后看一眼,怔住了。 一双似嗔含怨的眼睛,正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老伴儿许是被老头子说动了。 刀子停止了撩衣角的手,愤愤的一拉邱候:“好吧,听你的,只是便宜了春钱,早晚得找他算总帐,走,我记得灶上还煨着羊蹄呢。” 邱候吓了一大跳。 “给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又?唉,真是的,快走快走,快回家。” 老俩口急冲冲跑过了水泥道,进了右面的高楼大厦一楼。 精神抖擞站着的保安见是前处座,一步窜过去捺动了电梯钮。 然后才冲着邱候微笑抬呼到:“邱处,还是儿子好呵,干脆你老俩口搬过来算了。”“是这样想着呢。” 邱候没回答。 老伴儿则骄傲的对着保安一笑。 “儿子媳妇也是这样说呢,可咱得考虑考虑。” 骤然放低了声音。 “远香近臭嘛!这狗小子就常咕嘟咕噜说与我们有代沟呢。” 又亲妮的骂到:“什么代沟?我看就是水沟,那水一天到晚的流着,哗哗直响,听着耳烦,嫌我们唠叨着呢。” 第5章 放错地方 邱候拉拉她。 “行啦行啦,电梯来啦。” 一面对保安点点头。 “谢谢!” 老俩口进了电梯,跟着好几个邻居也挤了进来。 邱候伸手在键上按按,好几个声音同时响起:“邱处,帮忙按七楼。”“老师傅,请帮忙捺十八楼。”“大爷,我是二十九楼的,烦你点一下。” 电梯在五楼停下。 嗒!门徐徐打开。 老伴儿抢先奔出。 转个半掩的防火门,邱候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糊味和孩子的啼哭声。 老伴儿手忙乱的掏钥匙开门,谁知越急越掏不出,就看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在节能灯的辉煌中扭动。 邱候跺跺脚。 “不急不急,慢慢来;要不,让开,我来。” 一把擒钥匙在手,上前拉开老伴儿。 门开了,老伴儿直奔右侧的厨房,邱候则直奔左面的小卧室。 小卧室里,被穿成粉色卡通天使状的小孙女儿,正在小床上咿咿呀呀挥手踢脚的哭闹。邱候心疼的抱起,学着老伴儿样子,一面在屋里兜着圈子轻拍着,一面柔声哄到。 “哦,彤彤乖,不哭啊,我们马上吃奶奶。 吃了奶奶,听音乐,听喜洋洋大战灰太狼,我家彤彤长大了要做喜洋洋。” 可小家伙像没听见一样,依然闭着眼睛,卖力的哭闹着。 邱候有些纳闷,四下望望,他可是常看到老伴和儿子媳妇这么做的。 可爱的小孙女儿,有一张俊雅的小脸蛋,眼缝细长,肤色雪白细腻,仿佛一吹即破。小孙女儿自出生后整天就是睡呀睡的。 醒来,先露一个甜甜的微笑。 然后,呶起可爱的小小的圆嘴唇,憨态优美地打一个长长的呵欠。 接着,睁大眼睛,骨碌碌的到处乱瞅。 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引得儿女亲家喜欢之极,疼爱有余,流涟忘返,互不谦让。 最后,在儿子媳妇几乎近似于哀求之下,双方搭成了协议:即单日在外公外婆家,逢双回爷爷奶奶屋。 如果对方有事可顺往后沿。 可事后必须凑足天数。 互不隐瞒相亏云云。 前不久,因为老伴儿接连几天忙着办理自己退休事宜,这宝宝归家的日子就往后移,所以这四天里的宝宝,就属于了邱候老俩口。 又因为接连着是四天。 儿子媳妇并不放心宝宝完全离开自己。 因此,本来就有儿子家钥匙的老俩口,就干脆早出晚归,不辞辛苦,从左面的大楼家里,直接到右面儿子的家中。 老伴儿心疼自己的儿子和孙女儿。 只要一来到儿子家,就按照自己几十年来的生活习惯,忙忙碌碌。 调整儿子的伙食。 为媳妇大炖特炖“补人养胃还发奶。”的羊蹄汤。 小俩口一上班,老俩口就成了这二室一厅的主人。在老伴儿的么喝支使下,前处座就变成了清洁工和保洁员。 邱候对此倒满不在乎。 对独生儿子的疼爱,早己压倒一切。 成了前处座最后和最基本的心愿。 要说前处座,是有心的。 邱候对儿子媳妇和老伴儿,平时抱孙女儿的细微举止,曾暗暗留心注意,时不时的还抱上一把,过过当爷爷的瘾味儿。 可奇怪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小家伙不论闭眼甜睡,还是睁眼瞅着,只要邱候一抱,必定怔怔,尔后忸妮不安,进而嚎啕大哭。 弄得满腔热忱的老爷子,好生懊悔。 独自郁闷不己。 这不,又来了? 尽管他惟妙惟肖的学着大家的抱法,可彤彤照样不买帐,忸来动去的啼哭。 咣当!厨房里传来不大不小的撞响,像是不绣钢炖锅,不慎撞着了什么?“好啦,没事儿啦,好险好险,刚刚糊锅哦。” 老伴儿撩着围腰擦着双手,咕嘟咕噜的进了卧室。 张开双手来接孙女儿,一面埋怨到。 “我看你是官气重呢,怎么一抱就哭?你这个爷爷白当啦。哎邱候邱候,除了当官,你别无能耐哟。” 邱候苦笑着。 小心翼翼的把彤彤递给老伴儿。 一泡屎,早憋闷得他发慌。 又因心理始然,孙女儿的双脚,恰好蹬在他左腑上,就不时感到生疼。 到了奶奶怀抱,小家伙照例停止了哭闹,呶起嘴巴打一个呵欠,然后睁眼对着奶奶嫣然一笑,顾影流盼,满屋生辉。 老伴儿那个心啊,乐开了花。 只见她抱着孙女儿就亲。 一面亲,一面中了邪般叫唤。 “我的乖彤彤,奶奶的心肝宝贝呵!呵呵呵!鸣鸣鸣!我的心肝宝贝呵!” 厕所里的邱候,听见老伴儿忘情的大叫,摇摇头,屁股向前顶顶,想早点洒完出去:没说的,这老太婆一准又是在狂吻可爱的彤彤脸蛋。 这可是儿子当面和背后,提醒过多次甚至埋怨的话呢。 儿子怎么说来着? “妈,初生婴儿的抵抗力很弱,我知道你是爱彤彤,可这样脸对脸的,唉,不好呢。” 当妈的,就漫不经心的笑答。 “小时候,我不也是这样亲你?也没见你生过什么大病嘛,照样长这么大?”“唉,妈,现在是21世纪,婴儿要科学喂养才行。” 当着媳妇的面,当妈的不好再犟嘴。 可一转身,却总是忍耐不住。 暗地里对着老爷了咕噜咕噜到。 “现在这些孩子怎么啦?张口21世纪,闭眼科学喂养,好像我们都落伍了,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多余人啦?” 媳妇呢,自然当面不好说什么。 可谁知道,她背后就此扭着儿子吵闹没有? 不能让儿子夹在婆媳之间左右为难呢,对不? 对,一定得提醒老伴儿改掉这个坏习惯。 当然,说它是坏习惯,也未必,当奶奶的亲自己的孙女儿,有错?只是,这种习惯,年轻人不喜欢,要改正,才能紧巴巴跟上,顺应潮流呢。 唰! 唰唰! 唰! 邱候的屁股使劲儿向前撅着。 可他越是想早点洒完,就越是洒不完,总感到没洒尽,有尿意。 对了,书上说这是男人上了岁数,有前列腺炎症的具体体现什么的。可前列腺是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哇。 我就知道,离退休一年多来,自己洒尿越来越不顺畅。 有时还踮起脚尖,扶着墙壁,仿佛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莫明其妙,这是怎么啦? 难道我真的老啦? 留下一串尿滴,摸摸自己左腑,邱候匆忙出了厕所,果然,老伴儿还站在原地抱着彤彤亲吻,而可爱的小精灵,在奶奶怀中嘎嘎嘎的欢笑。 听着就让人心醉。 “唉唉,说过你多少次哦?行了行了,让儿子媳妇看见,又得挨批评。” 老伴儿抬起了脸。 一张还不算太老的脸上,沾满了彤彤清香的唾沫。 “我知道!可一看到我的乖彤彤,我就忍不住哦。”又想伏下头去,邱候碰碰她:“行啦,看看彤彤是不是又湿啦?” 老伴儿就把孙女儿轻轻抱出了摇篮。 然后轻轻放在双人床上。 “放心!即然儿子说了,我就照办,当着他和媳妇面不亲,背了总可以亲个够吧?” 一面利索地把彤彤的尿不湿打开。 亲妮的拍拍那柔嫩粉色的小屁屁:“啊哈,你这个小坏蛋,果然拉了,又是15块钱哟!喝你爸妈的血哦,你知不知道哦。” 换毕,小家伙就略显烦躁。 二只清澈的蓝眼睛,骨碌碌的望着奶奶转动。 “快,把冰箱里的奶块取出,倒点温开水烫上。” 老伴儿不慌不忙的发布着命令,前处座也就不紧不慢的忙忙碌碌。 邱候拉开冰箱,从一大堆凝固的奶块中,小心翼翼的拎起一块,放在专用烫奶盘,再倒上温开水儇烫着。 他看看老伴儿。 又瞅瞅渐渐松软的奶块,有些感概。 当年的老伴儿,一米六一高,眉清目秀,体态丰腴,身体康健。 可一生下儿子,就像与上帝结了怨,整个儿成了地道的绝奶户。 七星猪蹄,牛羊蹄筋,刚长出二环节的莲藕云云,什么办法都用过,可她就是没有奶水。瞅着老婆憋闷气恼得一脸通红,使劲儿挤自己丰满高耸的胸脯。 听着可怜的儿子,那干巴巴无助的哭声。 正在积极认真工作,向组织靠拢的邱办事员,直揪着自个儿头发跺脚。 觉得自己成了天下最不济和最不可恕的老爸和老公。 好在儿子终于靠着肥儿粉和订奶长大。 直到现在,瞅着才二十七岁的儿子,渐趋发胖的高大身子,老婆还喟然长叹,暗自捶胸顿足:“都怪我啊!当初没奶,都是给肥儿粉和订奶害的,我要有奶,儿子不会这么年轻就发胖。” 可是,怪了。 到了媳妇这一代,也未见她怎样高大丰腴。 严格的讲,媳妇还很显矮小瘦削。 当初,曾让老俩口郁闷不己呢。 可媳妇那奶水,却来得快快乐乐,汹涌澎湃。 媳妇矮小瘦削的身体,仿佛是个造奶器,滔滔不绝的母奶源源不断,喂养得孙女儿脸蛋儿红红的,小手胖乎乎的,笑靥甜甜的…… 这还不算。 源源不断来自媳妇身体深处,福含各种营养的母奶,孙女儿吃不胜吃。 小俩口就把多余的积聚起来。 把这宝贵母亲奶液,掺进巧克力,揉入香皂,装进专制奶袋…… 于是,350升的大冰箱里,就堆积如山,货真价实的人体母奶了。 “差不多了,捞起来。”老伴儿命令到:“小心点,别像上次笨手笨脚的。”邱候就探出二只指头,去拈己完全松软的袋子。 老伴儿忽然不高兴。 “儿子给你说过多少次啦,这烫奶要专用的奶盘?可你总是糊里糊涂的,你看你拿成了什么?” 可不。 一不小心,邱候拿成了平时盛菜的菜盘。 顺便提一句。 不论在左面自己家里,还是到右面儿子的新房,洗碗和清洁,是前处座的承包活儿。邱候呢,也心甘情愿,大干特干。 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这些拿手,别的家务活儿实在是做什么砸什么。 出力不讨好,还弄得一塌糊涂。 想想今天是来到儿子家的第一天,那么这菜盘就特定不关自己的事儿,一定是儿子或媳妇放错地方。 第6章 门铃响了 邱候就皱皱眉头。 “我是在原地方拿的啊!再说,烫呗,用什么不行?我就不相信非要用专门的奶盘。” “啊哈,平时你不常唠叨我,不按儿子的要求做,自己老习惯老脑筋老落后吗?” 老伴儿不怒反笑。 就像抓住了老头子不可见人的把柄一样,快乐的大叫起来:“原来你邱处也是三老呀?我得给儿子媳妇告状,看清你这个三老份子的真面目。” 前处座被她抢白得一时语塞。 只好郁闷的挥挥手。 “唉唉,这是哪跟哪哟?喂奶吧,彤彤瘪着嘴巴要哭啦。” 一会儿,彤彤吮足了母奶,手舞足蹈的哇哇啦啦一歇,一笑,就又睡了过去。 饿得直流清口水的老俩口,忙轻脚轻手的把孙女儿往床上一放,就去抓紧时间吃饭。本来呢,老俩口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就是吃二顿。 要说这不过是下午五点多吧。 也不算晚。 可因为今天惦念着到孙女儿家,老俩口都醒得早。 平时九、十点钟才吃的早饭,七点多就吃完了。所以,现在都饿得撑不住了。 老俩口刚吃到一半,老伴儿骤然放又下了碗筷:“遭糕,彤彤怎么睡在大人床上?得挪挪,省得媳妇儿回来看到不高兴。” 邱候瞟瞟她。 没言语。 可心里不是个味儿。 媳妇平时倒挺自觉窒息敛声的,好坏不说,凡事都由儿子出面。 毕业于名牌大学的硕士儿子,许是眼界大开,知识丰富,动辄对爸妈指手划脚,晓以育儿科学,动之人情世故,俨然一个年轻的百事通。 老伴儿听了,总是一笑。 然后,亲妮的对儿子说到。 “又是你媳妇讲的?干吗她不亲自出面,非要你给我们讲呀?” 儿子呢,笑不是,哭也不是。 只好正色说:“妈,这关人家什么事哇?这是我的意见和建议,我们之间是有代沟呢。”老伴儿就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呔,这孩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都护着她,我看你以后麻烦大哟。” 让孙女儿睡自己的摇篮车,是儿子多次当着自己和老伴儿的吩咐。 儿子叩叩精致的进口摇篮车栏杆。 郑重介绍。 “这是正宗德国名牌‘斯迪姆贝乐奥双向高景观欧式婴儿手推车’,2000大洋,它的特点是有助于培养婴儿的优雅睡姿,刺激大脑的迅速发育,帮助骨骼的健康生长。爸,妈,你们可要记住了,为了你们孙女儿的将来,一定要让彤彤睡这车。” 同是硕士的媳妇,就在一边安静的微笑。 微微点头。 可是这老太婆,还是来不来就怪罪到媳妇儿身上? 这个,是有点不公允呢。 瞅着老伴儿把彤彤挪到了摇篮车,一个劲儿小心谨慎的纠正着她的睡姿,邱候不以为然的叩叩桌子:“这不是拔苗助长,刻舟求剑吗?我注意过多次,彤彤睡在床上的姿态,就比睡在这2000大洋上好,还优雅得多。哎你看看,你看看彤彤皱眉苦脸的,好像不情愿嘛。” “我不懂你说的! 可我明白,儿子一定比我们懂得多。 读了18年的书,难道不比你我强?” 老伴儿不屈不挠的纠正着孙女儿,头也不抬的回答。 “难怪要被亲家刺一刀?你这样就以为天底下自己最行的讨厌老头,连我也想刺你哟。”邱候闹了个倒憋闷,愤愤的闭上了嘴巴。 电话响了。 老俩口几乎是同时蹦起。 还是邱候距离近,一伸手拎起了话筒。 “我是爸爸!” “爸爸呀,今晚上同学聚会,我和姗姗都不回来吃饭。” 是儿子!邱候脸上荡着笑:“哦,好的,注意少喝酒,少吃甜食。”“嗯,我给姗姗的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俩过来陪你们,顺便斗斗地主,看看电视什么的。” 邱候嘴巴张成了O状。 “哦哦,你说什么?” 儿子又重复到。 “我让姗姗的爸妈过来陪你们,免得呆着无聊。彤彤还好吧?” “还好,吃了奶,换了尿不湿,现在睡在摇篮车里。” 邱候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思绪却在自己的左腑,这孩子,还不知道儿女亲家举起了屠刀,你那文盲岳父晚上敢过来吗? 唉唉! 真是哪壶不开拎那壶。 “谢谢!爸爸再见!” 儿子满意的笑着,关了手机。 见老头子一脸的迷惑,老伴儿急了,催促到。 “儿子说什么啊?是不是又代表媳妇儿给我提什么意见?”邱候瞅她一眼,放下话筒。缓缓坐回餐桌,捧起了饭碗。 “你的宝贝儿子夸你呢,还说谢谢。” 老伴儿喜形于色。 高兴的揉搓着自己双手。 “我得把羊蹄再炖炖,炖得烂烂溶溶的,让儿子晚上好好补补。” “人家同学聚会,和姗姗一块参加,不回来吃晚饭。”“哦,那不要紧,炖好了,让儿子明早上喝一大碗后再出门,保险大补。” 老伴儿有些失落地也坐回桌子。 抓起碗筷,呼噜呼噜喝几口。 又抬起头。 “你还记不记得那些日子,白菜萝卜都没有供应,我们就跑到三十里外的乡场,买羊蹄回家炖汤?那蹄子齐齐的戴着一大堆羊肉,才三分钱一斤呀。唉,一眨眼,就挨边半个世纪啦,邱候啊,我们都老了罗。” “吃吧吃吧,彤彤睡了好一会儿啦。” 邱候有意茬开话题。 他现在的思绪不在回忆。 而是在自己的左腑。 他明白儿子确实还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可这样一来,反倒把自己置于左右为难之地步。 多年来,儿子就对未来的岳父有好感。 在他自认为长大了,可以发表自己看法时,就曾对自己说过。 “爸,你手下那个春司机不错,侠肝义胆,为人豪爽,该提拔提拔呢。” 当然,自己听了,只是威严的瞟瞟儿子。 瞅瞅他唇上开始长出的微黑胡须,然后,压低嗓门儿说到:“好好读自己的书,这是大人们的事,不用你考虑。” 可是,突然有一天下午,老伴儿喜孜孜把邱候拉到了卧室。 “老头子,知道吗?咱儿子有女朋友啦!” “哦,研究生刚毕业嘛,工作都还没有。” “工作找到了,女朋友也找到啦,双喜临门。” 老伴儿捋着自己微白的头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双喜临门啊!咱邱家该兴旺发达了。”“哦,是吗?是什么工作?” 邱候也来了兴趣。 眼下,大学生找工作难。 虽然一拨拨大学生如过河之鲫,乱哄哄的在人才市场拱来拱去,可儿子系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再怎么着也得进世界五百强吧? 可老伴儿的心绪不在这。 而是在儿子的女朋友身上。 “那姑娘身高一米五三,体重41公斤,是儿子的校友,护理研究生,心灵手巧,喜吃淡,爱睡懒觉,爱化妆,爱上网,还爱,” 邱候就看着她。 “你是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媳妇还未进门,就先研究上啦?” “那当然!” 老伴儿眉飞色舞,颇为自得:“知彼知此,百战百胜嘛。你不知道,这天底下,自古婆媳关系最难处,我不注意到点,吃大亏呀?” “行了,那姑娘是哪儿人?姓什么?我总该知道吧?” “姓春,就是你那部下春司机的独生女儿!” “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怎么不能是她?你跟人家老爸有气,难道和准媳妇也有气?我可提醒你了。” 想到这儿,邱候拍拍自己额角,叹气到:“晚上那俩口子要过来,儿子邀请的,说是来陪我们斗地主玩儿。” “好嘛,亲家亲家,越走才越亲如一家。” 老伴儿似乎还没回过神。 津津有味的啃着着羊蹄子。 嘴角泛着腻腻汪汪的羊油。 直看得邱候一阵阵的翻胃。 要说老伴儿的话呢,本来是有道理。天底下有哪一户儿女亲家,不希望双方关系和谐,常来常往? 双方边老人亲切友好。 小俩口的爱情自然会更加甜蜜。 反之,小俩口不是嗑嗑绊绊,吵吵闹闹。 就是各自护短再加冷战,面临婚姻解体,各自东西。 可是,偏偏遇到春钱和自己这种尴尬的上下级关系。上下级关系倒也罢了,问题还在于,那个公交车司机和自己这个运管处长,针尖对麦芒。 二亲家性格脾气各异。 学识修养,南辕北辙。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就埋下了二家不可能和谐相处的伏笔。 好歹儿子终于结了婚,自己和春司机也光荣退了休,媳妇儿肚皮也争气,结婚一年就生下了这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让二家表面上勉强过得去的关系,似乎往真诚处捶了又捶。 可是,没想到今天春钱居然瞅冷子,给自己来了一刀。 这,太让邱候愤怒和困惑啦。 然而,这边还没了结。 晚上二家又要坐在一起。 真是莫明其妙! 邱候愤愤又无可奈何的一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羊蹄汤。那边的老伴儿挥着的筷子,突然不动了:“什么,你说亲家晚上要过来?” “嗯,儿子邀请的。” 筷子呼的拍在桌上。 又被小心翼翼的重新捡起。 “那狗日的下午才刺伤了你,还好意思来?” 老伴气吁吁的压着嗓门儿:“来了怎么办?搭拉着脸孔,相对无言还是吵吵闹闹?”“我怎么知道?”邱候厌烦的皱皱眉。 他觉得女人的提问,有时真是莫明其妙。 难以回答。 “那个陈老师呢?不补习找钱啦? 自己老公捅伤了人,不但不主动赔礼道歉,反而拉着就往自家里钻,什么素质?哪配当我家彤彤的外婆?” 老伴儿唠叨着。 忽然拧直了眉头。 “我看这事儿有鬼! 邱候,你说实话,平时间咱二家关系不算好,可也不算坏,怎么突然就捅你一刀?是不是你哪地方把人家得罪得伤了心? 人怕伤心。 树怕剥皮。 一定是你虎死不倒威,还抖拿着前处座的架子。 让人家下不了台,春司机才下的手。虽然我没学过心理,可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啪!邱候一掌拍在桌上,叮叮当当,碗筷们都蹦了起来。吓得二人一楞,一齐往摇篮中的彤彤看去。 幸好,孙女儿熟睡依然。 脸蛋上浮着二团红晕。 就是双手投降似的举出被盖。 歪着小脑袋瓜子,睡姿实在不优雅。 老伴儿悄悄溜过去,把彤彤的双手轻轻往被子里塞。可一塞进,它就自动退出,如此几遍,老伴儿只好退却了。 她立起身,把二大张口水巾盖在彤彤胖乎乎的小手上。 叮咚!防盗门的门铃响了。 第7章 拆旧建新 叮咚!防盗门铃优美的唱着。 邱候坐着没动。 脸上泛着冷笑。 老伴儿呢,也踯躅地走过去,先猫腰就着猫眼儿朝外瞅,再迟疑不决的拉住了锁柄,回头看着邱候。 前处座就一拍桌子。 “开!我倒要看看司机和老师,拿什么话来说?” 锁柄一动。 防盗门无声拉开。 一个满面微笑的漂亮姑娘,站在门前,冲着老伴儿微微一鞠躬:“阿姨好!”“姑娘,你找谁呀?”老伴儿退后一步,奇怪的看着她。 “你有什么事?” “我们不是在电话里预约好的吗?办保险啊!合同我都带来了。” 姑娘也奇怪的望着她。 “最新险种,相当于投一保八,时间短,收益高,周转快,特别适应于你们这种企业家。” “唉,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不是什么企业家。”“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新来的保姆吧?”姑娘探头往房里打量着:“请通知黎总,我到啦。” 老伴儿就警惕的踮起脚尖。 左右摇晃遮拦着她。 “这儿没有什么黎总,我也不是保姆,小小年纪,别看不起人。” 斜坐在一边的邱候听听不对,起身上前。 对门恰巧打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儿在嚷:“小刘,错啦错啦,我在这边。”姑娘霍地转过身,呀的声惊叫:“黎总,原来你住在5—2?我以为是5—1呢。” 妩媚扭头。 对目瞪口呆的老俩口谦意笑到。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叩错门了,真是对不起。” 又是一个鞠躬。 然后,抽出一迭资料递过来:“爷爷奶奶,误会是缘,不打不相识。即然认识了,就看看我们公司的资料,也许用得上呢。” 姑娘嗓音甜美圆润。 唱歌一般悦耳。 十指葱白。 指背上有着一个个肉乎乎的酒窝,一个劲的在邱候眼前晃动。 “比如爷爷你,一看就是位勤苦的人民公仆,可别光顾着工作,不管自己身体呀。”老伴儿皱着眉,一把夺过她指缝间的资料,冲着对门呶呶嘴巴。 “谢谢!那去吧,人家黎总等着你呢。” 然后,退后一步,呼地关上了门。 门一关上,老伴儿几步抢到落地穿衣镜前。 急切地左右照照。 “我像保姆吗?撞她妈的鬼哟!我像保姆吗?狗眼看人低,现在这些年轻人啊,哼哼,太让人生气了。还有,” 呼地转过身。 瞪着老头子。 “你冲她笑什么?是不是看到人家年轻漂亮啊?越老越不正经。” 邱候哭笑不得。 “我没笑呵!我是想看到底是什么人?说到底,这高楼大厦就是不安全。进屋门一关,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出门两眼一抹黑,互不认识,揣着心眼儿,各自东西。 哪像我们那旧房邻里,放个屁都传遍,谁都知道谁呢?” “别跟我贫嘴!” 老伴儿悻悻然。 把手中的资料往报袋里一插:“几十年啦,我还不了解你邱候?刚才你不但笑了,而且笑得灿烂自得,大概以为自己还没老,还很风流倜傥,被那狐狸精迷住了。 要不,为什么会平白无故的,就被人家刺一刀?” 邱候听得心惊胆战。 想想刚才在社区医院看见的那双眼睛。 以为这也被老伴儿窥破了,心开始发慌。 便佯做恼羞成怒状:“你一天总是疑神疑鬼的,还有完没完?真的不像话嘛。让外人听见,还真以为我邱候是那种人呢?” 邱候的眼睛,忽然木木。 老伴儿虽系一介普通女科员,文化不高,可一向精明强干,敢作敢为,颇具女强人心思和本事。 要不,为什么她那个小医药公司,几经破产,下岗和改组,勉强挣扎维持到现在,老同事们都换了几轮,她却颠簸不沉。 还终于修成正果。 成为正常退休,拿国家全额养老金的国企人员? 长期贵为处座指手划脚的邱候,虽然对社会底层这类小公司不熟悉,可因为自己的离退休和老伴儿的切身利收益,对此也给予了充分注意。 由此,前处座才知道了,全额养老金和半额或者百分之六十缴费养老金之间的差别。 邱候曾特别在心里提醒自己。 以后和老伴儿说话,要注意多加小心。 有道是祸从口出,泼水难收。 离退啦,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身心健康,颐养天年。 多活一天,就等于的多挣一天国家钱,何乐不可? 但是,要真正做到身心健康和颐养天年,唯一的办法,就是保持和老伴儿良好的夫妻关系,不要整天唠唠叨叨,吵吵闹闹的。 老伴儿转身进了厨房。 把上午弄好的菜肴,用碗一一盖好放进冰箱。 邱候呢,先退回卧室。 俯身看看睡梦中的小孙女儿。再撩起遮光窗帘一角,反背着双手,透过落地大玻窗瞅着外面。 快二月份了。 可以看见那在风中颤抖的桠枝上,爬满了小花朵骨儿。 好几枝桠上,还绽裂出了鹅黄嫩绿的小朵儿。 越过晃动的枝枝桠桠,是一幢幢簇新的高楼和脚手架。 下面呢,一条终日奔腾不休的车河,泛波滥涛,绿肥红瘦,令人高高兴兴,浮想联翩,切切实实听到了都市心脏的勃勃律动。 这是紧邻繁华大街的电梯房。 价格自然贵得咬人。 可再贵也有人买卖。 这就是靠窜儿赚钱的房介,起劲儿聒噪的所谓“钢需”。 当然,不用说,这高房价高性价比的住客,除了老板,商贩和官员,几乎全都是刚筑爱巢的年轻一代。 和全中国刚走进婚姻殿堂的年轻人一样。 儿子媳妇的首付,也靠的双方父母支助。 记得经过爱情跑步后的小俩口,谈婚论嫁时征求爸妈的意见。 自己曾有把现在左面六楼那套三室一厅,拿给儿子当新房的打算。 那套三室一厅不过才使用几年,在左面仅有的几幢高楼房里,是少见的座北朝南好房间,采光充足,通风良好。 底楼即是大超市,又不当西晒。 并且物管费不高,服务良好。 总之,儿子媳妇要把它做了新房,不会落伍和吃亏到哪儿去。 可儿子听了,瘪着嘴巴半天不出声。 未了,闷闷不乐的说到:“爸,新婚新家新气象,我和春姗可不忍住了你们的房子,让二老出去租房,被人戮背脊骨。” 老伴儿当即就咧咧嘴。 想分辨什么? 邱候用眼色制止了她。 邱候是清醒的。 知道儿子嫌房旧,不满意,这是表面意见,深处呢,却是埋怨爸妈的抠门吝啬和绝情。想想老爸毕竟是人见人怕的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再清正廉洁,也有早准备好的购房积蓄吧。 还有,自己这位处座老爸,可是只有他一个独生儿子啊! 男娶女嫁。 人生头等大事呢。 所以,设身处地替儿子着想的邱候,以“找朋友筹借”借口,拿出了30万现金的首付。 其实,邱候是有苦说不出。之所以当时有了以旧房作儿子新房的打算,是因为他正陷入几桩贪污和行贿受贿案子。 市纪委正穷追不舍。 头上利剑高悬。 落下,就会让自己身首异处。 而那几个匿名揭发人中间,就有那位春钱春司机。 好在最危急关头,眼线和关系网起了决定性作用。邱处平安无事,继续坐在处座办公室,发号施令和小心谨慎。 直至拿着全额养老金,平安而光荣的离退休。 可这些隐情,怎么能对儿子说呢? 还有更恼人的事儿呢。 当自己决定支助儿子首付并把钱划到位后,对方父母,也就是媳妇儿的爸妈,也决定拿出现金支助女儿女婿首付。 金额,是邱候现金总额的一半。 很让邱候和老伴儿,倍感郁闷。 感觉到亲家就像在和自己赌气。 你比着我,我瞅着你,这不是相互较劲吗?唉唉这哪行啊?还有,当时的陈老师还没退休,虽然也偷偷摸摸的利用住房之便,进行学生收费补习,可毕竟不敢公开和大规模的招生。 所以,要以她和春司机当时的收入状况,不是难为,而真是赌气了…… 吱嘎! 呀! 啊? 邱候不禁向前探探身子,脑袋瓜子砰的撞在玻璃上:窗下,红绿灯转换间,一辆锃亮的小车,不慎撞倒了个过斑马线的姑娘。 由于几乎是垂直距离,居高临下的邱候,无意中正好瞧了个清清楚楚。 红灯转黄。 黄灯变绿。 转让的半秒之间,小车和姑娘几乎是同时起动。 砰!啊!钢铁对肉身,撞个正着。姑娘披头散发,缩着左脚,扑倒在半个前左车轮下,一汪鲜血,正缓缓从她身下流落。 再顺着微陡的路面,向下蜿蜒。 邱候恐怖的瞪着那血泊头。 血泊头细细的,弯弯的,长长的,成圆球状。 带着姑娘血管中的体温,默默而凄婉地向下蠕动,蠕动…… 打个冷战,前处座想起了昨晚与老伴儿的拌嘴。那晚,不太明亮的灯下,邱候津津有味的看着中央台的新闻节目。 每个人都有莫明其妙的嗜好和习惯。 每天清早和晚上,离退休处座最喜欢锁定的,就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 宽敞的三室一厅,是几年前还在位上邱处的杰作。 不用说,身为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要讲弄套房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可是,身在这个敏感位子,且前三任处座,至今还呆在铁窗里渡日如年,不能不让邱候大有顾及,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 老婆唠叨。 儿子暗示。 同事议论。 让他伤透了脑筋。 是的,现在物价上涨凶猛,房价更是猛如饿虎,自己至今和老婆儿子,还屈尊蹲在四十年前,五十多个平方的红砖房里。 手里握着就要作废的权力。 存折上躺着可观的阿拉伯数字。 想想,连自己也觉得是不是太草木皆兵? 但是,邱候心里却雪亮清楚。 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自己的鞋上也沾了不少灰尘,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呢。特别是那个调到路队去了的春司机,就曾直截了当的在底下散布。 说自己一定贪赃枉法。 说自己一准藏有八位数云云。 三人成虎,位子显赫,不是屎也是屎呢。 因此,自己不得不倍加小心。 正在此时,市规划局谢局来了电话,邱处接后大喜,记住了这个死忙朋友送的重礼。谢局告诉他,市×××开发商,拟在金额街道旧厂区房拆旧建新。 为金额街道苦盼以久的老居民们作贡献。 第8章 悔不当初 手里握着就要作废的权力。 存折上躺着可观的阿拉伯数字。 想想,连自己也觉得是不是太草木皆兵? 但是,邱候心里却雪亮清楚。 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自己的鞋上也沾了不少灰尘,大家都睁大眼睛盯着呢。特别是那个调到路队去了的春司机,就曾直截了当的在底下散布。 说自己一定贪赃枉法。 说自己一准藏有八位数云云。 三人成虎,位子显赫,不是屎也是屎呢。 因此,自己不得不倍加小心。 正在此时,市规划局谢局来了电话,邱处接后大喜,记住了这个死忙朋友送的重礼。谢局告诉他,市×××开发商,拟在金额街道旧厂区房拆旧建新。 为金额街道苦盼以久的老居民们作贡献。 项目报告己送到了市规划局局座案头。 请求立项报批云云。 有开发商愿意投资开发,于几十年来无人理会的旧厂区,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邱候一阵高兴后,忽然发现不对,旧厂区方圆十里,开发商选中何处?花落谁家?很可能与自己无关。 再追问之下,死忙朋友才不慌不忙的告诉到。 “红线,刚好离你现在的红砖房,一米之遥。” 邱候明白了。 似漫不经心到。 “如果能向左移一米就好了。”话筒中,谢局没言语,只是轻笑一声,然后放下了电话。放下电话的邱处,立即哼起了歌儿。 这一般是邱处心情愉快的标志。 歌儿好听。 歌声轻盈。 歌词儿阳光,顺口,押韵。 “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勤劳勇敢的中国人,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啊!走进了新时代!” 邱处下班回到家后,依然哼着。 这让老婆和儿子都有些纳闷。 忙着写促销策划的老婆,扫他一眼,骂一句。 “神经病!” 而读住宿高一偶然回家休息,吊吊爸妈秋风,改善自己伙食的儿子,却领略到什么,闪着黑黑的眼睛:“爸,有喜事儿?” 邱候没回答。 只是抛下一句。 “有空,你多到家具市场逛逛。” “明白!” 三个月后,市发改委的批复下来了。批复,在第一时间被送到了邱候案桌,那一大迭重甸甸的复件后,就是随付的图文并茂。 不用多说。 也不用细看。 开发商建筑的红线,刚好把自己的红砖房罩在了里面。 名正言顺搬进新房后,邱候就独占了宽大的客厅和唯一的一台直角平面38寸电视机。 这一看,就是风雨如晦的七年。七年间,儿子毕业,结婚,彤彤轰轰烈烈出生,自己光荣平安离退休…… 中央电视台的新闻频道,就一直锁定没有变过。 直锁得老婆鬼火直冒。 “你个死老头子,那些国际国内离你十万八千里,操的那门子心啊?” 昨晚,老伴儿照例唠唠叨叨,却破例给邱候打断了。 “别唠叨啦,有个事儿呢。邱浩打算买车。”老伴儿睁大了眼睛:“好啊,现在的年轻人,有车好!有车对交际沟通,扩大社会关系,拓宽视野等都有好处!我支持!” “可我觉得,” 邱候有些吃惊。 没想到自己认为一向不善人情世故的老婆,说出来居然头头是道,条条有理。 “彤彤才四个多月,还要每月还几千块钱的房贷,生活又这么高,正是用钱时候,是不是可以缓缓?” “缓什么?” 女科员大手一挥。 “我看你是当官当糊涂啦,哪知现在的年轻人生活状况? 知道不,儿子说的代沟,就是指的你,我看就这样定了。” 可现在,看看,有车多危险?一不小心,不是你压了人,就是人撞了你,还交际沟通,扩大社会关系呢? 唉,现在的人呀,都在忙乱些什么呢? 小车和姑娘,你俩都再等半秒钟不行吗? 现在看看。 现在看看。 不行!如果晚上儿子回来,我得再一次表示反对。其实呀,你老伴儿说的那一大堆理由,谁不懂? 我不懂吗? 我不懂,就枉在处座的椅子上坐了十五年。 说实话吧,我是担心有车后儿子出事。 我们都老啦,都离退休啦。 儿子是唯一的依靠,他有个闪失,二个老的怎么办?可老伴儿老伴儿,这个简单的道理,你懂吗?女人! 邱候放下窗帘。 捂住了自己下巴。 正好老伴儿匆匆进来。 “老邱,亲家来了。” 邱候一怔:“真来了?二个?”“二个!你快出来吧,我看人家态度挺好的。”邱候想想,摸摸自己左腑:“走吧!轻点,别惊醒了彤彤。” 话音未落。 但见那小精灵高举着的双手微微一动,眼睛忽儿睁开。 一眼瞅到爷爷奶奶,咧嘴就是一笑。 直笑得邱候神不守舍,拉拉老伴儿:“快!快!” 老伴儿早一步扑了上去:“我的彤彤哦,认得到奶奶啦?”抱了起来。邱候侧侧身,示意老伴儿抱着彤彤走在前,自己慢慢跟在后。 接了儿子电话。 虽然他没想到春钱真会来,可也作了多种准备。 这是他在位时养成的职业习惯。 并且为此获益非浅。 如果春钱来了,自己的第一句话该怎样讲?不理不睬或居高临下?或作大度状微笑握手,先从气势和心理上压倒对方? 或者指桑骂槐,让对方难堪难忍? 或者直截了当,怒斥不止? 嗯,不妥。 都有点不妥。 不管怎样,对方毕竟彤彤的外公,低头不见抬头见,牙齿掉了肚里吞,肉烂了在锅里;再说,那样也显不出自己的气度,地位和尊严。 而且,也无法面对媳妇呢。 要说这媳妇,不错。 知书识理。 审时度势。 莫看她平时对自己说话挺随便的,可对老伴儿却十分尊重,尊重得近乎于对外人一般客气,邱候心里当然明白。 媳妇这是把自己当做了可以说话的公公。 就像在娘家面对自己的亲爸亲妈一样。 因为这种惬意的随便,邱候常在心里感激媳妇。 所以,要真按那些想法做了,真是无法再面对她的随便。 想来想去,邱候脑袋瓜子有些木纳,他敲敲自己的脑袋,咕嘟咕噜到:“莫明其妙!脑袋还是这颗脑袋,我还是我,怎么一离退就像生锈啦?” 现在,哦,有了有了。 瞅着老伴儿抱着孙女儿喜孜孜的背影,邱候莞尔微笑。 看看,这不来了么? 彤彤啊!孙女儿和外孙女儿啊! 在小精灵天真无邪的笑靥下,任何钢铁也会化为绕指柔,任何恩怨也会不消自散,任何,“哎呀,我的乖外孙女儿啊!”“彤彤!” 本是拘束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亲家,一前一后的扑了上来。 邱候站住了。 冷眼看去。 退休老师喜极而泣。 正从老伴儿手中轻轻接过外孙女儿;可恶的前公交司机则红着眼睛,有些手足无措,一面揪住彤彤胖呼呼的小手,一手小心翼翼地,在孩子厚实的婴儿被上抚摸。 灯光明亮。 映照着二人斑白的头发。 有些佝偻的身子,发出一轮晕目的浅光。 其实,不过才仅仅一天,二人想外孙女儿,竟然想到这种地步? 邱候摇摇头,有些感概。要知道,要讲距离,亲家比自己离外孙女儿更近。小学老师一退休,就大张旗鼓的贴广告,对外招聘小学语文补习。 一年! 邱候清楚的记得。 仅仅一年12个月。 俩口子就买下了水泥道左面五楼的那套三室二厅。 这三室二厅的四扇大玻璃窗阳台,恰好与外孙女儿的二扇玻璃窗阳台相望。也就是说,如果老俩口想看外孙女儿了,就一起站在窗口瞧过去。 女婿和女儿呢。 就抱着彤彤凭窗招手问好。 越过仅仅三十米宽的水泥道,二代人即有各自的空间,自由和隐私,又可随时随之地沟通了解,招呼致意,是真正意义上的老人与孩子的黄金分割。 邱候和老伴儿。 却只能站在自己的窗前。 遥遥的朝千米之外的孙女儿窗口,眯缝眼睛或睁大眼睛,吃力的瞅看。 为此,老伴儿嫉妒得直骂邱候。 “瞧你的公交司机,人家活得多有特色,我们呢?我呸!我就常捉摸着,我们是不是也换换房,离彤彤更近一点?” 前处座就愤世嫉俗的吞吞唾沫。 叹叹气。 自己这套三室一厅使用,也就才七八年。 墙壁上的新鲜都还没褪完。 再说啦,任何房屋不管再新,只要一入住,就开始贬值,七年的使用时间,更让它值不了几个钱,换房?说着玩儿呗! 再则,退下啦。 那收入就远比在位时少了许多。 可到底少了多少? 前处座心中也没有个数。 不过才一年多点吧,自己就越来越感到手头发紧。换房?只怕是梦中呓语呗!唉,离孙女儿远点就远点吧。 好在轮到老俩口休息时,也可以站在窗口,远远的打望。 真要过去,相互穿衣下楼,慢慢腾腾的绕着踱过去。 也不过大半个钟头。 再看看自己那帮老朋友吧。 规划谢局,三个月前退休,现在整天闷闷不乐的呆在家里看电视,或和老伴儿吵吵嘴,洗洗碗,做做清洁,再晨练晨练。 因为,他的独生儿子现在在上海。 独生儿子在上海滩某某著名学府取得硕士学位后,就和本校同学上海姑娘结了婚。 婚后的家,也安在上海,虽然单家独户,其实也不亚于当了上门女婿。 据说二人的爱情结晶,谢局的孙女儿,也漂亮可爱得一塌糊涂。 建委涂主任,本市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涂大嘴巴”,刑期满后就窝在了家里。同样整天面对满室寂寥和老伴儿的唠叨。 他女儿留学在美国。 嫁了个世界五百强企业的高管。 生了个黑眼睛黄头发的混血俊小子。 该让人羡慕得愤世嫉俗了吧? 可是不然,邱候到前涂大嘴巴家探访,昔日威风八面,神采奕奕的建委主任,拿出女儿一家的相片册,未翻动先老泪纵横,语不成声。 “邱,邱处哦! 老,老朋友啊! 我看透了,我真看透啦。 红,红尘乱世,什么都是假的,只,只有自己的骨血,才是真,真的,可又离,离得这么远。鸣!我,我悔不当初啊!” 如此,该知足了,我的老伴儿。 扑!扑!扑! 嗤!嗤!嗤! 响起了老伴儿善意的轻笑。 第9章 奋勇上前 “亲家母,亲家,要让二硕士回来看见,又得批评我们不懂科学喂养罗。”小学老师猛醒过来,抬起头,抹抹自己嘴巴,不好意思的笑笑。 “亲家,不瞒你说,彤彤太乖呢,忍不住想亲啊。” 嗤! 她忙一把拉住身边的老头子。 “没听到亲家母说了吗?怎么还亲啊?” 春钱也就抬起了头,脸上鼻子上满是婴儿清香的唾沫:“我的外孙女儿,我不亲,谁亲?”老伴儿笑:“不怕二硕士啦?也不接受批评啦?”前公交司机眨眨眼眼睛,恍然大悟:“对对,科学喂养,科学喂养。我们落伍了,有代沟啦。不亲不亲了,唾沫带有细菌哟。” 一面瞟着站在后面的邱候。 邱候冷笑笑。 他感到这老小子,故意装聋作哑。 还顺话搭话,好打开见面的僵局,有点小狡赖呢。 “也不是说不淮亲,毕竟是自己的孙女儿和外孙女儿嘛。问题是要亲得干净,亲得卫生,亲得有水准,亲得要大家都高兴。” 小学老师有些讨好的对邱候笑笑。 “亲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邱候不能不点头了。 其实,对于这个亲家母,邱候倒是一直有好感。 毕竟是老师,说话得体,处事妥当,应变能力强,是亲家母的特色。并且,科班出身的小学老师教得一手好语文,在区域业内小有名气。 正因为如此。 当她还在讲台上,就有朋友托到邱候。 指名点姓的要出资请她给自己孩子补习。 那时,儿子正在读高三,邱候也不知道小学老师大名。 几经打听才得知,这个名声在外的小学老师,居然是自己老部下春司机的老婆。没说的,这事儿毫不费力就办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续有朋友找到自己。 全部都是请春司机的老婆给孩子补习。 邱候感到十分纳闷。 “嘿,你又不是不认识春钱,直接找他得了,何必拐这么大个弯子?” 对方却一瘪嘴巴:“他配吗?一个小公交局司机,有你说话管用?大哥,还是请你出面吧。”问过多次,邱候总算才弄明白。 不管真朋友还是假朋友,不过都是以这个借口接近自己。 好有所求和回报。 但是,拉小学老师作借口,也正说明了她自身的份量。 为此,邱候就平地里对小学老师,增加了几分尊重。 几年后,当老伴儿第一次喜孜孜的告诉他,儿子有了女朋友,邱候才知道,粗鄙的春司机成了自己亲家,而小学老师,也成了自己的亲家母。 接下来,儿女亲家见面的机会就多了。 每次见面,亲家母都给邱候留下很好的印象。 今下午呢,被春钱刺伤后,自己被老婆拉出了街道办大门时,脑子里还闪过“亲家母怎么还没来?”的念头。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还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想法? 邱候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 如果出事后亲家母很快赶到,那个混乱的局面,一定可以得到控制。现在,哼,左邻右舍们还不知怎么样在底下,幸灾乐祸交头接耳呢? 其实,这事儿就怕闹大。 真闹大了传进派出所。 公安一出面,就麻烦啦。 为什么麻烦?邱候心里揣着小久久呢。 “亲家是国家干部,不像我家老头子什么也不懂,就知道蛮不讲理。咳!咳!”亲家母顿顿,继续软声软气的表示着赔礼道歉。 “所以呀,我看彤彤脸蛋红润,咧嘴就笑,黑眼睛骨碌碌直转。 身上除了有硕士爸妈的聪明好学。 还带着爷爷奶奶的风度和修养哦。” 老伴儿暗暗碰碰老头子,笑答到。 “瞧亲家母你说的,要讲的话,彤彤身上还带着外公外婆的善良与博学呢。我们彤彤将来要好好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一个海归女博士。 找很多很多的钱。 出很大很大的名。 然后再买上一幢大房子。 让我们一家九口四世同堂,幸福美满,那才叫个好哟。” 邱候终于笑了。面对老伴儿和亲家母的苦口婆心,他不得不笑:“都坐吧,都请坐吧。亲家母,你请。” 他又对小学老师点点头。 稍稍,又对一直不吭声的春钱抬抬眉头。 “你也坐嘛。” 话一出口,春钱就满面笑容,连声回道:“谢谢,邱处,你老也请坐。” 四个老人一起坐下,彤彤就在大家手里传来传去。小姑娘也挺鬼,好像知道在这节骨眼儿上,正需要自己的出色表现似的,一改平时玩一会儿就要呼呼大睡习惯,就骨碌碌的转动着眼睛,瞅着四个老人直笑。 笑得四个老头儿老太太,惊叫连连,又是鼓掌,又是跺脚。 乐不可支。 高兴一歇,老伴儿就拍拍自己额头,起身。 “看我这记性,茶呢?水果呢?天冷,我炖得有羊蹄汤,喝上一碗,暖和暖和。” “亲家母,你坐,我来。”小学老师也跟着起身:“邱处还喝茶?好身板儿。我家老头子就不行了,不能喝,喝了睡不着觉,半夜鬼魂似的在屋里逛荡。” 二人一起走进厨房。 春钱本是挨着老伴儿坐着,离邱候二个位的距离。 老太太这一离开,就直接暴露在邱候眼前。 一时,二人都有点不自在。 好在,邱候手上正抱着彤彤,他就低头逗孙女儿玩。不想,身边一热,那春钱竟跟了过来。公交司机先抚抚外孙女儿的双脚。 然后对邱候讨好般笑笑。 “亲家,对不起!脾气害人哟,还疼?” 邱候就垂垂眼皮。 摸摸自己左腑。 “脾气?谁没脾气?你说疼不疼?这么长的水果刀,来,让我也脾气一下?”他一把抓起茶几果盘里的水果刀。 满尺的进口不绣钢水果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 “只一下。” 春钱不躲不藏,笑到。 “己经错了,不能再错啦。 你不是常在运管处的员工大会上讲,错误只能犯一次,知耻而后勇,为改革开放团结一致,努力奋斗吗?” 邱候悻悻的扔了水果刀。 鼻孔哼哼着。 “光天化日之下。敢行凶杀人,你不想活了?还想在六十一岁时,重现年轻的辉煌?” “我哪敢啊?说真的,邱处,在你面前,我永远也不敢造反。” 春钱一改笑脸,正色到:“几十年了,你还了解我吗?说实话,去前年那几封信,根本就与我无关。”邱候扭头瞪瞪他:“笔迹都还在我的U盘里呢,想抵赖?打错了算盘。” “哪敢抵赖哇?这是事实。” 春钱叫了起来。 “邱处你不想想,我们都快成亲家了。即便我再恨你,可为了我自己的女儿,我也不会犯这样的迷糊啊。” 邱候心里动动,不由得又瞪瞪他。 春钱姓春。 “春天”的“春”。 这在百家姓里查不到。 与“死”“难”“毒”“黑”“老”姓一样,是个很稀少的姓氏。 有趣的是,在春钱住的这片旧房区,姓春的还有好几家。 那时年少不更事,春姓少年少女在一块儿玩儿,你瞧着我乐,我瞅着你笑,很有一点彼此欣赏和心灵相通的味儿。 其中有一位春姓少女,和春钱特别合得来。 春少女老跟在他身后蹦达欢叫,被小伙伴们讥笑为“跟屁虫”。 岁月悠悠。 白云苍狗。 少男少女长到了懂事和害羞年龄,男女逐渐分开,各玩各的。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春钱发现,以前姓春的小伙伴们,居然都悄无声息的改了姓。 有改成“孙”的。 有改成“军”的。 还有改成“阴”的。 这样,旧房区里,就只剩下了春钱一家姓“春”。 那个时候,改姓好像挺自由,只要你拿着户口簿,到当地派出所登记就行。于是,己经长到十五岁的春钱,找到爸妈也闹着要改。 长年在外跑运输的长途司机老爸,没好气的摔给他一个耳光。 “臭疙瘩小子,这祖宗留下的姓氏是可以随便改的? 我看你是闲荡无事闹得慌。 从明天起,跟着我出去跑车,学会一门本事,将来到哪儿也有饭吃。” 从此,春钱跟着老爸上了又脏又窄的驾驶室,干起了驾驶员营生。十年后的一个晚上,己是国营公交公司驾驶员的春钱,照例驾驶着半新不旧的二车厢电车,走最后一班的收班车。 车刚停下。 车站里堆积如山的乘客,便蜂拥而上,争抢座位和搭乘未班车。 今天的人们,己经很难想像当年乘车的艰难。 计划经济下的交通,唯国营公交公司一家,别无分店。 管你乘务多忙,乘客多急,端着大锅饭的调度和司机,均不慌不忙的按部就班和慢慢腾腾。那时还没有早晚高蜂之说。 只是,大家都恐怖地感到晚上,特别是未班车,乘车是件难以承受的力气活儿。 之所以这样形容,就是三个字“人太多!”。 人多车少。 造成了大家真正意义上的凭劳动和汗水,换取自己的幸福平安。 所以,那时的未班车上,坐着的,基本上都是膀大腰圆的男士;站着的,都是身体较弱的男子和零星点儿披头散发的妇女。 停了车,春钱照例神气活现的一拉手刹,打开前后车门。 然后离开驾驶员座,胳膊肘儿枕在车门边的窗口上,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挤车的场面。 这种场面,公交司机们统称为“看幻灯片!”。 看着这每天上演的幻灯片,平时间牢骚满腹的驾驶员,才感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和一种掌握着别人命运的惬意。 这晚,春钱一眼便瞅到了挤在人堆中,正忙活着的好几个熟悉身影。 冷笑笑。 不待他开口,一包“大前门”飞了上来,恰好落在他胳膊弯。 “大哥,给个五嘛。” 春钱也不答话,胳膊肘儿一抖,“大前门”滑进了自己蓝工作服宽大的衣兜,然后也不看对方,冷声回答:“坏事做多了,生儿子没屁眼儿,要遭报应哟。” 嗒! 又一包“大前门”飞了上来。 照例胳膊肘儿一抖,滑进了工作服兜。 这幕每晚必上演的丑戏,局外人哪可能知道?只顾全心全意,你挤我推,奋勇上前。 估计比平时多开了五分钟的车门,春钱这才蹦回驾驶室,哗的关上前后门。 第10章 和蔼可亲 正等松手刹,一眼瞅到车站微弱的灯光里,一个拖着一大包行李箱的年轻姑娘。 姑娘怯生生看着这边的挤车人流,正害怕呢。 那绝望又充满期盼的目光,期盼地看着自己。 姑娘高挑苗条,端庄漂亮。 在深春夜晚九点的寒风中,显得那样的可怜无助和楚楚动人。 春钱很清楚,这是最后的未班车,开走后,就只有寂寞街头和漫漫长;如此,这姑娘?春钱脑子一热,一步窜到窗口,探出了半个身子。 春钱对姑娘叫到。 “把行李推过来,快!” 姑娘一怔。 迷惑不解的眨眨眼,迟疑不决的望着春钱。 “快推哇,上小门!”姑娘仿佛这才清醒,一笑,推着行李绕到驾驶室小门。己挤得密不漏风的车厢里,响起羡慕的嗡嗡声。 “一定是司机大爷的女朋友,要不至少是熟人。上小门?呔,领导待遇呢。” “唉,早晓得,我让我那丫头找个司机多好。 人算不如天算,扭着找了个大学教授。 屁!结果小俩口天天挤公车,挤得比排骨还要排。” 姑娘上了小门,就自觉的往铁栏杆外面挤。春钱一面发动车子,一面说:“别动!就站在里面嘛,站得下的。” 一推手刹。 一踮油门。 笛笛!笛! 留下一大堆无可奈何的乘客,未班车慢腾腾驶出了车站。 感谢那个难忘的春夜!感谢自己的灵光乍现!春钱就这样与童年的跟屁虫,意外相逢了。跟屁虫己变成刚才师范院校毕业,分配到某某小学教语文的年轻老师。 事后的交谈中,春钱才知道,童年的跟屁虫也改了姓氏。 由“春”改成了“陈”。 也就是那个大家都知道的耳东陈。 年轻漂亮的小学老师,咯咯咯的笑到。 “现在好了,你一家独姓,就像古时候的皇上,再有姓春的,卡嚓!得砍脑袋哇。”春钱却郁闷的咧咧嘴巴。 在这个大专文凭和青春逼人的小学老师面前,春钱基本上只有倾听的份儿。 “还有那次搭车,为什么不让我到车厢里去? 驾驶室多憋闷。 幸亏我忍功好,还差点儿呕吐了呢。” “唉,车厢里人挤人,多不安全。还有,站在驾驶室,售票员就知道你是我的熟人,可以不买票的。” “安全?不对吧?我没发现不安全呀。 再说逃票,这是揩国家的油,更不应该啊。 国家这么困难,百废待举,” 春钱哭笑不得看着对方,只好打断她。 “公交车上有扒手!未班车更多。”“呀?你怎么知道?”小学老师原地转个圈儿,奇怪而惊愕的盯住春钱。 “你为什么不报案? 你顾了我一个,其他的乘客怎么办? 难怪我每次坐你的车,都听到乘客叫骂和哭闹?” 春钱感到耳朵和脸颊发烫。 那每次飞上来的“大前门”,通红的炭火般在自己眼前晃动,他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和羞愧:“得罪不起啊!扒手都是些亡命徒!驾驶员天天要行车啊,只得不管不问,明哲保身。” 小学老师愤怒了。 “你这是同流合污,是犯罪!我不理你啦。” 摔手就走…… 哦,童年的记忆和友谊美好。 司机的职业远胜过小学教师,二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几十年流水般过去,往事,如梦!如烟!直到有一天,公司劳资员打来了电话,春钱才知道,自己该退休啦。 交还了那把被自己汗水和手掌,磨渍得锃亮簇新的车钥匙。 春钱颤抖着右手,在劳资员推过来的表格上签了字。 他觉得,好像是在签自己的死亡证明书。 成了前公交司机的春钱,转身走出那间地板依然吱吱呀呀响着的劳资室。 孤独地站在落叶飘散的天井深处,双手下意识紧巴巴揪着自己衣襟的春钱,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悄悄啜泣。 一个旧时代结束了。 一个新纪元开始啦。 以后怎么办? 就这样孤芳自赏的等着进坟墓吗? 握了几十年公交车方向盘的春钱,心乱如麻,空空荡荡。这时,一双手,轻轻拍在他肩膀,是平时可望不可及的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 自己的儿女亲家。 “发什么呆呢?今天入秋哟。” 春钱毫不遮掩的抹抹自己眼睛,叹口气。 “退啦,等死啦。” 不管怎样,自己虽然对这个亲家没多少好感,可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公爹,低头不见抬头见,当着他的面抹泪花,总比当着外人强。 “你这心态不行呵! 亲家,不是我说你,这是人类发展的必然规律。 都不退休哪行?除非自己当老板。” 邱候轻轻笑到。 “要这样想,生理上我虽然退了休,可心理还年轻,还可以干许多事情,就会感到奔头。”春钱斜斜他,嘲讽到:“好的,我一定按照你指示想,使劲儿想,邱处长。” 亲家却伸出一根小指头,在他眼前晃晃。 “不,是前邱处!我昨天就离退啦,现在和你一样。” 春钱骤然感到一阵放松。 “昨天就离退了?邱浩不是说你比我还小二岁吗?” “参加革命时,是这样登记的,可给人家查了出来。”邱候不露声色的回答,对眼前这个老下级和亲家,他从来就视若无睹。 所以,根本就无意掩饰。 接着,他又强调一句到。 “现在和你一样。” 春钱听在耳里。 却在自己心中暗暗骂到:“装腔作势!参加工作就是参加工作,偏偏要加上革命二字?退休就是退休,还强调是离退?哼,谁还不了解你那本经?” 头却点点。 嘴上说到。 “一样一样,一样好!从此没事儿喝喝茶,看看报,到外坐坐聊聊,落个清闲轻松。” 邱候笑笑。 “走吧,站在这儿刹风景,自找没趣儿呢,知道这口井吧?” 指指天井正中用沙石栏杆围着的枯井。春钱眨眨眼:“好像是口什么文,文什么井?”邱候傲然咧咧嘴巴:“明•建文帝井,也称文帝井,知道建文帝是谁吗?” 春钱摇摇头。 心想,这重要吗? 老子现在心里空得很呐。 前处座就侃侃道来。 未了,说“当然,现在据明史专家考证,一致得出了新权威性结论,朱元璋的孙子,大明王朝的第二个皇帝朱允炆,也就是后人所称的建文帝,被其叔父夺位后,一路向南,最终逃亡到了福建宁德,老死于此。 他逃亡经过的地方,留下了许多蛛丝马迹。 一向讲究正统的市井百姓,为了纪念这个悲情皇帝,所以就弄出了许多个文帝井。” 他又朝飘浮着落叶的深井瞅瞅。 “其实,这不过是在皇权统治下的人们,为了寄托自己的某种情思罢啦! 比如这口所谓的文帝井,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因为沾了朱允炆的名,就有了一种不吉利的喻寓。所以,我们还是走吧。” 二亲家就慢慢走出了市交通局大门。 出了大门,天高地阔。 立秋之日,阳光凌厉。 可那一歇风吹来,树叶儿就轻轻落下,闪着金色光泽,蝶儿般打旋,成为一景。 扑!一片落叶叩在春钱脸孔,他烦闷的一挥手,拈住它的边缘一弹指,落叶散成几片,经络分明的朝地上坠去。 现在,春钱没有心思聊天或闲逛。 他得忙着把这消息告诉老婆。 陈老师叮嘱过呢。 “如果哪天劳资员通知你到办公室办手续,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 因为现在的人很不靠谱,爱欺负人,特别是那些没多少文化,却又自以为是的粗鲁人。”春钱默默的听着,他当然知道老婆的话中话。 要按早些年的脾气,自己早反唇相讥了。 可现在? 这是生活! 虽然血还在血管奔涌,生活却悄无声息的消磨着一切。 记得刚取得医学护理硕士学位的女儿,有一天回来把老爸悄悄拉进小卧室,告诉到:“爸,我有男朋友了!” 公交司机就高兴地叩叩女儿脑袋瓜子。 “丫头,我说过,你的男朋友得由我把把关,审核审核,你同意了的哟。” 女儿偏着可爱的小脑袋,幸福的笑着点头。 “是呀!告诉你吧,是我的校友,也是刚获得硕士学位,身高一米七六,体重72公斤,无不良嗜好,唯一的坏习惯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和喜欢麻辣味。” 春钱睁大了眼睛。 “硕士啊? 找个博士多好! 我听说博士都是傻不拉叽的,傻不拉叽的博士才同意上门,而且听老婆支使的。” “哎呀爸,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女儿啼笑皆非的往床沿上一坐:“博士并不都像你说的那样傻不拉叽的,而且,我没同意过人家上门呀? 再说独生儿子上门,人家的爸妈同意吗?” “那怎么办?你就上他家的门?不行,我不同意。” “我们说好了,婚后,就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平时和节假日呢,就均衡地到双方家里走走,有了爱情的结晶,由双方老人均衡带着,可由我们自己抚养和教育。” 春钱听得晕头转向。 急忙叫到。 “慢点慢点,丫头,你说慢点。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什么均衡?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你们刚认识就吵嘴了?” “你的心不在女儿身上?当然听不懂!”背后传来老婆的嗓门儿:“要不要我跟你讲解?”春钱转过身子,陈老师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今晚不加班啦?” 春钱摇摇头。 马上又点点头。 因为他想起了与江队的约定。 “那你去吧,只是少喝点酒,上几次的酒驾的教训还不深刻?”老婆依然细言细语,像是在给小学生上课。 “另外,见了人家邱处主动问好,态度和蔼一些,不要让人瞧不起。” 春钱到底忍不住了。 多年来。老婆就是这种训斥自己学生一样的口气。 “我又不是小学生!我为什么见了那个整死人无厌的狗日家伙,要问好?态度还要和蔼可亲?”老婆就转向女儿。 “丫头,告诉你爸,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