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职业 一阵凉风吹来,带起地上片片枯叶。枯叶围绕着同一个中心,不住向上盘旋飞舞。这种感觉,就似是丝带舞中的其中一条丝带,舞出一个既自然又好看的形状。每片枯叶,都看似被风再一次吹进生命。他们不断地配合,并尽力扭动身体,务求跳出这近乎完美的舞蹈。 旋转,飘荡,转折,虽然枯叶并不知道甚么时候才停下来,更不知自己将会被带到何处。但他们却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地演出。尽管将来如何如何,现在这刻,才是他们当前最关注的。 喘气声自后方传来,从那轻盈的脚步声听来,应是女子无疑。一阵秋风轻忽而过,除了把地上的枯叶带起,也同时把她的声音送到前方来。只隐约听见她喘着气道:“家俊,你快给我停下来!”在街道上走的众人,除了好奇地看看是谁这么霸道,还在寻找究竟谁才是那个家俊。 就在前方,一个身穿直间恤衫的男子停了下来,转身看个究竟。这人约廿四五岁年纪,长相不见得怎么特别出众,衣着亦很大众化。不过,从整体来看,外表就是那种乖乖的,似会完全顺从母亲任何指示的类型。至少,你不会认为他与黑社会或黄赌毒有任何关联。 家俊刚转过身来,那女子已站在面前,与他面对着面。家俊一愕,口里刚吐出:“是你...”两字时,便被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掌,自左至右打了一把掌。这“啪”的一声,加上刚才那女子大声呼喝,便已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 群众目睹这女子如此横蛮,都不禁咋舌,还在一旁窃窃私语。只见那个叫家俊的茫然道:“怎么了?”就在这时,那女子又反手自右至左打来。幸好这次家俊早有准备,举手便轻易地把她的手捉住,同时轻轻摇着头。 众人均感好奇,转头去看那女子。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跟本就分不清究竟是男是女。只见她恤着男性型短发,架着黑色胶架粗框眼镜,整个感觉就似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不过,倘若说成是一个带点娘娘腔的少青,其实亦无不可。也许要待她说第一句话,才能清楚她的真正性别。 只见那女子运力,希望抽出被家俊箍紧了的右手。家俊也不想为难她,见她挣扎一会,便就放开了。家俊疑惑地问:“怎么了?究竟发生甚么事?”那女子便说:“若不是你,清清便不会离开我!”虽然她习惯性地把声线压低,但始终仍能听出是女子声音。 在大家都莫名其妙,猜测着是否那个男的横刀夺爱之际,却见家俊恍然大悟,并说:“我并没对她做过甚么,她和你分手与我又有何干?我们也已有几星期没见面了。”那女的显然是深深不忿,还疯狂般大喊:“是你,不是你的话,她不可能离开我的。”只见她边说边用手指指着家俊,叫旁人都极为担心,怕她会崩溃至失控状态。家俊见她状若疯癫,确实有点束手无策,只得安慰道:“我和她真的没甚么,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问她,你缠着我我也帮不了你甚么。”那女子一声怪叫,便说:“我去问她!”说着便转身沿原路离开。 待她离开后,家俊立即看表,暗想:“今天究竟是甚么日子?竟来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恐怕今次要迟到了。”也不理会途人对他射出奇异的目光,转身便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他从人群中发现一个男人正怒不可遏地看着他,双眼似要喷出火来般。 看到这情况,家俊才体现霉运之利害,不禁喃喃自语:“甚么时候不出现...迟不迟,早不早,偏要给他看得清清楚楚。”正当家俊想走近之际,却见那男人转身离开,就像是互不相识似的。家俊一脸无奈,暗叹:“今天真是见鬼,这次麻烦何真大了,看来我还是待在家中最好。”便从衫袋中取出手提电话。 电话接通后,一把女声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家俊便说:“我忽然有急事不能来。”那边则声带埋怨道:“你不来?那我怎么办?”家俊说:“你自己想想办法吧!迟点再上你家解释好不好?不说了。”也不等对方回应便挂线了。 “茶餐厅”可说是香港其中一个文化特色。倘若你来过香港,却未曾到过茶餐厅,那就未免有点可惜。香港的茶餐厅,可谓五花八门,各有其特色之处。虽然茶餐厅内的环境远不及酒店整齐清洁,但其特色食品之美味,却是酒店所难相比。而其中,这家“汉记”就正是以“煲仔饭”驰名。 时值初秋,一般以“煲仔饭”为主的茶餐厅都挤得水泄不通,当然这家亦不例外。就在这茶餐厅门外,早己聚集了一群等候入座的客人。茶餐厅职员见状,便立刻把台櫈等放到餐室以外露天的地方,以便能容纳更多客人。而就坐的众人中,其中一人正是家俊。 家俊既选择放弃那个约会,一时间又找不到朋友出来,所以便只能孤伶伶一人在这最接近他家的茶餐厅内吃晚餐。这时,他所点的饭菜尚未有到,只见他用左手托着下腮。虽然在他脸颊的五指红印早已消散,但那阵热辣辣的感觉却仍存留着。不过说也奇怪,从家俊的脸色看来,不但不见他有丝毫愤恨,反而是带点自鸣得意的味道。 就在这时,家俊察觉有人正要坐在他左边,便不自觉地瞥了一眼。一看之下,发现竟是他相熟的人。家俊不但不感高兴,还趁那人尚未发觉,立即别个脸来,装个苦情鬼脸。你道他怎么这般心慌,原来这女子叫静雯,与今日看见他当众出丑的男人实在大有关连。家俊心中暗叹:“真是低处未见低呢!” 正打算结帐离开之际,却听见茶餐厅那大叔喊道:“凤爪排骨饭!”并且送到家俊面前。在这种情况下,若家俊贸然离开,只会更易惹起静雯注意,所以无奈下只得放弃这个念头,继续吃他那个凤爪排骨饭。 虽说家俊侧头避开静雯目光,但他却是聚精会神地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就在这时,听见她按动电话键盘时所发出的声音,随后便听见她说:“倩儿,你在那里?为甚么仍未出现的?”家俊本以为不会听见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但岂料因静雯把听筒声音调得很大,所以在旁的家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只听见听筒传来女子的声音说:“我老爸不放我。”静雯便追问:“为甚么?”倩儿语带怒气说:“还不是那个家俊!我爸今天见他被一个女人当众掌掴,所以便怀疑我俩的关系。现在他守家中,又命马姐不准放人,我真插翅难飞。”静雯沉吟道:“那家俊究竟搅甚么鬼...”其余的也就听不清楚。 随后便听见静雯粗着嗓子说:“放心,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找他出来帮我摆平。”在旁的家俊则听得汗流浃背,稍一分神,其余的便听不清楚。 就在这时,家俊的手提电话忽然响起。家俊连忙从裤袋中取出电话,一看来电显示,竟然便就是静雯致电给他。家俊一惊,便不自觉地转头去看坐在身旁的静雯,而静雯亦刚巧看着他。俩人四目相觑,一个是惊讶要找的人竟在身旁,一个则是无奈被发现,不知说些甚么掩饰才好。一时间,整个气氛都沉静过来。 首先开口的还是静雯,她狐疑道:“你一直也坐在我身边,偷声我的说话?”家俊则强颜欢笑,尴尴尬尬道:“没这回事。为甚么你会到这里吃晚饭?”静雯便答:“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住在这里,我也用不着山长水远的走来。”本打算把话题转移到别处的家俊,想不到最后矛头竟仍是指向自己。 静雯不想他再次把话题拉开,也不让他说话,便问:“怎么了?那个女人当众打你这么狠?”家俊摇头一笑,也没有回答。静雯便再问:“现在倩儿不能出来,你说怎么办?”家俊忽地装出一副正经模样的说:“相信我,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静雯见家俊如此认真,又想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也不由得她不信,只得说:“你要记住你这承诺。” 忽然间,静雯呆看着家俊,似是想起些甚么,过了一会才说:“也差不多月尾了,我先把这个月的支票给你。”说着便从名牌手提包中取出支票簿,填上名字,金额及签署后便移到家俊那边。 刚吃完饭的家俊,视线只扫过支票,便向静雯道谢,也没伸手去取那张支票。只见静雯看看她那劳力士手表,便说:“倩儿既不能来,那我先走了。”说着便转身离开。 待静雯离开后,家俊仍独个儿呆看着那张支票。他虽没伸手去取,但视线却是无法离开它。好一会儿,才见家俊拿起支票放在衫袋内,站起来便向左边的屋苑走去。 左脚刚踏进家门,家俊便已听见裤袋中的手提电话再次响起。有时候,手提电话虽然是方便沟通的东西,但亦可以是件烦人的工具。家俊看见来电显示,正打着芷晴二字。虽然家俊不想再接任何电话,但这个人致电给他,他就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芷晴,有事找我?”一把温柔的女声道:“是的,有新合适的工作。”家俊一脸无奈,颓然道:“我今天已弄得头昏脑胀,看来我帮不了你。”正想挂断之际,忽听芷晴喊道:“先别挂断,出来饮杯如何?我请客!”站在门外的家俊不禁有点犹豫,眼见厅中的沙发已出现在眼前,但却又不想开罪她。更何况有人请饮酒,确实叫人难以推却。 芷晴见家俊迟疑不决,便说:“我看你是不想离开家门半步的了,那我买啤酒到你家好不好?我很顺人意的。”在这种“优厚”条件下,家俊那敢拒绝,便豁然答道:“好,我在家等你。” 挂断后,家俊把门关上,开了灯,然后便坐在厅中的沙发上。家俊这房子约千来尺,三房一厅,厨房则在门口右边,属于开放式类型。而地上所舖的都是实木型地板,衬托起来就更显得舒适协调。即使只是路过,也能让精神放松。 第二章 爱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叮当”的门钟声惊醒了家俊。家俊撑起身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只见一少女已笑容可掬地站在面前。那少女约廿二三岁年纪,最显眼的就是她那把金啡色曲发今天被束成一对小辫子搁在胸前。只见她勉力举起手中的胶袋,并咬紧牙关说:“快帮我。” 家俊见状便立即伸手接过,还问:“你究竟买了多少?”芷晴笑道:“这里有两打呢!”家俊吃了一惊,问道:“干嘛买这么多?”芷晴“嘻”的一笑,开怀道:“我们今晚不醉无归。”说着便走进屋内,自顾自的把电视打开,并安然地坐在沙发上选台。 看着这一切的家俊简直有点不信自己才是房子主人,心想:“这不是反客为主是甚么?”刚走近客厅,便听见芷晴说:“我不是叫你换等离子电视吗?颜色不够鲜艳。还有这张地毯,都说不好看,你又不去换...”家俊给她抢白一会,面有不豫之色,淡言道:“究竟是你住还是我住?虽然我知你熟悉这地方,但也不要太过份。” 被家俊这么还以颜色,芷晴一下子由葵花眼笑变成颓唐失丧。家俊见状,又是一惊,暗怪自己看不穿她其实只是强作开怀,否则也不用买这么多啤酒。看着她那副楚楚可怜模样,家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甚么是好。 只见芷晴一声不响,却怔怔落下泪来。眼泪滑过她脸颊,留下一道泪痕。正看得出神的家俊则手忙脚乱,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稍一定神,家俊才把茶几上那盒面纸递了给她,并歉意道:“对不起,刚才我不知...”芷晴接着说:“不关你事,只是我今天心情太差而已。”虽然芷晴这么说,但家俊确实知道,芷晴找他是希望能找个人胡乱发泄一番,而他这么凶巴巴的,未免太也不知情识趣了。 当然,家俊还有挽救的机会,便见他走近沙发,取过几上的啤酒,开了罐递给芷晴。而他自己则开另一罐,坐在左边另一张较细的沙发上。家俊喝了一口,便问芷晴:“怎么了?发生甚么事?”芷晴双目无神地看着家俊,叹了口气才说:“咏霞又去了找她。” “又是那个芳儿甚么的?”家俊这样说,明显是替芷晴出气。芷晴激动地说:“不就是她。”家俊轻哼一声才说:“咏霞不是答应过你不会再找她的吗?为甚么又...”只见芷晴摇着头,低声说:“我不知道。”家俊见状,不禁替她难过,便劝说:“和她分手吧!这样继续下去又有甚么意思。” 一阵沉默,芷晴还是摇了摇头,家俊便追问:“为甚么?”芷青幽幽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为她付出这么多,到最后还是一场空。”家俊知道个人情绪已被激发,便暗自告戒:“她只希望我能作为她的听众,不是要我去教训她!安静地宁听才是最佳的选择。” 便见家俊露出一副耐心倾听的模样,而芷晴则继续说:“只要她让我知道她要些甚么,无论是山长水远,我都会帮她找来。她认为我外型应该如何如何,我便就依她。我有多爱她,她不何能不知道的,那她为甚么...究竟我还有甚么不能满足她?” 坐在一旁的家俊看见芷晴沉溺已深,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自己说些甚么她也不会听得进去。虽然家俊气不愤,但他却清楚知道,只要芷晴一天不放手,那不论谁也是爱莫能助。更何况,其实要说的,家俊早已跟她说过,只是她一直执迷不悟,那又有何办法。 看见芷晴一口气喝了一罐啤酒,但因太急速的关系,不由得呛倒了。家俊见芷晴咳得利害,便走近坐在她身边替她轻轻拍背,希望能令她好过一点。就在这时,电芷晴的手提电话忽然响起。只见芷晴兴奋地从手袋中取出电话,但却是失望地按动接听键。这情景被家俊看在眼内,又不禁轻轻摇头。 因家俊不愿坐在芷晴身边听她的对话,便走到厨柜那边,拿了一包花生出来。其实在男性家中有花生确是寻常不过,因为他们都总会预备定,以防随时有人上来喝酒时用。 回到沙发上,便听见芷晴跟他说:“你真的不接新客了?她是我一个好朋友,我不想推掉呢!”家俊看见芷晴脸上仍有泪痕,又是苦苦哀求的模样,那里还硬得起心肠。家俊无可奈何地一笑,便说:“好了,我应承你就是。” 听见这句话,芷晴立即破涕为笑,星眸皓齿,极为动人。只听她笑说:“还是家俊你最好。”说着便把电话放回手袋内。家俊奇道:“你不用致电给她吗?”芷晴摇头道:“不,我已替你答允了,因为我知道你必定会答应的。”家俊装出一个颓靡的表情,而芷晴亦因胜利而开怀大笑。 不一会平静下来,俩人也忘记自己究竟喝了多少罐。芷晴说:“这合适的工作是我想出来,然后介绍给你的,而我亦是你第一个客人,你还记得吗?”家俊见芷晴那罐已喝完,便再递过另一罐给她。听她如此问,便点头道:“当然记得。要不是你这鬼主意,我今天便不用这么尴尬。”边说边想起今天那记耳光。 芷晴轻推家俊的臂膀说:“要不是我介绍客人给你,你那有今日这么好环境。”她边说边指着家里的东西。家俊回敬道:“要不是父母不接受你们,那里还需要我来充当你们的男朋友。”家俊见芷晴又拿起几上另一罐啤酒,便讶异:“你那罐喝完了?不用这般快吧!” 正准备打开啤酒的芷晴也懒得去会理家俊,但见她似乎是忘记了如何把罐子打开。打开后,还喝了一口后才说:“酒是我出钱买的,我不喝不就便宜了你!”芷晴开始有些胡言乱语。家俊转过话题道:“我们认识多久了?”芷晴双眼眯成一线,反应迟缓,不一会才说:“大概是五...六年左右吧!还记得当时是在...在麦当劳认识的。”家俊见她醉态已现,仍不禁一愕说:“想不到你还记得。”芷晴边笑边指着自己说:“我...我记性这么好...我当然记得!” 这时,家俊见芷晴双颊泛起了红晕,已是昏昏沉沉的,知道芷晴差不多醉倒了。家俊见芷晴仍拿着那罐未喝完的啤酒,便打算伸手替她接过,免得她倒翻在地上。但当家俊触碰到芷晴的手时,却突然心中一动,禁不住转脸去看芷晴。见芷晴双眼已然盖上,才定了定神,接过那罐啤酒。 但那料,芷晴突然倚在家俊的胸口处柔声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家俊没想到刚才那瞬间的变化,原来已给她看在眼内,只得说:“你喝醉了。”家俊本打算把芷晴扶起坐好,却见芷晴突然把头抬起,两唇微张,凝视着自己。两人近在咫尺,家俊甚至嗅到阵阵香气自芷晴身上传来,血液更是不由自主地剧烈狂窜着。 一般来说,秋天会落雨的日子不多,不过今天却是例外。正撑伞的家俊环顾四周,似乎只得他一个在这街道上走着。当然,星期天十时许,还要下着大雨。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香港人都不愿在街上走着。若非家俊逼不得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高级住宅区。 纵使雨声唦唦,但仍不能阻碍家俊回想着昨晚所发生的事情。其实昨晚只要家俊诈作酒醉,一切没可能的事情也可以发生。不过当家俊刹那间想起芷晴接不到咏霞电话时失望的眼神,便知道即使能与她有过一夜情,也会永远地后悔。你道他最后决定如何?还不是乖乖地抱芷晴到自己床上,然后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虽然家俊放弃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情愿放弃,也不愿与一个对他毫无爱意的人接吻。即使现在有多不忿,有多伤心,亦只能在心里咆哮,只能在自己心内淌血。 “叮当”,门铃被家俊按响。开门的,相信便是那个叫马姐的工人。家俊毕恭毕敬地说:“马姐早晨,请问倩儿在不在?”家俊确实有做功课而来,否则怎能通过楼下保安,又记得一个工人的姓名。马姐也不开门,先把门关上,转身便回屋内,相信是通知她小姐。 “甚么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的一间房子?”家俊是这样想着。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三面环海,背靠小山。左面有无尽的太平洋,右边则是维多利亚港。晚上除了看见驰名的青马吊桥灯饰外,还有乐园的烟花表演。 正当家俊想得出神之际,传来少女声音说:“家俊...”家俊立即回过神来。原来倩儿见救星来到,急不及待便出来迎接。但那料,这情况与家俊所想的完全不同。家俊微一愕然,便挤眉弄眼,示意她不要这般高兴。当然,这一切没让马姐看见。 倩儿微一迟疑,明白家俊的用意,便照着说:“你来这里干嘛!”家俊见倩儿配合,便哀求道:“你原谅我吧!只是一场误会。”家俊无声问:“你爸爸呢?”倩儿亦蛊惑地扫视后方,示意在屋内。家俊便又无声说:“声大一点。” 见家俊指示,倩儿便放尽嗓门道:“我不信!我爸也看见了,你还有何话说?”相信这已是倩儿毕生功力所在。家俊也放响一点说:“首先我不认识那个人,只认识她的朋友,而且我和她朋友亦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已好几星期没见了。说实的,我也不懂她为甚么要对我大发脾气,这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我对你是真心的,相信我吧!”语气确实诚恳。倩儿略带怒气说:“你当街和别的女人拉扯,叫我如何信你!” 这时,家俊见倩儿父亲走到客厅处,假装没看见他们争吵,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打开报纸。家俊便从袋中取出一对钻石耳环,打开并递上说:“送给你的,我只喜欢你一个。”倩儿微微震颤,忽地说不出话来。 家俊用手指示倩儿应该做更大的动作,嘴里则哀求道:“你要怎样才相信我?”突然,倩儿似是气上心头,轻咬下唇,双眉轻蹙,一伸手便出力地打了家俊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响起,虽然这掌比起昨日那掌轻,但同样是出乎家俊意料之外。更意想不到的是,倩儿打完家俊后,竟又扑倒在家俊怀内。 呆在当场的家俊被倩儿弄得丈二金钢,实在无所适从,暗想:“难道晦运未过?我又没叫她打我...何况...干嘛又被女人打了。”真是欲哭无泪。家俊耳语道:“为甚么打我又...”倩儿则柔声答:“那女人打你,你定会记得她。那我出力打你,要叫你忘记她,而只记得我一个。” 家俊心中咒骂:“贼娘子,只是一场戏,没必要这么认真吧!”但却脸现微笑说:“你猜你父亲信不信呢?”倩儿点了点头,家俊便拉开俩人的距离。 就在俩人分开之际,家俊竟发现倩儿眼泛泪光,这个看来却是一点不假。倩儿转过身去,低头轻轻一抺,便又如常。 第三章 离开 家俊不愿胡思乱想,假装没见,对倩儿说:“能让我进去吗?”倩儿随手捉着家俊的手,便向内走。再一次,家俊感到这种拖手感觉和以前很是不同。以前是因为要在她父亲面前演戏才拖手,而每次也有点不自然。但这次,这种感觉太自然了,就似是真正的情侣般。 这时家俊已是骑虎难下,虽然他不知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还是倩儿身上,但现在只要有半分犹疑便会立即被拆穿。为保那专业精神,家俊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进屋内,倩儿便拉着家俊走近她父亲说:“爸,早晨。”家俊也礼数周到,递上早已预备好的另一份礼物道:“世伯早晨。”但是那个世伯看也没看,只说:“放下吧。”还是继续看报纸。 “我回房。”倩儿留下一声后便拉着家俊向自己房间走去,也不怕被她父亲责骂。但说也奇怪,他父亲不但没有阻止,还任由她女儿拉着一个男人回她闺房。别人可能不太理解,但家俊却知道倩儿父亲情愿她拖着一个男人回房,也不愿见她带一个女朋友回家。 家俊边走着,却感到有点不寻常,心想:“倘若她要见静雯的话,应该说要外出才对,却为何要拉我到她房内?”想到这处,确实有点心惊,便不得不问:“为甚么不到外面走走呢?”倩儿回过头来看着家俊,露出一个怪责的眼神。 瞬间,倩儿皱眉道:“这么快便外出,你当我爸是傻瓜吗?你道他为甚么不瞧你一眼?还不是因为他对你仍有怀疑。虽然他口里没说出来,但我是他女儿,我会清楚他的脾性。相信我,我们今天只能留在房中。”听她这么说,家俊不禁舒了口气,还暗怪自己一厢情愿。同时,倩儿亦甩开家俊的手,继续向自己房间走去。跟在她身后的家俊,彷佛这时才清醒过来,感到左边面颊异常疼痛,不自禁地用左手抚揉着。 刚踏入倩儿房间,一股清香便已扑鼻而来。这种香味似乎是某一种花香,但家俊对花卉认识不深,所以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究竟是那一种花。环顾四周,只见除了双人睡床外,还有一个书柜和一座钢琴。房间内的一切都是整齐清洁,就似是家俱店内陈列摆设般,未免整齐得有点儿过份。幸好地上放着一块尚未完成的拼图,否则真叫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居住。 从那拼图盒盖上的景致看出,这应该是一个童话故事中的其中一幕。只见画中,公主与王子站在湖边,湖水轻轻荡漾着,正反映出挂在天上皎洁的月亮。而在草丛间,则有绿色萤火虫点缀,令整幅图画变得活泼生动。 “还很痛吗?”倩儿见家俊仍抚摸着脸,便关切地问。家俊傻笑说:“你说呢!昨日才给一个女人打,今日又在同一位置被另一个女人打。”虽然倩儿脸有愧色,但却没有道歉,还别扭说:“都怪你不好,要不是你送甚么钻石耳环给我,我也不会如此失仪。” 听倩儿这么说,家俊真被弄得哭笑不得。家俊这时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自己招来的。家俊一脸无奈问:“只不过是普通钻石耳环,是不是与甚么有关了?”却见倩儿变得沉郁,并对家俊说:“这与你无关。”转头便继续砌那未完成的拼图。 就只凭这个神情,家俊也能猜出其中必定与她女朋友有关。但见倩儿不愿提起,家俊也不想挑起她的心事,便转过话题问:“那拼图有多少块?我看至少有五千块。”倩儿立即更正说:“不,是七千五百块才对。”家俊好奇心起,便追问:“只得你一个砌?”倩儿狡猾道:“有两个。” 因倩儿低着头,所以家俊看不见她那个表情,家俊便随口问:“两个?”倩儿带点胜利的兴奋道:“这个不就是你呢!你不帮我,我们怎能捱过余下的时间?”俊家一声怪笑,便走近说:“好,我来帮你好了。” 要知道七千五百块并非一个少数目,在家俊心中,即使花一个月时光,只怕仍未能砌好。更何况,倩儿现在砌好的还未有一半,相信今天之内,是没可能完成的。 正当家俊拿起其中一块,尝试在右下角找配对时,倩儿立即说:“这块应是天空上方的。”家俊暗惊:“左下角的颜色与天空上方差不多是一样,她凭甚么一眼便知道这块应该是天空上方才对?”便疑问道:“你怎会知道的?”倩儿没好气说:“看那块其中一边有点儿光,是因为这是银河其中一部份。那你明白了吗?” 在家俊仔细观察下,才发现她所说的光,便赞叹道:“你是专业帮人拼拼图的吗?”倩儿似被逗得格格娇笑,摇着头道:“放过我好不好,这才是我人生的第一幅拼图。” 家俊认为,第一次玩拼图便能这般了得的,除非她是拼图天才,否则能对这拼图如此熟悉,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砌。若照家俊推测,倩儿砌这拼图必不少于十次。家俊暗想:“会这样把拼图反覆拼凑,这拼图对倩儿来说应是殊不简单。”拼好一块后又想:“若没猜错的话,这拼图应是别人送给她,而这人必是她难以忘怀的。照道理说,这人应不会是她现任女朋友静雯,那究竟会是谁呢?”想到这处,家俊实在是心痒难搔,便试探道:“这拼图是谁送给你的?” 听见这句话,倩儿停了下来,呆若木鸡,不一会才懂反问道:“为甚么你会这样想的?”见她这模样,家俊暗怪自己多心,只得说:“不,只是猜想而已。”倩儿一阵沉默。好一会,倩儿见家俊仍是一脸好奇地看自己,终于投降道:“怕了你,这是我以前男朋友送给我的。” “男朋友?”家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倩儿轻推家俊肩头,笑骂:“怎样?不可以吗?”家俊摇了摇头,倩儿续道:“他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可能是最后一个。”家俊不明所以,便问:“为甚么?”倩儿一声轻叹,才说:“我不会再相信男人的说话了。” 原本家俊想说她既然这么恨这男人,为何又不断重复砌着他送的拼图。但当然,这问题无论如何也不能问。家俊仍不理解,便继续问:“为甚么不再相信?”倩儿幽幽道:“倘若有一天,你本打算到你女朋友家给她一个惊喜,但岂料...竟看见你死党与你女朋友正衣冠不整在床上,你会有何想法?”面对着这问题,家俊一时间也哑口无言。 半晌,家俊才开口问:“那你当时怎样做?”倩儿彷佛回忆起当日发生的事情,脸上闪过一阵激动,并咬牙切齿说:“我出尽力打了我男朋友一巴,打得他嘴角流血。”随即露出洋洋得意之色。而家俊则听得脸色铁青,暗想:“原来她刚才已是手下留情,否则...”越想越是心惊。 倩儿看见家俊的神情,也约略猜想到一二,便伸手轻拍家俊肩头蛊惑道:“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已经很好?”边说边开怀地笑着。家俊话题一转,便问:“为甚么你能一口咬定是你男朋友引诱你那死党,而不会是你那死党勾引你男朋友呢?” 只见倩儿却摇头道:“我肯定我死党是被我男朋友引诱上床的,因为在他还未认识我死党前,我已经怀疑他除我以外,还有另一个女朋友。”家俊斜睨倩儿,见她仍深深不忿,显然是未能对此事忘怀。不过她既然早已对自己男朋友起疑,那自然会认为问题必定是出自她男朋友身上。家俊也感同情,但却又不懂如何反应,只得问:“那现在还没有没联络这个死党?” 只听倩儿一声慨叹,轻轻摇头,黯然道:“虽然她解释说当日她在房内是听了我男朋友指示,要她帮忙找些东西。而在房内,我男朋友却突然逼她就范。这一切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顿了顿说:“但女人其实很简单,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绝大部分事情也不应用逻辑来衡量。虽然我知她是无辜,但亦不代表我就能接受她。至少我也曾感觉到,她也不是全没对我男朋友动心。”家俊心里想:“原来她也对自己死党有所怀疑,其实这才是重点。”听她叹了口气又说:“她找过我很多次,但我每次都只是推搪。不是说约了朋友,便就说没有时间。到得后来,她也就没再找我了。” “过去的便由它过去,其实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家俊安慰着,又希望替男人争回一点面子。倩儿却耻笑道:“怎样,在推销自己吗?”家俊微感尴尬,也不愿多言,只当作充耳不闻。倩儿边笑边拨开一点头发,家俊瞥见倩儿正戴着一对卡通耳环,令他记得刚才倩儿愤怒的神情。 灵光一闪,家俊终于明白倩儿为甚么看见钻石耳环后,打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又拥着他。想来是因为他男朋友亦曾送过一对钻石耳环给她,而当我作同样事情时,正勾起了她的回忆。照这样看来,倩儿其实对她前男朋友仍是又爱又恨。即使她现在的女朋友静雯,只怕亦未能取代他这个位置。 两人一起拼砌,边说边笑,不经不觉便耗了整个下午的时光。虽然说是两人一起拼砌,但其实主要只是倩儿一个人在砌,家俊则在旁协助。好不容易,所有拼图都已凑合成一大块,家俊也不敢相信在这短短数小时内,竟然可以把它砌好。不过到最后,有一块却是不见了。而这块,就正是那王子的头。 “怎会不见王子的头呢!”家俊边说边四处寻找。倩儿却不慌不忙地道:“不见便算了,没有必要去寻找了。”从她这种语气,家俊肯定她早已知道王子头那块拼图已经不存在。家俊只是想着:“那块拼图究竟是她藏了起来,还是真的不见呢?”当然,这个答案只有倩儿一个人知道。 好不容易才放工回家,刚打开门,便走出一个金发美女来。家俊微感詑异,奇问:“你怎么还在这里?”那金发美女正是芷晴。芷晴瞪眼扁嘴,假装生气说:“你不想看见我便直接说好了。”家俊慌忙道:“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以为你已经走了,没想到你还在。” 芷晴葵花眼笑,笑说:“早知你不会这么不近人情。”家俊走进屋内,边脱鞋边问:“那为甚么不回家呢?”芷晴“哼”了一声说:“我才没这般容易放过她。”家俊知道芷晴怒气未消,便问:“难道她没有找过你?”却见芷晴摇头道:“不,她找过我很多次,只是我没有听她的电话。” 忽然传来“叮”的一声,显然是微波炉完成时发出的声音。家俊问道:“你在叮甚么?”芷晴醒觉过来,走进厨房说:“我在弄晚餐。”家俊便问:“有预我那份吗?”芷晴爽朗地答:“当然有,应该够你吃的。”家俊感到一阵暖意,彷佛建立了一个幸福家庭般。 陶醉在幸福中的家俊走近开放式厨房前,那种幸福感觉瞬间便被带走。家俊看着上面的饭菜目瞪口呆,不禁问:“这...不会全都是罐头吧!”芷晴腼腆,嚷道:“有甚么办法,你家里就只有罐头,我又没你家锁匙出外,便惟有煮这些。”家俊尴尬一笑,便说:“其实卖相也不错。”说着又从右边鞋柜内取出两条锁匙说:“你不知道鞋柜内有锁匙的吗?” “你又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会知道呢!”芷晴娇声说,还顺手取过锁匙放进裤袋中。家俊眉头轻皱,说:“这不是给你的。”芷晴双眼睛滴溜溜一转,右手食指放在唇边,疑惑道:“甚么锁匙?我哪有拿你甚么锁匙呢!”家俊领教过芷晴这睁眼说谎话的本领,自知再问也是徒然,便安静地坐在餐桌前。 这餐虽然全是罐头,但其实也颇为丰富。因为除了有鱼和猪肉外,还有罗宋汤。虽然只是罐头食物,但被芷晴巧妙地配搭后,竟是别有一番风味,相信她也下过不少功夫。其实尽管芷晴弄得饭菜再难以下咽,家俊也都会吃得津津有味。芷晴看见家俊这副馋相,不其然感到舒适自在,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正当家俊好奇芷晴在笑甚么时,手提电话忽然响起。家俊往电话显示屏看,只见上面打着咏霞二字。家俊看看芷晴,似乎在询问芷晴应否接听。只见芷晴摇着头,示意家俊不要接。 家俊犹豫一会,最后还是接了电话说:“咏霞,有事找我?”那边厢的咏霞问:“你有没有见到芷晴?”见芷晴皱着眉,家俊便答:“没有,你俩发生甚么事?”咏霞急道:“找了她一整天也找不到,不知她到哪里去。”顿了顿又道:“昨天我去找芳儿,却给芷晴知道了。” 这个答案家俊早已料到,便疑问:“哦?为甚么你还要去找她?”咏霞叹了口气说:“也不是我想找她,而是芷晴的护照在她那里,她联络过芷晴几次也联络不上,所以便叫我替她取回。”真相大白,家俊也道:“原来如此,若果我见到她的话,我会替你澄清。”咏霞说声谢后便挂断了。 断线后,家俊看着芷晴说:“清楚了没有?她只是替你取回护照而已。”芷晴笑容满脸,却嘴硬说:“只是藉口吧!”家俊见芷晴笑逐颜开,自己心里更是酸涩难言,只得说:“我送你。”放下餐具便预备离开。 一送之下,家俊当真送芷晴到咏霞住所楼下,家俊说:“不要这么嘴硬,退一步海阔天空嘛!”芷晴笑说:“别这般老套。”说着便欢天喜地转身上楼。 家俊看着芷晴的背影,感觉有点像是连续剧的一个终结,梦到最后还是会醒过来。家俊满怀心事地离开,沿着归家路缓行。 就在家俊完全没警觉的情况下,忽然有人用力把他向左边拉。家俊稍一不慎,便跌跌撞撞地被拉进左边一间酒吧内。家俊连这人的样貌也没瞧见,自也不知给谁拉了进去。 初时,家俊还道是被抢劫,但转脸又想:“倘若是抢劫的话,应被拉到四野无人的地方,而不会是被拉进酒吧才对。”这念头飞快地闪过,便发觉自己已坐在吧台前一张圆椅上。 刚坐下,随即听见身边那人道:“两支啤酒。”家俊认出声音,也同时看到这人面孔,便说:“荣少,我真给你吓个半死,干嘛二话不说便拉我进来。”原来那人叫荣少,是家俊当年的中学同学。俩人相识差不多有十年,可谓家俊的知交好友。 只听荣少答道:“不是我二话不说,而是你没听见。”转脸又说:“刚才我走出酒吧门口时见你经过,便问你要不要喝一杯。听见你说了声好,但却又继续向前行,就像中邪般自言自语。我怕你有事,便把你硬拉进酒吧内,你怎么了?”家俊颇感愕然,随口答道:“怎地我会完全没有印象的?” “你在想着谁?芷晴是不是?”荣少这句话可谓一矢中的,正说穿家俊心事。家俊搔头傻笑道:“可能是吧。”荣少一声轻哼,便说:“来喝一杯再说。”说着便喝了一大口,差不多有半杯份量。家俊见状,便问:“那你又如何?发生甚么事了?” 荣少一声叹息,便缓缓道:“我真不明白,为甚么女人总是不相信我。”家俊笑说:“谁叫你生得高大英俊,又是家境富裕。鬼才信你只得一个女朋友。”荣少无奈道:“别这样取笑我好不好。”家俊收歛笑容,认真说:“我不是笑你,这是事实。有时候只怪你太过滥作好人,无论谁约你出去,你也是毫不避嫌地应约,那作为你女朋友的不起疑心才怪。” 看荣少这副怀疑的面容,便知他不大相信,听见他说:“我和她们只属普通朋友,我分得很清楚的。我认为我的女朋友是应该信任我才对,为甚么要我放弃我朋友们来迁就她?这并不合理。”家俊心中暗叹:“始终是富家子弟性格,就是不懂站在对方立场去想想。” 其实家俊已告诫过荣少多次,但他从来就没听进心里去。所以家俊见他拍拖又分手,也已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更何况,荣少并非每次拍拖都告诉家俊,有时只是家俊问起,荣少才会告诉他有新女朋友。那荣少真正拍过多少次拖?这将会是个不解之谜。 不过这次,说来也是家俊第一次见荣少这般伤心。家俊好奇心起,便问:“今次又怎么一回事?”荣少摇着头道:“今次?还不是在怀疑我。”家俊却讥讽说:“你都已经习惯了,不用这般伤心吧!”又见荣少摇头道:“不,我是想起再前一次的事。” “这就奇了,我似乎并不知道。”家俊看着荣少皱眉说。荣少淡淡道:“其实也没甚么,只是被一个狡猾的女人陷害。”家俊疑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过?不过那女人既然这么可恶,又何必为她伤心。”荣少转头看着家俊,笑道:“我不会为那种暗险小人伤感。”顿了顿又说:“是她的朋友,即是我以前女朋友。”一时间,家俊也搅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但见荣少似乎不愿再提,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酒吧内一阵起哄,原来是球赛其中一方进了球。其实酒吧内一直播着足球比赛,但因他们俩人均没有兴趣,所以便没有注意。荣少待嘈吵声减弱,才问家俊道:“你又如何?好心你堂堂一个物理学硕士,就别干这应召的合适的工作。”听见荣少这么说,家俊不禁脸上一红,怕给旁人听见惹起误会便就不好。 幸好,大家都注意着球赛,并没留心他们的对话。家俊压低声线道:“不是甚么应召!只是冒充别人男朋友而已。”荣少问:“那有甚么分别?还不是接电话后给予服务。”家俊被气得七窍生烟,但却又不懂如何反驳。荣少见家俊这模样,便笑说:“别生气,为甚么你不去找些与物理学有关的合适的工作来做?” 家俊无奈道:“我还未有毕业,所以仍未能称得上是硕士。更何况我要非常弹性的上班时间,既能好好写论文,又能赚取生活费用。这样的合适的工作实在不多。”荣少便说:“藉口呢!若非你那个芷晴的话,你根本不会干这合适的工作。”其实家俊也已分不清是生活所需,还是真的为了芷晴。 又听见荣少说:“不要再跟她纠缠了,她不会和你一起,信我吧!”家俊回想起芷晴取走自己手中锁匙的情景便说:“我总觉得她是有点喜欢我。”家俊明显是在反抗着。荣少加强语气说:“别傻了,这是女人的专长!她们让你感到她对你有意思,其实只是一种手段。即使她们不喜欢你,也不愿失去你的好处。接受现实吧!” 即使荣少所说句句属实,但一时间又怎能叫家俊接受这血淋淋的事实。家俊一口气喝完台上这杯酒,手提电话又再次响起。 “家俊吗?”另一边厢的芷晴问。家俊兴奋道:“是我。”只听见芷晴说:“没甚么,只是告诉你我替你约好了明天晚上与那新客吃饭。”家俊那种感觉就如被冰水泼醒,问道:“明晚这么快?” “明晚你没有空吗?”芷晴疑问道。家俊便立即解释:“不,只是觉得未免太过急进,你连她们基本资料也未曾传送给我。”只听芷晴笑说:“放心吧!你经验十足。与其看电邮上文字描述,倒不如亲身去见她们,这样不就更能清楚了解。”芷晴既然这么说,家俊自也不会反对,便问:“那时间地点呢?” 听见芷晴那边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顷刻,芷晴说:“明晚七时,在半岛酒店顶层餐厅。”闻言后,家俊一怔,半晌才道:“她们都颇为富有。”芷晴则理所当然地说:“对呀!她们是我朋友中最富有的。”家俊便说:“那明晚七时见。”便挂线了。 在旁的荣少问:“又是富家女儿吗?”家俊皱眉看着荣少,诧异地问:“为甚么你会这么觉得?”荣少反感稀奇,说:“不是吗?每次听见你接客都是中上阶层,就从来没有低下阶层的。”家俊听见荣少再次提起接客二字,便又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 荣少这个理论,家俊倒是头一次听见。虽然感觉上这理论有点荒谬,但家俊回想起来,却又是个事实。因为他的客人不是富家女,便就是身居要职。所以家俊一时间不懂怎么反驳,只得说:“胡说八道。”可笑的是,虽然他口是这么说,但心中却想:“其实也不是”她们“,因为通常都是女扮男生的一方较富有。” 只听见荣少一声冷笑,便再没追问下去。俩人静下来享受四周的气氛,过了一会,荣少才转个话题道:“其实芷晴知不知道你在读硕士?”家俊接着摇头,目光散乱地看面前那酒架,无奈道:“不知道,我并没有告诉她。”荣少便追问:“又是因为那个原因?”家俊微微点头说:“是的,她最不喜欢读书人。当年既不敢跟她说考入大学,现在就更没勇气对她说清楚。” 第四章 香港 荣少皱着眉道:“我始终不明白,为甚么不能跟她说清楚。”家俊喝了一口,才答道:“因为她考不入大学,所以便妒忌能入读大学的人。你会这样问,只是因为你未曾见过她如何嘲弄一个大学生而已。”家俊说得有气无力。荣少劝说:“这样的女人,不要也吧!”话题又再次回到某个起点去。 家俊没有心情和他争辩下去,便站起身来说:“我明早还要上学,先走了。”家俊正要掏钱包之际,荣少便狐疑道:“你不是要和我争结帐吧!”家俊轻声一笑,便转身推门离开。 香港半岛酒店的顶层餐厅,其实某程度上有一半是酒吧,因为其中一边有齐各式酒吧器具。甚至乎那个白色吧台格式,也跟一般酒吧无异。不过当然,普通酒吧内又怎可能饱览这左边居高临下的街景,右边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倘若你曾去过这处的话,便会理解香港为甚么堪称世界十大漂亮夜景之一。 在这种高格调的餐厅内,家俊正坐近维港那边。虽然他未至于穿西装出席,但也不敢以T恤和牛仔裤亮相。只见他身穿直间恤衫和长布裤,模样就似富家子弟的轻便打扮。当然对他来说,这种场合可谓驾轻就熟。 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家俊已等了差不多十五分钟。虽然他早到五分钟,但那三位女士却也迟到了足足十分钟。不过纵使如此,家俊亦没半点不耐烦,因他深明女士迟到确是等闲事,而男士迟到则是天地不容这道理。 见芷晴她们姗姗来迟,家俊便打算取出电子手帐翻阅。但当家俊正要取出手帐之际,便已见芷晴出现在入口处。不知她是否因场合所需,穿了一摺浅蓝色长花裙,衬上黑色外套,看得家俊目瞪口呆。芷晴似有感应般,第一眼便望向家俊,见家俊一副獃子模样,便不禁哑然失笑。 到芷晴走近,家俊才赫然惊觉她背后站着俩人。一个短发面方,眉毛比一般女生粗,身穿恤衫西裤,就像富家公子模样。不过,只瞥眼间,家俊仍能确定她是个女子。另一个则拥有柔顺秀发,面尖嘴小,嘴边有颗小黑痣。只见她穿着粉红长裙,第一个让人联想起的便是灰姑娘。 见俩人跟随芷晴走近,家俊立即站起身来,拉开左边椅子,让那灰姑娘女孩入座,尽显男士风度。待灰姑娘入座后,芷晴与短发女亦自行就坐。坐在家俊右边的芷晴便对家俊说:“你左手面的是敏敏。”只见敏敏微笑点头,家俊也点头示好。便听见面对着家俊的短发女说:“我叫菀婷。”眼神认真地审视家俊,看得家俊有点不自在。 幸好家俊经验非浅,面对这种场面己然习以为常。他清楚知道对方正在试探自己,便立即报以一个能干的眼神道:“我叫家俊,相信芷晴已向你介绍。不如我们先点菜,然后再慢慢详谈。”这句话其实志不在点菜,而是要凭这句话来取得一个主导权。 听见家俊这么说,菀婷微笑点头,那审视的眼神亦随即消失。对家俊来说,这会是一个好开始,至少能取得对方点点信任。 接过菜单,上面所写的菜色都颇为名贵。例如餐汤会是龙虾汤,头盘是鹅肝,主菜则有龙虾或羊架选择。在这里吃一顿晚饭,最低消费也要四百多块。然而,家俊却神态自若,彷如每天也都是吃这些珍馐佳肴般,从容道:“怎样,大家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可以点菜。”菀婷代表了她们三位女士说。家俊轻轻一瞄左边的敏敏,只见她仍拿菜单似看非看般,但就是默不作声。家俊召来侍应生后,便让菀婷先点菜。但见菀婷直接替敏敏点菜,却不曾见她问过敏敏一句。家俊越看越是觉得出奇。 点过菜,家俊把握机会抢先说:“真不好意思,因为约见得太过匆忙,所以对你们的事情所知不多。不如谈谈你们的生活,又或解释为甚么要找我来充当男朋友。”家俊这开场白说得直截了当,也不留转弯余地。 “没想到你会这般直接。不过这样倒好,免得我多费唇舌。”菀婷会有这反应,其实已在家俊计算之内。听菀婷继续道:“我和敏敏当年在女子中学认识,然后便拍拖,不过这件事一直都瞒着父母们。但过得几年,有一次无意中被敏敏父母看到我写给她的情信,那事情便被揭发。亦因她父母与我父母相识,所以我亦逃不过被父母知悉。”只听她越说越激动。 “当时我们尝试向他们解释,但他们哪会得听进耳里去,就只是懂得责骂。后来我们都心淡了,与其经常因此而发生争执,倒不如索性跟他们说我俩已经分手。不过,他们那会这么容易便信。我父母每隔一星期便安排男人到我家来,要我和他们去逛街,其实还不是想我与他们任何一个拍拖。” “我曾经想过搬出来住,但我现在尚未有收入,所以难以实行。更何况,即使我能离家自住,但敏敏始终不能跟一同离家出走,那就没意思了。”家俊正想问为甚么时,芷晴轻踢家俊小腿阻止了他。 “敏敏不能跟我一起住,是因为她父亲近来得了重病,正在医院内治疗。敏敏不愿父亲担休,所以便不会离家出走。”菀婷看看窗外风景,便又说:“他父亲每次见敏敏探望他,第一句便就是问她找到了男朋友没有。初时她仍坚持说没有,但到得后来,他父亲每况越下,敏敏便逼不得已说已经有男朋友。所以今次来见你,还是要解决这些烦恼。”菀婷完整地道出事情由来。 不知为何,家俊有点在意敏敏的一举一动,只见她长长睫毛下透出点点泪光,相信是想起父亲病重之故。 家俊听过菀婷解释后便心中一慌,急问:“你要我同一时间冒充你们俩个的男朋友?这个...可能有点问题。”菀婷无奈道:“没办法,我从来就不会信任男孩。若非芷晴对你极力推荐,我也不可能会相信你。所以现在只得你一个能做我们的男朋友。” 在家俊耳内,其他甚么的也没听见,就只回响着“芷晴对你极力推荐”这句话。在家俊仍失魂落魄之际,听见菀婷再次问家俊如何,没料到家俊竟然点了点头。菀婷随即说:“这就要劳烦你了。”家俊听见这句才醒觉过来,见她们对着自己微笑,便心知不妙,心想:“我做过甚么?” 正当家俊想低声问芷晴时,菀婷问道:“价钱如何?”家俊立刻冷汗直冒,但这时说不行,已然太迟了。家俊这时脑筋实在转动不灵,便随口说:“一般都是由芷晴开价的。”把这个问题交给芷晴。 “三千元一餐晚饭。”芷晴说出连家俊也不敢相信的事来。家俊目瞪口呆地看着芷晴,暗惊:“一般都只是五百至一千元,怎么忽然间升价三倍。”却见芷晴转脸对着家俊微笑,家俊自然知道芷晴替自己攒多点钱。 不过最难以相信的还是菀婷说:“价钱不算太贵,没有问题。”家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连芷晴也感到惊讶,因她还以为菀婷会还价的。芷晴心中一喜,便立即用脚在桌下踢家俊,示意要家俊回报。 家俊看着芷晴皱眉。虽然这工资不低,但他兴奋过后又担心起来。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能力,而是同一时间冒充他们俩人的男朋友,总觉得会有问题。但是甚么问题,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 “我走了。”家俊送芷晴到楼下时这样说。芷晴见家俊转身正要向对面街走,便问:“你为甚么往那边走,不是回家吗?”家俊回头苦笑说:“不,我去找点吃的,刚才那餐哪能填满我的肚子。”正要离开,芷晴嚷着道:“我又要去。”家俊恨不得芷这般说,自然是点头道好。 俩人来到一间楼面只有三百来尺的小面店坐下。安顿后,家俊点了个馄饨面,而芷晴则点了杯冻饮。家俊问:“不用再吃多一点吗?”芷晴板脸道:“相识这么多年,还不知我的食量吗?” 家俊看见芷晴这副别扭模样,感到好看极,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芷晴见家俊怔怔看着自己,便轻拍他肩膀问:“怎么了?”家俊回过神来,便答:“不,没甚么。”当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道出实情来。芷晴狐疑地看着家俊,家俊便诈作不见,继续吃他的馄饨面。 见家俊不发一言,芷晴便问:“怎么了?见你刚才对着菀婷似乎不太高兴,薪酬加了反而不喜欢吗?”家俊强摇头道:“不,只是有点担心。”芷晴“哦”的一声疑问,便说:“除了你第一次冒充我男朋友时听见你这样说过外,以后便就没有听见过。怎么了?为甚么今次这般没信心?” 只见家俊眉头轻皱说:“我真的不知道,但就总是感到不妥,只怕迟早一天会出事。”芷晴侧着头,双眼滴溜溜一转,有如一头松鼠,便听见她说:“我没想到有甚么问题,所以你不用担心。”家俊暗想:“这道理只怕惟有芷晴你才敢说出口来。” 一段音乐铃声忽然自家俊裤袋中传来,正是家俊那手提电话响起。家俊一看来电显示,心里便立即暗叫不妙,因为那正是当日行霉运时推却的客人。对家俊来说,近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所以一时间竟忘记有这么一件事。家俊一阵惶恐后便接线道:“美娜,近日太忙所有忘了找你。”先自行报上罪状。 对方沉默半晌,便听见美娜柔声说:“那星期六或星期日晚上如何?”事有凑巧,家俊刚刚才答应星期六去敏敏家,星期日到菀婷家,这两天正好满约。家俊便说:“这两天都不行,星期五可以吗?”美娜不悦道:“你肯定星期五可以?不要再推诿。” 家俊清楚美娜这类心软性格,所以当日才斗胆借故失约。家俊坚决道:“放心吧!星期五一定可以。”美娜幽幽道:“那就星期五见好了。”件情便就这么容易摆平。 “怎么了?”家俊转过头来,见芷晴凝视着自己便问道。其实家俊也猜想到芷晴想问对方是不是客人,和她认不认识。但见芷晴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来,那家俊亦乐得不用解释。 “对了,有甚么事情菀婷刚才没说的?”家俊对这些资料比较有兴趣。芷晴斜视家俊,露出一副蛊惑模样道:“你想知那个范畴?”家俊被逗笑说:“你认为我可以知的便告诉我吧!”芷晴夸张道:“那今晚岂不是要我陪着你!”说后连自己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正狠狠地击中家俊心脏,心中酸溜溜的并不好受。芷晴见家俊这萎靡模样,便柔声道:“别这么小气,只是跟你开玩笑而已。”那知家俊提不起劲,只轻轻摇头。芷晴似被感染,收起笑容淡淡道:“她们都住在半山区,同样也是商贸世家,就读在女子国际学校。” “果然是富家女。”家俊喃喃自语。芷晴继续道:“敏敏是独生女,所以她父亲非常疼爱她的。”家俊便说:“看得出敏敏也很爱她父亲。但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不真正找个男朋友?以她这样貌,不可能找不到的。”芷晴鄙视家俊,厉声道:“真心相爱的话,男与女又有何分别!难道她永远也要遵循父亲的话吗?” 幸好这个时间四周疏疏落落的只得几人,才没惹起太多人注意。家俊亦没想到只这么一句话,竟令芷晴有这么大的反应。家俊歉疚道:“对不起。”芷晴立即说:“不,是我太过敏感了。” 这刻,俩人相对无言,气氛变得异常沉重。五年来,每当家俊话题涉及男女感情时,芷晴便立刻筑起围墙,把他当成敌人般看待。亦因此,在家俊和芷晴中间始终有一道深沟存在,无论家俊如何努力和尝试,也都未能夸得过去。更何况,芷晴有咏霞这女友作伴,家俊要夺取芷晴芳心,真是谈何容易。 “我还是先回家,咏霞在等我。”不意外芷晴这时提出告别。家俊见芷晴已然站起身来,便立即说:“夜了,我送你回去。”芷晴婉拒道:“不用担心,我走大路应该不会有问题,你慢慢吃。”家俊理解芷晴是想独个儿冷静一下,也不勉强,便说:“好,那你自己小心点。”芷晴便站起离开。 吃完面后,家俊回到家来已是晚上十一时许。他并没有开灯,只安然地坐在沙发上小睡。对家俊来说,经过一天辛劳后,最渴望的就是能回到家中好好休息。以前当他仍和父母同住时,因母亲对他过份关心,不懂给他一点宁静空间。经常不是问这个,便就是问那个,最恶劣的还是破口大骂,以致家俊独个儿搬出来自住。 虽然家俊理解母亲是如何疼爱自己,但过份关心却只会弄巧成拙,导致今天这个状况。不过,每当家俊有空时,便会回家探望父母,了解他们近况。普通人看来,也许会觉得他们关系疏离,但实际上,家俊却感到现在更能与父母倾谈沟通。至少,家俊母亲不会再把问题重重复复来问家俊。话题既有新意,家俊亦乐于回答。 十二时的钟声响起,家俊同时被钟声惊醒过来。只见他轻揉双眼,精神略为回复过来,便站起身向房间那边走去。刚推开房门,便嗅到当日芷晴在家俊房中留下的余香,虽然淡了许多,但家俊还是能辨别出来。 家俊走到书台前,打开上了锁的抽屉,从内里取出一本墨绿色笔记簿来。只见他把笔记翻到一页空白纸上,然后在页顶处写上敏敏和菀婷两个名字。原来,家俊每次接触新客人时,都必定会把她们的资料记录下来,以防有任何错漏。因为只要他在资料上稍有错误,要及后补救也就千难万难了。 写完敏敏和菀婷的资料,家俊便把笔记簿翻到美娜那页,认真地温习起来。 美娜像是个天生弱者,处事优柔寡断,别人说甚么她总是不加反对。除了她父母对她行使父权外,就连她朋友及女朋友也都是这样对待她。家俊一直都看不过眼,但美娜本性如此,又不愿尝试改变,那家俊亦是束手无策。 其实美娜父亲知道她和女孩子拍拖这回事,是因为美娜被她女朋友怂恿,要她向父亲坦白,美娜才会告知父亲的。理所当然地,美娜父亲接受不了,更命令美娜不要接近她那个女朋友。而她女朋友却要缠着她,还劝她不要听信父亲一面之词。在这情况下,美娜便成为俩人间的磨心,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家俊背了好一会,才不至于把另一个客人的背景资料混杂其中。对家俊来说,背这些资料比修读硕士还要艰苦,因为这中间不容许有任何漏洞发生。 忽地一阵强风从窗帘间吹进来,把家俊这笔记簿翻到其中一页。要说是天意好,还是巧合也好,翻开的那页正正就是关于芷晴的。家俊看着自己当年曾对芷晴的描述,不禁苦笑。因为刚开始时,家俊还以芷晴只是习惯与女孩子相处,所以便较一般人容易找到个女朋友作伴。但现在,家俊终于知道当日这想法错极,芷晴喜欢女孩的原因并非如当初所想般简单。 又一阵风吹进来,家俊叹了口气,便把关于芷晴的那页撕下来。他把纸张团成纸团握紧在手中里,犹豫一刻,最后还是扔在垃圾桶内。 星期五晚上,家俊手持礼物来到美娜家门外,正按门铃之际,背后便有人说:“你终于来了。”语气中带着讥讽的味道。家俊当然知道这人就是美娜父亲,便恭敬道:“世伯。对不起,上次因事出突然,所以...”那男人也不容他说下去,便道:“不用说了,我不想听你如何用一个谎话来掩饰另一个。也只有我女儿才会相信你。” 没办法,美娜父亲会这样看待家俊,主要还是因为美娜在家中没甚么地位,以致家俊也都被牵连。更何况在这件事上,犯错的确是家俊,所以家俊亦只能忍气吞声,勉强地用一个微笑回应。 门刚打开,美娜见家俊和父亲同时站在门外也不禁一愕,因她没想到俩人竟会事先约定前来。家俊向后退开一点,让美娜父亲先行,然后才缓步进入。当家俊经过美娜身边时,美娜耳语道:“为甚么你会和我爸走在一起的?”家俊摇头说:“不,只是在门外凑巧遇上而已。”家俊见美娜立即松一口气,便知她对父亲有多惧怕。 可怜这样一个懦弱女子,偏要周旋在这野蛮家庭中,令她更是郁结难解。不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在这家庭里成长,才会养成这种性格。家俊每次看见美娜,也不其然有这种感受。 走到餐桌前,工人已准备好晚餐的一切所需。只见有俩人丝丝然地从房间那边走出来,其中一人是美娜母亲,另一个则是美娜弟弟。伯母见家俊到来,便向家俊微笑点头,家俊亦回应说:“伯母。”便见伯母做了个邀请姿势,示意家俊入坐。但那边厢,却见美娜弟弟对家俊毫不理睬,彷若家俊并不存在般。 对家俊来说,面对着美娜父亲,被他羞辱两句还可忍受。但对着美娜弟弟,还要少自己几岁,那能忍受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不过碍着他父母同在,否则便要好好教训他。 入座时,家俊故意离开美娜父亲远一点,但却要面对着她弟弟。待各人入座,美娜父亲便说:“吃饭吧!不用等了...反正等也不未一定等得到。”这句话,相信令仍未吃饭的家俊快要梗死。 “爸,别这样说!人家不是已经道欺了吗?”只怕美娜已经鼓起毕生最大勇气说出来,连家俊也不敢相信她会这样维护自己。美娜父亲怒气冲冲道:“吃饭吧!”家俊感到身旁的美娜浑身颤抖,显然是害怕极。家俊在台底伸手轻轻捉住美娜手臂,好让她能宁定下来。 美娜对家俊甜甜一笑,以表谢意,家俊便把手缩回。这时,弟弟忽然嚷着道:“这双筷子不是我的,他那双才是。”说着便直指家俊。家俊见筷子上有些卡通图案,相信是特别为他而设的。正要把筷子交回给他,便见他随手把手上那双筷子扔过来。家俊立即挡格,筷子便就掉在桌上。 最难以想像的是,他父母竟然视若无睹,当作是等闲事情般,任由他这样大吵大闹。尽管家俊见过不少坏男孩,但与之相比亦有所不及。家俊不禁想:“倘若我有这样一个儿子,不给他气疯才怪。”边想边把筷子递给他。那料他竟大喊道:“三姐,帮我洗筷子!” “三姐...”弟弟不住大叫着。但相信那个叫三姐的工人早已走远了,所以并没听见。弟弟见三姐一直没有回应,便对美娜说:“美娜,帮我洗。”家俊双目俱张,快要喷出火来。又听见美娜父亲指责美娜说:“家姐还不快点帮他!”在旁的家俊突然不怒反笑,心里咀咒:“是你们种下的祸根。总有一天,你们会为这事而后悔。”、 第五章 传统 在传统中国人社会观念中,重男轻女原属平常。虽然现代女性地位差不多与男性相同,但对上一代保守观念主意者来说,始终要男孩才称得上是传宗接代。以致整个家庭内,作姐姐或妹妹的,都会被忽略甚至被剥削权利。相反,男孩因过度呵护纵容,变成恃宠而骄,不可一世。 美娜并没提出抗议,走到弟弟身前接过筷子,便向厨房方向走去。只怕这里就只有家俊一个感到忿忿不平。没多久,美娜把清洗过的筷子放在弟弟前,然后便返回座位上。家俊一直留意着美娜面上每一个表情变化,但从中却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反而当美娜就坐时,见家俊獃獃地看着自己,便低声问:“怎样了?”家俊强摇头道:“没甚么。” “这是甚么家庭?”家俊心里禁不住这样问。忽地,美娜父亲问家俊:“你的合适的工作如何?一个月能赚取三万块吗?”家俊直言道:“没有。”美娜父亲更不客气地说:“这怎么成,怎能养妻活儿!不如到我公司合适的工作吧!”他这样说,家俊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便答:“不,我这合适的工作很好,至少我老板不会是待薄我那种人。”这句话实际上在暗示美娜父亲是个尖酸刻薄的人,但同时,又是在替美娜这老板面上贴金。 美娜父亲自然知道家俊在含沙射影,一时间也不发作,便说:“我对员工也很寛待的。”家俊暗笑美娜父亲此地无银,他这样说反而承认了刚才家俊所指尖酸刻薄的那种人就是他。家俊嗯了一声,然后便说:“我始终喜爱这份合适的工作。” 俩人对话中,最难为情那个就是美娜,因在此间就只有她知道家俊真正身份。虽听见家俊在赞赏自己,但还是苦着脸看家俊,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家俊知道美娜不愿惹起事端,便不再多言。当美娜父亲问起一些问题,家俊亦只唯唯答覆,再没令美娜为难。 离开后,美娜直送家俊到楼下,正要付款之际,家俊便邀请道:“不如到公园走走。”美娜以为家俊怕在楼下交易会被人发现,便点头道:“好,但不要走太远。”说着便跟家俊向公园方向走去。 “为甚么你不反抗呢?”家俊终于忍不住这样问。美娜感到突兀,便疑惑地问:“甚么反抗?”家俊先道歉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干涉你生活,但若你当我是个朋友,我真的想问你...”美娜柔声道:“不,你说。”家俊便坦然道:“在这家庭内,你不感到辛苦吗?除了要迁就父亲外,还有你那目中无人的弟弟,你不会感到厌倦吗?”说话间带着几分气忿。 “已经习惯了。”美娜看着前方幽幽道。家俊摇头说:“你不单止习惯这个,甚至对你女朋友也是...人生是不应被人支配的。”家俊暗自告诫:“别这样激动,没必要这样...”家俊忽然对自己产生怀疑。美娜没想过家俊会对她说这些事情,一时间不懂怎么回答。 “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美娜语气中有种顾影自怜的味道。家俊未能把心情平伏下来,仍忿然道:“人生是由自己掌握,不是由别人决定的!不要失去自我,振作点好不好?”美娜从没见过家俊如此激动,本能上产生出恐惧,再也不懂怎么回答。 突然间,家俊把美娜推向一边石墙,然后把她双手按在石墙上激动地说:“倘若我现在要把你强奸,你也不反抗吗?你还认为这是命中注定?”只见美娜眼神中透出一丝惊恐,然后便露出哀求的神眼。家俊目不转睛地看着美娜,而美娜因双手被家俊紧紧箍着,脸色开始微现痛苦。不一会,家俊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开,美娜则站在原地目送家俊。 巴士上,家俊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美娜刚才那个眼神。家俊实在不能接受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想着:“这是一个恶梦。”其实在家俊把美娜按在墙上时,家俊曾怀疑自己是否爱上她,但这时冷静下来,却相信当时只是一种错觉。对家俊来说,这并不是因为爱上,而只是忿忿不平。 现代所有冷气巴士再没有外来风能吹进来,但看着如飞闪过的街灯,仍能有此幻象。家俊拿着手提电话发呆,萤幕上其实已按入美娜的电话号码,只要家俊按下拨听键,便能与美娜对话。但要提起勇气按下去,却是一点不易。 电话接通,家俊知道对方正是美娜,便说:“对不起。”美娜似乎不想再提那事,淡然说:“你还没收款,不如我转帐给你。”这句话似乎是提醒家俊真正身份,家俊心中一酸,便说:“不,我不喜欢转帐的,迟点再给我好了。”美娜说:“好,你喜欢吧!”家俊再想不出话题,便说:“早点睡,再见。” 回到家来,家俊仍是心神彷佛,甚至还惧怕着自己刚才所做的事。这种情节似乎只会出现在戏剧中,但却又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只见他脱去鞋袜,也没开灯便直接走进房内。就在他坐在床沿之际,忽然感到自己坐着些甚么,随即听见“唉呀”一声。这声音令家俊禁不住心中一热,他急忙把房灯打开。 果然,躺在床上那人正是芷晴。家俊奇问:“为甚么你会在我家出现的?你有锁匙...”同时想起上次鞋柜内的后备锁匙是被她抢走,便没继续下去。只听见芷晴说:“怎么你回家来是无声无息的?”家俊皱眉道:“我自己一个人住,回到家来要通知谁?”芷晴则撒娇道:“总之你回家不开灯就是你不对。” 芷晴掀开被子,一阵酒气立即扑鼻而至,家俊不禁问:“干嘛又喝了酒?发生甚么事?”芷晴傻笑说:“很少而已!”家俊肯定芷晴至少喝了半打以上。芷晴伸手示意要家俊把她拉起,家俊便站起来再把她拉起。但芷晴一个不稳,竟把家俊推向房门那边,半挂在家俊身上。 这动作似曾相识,正是与刚才家俊对倩儿做的不谋而合。家俊自嘲:“报应来得真快!”不过对家俊来说,这可能是世上最捧的报应。家俊抱着烂泥般的芷晴问:“今次又怎么了?不要每隔三四天便就醉成这个样子好不好?” 芷晴有点口齿不清:“她...她又去找...芳儿...”家俊安慰道:“先别这般敏感,可能只是...”一时间竟想不出合理解释来。芷晴稍为推开家俊,看家俊能有甚么解释。家俊看着芷晴这渴求的眼神,实在有点抓狂,因为一时间叫他怎想出一个合理理由来。 顷刻,家俊灵光一闪,便答:“咏霞找她可能是因为她要离开香港,只是吃餐晚饭而已。”也亏得家俊天马行空地想出这理由来。芷晴狐疑地看着家俊,质疑道:“真的?”家俊似是作茧自缚,不得不答:“当然是真的。”但已是汗流浃背。 听见家俊这样说,芷晴也不见喜色。只见她垂下头来,倒退数步便坐回床上。当家俊以为她已冷静下来时,却见她突然泪如泉涌,双眼红根暴现。家俊走近,蹲下来把她纳入怀内,希望能给她一点慰藉。 有专家说,哭过后的人是比较容易睡着,原因是其呼吸模式近似正熟睡的人。这理论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但家俊现在看着哭过后正熟睡的芷晴,却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家俊再看一会,见芷晴不会这么快转醒过来,便走出房外,轻轻把门关上。家俊拿起主机电话致电给咏霞。电话接通,单凭对回应,家俊知她不是咏霞,便问:“请问咏霞在吗?”随后便听见那少女高声向某处说:“咏霞,你的电话!” 某种直觉告诉家俊,这人应该就是芷晴口中所说的芳儿。听见对方交接电话声传来,随后便是咏霞说:“谁?”家俊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为甚么你还在芳儿那边?”咏霞感到错愕,不禁问:“你是家俊?为甚么你会知道我在那里?” 家俊反问:“你认为呢?”咏霞当然会猜到是芷晴去找家俊。一阵沉默,咏霞才说:“因为芳儿明天要上机,所以我陪她吃晚饭而已。”真是无独有偶,竟跟家俊所说的不约而同。家俊便说:“我也是这样告诉她...”但忽然间觉得有点不妥,继续说:“但你认为这能骗她多久?”其实家俊只想试探咏霞。 那料,咏霞叹气说:“你说得对,我也感到累了。”顿了顿又说:“不瞒你,我已和芳儿在一起...但别误会,她明天要上机这事也是实情。”家俊头皮发麻,他从没想过咏霞会这么坦白,一时间也不懂怎么反应。 “那芷晴怎么办?”家俊怒吼。咏霞轻声说:“我还很爱她,但我觉得芳儿比芷晴更需要我...你也是男人,这个不可能不明白的,不是吗?”家俊深吸一口气,想气倩儿与芷晴,忽然感到一切都很讽刺,嗤笑道:“原来这就你所理解的男人,真枉我替你说尽好话。”说后便用力把听筒盖上。 躺在沙发上的家俊早已梳洗完毕,但脑中仍无休止地回响着咏霞那番说活。同时,又对比着:“徜若我和芷晴在一起,但美娜又是这么需要我,那我会如何处理?真的会放弃芷晴跟美娜在一起吗?”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脑袋就是停不下来。 不过对家俊来说,最头痛还是如何把这残酷的事实告诉芷晴。家俊心想:“倘若我照实跟她说,她会有何反应呢...会是痛哭失声,还是发般狂般乱打乱撞...”想起芷晴往常乖僻的行为,不禁有点担心。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噪杂声把家俊吵醒。家俊感到眼皮极之沉重,不愿撑开,只凭声音辨别外间事情。听见屋内其中一道门被打开,随后便传来“唦唦”水声。家俊猜想应该是芷晴进了洗手间冼面之类,也不愿理会,继续寻他的好梦。 再过片刻,又听见擦地声。家俊便奇怪:“芷晴甚么时候变得这般温柔体贴?贤良淑德呢...”但想着想着,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高声说:“不用冼了,有人会帮我洗的,甭你来做。”话虽是这么说,但仍赖床不起。 “咯”的一声响,家俊头上吃了个栗爆,家俊大叫:“干嘛打我!”睁开眼来,却见站在面前的竟不是芷晴,大吃一惊道:“妈?”那女人骂道:“臭小子,你当我是你工人吗?别的女人替你打扫,你却会疼她,却又不见你对我这般好。” 看着醋意大盛的母亲,家俊知她不是真怒,便嘻笑说:“哼!只有我妈才能把这里打扫乾净,其他女人我就是信不过。”当然家俊对这句话极有把握。果见母亲转怒为笑,伸手乱捣家俊头发道:“终于骗人家到手了吗?”话题转到芷晴上。家俊想起芷晴,连带便又忆及咏霞那件事,脸色一沉,叹道:“别乱说。” 家俊母亲见家俊一脸沉郁,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把人家灌醉,然后...”家俊打断道:“妈,别瞎猜。她还在房内?”最后一句是问她。家俊母亲点头道:“你开的药力很重嘛!”家俊快要被气昏。 经过多年经验,家俊知道母亲既见自己已醒,便不会再让自己有任何安静的机会,不是问家俊这个,便就是问家俊那个,叫他不得安宁。也不知是否因为俩母子太吵的原故,家俊刚走到洗手间前,便听见睡房房门打开,走出一个头发蓬松的芷晴来。 刚出来时,芷晴似未发觉自己原来不在自己家里,见家俊及家俊母亲看着自己便不禁一愕。随即想起原来是昨日自己擅自闯进家俊家里撒野,便感到十分尴尬。最惨还是,芷晴知道自己早上还未梳洗好的模样有多吓人,更使她要挖个洞出来把头藏进去。 见芷晴一脸尴尬,家俊便说:“早晨。”芷晴这才有反应说:“早晨,伯母早晨。”家俊母亲微笑点头回应,然后便识趣地走开,继续打扫。家俊知道芷晴赶着梳洗,便让开一点,示意她先用。 芷晴早已胀红了脸,见家俊肯让自己先用,便点头道谢,随即冲入洗手间内把门关上。家俊母亲又俏俏地走到家俊身旁说:“芷晴是个好女子,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家俊皱眉低声说:“妈呀...”家俊母亲装了个充耳不闻的模样,转身再次走开。 坐在沙发上的家俊又在苦恼着如何对芷晴说出咏霞背叛她那事实。似乎无论家俊如何把这件事淡化,也必定会令芷晴心如刀割。 也不知多久,芷晴开门走出来,只见她简单地用橡皮圈把头发束起,但感觉却比平日成熟多。芷晴见家俊走近,便对家俊说:“我要走了。”家俊知她要回咏霞那边,便急忙说:“你等我一下,我送你。”芷晴似乎知道家俊有话要说,便点头道:“好,别太久呢...” 对男孩子来说,梳洗可以是极快速。转瞬,家俊便对芷晴说:“可以了。”芷晴则用奇异眼光看着家俊,实在不信家俊这么快便就梳洗完毕。 走到楼下一个公园处,家俊鼓起勇气把真相说出来。只见芷晴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模样,没有大吵大闹,没有激动落泪,反倒似听见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芷晴微笑说:“我先走了。”也不理家俊一脸疑问,转身便就离开。 世上最恐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出乎预料之外。对看着芷晴默然离开的家俊来说,这比起看见芷晴发狂失控还要来得可怕。家俊站在原地胡思乱想,虽然他曾有冲动想上前把芷晴拉住,但他却又知道,即使这样做其实也是于事无补。看着芷晴转眼已消失在人群中,家俊轻叹一声,转身便就返家去。 回到家来,家俊寻遍整间房子也不见母亲踪影,虽觉奇怪,但亦无心理会。家俊走回自己房内,见床单及被褥等均已被整理妥当,自然知道是母亲手笔。家俊躺在床上,才察觉到原来连芷晴应会遗下的酒味也都已经被清除。唯一一个可能,就是家俊母亲在这么短促的时间内己替他更换好床单等物品。 家俊心想:“在家千日好...真是不无道理。”事实上,脑袋正把芷晴与自已母亲作对比。一时想着母亲究竟跑到那里去,又一时想着芷晴身在何处,迷迷糊糊间,便就睡着了。 到醒来时,房间内已充满着夕阳余晖。或许是因为睡得太多的关系,家俊感到有点头昏脑胀,感觉就似是宿醉般并不好受。好不容易,家俊才能爬起身来,坐在床头发呆。突然灵光一闪:“今天不是要到敏敏家吗?甚么时候...”转头看看闹钟,原来已是六时许。 “麻烦了!”虽然屋内只得家俊一人,但他还是禁不住说出声来。即使时间上还有个多小时,但对家俊来说,已无法准备得更充足。家俊也不多想,便把日前已预定好的衣服穿上,把头发整理好,便就离开。 虽然经芷晴拉拢后,一切都看似顺利进行,但在家俊眼中,这份合适的工作其实还未算是正式确实。要真正签妥这份合约,第一件事就是要懂得取悦客户父母,否则其父母反对或满有怀疑的话,那这合约只怕会立即被终止。不过话说回来,她父母们情愿女儿与一个普通男孩交往,也不愿看到她们与同性亲昵。所以一般来说,开始时只要那男孩不是太过偏激,那就能顺利过关。当然,时间一长,一切就要另作别论。 “对不起,要你等我。”家俊准时来到约定地点,但见敏敏已站在该处等候便抱歉说。敏敏微笑并摇头,低声说:“不,只因我家就在这里附近,所以才会早到一点点。”虽然她是这么说,但以家俊经验来说,很多女孩即使那约定地点就在她家门口,也都必定会迟到。所以敏敏身为一富家女,却又能如此准时,确实是难能可贵。 正想着间,家俊脸现微笑,敏敏看得出奇,便问:“怎么了?”家俊收歛笑容答:“没甚么。”敏敏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便轻声说:“我们走吧!”转身便离开。 敏敏刚转过身,家俊见她那把秀发束成两条辫子,使家俊立即想起芷晴来。一想起芷晴,家俊变得心不在焉,直至听见敏敏说:“喂...”家俊才醒觉过来看着敏敏。敏敏皱眉道:“你怎么了?”家俊摇头道:“没甚么。”当然,谁也看得出他有心事。 却不知原来敏敏已走了一少段路,见家俊竟没跟着,便回来找他。 敏敏开始怀疑家俊是否有能力应付,还道他是因为怯场所致。家俊看出敏敏对自已满有怀疑,便安慰道:“放心吧!我没甚么,只是想起某些事情。”敏敏轻轻一笑,便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家俊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一把拖住敏敏右手。敏敏一惊,正要摔开,便听见家俊说:“别惊慌!要让你父亲相信我们在交往,总不可能分开走路吧!”其实家俊故意这样做,主要是让她要有随机应变的心理准备,否则一旦出现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不能配合便会立即被拆穿。 拖着敏敏纤弱而柔软的手,家俊并没感到不自然。敏敏任由家俊拖着缓行,没有说一句话,但家俊却觉得敏敏已经把主导权交给自己,就像是当日点餐时也是任由菀婷决定般。家俊便问:“可以说多一点关于你的事情吗?” 第六章 事情是谁的 “我的事情?”敏敏不明所以便这样问。家俊微笑说:“虽然是冒充男朋友,但总不能对你的事一无所知。万一你父亲问起来,好歹我也知道点。”敏敏低头沉思一会,才对着家俊说:“你一时间这样问,我实在不懂如何回答。不如这样,你想知道些甚么便问我吧!” 在灯光反射下,敏敏双眼闪耀着两点星光,这比起芷晴更是迷人。家俊不敢多看,借故移开目光说:“好,那我就像是记者般做个专访好了。”敏敏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灿烂一笑,家俊刚好斜眼捕捉到,便说:“你笑得很好看。”敏敏脸上一红,把手缩回,并别过头到另一边去。 “笑多一点,人也会较开朗。”家俊补充这点,是怕敏敏误会自己在吃她豆腐。只见敏敏轻轻点头,家俊便又问:“你是独生女吗?”家俊要再次确定芷晴那些资料。敏敏点头道:“是的,我们一家只有三人。”家俊便问:“那一会会和谁吃晚饭?” “当然是我和我父母三人。”敏敏理所当然地说。家俊不禁问:“你父亲在家吗?他不是...”敏敏摇头道:“不,因他坚持要住在家里,所以我们聘请了医生照顾他。”可能是想起父亲病重原故,语音中略带哽咽。 在旁的家俊知道敏敏想起父亲病重便就伤痛,所以转过话题问:“你平日喜爱甚么活动?会是看书吗?”敏敏讶异道:“你怎么知道的?”家俊笑说:“单看你外表便就让人有这种感觉。”敏敏便说:“的确,我不太喜欢户外活动,一般来说也是待在家中。要不然,便就是上学去。” 走到转角处,家俊轻拍敏敏肩头道:“你等我一等。”敏敏看着家俊转入对面街的街市内。不一会,便见家俊拿着一生果篮跑回来,敏敏便问:“这个是...”家俊喘着气道:“忽然想起...总不能两手空空上你家...”敏敏笑了笑,便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家俊深呼吸后说:“不,继续吧!” “有甚么事情是你最难忘的?”家俊认为至少要有这情度上了解才称得上是知交好友关系。敏敏看似忆起一些往事,从外表看,像是有点犹豫不决。家俊见敏敏如此认真,不禁好笑,便说:“也不一定是最难忘,说点难忘经历便就可以了。” 这时,敏敏停下来对家俊说:“我曾经杀过一个人。”家俊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追问:“甚么?”敏敏眼神坚定,认真地说:“我杀过人。”家俊被吓得张口结舌,因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眼前这娇滴滴的少女竟会是杀人凶手。 只见敏敏忽然神色狡狯,家俊开怀大笑道:“我差点便就相信!你的戏很逼真呢!”敏敏淡淡一笑,便说:“这是我两年前在舞台剧中的台词,做得好不好?”家俊点头道:“真的很好。至少开始时看着你那认真的眼神,确实令我不得不信。那你饰演着甚么角色?”敏敏轻轻一笑,继续前行,但却没有回答家俊这个问题。 交谈过后,家俊觉得敏敏亦非当初所想般难以相处。家俊便说:“好了,有些事情你要记住的。”敏敏问:“是甚么?”家俊答道:“是一些基本的事,例如我们在那里相识,识了多久等。”敏敏豁然省悟,点头道:“你说吧!”家俊便交待好,免得出错。 转眼间,原来已走到一豪华住宅大厦外。敏敏转身对家俊说:“就在这里...”家俊靠近敏敏低声道:“还有些事情是你要注意的。”敏敏点头道:“好,你说。”家俊便耳语道:“首先要机警一点,尽量照我意思做。其次就是要把我当成菀婷,幻想着你正带一个你最心爱的人去见父亲。” “就是这两件事?”对曾有演出舞台剧经验的敏敏来说,并不太困难。家俊微笑说:“是的,其他则自然流露较好。”敏敏点头道:“明白了。”说着便转身打开闸门。 虽说敏敏家属上等人家,但其屋内装潢却不见奢华。房子内摆设简朴,整个设计以浅色为主,而墙上挂着的字画,更为室内增添不少书卷气。除了朴素外,地上更是一尘不染,这可能是因为敏敏父亲病重原故,所以必须打扫得乾乾净净。 刚走近大厅,便见一对夫妇已坐在餐台前。男的约五十来岁年纪,光头,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仍掩不住病容。女的则四十来岁,笑容可亲,并邀请家俊入座。敏敏主动地介绍:“这是我爸和我妈。”转头对父母说:“他就是家俊。”家俊躬身说:“叔叔,阿姨你们好。”说着便递上生果篮。 “不用这般客气,请坐。”敏敏母亲接过果篮,款待热情。起初家俊仍有点担心敏敏父母会否跟美娜父母一般强硬。但这时见他们以礼相待,才能放下心头大石。 就坐后,工人便从厨房内端出食物,放在这赋有中国浓厚色彩的大圆台上。基本上,餸菜以素食为主,其中只有一碟是肉类,相信这亦是刻意为家俊而设。敏敏母亲笑说:“不好意思,我们较少吃肉,所以只有这些,希望别介意。”当然,家俊知道其主要原因是敏敏父亲不宜进食太多肉类。 “不,这样很好。”家俊强摇头道。只见敏敏母亲微笑说:“吃饭吧!不用客气。”家俊见每盘餸菜旁均有一双公筷,起初还以为是为自己而设,后来见他们也会用公筷,才明白主要是防止敏敏父亲受到别人感染而设。 在这种情况下,家俊一般都不敢多言,因他还未摸清客户父亲的性格时,怕会说错话而引起他们反感。惟一能做的,就是不时偏头偷瞧敏敏。家俊见敏敏看自己时表情冷淡,便咧嘴露齿,惹得敏敏眉头轻皱,但随后又愉快地微笑着。在敏敏父亲眼中看来,就凭这点点动作,便真的相信家俊和他女儿正在拍拖。家俊的计策,就是让敏敏父亲见自己儿女甜蜜开心,便会相信这一切。 敏敏父亲问家俊道:“家俊是做甚么职业?”家俊暗想:“终于来了。”家俊答道:“做一些与物理有关的研究。”敏敏父亲讶异问:“那你是科学家?”家俊摇头谦逊道:“不...不是...只是帮忙做研究而已。” “幸苦吗?近来有甚么研究?”敏敏父亲蛮好奇地问。家俊初时以为他会鄙视这份合适的工作,因为科学家不似商家般能赚那么多钱。但从眉目神情中,家俊确实感到敏敏父亲真的有兴趣知道,便答:“近来做一些时间与空间的研究。”敏敏父亲笑说:“哈哈!这方面我真是一窍不通,但我很羡慕像你们这些做科学研究的人。”带给家俊一阵温馨的感觉。 还是首次,家俊面对着商家时会受到尊重和敬爱。家俊看见敏敏父亲脸上流露出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又想起他病重,真想走近轻轻拥抱,感谢那知遇之恩。家俊感激道:“多谢。”实在想不出用甚么说话来表达那份情意。 “父亲还在合适的工作吗?”敏敏父亲问。家俊点头道:“是的,他怕待在家中百无...”忽觉不对劲,聊赖二字便说不出来。敏敏父亲看得出来,便说:“别介意,说甚么没问题的。”虽然敏敏父亲这般说,但家俊自知还是要避忌一点。 家俊转头看敏敏,只见她正看着自己。家俊微有点歉意,又不想显露于眉宇间,便惟有以微笑遮掩。敏敏勉强地笑了笑,便低头继续吃饭,没再理会家俊。家俊担忧:“是触怒了她吗?”心中忐忑不安。 在计程车内,家俊不住回想着刚才每句说话与动作,查找其中会否有些微破绽。经过反覆思量,无论在敏敏父亲问他们在何处认识或认识多久等事,都已是意料之内,所以并没出甚么乱子。唯一令家俊放心不下的,就是当家俊说错话后,敏敏便没再理会家俊,甚至连交换一个眼神也似不屑。 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萤幕上显示出敏敏二字。家俊急不可待地按下接听键,并说:“找我有事?”只听见敏敏柔声说:“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事,只是想跟你道谢。”出乎家俊意料之外,家俊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并说:“不,那里...我只是合适的工作而已...” “很久了,已经很久没见父母这般高兴过。自从得知父亲患有癌症后,世界就像灰色一遍,家里从不见人欢笑。而看见你...”家俊插入说:“只是待客之道而已。”没想到敏敏还继续:“不是的,我肯定他们每个笑容都是出自真心。”没办法,家俊不想反驳,静待敏敏说:“彷佛,我们回复昔日那温馨和谐的日子...我能看见父亲的日子越来越少,有时医生说半年,但突然间又会改口说两个月,根本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日子还有多少...看着他逐渐衰弱,我又可以怎样...其实只要能让他欢笑,开开心心地渡过这段日子,我甚么也愿意做...只要他高兴...”敏敏语声哽咽,似是强忍着泪水说出来。家俊沉声道:“其实我只是做足我本份而已。”家俊终于理解,原来敏敏没看自己一眼,只是怕看见自己后会泪流满面,把那愉快的气氛毁灭。 虽然家俊松了一口气,但体谅敏敏心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别太担心,最重要是他们快乐地生活。”哭泣声传来,敏敏终于撑不住对着电话痛哭。家俊实在不懂怎么安慰,便任由她宣泄一下。 过了好一会,敏敏说:“对不起,我不应对你这样...”家俊柔声道:“不,我明白的。”敏敏沉默一会,似醒悟过来般,对家俊说:“你是要收现金的吗?今天忘了给你,或许改天...”听见这句话,家俊那颗心似被大铁鎚击碎,散落一地。虽然难堪,但还是要说:“那些并不重要,迟点再说。你先好好休息,祝你有个好梦。”挂断后,家俊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不一会,当家俊脑中仍挣扎着,电话再次响起。家俊起初还以为是敏敏再次来电,但后来见显示上打出菀婷二字,便猜到她是来交代明天的事情。家俊接通电话便问:“菀婷,找我谈明天的事情吗?”菀婷被家俊抢先道出来意,一时间答不上来,片刻才说:“是的,明天可否早点陪我?我想交代得详细一点,因我那边情况比起敏敏那边辣手。” “可以,甚么时候和地点?”家俊爽快地答允,菀婷微感诧异问:“真是没问题?”家俊则反问:“会有甚么问题?”菀婷似乎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便说:“那好,就约明天二时,中环置地出口等。”家俊答:“好,再见。”便就挂断。家俊是希望让菀婷看到自己爽快的一面。但实情是,家俊要从情绪低落时刹那转为高涨,连他自己也感到吃不消。 有时候在车厢内感到郁闷,一般人也会拿着手电把玩,不是玩游戏,便就是翻阅电话簿内容。对正好拿着手电的家俊来说,翻阅电话内的电话簿便就是个余兴节目。正好看见菀婷的名字,向上一推,那个就是芷晴。 想起芷晴,家俊心想:“不知她现在在哪里,在做甚么呢...”虽然是想知道,但却没有按下接通键的勇气。只一直盯着手电自动上锁,萤幕熄灭,家俊才又再一次把键盘锁解开,看着芷晴的名字和照片。 “是家俊吗?”电话接通后传来芷晴的声音。家俊鼓起勇气问:“你在那里?”芷晴匆忙地答:“我现在很忙,你迟一点再找我好吗?”家俊只答了一个好字,芷晴便已挂断。从芷晴语气中,她不但没有异样,甚至还很开心。 家俊心底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听见芷晴愉快地笑着,自己却有受伤般感觉。家俊心想:“家俊呀!家俊...难道真是要芷晴伤心痛哭,你才会感到高兴?”总觉得这种感觉既矛盾,又是难以理解。 看着计程车在公路上飞驰,家俊的心也同样希望能快点回家,在家中好好疗伤。 不知甚么时候,广场内闯进一只糊涂小蜜蜂,每逢小蜜蜂经过女孩子身边,都会惹起尖叫作回应。其实连小蜜蜂自己也不清楚为甚么会飞到这地方来,只记得原先是跟随一只蜜蜂到另一个地方去。小蜜蜂与朋友失散,慌张起来便胡乱地找寻,但那知越飞越远,不知不觉间竟飞入广场内。 经过一段时间煎熬,小蜜蜂已感到饥寒交迫,身体逐渐衰弱…不懂人们为甚么因牠出现而感到惊恐,心里只想着要找朵花来采蜜充饥。忽然眼前一亮,赫然发现有几十朵太阳花出现。小蜜蜂欢天喜地,想也不想便冲向花朵。但没想到,原来那些只是塑胶花,内里根本没有花蜜可采。 在广场中央处,家俊打扮光鲜,一身名牌站在插满太阳花的假山旁。虽然家俊听见少女高声尖叫声,但就没注意到小蜜蜂出现。就在这时,身穿紫色T恤牛仔裤的菀婷出现在广场入口处。家俊见菀婷不但没有化妆,还穿着这种直脚牛仔裤,心里不禁暗叹:“谁会信她是我女朋友呢...” 菀婷见家俊站在假山旁,便走近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今天的计划吧!”家俊摇头道:“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你找其他人代替好了。”菀婷表现错愕,惊慌问:“为甚么?发生甚么事?我们不是已经谈好了吗?”眼神凌厉地射向家俊。 “你看你这样子,谁会相信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家俊表现冷静且语气恳切,立即把满腔怒火的菀婷冷却下来。菀婷自知家俊这话确是实情,一时间也不懂怎么反应,好一会才问:“那怎么办?”家俊笑说:“别问我,你应知道怎么办的。” 看着菀婷这痛苦挣扎的表情,家俊感到好笑,不过就不能笑出声来。菀婷一脸无奈,像打败打仗般沉声说:“好,现在就买裙更换好了。”家俊轻轻摇头道:“不够。”菀婷皱眉道:“不够?你还要我怎么样?”家俊说:“即使内里不是,但外表也不能不似一个少女。例如头发,化妆...” “不行!”菀婷不让家俊说下去便打断了。家俊毫不在意,耸耸肩便说:“那我走了。”说后也不理会菀婷便就与她擦身而过,向出口处走去。家俊这样做一来是攻心计,二来其实他也不太想接受这宗交易。见菀婷一直没有把他叫停,家俊还道她真要放弃,便舒口气走出广场。 那料,当家俊刚要走出门口时,身后传来菀婷的声音说:“你想怎样便就怎样吧!”菀婷最后还是屈服。不过家俊微感奇怪:“究竟是甚么导致她如此渴望找个男孩来充当男朋友?连我这种要求她也接受,背后只怕还有更多原因。”虽然家俊怀疑菀婷用心,但菀婷既答应家俊要求,家俊也就没有推托的藉口。 见家俊并没回应,菀婷再问:“现在怎样?”家俊回来神来说:“这里有你相熟的发型屋吗?”菀婷点头说:“其实亦称不上相熟,不过有一间却是比较常去的。”家俊便问:“在这附近?”菀婷点头说:“是的。”家俊高兴地说:“那我们就到那里去。” 虽然菀婷不知家俊打甚么主意,但对她来说肯定不会是好事。家俊见菀婷忧心忡忡,更觉整件事十分有趣,口中却安慰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带你到刑场,没甚么好怕。”菀婷横着家俊一眼,便转身道:“往这边走。” 一路上,家俊走在菀婷旁边,斜眼见菀婷那昂首阔步的姿态,便不禁暗暗摇头。但家俊认为一下子要菀婷改变太多,却又未免太难为她,所以到最后也没有提出来。 过了四五个路口,菀婷便带家俊走上一间二楼小店舖。刚推开店舖玻璃门,便听见有人说:“郑小姐,前几天才见你来过,今天到来是...头发有问题?”家俊见是个女发型师,若二十七岁,样貌也不怎么样,但就极之瘦削。 “我也不知道,你来问他好了。”难得菀婷有发泄机会,说着便指指家俊。家俊笑说:“我想问,接发会花多少时间吗?”菀婷骇然而惊,不自禁说:“接发?”而那女发型师也是一愕。 第七章 这个女生 “这个...”女发型师突然转身,向相信是职员室的房间走去。菀婷愁眉苦脸,对家说:“不用这样做吧!”家俊则反问:“你说呢?”菀婷知道倘若自己反对,家俊便会立刻离开,便喃喃道:“简简单单不就好...”不断自言自语。 转瞬,那女发型师匆匆回来问:“你们要如何接?”家俊便说:“其实我想把她变回长发。”女发型师看着菀婷那种以凌乱美为主的发型说:“她这种发型是不可能做到的...” “很好!那我们走吧!”菀婷欢天喜地说,像是皇恩大赦般。 就在菀婷兴高采烈之际,女发型师说:“虽然接是有问题,但其实也不用接,直接戴假发不就可以了吗?”家俊拍腿叫道:“对,为甚么我没想到呢!”菀婷立刻横那女发型师一眼,眼神中充满怨恨,吓得女发型师倒退半步。 “不过,一时间那里找个假发来?”家俊皱着眉说。员工室那边传来一女声说:“我们有呀!假发和化妆品都是一应俱全,是那位客人需要?”从黑暗处走出一贵妇模样的女人来。那女人刚走近,便愕然道:“是菀婷你?”菀婷也是一惊,慌忙道:“阿姨?” 出乎家俊意料之外,因他没想到还未见菀婷父亲,便已走出个阿姨来。那阿姨婀娜多姿,显得甚是风骚,嘴角则含笑说:“你不知这里是阿姨开的吗?”明显地,菀婷根本毫不知情,但仍是要勉强说:“不,只是没想过阿姨你今天会在这里。” 从这两句对话中,家俊看出菀婷跟这个阿姨中间必定有芥蒂,至于会是甚么,却就猜想不着。菀婷笑得极之尴尬,对家俊说:“我们还是别打扰阿姨做生意。”家俊亦不愿与她别的亲人结交,便点头道:“好。” “怎么了,连阿姨也信不过?”阿姨皮笑肉不笑地说。菀婷摇头道:“不...”阿姨不让菀婷说下去,便打断道:“那就好。要怎么打扮?为甚么不介绍男朋友给我认识?”最后俩句却是对着家俊说。 事已至此,看来已没转弯余地,菀婷便说:“我来介绍,这就是我男朋友,他叫家俊。”家俊对阿姨微笑点头,而阿姨则对家俊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暗地里,家俊感到她是笑里藏刀,中间说不出的神秘。又听见阿姨问:“想如何打扮?” 菀婷板起脸说:“都听他的。”说着望向家俊。家俊强笑说:“不,我想她过两天到我家...所以希望她能扮得较像女孩子。”家俊正要继续解释,那知阿姨便已说:“好,一切包在我身上。”再不理会家俊,自顾自地走进员工室内。 “发生甚么事?为甚么...”家俊走近菀婷身边耳语道,要她好好解释。菀婷苦笑说:“虽然我经常在这里剪发,但从来就不知道是阿姨开的,因我未曾在这里见过她。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当然,家俊亦觉菀婷没必要骗他,便说:“她与你爸相熟吗?”菀婷摇头道:“不但不相熟,还可说是仇家。” 家俊点头道:“怪不得你阿姨的态度这么奇怪,原来中间尚有过节,怪不得...他们会不会经常见面?”菀婷仍继续摇头说:“不,她们很少见面的。”菀婷这句话倒令家俊放心一点。家俊笑说:“那就当作是个热身,我们开始演好自己角色。” 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阿姨声音说:“好,就这个...那边...拿给我...”已见阿姨身影出现在员工门口处。家俊低声说:“来了。”菀婷精神一振,目光紧盯阿姨。家俊见状便柔声说:“别太紧张,放松点!想着自己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对菀婷来说比要她干苦工还要困难。 “家俊不如出外逛逛,两三小时后再回来,因为要弄这个也颇为费时。”阿姨举起手上蜷曲的假发得意地说。虽然家俊不愿留在这地方,但尽然身份是身为菀婷男朋友,而且又是刚开始拍拖,怎可以随便对她置之不理,便摇头说:“我在这里等她好了。” 阿姨则对菀婷说:“你男朋友真好,跟我来。”俩人跟随阿姨走近员工休息室。原来近员工休息室旁有一条通道通往上层,菀婷来了这么多次,还是到今天才知道有这样一条通道。走到上层,整个格局就似电视台化妆间般,有一张长台,台上有多块大镜,而大镜两旁均有多颗灯泡照着坐位上的人。 无论是家俊或菀婷,均被这布置吸引,谁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地方。阿姨见俩人赞佩表情,便洋洋得意说:“很捧是不是?”俩人均不住点头。阿姨便对家俊说:“你便坐在那边沙发上。”指着靠墙的沙发,然后拉着菀婷坐在其中一块大镜子前。家俊当然知道要等一段时间,所以便从袋中取出手提游戏机来,边玩边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家俊被人拍醒,在睡眼惺忪之际,听见一把声音说:“这样可以吧!”家俊认出是菀婷,便缓缓睁开眼来。只见一长发少女站在面前,头发蜷曲,虽然化妆有点儿浓,但整体来说倒算不错。 正当家俊疑惑眼前这人究竟是谁时,却发现她的衣着跟菀婷一般,便愕然道:“是你?”少女低声埋怨道:“都说不好,你看这样子像甚么!”声音果然是菀婷,家俊便立刻摇头道:“不,很好呀!只是衣着有点不合衬。”家俊眺望菀婷身后的阿姨,只见她愉快地笑着。 在家俊心目中,这阿姨的化妆技巧可称得上是化腐朽为神奇。因为菀婷面型本来较方,对女孩子来说确实有点难看,但阿姨充份地利用曲发和阴影效果,竟把这个问题完全地解决,不由得家俊不赞叹这鬼斧神工。家俊见菀婷站在面前等候自己回应,便说:“我们现在去买衬衣便成。” “阿姨,我们要走了。”菀婷回头跟阿姨说。阿姨则点头道:“你们玩得开心点。”家俊感到她们间的隔阂明显地消减,虽然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但总觉得是个好兆头。家俊跟阿姨道别后,便带菀婷到附近店舖处购物。 时装店内,菀婷改穿一条黑花摺裙,家俊眼前一亮,并称赞道:“很漂亮呢!”但却见菀婷眉头紧皱,一副比杀死她还要好的样子。菀婷二话不说便转身便走进更衣室,家俊知她要换出摺裙,便说:“我觉得这裙很好,就买这条吧!” 更衣室内一阵沉默,暗地里卷起一场风暴,听见菀婷说:“那种感觉...总之我不能接受...”家俊本打算要强逼菀婷买下,但忽然想:“若太过勉强,一会见她父亲时只怕会破绽百出。”想到这处,便说:“你等我一等...”说着转身走到左边拿起一条修腿的牛仔裤,再走回来说:“你试穿这条牛仔裤吧!”菀婷便接过牛仔裤。 改穿牛仔裤后的菀婷从更衣室内走出来,家俊再递上一对高根鞋,并柔声道:“试试这样子穿。”菀婷见家俊如此体贴,虽然感到不自在,但还是向家俊道谢。 这牛仔裤加上高根鞋,竟异常地突出一种很帅的女人味。也不用菀婷亲自说出来,单从她眼神中便就可看到她对这配搭有多满意。对家俊来说,虽然不似敏敏那类小公主型少女,但总算踏出很好的一步。 离开店舖后,菀婷便和家俊聊起家里状况来,还有家俊一会所扮演的角色。家俊亦终于知道为甚么菀婷情愿委屈自己,也要他冒充男朋友身份。原来是因为一个由父母介绍的男孩竟追求菀婷,除了电话和送花外,甚至利用菀婷父母帮助而经常出现在菀婷家里。菀婷每隔几天便就会见那男孩不是因为吃晚饭,便就是要替家里修理甚么而来。当然,她相信中间有父母怂恿。虽然菀婷已跟那男孩交代得清楚明白,但那男孩的决心似乎并没动摇。 沿路缓行,家俊确实感到菀婷无论说话和言行等均属男孩子性格,甚至让家俊有种兄弟的感觉。家俊知道她们本性就是如此,并非因其他事情所导致。以家俊经验所得,只要与她坦承相对,是很易与男孩子结交为朋友的。家俊忽然问:“我总不觉得你是那种会讨厌男孩子的人,为甚么当日你却说你不会信任男孩子呢?这个有点奇怪。” “其实你也说得对,不过...有些事情很难跟你说,你明白吗?”家俊尝试进一步问:“跟敏敏有关?”只见菀婷微笑,显得有点无奈,但却没说些甚么。家俊知道这已是菀婷所能表达,虽然心里是想知道,但却没有追问下去。 酒吧内,家俊坐在吧台前显得极是疲惫,回想起刚才菀婷父亲咄咄逼人的窘境,实在感到说不出的讨厌。虽然这种事对家俊来说已是见怪不怪,但面对着菀婷父亲那仗势凌人的态度,仍然感到吃不消。尽管菀婷事前已一再提醒,又在父亲面前多番维护,但家俊还是免不了被弄得满身伤痕。 “怎样?很少见你会主动找我,发生甚么事?”家俊身后传来荣少声音。家俊微笑说:“找个朋友出来饮酒,不用这么多藉口吧!”荣少替家俊肩头按摩数下,才坐在家俊左边说:“不过这是你习惯嘛!”荣少与家俊多年朋友,自然了解家俊脾气,知他必定有心事。 一般来说,家俊总是不愿对荣少提起太多关于自己合适的工作上的事情,因为荣少从来只会嘲弄他。不过这次,家俊不得不向荣少申诉道:“为甚么人家父亲总似卖女般,非要你有车有楼,又或身家丰厚不可?”荣少狐疑家俊为甚么会这样说,回应道:“又是你客人父亲的好事?” “还能是甚么呢!”家俊怒气冲冲。荣少立刻拿起台上酒杯,递到家俊面前说:“先喝一杯再说。”两人对饮后,荣少则说:“亦难怪他们...身为父亲,也只是想女儿嫁得风光,生活安稳而已。”这么有道理的说话,家俊还是首次从荣少口中听见,家俊摇头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但首次见面总不会像审问般,问你:”你认为自己能养得起我女儿吗?“态度恶劣远超你所能想像。” 荣少轻拍家俊肩头安慰道:“这样的生意不接也罢。”却听见家俊叹气道:“牵涉太多,而且对方又不是不满意,我实在没选择余地。”荣少不明所以,便问:“哪会没选择余地呢!”家俊无力地摇头道:“这同一时间关系到两个客人,而其中一个是我想接的,所以...” 第八章 分手么 “生活就是这般无奈。”荣少同情家俊。 忽然间,荣少手提电话响起,他接通后说:“我们不是分手了吗?为甚么还要打来?”虽然家俊听不见另一边说甚么,但却听荣少回应道:“为甚么总是要有理由才死心...好,我跟你说,你根本不信任我,私自翻看我电话内打过的电话。最过份是,你竟然致电她们,要胁她们不要再联络我!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耻吗?” 家俊假装没听见,正想转头看酒吧内的电视屏幕时,已瞥见荣少挂线了。荣少喃喃自语:“既不信我,为何还要死缠不休...”家俊忍不住问:“又有新女朋友?”家俊道荣少应该有别的女朋友才会放弃这个。却见荣少斜睨家俊道:“为甚么你会这样觉得?难道我没女人就会死吗?” 荣少语气慑人,叫家俊一时间答不上来,半晌才说:“不是吗?应该是我记错。”荣少一阵沉默,似在脑中搜索般,一会才说:“想起来,又确实如此...”家俊奇问:“那么说,你现在没任何女朋友岂不是奇闻?”荣少点头自傲地说:“看来真是很难得呀!” “发生甚么事?”家俊忽然问。荣少不明所以,提高音调说:“发生甚么事?”家俊喝口酒后说:“我看出你有心事。”荣少微一愕然,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横了家俊一眼,便说:“我忘不了她。” “谁?”家俊知道荣少曾与不少女孩子交往过,而他所指那个她是指谁,恐怕只有荣少自己才知道。荣少轻叱道:“枉你我称为兄弟,我曾跟你说过的事也不记得。”被荣少这样指责,家俊心想:“你曾跟我提起过的女孩没一百也有五十个,哪知你会记挂谁...” 荣少淡淡说:“我不是曾跟你说被人陷害吗?就是因此而分手的那个。”家俊似乎记起来,便说:“的确有点印象...忘不了,不似你性格呢!”荣少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愁绪,似是胡言乱语道:“为甚么呢...我也不明白...总是想着她...”断断续续,家俊只能听出个大概来。家俊唤醒荣少道:“你怎么了?” 要不是家俊这句,荣少还继续沉醉在脑海中。荣少回过神来便说:“哼!你不是只会记得你那个芷晴吗?”听见芷晴两字,家俊忽然醒觉过来:“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会在我家吗?”这次到家俊发獃。 “嘟嘟...”家俊最终还是忍不住,取出手提电话致电芷晴。但过了好一会,却听见电话另一边传来:“你打的电话号码94...未能接通...”家俊脸色一沉,失望之情现于颜色,最后还是无奈地按下挂断键。这刹那,家俊渴望:“倘若一切能像那挂断键般,说挂断便挂断有多好,那就不用再牵肠挂肚。”想着,又不禁苦笑。 荣少见家俊露出这样一个表情,亦似被感染般,也“嘿”的一声后苦笑。荣少整个人挨到家俊身上问:“怎样?要到甚么时候才舍得放弃?”家俊感到荣少微有醉态,便不自觉地斜眼看他台上酒杯。虽然杯内剩余酒量不多,但荣少却像渴了好几杯的样子,否则他不应这么快便醉。 “不用说,我知你想说甚么。”家俊自然知道荣少又要发表伟论,便先打断他话头。荣少刚勉强坐稳,但又靠近吧台,用手托着腮边。在家俊眼中看来,确是一副酒醉模样,家俊狐疑道:“你怎么了?”荣少只摇着头,就像打瞌睡般,没有答家俊这个问题。 对家俊来说,这简直是不可置信。因为照常理来说,尽管荣少渴多少酒,也应该不会酒醉,更何况现在只渴了一杯。谁知当一个人被情所困时,只要有一点酒,便就似催化剂般,能叫他昏迷不醒。家俊不愿搀扶荣少回家,所以便随他坐在吧台前。 家俊手提电话忽然响起,见来电显示上打出静雯二字,便立即接听。家俊先问:“静雯?找我有甚么事?”另一边的静雯说:“其实也没甚么,只是因为倩儿爸爸仍不让倩儿出街,但我又买了后天戏票,所以想找你帮忙。”家俊眉头轻皱说:“我尽我能力吧!至于是否能带倩儿出来,我亦没有十足把握。” 突然间,荣少转头瞪眼看着家俊,露出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家俊看见便拿开电话问:“怎么了?”只见荣少变得神情彷佛,只缓缓摇头说:“没...没甚么。”说后便出神地看着面前那酒柜。 “我信得过你,那就麻烦你了。”家俊听见静雯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反而感到颇大压力,只得说:“好,我后天尽力带她出来就是。”挂线后,家俊一直注视荣少,只见他似在想些甚么,但那醉态已一扫而空。 不久,荣少站起来说:“走吧!”说着便转身推门离开。家俊跟在后面问:“你没事?”荣少轻笑摇头作回应。家俊见荣少没甚么大碍,亦知他希望独自一人,便笑说:“那我走了。”转身便向归家方向离开。 回到家来,没有芷晴影子,家俊拿着电话坐在厅中沙发上发呆。过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再一次致电芷晴。虽然家俊如此挣扎才能拨出电话,但却没得到应有回报,因为芷晴那边仍无人接听。 尽管家俊有多担心芷晴,但电话既接不通,即使他疯狂重拨亦无济于事。现在家俊那种失落感觉,只怕比芷晴臭骂一顿还要来得糟糕。 良久,手电讯息音效响起,家俊第一时间拿起电话看。果然是由芷晴传来,上面写着:“我在忙,暂时不能接你电话。咏霞那边我不会放弃的,我不会让那女人奸计得逞,放心。”家俊看着放心二字就是最不放心,但总算知道芷晴安然无恙。 “为甚么总是死心不息...”家俊喃喃自语,但只怕他永远也不会明白芷晴那种心态。 往后两天寒流袭港,香港气温普遍跌至单位数。一般香港人都会认为,在香港单位数温度,比起其他地方的零下度数还要来得寒冷。其主要因素在于香港湿度较高,而且不似其他北面国家有室内暖气,所以感觉更是剌骨难受。 这温度正好比家俊心情。因为两天没有芷晴音讯,家俊又不愿打扰她,所以便只能独自记挂着。这时家俊走在石砖路上,加上地势稍高,虽然阳光仍能从云隙间照射进来,但寒风刮脸仍是叫人疼痛。家俊表面看来并没怎么样,只是神情微有点颓靡。 穿着羽绒的家俊来到倩儿家门外拍门,倩儿已急不及待亲自出来开门。倩儿一见家俊,就像看到救星般葵花眼笑。只见她那双眼如星闪着,确实好看煞人。对家俊来说就是闪避不及,心中不禁“突”的一跳。不过家俊倒清楚,有那个男人能面对如此动人的美少女而没半点心动。家俊连忙压下心中异样,表现大方地对倩儿回以一笑。 倩儿二话不说,伸手便把家俊拉进屋内,而家俊则见倩儿母亲正坐在厅中沙发上看电视。据家俊了解,倘若在这办公时间内见倩儿母亲在家,那就肯定她父亲已经上班。对于应付倩儿母亲,家俊自然信心中足,见她望看自己,便礼貌地说:“伯母,我今天买了戏票,想跟倩儿出外。” 只见伯母对挂墙钟横一眼,再问家俊道:“甚么时候回来?”语声柔和,并没反对,家俊大喜,立即答:“大概六时许。”因为家俊知道静雯买了三时至四时半的戏票,所以说六时已算是预留了多点时间回来。伯母点头道:“记着你的承诺。因为若果太迟,倩儿父亲回来知道此事,我也保不了你们。”家俊诚恳地点头道:“放心,我会守时的。”说后便转身向门外走。第九章倩儿 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倩儿,她心花怒放地走出家门,如同鸟儿飞出鸟笼般。俩人走到电梯口,家俊低声问:“你今天不用上学?”倩儿摇头道:“今天放假。”家俊知道国际学校有些假期并非跟一般中学相同,所以也就没追问下去。 “你真幸运,今天刚好轮到你父亲上班,否则要把你弄出来才没这么容易。”家俊还兴幸着。倩儿点头道:“的确,否则父亲在家而母亲到公司的话,那就棘手得多。”倩儿父母是轮流回公司处理事务的。 家俊驾车过海,带倩儿到“九龙”那边某戏院处。对于住惯香港岛的人来说,尽管路程不远,但过九龙半岛那边已属罕有之事。不过为免让倩儿父亲熟人瞧见,所以静雯才不得不到九龙那边戏院看戏。 来到戏院门外刚好是二时四十五分,家俊见静雯走近车门把门打开,便对静雯说:“约五时在这里等,我应承倩儿母亲要准时送她回家。”因怕她们会迟到,家俊故意提早一点,并说明自己答应倩儿母亲作后盾来提醒静雯。静雯点头道:“没问题,我会准时。”既得静雯点头答应,家俊总算放心,便笑说:“玩得开心点!”待倩儿下车,家俊便驾车离开。 两小时对家俊来说真是不多不少,走远了怕要花时间回来,但在附近却又没甚么耍乐。就在家俊正要离开落客区之际,竟有人拍打车门,家俊还道是倩儿去而复返,便把门锁打开。岂料门锁刚打开,便有人开门直接坐进来。家俊先是一惊,但又随即大笑,只听见那人说:“幸好我没认错自己的车子。”那人正是荣少。 “你要回车子吗?我还未有过足瘾。为甚么你会在这里出现?”家俊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荣少指着前方说:“先开车再说。”后面亦已传来汽车响号声。家俊立刻加速驶开,荣少才说:“我不是要回车子,你放心。其实你那么喜欢车,为甚么却又不买呢?” “我没你荣少那般富有嘛!”家俊微有点抗议。荣少笑说:“我不是跟你说我有一部旧车...你又不喜欢,偏要跟我借这新车。这车出厂才个多星期便已借给你用,还来冷嘲热讽。”荣少一愕问:“你要开到哪里去?” 原来家俊刚向右转,打算沿附近绕圈。家俊只答:“不知呀!只打算在附近逛逛。”荣少不客气说:“载我回家吧!”家俊觉得出奇,便问:“这么早?”荣少一脸无奈说:“有甚么出奇?”随即又说:“我把东西遗漏在家,所以现在要去取回。”家俊也多说,便改道向荣少府第驶去。 “你那部旧车,对我来说仍太贵。”家俊想起刚才的问题答道。荣少讶异问:“甚么?我贱卖给你还说贵?”家俊随即摇头道:“不,我指维修费用。”荣少皱眉道:“对你来说,应负担得起才对。” 静了半晌,家俊才说:“给时间我考虑好不好...”荣少望向窗外说:“要不是你,我早把车卖掉,不用放在车房里这么碍眼。不过,你想想吧!到你说不要时我才卖好了。”车内一阵沉默,家俊心中正盘算着。 不一会已来到荣少住处,荣少独自离开,家俊则在车中等候,心里又想着买车这件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荣少打开车门闪身坐在座位上。家俊皱眉问:“怎么了?午睡是吗?”荣少没好气说:“那有,只是找这东西。”只见荣少从袋中取出一瓶香精来。 刚取出香精,家俊便立即嗅到阵阵香气攻来,可以想像那香味有多强烈。家俊先皱眉,同时向右边倾斜避开,问道:“你就是找这个?”却见荣少取出类似棉花的东西来在一旁整理着。过了一会,荣少把那瓶香精放在车头中央处,才对家俊说:“对,是新买的。我不知工人放到哪里去,所以一时间找不着。” “怎么忽然放这东西在车内?”家俊把车窗打开,希望把那香味冲淡。荣少摇头道:“其实一直都有放着,不过一来早已把透气孔用棉花封密,二来那香精挥发后并没有补充,所以你才没察觉。”家俊没好气说:“真难委我要等你这么久。” 家俊驾车离开,强风自外间吹进车厢内,把那味道冲淡。亦因荣少已把透气孔用棉花阻隔,所以那香精味道已没先前那般浓烈。到得荣少说外面吹进来的风太冷,家俊才把车窗关上。 回到倩儿下车时那位置,荣少赶紧下车,车厢内便只剩家俊一人。家俊看看手表,指针正指着四时五十分。在家俊还犹豫着应否多逛一会之际,却见静雯与倩儿出现在转角处。家俊一愕,因为他从没想过静雯与倩儿会提早出现,一时间反应不来。 家俊看着静雯送倩儿上车,并对家俊笑说:“麻烦你充当柴可夫了。”家俊微笑点头道:“放心吧!”倩儿上车后并没说半句话,而静雯亦不以为意,转身便就离开,隐没在人群中。 “为甚么不多逛一会才过来?”家俊好奇问。倩儿心神彷佛,随口答:“她说有其他事要办,所以先送我过来。”家俊看出倩儿满有心事,便问:“怎么了?”倩儿回过神来答:“甚么怎么了?”家俊说:“没甚么,只是见你神情呆滞...你和静雯间发生甚么事?” 倩儿不明所以,反问家俊:“我和静雯有甚么事?”家俊眨了眨眼,轻轻摇头道:“不,误会了。”倩儿只是“嗯”的一声作回应。当然,家俊肯定倩儿是心不在焉,但碍于身份角色,倩儿既不愿说,他亦不便追问下去。 家俊驾车离开,好一会才听见倩儿问:“为甚么忽然放这迷迭香的香精在车内?”家俊脑筋不灵,不禁问:“甚么迷迭香?”倩儿指着荣少放在车内的香精说:“这香精就是迷迭香的味道。”家俊恍然大悟说:“原来这就是迷迭香。”倩儿讶异地瞪着家俊道:“不是你放的吗?你怎可能不知?” “我不是跟你说过这车不是我吗?刚才我遇见那车主,载他回家后是他放在车内的。”家俊说后瞥眼望向倩儿,只见她紧盯着那瓶香精。倩儿轻声问:“你朋友...他怎么会懂得把香精这样子包着?” 虽然家俊知道荣少用棉花之类把香精座包裹,防止这迷迭香的香气强烈挥发,但就没注意到他那包裹手法。这时倩儿说出来,家俊见前面刚好是红灯,便望向那香精座。原来荣少用一些似是棉花的东西阻挡着透气孔,然后在上面加一层麻布,再用麻绳把麻布束紧在瓶颈处。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还以为他买来时便是如此。”家俊耸肩说着。倩儿再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瓶发出迷迭香的香精。家俊不愿打扰她,也就没多说半句,专心地驾驶。 就这时,家俊忽然灵光一闪,问倩儿道:“你房内那香味,不就是迷迭香吗?”倩儿听见后似被雷轰,浑身一震,并没有回答家俊。亦因家俊驾着车,所以没看到倩儿这反应,家俊仍自顾自说:“真是凑巧呢!”倩儿低声道:“是啊...这么巧合...只是巧合...” “你说甚么?”因家俊听不清楚倩儿在呢喃甚么,便不自觉地问。倩儿终于把目光移离那瓶香精,望着窗外飞快后退的风景摇头道:“没甚么。”随后又柔声问家俊:“有兴趣听一个关于迷迭香的故事吗?”家俊转头望向倩儿,稍一分神,车子便偏向左边栏杆靠近,而家俊口里则问:“迷迭香的故事?” 倩儿见车子似要闯上行人路,惊惶下横家俊一眼,再望向路面。家俊骤见倩儿那惊惧的眼神,便立即把注意力集中回路面上,把车子修正。只因家俊不常开车,所以稍一分神便差点酿成意外。 第九章 谈话 “你继续说。”家俊示意倩儿继续说那个故事。倩儿则担心问:“真没问题。”倩儿开始对家俊的驾驶技术持怀疑态度。家俊微有点尴尬,但还强充说:“放心,只要我不看着你,也就不会分心。”这句话对家俊来说并没甚么特别含意,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在倩儿耳中听来,却感家俊有点油嘴滑舌,便不理睬。 好一会,倩儿见家俊一副正经模样,实不似吃她豆腐,才柔声道:“迷迭香原本是用在丧礼上...”家俊微一愕然说:“丧礼?”倩儿轻轻点头答:“是的,因为即使迷迭香那浅紫色小花摘下后,香气仍能维持一段长时间,所以会被放在屍体旁,除去屍身的臭味。” 在家俊脑海中,浮现出一束浅紫色小花与屍体放在一起,却又嗅到阵阵香味。这情景让家俊感到一种压抑,又充满着迷离扑朔的感觉。听见倩儿续道:“传说有个公主,她喜欢私下偷走到城内市场处游览。却那料有一次,她结识到一个叫她怦然心动的男子。她跟父王说,父王却极力反对,还找人监视公主。但公主实在太爱这男子,所以公主设计撇开监视后,便跟那男子逃离该城。” “不过公主那会想到,这男子实是个负心汉,在一次偶然下被公主揭发。公主拖着满身伤痕走回城堡,躲在房内痛哭三天三夜后,终于香消玉殒。” “后来国王把她屍体埋葬后的第七天,坟旁长满紫色小花,花香充满着整座城堡。而那些花,就正是迷迭香。”这故事虽然从倩儿口中平淡地说出来,但却有着一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听在家俊耳内,更觉得这公主其实就是倩儿她本人。 家俊驾车驶到倩儿家附近停下来,时间还未过五时三十分。家俊看着倩儿发呆般坐在车厢内,似乎没下车的意欲。当然,家俊绝不会下逐客令,便任由倩儿静静安坐着。 车厢内静得异乎寻常,坐在司机位的家俊感到很不自在。为舒缓这种冰冷的气氛,家俊尝试按下车内CD机播放键。喇叭震动,音乐输出,正是李克勤的飞花。家俊暗想:“荣少甚么时候爱上这首歌?奇怪。”而倩儿先是惊讶,然后便变成伤感,最后转为抑郁。 女孩子变化于瞬息间,家俊只看能出倩儿心事重重,却分辨不出其中的起承转合。就在家俊正要开口问倩儿在想着甚么时,倩儿一声不响地打开车门,甚至连门也未有关上便向她家飞奔而去。 这回,家俊被弄得丈八金钢,坐在车内不懂作何反应。手电响起,家俊回过神来按下接听键说:“敏敏,有甚么事?”敏敏那柔和声线响起,并说:“过几天我家做冬,我爸希望你能出席。” 每逢大节,家俊就最是头痛,因很多未有男朋友的客户都要该天找家俊顶替。但人就只得一个,家俊又尚未学会分身,若应邀的话亦只能应一人之约。表面看似没有问题,但其实问题是女孩子们就总爱争风吃醋,即使家俊并非她们真正男朋友。所以家俊为免惹来麻烦,大节正日只会跟自己家人吃饭,把一切合适的工作推掉。 第十章 故事 “这个...”家俊犹疑着。相信还是首次,家俊要为此挣扎。因为他想起敏敏父亲病重,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个冬至,更何况他又为人亲切,实在舍不得拒他于千里。敏敏见家俊沉静下来,有点失望,淡言道:“若不行也没关系。” “不,我可以。”家俊放下执着,不想令敏敏及她父亲失望,终于接受了这宗交易。 引擎关掉,四周回复平静。家俊拿着軚盘呆看窗外这犹如死寂的停车场,显得有点依依不舍。当然,不舍在于这刚载他四处畅游的名贵房车,而非这如同停屍间的停车场。对于车,家俊确实感到异常吸引。虽然在这交通设备完善的城市内,私家车只属奢侈品,而对家俊来说亦非必要。但家俊既渴求有部私家车,自能制造出任何购买的理由来。 家俊正考虑着,即使荣少免费把那部旧车赠送予他,他也先要花一笔维修费用。其后还有油费,停车场费及检查费等等。更何况,以家俊性格,是不愿接受别人太多恩惠,尽管这人是他死党荣少。但算来算去,租屋加学费已差不多占去大半收入,虽然近来菀婷那边收入不错,但总不能因此而花光。 就在家俊暗自烦恼之际,瞧见车头由荣少精心包紮的香精,同时想起倩儿那公主故事,两者间似乎令家俊联想到些甚么。但究竟是甚么,却又说不上来,只隐隐觉得有些微妙关系。 “哒”身边那道车门被打开,家俊不但回过神来,还因失去车门遮掩而感到似被人脱个精光。正感尴尬的家俊转过头去,赫然看见荣少已站在车子旁。荣少低下头来探视家俊,疑惑问:“鬼鬼祟祟在车内干甚么?”家俊脸色一沉,眉头轻皱道:“甚么鬼祟,我正想着某些事情。你这么早下班,不用加班吗?” “早?”荣少看看手表续道:“已经七时许,你已拿我车逛足一整天。我进来停车场就是想看我宝贝归来没有。”家俊耸耸肩,而荣少又问:“那你在想着些甚么?车还是女人?男人会想的不外乎这两样。”荣少露出一个充满自信的眼神,明显他是多么肯定。家俊冷笑一声,摇头道:“两样都不是。”荣少装作惊讶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迷上男色。” 这句话叫家俊笑得打跌,喘着气道:“去你的。”荣少也捧腹大笑。家俊忍俊道:“我在想,究竟你会否知道这迷迭香背后有个...”手提电话不识趣地响起,打断了家俊。家俊取出电话,见萤幕上出现芷晴二字,便急不及待地按下接听键。 听见那边厢传来芷晴哀求道:“家俊,冬至那天能破例帮忙吗?”家俊脸色立即罩上一层寒霜,因为两个多小时前才答应敏敏出席,要家俊这般出尔反尔,更感为难。 那边芷晴见家俊迟迟未答,便追问:“怎样?还是要和家人一起吗?”家俊内心挣扎,支支吾吾道:“不...不行...”芷晴比谁都要清楚家俊这惯例,但仍作最后尝试说:“我爷爷那天刚好六十岁大寿,所以我妈说无论如何都要你来。”虽然芷晴语气并不强硬,但对家俊来说已是难为之极。 只见家俊面上血色尽褪,在这瞬息间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家俊如斗败公鸡般,闷哼一声才说:“对不起,那天真是没办法帮你。”虽然隔着电话,但家俊仍似感受到芷晴那份失望。家俊正要补救之际,却听芷晴轻声说:“那我自行想办法好了。”也不待家俊辩解,便已挂断。 家俊怔怔看着电话,连话也说不出来。一会才听见荣少说:“怎样?又是你那个芷晴?今次又有甚么新鲜事?”因荣少从家俊口中得知芷晴每次找他也必有麻烦事,所以才会这样问。 “朋友原本就是要来利用嘛!”家俊刚说完这句,自己也不禁自嘲,因他自问就不屑利用荣少。荣少一声冷哼,虽然不大同意,但又不能完全反对。半晌,荣少才问:“到底你刚才坐在车内想着甚么?” 荣少忽然这样问,家俊一时间亦记不起来。家俊思索好一会才道:“对了,我想看看你那部旧车可以吗?”荣少并不觉奇怪,还似理所当然般说:“让我开车带你看。”家俊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自然地让出司机位来,由荣少开车。 荣少把车驶到一家维修车房前,下车并问车房职员道:“我那部车修理好了没有?”那车房识员显然认识荣少,便立刻向内喊叫:“老板,荣少找你。”一身材略为肥胖的中年汉从内里走出来,笑呵呵道:“荣少你那部车只是撞凹了点,已经替你修好,检查后发现点点小毛病亦已处理好,请到这边来。” 荣少两人随老板走到一“宝马”房车前,家俊立刻两眼放光,因他知道这就是荣少那所谓的旧车。荣少向老板索取钥匙,幸好老板亦早有准备,便立刻交给荣少。荣少把钥匙递给家俊,并笑说:“这车以后交你看管...”家俊一惊,脱口道:“甚么?”荣少知他在想甚么,便说:“别误会,车子还是我的,只是不想你常来问我借车而已。”家俊自然知道荣少婉转地“送”给自己,就是知道家俊不会这么坦然接受。 这刻,家俊感动得快要落泪,因他没想过,往日自己经常嘲弄的人,竟无条件下“送”一部车给自己。荣少似是看出家俊要说甚么废话,便抢先说:“你我兄弟,不要说甚么无聊话,开车走一趟再说。”领先坐上司机旁的乘客位置。 中国人有谓“冬大过年”,年即新年,冬就正是冬至。单凭这句话已可想像到,中国人对冬至有多重视。不过话虽如此,但其主要目的还不过是希望一家人能聚首一堂,渡过冬至这个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