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雨欲来 五月的阳光,还没有什么热力。 今天是李林熙上任的第一天。此刻,他站在新办公室的窗前,看着窗外发生的小闹剧,没有一点高兴劲儿。反而,他觉得闷热难当,浑身不自在。初夏的闷热,必然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他知道。 他返身走到门口,对着隔壁办公室的门内说道:“何主任,请你过来一下。” “嗯”,一个青春女子,娉娉婷婷地应声而来,对着自己甜甜地笑。她是樟树乡人民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何芳,二十多岁,容光照人,戴着一付秀气的黑边眼镜,更加衬出她的肤色白皙。她看过他一眼之后,拿起瓷杯,放上茶叶,从饮水机那儿泡了热水,端过来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噢!心里有事,忘记泡茶了。李林熙从办公桌旁边的行李包里,摸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磨砂铁盒,回身递给何芳,“以后,在我的办公室里,只用我这种茶,你把那个茶叶罐拿走吧。”他在给她传递一个个性的信息。 “嗯”,何芳接过,看着手里的茶叶罐,印花的茶叶罐上,印着“茗茶”二个字。 “呀!龙井。”何芳打开茶叶罐,一看,一闻。这姑娘有些眼力,居然能够分辨出来。她抓出一撮茶叶,给李林熙重新泡上了一杯,分量不多也不少。茶叶经过热水的冲泡,散发出熟悉的芳香。 “泡二杯吧。等会,就让派出所李所长过来。”李林熙不想午休,他很想看看,派出所所长李汉闵、今天会给他上一曲什么样的开场白。 “嗯”,何芳第三次应着,转身出去了,带出一股很好闻的淡淡香风。 李林熙重新走到窗口边,看着楼下的院落。 这当儿,一个信息跳进来: 你在?我马上到。 许君宁的。 李林熙回了一个短信: 喏。热烈欢迎!少校同志。 许君宁的行事作风,李林熙太熟悉了。他在敞开的窗口,一边感受着阳光明媚的夏日,一边心事重重地看着门卫的方向。 很快,就听到门岗那边有了响动。 “啪”的一声,门口有二个保安,行了一个军礼。中规中矩的部队标准。 “首长好!”小伙子内力十足,声如洪钟,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退伍兵。 “我找李林熙。” 一个熟悉的身影,妖娆的身形。这个英姿飒爽的女少校,穿着合身的夏常服,彬彬有礼地回礼。 “书记今天刚刚到,我带您去。”那一个高个而精干的保安倒是懂事,微笑着指向李林熙所在的办公室。 “不用。” 少校许君宁,人如其名字,气定神闲。 她看了看李林熙的窗户,看到他在挥手致意。她这一路走来,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女兵!“,”女军官呢。”毕竟不常见。毕竟是乡下。 围观的人们暂时忘记看闹剧,都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羡慕地数杆杆、猜格格。少校向左转过身,没有理会旁人的评头论足,径直穿过院子,上到二楼。 “首长好!” 李林熙迎到走廊上,握住她的手。 “你好!中尉。” 少校螓首浅笑着,目光淡定。他们从走廊上转进办公室。 李林熙心想:差不多一年未见,她能够在自己上任的第一天,抽空来看我,实在太高兴啦! 只是,这李汉闵什么时候过来。最好晚点来。 郁闷!想着曹操,曹操也到。 “笃笃”,响起了敲门声。 门开着,李汉闵已经站立在门口。 “呀哈,茶都泡好了?” 这时间真寸。来不及多说什么,许君宁跨到沙发旁,坐下。 端起瓷杯,轻抿了一口。 她嫣然一笑,调整了一下姿势,在单人沙发上坐定,大方而优雅。 李林熙哪敢说这茶是给李汉闵预备的。 “进来。” 这李汉闵,这么快就来了。 “书记,您有客人。” 派出所所长穿着得体的警服,做出欲进欲退的样子。李林熙明白,他在等自己给出明确的态度: “进来说。自己人。” 何芳跟着出现在门口。 “我来。” 李林熙起身泡茶。 见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何芳瞄了一眼,悄然离去。 “请坐。” 李林熙泡好茶,端过去,放在沙发中间的实木茶几上。 “谢谢!” 李汉闵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落坐,旋即欠欠上身,以示礼节,以示客气。 “这是我原来在北京服役时的战友,首长,兼教官,许君宁、同志,特意过来看我的……这是派出所所长,李汉闵。” 李林熙强调“同志”,递给他一支烟,就势倚坐在办公桌边沿。 “您也是我的上级呢!军衔比我那时高……欢迎欢迎。”他们握手寒暄。 李林熙努力地把目光渐渐从这个很有仪式感的女军官身上移开。 “还是龙井,不错。”他们俩吸烟,少校表示不反对,只管品她的茶。 “说说吧。这谁呀。”李林熙轻描淡写地用手指了一指窗外的方向。 李汉闵直说,“在门口嚷嚷的这个人,是他偷了您的包。” 之前,当他得知新书记第一天上任就丢了手包,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打电话到所里。 必须立即找到,直接带来。 很快,一个协警就有了消息。山门街也就这么大。 黄鼠狼不知道哪里有什么鸡?才怪。 “书记的包,在这胡大毛手里。” 接下来,李汉闵说,这个胡大毛呀,书记可能不知道,他是山门街上的屠夫胡小刚的儿子,从小弱智,有精神病,住过院。不是很严重,很少发病,他却把精神病当做护身符。 他读书只读了一册,智力却不止小学水平。很不安分。 有一次,他将一个司机砍了两刀,我们将他抓起来,送到县局。他在县局关了一星期,胡小刚把他在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往上一递,最后,局里只得放了,口头警告。 他这下更加来神了,时不时手舞足蹈,走路像螃蟹,很臭屁。 唯恐天下不乱。他念着喇嘛吃狗肉,谁挨着他自认倒霉。 “包现在哪里?”李林熙不想听这些词。今日等着他去办的事儿,多了去了。 “包应该就在他那。”李汉闵分析。 就在中午,几个协警上门去取包。这胡大毛,一双手牵着两条大狼狗,装疯卖傻,又哭又笑,让人靠近不得。所以,有点棘手。 这人啊,从来不做啥正经事,偷鸡摸狗是常态,有时候干脆明偷。后来,他就被人利用了,东撞西碰的,为虎作伥。 “虎?谁?”李林熙不由好奇。 “秦根。” 他喝了一口茶,没心思品茶的味道,继续介绍情况: 这秦根,是樟树乡的一霸,在承阳县,乃至承阳市范围内,都很有名气。影响极坏,吓住了很多人,包括前几任的乡委书记。 他是我们承阳县县委书记秦秀的亲侄子。 秦秀书记呢,祖上三代单传,传到他这一代才有繁茂之势,他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妹妹。 秦书记自己只有一个独生女,秦小晴,在县里组织部上班。秦根呢,是他哥哥秦树荣唯一的儿子。 “其它都好讲,繁衍不能再出问题”,秦秀书记这一代,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自然把秦根视如己出,宝贝得了不得。 偏偏这秦根,自小就惯坏了,不大用心读书,却很有经济头脑。他打着自己亲叔父的牌子,到处承揽工程,不择手段地搞项目。 樟树乡唯一的沙砾码头,是当地一个很大的利益增长点,那就是他秦根开的。 包括医院,学校,只要我们县里有政府建设项目,除了他的云山建筑公司,别人拿不到。他从招投标,到疏通关系,统揽项目,几乎是一手遮天。 更大的问题是,他除了偷工减料、克扣工钱不说,还屡屡要求各个项目追加款项。我们的乡医院,就在原基础上追加了一百二十万投入,卫生局都想哭了,却奈何他不得,这人的确有一手。 他才不会买各领导、各部门的账。 在其它方面,他也存在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大事不犯,小事不断。 我们管不了,也不好管。 如此一来,他成了一方的实力派,自视甚高,为所欲为,自认为是樟树乡的权力中心,政府只是傀儡而已。说实话,大家都是投鼠忌器,敢怒而不敢言。 如果能够做到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就是最佳结果了。 前任书记就是这样被他挤走的。 “这秦根,可能今天就是冲着您来的。我想,应该还有幕后指使,否则不可能这么不长眼,您上任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给您上眼药……如果不是您,别人还真不想到这樟树乡来。” 外地客商就更加不要说了。 这是虎患。老人们都这样说。 “秦根跟我作对?还有幕后指使?!“所长的这一番话,让李林熙有些吃惊,”我在来这之前,就已经有一点了解。这只虎……” 真不平静哪!李林熙的话还没说完、虎没蹦出,一连串的狗叫声,却在楼下、刺耳地传过来了。 第2章 虎啸狼嚎 天边有一股黑云,正在压过来。 出什么事啦!“戏码开始了!”李汉闽说着,听见楼下喧腾起来,他们都跨到了窗户边。 “我说呢,门口这傻子在嚷嚷些什么!”许君宁挨着李林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即将上演的剧情。 “哪……哪个丢了包啊?我……我捡的,来,来,叫……叫大爷!” 一个二十来岁的人,牵着两条高大的狼狗,一声儿狂吠。 “胡大毛,就是他?”许君宁问。 经过李汉闵这一说,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了七八分。 按照战场惯例,每个打冲锋的阿斗,都是佯攻。其背后,都暗藏着一支劲旅。 谁都心知肚明。 “这就是胡大毛。您先别急,我下楼去处理。” 所长倒是有些能干,处事不躁。 “你去吧!如果有什么动向,再告诉我。” 李林熙不想分散精力,也不想一上来就陷入被动,更不想在这烂事上过多纠缠。 “放心,书记,杀鸡焉用牛刀……先失陪一下,领导!” 李汉闵跟他们俩打招呼,走出去了。 “我倒想观一下这虎,怎么斗。” 许君宁说着,还是不动声色,和李林熙看着楼下的剧情。 “叫大爷……叫大爷!汪,汪。” 这胡大毛,跟所长说的蛮神似。 大脸小脑瓜,搭配上金鱼眼、大舌头,像竖起来的鸡蛋,很搞笑。一看就是弱智儿,放大版的。 他全身赘肉,穿着一件旧T恤,黑里泛白,发乌。一条淡色的夏裤,发黑。 浑!十足的浑,浑得不清白。 两条大狼狗的毛色也是很杂。 所谓狗仗人势,“汪汪”,与主人一唱一和。 “走开!胡大毛,你敢到这里撒野!” 见到泼皮放狗靠近,门口的两个保安有见识,从门房里操起两根杂木棍,顶了上去。 “这算什么地……地方!老子连公……公安局都走大……大路似的……能够怎么样,来……来啊!” 胡大毛这撒泼的功夫,倒不是一年级水平。 他笑着,笑得很难看。 “来几个人,带警具!” 李汉闵已经快步走到楼下,一边走,一边打电话。 “放肆!” 他听到胡大毛的叫嚣,挂了电话,抢过保安手里的一条杂木棍,麻利地跨上前去,对着狼狗就是一棒劈下去,干脆利落。 狼狗没有退缩。 反而凶相毕露地跳跃起来,躲开了。棍子没有打着要害。 像捅到了马蜂窝。狗叫的声音更加疯狂了,呲牙咧嘴,跃跃欲扑,从喉管里发出凶猛狂怒的声音,让人生畏。这恶狗,挣得大铁链子“叮当当”的响。这恶狗,本地的中华田园犬没法与它比。 这恶狗! “打人了……警察打人啦!” 不等李汉闵打出第二棍,这赖皮,一屁股赖到地上,鬼嚎一般,嚷起来。 铁链子也收紧了一些,以保护他的二“帮凶”。 惯技! 明明是打狗嘛。人狗不分。 派出所就在隔壁不远,也在国道旁。 几个警察接到指令,带着警棍警叉跑过来,一看这无赖使出装弱势、争取舆论支持的一招,一时间倒是有些束手无策。 周围徐徐聚拢一大群人。 大家围起一个圈子,议论纷纷,像看猴子戏。 “打电话叫他的监护人过来。” 李汉闵尽力息事宁人,他对他的手下喊道。 他一直采取主动措施,他很有主见,会拿主意。 “胡小刚呀?!我刚刚看见他骑摩托车出去啦!” 人群里有人回应着。 “这桥段!”有人排着呐!李林熙欲下楼去处理。 许君宁微微用力,按按他的手。 “稍安勿躁。你来这里,是施展拳脚,但是不是施展功夫。先看戏。” 果然,在人群里这时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像极了港派电影里任达华扮演的那些黑道人物。这人方头方脸,体型跟李林熙差不多,身高有一米七五以上,肌肉发达,看上去平时没少锻炼。他戴着一根晃眼的大金链子,慢条斯理地靠近胡大毛,低声与他说着话。 只见胡大毛止住了哭声,狗也老实了很多。 这架势,是不少。 “警察要不得!怎么只会欺负精神病人。” 那人开腔说道。 后面有人跟着起哄,闹起来。 “呜呜”、“汪汪”,好戏开锣,一波一波演到了高潮。 “把围堵政府大门、扰乱公务的恶狗,捕杀。人,铐走!” 呀哈!好个李汉闵,有魄力! “到底什么事。” 那人见风使舵,又回过头,装腔作势地跟胡大毛说起话来,做出了解情况的、一付好心的样子。 呵呵。一个回合下来,他倒是进退有序,还像个舵手。 不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都是老套的戏码,预先排练好的路数,不知道被他们排练了多少回。 不一会儿。 “叫新来的书记大人出来说话吧。” 那人发出话来。 “书记很忙,正在办公,还有精力管狗不成。” 所长不亢不卑,很有语言技巧,是个可造之材。 “既然,书记大人忙,我就管不着啦!哈哈!” 那个人的奸笑,像一滴屋檐水、漏到油锅里,场面顿时又呜呜汪汪地热闹起来。 “你等着。” 李林熙转身,轻声对许君宁说。 “你干嘛呀?拳打镇关西吗?” 许君宁说。 的确,目下的情形,只有二个选择: 一是出手,以暴制暴,自然会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于事无补,也没有技术含量。二是怄气,那不是李林熙的风格! 二者都不是李林熙的选择项。关键是,他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指使。 正主登场,来者不善哪。 “今日这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人家就是预先给你设了一个套,要你低头,或者,做出低姿态,或者,付出代价“,许君宁喝了一口茶,”你先去跟所长商量一下再说。我相信你。不要跟恶虎正面交锋。” “首长高见。” 英雄所见略同。许君宁分析得很到位,毕竟是教官嘛。 李林熙跟她招一下手,带上门,下楼。 李汉闵见到李林熙,把李林熙堵在楼梯间。 “书记,您回去吧。这儿由我出面,要更妥当一些。” “别慌。这打虎,跟打狗的站位不一样,方法也不一样,软的硬的都不行。我就想看看,他接下来会亮什么牌。” 李林熙谢绝了李汉闵,迈步走到走廊里。 那人见他们在说话,踱到胡大毛身边,从他背后、把李林熙丢失的那个手包扯出来,拿在手里,就朝他们这边走廊走过来。 果然在这等着李林熙出将入相。 “这就是新来的书记,你吵到他了,秦根。” 不张也不弛,李汉闵不错。 这就是秦根了。这就是胡大毛身后的那一只手。 “新书记上任,没有远迎,实在抱歉!大水冲了龙王庙,不好意思,哈哈!” 谁都没有伸出手,没有想握手的意思。 “你不正在迎着嘛。龙王庙在樟树古镇、大河边,这里没水也没庙。” 跟李林熙打哈哈,少来! 他很镇定的。 “早就听说,书记回到故土,造福乡梓,我们这一方百姓有福啦!” 秦根把手包视为自己的一般、夹到腋下,掏出烟来。 递给李林熙一根,被他拒绝了。 “我不抽烟。有句话:福落福田,听过吗。我只是尽忠职守而已。” 幸好,李林熙在此前就已经对他有所耳闻了。 言不由衷的奉承,是不值钱的。 秦根略微一窘,自己点燃一根。 “这是不是书记的包?” “是。”李林熙晓得,他决不是特意来还包、讨好的。 秦根见软的无效,接下来会来个硬碰硬?那好。 来吧。既然你明火执仗地冒出来,就不用顾虑跟你有正面冲突了。李林熙从不畏怯。以他的底子,自信三招之内,让他趴下。 哼!你个衙内。难道是犯傻啦。 第3章 幕后有一只手 目下的情况很不明朗,所有定论都为时过早。当务之急,是探知秦根的意图,打乱他的棋路,最终目的,尽可能地化解不必要的冲突。 秦根望着李林熙道:“书记,您别激动。我知道你是我叔叔的人,我们最好心平气和地聊聊。您别生气,我不会为难你,更不会给我叔叔上眼药。只是,有一个人,让我跟你建立默契,谈谈条件。” 李林熙冷笑一声,也极不客气,瞪他一眼,说:“你用这种方式跟我建立默契,是吗?你呀,什么官都不是,官架子倒是不小,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今天这不是明火执仗地到我们政府大院来耍威风啦。” 秦根的脸色微变,道:“都实话跟你说了,不是我的本意。就看你能不能通融了。” 李林熙气极反笑,说:“别说谁谁使唤你,你秦根可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黄口小儿。你这是有恃无恐的示威!要我通融,要我屈服么?” 要看银山排天浪,开窗放入大江来。 一直以来,从李林熙军转回到承阳以后,在县政府办公室度过了快三年的时间,早已练就了沉着冷静、稳重老道的性情。他牢记着师父送给他的“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八字训,无论大事小事,都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风格。 我本善良,决不姑恶。 今日的局面恐怕无法善了,李林熙始终保持着足够的机警。与强敌比试、过招,他倒是很欣慰。 秦根也不算傻。 这么些年,人在江湖走,他办了这么多的事,当然不会是初级水平。 该轮到秦根走棋了。 “我好心帮你寻回物品,您觉得我是示威了?您看,我可是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您的院子里跟您有诚意地沟通,什么武力、要挟,都说不上吧。书记,其实事儿小,也不会让你很为难。今日的情况摆在这里,书记现在想拿回包可以,当着所长的面,你只要表个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嘛事都没有。” 有种。直截了当。 表态?就等你继续出下一招吧。 “条件?呵呵,不妨说来听听。”李林熙有浓厚的兴趣,很想看到他的底牌。很想。 有句话叫好奇害死猫,此言不虚。 “我晓得,我们樟树乡的农贸市场改造工程,正在规划设计,很快就要出来了,您晓得不?这事,您必须考虑照顾照顾我们当地的本土企业,同意项目交由我的公司来做。至于,其它招标投标,疏通环节的事情,您不用操心,只要交给我就行。当然,我们合作也可以,至于好处嘛……” 他很自信,新来的书记在上任之前,一定对樟树乡的社情有过充分的了解。 当地政府的惯常立场,最多是不参与、不捞钱,充耳不闻,得过且过。如果有人想要跟他顶着干,这人没出生。 衙内作派,总是飞扬跋扈,目空一切。 有恃无恐。 他不会给对手更多的选项。所以,他毫不避讳,也不想藏着掖着,偷偷摸摸。 好啊!你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李林熙当即打断了他的话。 “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你秦根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你的所谓好处,我、看、不、上。” 李林熙的牛劲上来,决定扽一扽这只老虎的胡须。 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对于这样的小流氓,何须虚与委蛇?他才不会有丝毫妥协和怯意。 行家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秦根一下明白过来,这局,输了。 他一时大意,轻易抛出了底牌,对方居然是硬茬!就是敢跳到楚河汉街的另一面,跟他对着干。 被李林熙涮了一把,秦根的脸色看上去尴尬至极。 “呀哈!” 对方的态度,显然在他的盘算之外。他有些意外,气急败坏。 “哼!虽然并没有谁想要收拾谁,这可是你自找的。你打定主意要挡我的道咯?到时候肯定不好看,很不好看……真是不知轻重,不识好歹。不计后果!“ 秦根的意思,就是宣战,走着瞧。 他仗着自己有王牌在握,已经顾忌不了许多,继续大放厥词:”别给脸不要脸!不要太把自己当人看!你算哪根葱!” 他向来横行惯了,没想到今日遇见了一个敢于跟他对阵、不让道的主,已经很出乎意料。 “老子不给你下马威,你当我是病猫?姓李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老子踩死你,碾碎你,看不把你赶出去!”秦根骂骂咧咧,掩饰着难堪,走到门口,把包扔给了胡大毛。 “你算什么东西!以为当上书记就能干啦?就目中无人啦?哼!敢跟我秦根比狠,也不掂量掂量!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死的!我要叫你分分钟、灰溜溜地滚蛋,走着瞧!” 他在人堆里大叫,放着狠话,想用言语找补回来、往自个儿这一头多堆一些砝码。 “秦根,你住嘴!你伙同胡大毛,偷盗物品,人证物证俱在,性质很严重!你们还聚众扰乱秩序,到底有什么目的?!我提醒你,不要太放肆!” 李汉闽完全没有想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冲突局面,会泥沙俱下地出现在他眼前。李林熙见招杀招、毫不退让,秦根也势在必得、不遮不掩,后半场必是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棋局的变化,让他这个把持一方治安的执法首脑、已经无法左右。 “观棋不语真君子。”可是,他决不能作壁上观。 秦根恼恨地刮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懒得跟他啰嗦。他平素我行我素惯了,怎么会听他的,当然是充耳不闻。 僵局的对峙之后,必是交恶,总有交兵。 他已算准李林熙,要么丢脸,要么乖乖地装聋作哑、妥协和屈服。 本来不想树敌、做什么地头蛇的,今日老子就要迫他就范! 秦根见到李林熙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直接驳了他的面子,你李林熙今天就别想得着好去。 李林熙冷哼着。 看着秦根的行径,那流氓的劣根性,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 “但凡来樟树乡的官员,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不开眼的东西,你凭什么跟我叫板!”秦根把一桶脏水泼出去后,扬长而去。 人群沸腾起来。 人们看着舞台上的情节变化,高潮一波一波又三折地迭起,大家已经被情节所感染,各执己见地分析。两军对垒?文功武治?围点打援?接下来,很可能发生、让人兴奋的剧情。 人与兽,又放肆叫嚣起来。 乡政府大楼也热闹了,所有工作人员都已陆续下来,聚集在院子里,走廊上。 新书记第一天上任,就捅了马蜂窝,是败走麦城,还是逆势上扬呢?会不会真像秦根所扬言的,趁他根基未稳,势单力孤,出手把他给灰头土脸地轰走呢? 这水太深,我们吃瓜群众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谁也帮不上忙。 李林熙被秦根的嚣张气焰惹恼了。 一腔怒火,冲将上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以武力放手一搏?他又忍住了。 难道,我被狗咬到一口,还能够反过去咬狗一口不成。岂不是落得一嘴肮脏毛。 不逞匹夫之勇,这是常识。 虽然,李林熙丝毫不怀疑自己的武功底子、绝对可以毫不吃力地对付他几个,但是,上任第一天,就在全乡人民的面前、跟人干上一大架,且不问结局怎么样,这太没有技术含量,总归是不大好的影响吧。 秦根给他摆了一个大阵,不管往左往右,都有可能陷落,并且,沉没成本巨大。 李林熙要控制局势,立于不败之地,唯有临危不乱,必须做到有勇有谋。还必须理智。 “书记,我都说了,由我出面处理,要稳妥一些,大不了,我背一个行政处罚,再大不了,降级。您看,您这下闹的,怎么收拾?这又何必……” 见书记不按常理出牌,李汉闵终于急了。 场面风起云涌,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事情以前肯定没少出现过。 也许有过巅峰对决,但是肯定没有过这样的烈度。 “真的像他所说,通融?屈服?跟他谈条件?那都是不可能的。既然,是不可能避免的冲突,和较量,怕它干什么。他不是说,还有幕后主使吗?可见,不简单,这才只是争斗的初级阶段,刚刚开始而已……放心,没什么,李所长。我既然选择来到我们樟树乡、来之前就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李林熙一边告慰李汉闽,一边思忖着,有没有最佳的对策。 第4章 还有一只手 不去庆父,鲁难未已。 李林熙暗忖着,想要让大家看到胜利的希望。 县委秦秀书记应该不会出昏招,来支使侄子跟自己大打出手、公然围攻政府的。那样的话,多坏的影响啊,无论是谁,赢了都是输了。 既然这样,景阳冈打虎,就别怪山人逮住了机会,不客气啦。新书记的脸子,可没有那么好丢的。 兵来将挡着。他就不信,自己还搞不定一个小流氓?”大家不要乱,我们决不会向黑恶势力低头认输的,你们都回去,坚守自己的工作岗位。” 首先,稳住阵脚,树立必胜的信念为要。他安抚好自己人的军心,做到临阵不乱。 “何主任,你过来一下。” 李林熙要一一部署,全力以赴,非得伏了这只虎不可。 “书记,您请指示。” 何芳的表情很凝重,还好,一个女流之辈,表现得算是冷静。 “你别担心。我不需要你们挺身而出,各人做好该做的就可以了。你现在告诉我,这门柱上、左右两边的监控器,是不是完好的?是不是正在正常使用?” 李林熙指着那几个监控器问道。 “书记放心。那两个,还有这边屋檐下的两个,都是红外线监控器。是刚刚安装不久的,各方面x能良好。正在使用,一切正常。” 何芳似乎吃了定心丸,想尽力帮上一些忙。 “行,你现在就上楼去,到办公室看监控,调整好角度,录取最精准最清晰的现场视频……李所长,你马上调齐所有警力,带齐警械、警具,全部到这个院子里集合。然后,一边请示你的上级,一边执法!记得一条,尽量在监控范围内,合理合法,迅速处置!” 李林熙沉着地调兵遣将。 先斩后奏?可行。 两人听从了指派。 “大家应该相信!没有那么悲观,一定会好的!如果有什么后果,我来负责。”他对着院子里忧心忡忡的人群说。 以身犯险,我这是不是犯傻了? 既然摊上了,就不能顾虑许多。 今日摆平了这孽畜,再打防疫针。 虽然踩到了狗屎,恶劣影响无法挽回,后续的工作也可能会颇费周折。毕竟,今日事出有因,自己占理,上头不可能不管不顾吧,即使有心护短,也不可能太露骨,说不过去的。 看到这一点上,李林熙就有把握了。 部署完之后,他也气顺了。 想想自己这几年,从县政府办公室的主任科员,到办公室主任,到乡政府的书记,混成了科级,这一路走来,何曾受到过这样的羞辱!而且是当众受辱。 还是来自一个小流氓。 心里一肚子火气不住往上窜。 内心里发烫。 李林熙已经激发了充分的斗志,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各种预案和场景,轰轰烈烈,轮番上映。既然没有退的余地,那就搏一搏吧。看谁能够把谁拉下马。 按照目前的态势判断,他没有第二个选项。除非情节发生戏剧性突变,那是不可能的。 他从来不相信偶然。从来不买彩票。 李林熙只相信正义与真理。永远相信。 枪挑小梁王,谁死谁认栽。 要干就必须赢! 阵痛过后是新生。 既然要动手,那就让这把火烧得更炽烈些吧。 他原本想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第二把火已胸有成竹,这第三把火该怎么烧,正在酝酿着呢,谁知道,这把火首先就点着了,烽火狼烟地烧出燎原之势,形势逼人呀。 院子内,大家面面相觑,屏住呼吸,眼看着有史以来最大的仗阵,就要出现在门口,谁都表现出满腔热血、同仇敌忾。 李林熙的四大班子成员围上来,问李林熙,能够做些什么。其实谁都明白,自己连出台的资格都不具备。 “冷静对待,各司其职。你们去劝离各自的亲友吧,到时候别添乱就行。” 门外,胡大毛见到主心骨走掉了,他感觉到,接下来已经没他这个虾兵蟹将的戏份。 他也闹累了。 他这时的样子,看上去活像礁石上的雄海狮,精疲力竭,偶尔干嚎两句。狼狗们趴在他脚边,吐着舌头,一耸一耸地喘着粗气。 狗也累了。 警车奉命开过来了,红蓝灯闪烁着,严阵以待。 院外,人们越聚越多,个个议论纷纷。远远近近的人,纷纷奔走相告,跑过来看大戏。他们各自找到自认为最好的位置和视角,以一种舒服的姿态当好观众,只差撑伞、搬凳子了。 人群的内圈里,也陆续多了十几个年轻人,个个伸胳膊抖腿的,一脸悍然之气。 一看就明白,这些人是那种乡下的不务正业之徒。 他们平素不屑劳作,寻到一丁点小事儿,就咋咋哄哄,以图个浑水摸小鱼。他们本身就是逐臭而来的苍蝇,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蜂拥而上。其内部组织严密,等级森严,各司其职,不知收敛地表现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可能就是秦根调来的“四大金刚”、“八大护法”之类的喽啰和跟班。 既然交涉失败,秦根可能会发动一场阵地保卫战,不惜把事情搞大,以挣回一些面子。 虽然他不想,但是于无形中,已把自己逼到了李林熙的对立面。 对弈之时,既然底牌已经亮出来,岂可半途而废?只有力图险胜,以进攻来争夺利益,稳住阵脚。 凶狠的厮杀?这无非一群土狼的戏码。 李林熙看着身旁集合的警察,心里熨帖了一些,感到胜券在握。 突然,秦根又出现了。手下让开一条道,让他进来。他没说什么,看上去没有那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活宝样。 只见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从胡大毛身上拽过李林熙的手包,踢了他一脚,不管满头雾水的癞皮狗,快步向李林熙走来。 那几个喽啰们,横眉怒目、摩拳擦掌的,欲跟随过来,“给我闪开!”,被他严厉地喝住了。 李林熙站着没动。 这是要单挑?好,我喜欢。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他之前对待秦根是什么态度,现在还是。 “书记,刚刚是开玩笑的,你大人大量,就原谅我吧!” 他收好手机,奔到李林熙面前,假笑着,央求的语气,使他俨然换了一副面孔。 李林熙暗想,你小子又想用软的? 两军对垒,箭在弦上,主将却首先投降了?这不符合对手戏的套路啊。 诈降?曲线救国吗? 不战而屈人之兵? 那是做梦。 “我不会原谅你。你不是要排兵布阵,明目张胆地跟我唱一场对手戏吗?” 李林熙想试探他的意图,对突变的局面,快速做出分析。 他还是有点出乎意料,莫名其妙。 没有等他作出过多地分析。 “我今天闯祸了。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我也是被逼的,您必须原谅我啊,否则我活不过今日啊!” 秦根居然在李林熙面前跪下了。 天王盖地虎?!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这是大庭广众的。这面子可丢不起。 “之前你就说被逼的。这次又是谁逼你!男子汉,做事要有气魄,有担当。没出息。”李林熙着实惊着了。他真的想不到,幕后还有一只手!? 难道这是使诈?这诈降手段,也TM太不计成本了,逼真。 他暗暗思忖:没理由啊。我有何天威,让骄横的小梁王不战而降呢?没这个可能。 见到秦根在脚下跪着,乞伏于地,他确实非常意外。 到底是什么使他望风而降呢?如果这是一幕《盗仙草》的大戏,他不但没有盗着仙草,还以身相许了,这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今日真是受人指使,但是我不能说啊!打死都不敢说。您还不如打死我算了!您想啊,能够使唤我秦根的,您该知道他有多狠……这一次,是我叔叔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要我不惜一切,挽回影响,不然就剥我的皮……您大人大量,今天看着我叔叔的面子,无论如何得放过我啊!” 李林熙听到秦根的话,不由感到一股寒气袭来。一环套一环,他到底是唱的哪一曲呢? 不由疑惑丛生。 “秦根,你们今日聚众滋事,这种挑衅行为,怎么解释?现在物证在你手里,你又怎么解释。” 李汉闵也很机警,拦在秦根的面前,以免他万一施出什么阴险手段,加害于新书记。 这万一要是苦肉计呢。 今天是书记第一天上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治安案件,最后,很可能还会演变成群体的暴力事件,甚至恶x的对抗,如果真是那样,他就头疼了,搞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别人捡到了书记的手包,被我发现后,现在特意过来,积极归还给他,以免造成什么损失和误会。” 倒也符合情理,道理倒是说得通。 “这不像你的做派呀!秦根,你既然说是被逼的,现在又丢盔卸甲地往后撤,你导演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前戏,辛辛苦苦,到底所为何来?书记的面子,怎么挽回。” 李汉闵还要做进一步探究,才能搞个水落石出。 秦根却没理睬他,只望向李林熙。 李林熙见秦根还跪着,重新审视着这一双自下而上的乞求的目光,不急不躁地说: “你不说出谁逼你也行,我相信日后自能查出来。你今天当众侮辱、公然挑衅,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你应该非常清楚!你不是有恃无恐吗?今日,我不会置你于死地,如果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去告诉这些父老乡亲们,我李林熙到底是一根什么样的葱。” 李林熙是这么想的,要么你供出黑手,要么你挽回恶劣的影响。否则,你们就TM放马过来啊,何必虎头蛇尾的。 “好!我完全听您的,这完全应该。“秦根如蒙大赦,居然还答应了。 他慌忙站起身来,面露羞惭、尴尬之色,”书记,您先收下您的包,看看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李汉闵见秦根临阵收兵,不明就里,哪知道突变的缘故。但是,他从秦根这卑躬屈膝的形态,断定这秦根入戏太深。 第5章 《天王盖地虎》 风云突变,李林熙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李汉闵从秦根手里接过手包,拉开,给李林熙看看。 李林熙用目光检视了一番,是他的皮尔卡丹,里面的东西丝毫未动。 “秦根,你叔叔常说,凡事谋定而后动。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知道几斤几两、晓得天高地厚为好。你没资格跟我这比狠耍横。”李林熙转念一想。不过,他能够想到的幕后黑手,最大的可能就是县委书记了。现在,直觉告诉他,不可能是秦秀。 另有其人。会是谁呢? 这一回,秦根是真老实了。 “不是不是!我哪敢跟书记耍横。实话告诉您,刚刚是我叔叔打电话,勒令我马上收手的!您是他外放的爱将,他怎么可能会跟您玩这样的手段?是一个更加可怕的人,他可以要我的命啊!我真的不能说。”秦根连连否认,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要你的命?! 更加可怕?! 少来忽悠我。 李林熙暗忖,自己直到现在,从来还没有树敌,真想不到会有这个人存在!谁会是幕后这个可怕的敌人?如果有,也只能以后再说了。 “好吧,你去吧!这些以后再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根唯唯诺诺转身而去。 院门外,黑压压的人山人海,堵住了好几辆车,国道交通也受到波及。 秦根转过脸子,看着这些人,倒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根哥,怎么回事!”手下人莫名其妙地跟着丢脸,有些气急败坏。 “滚蛋!”他没好气,懒得解释。 他没有食言,走到大门外,面对门口的一大群人,对大家高声喊道: “我秦根今日做错了!有眼不识泰山,纵容胡大毛,冒犯了新书记的天威,在此向父老乡亲和书记公开赔罪,保证下不为例……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还真煞有介事,“大家都散了吧!” 这检讨,够深刻。 谁也搞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林熙对这人倒有了一些新的认识,他除了有骄横托大、做尽了欺行霸市的勾当的一面,还有另外一面,就是能够不拘小节,提得起放得下,倒是一个性情中人,不失率真,爽快。 院内院外的人们,都惊讶莫名,“啊”,感叹世事难料,瞬息万变。 “真想不到。” “咦!这是什么鬼把戏。” “太狗血了。” “幕后戏更好看。” …… 人们议论纷纷,终觉得无趣,渐渐散去了。 胡大毛见没人管他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作势欲哭。秦根踹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啊呦!”胡大毛也看不懂了。 他瞪着鱼泡眼,一人二狗跟在秦根后面,仓皇地逃出了他的阵地。 没有任何先兆,这时候,一场夏天的雨,倾盆而下。 谁都没带伞,突如其来的大雨,让人猝不及防。人们奔跑着,纷纷四散逃避,就近寻找避雨的地儿。 场面突然清空,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二个保安小伙儿,如释重负,乘机打扫战场,收复势力范围。 李林熙冷眼看着这一切。 “书记,要不要拘了他?”李汉闵心里有气,对秦根待他的态度耿耿于怀。 “穷寇莫追。” 丢了的手包回来了,丢了的面子也找补回来了,无形中还树立起威信,李林熙终于可以舒一口气了。 院内的人们几乎惊掉了下巴,“这剧情,够乱的。这个秦根,啥套路?找不到脉络,也找不到逻辑啊!” 他们摇着头,从走廊上各归各处。 呵呵。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喧嚣落尽,归于宁静。 今天这事儿弄的,太蹊跷,得好好想想。 李林熙回到办公室。 李汉闽、何芳,还有乡长伍小元也跟着进来。 “首长,我今天第一天上任,就让你看到我当众丢脸,实在羞煞,太不好意思了。” 李林熙对许君宁说。表情很不自然。 许君宁虽然在北京长大,却听得懂承阳的本地话。许君宁是第三次来承阳了,当地方言跟成都话很神似,她甚至能够唧唧歪歪地说上几句。 秦根这一咋一闹,一进一退,配上惟妙惟肖的表演,许君宁一定看得真真的。 看起来的确很唐突,让李林熙很没脸面。 “其实不是你所说的这样。谁说丢脸了?这分明是在给你涨面子。拳打南山猛虎,你都不用打,就可以伏虎了,我觉得,你比武松厉害多了。” 许君宁轻描淡写地说着。 这推理,让李林熙有点哭笑不得。 李汉闵进办公室后,把手包放在李林熙的办公桌上。 “书记,您第一天上任,就出了这样的治安案件,是我的管理疏漏,办事不力,对不住!“李汉闽的态度很诚恳,”包里的东西真的没有多、也没有少?您还是仔细看看为好。” 李林熙又认真核实了一遍。 这个包,曾几何时成了秦根的道具。 “看来,这个包也算功臣呀!成了打虎棒。哈哈。” 经过仔细核对,现金,银行卡,的确原封未动。 “看着刚刚摩拳擦掌的架势,最后偃旗息鼓,灰溜溜乞降,这秦根,真是莫名其妙!您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真高明!书记,太不可思议了,真給力!爱死你了。”何芳掩不住喜形于色。 她自知失言,慌忙倒茶。好在大家的心思都还在戏里,没有全部撤回来,没有觉察。 这结局,实在是出乎大伙儿预料。 “佩服我没用。你不一直在我身边看着呢,我什么都没做啊。”李林熙说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左右了县委书记。 是谁、能够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呢?!满头雾水。 “天王盖地虎,四两拨千斤。袖里乾坤,不显山,不露水,太不可思议了。我服啊。”伍小元说。 “迷踪拳的套路。你们快想想,会是谁,在幕后指使秦根?又是谁,在暗地里使力,让秦秀书记出面制止呢?得找到这个在关键时刻、施以援手的隐身大侠。真得查查。” 李林熙说。又转向许君宁: “我的首长,今日这事情,从头至尾你都看着,不妨帮我分析一下,来龙去脉,因果关系。” 许君宁抿了一口茶: “说不定,以后还有更热闹的。霍布斯说过,不带剑的契约都是一纸空文。这剧情太狗血,何必在意。再说,我听不大清,也不明就里。” 祸兮,福兮! 大家思来想去,还是一筹莫展。 真是奇怪。 他们在办公室里,挖空心思地假设着,排查着,推敲、琢磨着,把诡异的棋局,复盘。还是没找到关键的节点,毫无头绪。 伍小元说: “别费劲想啦!这事诡异,总会水落石出的,总有真相大白的时候。反正,不管什么原因,老同学,了不起!你不战而屈人之兵,有魄力,有本事!” 他是李林熙的中学同学。他再一次伸出大拇指,点赞。 李林熙可受不了这一连串的称赞。 遂转向伍小元,介绍着许君宁,首长。 “刚刚这情况,有太多的悬念。” 何芳殷勤地给大伙斟二遍茶。 “徒手伏虎。这一把火烧得好,有创意啊,书记!” 第6章 《后手》 回到地方工作以后,李林熙常常感到,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候让他很伤脑筋。这是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往往让他大费周章,“我们樟树乡,真是卧龙藏虎之地啊。今天也没有外人,大家说说,这里还有谁可以指使秦根?他所说的幕后主使,会是谁?” “秦根是土霸王。就我所知,应该没有另外哪个人,可以让他买账。您不是分析过,秦秀书记既然不会自己打自己耳光,这个神秘人,就可能大有来头。”李汉闵想了一想。 “我过来的第一天,就碰见这蹊跷事。说来也怪,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形成一个风暴中心。如果这个飓风中心真在樟树乡,还好办。如果是外来的,就足足可虑了。” 诸多疑惑,的确匪夷所思。 “老同学,你平时有没有得罪什么人?特别是大人物。” 伍小元道。 “因为政府办公室不是什么实权在握的要害部门,怎么可能有机会得罪方方面面人,更别说大人物了……要说平时得罪人,今天的秦根算是第一个。尽管坚持原则容易得罪人,但宁可得罪人也不能办违反原则的事吧?如果他不明火执仗,我也不至于剑拔弩张的。守得住底线,才能不栽跟头、不走弯路。这是关键。”李林熙觉得,秦根今天奇怪的表现,还有他口里的强大幕后黑手,反而让他感到被一把阴暗的烈火、烧了屁股了。 “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有人跟您作对,为什么不在您上任之前操作?的确很蹊跷。您以后卖一个机会,诈一诈秦根,不就水落石出了。” 何芳也发表自己的看法。 他相信,这几个人,地头人头都熟,应该能够抽丝剥茧,找到起因。 “大家都商量商量吧,排查排查。群策群力嘛,群众的智慧往往是无穷的。” 这当儿,伍小元的电话响起。 “秦根来的。”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 “他又想干嘛?玩什么路数。”许君宁言道。 伍小元看了一看李林熙,打开了免提,坐在长沙发上接听。 这秦根,又开始翘翘什么黄鼠狼的小尾巴呢。 “伍乡长,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小弟为了表示歉意,晚上想请你们几个,特别是书记大人,在田园摆酒,以示诚意。” 可进可退,说话也不像没文化的样子嘛。 “这事啊?我得请示一下书记,看看他的意思。”伍小元给李林熙递了一下眼色。 李林熙当即摇手,表示拒绝。 “呃,书记说很忙,还得处理一些事情。”乡长代他回绝。 他能不能起到堤坝的作用,就看他的份量,和他的站位了。 “行,伍乡长,那我直接打书记的电话吧,不打扰你啦。”秦根显然不把他太当一回事,没有跟他多说。 电话直接挂断了。 李林熙暗忖:吃饭?两国已经收兵,胜负已分,就没必要摆鸿门宴吧。 你今日虎头蛇尾,大动干戈、又灰头土脸地收场,是什么原因?本来这个结还没解开,现在见硬的不行,来软的?想来个台下交易?想都不用想啦,免谈。 天真。 “李书记,我觉得,不妨现在就卖一个机会,探探他的底。” 李汉闵建议。 “不必。从今天的情形看来,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说出什么,这是他的后手,信不信。” 李林熙分析。 话刚落音,李林熙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悦耳的英语歌。 他拿起手机,“陌生号码,尾数三个八。” “是秦根。” 伍小元还起身看了一下。 奇怪。怎么搞到我的手机号码的。 这流氓,很可怕。 英语歌唱了一会,李林熙伐开绿色键,接听电话。 “您好!书记!我是秦根,打扰您啦……” 他一开腔,语气极尽谦恭。 “哦!你好。有事?”李林熙在口里平和地应付着,心里底又开启了对弈模式。 你又想动什么花花脑筋? “今日之事非常抱歉,让您为难了。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实在该死。为了表示真诚的道歉,晚上特意在田园牧歌摆酒。我保证不带任何其它目的。请您给个面子,一定要大驾光临。傍晚六点钟,行不行?” 不识泰山?比起你叔来,我李林熙还差着几千里,哪里算得上啊。 想打出什么牌?“我晚上要去风石渡,另外还有事,对不起了。” 你还小弟了?我会有你这样的兄弟吗? 李林熙尽量让自己心情也得到平和,把语气调适得自然、动听一些。 藐视对手。也是棋风。 “去风石渡?那好,就在风石渡吧。我等会请我叔叔,一起参加。”随机应变,适时增加权重,秦根接话茬的水平不低呀! 一环套一环。 “替我向秦书记问好。不巧,我这儿来了北京的朋友,实在不好意思啊。”太极推手没意思,李林熙不想再打哈哈、虚与委蛇。 “我知道,你在办公室跟着我叔叔的。自家人嘛,有必要见外吗?能不能请您北京的朋友一起参加?您的朋友就是我秦根的朋友,我也好表示一下心意,尽尽地主之谊。” 打蛇随棍上,这是势在必得的节奏。”女朋友。真不方便。”李林熙不屑周旋。 有必要见外。真的。 “嫂子啊?那更加应该隆重地请一请啦!今天她是主宾,我叔叔和你是陪客,咋样?保准定最好的酒店,最高的规格,最有风格的口味。” 灵活多变,随时寻找突破口,算你小子有些见识。 “她是北方人,不喜欢见外人,抱歉。” 与你为伍?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李林熙一味地回绝。 “外人?不能见外吧?实话告诉您了,刚刚我叔叔已经又给我打电话了,接下来,不知道当面以后还有一顿怎样的狠尅。今天我的确是不要命、冒犯了您。莫非,您还在生气不成?面子已经给您完全挣回来了,不应该呀。” 难怪,你丫被人拿捏着要害、卡住了脖子呐! 呵呵。 “我能够生什么气,你今日有始终,知进退,已经表现出了非常诚恳的态度。的确,也完全消除了对我不利影响,你叔叔了解我,我可没那么小气的。” 李林熙特意突出了“非常诚恳”这四个字。 你这小子,不绵里藏针刺你一下不行了。 针尖对麦芒嘛。 “……那好吧……我回头跟叔叔汇报一下,咱们兄弟坦诚相待,好吧?既然来日方长,那就明天?或者改天再约。请一定代问嫂子好……咦,北方人?就我所知,嫂子不是叫李冬吗?她不是美国人嘛?我还见过一面。奇怪。她是美国人,在英国读博士,这个十里八乡都知道的呀!我们还等着喝您的喜酒呢……” 李冬!秦根眼看着没有起色,不妨回旋一下,留了个后手。 条理清楚,有礼有节。 秦根办事还是很老道的。你刚刚在大门口难道是吃错药了?“谢谢!我有电话进来!”就你,还兄弟了?还嫂子,还真的没完没了啦! 伏虎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李林熙现在当然不知道,自己在日后、经过几番权衡之后,居然会跟他有交集,不但彻底改变了他的格局,还帮了他很多,把他服服帖帖地纳入麾下。这是后话。 世间事,总是时刻充满变数的。 所以,有趣。 第7章 《女魔头1》 施主太唐突了。 这是一个不那么可恨、狂妄而有心机的家伙。 李林熙慌忙地挂断了秦根的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到桌面上。 他跟大家说自己的看法,“这小子,罗里罗嗦,七里八里地,果然是滚刀肉,名不虚传。看上去,拿得起也放得下,还工于心计,难怪,一路走得顺风顺水的。他这套路使的,可以讲,承转启合、环环相扣呀。至少,比他刚刚在楼下导演的那蹩脚戏码,有料、精彩多了,是吧。“ 许君宁的心思,似乎没跟他们搅合在一起。 她看着手里的瓷杯,把素雅的国画兰,转过来,转过去,出神。 这是一个内外兼修的女子。 李林熙被她的安宁状态所感染,暗暗庆幸,好险。 七年之前,她就知道李冬的存在,对李林熙的情感经历了如指掌。 因为脉络清晰,结构简单呗。 也许,她在内心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七年,一路走来,真不容易,打鬼子都快胜利了。 “从电话里的对话来看,秦根没有恶意,也没什么进一步的行动。”李林熙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现在可以判断,秦根并没有新一轮的递招,起码目前还未生成。他多次搬出他叔叔来压阵,听上去、似乎在求和,化解矛盾。 交手过后,彼此心知肚明,他应该不会再整什么坏心思。修好,对大家都有益。只是,他后来越说越远了,还美国,还英国,这小子不会是成心的吧。 你再讲下去,貌似要坏菜。 他看着大家,又偷看了一眼许君宁。 李林熙心里继续庆幸,幸亏没有像伍小元那样开免提呀。 不过,这个女军头,她的顺风耳,有没有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或者某个关键部分呢? 难说。 “以后再说吧,我等会要去东林村看看……李所长,何主任,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吗,我只听到谁谁轰动了十里八乡。”伍小元说着。 你什么意思,李林熙挥拳打去。 他哈哈大笑,一边挥出手招架,一边落荒而逃。 “我没听到,不能乱讲的。不过,我听到李冬这个名字,还有二个国家,美国,英国……有中国国籍啊,我还特意查了……” 李汉闵哈哈笑着,也夺门而出。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候给俺上眼药了,原来你这李汉闵也不是什么好鸟。 “滚,滚滚滚……” 李林熙哪里还能够保持从容地,容得下他们两个这一唱一和的有意使坏?这个时候,再不能让他们再添乱了。他急不可耐把他们都推出去。 这不能客气。 “哈哈哈!” 何芳走在最后。她没说什么,却随手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何主任,你关门干嘛?开着。透气。” 李林熙马上去拉开门。透气呗。 开开门返过身来,他还特意又瞄了许君宁一眼。 他看到,很有内涵的一瞥,诡异的一瞥! 不过,她马上又收回去了。 此刻的许君宁同志,像一条机灵的游鱼,迅即离开水面,潜入深潭,谁也不知道她心间的鱼儿在干什么。看上去,水波不兴,波澜不惊。 也许,胸有雷霆万钧、而不动一分神色。本少校的修为,他再熟悉不过了。 女人心,海底针。 真理。李林熙感觉到,这一帮鳖孙,已然坏了他的事了。 虽是那半秒的一瞥,却已心惊,肉也跳。 他赶紧给自己打圆场:”敢情这些人都是坏人堆里选拔出来的人间精灵呐?” 哈哈!他晓得,这自嘲的手法,没啥语言技术。 将就着用呗。 起码来讲,总比低头受罚好。 没人接茬。没有共鸣。 沉吟了半刻,他又忽然冒出奇怪的一句:”敢情,我自告奋勇地选择回到家乡主政、真是自不量力?是不明智的?当初,跟你留在北京就好了,相公好悔呀!“ 救场术。转移注意力呗。 可是,人家仍然懒得接他的茬。二秒钟的漠视。 “新来的书记,有二个老婆!” 马上,这个不需要走路的小道消息、会插上轻巧的翅膀,在家乡的热土地上,翩翩飞舞。 他晓得。 奈何也。 天地良心。本公子虽然才貌盖世,虽然年届三十,然而,至今还是正儿八经的未婚男好不,还没有跟哪个女孩发生什么关系。 千真万确。 所以,战友们碰面的场合,总有那么一部分人,喜欢拿这事儿打趣:”您今天破了吗?“而不是问,你吃过了吗。”但凡高人,必定脱俗。他呀,练童子功呗。还是源远流长、祖传的。“ 说的是他的伯伯,师父。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唉,何其难也! 反正,本公子未婚,想啥时候找就啥时候找,爱找谁就找谁。你管。吃瓜群众们、如果喜欢嚼舌根就用力嚼好了,最好咬破唇肉。 有些事情,无须掩盖。老话说,欲盖弥彰呢。 “嘿嘿!我们晚上还去老地方吃饭?”李林熙对着许君宁傻笑。 她之前来的几次,必去“云记”湘菜馆。许君宁喜欢那儿的装修格调,和口味。 此时,她没吱声。这女子,那一脸的严肃样儿,猜不出是啥心思。 李林熙想出一妙招,拿出数码相机,对她咔嚓咔嚓。 拍吧拍吧。 反正人家无视。无视他的伎俩,无视他故意做出的夸张动作。 人家把你当做空气啦!无色无味亦无形。 “我要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挂在客厅的照片墙上。” “……” 斯夫难料啊! 这时,他的电话铃声又响起。 及时雨啊! 李林熙一乐,“孙膑将军来救场也”,他像挣扎了许久、好不容易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即抓起了电话。一看,”秦书记“仨字。来电是县委书记秦秀的电话。 “您好!书记,我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您有什么指示?” 啥及时雨啊? 简直是淫雨霏霏:“小李子,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我等你。” 十六个字。像小令,简单又明了。 噢买糕得。 这是”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呀。 又是一场地震! 李林熙似乎可以看见,他的老上司、县委书记秦秀,在那里声色俱厉地责问他。 马上?五十多公里呐。 “他在等着”。可见事情之紧急。也没有推诿的余地。 咋整。什么好事又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好的。下班前赶到。”他挂断电话,失望取代了刚刚的高兴劲儿。满腹狐疑,没摸到个子丑寅卯。 对。秦根的事呗! 这节奏,这节点,应该是。 叔侄俩都这样,有时特喜欢忽视别人的想法,表现出不是一般的强势,懒得留给别人太多的选项。 李林熙是这样判断的: 我又不是什么常委,就算有其它急事、也不需要非得找小小的我,来征求意见吧?既然如此,从他把我的电话号码即时给了秦根这个小举动、就可以推断出来,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一个牢不可破的联动机制,形成了天衣无缝的闭环。”八成是秦根的事。“何以解嘲?唯有自言自语。 水来土掩。本相公今日还没怎么滴呢! 眼瞅着这事儿,好戏连台呀。环环相扣,莫非,他那里还隐藏有另外一个精美绝伦的一环。 这还不够乱吗,到底会有个什么局面,在那儿撒网以待地等着他呢? 今儿个是怎么了。 他又看了许君宁一眼。 “许氏,我们是现在走,还是先休息一会儿?” “去哪。飞英国?” “许氏。啥意思。” 他好似被钉子扎到了屁股。 再无应答。貌似已不在服务区。 果然有麻烦。 她守住自己的心神。只是不知道,内里是风光旖旎,还是波澜壮阔。 这少校“许氏”,看了七年,百看不腻,真的很漂亮。浓眉,不怒自威。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是一扇心窗,关住了一汪清澈明净的春水,纤尘不染,照得见素雅的灵魂。形容她的词很多,端庄,纯粹,气质,白净,刚毅,知性,从容,沉静,等等等等。想追她的人也很多,真要超过她手底下的兵员总数了。毫不夸张。因为她是那一帮兵娃娃的女神。 真是一尊女神。 这一身红装,严谨的制式军服,工工整整,连一个随心和大意的褶皱,都看不到。 关键的关键是,她不出声。 只用明眸屠心。 李林熙暗暗叫苦。 他触景生情似的,想到仇远的一句旷世名句,写的也是那个妙: 水明知月上,木落见梅尊。 水明月上吧,木落梅尊吧。都是不出声的雅致。这时候,适合遇菩提。 威严也,神圣也,本少校丝毫不可犯。 第8章 《女魔头2》 李林熙走到走廊上,对着办公室方向说:“何主任,请你来一下。” “什么指示呢?书记。” 何芳应声而到。 “现在带我去宿舍。我等会要赶到风石渡,去县城见秦书记。” 他吩咐道。 “静音模式?屏蔽状态?”李林熙以最近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故作轻松,跟许君宁打着哈哈,“哦!女神同志,着魔啦?请解除石化状态!许氏,咱说说话呗?” 稍候也无应答。 其实她告诉他了,因为她的瞳仁会说话:她想不说话。 女神起身了。 把他的数码相机放到摄影包里,关闭电源,却没有删除照片。你敢挂到照片墙,我就敢上照片墙。 李林熙用了五十秒钟快速收拾好东西。 只见她,用一股柔劲,轻轻提起李林熙的行李包,再轻轻地放到内室的书桌上。只是不说话。不惹纤尘。 临行之前,李林熙还要赶时间做一些事。 以后的时间,可能安排不过来。 “你的住房早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后院,请书记跟我来。” 何芳在前面带路。 李林熙拉上许君宁。 她用食指指着自己,me? 当然,零分贝。 李林熙点着头,关上门,只管拉着她的女神手,出门。 虽是行武佳丽,一双手还是这样,丰腴纤细,白如柔荑。李林熙轻握住,有一种久违的感觉,爱不释手。 女神的神态,永远是镇定自若的。 虽然,她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但是依然满腹狐疑地跟着。 下楼时,她抽出她的手。 何芳一边走路,一边给李林熙做讲解。 后面这一幢,有财税所,国土所,计生办,学区,还有食堂,等等。 乡政府的构建,呈二条横的“H”形状。前面二幢,都是办公楼。 后面还有二幢,是对称的二层的小楼,刷着红漆,中间有个小院,有亭子,种着石榴、楠竹和芭蕉。 “居有竹”,看上去有点雅致。 也有些私密性。外人进不来。 “左边这楼上,就是您的住所,光线充足,空气很流通。楼下是伍乡长的。对面楼上,是萧副书记住。楼下呢,是陈小娟副书记住,美女一枚噢,她现在党校学习,下周回来。“ 看上去,整个小院,是权力中心的布置。 何芳用手里的钥匙,熟练地打开门。”……您看,这些窗帘、寝具,还有餐具、洁具都是新置的,所有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嫂子可以放心使用。” 何芳一一介绍。 她以为许君宁会住下来。 “鬼扯!” 李林熙举手欲打她,她把钥匙塞到许君宁手里,夺路落荒而逃。 “你啥意思你?”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许君宁终于蹦出一句话来,她忍不住开口质问李林熙。 “嘻嘻!嫂子。这小脸红了。”李林熙习惯地捏了一下。 她没能躲开。 “哪呢?!是窗帘映的。” 她指指窗帘。 外面挂着一层透明的薄纱,里面的窗帘是粉红色的,很厚重的质地。 粉红。这些人,都知道李林熙未婚?官场无秘密啊。 “贱内,辛苦啦!” 李林熙轻拥一下许君宁。 “少来。你到底想干嘛?” 还没等她做出细腻的回应,李林熙不由分说,就拉着她走到走廊上,一手扯上门。 他们俩一起下楼,到了小院子里。 一直被动的许君宁,一脸愠怒,老不情愿。 哈哈! 小院子还是有些诗情画意的。 适合风花雪月。 许君宁在小亭子间坐下,想说什么。 李林熙没等她说出口,又拉起她的身子。 许君宁欲不理他,无奈手被拉住了,只有老不情愿跟着。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用眼神扫了他一眼。 他们走到一个院墙的角落,他脚踏着一个圆圆的水泥大盖板,说道: “很多年前,师父带李林熙来过这里,这下面就是那一口井。” “到底啥意思你?” 许君宁还没转换过频道来,急于找到答案,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她越来越懵了,再也不去配合李林熙。 李林熙把她车转身。 “走,赶时间。县委书记还在等着我们。” 他们回到大院里。 “嘀嘀”,李林熙打开遥控车钥匙。 “等你!不是们。” 许君宁夺过车钥匙,一把推开李林熙。 她直接拉开驾驶室的门,毫不犹豫地坐上去,顺手把住房钥匙拍在副驾驶座位上。 “贱内来开!”她愤愤道。 许君宁麻利地做着把方向、打火,给油,系安全带等一系列动作。看来,她要把一路的疑惑和怨气,好好地发泄一下。 李林熙才一坐好,关上车门,车子“蹭”地一下冲出去,连拐弯、插道都不带减速的。 保安小伙儿惊呆了,视线跟着车身,敬礼的手忘记放下来。 李林熙连忙系上安全带。 应激反应。 这个女魔头! 对她的技术,李林熙倒是放一万个心,连装甲车都能够动手就来的主,还开不好红旗车? 可苦了李林熙的车车也。 “支持国货,爱惜国货,贱内。” 眼角一瞟,没反应。 车子像有很懂得许君宁的心性似的,不停地超过旁边的车。 有时候,怒气也可以化作速度和动力。 李林熙信。 他内松外紧地,以最安闲的姿态坐着,欣赏着愠怒的美人驾车。 前面是交警队,墙壁被刷成那种标志性的蓝色。 他远远地看到几辆摩托车,飞速地行驶在一辆悬挂着河北牌照的大型货车的前后左右。 “不好!”有事。 果然,摩托车逼停了那一辆大货车。 只见骑摩托车的那几个年轻人,一边满嘴大喊大叫着什么,一边操出木棍铁棒,显然要泄愤。 大货车司机还算有见识,把车斜停在道路中央,拦住了整个路面。 在交警队门口,你们敢咋样?! 许君宁驾驶的红旗车,也被迫减速,在路边停下来。 她按下车窗,观察着外面的情形。 “你特马的,下不下车!”一个壮汉在驾驶室威逼司机。 另外一个汉子用粗木棍用力击打着驾驶室,作势欲向前挡风玻璃砸去。 司机无奈,只得下车。 甫一落地,还未站稳,木棍铁棒,夹杂着拳脚,泥沙俱下地向他身上招呼,瞬间就把他打倒。 “救命啊,救命!” 司机被打得满地翻滚,血流满面,高达的身躯无暇站起,自然不能还手。 “以多欺少,这好了得。” 再怎么样,这是发生在他樟树乡的地盘上啊。 李林熙没有过多地考虑,开门下车。 许君宁也是同一时间下的车。 “怎么回事!”他欲喝阻这一群施暴的青年。 “他压死了我们一只鸡。”有人吼道,算是回复他。 “不是我们的车压的啊!可以查看轮胎痕迹。”车主见有人出头,慌忙从副驾驶座跳下来,拉住了李林熙的胳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求求你们,搭救我们!”他用满口北方话向李林熙和许君宁二个人求救。 “你们给我住手!”李林熙用本地话向那些年轻人喊道。 “不想挨打,就死开些。”壮汉哪里把他们放在眼里。 许君宁听了这句话,气得大怒,跨步向前,就要动手。 “不好!”李林熙暗道。 今日你帮畜生,碰在这小姑奶奶的枪口上了,一场搏击,自然在所难免。 他哪能置身事外,立即分开人群上前去。 “你再说一遍!”许君宁一口纯正的京腔,怒喝道。 “呀哈!女军官。你敢在我们的地盘上强出头?!” 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哪里把身形单薄的许君宁放在眼里。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一个女魔头。 发怒的女魔头。 第9章 《女魔头3》 大战在即,风云再起。 李林熙有丰富的实战经验的。他走到许君宁身旁,与她保持最近的距离、提供必要的保障,并对着那些人说: “朋友,嘴巴说话放干净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很有见识,杜绝一切突发状况。无论如何,必须保证不能让自己这个小魔头吃暗亏。 “滚开!”人家在“做业务”,谁愿意有外人插手?也没有谁愿意听他们掰扯。其中一个人对着许君宁吼道,穷凶极恶地。 这分明是一群专门欺负外地客商和敲诈过往司机的恶棍,道德低下,蛮横无理。 他们一共有七个人,各尽其责。 还没等“滚”字说圆,许君宁已经出手了。 宁静中的爆发,招式总是如此迅疾不及掩耳。 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招的,那个说滚的人已经自个滚到马路牙子边上。 就像“愤怒的小鸟”里面的猪,被弹出去,“呜呜”地喊叫。 “你有种!” 壮汉大喝,放了司机,伸手往许君宁肩头推去。 仿佛坐在自个家里被人收拾了,不知道哪一方冒出来的葫芦侠,他血脉偾张,何时受过这窝囊气?!眼前这样的场面,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许君宁面无表情,只待壮汉的手快撩到自己肩头的时候,才拧过身躯,陡然飞起雷霆万钧的一腿。 跟她比拳脚,算你小子不开眼。 有眼不识女菩萨。 “砰”,一声巨响,人们但觉得眼前一花,只见那壮汉,连连倒退,撞在两个同伙身上,犹去势不减,脚步凌乱,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马路上,然后,仰面摔倒。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有情况!快打电话叫人!”有人尖声大叫。 “呀!”那些同伴许久才回过神来,也不管什么江湖道义,或徒手,或抡棍棒,一齐向许君宁围攻过来。 大敌当前,李林熙毫不犹豫,往前冲了一下,冲到许君宁身后,跟她背靠着背,互为倚靠,沉着应战。 跌倒的壮汉也艰难地爬起,加入了战团。他非得拼了命复仇,也不言语,高高地举起一根粗粗的杂木棍,用力朝许君宁的头上抡去。 许君宁临危不惧,用眼睛余光瞄见他的狠辣动作,下意识地躲开脑袋,右手顺势一翻,已将木棍牢牢缠住,抬起右腿就是一脚,踢中壮汉腹部,壮汉吃痛,窝下了腰部。许君宁欺身上前,两手扣住他的双肩,以凌厉之势,用膝部在他胸口用力地连续两击。壮汉哪里想得到,她纤细的身躯,居然会这么灵活,爆发力十足,她的反应真的会有如此之快! 狮子搏兔。 要说许君宁的徒手搏击术,可是人家的拿手好戏。 那人被许君宁这一连续动作打得找不着北,最终被一脚结结实实地踢在腰上,陀螺一般旋转。只见他“啊”的一声,负痛地惨叫,仰面飞跌出去,“噗”的一声,像倒空泥沙的麻袋,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杂木棍咚咚咚地跳出好远。 这时,身旁有长长短短的武器向李林熙袭来。 那个指挥若定的李林熙,像突然开了挂,只见他拳脚并用,击退了扑上来最近的一个人,夺下一根钢管,紧紧地握牢在双手里,然后,隔开第二个人手里袭击而至的管子,发出“礑”的巨响。 混乱之中,不容喘息。一把雪亮的匕首,又刺了过来。 “拿命来!” 这个人更加凶狠,他在同伴的掩护下,就是要他命来的,刀口对准的是其前胸。 李林熙在部队摸爬滚打这么些年,退役以后,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见他不慌不忙,一拧身躯,抽回钢管,用力砸在那人握刀的右手,匕首应声而落。 就在李林熙侧身闪避的同时,他用肘部向身旁一个高个子的腮部奋力击去,高个子一个趔趄,又被他跟上来的反身一脚踢过来,再也把持不住,沉重地倒在路面上,血水喷溅,磕掉了二颗门牙。 李林熙没有停手,抓住刺他的那个人的胳膊,顺势一带,脚下也没有闲着,那人再也躲不开了,由于用力太猛,摔了一个狗吃屎,被结结实实地一脚蹬在后背上,哪里还动弹得了。 附近的白叶冲里,很多村民闻声赶过来。 樟树乡地处县市交界地带,向来民情复杂,民风彪悍。如果是外地客商跟本地人打斗起来,则群起而攻之。 “打!”也不知道要打谁。 听到李林熙是本地口音,穿着得体,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气宇非凡样子,加上其手底下留情、有分寸,以惩戒为目的,虽还敢带头起作对“地风”? 眼见那七个人已经倒下了六个,边上的最后一个人斜刺里向许君宁冲将过来,悄无声息地,手里一根杂木棒子对准她的头部就要砸过来。 “小心!”李林熙连忙挥舞钢管,用力隔开。二个人都卯足了力气,在钢管与木棒交击的瞬间,李林熙感到虎口就被震得生痛。 这最后一击,如果中招,后果该有多么严重。 说时迟那时快,许君宁没有迟疑,一个冲拳,一个飞腿,就摆平了那最后一个袭击的人。 “还有谁敢来!” 见没人再上,李林熙丢下手里的钢管,钢管在水泥路基上发出叮当叮当的一连串响声。 他立定身形,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李汉闵。 “汉闵,听我说,快点!出动二辆警车,到交警队这儿,有人在寻衅闹事。这次一个也不能放过,坚决严办!” “哇噻!二个赤手空拳的人,对付了七个!” 过往的司机乘客们,岂能错过了这一场好戏,纷纷加入旁观者队伍,发出了惊叹。 许君宁停了手,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威严不可侵犯的神色。 她扫视四周,见周围的人不敢再起哄靠近,拍了拍手,貌若无事地回到车里。 不久,交警队里走出来三个人。 “李书记吧!我是交警队长张明。刚刚在处理案子,来不及援手,差点让这帮人伤了你,对不住。” 为首一人,许是接到了李汉闵的电话,快步走过来,跟李林熙握手。 这么忙吗。 十分钟不到,二辆警车拉着警笛,亮着警灯,呼啸而来。 李汉闵带队,几个着装整齐的警员们迅速下车。 “李书记,辛苦啦……啊!您果然出手凌厉,功夫超群!” 他一边问候李林熙,一边打量着眼前的情形,冷眼看着在地上满嘴哀嚎的狼狈不堪的七个人。 “这个新来的书记,有胆有识,有手段,功夫真不是盖的!” 这是什么战力啊!他不由暗暗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这些人,平时为非作歹,今日真不开眼,碰到硬茬了吧!敢跟我们李书记动手?全部带回派出所,录好口供,直接送拘留所!看你们以后还敢好逸恶劳,恶习不改!” 李汉闵指挥警员们拍照,清场,把这些再无反抗能力的一帮人全部拷上车。 “以后一旦发现再有人欺负外地客商,一律严办,严惩不贷!” 新来的乡委书记?见他发话了,这些小流氓只有自认倒霉,做了出头鸟。一个个垂头丧气,偃旗息鼓没脾气,认栽。 还能够怎样呢。 第10章 《女魔头4》 许君宁回归宁静,跳出了混乱杂沓的氛围,独自坐在红旗车的驾驶座上。 局面已定,她不想再参与其中,也不想去想其它的什么,其实她刚刚没有生气。干嘛要生气。 她脱下军帽,放下出发,在后视镜里左右瞧瞧。 然后,习惯性地把乌黑如瀑的长发挽起,重新盘成发髻。 顺手拿起发簪。 头发如瀑布,又顺势流淌下来。还有记忆。 这是一个银质的发簪,细长的身躯,雕琢着优雅的图案,发簪头部,镶嵌着一颗满色阳绿的帝王绿翡翠,非常抢眼,像眸,也像一颗拳拳的心。 这是李林熙在他们俩相逢时、她的第一个生日送给她的。从此就陪伴在她的身旁,从不离身。 她重新把发髻挽起,用发簪别好,转一转头部,又在后视镜里看了看。 称心地笑了。很优雅。 “笨蛋。”这个男人。 “恩人啊!今天多亏遇见你啦。” 车主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三十多岁,中等身材。 他跑过来,紧握住了李林熙的双手,感激涕零。 “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举手之劳,不用谢。” 李林熙用普通话对他说。他很不习惯面对别人的感恩,无论他做过什么。反正不是为了感恩图报。 “对对对,大恩不言谢!这个我懂。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收下,兄弟,我一定会联系你,希望我们以后可以交个朋友。” 那人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李林熙接过,看了一眼,“河北京唐实业有限公司总经理张玮”,现在看起来,他没那么窝囊嘛!顺手把名片放到口袋里。 那司机虽然流了血,好在都是皮外伤。他从水箱里放水清洗后,精神状态还不错。 他走到红旗车旁边,对许君宁说尽了好话。 千恩万谢。 “您也是北方人?我今天真幸运,能够遇见你们。” 他明白,出门在外,总得面对风风雨雨,面对各种变故。今天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遭遇一场被人强加的灾难,的确让他无力应对。 能够幸运地逃过了一劫,这种劫后余生的感慨,别人岂能轻易领悟和懂得。 “北京人。” 许君宁惜字如金。 司机不住地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偏过头,记下了红旗车的车牌。 接下来,张明和几个交警已经叫过司机移开大货车,疏通道路交通。 李汉闵则吩咐手下,跟当事人取证,做现场笔录。 “麻烦你了,李所长。我们要维护交通、治安环境,坚决打击车匪路霸,杜绝今天这样的恶性事件再次发生。“李林熙对樟树乡的治安现状深深焦虑,对李汉闵道,”同时,我们也有责任维护好一方平安,不能心慈手软,要一举清除害群之马,打掉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 他本来不想在群众面前说这样一番义正辞严的官面话,这不杀鸡儆猴嘛。再说了,既然是杀鸡,总得有一些仪式感不是。 是首脑,总得祭起杀威棒。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其实,整顿治安,维护稳定,是基层工作的重中之重,让李林熙时刻都不能忽视。 “书记,您这么说就见外了。维护稳定的治安,是我的职责所在。有您的大力支持,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担起担子,确保一方太平!” 经过今日的二度风波,他觉得,自己终于盼来了一个好搭档。见到终于有人出来撑腰,李汉闵有了信心,也不含糊。 也难怪,大所长平日里遇见的都是釜底抽薪、事事掣肘的买卖,太怄气啦! 李林熙能够理解的。 “好,好!我还要赶到县城,各位,先失陪了。” 李林熙跟李汉闵、张明、张玮和大家作别。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声。 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许君宁已经把车开过来,李林熙开门上车。 低速。车速再没有原先那么快。 “真巧。这些人今日赶上了,帮我这个女魔头出了一口恶气。哈哈。” 他暗自得意。 其实,于他,何尝又不是呢?想起秦根所说的“幕后黑手”,自己也是如鲠在喉,浑身不自在。 过了弥罗桥,进入市区地界。接着,李林熙好像没有那么被动、受牵制了。 “贱内,辛苦你了。刚刚多危险啊!” 他拧开自己的水杯,递过去。 关于“贱内”和“相公”,是有很多很多故事的。 诸多过往,如窗外的暮春,历历往后退。 许君宁没有拒绝。 她接过水杯,并不介意这是李林熙的杯子,她喝了一口,也并不急着咽下去,鼓着腮帮,大眼瞪着他。 他知道,许君宁在意什么。 在意李冬。在意自己。 他也在意。 “这三天,我抽出时间,不去上班!陪你,好吧。” 李林熙看到她好像余怒未消。 他太了解许君宁的犟脾气,晓得从哪里下刀子,不信解不了这头小蛮牛。 “随你!“ 她并没有用眼睛看自己,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 总算有了起色。 “必须滴!我明天开始休假,然后一起回家,去看看我家老爷子吧。” 李林熙为自己的极尽温柔,而暗笑。 他知道,军人嘛,没别的,纪律性忒强。 特别是女军头。”不用啦!“骤然丢开油。 车子失速。 “必须滴!你这次到南方出差,特意来会情郎,我怎么可能冷落你呢!” 他嘻嘻笑着,伸了伸懒腰,凝望着她一泓清水不见底的大眼睛。”哪有一上班就休假的。相公!你就好好工作吧,我不用你管。” 耶! 谁道我英姿飒爽,就不能柔情万种。 “好。等会儿再商量吧。” 李林熙心里暗暗得意,拧开音乐,熟练地选了一首《琵琶语》,旋律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优美的曲子,丝丝缕缕,大珠小珠落玉盘。 李林熙阴阳怪气地诵着她最敏感的句子: “许君一世宁静……” 今日,晴明无雨色。 车内一片宁静。 自从入伍以后遇见她,李林熙首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后来,事出有因,劳燕分飞,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若即若离、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他们俩来说,这是最舒适的。思念成灾,距离产生美。思念是一种病,能始终保持一如初恋的新鲜感。许君宁也不是那种黏人的女人,即使打一个电话就已经很开心。既然,一直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有煎熬,有内疚,哪怕是短暂的陪伴,也有一种直袭心头的一份慰藉和暖。 李林熙非常清楚,今日不小心触碰到了她心底的敏感区域。他颇无奈。 许君宁喜爱这种“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调调。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你有南拳北腿,我有八卦太极,哈哈! 遇见我,你没辙。 虽然梅雨刚过,眼下的江南,却并没有笼着朦胧的烟雨,反而是一派清明。 十几分钟的路途,无风无雨。 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慢慢进入市区了,车流多了起来。 在立交桥头,车熄火,停住了。 许君宁没有跟他商量,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了。 “你这是要干嘛?” 许君宁想交换司机吗? “我去李林然家。不用你管。” 她每次来承阳,都要跟他的双胞胎妹妹李林然聚一聚。 她们两个之间,看来很投缘,有交集,也有许多共同语言。 “该不会私会情郎吧,哈哈?”李林熙打趣道。 “毙了你。”余怒犹未消。 这个女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