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原府。 自古北方多响马,而太原府则是北方游牧同中原鏖战数千年的地方,每寸黄土下都透着血气,杀意冲天。太原府数十万人口,多数一身跋扈杀气。 横刀杀人,不过是同吃面一样平常。 一所破落的民居里,简单的陈设同金丝楠木的屋梁形成了刺眼的对比,光辉和衰亡,有时候只是时间玩弄的一个小把戏。 空荡荡的房间里点缀着不少的翠绿,没有艳丽无双的贵种,多数都是跟野蔷薇一样容易伺候的寻常花卉。 生长极其茂盛的山茶花旁站着一个清秀女子,布裙,素净的白布包裹着一个略显单薄的身子,这女子如同山茶一般,长于山野却秀色无双。 少女叫上官灵玉,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却已经出落的水灵,只是消瘦的身子和病态的苍白脸庞让她显得格外孱弱。 如同风雨过后的残花,还未盛放,就要凋零。 她身前站着一个男人。 虽然布衣麻袍,却有种让人仰视的书卷气,可惜那对狭长眸子上的剑眉破坏了这样的儒雅之气,反而让这个男人跟脚下的土地一般透着一股戾气。 "阿妹,我去上工了。"上官奕枫冲着面前的少女笑了笑。 上官灵玉点了点头,冲哥哥淡淡一笑,苍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惊艳过人却更让人伤心。 上官奕枫没说什么,只是一脸温和的出门去。 掩好门,从怀里摸出一杆老旧的烟斗,上官奕枫缓缓的抽上几口,一对剑眉如同久不出鞘出鞘的宝剑一般透着一股子怨气。 缓缓的抽了两口,眉头渐渐舒展下去,恢复了一脸温和的上官奕枫临走不忘招呼一声隔壁张婶,请她帮忙看着下妹妹。 早市上人很多,上官奕枫在卖馄饨的摊上要了一碗云吞面,吃过后却没着急走。 因为他其实没有什么要上的工,不过为了让妹妹安心,只是谎称他在药房里做坐堂郎中。 这份活儿如同常家人所期盼的一样,子承父业。 不过上官奕枫没做,不是因为上官奕枫年纪太轻没人肯要,事实上世代行医,本朝就出过三个太医的常家就算弄出一个十来岁的娃娃也有大把的人去求药,只是上官奕枫不想行医了。 行了一辈子医的祖父被匪贼请去后死的不明不白,名动京华的父亲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斩,母亲随之郁郁而终。而妹妹打娘胎里出来就得了治不好的肺病,这就是名动天下医术无双的常家。 医人者,几时方能自医? 上官奕枫宁可把从四岁开始背的那些古书都埋在肚子里,也不肯行医。 他不怕死,但怕死的不明不白,怕自己死后妹妹孤苦无依。 静静的放好筷子,上官奕枫从太原城的东边一直向西走,横穿了大半个太原城后停了下来。 再往前是一扇光线亮丽的门,朱漆殷红,门上两个铜环镀上了金。 上官奕枫舔了舔嘴唇,双眼微眯。 没有上前,上官奕枫找了个安静的胡同口,鼻子的身子微微弓起,眯起眼。在旁人看来好像是走乏了假寐,然而此时的上官奕枫更像一头猎食的狼。 这样保持了约莫半个时辰,麻衣的上官奕枫没有勾起任何人的怀疑,直到那扇朱红大门被推开,一个黑帽小厮出门来,上官奕枫这才一抖衣袍,大踏步的迎了上去。 上官奕枫计算的时间刚刚好,这黑衣小厮身后的朱漆大门刚刚关上,上官奕枫正好走到他身边。 "哈哈哈,小赵,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事怎么样了?"上官奕枫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那黑衣小厮显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上官奕枫搭住了肩膀,狐疑的抬头一看,一张陌生的笑脸。 上官奕枫身上的书卷气很好的掩盖了他的目的,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多半都信奉仗义疏财的教条,所以上官奕枫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没有什么目的的读书人。 小厮在赵王府里当差,负责采买的勾当,平日交流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时间吃不准这读书人是什么目的,只能微微笑道:"您是……" 上官奕枫脸上的笑容一顿,睁大眼睛又看了看,这才后退半步有些局促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那黑衣小厮看了上官奕枫一眼,上官奕枫又笑了笑才转身离开,麻袍广袖里的手上却已经多了一把东西。 那是一锭银子。 离开之后的上官奕枫脸上却没有得手之后的欣喜,只是有些无奈的走进了一间药铺,抓了几样药物后那锭银子便只剩下了散碎的几角碎银。 上官奕枫没着急回家去,而是帮那相熟的药铺掌柜处理了一些疑难杂症的药方。 他不医人,却不妨碍他整理一些药方,提笔勾去了几样用错的药物,拨拉算盘的掌柜笑道:"这次是齐王府的东西,你也不怕出事?" 掌柜姓陈,受过常家的大恩,上官奕枫平日里顺来的那些东西拿到外面怕人认出来,只能交给这位掌柜。 妹妹的病要治,不愿行医的上官奕枫不忌讳用些别人不齿的手段去获得一些救命钱,不过他做人也留一线,只拿一锭银子,这样也不会让那些在豪门讨日子的小厮难做。 挑了挑眉毛,上官奕枫并不愿意说这样的问题。 掌柜却是一张天生的碎嘴,不过平日在上官奕枫面前一直收敛的很好,但今天有些反常的没有顾及上官奕枫感受的继续念叨:"太原常家,好大的名头,你要是肯济世活人,这一锭银子算得什么,只怕一方千金也是大有人在啊。上官奕枫,别怪陈叔多嘴,你这么做下去能干几年?我知道你本事大,可是这太原城里的豪门也被你弄的七七八八了吧?迟早有一天会过不下去的……" 上官奕枫顿住了笔,抬头看了一眼碎嘴的老掌柜,这一眼让陈掌柜打了个激灵,立马收拾了碎嘴不再说话。 ……………… 常家宅子里,上官灵玉眼神淡淡的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十几年来自书香门第生活让她比同龄人多了一分机警,而十几年跟顽疾斗争的痛苦则让她多了一分淡然。 "你哥哥不在么?"陌生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如同古琴上发出的声音,清脆,却不发颤。 上官灵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眼前女人一身长裙几乎及地,那是最好的蜀锦做就,月白锦上不沾一丝风尘。 不同于上官灵玉头上的桃木钗,这个女人头顶是一支翠玉描金钗,容颜如何上官灵玉并没有去细看,上官灵玉从小懂得的道理就是不要盯着陌生人的脸去看。 上官灵玉没有自来熟的习惯,也不觉得眼前这个惊鸿一瞥下就让她有些惊艳的女人以后会让她很熟。 不过上官灵玉没有说话,也没有让她离开。因为她知道一袭长裙就能进这所不大不小的院子代表着什么,常家有家传的武艺,但是身子孱弱的她只会简单的五禽戏。 "我来的目的恐怕你也知道,我想请常少爷帮一个忙,不过我想得到你的帮助。" 女人没有对上官灵玉的沉默感到意外,不过这次她来,却是一个不能失败的使命。 上官灵玉脸上淡淡的笑容没有改变过,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女人语气有些急促道:"你难道不想他做出一番成就么?就成天让他呆在这里,一身绝技就此埋没?" 上官灵玉脸上本来就淡的笑容渐渐的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呆滞,上官灵玉的这个表情的变化到让这名前来的女子有些无所是从了。 她身体不好,但是脑子比一般人好。 哥哥护着自己,给她抓药,给她补身子,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家里值钱点的东西都已经变卖典当,没有一分钱的积蓄。 一副药不贵,但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下来就是一幅不能承受的重担。有了这幅担子,哥哥一辈子恐怕取不了妻。 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常家的医术,就算她得的是绝症,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她想过自杀,可哥哥亲口说过,如同她走了,他绝不多活一日。 女人眼见上官灵玉的脸色变化,跟进道:"我现在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他日后纵然不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绝对能让常家重新振作起来!" 上官灵玉抬起了头,第一次正视着女人清澈的眼眸,,上官灵玉的嘴唇动了动,有些苦涩的想开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然而"吱呀"一声,门口闪进一个并不高大却让人嗅到危险的身影。 女人眸子一喜,然而还没有等他说话上官奕枫已经阴沉的开口了:"不管你是谁,我数五数,离开这里!" "常少爷……" "一!" "你就甘心这么一辈子呆在这里?!" "二。" "你到底是不是常家的人,常青一身浩然正气,活人无数,你就忍心让常家这一辈子医名埋没在你手里了?!" "三。" "上官奕枫!你不想要你家传的那本《青囊经》了?我知道它在谁手里!" 上官奕枫身子难以察觉的一颤,然而紧接着蹙眉,抬头淡然道:"我不行医,要它何用?别逼我出手,你有点道行,但我还能收拾的了你。四!" 女人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而是咬牙道:"我还知道一件事情,拿着《青囊经》的人手里有一颗千年蛇丹!" 上官奕枫霍的抬头,千年蛇丹意味着什么他知道,上官灵玉的病,恐怕有着落了。 "出门,外面谈。"散开了那对煞气无边的剑眉,上官奕枫推开了门。 第二章 上官奕枫在门外等着那个女人,虽然很美,但是上官奕枫没有多看一眼,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对于现在的上官奕枫来说会撞得头破血流。 "看来你还是最关心你妹妹,跟陈老说的一样。"走出门来的女人优雅的一笑。 上官奕枫淡淡道:"说重点!" 陈老就是那个药铺的老掌柜,勾画到一半的上官奕枫从陈掌柜不同于往日的言行里琢磨出点什么之后就赶了回来。 一看自己精心布置的蔷薇花丛有动静,上官奕枫也就顾不上隐瞒什么冲进门去了。 这个女人不管是什么来头,上官奕枫不想让他接触自己的妹妹,因为他觉得常家唯一的一个男人是他,那就没有让女人操心的道理。 女人微微一笑,一步一步说动上官奕枫后她知道这个男人恐怕不能拒绝她的请求了。 前面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上官奕枫,事实证明上官奕枫不在乎自己的地位权势,也不在乎家传的秘籍,在乎的只是他那个妹妹而已。 千年蛇丹是稀世珍宝,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前她也不敢随便透露出这样重宝的消息。 "我叫萧妍儿,来自苏州府。" 上官奕枫抬头,萧家的名头他知道,中原最年轻的世家便是萧家,同时,这也是个如日中天的家族。 萧家一代随本朝皇帝开国,后有一女嫁入皇家,此后萧家无论商政都是开枝散叶。 而皇家恩宠亦不减,当朝皇贵妃便有一位姓萧。 "找我干什么?事先说明,开方可以,不过我不看人。" 萧妍儿却出乎意料的笑道:"我来不是求医,只是有一桩毛病想让你帮着解决一番。" "什么毛病?"上官奕枫听到不是求医,脸色也缓和了几分。常家从此不医人的消息一经放了出去,为的便是要避免自己再走上父辈的老路。如果要他就此破戒,那也要好好思量一分。 萧妍儿的笑容还是那般八风不动:"四肢气滞,阴气入体。" 听到这几个字,上官奕枫刚刚舒展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你要我常家内功?" 内功,是普通人只能仰望的一种神妙功法,江湖古老相传的传说,多半来自于此。 修内功者不同于常人,飞檐走壁只是最粗浅基本的功夫而已,传说中曾有剑仙空空儿帮本朝皇帝打下傲天江山,开国武将也都曾是赫赫有名的内功高人。 而常家虽是医门,却也有着一门曾经名动江湖的内功! 紫府神功。 这门内功上官奕枫自幼修炼,如今也是略窥门道,踏入江湖中人俗称的练血化精之境了。 这门功法一向是常家不传之秘,上官奕枫也只有这门功法第一层而已,剩下的都在遗失的那本《青囊经》里隐晦记载着。 萧妍儿盯着上官奕枫的表情,轻轻一笑道:"你放心,我只要一段口诀,仅仅是治病而已。" 上官奕枫打量了一下萧妍儿,拿回家传秘籍不算太大的诱惑,然而帮妹妹治好病却是他不能拒绝的:"要是骗我,那我不介意给常家人下点狠药。" 萧妍儿轻轻一笑,上官奕枫却缓缓抬起头,挑了挑眉毛。 "不是你的人?" 萧妍儿身形一动,脚下不见步伐,挥手便从腰间掣出一把软剑,向着又边花丛疾扫而去! 看着那丛野蔷薇如冲天大雪把零落散碎,上官奕枫眯起了眼。 花丛后一个男人,很蹩脚的探子,居然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抖了一下,只是这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谁叫你来的?"萧妍儿眉头有些阴冷,上官奕枫是他必须要争取的人,眼前这个人差点坏了她的好事,死是必须的。 就算这个人是她带来的,也必须死,她不想为了一个卑微的下人就失去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上官奕枫。 被软剑顶住喉咙,这个男人大口喘气都不敢,更不敢说下跪了,只能哭丧着脸道:"小人不知道,只是有人给了小的一锭银子让我进来盯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撇了撇嘴,上官奕枫可不相信这样蹩脚的鬼话,虽然这个男人抖了一抖,不过身手还是经验都是不错的,一锭银子不过是两三顿酒钱,上官奕枫不喜欢怀疑自己的智商。 萧妍儿世家子弟,自然也是不信,不过对于逼供,并不擅长。 好在上官奕枫上前两步,嘴上勾出一抹阴沉的微笑:"常家有三十二种毒药,不是鹤顶红那样的货色,每一种都能让人身不如死。你想试试万虫蚀骨的滋味还是想试试能让人对着一头母猪脱阳的感觉?你放心,我用药有分寸,你一定不会死的很快的!" 男人脸上现出一抹惊惧,猛然间想要咬碎舌下的毒囊,上官奕枫却鬼魅一般的捏住了他的腮帮。 "服毒自杀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就算你吞下去了,我也就是费点功夫让你活过来而已,不过我一向不喜欢给人机会,略施惩戒。"上官奕枫两道剑眉很讨喜的弯了起来,然而在那黑衣男子的眼里,却如同地狱恶鬼一般可怕。 "啊,啊……"徒劳的挣扎着,上官奕枫却不容置疑的从萧妍儿手中接过了那把软剑。 "下面的场景有点血腥,你最好转过身去。"上官奕枫瞟了一眼面色难以保持淡然的萧妍儿,看来刚才自己的话也给了这位萧家千金一个不深不浅的警告。 不过萧妍儿倒是让上官奕枫惊讶了一下,本以为这位是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小姐,萧妍儿却摇了摇头,执意要看。 上官奕枫转过脸对着那有点二的刺客,剑尖后退半寸,那刺客双手便想来拨上官奕枫捏着他嘴巴的手。 然而手还没伸直,上官奕枫左手却快若闪电,那吹毛可断的锋利短剑划过一个圆弧,接着剑柄便狠狠的撞在男人胸口! "呃……呃。"又是一下磕在食管和咽喉的交界处,这男人翻腾内腑里的鲜血怎么也吐不出来。 上官奕枫冷笑一声,看着这个四肢软乏无力的男人,收拾一个尚未入门的家伙,确实是很轻松的一件事情。 男人以为痛苦已经到此结束的时候,上官奕枫却调转了剑柄一脸抱歉道:"不好意思,剥皮的手艺很久没练了,这剑也不大好用,待会痛苦点别怪我学艺不精。" 上官奕枫一把将男人摔到地上,剧烈的冲击让男人再也夹不住舌下的毒药,猛地喷出来,混着点点紫黑的鲜血,霎是吓人。 轻轻一挑,男人的胸膛便袒露出来,萧妍儿转过头去,不知是非礼勿视还是害怕了更血腥的场景,上官奕枫却面无表情的提剑上前。 一步,又一步。 巨大的心理压力让男人几乎崩溃:"我说!我都说!" 上官奕枫玩味道:"我觉得一个人只有吃点苦头才会说真话,现在说的当得真么?" "句句是真,句句是真!"男人下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骚臭,上官奕枫撇了撇嘴,不轻不重的在男人身上划了一刀:"随地嘘嘘,收点罚款。" 一道殷红的血线在男人胸口划开,剧烈的疼痛侵蚀着他,医生下刀往往准确,没有划破一条大点的血管,上官奕枫能用最小的代价给人最大的痛苦。 无所谓的转身:"这个人交给你了。" 他一身上下就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窥探的秘密,要盯,也只是盯着这位才来的大小姐而已。 萧妍儿一脸阴霾的转过来,上官奕枫已经转身进门去了。 上官灵玉盯着屋里那盆还没开放的山茶,如同古画中的侍女。 "阿钰,你为什幺要答应她?"上官奕枫的声音很温和,一点也想象不出来他刚把一个人吓得几乎神经崩溃。 上官灵玉轻轻的扭过头来,不着边际的笑道:"哥哥长大了。" "再过十年,我也是你哥。" "可是我不能没有嫂子啊。"上官灵玉的笑容如同山茶盛开一般,粉白的脸庞中藏着惊艳的红霞。 上官奕枫望着上官灵玉,眼神中没有一丝责怪。她是妹妹,妹妹不论怎么想,自己都会去做。 "这一趟不会很简单吧?"上官灵玉有山茶一般的容颜,也有自然的智慧。 上官奕枫点头道:"估计不会,我要拿回青囊经和那颗蛇丹,没有点实力是不可能的,否则就算拿回来了,也守不住。更何况看外面那样子,萧家似乎也不大太平,这样一来就是难上加难。" 顿了顿,上官奕枫蹙眉道:"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会把东西弄回来,这次错过了,可能就是一辈子。" 知道他脾气的上官灵玉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别勉强。" 转身出门,萧妍儿眉头比刚才锁的更紧,上官奕枫站在门口道:"怎么,后院起火了?" 萧妍儿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怀疑上官奕枫还会不会跟她走,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老太爷旧伤复发,我爹也出事了,现在被拖在宫中出不来,这事,我估计是我三叔做的。" 上官奕枫眯起眼来:"拦路的不管是谁,我都会让他走开的。" 萧妍儿的脸色有些难看:"我三叔平时温良恭俭,掌握的权势也是族里最大的,萧家以女人立身,恐怕这事情没那么容易。刚才问出来一件事,族中有两个人也来了这里,就是让我走不出太原。" 一股惊人的戾气从上官奕枫眉尖绽放:"拦路不走的,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第三章 "这么说来是有两个老头子来了?"倒上两杯茶的上官灵玉出去透气,只留了上官奕枫和萧妍儿两人。 茶是上官奕枫自己从外面弄来的野山茶,学医的多懂点植物,所以这茶的滋味倒也不薄。 不过萧妍儿却没心情享受这份悠闲:"如果我猜的没错,来人起码是比我高出一个境界的高手,在他们的眼皮下想出太原城,很难。" 上官奕枫淡然笑笑:"江湖上练血五境,皮膜筋骨,充髓换血,以致最后的气罡之境。皮膜粗浅,军中这类高手不少,倒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你虽然在药罐子里泡大,不过如今也有了钢筋铁骨的本事,这么说,来的人不过是充髓境界的人?" 萧妍儿听他轻描淡写,似乎不在话下,心里暗自琢磨出几分味道。江湖人称常家公子摘牌拒医后淫浸武学,难道此人修为犹在充髓之上? 一念及此,萧妍儿的眼光也有些不一样了。 江湖高手,如她这般练到筋骨境界的已然不多,一入筋骨之境,便有千钧之力,骨骼亦是淬炼强壮,收拾寻常军士五六个也只是等闲。然而武学一道,愈往上愈加难练,她是萧家最年轻的筋骨境好手,放眼苏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然而眼前这位常家少爷,竟然比筋骨境更高? 上官奕枫没说话,只是淡然的看着萧妍儿:"你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萧妍儿估摸了一下上官奕枫的实力,低声道:"如果你有把握,那晚上我们就能杀上门去。" 上官奕枫喝了口茶,淡淡道:"等他们有防备了再去?喝完这杯茶就走。" 萧妍儿讶然,这个男人的强势如同他两道剑眉一般,没有让人拒绝的空间。 ……………… "萧家倒是有钱,这房子比我那可强多了。"上官奕枫四下打量着这雕梁画柱的房子,很是嘲讽。 医门常家,比不上齐王府,连靠女人起家的萧家也不如,世人皆为求医难,谁知医门艰苦? 萧妍儿身旁站着的麻衣男人一路引来的不少目光,萧妍儿的高贵跟这个风格粗犷的男人实在不是般配的典型。 "我敲门了?"萧妍儿问了一声,俨然上官奕枫门下走卒。 上官奕枫嘲讽的脸色渐渐归于平淡,双手也收入袖中,仿佛回归了那个平淡无奇的少年摸样。 铜铁铸成的门环发出清脆的声音,稍等片刻后门拉开一条缝,就在这一刹那,上官奕枫麻袍中的手闪电般探出,只是一把,便游龙一般扼住了开门人的喉咙。 闪身进门,没有在乎开门人姜黄的脸色,翻手之间便磕在了开门人的脖颈上,没有丝毫悬念的昏厥过去。 上官奕枫死狗一般提起开门人,没有管萧妍儿的皱眉:"我没杀人,医者仁心,不行医的大夫也是大夫。" 片刻之后,除了没有姜黄的脸色,又一个开门人跟在萧妍儿身边,低着头领她进门去。 穿过阁楼,池塘间的湖心亭,一胖一瘦两位老者正在下棋,更往后的内堂前,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仆,同身旁的一条老狗在晒太阳。 压低了头,上官奕枫低声道:"两位老爷,小姐来了。" 落子的枯瘦老者猛然回头,只看到了一张隐怒的俏脸。 萧妍儿大步走上前去:"姜梓,纪岚。" 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一般不带半分烟火气,然而嗓音中的怒气却是听的出来。 枯瘦老者姜梓缓缓起身,缓缓拜下:"见过小姐。" "谁让你们来的?"萧妍儿明知故问道。 姜梓声音里带着一丝歉疚:"小姐,对不住了,只要您不离开太原府,小的就只是来散心而已。" "如果我非要走呢?"萧妍儿往前踏了一步。 姜梓身旁的纪岚猛然落子,一张青石棋盘寸寸龟裂,这矮胖老者霍然起身:"那就只有对不住小姐了。" 一身跋扈气焰毫不掩饰,骨髓充盈,精气滔天,矮胖的身躯如同山岳一般挺拔,那条晒太阳的老狗突然夹着尾巴起身,灰溜溜的走向一边去了。 姜梓原本是萧家长房供奉,所以有些顾忌,不过他纪岚却是萧泰,也就是萧妍儿三叔身边的人,他没有任何顾忌。 萧妍儿按上了剑柄,阴沉道:"为什么?爷爷还在病中,三叔就如此等不及么?" 纪岚冷笑道:"三爷的心思,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小姐你今天既然来了,那干脆也就住下吧。" "姜梓,你也要如此么?"萧妍儿垂下了头,虽然在院中听到这个消息让她难受,但她更愿意相信这不是真的。 姜梓拜了一拜,没有说话。 然而他头低下去的一瞬间,萧妍儿腰间划过一道雪亮剑光,身如大鸟一般腾空而起,直取纪岚! 纪岚冷笑一声,跨腰坐马,双手一错便抓住那张连地的青石棋盘:"起!" 棋子四溅之下,一桩千斤重的棋盘已经被生生拔起! 纪岚棋盘一横,萧妍儿手中寒光一剑已经斩到,无声无息之下那青石棋盘已被削下一角! "小姐的剑当真厉害!"纪岚无不嘲讽的后退半步,姜梓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萧妍儿手中软剑舞的如同一团寒光,铺天盖地的向纪岚罩去! 然而纪岚不慌不忙,挥舞石桌抵挡起来,萧妍儿的剑是好剑,剑法也是好剑法。 然而纪岚却胜在修为,无论那剑如何刁钻,手中石桌却能准确的抵挡住,片刻之间那石桌便已经小了一半。 纪岚连连后退,萧妍儿却步步紧逼,直把纪岚逼到里姜梓有数十步之遥,纪岚再退,便要掉入湖中! 然而纪岚半点没有慌张,只是嘿笑一声:"小姐好功夫,再过几年恐怕我这把老骨头就守不住了。" "不过现在,还差得远!"纪岚一声暴喝,竟然将半个石桌抓在手中! 空出的一手便如鬼魅一般探出! 萧妍儿剑势猛然下撩,蹭蹭蹭连退几步,纪岚石桌挥舞如飞,竟然又退了回来! 将至栏杆边,萧妍儿猛然一剑砍出,竟然放弃了手中软剑的灵巧,如同大刀一般砍出! 纪岚嘴角浮现出一抹轻蔑的笑意:"技止于此了?"一手石桌顶住软剑,软剑摧枯拉朽的前进数寸便动弹不得,纪岚单手探出便要去抓萧妍儿! 一进一退之间,萧妍儿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纪岚猛然感觉不对,然而还未抽手,耳边却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该结束了。" 一双骨骼粗大的手,狠狠的捏住了纪岚右臂,只是一拉一扯之间,便将纪岚整个右臂撕开! 鲜血飞溅,萧妍儿的月白蜀锦袍上如同绽开的杜鹃花一般鲜艳。 纪岚转头,却只看到了一对煞气冲天的剑眉,腰间如千钧大锤砸来,断线风筝一般的纪岚把这亭子都砸塌! 姜梓还没有动作,上官奕枫已经一把拉住了萧妍儿的手。 "走!"萧妍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烈马一般的上官奕枫拉着飞退。 塌倒的亭子后,须发皆白的遛狗老人忽然消失不见。 上官奕枫拉着萧妍儿,一直跑过了阁楼才松开手。 萧妍儿一边狂奔一边皱眉问道:"为什么要走?" 收拾了纪岚,本来就没有几分战意的姜梓在她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煞气冲天的剑眉几乎拧在了一起,上官奕枫低沉道:"亭子后面有高手!" "高手?!"萧妍儿一声惊呼,却看到了一道影子站在了前路上。 上官奕枫顿住了身子,剑眉舒展开来,没有方才的阴沉,有的,只是一股冲天杀意。 一身跟上官奕枫差不多的麻袍,不过看上去却如同绘满阴阳太极一般深不可测,白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 "年轻人不错,是哪家的公子?"声音平淡,没有一丝怒意,似乎还有些笑意。 上官奕枫眯眼没说话。 麻袍老者似乎根本没指望上官奕枫回答,自言自语道:"跟老夫一样的麻袍,看样子不像什么显贵,唔,太原府,嘿,你小子肯定是常青家的种吧?" 上官奕枫微微有些错愕,上前半步拱手道:"常家后辈见过前辈,不知前辈追来有什么事?" 老者哈哈大笑:"你拆了亭子,我自然是来找你讨亭子的,要不然我以后遛狗就没路走了不是?" 萧妍儿上前半步:"前辈要多少银子,我来付。" 老者笑道:"你又不是他老婆,帮他付钱干什么?再说了,这亭子我只要他修。" 上官奕枫脸色一变,眉头尚未散去的煞气复又凝聚,不由分说的从萧妍儿手中拿过那把软剑。 又上前半步:"晚辈上官奕枫,此时要出一趟门,归来之日定帮前辈修亭。" 老者似笑非笑的转过身来:"我要是说不行呢?" 第四章 "请前辈接剑!"上官奕枫抬头望向那毫无气势的白须老者,神色中满是凝重。 这白须老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气势,连充髓境界的纪岚都是一身让狗都吓走的惊天气势,这老者身上却如同真正的遛狗老人一般没有半点气势。 不过能云淡风轻的出现在狂奔的上官奕枫前面,这本身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不动如山,道法自然。 一身跋扈狂放滔天气势,岂能敌得过同山川合体的纯真自然? 老者的眼眸明亮,若是正对着那所塌坏的湖心亭,相信萧妍儿也能看出这老者的不凡。 容貌倒是其次,这老者的周身气息使得他如同罩上了一层巫山大雾一般,任你如何去看,总有种朦胧似幻的奇妙错觉。 抚须一笑:"后生小子,年轻人有你这份火候实属不易,年纪轻轻就踏入了换血之境。你有一身老常家没有的怨气,也有一身豺狼一般的狠劲,然而心结不解,再进一步我看很难。" 上官奕枫的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诧,自己从头到尾只出了一脚,这老者就能看出自己的深浅,当真的是隐藏在太原府里的老妖怪。 "怎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老者饶有兴致的看着上官奕枫闪烁的眼神,胸有成竹。 萧妍儿在一边已经听傻了,眼前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者给她的震惊已然如一场地震,然而上官奕枫进入换血境界的消息却让她几近呆滞。 充髓换血,内腑刚柔相济,再往前一步,就是真气内生的先天高手! 整个萧家,也只有寥寥数人有此修为! 上官奕枫又上前半步,抬起那双煞气无双的眉毛,眼眸里也没有了那一丝闪烁:"前辈教训的是,然而心结之所以为心结,是因为自己解不开,既然解不开,那我当自本心出剑,前辈接剑!" 最后一声已经近乎怒吼,萧妍儿只感觉自己一刹那竟然有窒息的错觉,眼中的上官奕枫软剑一抖,那把可以当做腰带的神兵利器此刻竟然绷直如钢丝! 一步,萧妍儿只觉得地面微妙的晃动了一下,再看过去,上官奕枫脚下的石板已如烂泥一般留下一个足印! 老者脸上的笑容未改,而随风飘飞的须发却如同陷入了泥沼一般凝聚不动。 第二步,上官奕枫整个人似乎都要陷入一种疯魔的状态,额上两道粗重的剑眉此时简直要伸展成两柄锋利的长剑! 第三步,上官奕枫气沉丹田吐出一声暴喝。 离他越来越远的萧妍儿没有感觉轻松半点,反而压迫的她有种越来越明显窒息感觉,不是错觉! 老者已然没有那股云淡风轻,缓缓双手前推,似乎推开一堵看不到的墙,眼中毫不吝啬欣赏的眼光:"能逼老夫出手,你,很好。" 就在这一刹那,上官奕枫双眼已然半开半合,陷入了一种说不清是疯魔还是空灵的奇妙神境! "杀!"一声暴喝如同喷薄而出的朝阳,萧妍儿猛然觉得身子一轻,妙目中却映出了一个如同太阳一般明亮的身影。 常家不从医,当有猛士。 钢丝一般的软剑抖开了一团铺天盖地的大网,这一刻,这把绕指柔却如同尘寰三千烦恼丝一般,化身千万,杀向老者肯能闪避的每一个角度! 萧妍儿闭上了眼,似乎不忍再看下去,这云淡风轻的老者不像萧家两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她不想看到血溅五步的场面。 "咚!"一声如同敲破了大鼓发出的声音沉闷,却敲在萧妍儿的心头。 睁开眼,是一副无法想象的场景。 一双如同冰雪般莹白的手指夹住了一条在阳光下游曳的雪亮毒蛇。 一脚踏碎三尺青砖的上官奕枫嘴角溢出一丝殷红,比那猩红的嘴唇更妖异。 松开剑柄,却只有半截宝剑落下。 两指之威,凌厉如斯。 "服气了?" 几乎软倒在地的上官奕枫抬起了头,眼中不乏斗志,却没有再出手。 老者抚须道:"七杀剑不是你这么练的。" 萧妍儿面如死灰,这老者,简直是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城墙,上官奕枫都望不到顶端在哪里,更别说自己。 上官奕枫没有说话,七杀剑的霸道,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七杀剑共七步,一步杀人,两步斩将,三步绝杀,四步开山,走到七步,天王老子也杀! 这本常家的禁书,只有他练过,虽然没练成,但是自从脚下踏出那几步,就已经开始蓄势,拼着自己受了内伤也强行发出这一击,不料只是牵动了对方的两根指头。 老者看着面如死灰的萧妍儿:"萧小姐,多在太原府逛两天吧。常家小子,我弄断了你的剑,这亭子也不要你修了,不过萧小姐没走,也就委屈你在太原城里呆着了。" "前辈是什么来头?"上官奕枫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麻袍老者笑一声:"萧家还指使不动我这把老骨头,不过看到你,我倒是有点兴趣。你伤养好了不如来我这呆两天?" 萧妍儿面色愈发的难看,这老者一点不掩饰自己对上官奕枫的看好,上官奕枫能抵御这世外高人指点的巨大诱惑么? 然而上官奕枫却轻轻的摇了摇头。 麻袍老者也不觉得失了面子,淡淡笑道:"你还没死心?" 上官奕枫眯起了眼:"我爹从小就教我做事当如君子,圆润如玉,但我不是,我最喜欢的就是把玉打碎也要拿到想要的那片瓦,前辈好意,心领了,不过这奖励能不能换一换?" 白须老者哈哈大笑:"除了让你出太原城,你说说看。" 上官奕枫抹了抹嘴角:"我想和前辈打个赌。" "你说。"麻袍的老头跟上官奕枫近乎偏执的性格恰好相反,除了原则问题都很好说话。 抬起头,上官奕枫咧嘴笑道:"这太原城,我能出去。不过我要是出了这太原城一步,前辈就不能再追我了,这样可好?" 麻衣老者有些无奈的笑道:"老夫修为算不得天下顶尖,不过你也太小看我了便是,这可远远比不上我指导你两天来的实在。" "那我赢了前辈也指导我两天?"上官奕枫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这老头简直就跟妖怪一样,如果不是那颗蛇丹,恐怕他还真不愿意走了。 麻袍老者笑笑,笑声未落却已经不见踪影,这是结结实实的给上官奕枫了一个下马威。 萧妍儿默不作声的上前,眼中已经失去了那股灵性。 "走吧。" 没有回话,萧妍儿失魂落魄的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没有生气。 上官奕枫捡起半截软剑跟断开的剑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萧老爷子出事了?" 萧妍儿猛然回头,眼中的愤怒神色几乎丝毫没有掩饰。 上官奕枫受了这一眼,却毫无反应的继续发问:"练功出岔子最麻烦,我听说萧老爷子这几年已经快踏入先天,到了这一步的岔子可不容易调理。" 萧妍儿终于忍不住的怒喝出声:"住嘴!" 上官奕枫无所谓的撇嘴:"我还以为你气坏了肺连话都不会说了呢。" 萧妍儿听到这一句无所谓的话,不知是被勾动了什么,两条晶莹的泪就像蚯蚓一般爬满了那张无数苏州府公子梦里的容颜。 "你不知道,爷爷对我是多重要。" 上官奕枫停下脚步,望着这个泪水爬满脸颊的大小姐。 "我爹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女的,我娘嘴上不说,却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有爷爷,只有爷爷才真正的把我当做孙女。" 陷入回忆中,最苦是无法改变眼前想改变的东西。 "十三岁的时候,先天不足走火入魔的我几乎丧命,我爹没有拿千年雪莲救我,是爷爷把给自己调养的雪莲给我,我一个女人,却吃到了家族里最珍贵的东西。" "十五岁,我娘想把我送入皇宫那个闷死无数宫女的地方去,我只说了一句不肯,我爹就打了我一耳光,而爷爷当场就扇了我爹一巴掌。" "而如今……" 终于站不住的女人蹲下来,抱头却无声。 上官奕枫脸色平淡,心里却同样的平地起惊雷。 "阿钰。"抬头看天,眯起了眼的男人想起了小时候不听话被关禁闭时候那个给自己偷偷送大饼的小丫头。 想起了爹死的时候泪水满脸却给他擦脸的小姑娘。 想起了两人几乎饿死时候总是装没胃口的大姑娘。 汇成一个影子,那个山茶花一般苦命的女人。 轻轻一笑:"萧妍儿,起来吧。" 这是他第一次喊萧妍儿的名字,萧妍儿抬头看到这辈子几乎没想从上官奕枫脸上看到的和煦笑容。 "萧老爷子不会死,阿钰也不会再吃药,拦得住么?"上官奕枫自问一句,麻袍一抖起身,顺带拉起了满脸泪水却惊异的萧妍儿。 "世上又不是只有一条路,你的眼泪还是留到你爷爷死的时候再苦吧。" "你有办法?" 上官奕枫眯起了眼,笑的如同齐王府门口的那个扒手一般狡猾:"此路不通,再找一条不就得了。" 第五章 "小姐。" 佝偻的背影微微低头,连山茶花前的那抹背影也不敢去看。 "少爷这次出门去,您也要去么?"不是苍老的声音,只是有些微微的沙哑和颤抖,心头的激动似乎难以压抑。 素衣女子温婉的手中捏着一个锦绣荷包,跟那葱茏玉指映衬,有些陈旧的荷包上一道金线已经拆开。 "去。"声音醇厚如老酒,让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身有肺疾的病人。 佝偻的身子头扎得更低了:"小姐……" 话未出口便已被那个醇厚声音打断:"哥哥有这一次机会,我要谢谢那个女人。一把刀出鞘了,还有放回去的机会,然而一旦沾上了血,就注定会再被拔出来。" 佝偻身子没有再说话,几年未见,小姐仍旧如当初一样,一旦打定主意,就没有人能够改变,除了那个男人。 "你把该准备好的东西准备好,但不要出手,一次也不要。" 佝偻身影猛然抬头,眸子里充满了惊诧的神情:"小姐,毕方就在太原城内!" "毕方?"没有回头的女子却只是淡淡一笑:"就算仙山二老一起来了,你也不要出手,我哥哥最后是要站在顶峰的人,连毕方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就不是我上官灵玉的哥哥了。" ……………… 萧妍儿微微收拾一下,可惜红肿的眼圈一时半会是没办法弄妥当了,两人走在路上回头率更高,所有人都会觉得上官奕枫这个穿麻袍的肯定对这仙女一样的女人做了点什么。 上官奕枫从来就没有关注过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但是懒得说,也没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亏。 "萧小姐,你来找我的事情有几个人知道?" 萧妍儿的称呼又换回了萧小姐,在萧府别院里那一刹那似乎是错觉,眼前的上官奕枫又回到了跟自己见面的时候一样,没有拒人千里,却让你感觉靠不近。 萧妍儿收拾了心情,也恢复那贵族小姐特有的典雅气质,只是语气里多了点说不清楚的东西,似乎是有些羞涩自己刚才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因为着急,我只去问了一个人。" "老陈?"上官奕枫不难想到,事实上他反常的回家就是察觉了老掌柜那古怪的举动。 萧妍儿点了点头,上官奕枫淡漠的眉头一挑,也懒得去怪罪老掌柜,这事情虽然陷入了麻烦,但是也给他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要动他?"萧妍儿有些迟疑道。 上官奕枫摇头道:"我动他干什么?我又没疯,何况还在这个时候,你是怎么找到他的?外面的人可不知道常家还有两个人。" 上官奕枫的保密工作一向做的很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上官奕枫不怕那些达官显贵来找自己,就怕不开眼的马匪强盗上门来。 自己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宅子里,所以几年前这宅子就已经"卖"了出去,旁人也只觉得这常家宅子里又住了两个姓常的人有些缘分,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就是常家少爷。 谁会想到常家少爷一身麻袍靠耍聪明来给妹妹抓药? 老陈知道自己底细,因为他从前同常家就是熟识,再说没有他上官奕枫走的也困难。 不过这位样似碎嘴的男人直到今天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这已经极为难得了。 "世家的力量你也知道,找出一个跟常家联系紧密的人不是太难的事情。"萧妍儿转头,却看见了一双有些漠然的眼眸,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东西,萧妍儿莫名的有些紧张。 上官奕枫撇了撇嘴:"世家的力量我只看到了被毁灭和用完后一脚踢开,你说的那些东西常家之前就没有过。" 眼见上官奕枫不在意,萧妍儿心里舒了口气。 "不过老陈我还是要拉上的,你动用萧家力量找出来的事情现在估摸着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上官奕枫一步一步走向先前离开的哪家药铺。 掀帘进门,老掌柜正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一看到上官奕枫进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刚准备打招呼掩饰自己失态的老板随后看到了萧妍儿,摸样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你自己走还是我请你?"上官奕枫手一摊。 老掌柜站起来,微微有些佝偻的身子一晃一晃的,拼命搓手的言不由衷道:"您这是要请我到哪去啊,老陈我这头有个单子,马车都备好了,马上就要出院门去呢。" 上官奕枫微微一挑眉,似乎感觉有点古怪,萧妍儿却是妙目一转,喜不自胜道:"掌柜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老掌柜看向了这位找过自己的女人,一脸真诚。 上官奕枫却摇头道:"这法子不行。" "为什么?"萧妍儿微微有些诧异,混在人群中出去虽然有些困难,但是萧妍儿觉得多绕几个圈子迟早能甩掉那古怪老头,而且那老头再厉害恐怕也不太敢在闹市中展现绝世武艺。 上官奕枫无奈的指了指脑袋:"麻烦你好好想一想,我们两个还好说,绕一绕转一转有可能甩掉那疯老头,阿钰呢?" 没有被上官奕枫那颇为伤人的举动惹恼,只是脸色微微发白,不过仔细一想,似乎只要是人就有办法想到这一点,那老头子看样子不像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恐怕这点道行还真蒙不过去。 陈掌柜一脸无知的样子问道:"两人这是要出城去?" 上官奕枫淡然道:"你跟着我就是,对了,你去哪?" "苏州府。"老掌柜笑道,眼睛里流露出花花摸样,熟知老掌柜那点放荡心思的上官奕枫冷笑一声:"老掌柜年纪不小了,小心肾水不足啊!" 上官奕枫皱眉,却转向了萧妍儿:"萧小姐,我们恐怕是出不去了。" 萧妍儿一张刚有颜色的俏脸霎时变的灰白。 … "你也不去劝劝?"坐在常家那宽广却没有张像样桌子的大堂里,酒足饭饱的老陈努了努嘴,视线飘向院子里一个如月宫仙子一样的女人,可惜就是有点像石头,一动不动。 上官奕枫一脸淡然:"伤心之人多数如此,老掌柜也是医家,怎么会不明白?" 老掌柜叹了口气:"常公子就别自谦了,老夫的本事能有你一半一半再一半都能上宫里去当御医了。" 上官奕枫不屑:"御医很好么?" "吃皇粮的总比我这样强不是?"老掌柜唏嘘感慨无限,没有对被强行搬来常家有什么不满,反倒觉得能和这位亮出名号注定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常家少爷住一起沾了光。 反正自己没老板没孩子,留在这里看看两个比头牌还要妖娆醇美的姑娘也不遭罪。 上官奕枫没接话,只是看向了堂外那一尊几乎化作雕像的人。 心里微微有些歉疚,却眯缝着眼睛,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萧妍儿的心情不坏,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心情了。 哀莫大过于心死,那注定是个名动江湖的神秘老人让她离开的时候,恐怕也就是大局已定的时候。 她连最后一面也看不上。 没有怪谁,事情发展到如此境地,换成萧家任何一个人也没有可能从这里离开。 已经站了三个时辰的她早已没有感觉了。软剑折断后没有重新扎一条腰带,晚风轻轻拂过不再那么纯净的蜀锦,她也没有换一件更干净的衣服,任由那朵鲜血画就的杜鹃在风里散发着有些刺鼻的味道。 "哥哥,萧姐姐……"心软的上官灵玉温和的问道。 上官奕枫盘腿坐在床上,不想回头看一眼的他微笑道:"没事,阿钰放心。" "我放心,只是晚上她睡哪里?"上官灵玉温和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常家值钱的东西都典当出去了,只有两张木床,无论怎么看也只能躺一个人。 这点小事上官奕枫倒是没担心,叹了口气道:"我估计她今晚不会睡。" 抬头看了看极高的屋梁,嘴角撇过一丝笑意。 屋梁上一个白发老者坐在上边,若是说出名头来恐怕会太原府地震的东荒毕方此时坐在房顶。 有趣的是一条大狗也畏畏缩缩的蹲在一边,细看之下竟然是早上被纪岚一身气势吓得夹屁而逃的那条狗,脑袋上两只天眼显得格外滑稽。 "大黄啊,你哆哆嗦嗦的,哎……"说了一半毕方顿住了,摸摸那条名叫大黄却只有一对天眼是黄色的大狗。 大狗被这么一摸,竟然反常的平静下来了。 看它老实了,毕方却叹一口气:"我能摸你,却摸不得大姑娘啊……" 这不伦不类的话让大黄狗束起了半边耳朵。两根指头折断宝剑的老头无可奈何的看一眼望爷身化石的女人,望一眼闭上眼还有脑门上一对天眼的老黄狗,胡子动了动。 黑暗里探出一个脑袋,望着萧妍儿的背影咬了咬牙,赫然是早上没出手的姜梓,他没有毕方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只敢在黑暗里看着萧妍儿。 上面的力量是他无法抵抗也不敢抵抗的,有家小的他一直觉得生活是件很美好的事情,不过今天却感到有些滑稽。 为了一身自由而学武的他如今似乎感到了最大的不自由。 萧妍儿终于动了一动,姜梓长出了一口气。 然而那个身影却只是折下半截枯枝,身形飞舞一般在院里无声的动起来。 枯枝挥舞的轨迹姜梓认得,萧家断肠剑。 姜梓看着萧妍儿的断肠剑一夕之间似乎大有进展,然而屋顶的毕方却因不忍,闭上了眼。 剑催人老,枯枝断肠。 第六章 上官奕枫是清早起床的,毕方坐在房梁上,两人也没有打招呼的性质。 拿着一碗汤药的上官奕枫默默走到萧妍儿身边。 萧妍儿手中的枯枝还没丢下,直到上官奕枫叫了她几声才反应过来。 "萧小姐,身子要紧。"上官奕枫递过药碗,萧妍儿却没伸手。 上官奕枫就这么一直递着,没有半点收回来的心思,片刻之后,上官奕枫手中的汤药都渐渐没有了热气。 缩回手之后,上官奕枫进屋,却换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新药来。 这次萧妍儿慢慢的接过去了,同时松了一口气的上官奕枫和毕尘却惊讶的看着萧妍儿缓缓把那碗药倒在了花丛里,藕色的绣鞋上沾到溅起的汤药,如同沾了一地泥水。 上官奕枫刚想开口说话,萧妍儿却先他一步的剧烈咳嗽,上官奕枫手如闪电的在萧妍儿身上连拍,萧妍儿却一口吐出一捧紫黑心血! 二话不说,上官奕枫横抱着她就直冲入门去,放在床上后,老陈递上一碗汤药,上官奕枫没有客气的就捏开嘴巴灌了下去。 然而萧妍儿却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上官奕枫,有些吃力的开口:"喊那位老人进来好么?" 话音刚落,一个麻袍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长长的叹了口气。 上官奕枫瞟了一眼进来的毕方,没说什么。倒是毕方问道:"情况怎么样?" 没人说话,萧妍儿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这倔强的女子却要从床上爬起来,毕方一挥手叹道:"你要说什么?离开太原府不行,就算老夫不做这件事情了,让这样的你上路恐怕也是送命。" 面如金纸的萧妍儿淡淡笑道:"只求我走后您带着常公子去见我爷爷。" 言罢转向上官奕枫:"见我爷爷之后他会告诉你你要的东西在哪。" 长长的叹息一声,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闭上了眼。 上官奕枫闭上眼转过身去,毕方也没做声。 心病,非药石能及之处。 门口的大黄尾巴摇了摇,眼皮也耷拉下去,在毕方身边久了,这条大狗也有人性。 除了退到一边的老掌柜手里攥着一张昨晚上官奕枫写给他的药方,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走好嘞!"一个有些苍凉的声音在太原府东直街上响起,头戴白冠的陈掌柜走在最前头,一路洒下纸钱。 浩浩荡荡百来号人,都是萧府别院里的下人,纵然他们可能没见过那具华贵棺木里的绝代佳人,不过扶灵却是他们分内的差使。 常家兄妹扎上黑袖章,跟在队伍后边,再往后便是牵着大狗的毕方。 萧妍儿只是停灵一日便出殡,一来算不得喜事,二来也是毕方不忍再拒绝最后的请求。 "你活活逼死一个人,有什么感想?"上官奕枫撇嘴朝后边毕方问道。 毕方却淡然道:"生死有命,大道造化,等你踏入我这一步,自然也会明白。" 上官奕枫没好气道:"感情老头你一点不伤感?如果你要说踏入你这一步就会这样,那我宁可这辈子别。" "太上忘情,并非无情,我伤我之过,不伤萧姑娘之死。" 上官奕枫还想再说什么,已经在望的太原城门此时却大开,远远见到飞驰而来一列骑士,上官奕枫眉头一皱,脚步便快了几分。 身边上官灵玉依旧不愠不火的走着,女孩子本来便有些苍白的脸色此时却罩上了一团阴云。 骏马越来越近,上官奕枫一声高呼:"慢着。" 陈掌柜早早察觉这等异状,一听上官奕枫出声便敲锣停住,上官奕枫大马金刀的上前,那群骑士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街道狭窄,两方人就要撞在一起,上官奕枫两道剑眉一挺,一声怒喝:"停下!" 这一声如雷霆一般,震的近在咫尺的几个下人只觉得天旋地转,那群骑士胯下战马受惊,只能死命拉紧了缰绳。 "何人敢在此放肆!"一名骑士上前来,看到上官奕枫一身麻袍,虽然摄于那一吼之威,骑士却不肯低头。 上官奕枫上前半步,沉声道:"死者为大,请诸位回避片刻。" 那骑士一声冷笑:"回避?老子在战场厮杀的时候死个人就要回避那还打什么仗?" 上官奕枫抬头,一双怒目顶住了那名骑士,骑士身后却策出一匹马来,骑士一见来人,连忙低下了头去。 马上之人金甲大戟,身上不乏一种干练的气息,然而上官奕枫眉头却没有放松,这人身上一身阴气如冤魂上身了一般。 "我叫李元芳。"金甲骑士缓缓开口,李是国姓,李元芳的名字在太原府鲜有人不知。 齐王世子李元芳。 没有任何威胁的话语,却包含了最高明的威胁手段。 这位金甲骑士身上散发出一股骇人的气势,低头那名骑士坐下战马都莫名的惊惶起来,上官奕枫凝而不动,死死的对峙上李元芳。 是个劲敌! 身后,陈掌柜一脸焦躁,然而袖袍中的手早已攥紧,他心里知道,此时恐怕拖不得了,再拖下去,上官奕枫的计划多半就要流产。 回头看过去,跟在上官灵玉身边的毕方牵着大狗已经消失不见,然而上官灵玉的眼神一如往常平淡,如同一潭静水,不是不起涟漪,只是有人已经站在前面挡住了李元芳这块石头。 "还不让开?"李元芳看看不动的上官奕枫,声音里没有多少石破天惊,甚至语调都是极为平淡。 "你身患眼疾,再过数年,便要瞎了罢?"上官奕枫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李元芳眉头一皱,就要发作,齐王世子有眼疾,这并不是太原府的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而李元芳最恨的便是别人说起他这对招子。 小时候,齐王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长子的眼睛,经常在他看书的时候问上一句:"元芳,你怎么看?" 李元芳冷笑,一股恨意浮上心头,手已经伸向了身后的大戟。 然而上官奕枫后一句话却让李元芳的动作停住了:"我有办法治!" 李元芳眯眼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上官奕枫淡然道:"我是谁不是关键,但这毛病,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治得好,实说,我本借住在常药王的宅子里,无意间发现一本医书,上面便有如此记载。" 听到常药王的名头,李元芳终于放下了手。 上官奕枫抬头道:"请世子让道。出城之后,我愿当场施药,若无好转,只管抓我便是。" 李元芳一挥手,一对骑士调转马头,领着队伍出门去了。 上官奕枫舒一口气,缓缓的走向末列,然而经过那具华贵棺木之时,上官奕枫竟然隐隐听到一个让他冷汗直流的声音。 "咚。"低沉,从棺木板里发出一个诡异的声音,然而上官奕枫却几乎是连心脏都要跳出来! 上官奕枫只能高喝一声:"速速出城!" 领头的掌柜一听便知事有不妥,这萧妍儿之死根本就是个假象,昨夜他煎的那一服药俱是安眠沉定之药,虎狼之猛,让一个心神俱伤的人假死。 如非这般,恐怕几人是出不去城的! 老掌柜一挥纸钱,几乎是不要命的大喊起来:"魂归净土嘞!" 脚下生风一般,只把那群抬棺的下人累的气喘嘘嘘,所幸有李元芳在前面造势,几人才不敢多说什么。 上官奕枫让上官灵玉超过队伍径直出城门去,现在只求在毕方赶到之前赶快出城去。 百米,老掌柜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脚下愈发快起来,然而几个抬棺的下人却身子一软,走不动步起来。 上官奕枫眼见不对,煞气凝眉,一声怒喝:"让道!" 足下发力狂奔而出,直推在那口华贵棺木上便像城门奔去。 这棺木乃是太原府能买到最好的一口棺材,连钉上的钉子都是一根根小金条,说是重若千钧也不为过。 然而上官奕枫推起来却没有什么凝滞,只是一刹那时间便推出了八十米之遥! 眼见城门在望,一声怒喝却传来:"贼子尔敢!速速放下我家小姐灵柩!" 一道紫色人影悍不畏死的挺刀向上官奕枫杀来,正是姜梓! 上官奕枫怒目圆睁,看也不看姜梓将要杀到的长刀,不进反退的死命推起那口棺木来。 有充髓之境便有力能扛鼎的本事,而换血之境便是一手一鼎也不再话下,乃是货真价实的九鼎之力。 "开!"上官奕枫沉喝一声,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灌注在这一推之中,姜梓的这一刀不是来取他性命,稍稍错身任由其砍在自己的左臂上。 上官奕枫一抬头,上官灵玉和老掌柜已经并排站在了城门口。连同李元芳也骑在马上疑惑的看过来,行人都已被吓成了泥塑木胎。 众人盯着那口炮石一般飞出的棺木,只要两个眨眼的功夫就能不偏不倚的从城门出去! 上官奕枫闭眼,再睁眼。 一道麻袍身影突兀的出现在城门右侧,和被吓呆的凡人不同,他左手牵着一条名叫大黄的狗。 第七章 毕尘淡淡一笑,依旧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上官奕枫心里却涌起一丝绝望。 这老头的本事,绝对不是他能够想象的,七杀剑的威力多大,他是清楚的,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都没有能够拼过这老头的两根指头,一口棺材而已,就算是全力推出的,又能如何? 姜梓一刀轻松的砍到了上官奕枫身上,却见到这男人眼中深深的绝望,不是被自己那一刀伤了,只是盯着那口棺材。 毕方抬手,一道不可见却能感知的强大真气透体而出! 超越了练体,起码是先天高手,这般人物,已经超凡脱俗了。 "轰!" 一声炸雷一般的巨响让城外无数战马再次受惊,那质地上佳的棺木四射,如同凭空炸开了一颗巨木。 然而一声清喝却从这炸雷般的声音中冒了出来,如同绝美的花旦一般,漫天飞舞着上官灵玉帮萧妍儿套上的丧服碎片。 比棺木还快! 流光一般射出城门,上官奕枫剑眉一竖,顾不上手上伤口,一个闪身便要出门去! 毕方手腕一翻,已经放弃了飞出城去的萧妍儿,向着上官奕枫迎来! 快! 只是一步,便如同跨越了空间一般来到了上官奕枫眼前。 上官奕枫舌绽春雷,发力吐气,麻袍寸寸炸裂,双手一分便是两道寒光直射! 毕云眉间轻松,侧站了身子,一前一后两手撑开,如同降龙伏虎大能罗汉一般顶天立地。 然而上官奕枫眼中却露出了妖异的神采,一匹枣红大马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奔来! 马上骑士金甲红袍猎猎,手中大戟横操,千夫难挡! "只要一刻便好!" 下一刻,上官奕枫感觉一股沛然莫当的大力抓住了自己左肩,李元芳雷霆一击也当头杀到毕云头顶! 拼劲全身力量,上官奕枫一脚踩在毕云肩头,直挺挺迎上了那杆寒铁大戟。 自杀一般。 毕方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松开了抓住上官奕枫左肩的手,上官奕枫猿猱一般在空中腾身,虚空踩住了那杆寒铁大戟! 一个起落,上官奕枫已踩在了太原城外。 一切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而已,终于反应过来的群众爆发出一声声尖叫,如同见到修罗恶鬼一般四散逃开。 上官奕枫落地还未歇气,扯起众人便狂奔而走。 ……………… 官道上有些泥泞,昨晚下过了雨,一个老者并一个赤膊少年坐在马车前边,样子甚是狼狈。 那老者屁股下垫着点什么东西,压扁了也看的出来是出灵才用的白帽。 老陈眯着眼赶着车,一张嘴倒是管不住的碎:"常少爷当真好本事,昨天那架势比跳艳舞可带劲多了,照老夫来看,齐王府每年过年都改把你请过去演上一趟那样的把戏才好。" 上官奕枫撇了撇嘴,没说话。 今日已经出了太原府,上官奕枫这才坐上马车前头来,倒不是老陈准备的马车位置不够,而是他这样子一副赤膊实在是不好意思在车厢里跟两个女人面对面。 何况还有个火山一般的女人在里面。 老陈心情似乎格外好,笑眯眯的给上官奕枫抛过来半袋子酒:"常少爷,尝尝?" 上官奕枫直接把酒袋子甩到一边去了,老陈一脸心疼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哎……" 上官奕枫把头转向一边,实在懒得搭理这碎嘴的老掌柜了,不过现在属于在别人马车上的时候,上官奕枫做不出来占着别人的茅坑骂别人的事情。 门帘掀开,上官灵玉探出头来,温和的冲着老掌柜笑了一笑,老陈却低下了头喊了声:"小姐有什么吩咐?" 十足的谦卑,上官奕枫都懒得看这没骨气的老男人了,对自己就会嘴花花的碎碎念,看到两个女人就像看到了祖宗一般。 上官灵玉笑道:"哥哥该换药了。" 上官奕枫钻进帘子里,没看老掌柜一眼,懒得看。 帘子里也有个懒得看他的人,萧妍儿看着车窗外,把上官奕枫当空气了。 上官灵玉细心的揭开上官奕枫胳膊上的纱布,上面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过上官奕枫倒是一声疼都没喊。 车厢里的气氛很微妙,直到上官灵玉换完了药上官奕枫才开口问了一句:"药都吃了吧?" 上官灵玉点点头,萧妍儿却没好气道:"你自己换个药都不行?" 上官奕枫也没搭理她,直接出去外边坐着了。 萧妍儿转过头来,恨恨道:"德行!" 上官灵玉一脸温和的替哥哥解释道:"哥哥不行医了,对谁都一样的。" "给自己包扎个伤口都不行?"萧妍儿一脸诧异的问道,她面对着这个表情连睡觉时都很温柔的女孩子很温柔。 "反正他从来没包扎过。" 萧妍儿本来想说这家伙是不是想占你便宜,转头一想这两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兄妹,话就没说出口,只能扁着嘴嘟哝了一句:"那他还给我灌药。" 上官灵玉的眸子里也透露出一丝笑意:"其实姐姐也很高兴吧。" 萧妍儿撅嘴道:"换谁能高兴起来?" 十足的受气包摸样,萧小姐当真是没想到,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有被欺负过?照她的想法,就应该让上官奕枫去睡那个棺材,不过转头一想,恐怕她自己还真搞不定当时那种情况。 马车外,光着膀子的上官奕枫闭上了眼,老陈坏笑道:"这次没挨骂?" 上官奕枫瞟了一眼有色心没色胆的老色狼,想转个身睡觉。 老陈一点也不在乎上官奕枫的脸色和心情,眉飞色舞的低声道:"上官少爷,这是个好情况啊!" 受不了他絮絮叨叨的上官奕枫撇嘴:"好个屁。" 老陈正色道:"嘿,上官少爷,你医术比我好这不假,但是你在女人这方面就大不如我了,嘿嘿,有没有兴趣听我跟您讲解一番?" "没有。"斩钉截铁,上官奕枫想找点什么东西把这婆娘一样的碎嘴男人的嘴堵起来。 老陈的抵抗力早就比太原府城墙还好,直接把没有听成了好,把两条腿猥琐的盘起来:"别人都说啊,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把别人好端端的大姑娘骗的吐了血,还睡了一天的棺材板,照我看这是坏透了,我老陈都说坏了,那得有多坏?我看今天多半是她想通了,爱上你了!你说这是不是个好事?" 上官奕枫眉毛一抖,觉得脊背有点发凉,抬头看一眼比菊花笑的还灿烂的老掌柜,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老掌柜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上官奕枫承认,然后瞪大眼睛的他就看到上官奕枫咬牙切齿。 "那就坏透了!" 第八章 上官奕枫熟人走的很慢,这是上官奕枫的意思,本来计划是无声无息的出门,不过眼下许多人都已经看见破棺而出的萧妍儿,这几乎是瞒不住的消息了。 尤其是还有一个姜梓,虽说姜梓对萧妍儿是很照拂的,不管在湖心亭还是在城门口都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敌意,但是上官奕枫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走的慢不意味着步步为营,只是几人无论如何都不下官道,官道没有小道快,但是安全。 就算萧家三老爷怎么下套,总不能光明正大的在官道是截杀这几人。 随手把方子交给陈掌柜,萧妍儿没好气道:"喝了这么多药,还要喝,你就没想把我玩一把我真毒死了怎么办?" "毒死了别人也以为你伤心死的,跟我有一毛钱的关系?"上官奕枫无所谓道。 萧妍儿咬牙狠狠,习惯性就要去腰间抽刀,上官奕枫瞥了一眼冷笑道:"这衣服和腰带都不怎么结实,你要是想勾引我就算了,没戏。" 萧妍儿被这话气的够呛,却没有说什么,这几天她也想通了,自己假睡棺材总比爷爷真睡棺材强,何况当时的情况没这个法子还真出不来。 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话题:"你看那老人是什么修为?" 萧妍儿口中的老人自然是指毕方,上官奕枫想到那个麻袍老头,就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白袍,还绣了几朵漂亮的莲花。 "我看不出来,但是我感觉那老头没走远。"上官奕枫叹了口气,回头看看蹲在马车上老老实实的大狗。 毕方是昨天夜里追上来的,老头没有说什么,虽然被上官奕枫耍了阴谋诡计,但是显然没有赖账的习惯,只是把这条大狗丢在了上官奕枫这里。 "我感觉萧家好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里面。"萧妍儿谈起萧家,眼眸里就有些放不下的神色。 上官奕枫没接口,这傻子都能看的出来,虽然自己摸不清楚毕方的实力,但是就在城门口的那一手就证明了这老头绝对是眼下自己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山。 这么一座高山要想压下来,恐怕一个人顺手就把萧家灭了,毕竟萧家修为最高的萧老爷子已经睡在了床上,几个儿子最高不过刚踏足先天而已。 先天高手,这样的人物就算放在皇宫里,也是御前侍卫总管了,而这个老头却还要高,高到什么程度? 摇摇头不去想这个困扰的问题,萧妍儿也就进去了。 一路向南,气候也越来越温暖,上官奕枫的心里也有些焦躁了起来。 陈掌柜挑帘进来道:"上官少爷,前面就是长江了,我们是走水路还是渡河继续走官道?" "这事你比较熟,水路快还是官道快?" 老掌柜正色道:"水路三天,官道我看还得半个月。" 上官奕枫看了看萧妍儿,正好她也在看上官奕枫,眼里的焦急谁都看得出来。 "水路上大概有什么危险?" 老掌柜尴尬道:"我也没走过水路,但是万一真是遇上什么强人了大概也不大好办,毕竟这水里和地上不大一样,上官少爷,你会水么?" 上官奕枫失笑道:"不会,阿钰也不会。" 几人一齐看向水乡长大的萧妍儿,萧妍儿摇头道:"你们看我也没用,我也不会。" 几人一齐沉默,倒是那条大狗"汪汪"叫了两声,也不知道它说会还是不会。 上官奕枫沉思片刻道:"走水路罢,半月时间太长,我怕有变化,就算对手有什么准备,恐怕现在也撤了。" "好嘞!"陈掌柜得了号令,便把车赶向了东边的岔路。 等几辆车走远了,树萧里才闪出一个人影来,赫然是姜梓。 姜梓眉头紧锁,片刻之后方才离开。 马车上只有陈掌柜一个人坐在外边,到了苏州,似乎整个人都放松起来,这也难怪,一辈子没见过多少大江大河的北方人在船上被颠簸的不轻。 车厢里,上官奕枫还是披着那件不伦不类的衣服,对面坐着的萧妍儿脸上也没有了之前的气恼。 "你现在掌握的情况已经完全做不得准了,现在还要执意回去,实为不智。"上官奕枫淡淡开口道。 萧妍儿眉宇间现出一股执拗:"不行,我总要先进去试探个明白才好说话。" "那你准备用什么手段把我们几个人安排进去?或者我们就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上官奕枫刺了萧妍儿一句。 萧妍儿皱眉,此时越靠近家,也就愈发的想回去看看,不过眼下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一个不好,就是万劫不复的情况,虽然三叔眼下不敢杀了自己,但是软禁人的手法多得是。 "你怎么说?"萧妍儿抬头问道,虽然在家里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但是碰到上官奕枫之后这样的局面就完全翻转过来了。 上官奕枫没有跟萧妍儿怄气,淡然把自己早就想好的计划摊牌:"现在难题有三个,一个是我要怎么进萧家,一个是我要怎么才能取得萧家多数人的信任,这样才有可能见到要治的人,我先提醒你,我不会亲自动手救人,打出上官家旗号的事情你也别想。" "为什么?"萧妍儿气急。 上官奕枫瞪眼道:"我打出旗号别人就肯信么?再说恐怕萧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你的三叔就不希望老太爷醒过来。" 沉默一阵,萧妍儿不得不默认了这个事实。 见她稳定下来,上官奕枫才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才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顿了一顿,上官奕枫森然道:"我不希望你是在蒙我,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我拿不到东西,也没办法救人,少了我要的东西,我也不会救人。" 萧妍儿皱眉,漂亮的脸庞上满是鄙夷:"我既然请你来了,那就不会骗你,我这辈子就没说过假话。" 上官奕枫无所谓摊手道:"你说假话不说假话的,事情总就是这样,我是个大夫不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救死扶伤不求回报的事情我做不出来了。" 萧妍儿吞下这口气,哑着嗓子道:"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上官奕枫眯眼道:"你现在还没个相好的吧?" "没有。"萧妍儿看着上官奕枫眯眼,就知道这家伙鬼主意又打到自己身上来了,语气就像小白兔跟大灰狼讲话一般谨慎。 上官奕枫咧嘴一笑:"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怎么说?"十足的不信任。 "我屈身做一回上门女婿呗。" 第九章 萧家并非历史悠久的书香门第,富贵不过同傲天王朝的世代一般长,但是一般人却不敢小觑了这苏州府萧家。 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镇门,朱漆门楼只是比上官奕枫见过的齐王府小上一号,不过却没人敢看轻了这萧家人的能量。 萧家家主的五妹,入宫已经八年,这八年里圣眷一直不减,眼下皇帝的后宫里,除了正宫娘娘,就属她这位破格另封的皇贵妃最大了。 一般人宁可去惹王爷也不愿去招惹萧家,毕竟东风西风总是不如枕头风来的厉害,谁敢得罪皇帝的枕边人? 门口缓缓驶来一辆马车,上官奕枫坐在外边,换上一身士子服装的上官奕枫看上去英气逼人,虽然这马车不上档次,却也没人敢去招惹。 车马行到萧府正门口稳稳停住,上官奕枫跳下马来,门口两名甲士上前森然道:"萧府门口,不得随意停车!" 上官奕枫也不反驳,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那马车去。 马车里探出了头,明媚娇艳,两名甲士一愣,萧妍儿却是淡淡道:"开门。" "恭迎小姐,请小姐恕罪!" 萧妍儿淡淡哼了一声,便下了车来,那两名甲士战战兢兢的开了门,便有一人跑进去报信,萧妍儿下车来,神色倨傲,正如初见上官奕枫的那只孔雀一般,骄傲明媚无双。 上官奕枫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笑意,萧妍儿走过两步,低喝道:"笑什么笑?" 没说话,上官奕枫一探手,便抓住了萧妍儿的一只柔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萧妍儿的脸却是一红,跟番茄似的。 "大小姐,待会咱们可是要演情人的,你要是不表现的正常一点,我估摸着糊弄不过去。" 萧妍儿鄙夷的看了上官奕枫一眼,冷哼道:"当初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般人!" 萧妍儿心里实在是难以把眼前这个孟浪轻浮的人跟那个冷冰冰抬手杀人的人联系到一起,她哪里知道上官奕枫在太原府讨生活的时候什么样的人不能去装,虽然这是第一回装女婿,不过常公子的演技一向高明,要不然早就饿死或者被送官了。 昨日几人在苏州安定下来,先是找个送了个信回萧家,又找地方住下来,今日前来,便是上官奕枫要会一会这萧家人了。 上官奕枫狠狠捏了捏萧妍儿柔弱无骨的小手,淡然道:"演戏也是一种必要的手段,要不然到现在我们还在太原府里,别说要我做上门女婿,就是把整个萧家贴给我我也不愿意娶你。" 萧妍儿看着上官奕枫陡然变化的面色,心里不由得一紧,没错,回来还不知道眼下爷爷是个什么情况,自己都在瞎想些什么?然而听到后面的话却又恨的牙痒,只能被上官奕枫拽着往前走。 萧府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黑衣甲士上堂里来的时候腿都有点发软,不仅是除了家主最大的三老爷坐在正厅侧位上,就连下面数十个座位都是满满当当,很久没看到的一些长老尽皆出现,可以说除了来不了的,只要是萧家嫡系的人全到了。 这黑衣甲士心里惶恐,揣测着门口那位爷的地位,就算是苏州府知府来了,恐怕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惶恐上前跪倒:"三老爷,小姐已经回来了!" 座上的中年人喝了口茶淡淡道:"还有其他人没有?" "有。"这甲士心中愈发确定上官奕枫身份不凡,要不也当不得三老爷亲自过问,眼下萧家大老爷入京三月未归,老太爷又闭关,三老爷眼下的地位跟家主没什么两样。 "还有个书生,长得还挺俊俏。"这黑衣甲士守门,也是个心性通透的人物,帮那不知名的贵客说句好话不会少一两肉,万一得点好处那就是意外横财。 "滚!"黑衣甲士只听到了一声怒喝,不明就里的他连连磕头告退。 面色狰狞的萧家三老爷萧长青重重放下茶碗,下首一个老者却出言提醒道:"长青,注意制怒。" 萧长青吸了一口气,脸上才恢复了平和道:"六长老教训的是。" 六长老萧言方,闭了闭眼淡淡道:"大夫都准备好了么?" 萧长青点头道:"苏州府里的妇科圣手都请到了,要是这个姓上官的小子敢骗人,恐怕他今天走不出去。" 萧言方冷笑道:"这姓上官的小子当真胆大,占了萧妍儿的便宜还要上门来,我今天就要告诉他我萧家的女婿不是那么好当的。" 萧家的女婿确实不好当,萧家老爷子现在的女婿正是傲天的皇帝。 ……………… 萧家的主宅子自然比太原府那别院要大的多,萧妍儿被上官奕枫捏着手挣脱不得,只能作罢,眼见越来越接近萧家大堂,萧妍儿手上渐渐冒出汗珠来。 察觉到萧妍儿的紧张,上官奕枫转头淡淡道:"怕了?" 萧妍儿拼命摇头,上官奕枫眉毛一挑道:"既然做了,那就先做好眼前的事情再说,我给你下的药没有任何问题,除非我老子活过来,这天下能看出毛病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萧妍儿暗暗腹诽上官奕枫胡吹大气,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上官奕枫冷笑道:"别说,我也看不出来,现在你的脉象就是怀了双胞胎,还是五个月的!" 萧妍儿脸色羞红,上官奕枫拽着她继续前进,直来到萧家大堂前。 上官奕枫一步迈上前去,门口两名甲士手中长戈一横:"站住!来人何人!" 话音未落,上官奕枫冷笑一声,伸手便去抓那铁戈,两名黑甲侍卫目光一冷,铁戈顺势便向下砍来。 上官奕枫单手一抓,看似白玉的右手已经把那两支铁戈抓在了手里! 空手白刃对于上官奕枫这样的换血高手来讲,不值一提。 对这两个萧家派来给自己找麻烦的小虾米,上官奕枫给的回应很简单,右手向下一按,两名筋骨境界的甲士只觉得自己手中铁戈拿捏不住! 两人站定使力,上官奕枫眉间却划过一丝冷笑,两声脆响过后,上官奕枫已经踏步进门去了。 两名气血翻涌的甲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短了一截的铁戈,面面相觑。 "萧妍儿见过各位长辈。"大堂里,上官奕枫同萧妍儿站在中央,萧妍儿浅浅一低身子,上官奕枫却纹丝不动。 "大胆,来者何人?!"堂下一名老者对上官奕枫吼道,上官奕枫却淡淡一眼看过去,笑的无比诚恳:"俺叫上官奕枫,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老爷您是?……" 鸦雀无声,就连萧妍儿也愣在那里,温文尔雅的萧长青手里的茶碗差点没掉下去。 上官奕枫站在一堆椅子中央,笑的太淳朴了。 第十章 那老者本是萧家外戚中的一员,叫王明,也是苏州大宗族里出来的人,此刻被上官奕枫一激,面皮涨红,却不知该说点什么。 上官奕枫转身,笑的无比敦厚:"这位老爷,您就是妍儿他爹吧?这城里讲究太多了,咱们乡下人开会的时候都是族长坐在首位的,没想到城里是这么排的啊。" 王明在萧家的地位不算高,只是刚好够踏进这个门槛而已,眼下坐在最下边的位置。 上官奕枫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讽刺让王明差点吐出血来,偏偏还不能说话,总不能说我不是,只是我地位比较低才坐这里的吧。 这样自降身份的事情没几个贵族老爷干的出来。 还是六长老萧言方最为老成,轻轻咳嗽一声,萧长青这才反应过来,放下茶盏,原先一番气势逼人的话此时却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点头问了一句很没营养的话:"你就是上官奕枫?" 上官奕枫非常憨厚的点了点头,跟乡下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长青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怎么会来这么一手,昨天他接到带来的信就聚集了长老商议,因为信上的内容写得很爆炸。 萧家大小姐萧妍儿怀孕了,而且已经快五个月了,明天就要带着女婿上门来。 虽然萧长青现在一脑袋麻烦事情,但是这件事情不处理还真不行,因为信上说萧小姐要跟他上官奕枫私奔了。 换做之前,这般丢自己大哥脸的事情萧长青除了不疼不痒的说上几句,恐怕管都懒得管上一管。不过萧长青现在好难得快要坐上家主的宝座了,这般有损家族体面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生的。 仔细整理了一下措辞,萧长青才恢复了那副威严摸样:"上官奕枫,你可知错?" 上官奕枫一脸惶恐:"我犯了什么错?" "奸淫,是死罪!"萧长青怒道。 上官奕枫连连摇头:"不对不对,老爷你说错了,俺虽然没文化,但是我也知道奸淫是强迫的,不过我和妍儿你情我愿的,算不上奸淫!" "大胆!"六长老萧言方一声怒喝,"萧妍儿出身世家豪门,从小言传身教都是极好,怎么会与你勾搭到一起,你老老实实交代是怎么勾引萧妍儿,又是怎么用强,要不然我萧家今日便要你出不得门去!" 上官奕枫面目呆滞,似乎被萧言方这一番话镇住了。 萧言方这一番话用真力吐出,作为萧家六长老,虽然天赋不高,却也是货真价实的练体顶峰高手,这般浓重真气贯脑,寻常乡下人哪里顶得住? 萧言方一语说罢,看着上官奕枫面目呆滞的摸样,不禁有些自得,今日这桩事情看来便要完毕了,站直身子,只等着上官奕枫跪下认错。 不过他错了。 上官奕枫过了好一阵子,才抬头,似乎有些挣扎道:"老爷,能不说么?" 萧言方冷笑一声:"若是不说,就乱棍打死!" 上官奕枫身子一抖,惊慌道:"那我说,我说,不过在座的都是长辈,可不能说出去啊!" 萧言方老大不耐烦,眼前这乡下人实在是面目可憎到了极点,挥挥手道:"快说,谁会没事把这事情往外说!" 上官奕枫低下头,似乎正在准备认错。萧长青也端起了碗,脸上露出了一副笑容,今日的事情看来已经是解决了,连请来的那两个大夫都没用上,至于萧妍儿肚子里的孩子,在他看来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只要这上官奕枫一招,乱棍打死他俩就完了。 "那是一个晚上,月亮特别大,特别圆!"上官奕枫低头开口了,声音还有点抖。 "有这么大!"上官奕枫两手一抱,比石磨还大的一个圆圈,堂下一名长老忍不住道:"放屁!哪有这么大的月亮!" 上官奕枫猛地回头,怒声道:"就有这么大!" 说话的是十三长老,那十三长老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平时没谁敢跟他争什么道理,此时腾的一下站起来了:"那你找一个我来看看?!"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势惹的萧长青眉头一皱,挥挥手让十三长老坐下来,又示意上官奕枫继续说。 上官奕枫点点头撇嘴:"我还以为我是土豹子,没想到他比我还土!连这么大个的月亮都没见过。" 十三长老一脸怒气,只是碍于萧长青的面子,没说什么,上官奕枫顿了顿又开口:"那是一个晚上,月亮特别大,特别圆!" "你重复个狗屁!"好不容易压下怒气的十三长老怒不可遏,又站起来了。 上官奕枫眼睛瞪得铜铃大,两对剑眉倍添煞气:"你打断俺了,当然要重新说起!" 萧长青一看,眉头又皱起来了:"十三叔。" 十三长老一听,只能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萧长青一看上官奕枫又要开口,赶忙加了一句:"月亮就不用再说了,继续往下吧。" 上官奕枫点了点头,还不忘夹枪带棒的讽刺十三长老:"俺也不愿意多说,就是那土豹子没见过月亮,不停的想我说他听呢。" 十三长老一张脸顿时憋的比王明好不到哪去,上官奕枫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河边的水也很清,俺最喜欢在河边看月亮了,那天也不例外,俺盯着月亮看,看了好久好久……" 上官奕枫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满堂长老只觉得这乡下人倒是有点说书人的天赋,还懂得抑扬顿挫,十三长老却等的不耐烦,刚想站起来骂人,上官奕枫却瞟了他一眼。 十三长老一愣,这才想起来万一这个抠门乡下人再要重头说起可如何是好? 只能强忍了气坐下来,上官奕枫也志满意得的咧嘴一笑:"一个人就从月亮上飞下来啦!" 这回不但十三长老想骂人,萧长青也想骂人了,这哪有人能从月亮上下来,当真是神仙不成?要知道修炼有成飞檐走壁也是有个限度的,想从月亮上下来那是还没睡醒。 上官奕枫一脸诚恳道:"那是个老头子,一身麻袍子,胡须跟银子似的,他一下来就问俺在干什么,俺是个老实人,就说我在看月亮。" 这话一出口,堂上其他长老都只当放屁,唯独萧长青和六长老萧言方神色一震! 两人脸色尽收上官奕枫眼底,上官奕枫眼里浮出一丝讥诮,跟小爷比吹牛,差远了! "那老头神仙一般的人物,当时就笑俺说,'你是在想老婆!'俺一愣,当下点了点头。" 上官奕枫说到这里故意一顿,萧长青忍不住道:"那老头说什么了?" 上官奕枫心里笑开了花,脸上却是一本正经道:"那老头说我是大富大贵之象,还说了一堆评语,不过俺记性不好,都记不得了,不过他说完,就把妍儿给我了!" 上官奕枫快语连珠:"我打小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儿,抱着妍儿,那老头一转眼就不见了,要不是我抱着个人,还以为撞鬼了!" 萧长青一脸凝重,就连老狐狸萧言方都是阴晴不定的脸色,这样的修为加上这样古怪的装扮,以前他们也都没见识过,不过最近却是实实在在的有这么一个人在暗中指点着萧家! 上官奕枫愣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爷,下面的能不能不说了?" 萧长青急道:"说,统统说完!" 顿了一顿,上官奕枫缓缓开口道:"怪难为情的,我从来没见过妍儿这样的女人,当时抱着在怀里,她就悠悠的醒了过来,接着,她,她就把衣服脱了!" "呃。"坐在上面的萧长青一愣,萧妍儿的眼睛里要喷出火来一样。 上官奕枫扭捏的开口了:"白,好白好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