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始时不是童话,而是一个凉到骨子里的噩梦,如同妖怪吐出团弥天冰雾,将人禁锢在死阵中,然后暗暗地,一点一点吞噬你肉骨,她在那里面围着一方池塘打转,白雾更像帘幕,罩下霏微霜花,她不疾不徐,固守着那方池塘,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如丧礼仪式中,围着棺材悼念亡去的人,池内正悄悄宣告一个惊天秘密——我在这里。 什么?谁? 她太清楚自己的确听到了暗示,小小的惊悚神秘感,和诡异的期待在她身体里酝酿、磨打。 池里面有个骇人的美丽在召唤她,只是她不敢靠近,也无法将沉入池中将秘密打捞上岸。她唯有变作机械,永远不知疲倦地,打转,打转,等待秘密自己从水里升腾出真面目来,到时她将。 这周遭是恒定的冰冷岑寂,阒无一人,小小的人儿,步履虚幻,面目模糊不堪,独自恍惚在死一样的梦境,停也停不下来,猛然梦境外传来蛇怪饥饿的喘息声,还有一双红色狰狞的蛇眼,朝她射过来了!梦的镜子骤然被打碎,她的身体也随着碎成一片一片,连呼吸也被掠夺了去。 "好孩子,你还可以多睡半个时辰。"黑色长袍的妖艳女人,矮身对着床上的她呵气如兰,似笑非笑,伸出的纤长手指,在她脸上旖旎出缠绵的印痕,所到之处,皆是殷红"可爱"的迹象,黑袍女人对此似乎很是开心,好像这正应证了一项什么空前绝后的伟大发明似的。 她迅速起身,躲开女人伸过来的另一只手,眼底闪过看不见的厌恶,这个老妖婆就回来了?可是她逃跑的计划还依旧还没一点头绪。她站在床侧,与黑袍女人与其说是对峙不如说是相对无视,那女人也无心理她,嘴里只顾念叨着自己的滔滔"心事",她已经被她禁锢了一年之久,对她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不过先将丑话说回来,其实也没什么行踪的说法,那个不晓得活了几辈子的老妖婆每隔一月就会去对面的雪山顶上,蜗居个十天半月的,作死的折腾那啥啥"吸星大法"、"葵花宝典"之类的,回来就眉白发雪、妖气冲天,何止是霸气侧漏!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就又回复到二十多岁,漂亮女人的俏模样。这会儿她淡淡地瞄了她一眼,哟嗬,自己又一次见证了生命的奇迹嘛,这不比现代什么美容产品都强?随便练练就练走了岁月的痕迹,练走鱼尾纹,练出魔鬼身材。嗖的一下就瘦了,白里透红了,上凸下翘了,谁还敢说不要太瘦哦。她琢磨着不晓得她老人家到底得打多少鸡血,拉个几千次皮才能达到此"五雷轰顶"的境界。 还有就是老妖婆一回来必定会带她去一个地方,于是马上时间就不容许她继续磨叽诽谤了。 "走吧,孩子。"她对她迷离地笑,笑得人心也恍恍惚惚,像中了迷魂药,灵魂出窍,她暗骂了一声,这老妖婆在使诡计到时候总是演得像少女怀春!整整一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没办法,在这个她怀疑是几千年前的青藏高原的地方,她就认识这么一个还算能呼吸的生物了。 在去那地方的路上,我倒是还可以插播下广告,官方说法叫自我介绍,身份证上是这样的:姓名,慕容儇儇;性别,女;名族,汉,身份证号码,哦对了,警察局恐怕还有会有我的死亡证明,以及遗照,我是没机会见着了,您要是感兴趣不妨就去祭奠下我这个已亡人,警察局就坐落在A市市中心,你随便坐哪趟公交车都能到,两块钱,空调的。 我这个烂摊子,要收拾好给您看呢,那啥啥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就有点秒杀脑细胞了,咱具体点吧,就是两个人被离间挑拨的得差点青光眼白内障,牛脾气一横起来,抽出家里祖传下来的杀猪刀,挑一月黑风高的夜晚,清算起了百八十年的白菜帐,而我就是那垫背的,路过本来无罪,但是正好被幕后凶手看上了就不好说了,他觉得以我这怂人愚蠢的程度完全可以胜任背黑锅这个美妙的角色,于是乎我便被一把推上了被告席,整个过程,请原谅我留有悬念,今后大家会在我的回忆录里再见到那个满脸迷惘,被抽干了血似的悲剧人物的。 我不知道我是被当枪靶子了呢,还是给套上了粗绳子死的,在法官宣布死刑的那一刻,我相信我就已经被洞穿心脏然后打包冷藏了,醒来就发觉自个儿退化到了人猿时代的一石洞里,甚至惊觉自己竟然跳跃性地重温起童年了?回到那个应该喜欢跳橡皮筋的小花骨朵儿年纪。 当看到这双天津小笼包样大小的手时,我没有成功Hold住,一歪头就深情地扎进了墙壁冰冷的胸膛,疼得心一瓣儿又一瓣儿。 跌跌撞撞跑到洞外一瞧,外头正漫天飞雪,不远处伫立的黑色窈窕背影转过脸,笑得妖冶如泼了猪血的塑料白牡丹,"我的好孩子,你真的回来了,来,到我身边来。" 我呆怔着,眼神空洞,这个女人是从哪冒出来的?很像天山童姥啊?我可怜的那点儿脑细胞整个儿给冻僵彻底罢工了。 "呵,来呀,让我好好看看,过来。"流风回雪萦绕起她的宽长衣袍,一袭鸦黑色闪着邪恶的笑意。 我打了个冷颤,眼神一瞬间清明,旋即眼睛里又铺上了另一层斑斓光彩,那个鸦黑色长袍的女人,面上像涂了一层血,但是模糊中望见,那层血已经渐渐凝固,蛇皮般徐缓脱落,露出一张骷髅来。 "过来。"她明艳地笑。 眼珠子脱落下来了!我瞳孔骤缩,立马晕倒在地,但是站在那里的妖艳女人,丝毫未被昏沉过去的人儿移开注意力,回过头去,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止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当然,那么"惊艳"的笑我是没能听见的。 我只是在雪地里睡了一觉,醒来后又自动爬回那"四面都是墙"的山洞,高烧烧了半个月而已,彻底清醒后,我也曾试着想大笑几声来着。这叫什么?穿越?死而复生?很幸运了对吧? 然而始终没能笑出口,因为怕笑着笑着就止不住地流泪,怕自己会觉得委屈,和怨恨。 所有的这些,都没有经过我的世界的王国准许,而已经被他人擅自篡改,蛮横地剥夺了我选择生存的权利。这份愤恨无法抹除和原谅。 我在石壁上偷偷划上时间的走向,慢慢等待时机来临,总有一天,我会让背后操纵的那人付出他应有的代价。并且我自是明白,从今以后等待在我前头的,都将与童话里的纯美故事无缘,我会害怕吗? 不,绝对不会。 第二章 至少,眼下这当口,她还是犯不着去纠结人生之途到底会有多艰险,命运有多坎坷。因为广告时间已经结束,那老妖婆的年度咆哮大剧马上就要唱响了。 她跟着她来到了她们居住的雪峰之巅。慕容儇儇站在她身边静静地在心里开始数数,一、二、三,吼。 "啊——!" 她承认她永远都不会忘了身边这女人,悲吼中喷薄而出的心碎、悲恸,第一次有幸观赏这次奇观时,她就告诉了她,那是,亡国之恨。而她也不遗余力地将这股滔天之恨灌输给她,看那女人此时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恨不得将这些血海深仇,统统一刀刀刻进她骨子里去。 而她从第一眼看到这个黑袍妖艳的女人开始,就油然而生出一股憎恶,害她莫名其妙了好久,自己应该,暂时和她还没仇吧?她之于她可能是个别有用心的存在。 好了,现在那老妖婆吼也吼完了,这些日子来她已经逐渐不愿管束她了,有某个原因?她暂时还不知道。 慕容儇儇转身率先淡漠地离开,风雪中单薄的一件衣袍和长发被拨乱,四处撒漫飞扬,她估摸着待会儿那老妖婆又会要咆哮开了,其实她也很忧虑,因为咆哮所引发的雪崩,逮不定哪天就捕获几个路过打酱油的人去西天玩去了。或许她老人家就是欣赏这种壮观而悲烈的美景也指不定,唉,我想那么多干嘛,自己现在这幅小模小样的诡异样儿不是更能"癫"倒众生? 在这里,每一场雪崩后面都会有一个咆哮的老妖婆,虽然人们如果看见的话,姑且会称颂为发怒的雪山女神,你们难道不晓得,这位深不可测的女神年纪有点大,还大面积整过容拉过皮吗?她嘴角逸出丝微斜的笑意,有飞舞在脸侧的琼雪温柔不去。 亡国之恨,与我何干? 这画面就此定格,然后拉远,拉远,直到收入一卷帛画。说那是帛画,倒是21世界的电子屏幕也不见得会显得多高科技些。 那卷帛画是冰霜化作的,内中莹亮透明,画上人那抹迷离的笑意,朦胧而惹人猜想。近处欣赏了好久的男子,看到此,深黑的眼眸中,禁不住泛起涟漪,旋风席卷而过。 帛画徐徐收起,支离破碎,直至化为一团白雾,盘旋在夜空留恋着人世间,而那个男子笑了,称得上是开心。 "那女人开出的这个赌注不错,我押了!哈哈哈。"笑声在夜空上下震荡,无声宣告这场赌局的正式开盘,男子举壶,仰脖一灌琼浆美酒。身上的那袭华贵锦袍在夜风里,拖曳不定,刺眼的明黄色彰显嚣张。 只是觉得无趣,他刚刚把江山押在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身上。 "不,"他嘴角溢出酒痕,"她还小,还没有长大,不过,我会好好儿教她该长成什么模样,"他笑得令人抓狂,令人神经错乱地去纠结,到底是该花痴地观赏这份绝无仅有的美色呢,还是把袖子一捋,杀上前就撕烂了那副嚣张狂傲的面具。 "她是我的了,我要,找到她。"他想他是有些醉了,帛画里的那张倔强冷漠的脸,那抹恶趣味的笑,似乎还萦绕在眼前,他将身子慵懒地放倒,星空的烂漫,绚烂不过他眼里的水光,那么潋滟摄魂。 "殿下,不好了,殿下!" 几行宫人从宫殿内一路仓皇而来,领头人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急冲冲地呼喊。在院中央站定后,他抬头逡巡了会儿,这才舒了口气,跪下身道:"殿下,您还是快下来吧,御医说皇上病情加重了!" "哦,到这份儿上了,他还不肯拟遗诏?"男子听到后,一贯的浪荡悠闲,脑中依旧挥散不去帛画中的小人儿,有几丝回味,和期待。那个小家伙不仅狡猾而且爪子还很利,他搜遍全天下也要找到她! "殿下,您还是赶过去吧,您是太子,可不能耽误。"跪着的老公公反而急得满头大汗。 "呵呵,李公公,你不是清楚着吗,皇位这等好宝贝,老家伙怎么会稀罕拱手送人呢?我身后的那些个弟弟们,他可是个个都寄予了厚望啊,呵呵。"男子倏然一跃而下,夜空黑色的肌肤被这袭明黄狠狠划过一刀,晚风呼呼着低声哀号他的残忍与狠心。 原来他一直呆在金殿的琉璃瓦上—— 无情分割线—— "孩子,现在你替我去报仇吧。"这是一个月来,她首次对她开金口,果然不开则已一开雷人啊,慕容儇儇被这颗原子弹轰炸得有点晕乎。啥?你叫我?我才几岁啊?哎你还不如叫我下山帮你打个酱油回来,你老人家确定不多养我个十年八年再踢出去祸害人间?我可还是小红帽的年纪啊,虽然从心理上来解释已经属于"剩斗士"级别的说。 但是你看老妖婆那双媲美葫芦娃里蛇妖精的美丽眼睛,她很明智地想,我老人家也有权保持沉默。 见慕容儇儇乖乖的不答话,女人伸出兰花指,轻轻抚摸上她的天灵盖,唇畔的笑意涡旋出妖冶。 塑料白牡丹开花了,慕容儇儇死死忍住想要张牙舞爪的冲动,心内诽谤道。 "我曾对你说过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 什么话?我能忘的都忘了,不能忘的也当作了垃圾文件,以每隔一秒的速度清理干净,瞅您这意思倒是对我充满信心嘛。 老妖婆的笑可谓是能秒杀千万小红帽的脆弱与纯真,灰太狼它家老祖宗出马说不定还能PK一下。 答还是不答,她真是进退两难,看情形那这老妖婆是预备好了,我要是答得不满意就啪一掌拍死我。手还放在咱天灵盖这么重要的部位,可谓是用心良苦了,老人家。 "下山的路在哪儿?"慕容儇儇一直觉得自己很有"纯爷们"的一面,也是不问则已,一问会噎死人。 "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老妖婆不愧是上了年纪的,淡定起来也能横扫千军。不过她话里好像有几层意思,她估摸不着,安排,你为我安排的什么,反正不是条干净宽敞的好路就是了。 "你继承了我的仇恨,孩子,去做你该做的。"老妖婆又开始施展迷魂大法了,好吧,我配合着点个头,还请您老人家赶紧地告诉我下山的路在哪儿。 慕容儇儇又兀自胸闷地听她在那儿幽幽戚戚地,絮叨了大半天,总算才给了她一条生路,常言道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而她果然是位与众不同的悲剧人物。 路在床底下。 那么大个逃生的暗道!她却没有发现,甚至长达一年之久,她想她现在就可以奔外头悬崖边上,一蹦完事儿了。难怪那位幕后凶手要挑她当垫背的了,果然是天然傻的优良品种,你,值得抹黑。 她终于幡然悔悟。 "去吧,"老妖婆美眸闪着阴翳的暗光,比杀了人推下悬崖的快感还欢愉。 她在高兴什么? 慕容儇儇面无表情地丢了一眼给她,再在石洞里绕了一圈,嗯,身无长物,光溜溜地来,再光溜溜地走。她蹲下身钻了进去,盖上石盖。 可是眼前才刚一黑,她刷的就后悔了,丫丫的,这暗道是几百年前挖的?坑爹呢,你确定不是几百年前老祖宗们挖来排泄废物的?窒息的感觉从脚底板这个地方一直往上升往上升,一直冲到脑壳顶,她快要晕了,跪求龟息大法秘籍,知道的请发个伊妹儿过来,或者您愿意也穿越过来,亲身体验一趟也成。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临去时,老妖婆那抹猖狂而又极力掩饰的笑意,一直在她身后,如影随形。到终于有一天,她被瓦解掉所有骄傲,拖迤了满路的鲜血,匍匐到她跟前,她才开始知道,真正恨一个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第三章 她认命地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埋头加速前进,唉,她向来如此,就是不走寻常路。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了一丝亮光,空气也通畅了些,她心内开始雀跃,重生的感觉,她直至这一刻才初初体验到。前面有个明晰的希望专为你而等待,你知道有多么不易么?她嘴角扯开这经年来的第一朵明艳笑靥,放开一切奋力奔跑,从此像挣断了线的风筝,无章法,无拘束地任意飞翔,管它风雨吹打与树枝的牵绊。 老妖婆,你是前朝公主,肩负家仇国恨,就算想要拿这整个大陆的人来泄恨,对于我一个算是外太空来的人来说,全都无关,报仇?你真以为我会?谁也休想再利用我! "你会的,"黑袍女人伫立雪山之巅,高傲地微笑,"我说会,你必定会一步步的,照我说的做下去,我的好孩子,你不知道,你可是我造出来的一颗世间最美的棋子呢。" 她一拂袖,卷起几缕飞雪当空旋舞,似乎已经能预见天下烽烟四起,屠戮八方的美好景象。热血的滋味,她忘了有多多年,都快记不住它的好味道了。呵呵。谁也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一个癫狂了的女人,要与天下共舞的夙愿。 "华胤啊华胤,你当心着点,我可将她这份大礼送给你来了,啊哈哈哈哈哈。" 华胤,是这个她所处朝代的名字,当踏上这个异时空,第一块长草的土地之时,她眼底飞快掠过几片云,山坡下一行人马飞驰过去,当中几人大旗在握,上书"华胤"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华胤",在她眼睑下如轻云,飘然而过。 "快快赶到赫兰城,将朝廷突发的变故散播出去,不得延误!" "是!" "可是大人,太子殿下说过如不能寻到那名女子,咱们就。" "用不着你废话,我自有主张!驾!" 她对他们的谈话并没放在心上,只听取了她想要的信息那就足够了,华胤,这个名字可是中国历史上所没有的,看来她是来到了个将会颇为精彩的全新世界。 那行人马已经消失在了山路尽头,她才不紧不慢地走下山坡,跟在他们的路线后面,赫兰城,是个什么地方?无论如何,她急需要找个落脚点,然后再作打算。 原本还以为和那老妖婆蜗居的"青藏高原"是个多隐秘的地方呢,其实它离尘世根本就不远,离山下的赫兰城仅有三个小时路程的样子,如果想要配合下场景,和考虑到自身年纪的话,她应该拿着把野花,扎两条麻花辫,蹦蹦跳跳、奶声奶气地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 请将这幕不可能的画面抹除,真实情况却是这样子的,慕容儇儇此女五短身材,一头媲美贞子的乌黑长发,比飘柔还潘婷,相当飘逸骇人。一身宽大的血色银丝绸袍,使得这个小女孩行动间,宛如滴从彼岸花心滴落的血液。悄无声息流动,继而悄无声息,要渗进每一个路过会看见她的人的眼睛里,毒素蔓延开去。 幸亏这天还没人经过。 她这滴来自地狱彼岸的毒血,很快便落进了赫兰城,大街小巷,皆有她蜿蜒而过的幽冷气息。她尽量低着头,不想因为眼睛的异样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赫兰城是个千古未有的奇特之城,她仅仅才走完一条街就已经收集到了关于它的丰富信息,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是华胤皇朝唯一一个"三不管"地带,乃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之必选;坑蒙拐骗、淫奔偷情之宝地。这样独特而巨大的诱惑力,谁也抗拒不了,所以这座天上人间之城自然而然就杂合了太多刺激性场面:酒(走哪儿哪都有一副酒鬼群舞图,众多围观的,也不乏手抱酒罐者。年龄最少的,也就五六岁吧,观其面部表情,觉得颇有武松的潜在气质。) 色(这儿姑娘们有美国式的豪放,有西班牙式的狂野,有温顺柔弱的,也有如花那样重口味的,款式多样,任君挑选。个个更是都尽展其无边春色,连那些庞然大汉们恐怕也得掂量掂量精气神儿,才敢决定消受与否。) 暴力(打架不过就是嗑嗑瓜子,群殴是漱漱凉水,操家伙群殴才稍微算得上是一盘小菜,要是挂了彩,拆了房子,抢了人家银子,那也只是微辣,远达不到满汉全席的境界,如果这儿也有新闻界的话,相信战地记者的行业要求一定得集合散打、太极、柔道、平衡木、撑杆、举重、马拉松、射击、自由泳等等一系列的基本技能,连世界冠军也会黯然销魂的。) 但是拐进另一条街,这座城市却有其被和谐的一面,简直都美好的不似人间,茶馆内称兄道弟,推杯举盏,喝个酒都相当秀气婉约;街道上女的都是出来买菜回家做饭的贤妻良母,卖货的都是赚钱养家的好丈夫,少年少女尊老爱幼,笑得会让你有终于回到爸爸妈妈身边了、终于被金子砸伤脑袋了,如此这般泪流满面的感动。慕容儇儇怀疑,是不是有一天从天而降过一本《圣经》或者《雷锋日记》? 城门口上方,那三个斑驳陈旧的奇怪字迹,昭示其已见证了多少次岁月的变迁,默许了多少场烽烟焚烧,几百年?或许更多,几千年? 赫兰,赫兰,慕容儇儇禁不住樱唇微启,这应该是个有故事的名字。她将头稍稍抬起,视线触到此时蔚蓝的晴空,思绪瞬间被它澄澈干净,我这次真的来到这个迥异的世界上了? 然而仅是她抬头的这一瞬,有个地方,一杯清酒刹那间便落了地,摔在地上,摔成朵破碎的瓷花。 那里有个人僵住,失魂落魄,那张脸,那双眼睛他终于,拾获了。 第四章 "陆兄,陆兄?" "啊?"酒楼上的男子回过神,视线恋恋不舍地收回。 "你在看什么?" "抱歉,只是一时走神。"男子的余光又朝慕容儇儇处不着痕迹得瞟过一眼,是她,应该就是她的。 "走神?"对方显然不信,笑着开起了玩笑,"看你刚才丢了魂儿的样子,倒像是见着了倾慕已久的佳人啊。她在哪儿,让我也瞧瞧,哈哈。" 男子不置可否,顺道儿端起另一杯酒,遮挡了嘴边泛起的苦笑。回忆,一并融进入酒水,她的笑颜曼语已经从尘封中起身,在他心上抖落一地的伤痕。 这刻他很想来一场宿醉,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他们两人终于碾压起了相忘于江湖的车轮。她不会知道他,也会无从想起。 慕容儇儇仍旧继续她漫无目的的"游街"之旅,日落时分快近了,她还没有理出个头绪,自己接下来应该些采取些什么动作,靠什么生存下去,还有能够干点什么?就凭眼下这副豆芽身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这个危险而又安全的古城,既容易生存,更轻易将性命丢弃。她还没有想好对策,双脚就已经替她做好了决定,向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而夜幕,开始渐渐四合。 下山的第一天,在天黑之前,大地,以一场滂沱冷漠的大雨迎接了她,她在不知不觉中踽踽独行,也不觉得寒冷,毕竟与雪山上相比,这已经算是酷夏了。 没有伞,四处狼狈地躲避也没有用,沐浴一场古代纯天然无污染不含硫酸的春雨,也是穿越人士所必经的一次洗礼,她倒是无所谓,独自走得很沉默,也是义无反顾,丝毫没有察觉身后高台上的亭阁中,一人默然目送。 那人赫然就是几个时辰前,在酒楼内打碎了酒杯的青衣男子,他倾心无神地凝注在高台下那个小小的人儿身上,负在背后的手,握紧又无力地张开,然后再次握紧。觉得从未有过的痛楚、柔怜。为什么,她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背后的那个人对她做了什么? 过了会儿,慕容儇儇的背影已被风雨和天色掩映模糊,他的脸顿时委顿下来,该怎么和她再见,他自己也不知道,还是不如不见吧,不要想起也好。然而忽然,似乎看见了什么禁忌般,他的脸色哗然而变。一阵闪电雷鸣宣告了黑夜的悄然来袭。 慕容儇儇在走到城墙根下的时候,正恰看见远处有一个城隍庙,寻思着或许可以偷溜进去,将就一个晚上,因为走了大半天路,除了水可是一点食物也没沾,在大雨雷电中她步履有些虚浮。 呵呵,她嘲笑自己,被饿的,不过这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蒙头一个麻袋,干脆利落地打包抗肩上,离弦箭似的飞溜,动作训练有素,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老手了。 慕容儇儇呼吸急促了会儿,不得不翻个与身为主角身份相悖的白眼,唔,兄弟你干拐卖这行的?找我这种人可不太好。不值钱的,真的。 管你真与不真,就算你是女鬼,你们全家都是地府里的鬼,大爷我远远瞅着你身材板还算是个可造之材,收了你又如何?嘿嘿,犯案者高兴地掂了掂肩上的战利品,倒是还值个喝酒钱的,哈哈!一想到酒,他浑身更来劲了,脸不红心不跳,一口气,奔到了贼窝,还不喘气。 哐当一声巨响,扛着我们女主角的劫匪哥闪亮登场,右边儿横出一脚,那扇破门就彻底分尸了。 "大哥,给您带了个好货色!" 这间破茅屋里的另外四名劫匪哥闻声,都站起身来,为首的大哥大将手里油腻腻的鸡腿一扔,就走到那扛麻袋的家伙面前。 "哎,我说老五,叫你去跑腿,喊几个臭娘们儿过来陪陪哥几个,你耳朵不顶事?带货儿回来做什么!哥几个是要娘们,娘们你懂不懂!"那老大越说越火起,呸了那老五好几口。 老五也不愿多做辩解,反正你大哥的位置也做不久了,过几天我就寻个机会做了你,你能蹦到几天就让你多蹦跶会儿。他将慕容儇儇甩草堆上,把个麻袋一扯,就将她的脸暴露在人前,霎时,那欲求不满,还想大肆抱怨的四人都噤声不语了,那绑了慕容儇儇来的老五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更加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捞了个这么美艳不可方物的货回来,小小年纪的一张脸,浑身却散发致命的魅惑与危险,还没到近前就被已经迷醉得丢了一半魂去。 好在慕容儇儇故意将眼低敛,他们,不能见到她的眼睛,会出事的。 那号称老大的率先反应过来,怪异地吃吃笑开:"好货色,果然是好货色。"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个埋首在草堆上的小东西,生出几分刺心的恐惧。但仍是被美色所牵引过去,伸出油腻腻的大手。 捏上她蜜雪般的下巴,上下左右淫荡地一遍遍透视,"是个绝好的货色,可惜了,就是年纪小了点,小了点,不错不错。" 在一旁瞪圆了牛眼,观看自家大哥猥亵动作的其余四人,皆是死盯着被他家老大摸过的雪玉下巴,艳羡地吞下口水。 老大搓搓手,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在简陋的草屋里来回走了几步,眼珠子仍旧钉在低首遮住眼睛的小人儿,露出几分挣扎之色,继而咬咬牙。 "明儿一大早就给大财主们送信,要卖个大价钱!" 这掷地有声的一说,做小的们也是好容易才将双眼从慕容儇儇身上移开,含糊不清地应声说也行。 空气凝滞了一刻,他哥几个把刚刚被打断的酒宴又重新开起来,然则内中似乎有些微妙迥异的气氛掺和了进来,勉强称之为各怀鬼胎,但是钱字为大,似乎谁也不愿采取行动。 "你娘的,出门踩狗屎了?竟然能捞到这么个美人胚子,不知道哥哥我是叫你出去叫女人来伺候的么?哈哈哈!" "是是是,大哥,都怪小弟耽误了时辰,谁知道春芳院的姑娘们个个也是忙得很,今儿个又下雨,她们谁也不肯过来。"老五忙不迭敬酒,哈腰赔罪。 "哼,那帮骚娘们,就是以为老子是个穷要饭的!"老大气得将酒瓶一摔,牛眼睛却往一直不出声的慕容儇儇山上瞟去,似乎在掂量什么,银子的事儿,那帮人向来是出手大方的。 "对对对!大哥,那群骚娘们我老早就看不顺眼了,来,喝酒,吃肉,等咱有银子了,再好好挨个儿教训!"底下的也顺势帮腔,面上是愤恨不平得很,还故意将"教训"两个字加重。 "哈哈哈!"胡子拉喳的大哥大放声豪笑,"你好小子!明天咱拿到钱就去春芳院!咱们挨个教训!哈哈哈!" 酒肉穿肠过,万事皆颠倒乾坤,连天地也渐渐旋转癫狂。人言色不迷人人自迷,五个醉或半醉的劫匪党,一派淫笑无度的嬉闹。 角落草地上深埋头的红衣小人儿,头开始慢慢抬起,嘴唇蠕动,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这声音,与莽汉们的粗嚎相比,窗外的一场雨都能轻易淹没过去。 所以她仍旧努力地说着,任他们无动于衷,大吵大嚷。终于直至那喝的较少的老五清醒了点,朝她踉跄走过去,扑倒在她身边,撑起臭气哄哄的一半身体,痴痴笑着迷醉在她绝美的容颜下。 慕容儇儇不知道自己的容貌经过了怎样一番变化,没准儿那妖婆费了不少功夫,是动的刀子呢还是神功之类的,她是无法探究,但此刻她既然知道这幅面容竟然有这样的魔力,不当做自己逃生的利器岂不可惜? 她轻淡地弯出个冷笑的弧度,蓦然睁开眼。 那黏在她身边的人一呆,便僵成块木头,瞳孔不停收缩。 是了,她忘记说了,她是混血儿,眼睛与这里的人自然不同,之前我说过,会出事的。 "给我点水吧,我实在太渴了。"她浅浅一笑,毫无伤害与防御能力,亦能使得对方毫无任何抵御能力。 老五呆着脑袋,笨手笨脚地去找水,分辨不出是因为过于惊艳还是惊恐,他的肢体动作看起来更像具复活的尸体。 其余几乎已快醉的不省人事的四人,此时睁开眼,对面的红衣小人儿显得更具有朦胧美感,骤然他们都看到了她的那双眼睛! 第五章 寒风,在他们间鬼影般盘旋而过,渗入四肢百骸,说不出的惊悚和致命诱惑,相斥旋即又紧密融合,他们矛盾着,愣在那儿不动,怪不得那小东西一直不愿抬头也不吭声,原来是个不晓得从哪儿冒出来的妖孽,眼睛这么,从未见过这颜色!他们头顶盘旋不去的那股阴森怪异感越来越浓,一时间却也不敢妄动。 老五如同个木偶,乖乖将水递到慕容儇儇面前,眼珠子鼓突得浑圆,一眨也不敢眨,他被梦靥住了。 "谢谢!"她感激地轻声道,笑意在小脸上转瞬即逝。五人皆看得一阵恍惚。 她将五人挨个环顾了一圈,好像美人春睡初醒,柔弱而惹人娇怜地笑了。世间再也找不到有如此奇效的魅魂迷药,这不属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 那老大首当其冲,受不了地冲了过来,一把蛮横将她扯起来,大手就要往她身上招呼。慕容儇儇忍痛,无辜哀怜地向其他人投去求助的眼神。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老五反应及时,挡住将要撕开她衣裳的粗手。 "干什么?"他眼神迷离,低头看了看被紧紧握住的手,抬首,则触及到慕容儇儇眼中深深浅浅的漩涡,他倏然松开手,怫然大怒。 "你他娘的想拦我?爷爷我现在就是等不及了,就想尝尝鲜儿!你再敢碍手碍脚,当心爷爷我宰了你!" 闻声,慕容儇儇往剩余的三个人身边一挨近。被吓得脸色苍白胜雪,无助地想要寻求任何当中一人的相助,他们间开始心生动摇。 "我害怕。"她吐出如烟的几个字,这几人乖乖将其吸入心脾,心神摇荡。 那两人借着酒劲已经开始大打出手了,惹得一阵嘭嘭作响,剩下的这三人开始鬼鬼地觊觎脚下柔弱无骨的小人儿。 "我们好久都没开过荤了,不如就。" "你不要害怕,我们不会怎么样你的,只是解解哥几个的馋,小美人儿。" "嘿嘿嘿" 慕容儇儇倏然一变,冷狠妖媚,眼珠闪耀要引人不顾一切,堕入黄泉的决然,"你们都是堂堂男子汉,这么一群人欺负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孤女作什么!" 三人被这幡然变转唬得怔愣,背后好像刀锋刮过一般,惊疑不定。 她转而甜甜一笑,似乎适才的事情只不过是幻象,"我只跟你们当中的一位英雄呢,你们要赌就赌大点,把性命压上嘛,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胆气都没有?"她乜眼,一一斜觑过去,陡添几分挑逗,拭目以待。 巨变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在他们都还没有弄明白之前。这间毫不起眼的破旧茅屋,今夜,已走到了岁月的尽头。 慕容儇儇的双手是被绑住的,现在依旧无法动弹,她低着头,对面前的一切一如之前那般视而不见,也是不得不看不见。 "咳咳咳。" 风雨的针脚密密匝匝,侵袭而入,刚刚已经了死寂了好久的半空,此时忽然又传来人声,不大,也不太有力。 淅沥的风雨声掩盖了人挪动的脚步,踩踏在柴草上。 "咳咳咳,"发声者挪到她面前,面容骇然而狰狞,"是你,你个妖怪,我要杀了你。"他手中的刀,挥举到半空,劈头而下。 她眨也不眨,眼睁睁地看着那刀在黑夜里划出道明晃晃的钩痕。 扑哧,热血喷溅而下,她手里握着一根尖头柴棍。刺入了对方的胸膛,半数贯入。 对方庞然落地,轰响声震得这茅屋也颤栗,雷电亦在屋外咆哮不安,暴风雨更显得焦躁,像是要把天幕一并恐吓下来。 倒下的那人,手正好砸在她腿上,她猛然后退,另一只脚又碰到了滩血泊,猛烈的一阵发抖,她缩到了墙角,刚刚自己是怎么出手的?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那么多恐怖的力量?那个老妖婆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然而她管不了那么多,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盘踞在脑海,呼啸质问,不停的席卷来去。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了他们五个,是我杀的。她是冷心冷情,今夜的情境却是从未在预料之中过的。就算那场将她推上被告席的仇杀案,她也是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现场,可笑。 茅屋在她陷入无边矛盾与痛楚的时候,颓然倒塌。缩在墙角的她自是侥幸,还能够安稳的,岿然不动地看着那五个人被渐渐埋葬。火腾一声就地点燃,将所有柴草拉入***的行列。不过今夜它自是不能尽兴的,在蔓延到她的裙角处时,就无力的熄灭了,因为暴风雨不允许它那么猖狂。 他赶来时,已经只剩几缕尘烟,在雨幕中苟延残喘了,夜光寒了人心,也黯淡了一张面目。他叹口气,没有勇气地缓缓靠近缩成一团的红衣小人。 "对不起,我又来晚了。"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迟到,便会将你我之间推离一泓苦海的距离,甚至是有一天远隔了生死,横亘了一个时空。 "我很抱歉我没能好好守住你。"这句话,他想对她说已很久。 他还想走近一点开口。 "走开,走开,全部都给我走开,不要靠近我!"在夜雨的淅淅沥沥中,他们两人的声音,很难分辨,她更是已无心去管其他。 "小。"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而她像只未被驯服的野猫,飞出一刀,划伤他手心,划出道很深的血痕。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就一直握着把短刀。 "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 他怔忡地收回手,粲然一笑,是了,她当然不会认出我是谁,这是我该得的报应。他低头凝注了她会儿,夜雨遮挡了视线,他们在彼此眼中的画面都模糊不堪。他脱下身上的青袍,将竹伞放置在她头顶上方。 "我走了,你,"算了,等了这么久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算了算了,总有一天我还会有机会,我等着便是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注视了会儿仍旧将头也不抬陷入魔魇中的慕容儇儇,握紧拳,快步离开,萧萧瑟瑟。 她彼时倏然抬头,眼睛在雨幕中搜索,正与将视线收回的他渺然擦过,旋即各自绕开。 他已经走远了一段距离。 但还是看到了那双眼睛,还像以前那样,很美很美,他从年少时便开始迷恋。 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会诋毁拥有一双那样与众不同眼眸的她?她变成这样,该怎么溯本追源?在被黑夜彻底消融前一刻,他想。 慕容儇儇安静地听了好一会儿雨打在伞面上,叮叮咚咚的声音,猛然站起身,将周遭的东西全部掀翻,伞悠悠荡荡地坠地。寒风扑面,她逆迎瓢泼大雨,奔进了夜幕黑沉的怀抱。 像不像生前横死的幽灵?她冷笑,按理也该是了,她不是早死了吗? 第六章 黑夜再长终将会过去,能够残留下的,只是一些太过潦草的痕迹、倒影,轻薄地宛如梦境。 早春的鸟儿们总是很勤快,将清晨雾蒙蒙的画卷早早拉开,呈现在你我的面前。 她躲在那棵大槐树上睡得很沉,难得这次,梦里没有了第十三双眼觇视。黄鸟儿在树枝外啁啾、扑腾的不行,费心费力地想要提醒她,不得了了!快醒啊!不然遇上你不该遇上的,那你这一生可就遭了! 她眼睛闭得决然而然,要遇上谁了? 道上晃晃悠悠行来辆华贵马车,车前头,由十几位护卫带刀先行,车内坐的是何方神圣?暂时不详中。马车刚要路过道旁的那颗大槐树下,果然不幸的事情就发生了,鸟儿们说的没错! 谁晓得从哪窜出来一大群不要命的,还没搞句开场白,直截了当说干就干,个个手操家伙就蜂拥而上,瞬间打得热火朝天,比那大清早的,你看见跳广场舞的那群可爱的奶奶婶婶们,激情澎湃得大跳甩葱歌还要刺激人眼球。 树上的那位,只是咕哝了一声,哐哐锵锵的也没醒,迷迷糊糊觉着,又修马路是吧?要不然就是发生连环追尾交通事故了?可能,经过昨夜一役,她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树上那位不动,车内那位倒是先就按耐不住,"嘻嘻嘻,我还没睡醒呢!这就送上好玩的来啦!" 人没看清,台词先抢个好彩头。车帘一掀,说话人就露出了其庐山真面目。论年纪,总角"无齿"小儿;瞧身上打扮,暴发户加地痞无赖加败家子,完美无敌三位一体,直嫌霸气不够外露;若论性情,待会儿你就会被"惊艳"倒地;说说相貌吧,这人物强烈要求过的,他要帅的低调,帅的不那么明显,一句话,"剽悍的相貌,不需要描述",只需要想象。 "公子,快回车里去,这里就交给属下!"护在车旁的俩儿护卫齐声道。 "哎呀,想打就去嘛!你们管我干什么!不急不急,你们先打着,我也好去散个步,溜几圈再回来哈。嘿嘿。"这个新冒出来的"无齿"小儿,是个赖皮角色。 话落他还真就跳下车,悠悠哉哉,好不惬意的样子,背了手就要行动开,那两个被气得脸上五颜六色的护卫,刚要说话,唰唰飞过来几排冷箭,差点将他们一齐射成了马蜂窝。他俩人那叫一个心惊肉跳,什么人,这么来势汹汹?想要置我们主子于死地!正急速思想间,他们家淡定的小主子,已经相当淡定地走出好几步了。面带微笑,朝着那棵大树走去。 这苦逼而无奈的俩儿护卫,想喊已经来不及,心里头不由得仰头呼唤苍天大地老祖宗,总有一天,公子你也会笑眯眯地看着我俩儿死不瞑目!你来我去剑与疯狂神经刀,在今天早上赫兰城的郊外,举行了一场实地军事演习,对战双方都使出浑身解数,共奏一曲刀剑和鸣、哼哈大合唱,连黄鸟儿们听了也羡慕嫉妒加恨。 那富贵小公子,走到大槐树下才停住脚步,抬头仰望树上,折扇一展,笑眯眯地开口:"你怎么还不下来?下面他们都在积极晨练,哎呀,打的可起劲了!不过——,既然你撞上了就再也逃不了干系哦!" 树上死一般寂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对着树上的小虫儿,小叶儿倾诉"衷肠"呢。 "唔,你不想下来?"他将扇子收起,抵在自己下巴下方,又笑,"那我可上去啦!嘻嘻。"笑意还未谢,人便毫不露声息地飞身上去。 慕容儇儇听到打斗声本就是迷迷糊糊,只是懒得去管,现下又多了只麻雀儿在树底下叽叽喳喳,预备伸出手就要教训这扰人清梦的可恶小鸟儿。双睫一睁,便是双褐瞳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这一弹指间的时刻,冥冥中无限拉长,拉弯,安静的连同微风也甘愿噤声,只剩呼吸两两相缠。 奇特的眼睛,他眉眼弯出个新月的弧度,好像在对方眼眸中寻到了惊世宝石。 "下去,别吵我。"慕容儇儇冷声道,不愿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孩扯废话。话落随即翻了个身,转到另一边去不理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呀?告诉我,哎,告诉我啦!"这小子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识时务。他鬼魅般又飘转到了她这边。 慕容儇儇心底一惊,这个吵死人的小屁孩的武功。见慕容儇儇不对答,他当然得加紧着点蹬鼻子上脸,顺杆儿往上爬,眼还没眨下来,人就溜到了身边上,几乎一张口就要咬住她耳朵。 "你的名字啦,给我好不好?"此刻你就要明确意识到,人家小正太不仅瞬移的功夫有些神鬼莫测,而且嗲音神功也是能秒杀人的所有耐心的。 该死的,慕容儇儇此刻就被严重内伤了,竟然被一个小破孩子调戏!?她眸中暗光如流星飞闪而过,右脚已经直接招呼上去,对待这种妖孽,千万容不得半点母性大发,果断踹过去! 依然出乎意料,她还是一脚踢空,那团小人儿整个就是幻影,又瞬移到了她左上方,笑眯眯地像招财猫儿。 此时太阳已初露朱颜,从层层树叶间倾泻下来的碎光,覆笼在她面上,显得冰莹摄魂,再配上这双眼,他美美地想,嘻嘻,就是人儿冷了点。小屁孩一派天真烂漫,笑着轻轻凑近,伸出贼手就要触上她眼睛,刚才和她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眼眸里流转着什么光呢? "还不走?"这回,慕容儇儇制住了大胆放肆的小流氓,他的眼神与他年龄大行径庭,八岁上下的小毛孩会用色迷迷的眼睛,死盯着一个同样八岁的小女孩子瞧吗? 小流氓不仅不喊痛,反而满脸尽是愉悦和享受,还对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淫荡地将小嘴儿邪邪弯开,低头就朝正制住自己的玉手上一啄。"你都不给人家你的名字,人家怎么好意思被你赶走嘛!" 慕容儇儇彻底暴走,管你是人是鬼还是妖孽,手一甩就将人往树下扔。小屁孩貌似是故意不好好落地,就是要大喊一声,折了腿断了肋骨样儿的惨叫连连。 "不给就不给嘛,还凶人家,痛、死、啦!痛啦——!" "公子,您没事吧,哪里痛?"闻声拼了命赶来的护卫,骇得是冷汗涔涔,苍天大地老祖宗,您老人家可千万不能让我家小爷出事儿!咱的小命不值钱,但好歹也多赐个百八十年呐! 树上窝着的慕容儇儇,敛去刚才差点要宰了那小屁孩的冲动,恢复一片淡漠,重又闭上眼,对树下主仆仨大演特演的悲情戏码,屏蔽为静音状态。 "哪里痛?那里都痛!快扶我起来!"树上人不理他了,他是更为呜呼悲哉了。 他们两个这就不明白了,咱家小爷好好儿的,鬼喊鬼叫个什么劲儿,不可能是被人家从树上甩了下来吧,笑话,就咱家主人的武功,切! 不过想归想,动作还是一点儿也不敢迟疑的,小破孩仍旧兀自哀哀凄凄地,一回首,肠断,二回首,抹泪,三回首,嘻嘻,笑得好不开心。 对此诡异情景早已见怪不怪的俩儿护卫,淡定地将自家小公子爷,塞进马车内,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了,呼——,大舒一口气。这才走了几天,刚出的郁国国境,公子爷的疯症就恐怖到了这地步,妖魔鬼怪也镇不住了!亏郁国上上下下的老少爷们姑娘大婶们都把他宠得个宝贝似的。 俩护卫郁闷得连集体群殴完后的烂摊子也懒得善后了,直接拍屁股走人要紧,马车很快又轱辘辘转动起来,他家小爷在车内依旧不是个消停的主儿。 趴在车窗边上,对着大槐树上那边喊:"喂,跟我们进城玩吧!那可是座专为你而设的城!哈哈,嘻嘻。" 慕容儇儇坐起身,为我而设的城?笑话,就凭你一座城?就算是整个华胤皇朝塌了,又能怎么样?她透过细缝望见满地尸骸枕藉,血腥味郁积不散,毁坏了清晨本该最舒心的空气,脑海中立即又浮现出昨晚的情境,狠狠地一皱眉头,跳下树,朝那边的护城河走去。 她需要好好清理一下,整理整理思绪,万事万物都是会变的,人心也不例外,是吗? 第七章 河对岸的青鸟们第一个感觉到有客从远方来,时不时飞来几只,盘旋在她上空,啁啾几声便飞回到树枝上,静静地观看跪在河畔的小人,看她轻烟般的动作和倒影在水里那张绝致美丽的脸。 慕容儇儇触到水面时,呆滞了好几秒,这不是自己的那张脸!难怪雪山的石洞中从来没有镜子,一部分原因是那老妖婆顾虑到自己会提前发现自己容貌的不同,而坏了她的计划?还有,还有自己那一身妖里妖气的功夫,又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她好像天生就会似的? 她脑里乱得快要撕裂,啪一声重响,手拍打在水面,溅了满脸满身的水花。树上的青鸟们翅膀一抖,吓得不敢唱歌了。 她喘着粗气,早就知道那老妖婆对自己根本就不怀好意,或许见到她这现在的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还在雪山上,高傲地大笑吧! 她也只是一时还没有力量和她抗衡而已,慕容儇儇冷静了会儿,重又低头看向河面。清凌凌的水面,刚才被打破的波纹已经逐渐补合,天衣无缝。她看到水面上映出个紧蹙眉头的小脸,属于七八岁孩子的。 隐约中,又还是她,她轻轻呼出口气,稍微放松了心弦,至少眼睛还是属于自己的,她是混血儿,瞳色较一般人不同些,更何况是在华胤这块古代大陆上。 这张脸,她抚上脸颊,美则美矣,却叫自己感到厌恶,会给自己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纠缠,自己哪能次次都全身而退? 我们得承认,慕容儇儇这个灵魂被禁锢在一具小身体里女主角,是一剂毒药,是那个满腔仇恨的老女人,创造出来注入华胤皇朝,拿来报仇泄恨的工具,毒,首先从一张绝美的容颜开始。 她再清楚不过,抗争该从何时开始,就从眼下! 跪在河边,她用力撕扯开衣角,扯出条长带子将一半头发绑成个包包头,再用带在身边的那把短刀,将留在额前的头发割断,差不多快要遮住眼睛,工具简陋,手法更是三流水平,这样反而更好,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仔细看了看,用手沾了点泥土,就往脸上抹,这皮肤与白雪比,与其说是美丽到不如说是惊悚,简直也不像个活人。作践完自己,她两眼朝对岸,开始长时间地凝望,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树上的青鸟们,小心翼翼地你望我我望你,然后扑棱一声,飞入密林深处,她展开极淡极淡的一个笑靥。 "你们倒是比我自由得多。" 拾起短刀,她转身朝她该走的方向迈步而去,赫兰城,似乎有不少该尝试的东西存在,而且想要得到所想要的,好像也并不显得那么难。 走进城内她才发现,人们常说女人善变,没想到一座城也是可以这么善变并且多变的,昨天还是一副人间地狱与和谐社会的杂合版,今天就彻底和谐美满,全都放下手里的刀刀剑剑,醉生梦死来了。她被眼前一城的敲锣打鼓,漫天歌舞,香车美女给震晕了脑袋。 善变的一座城,她想,不过这样正好,更方便了我偷吃成功的概率。她还没修到我佛如来的境界,不食五谷杂粮,身体早就叫嚣着要罢工了。 她在人群中瞅着,看有什么东西是能顺手牵羊的,虽然有点从现代带过来的别扭,在那活了二十年,哪里会想到也有今天?但是入乡随俗,入城遵规,三文钱还能将英雄撂倒呢,我现在就一肚子饿了的小女孩,别把自己饿死也是一件善事。 城中看热闹的最佳位置,无非就是那家金碧辉煌的酒楼了,这会儿,早上调戏未成年少女的小流氓,正在这家六楼内,倾身一个劲儿地观望大街上眼花缭乱的热闹。 "哇!那位大叔好大力气!" "哇!那个爷爷竟然也要上场露一手!" 这样大惊小怪,有丢脸面的大呼小叫,凡经过者,听到无不侧目,飞送无数白眼。俩儿护卫人员皆是将头灰心丧气地挂到胸前,他家小公子爷生来就不同凡响,这个用不着解释的。可是接下来他们小主子的呼叫更是犹如五雷轰顶,轰得他们三魂七魄都飘飘然了。 "哇!那位姐姐好身材!" "哇啊,大叔你在干什么!你个禽兽,快放开那位好身材姐姐!" 此惊天言语一出,堂内在座的,不断传来筷著、瓷碗、玉壶、喷水声、呛到声,此起彼伏。站在他们主子身后的俩儿护卫,相顾久无言,唯有,泪千行,哗哗似个流。 兴高采烈观赏了老半天,也看得差不多了,真准备尽兴而归,吃吃喝喝睡一觉什么的,眼睛就捕获到了个惊喜,咦,她来得挺快的嘛! 他扶住阑干,极力想探出身看得更清楚,人海中的那抹红色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他逡巡了几番,随即露出个兴冲冲的笑脸,舒展了下腰身就要往这楼上跳下去。 "公子!"俩苦命护卫制止道,两张脸比中了面目全非掌还痛苦。 "干嘛?我只是想下去啊,你们拦我干什么?"他莫名其妙。 "不是,公子,这好歹是人家第七层楼上,您想下楼走楼梯好了,你就这样跳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跳楼呢不是!他们两个表示在公子身边侍候,压力太大,太大了。 "哦,这样,"他放下跨上了一半的小腿,点点头,表示赞同,"也是,叫别人见了,还以为是谁家公子一时想不开,为情寻死呢!"他将扇子一展,为自己的奇思妙想笑叹,实在是太英明的举动了。走过去踮起脚拍拍两位苦命护卫的肩。 "嘻嘻,多谢二位大哥的提醒,不过。"将扇子一收,眼珠子溜个几圈,和蔼可亲,笑容可掬,"不过,我还是想跳啦,哈哈哈!"。 "跳下去了,"俩儿护卫泪水涟涟,他们无条件承认自己的无能,无语,泪奔。 在此呼啸刺激的自由落地运动中,他这团从天而降,飞快打你眼前降落的不明物体,惊倒了一位可怜的老大爷,人家今儿个正好八十大寿,大摆筵席来着,被此一惊吓,直挺挺地厥倒在地,出气多,进气少。 "来人,不得了了!" "快,叫大夫!救人啊!" "嘻嘻嘻,我过会儿就回来,不用寻我!"成功着陆的某人,朝楼上回眸一笑,展开扇子就往大街上冲,比往情人怀里奔还积极。 第八章 慕容儇儇挑了家客栈,从后墙翻身进去,随手搜罗了几盘子糕点和几个包子就飞快走人,附近有间寺庙,今天人都涌到大街上去了,那里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地方。 肚子半饱的时候,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发声体是很扫人兴的。 "好吃吗?" 这颗百年老树,枝叶繁密遮天蔽日,晴阳在树干上投射出斑斑驳驳的光点。微风吹动枝叶,沙沙作响,这声音清脆而舒心,但是听在她眼里就不是一种味道了,怎么,早上那个小色鬼阴魂不散? 她警觉地四处观望,人还不出现。等了会,还没等到那死小子出现,她抽了片叶子,飞射出去,且不管自己这门技术还生疏不生疏。眼睑一低,那片绿叶赫然就送到了面前。来人好不委屈。 "真是的,人家又不是坏人,干嘛要这么凶人家?" 慕容儇儇懒得理他,这种人,要么是真的智商低下,要么就是故意扮猪吃老虎,看样子,应该他多半属于后者,我能不惹最好少惹。 "给我也吃一点吧,"他眨眨眼,有让人误会他在炫耀自己眼睫毛过长的嫌疑,投怀送抱地凑到她眼前,"看你吃得好香的模样,给我尝一点吧,我从没吃过庶民们吃的东西,这是什么?" 他貌似天真无邪地指着她手中的包子。 慕容儇儇瞬间给面前这死孩子瓷娃娃样的脸上,打上个"不可救药"的印戳,她镇定地丢给他一个白眼,虽然这依然无损于他可爱无敌的笑脸。明明武功的段数比自己高了不知几十个段数,竟然还在自己面前卖乖,她嫌恶地微皱了下眉头。起身就要避开这瘟神上身的小色鬼。 "唔,你这都不肯给吗?耶,我都看不到你的眼睛啦!"话还未落,一双贼手就伸了过来,嘟着嘴的样子,倒像是有多委屈。 慕容儇儇没来由的腾就火了,你还敢卖萌了?!你不知道这样卖萌很可耻吗?看她马上就要发飙了,他马上识相地乖乖收回手,撇撇小嘴儿,欲言又止。 "你、你不肯,就、就算了,人家只是好奇嘛,真是的,又凶巴巴的了。" 好好好,他是小孩子不懂事,被人教坏了他也没多大错,咱分不着跟他小肚鸡肠,火什么火就当是大发慈悲,可怜下阿猫阿狗。她心里及其不爽,面上仍是无动于衷,拿起一个包子就啃下去。比啃骨头还狠。纳闷怎么一遇见这个小色鬼,自己就这么不淡定了,不过他也算是华胤儿童界一朵空前绝后的奇葩,撞上他,多少给她的重生之旅添上悲剧色彩。 刚刚解决完一个肉包子,还要拿起另一个,那家伙的贼手霎时就变到了眼前,她还没来得设防或者说,在他面前所有设防都是无用功,他比她想象中还要自由横行。 "嘘——,"他轻轻摁在她双唇上,面色凝重,"不要吃了,这家的包子是用人肉做的。" 这话还没落,她老一阵万马奔腾的恶心,然而在理智即将奔溃之前,她还是跄踉着站稳了阵脚,想骗我?你还爱说谎嘛,死小孩。 果然。 "还是吃这个吧,"他献宝似的捧出个盒子,格子里放了好些制作精美的糕点,他笑兮兮的,显然很高兴,想要邀功,"我昨晚上剩下的,故意留着要送给你的,嘻嘻,吃吧!" 慕容儇儇觉得自己有要替他家父母教训教训这死孩子的义务,是什么样的家庭能教出这么一朵旷世奇葩,天生就有惹人揍他的能力。她此时就很想拿包子砸死他,但是更加舍不得这些第一次做贼的战利品,况且话说回来了,我昨天有和你见过吗,"可爱"的孩子? 见慕容儇儇不动,反而一脸跟他有深仇大恨的样子,他迷糊了,作死的将盒子往她跟前送,"吃啊,干嘛不吃,你知道人家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含着泪花将它们省下来的,"眨眨眼,表达其对糕点们的眷恋深情,然后转而忧郁了。 "是不是我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 慕容儇儇的承受能力稍微有些增强,打定主意不说话,然后找个机会打晕他就开溜,对这种死孩子,动手是必须的。 她这一不理不动,人家没等你给点颜色就自动灿烂了,一点一点儿蹭过来,鼻子轻轻嗅着什么,眼睛里仍旧眨着无邪的滟光,而她藏在厚刘海下的眼睛闪过冷意,因为脚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女性在踢踩方面的运动,向来是。 "你杀过人啦?" 她血液凝固。 他从她身上呼吸了一口气,眯眯笑,"是血的味道!" 她厌恶昨天晚上,这是她的污点,永远的污点。 "嘻嘻,我就喜欢这种女人的!好,就选你啦!"小色鬼高兴地一声大喊。 她再次深层僵硬,就凭现在我这幅鬼样子,他这个矮冬瓜的痞子相,两个八岁离成年还遥遥无期,连青春期都还得等个好几年的人儿,适合谈男人与女人这档子事儿吗?还是华胤人都这么不正常的? 她还是赶紧自认倒霉走人吧,这朵旷世奇葩咱惹不起。她纵身一跃就溜了个没影儿。 留下树上的那个好不失意,"哎,喜欢爬树的小猴子,你回来啊,哎呀,你要走提前知会我一声就行了嘛,顺便吧名字给我,不这样咱们情定三生!还有人家不会下树啊!" 切,你就演吧你,爱撒谎的小骗子,慕容儇儇在屋檐上跑得头也不回。 他又深情款款地喊了几声,没人理,唉,叹气,低头四下看了看,"人家真只会上树不会下树,哪里是骗你嘛。上次还不是你见人家太过俊美无双,一激动就将人家给推下去了,其实,扑上来就还好了嘛!" 不知道慕容儇儇听到这些话会不会吐血。 之前在酒楼是因为望见了慕容儇儇,这回,他要是说不知道下树,没人会怀疑,百无聊赖地呆坐了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好像还是有办法的。 "小非、小常,你们快出来呀——!" 第九章 "公子!"树下闪出俩儿饱经风霜的护卫。 "给人家送张梯子来。"他晃荡双小腿,上上章纵身跃下六层高楼的勇气早已灰灰湮灭,从没发生过。 "是!"好吧,咱家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他自己武功咱两个都比不上,就算他连楼都跳过,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从一颗大树上下来,反正公子爷没事儿就爱玩玩"小孩子家家"的游戏,咱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好意思拂了主人的意。 梯子来了,他慢吞吞地在底下两个面容无限沧桑的护卫注视下,重新站到了这块土地上,有苍天大地老祖宗作证。 "她走哪边去了?"他立即问。 "喏,"俩人齐齐将手一指,"公子要去追?" "当然!"他劈头就将扇子往他们身上砸了过去,本来想帅帅地砸在他们脑袋上的,但是考虑到身高,就。 "她可是你们未来的主主母!不能让人丢了!"个八岁的小少年,捋起袖子貌似也应证了那句传说中的,"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啊——!?"俩人震惊到无以复加。"公、公子,您才多大??"可不是世上什么东西都能拿来给您玩的。 "我先走了哈,这梯子留着,你们家主母很喜欢爬树。" 他们的嘴已经闭不上了。 照着他们指的方向追去,一抬头,就瞧见了个死胡同,三面环墙,她走哪边?他站着不动,嘿嘿笑着思索,但见右边儿墙内正巧坐落了家宽敞院子,嗯,这家不错,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了。嗖的一声,人就没了。 这个擅自闯入他人民居的小毛贼,蹑手蹑脚地走进人家大门,才一走到厢房门口就与一连串"可疑"的声音撞了个正着。 "啊,嗯,啊!相公,你慢点慢点!妾不要了!嗯啊!啊!" "唔嘿,嘿!娘子,不要乱动,相公我还没尽兴呢!再忍忍啊。" "啊——,嗯,你个死没良心的!" 他那双金刚贼眼是一闪一闪亮晶晶,鬼使神差的就摸了进去,打开门,坐下,眼睛盯着床上正战斗的酣畅淋漓的俩人,眉眼弯弯,笑眯眯地搬张凳子故意靠近了床坐,眯眯笑道: "请问,我可以再多看一会儿吗?" 激情运动戛然而止,瞪着帐帷外的入侵者,这一时间还找不出半个字来对付。 "噢,"胆儿肥的小屁孩,自动自觉地转回身把门窗关上,完了又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坐回来,一张小脸儿笑得要有多讨喜就有多讨喜。 "嘻嘻,好了!你看没有人来打搅你们了,你们继续,继续!"他巴巴的望着,帐内的无限风光虽是不大看得清,但是他知道千载难逢。 帐内恩爱的夫妻俩脸瞬间难看,丈夫率先发飙,操起那枕头就瞅屋里那搅人家好事的猛砸过去,大有血溅当场腾腾杀气! "哪里来的臭小子!给老子滚出去——!" "嘻嘻,大叔不要生气嘛,人家还什么都没看到,来嘛来嘛,你们继续你们的,我坐这儿就好了,用不着招呼的,嘻嘻。"怒吼一声穿耳而过,他眨眨眼,和和气气道。 要还能忍,这对夫妻也可谓是华胤豪放派的开山鼻祖了,那丈夫气的是鼻孔朝天,噔噔一下床,大手捏住这捣乱的死小孩衣襟,哗啦,就往死里扔。 嗖嗖嗖,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自由落地运动。 "相公,快来嘛,可急死人啦~~~~!" "来了来了,娘子别急,为夫这就来!" "唉哟!"被甩出了老远的小屁孩粘在地上,龇牙咧嘴,一身藏蓝色锦袍立马又脏又皱了起来。他无不郁闷地爬起来,忽然又坐在那儿,左闻闻又嗅嗅。 躲在暗处的慕容儇儇刚才可是把那出好戏看了个全场,我说,你个才几岁的小不点,就有这么一副折腾人的本事,我真心地替你爸你妈哀悼。她见那死孩子的狗鼻子在闻什么,心里立即敲响警钟,不好! "你在这里!"三两下他人就蹦起来,高兴地大喊。抓住你了,哈哈! 她一惊,身子还没来得及动,对方人有变到了跟前,堵住去路。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该死的,你丫什么时候也练就一身凌波微步的功夫? "你身上的味道哇!"新月眼眨呀眨呀。 她脸微微变色,想起昨夜的鲜血,她不能轻易释怀,尽管那些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自己不该做的却真真实实做了。 她转身即走,旋即有转过头来,"我说过,不要跟着我!要玩大街上人多的是,你听见没有?"她越说越将声音放低,"轻柔"地慢慢靠近他。 "好嘛,不跟着就不跟着,干嘛总是喜欢凶人家,"他撅嘴,哀怨彷徨个。 "哼!"慕容儇儇身影一闪,他面前空空荡荡,徒剩一缕幽香萦绕不去。 "唉,"他叹会子气,往她远去的方向看了几次,才又掉转头往回走,边走,嘴边的笑晕开得越深,呵,他终于看清了那双眼睛,银蓝色的。越笑,人愈是嚣张继而笑出声来了。 "嘿嘿,厮杀中带着无限清柔,淡漠而脉脉含情,惹人生怜,真是,好一江南小野花!是本公子爷无聊时的最佳逗趣儿,好玩儿好玩儿!我不追你就是了,反正你早晚都会乖乖伏在本公子爷的肩头,替本公子捏捏腿,锤锤肩,嘻嘻嘻。" 可惜的是,这番让人"撕心裂肺"的"表白"慕容儇儇是没听见,要回她在场,他这个人物,咱估摸着,就可以永远退场了。 在那间酒家偷东西的时候,还顺手牵羊了几锭银子,短时间内,她还用不着发愁吃的事儿,只是眼下不能再继续晃荡下去,早碰见那个烦死人的小正太,她说不定当场就疯了。还是赶紧找个安身的地方要紧,离那个小正太越远越好! 她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飞快穿行,边思索着日后打算。想得入了神,而无心去留意周围,在经过一个青色人影身边的时候,甚至都没看到他满脸惊愕,与欣喜若狂。 他伸出手想唤住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喊不出口,只能怅然若失地收回手。 "诶,陆兄,你最近怎么老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不是初到赫兰,水土不服的缘故?"身边一人关切道。 他摇摇头,勉强应了句无事,抬头便望见街对面的角落处,此时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挤在那儿看着什么热闹。 "去看看是什么告示吧,最近朝廷好像要变天了。"身边人又接着道。 青衣人点点头,与他一道向角落那边挤过去。 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事情,无非是皇上病重,天下斋戒祈福之类无关痛痒的训诫。龙座上那老皇帝这一病就病到了今天,能拖延这么多年也算不易,天潢贵胄老大一大家子,早几年都没打起来,今年朝中各怕是得有一番动作了,不过就算头顶的一片天再变得厉害,也关乎不到这座城里来,前朝衰亡之时,这座城还不是照样嬉笑无度?没有什么照常活下去更难的事情了。 人群中果然个个一脸无动于衷,悻悻然的,连爱七嘴八舌的大娘大婶们也提不起兴致来,日子无聊啊,正准备作鸟兽散的时候,又跑来一行人马,看来应该也是朝廷里派来的人。 墙上于是马上就多了一张纸贴上,众人于是又凑过来围观。 这回,倒是有点意思了,华胤的太子殿下要找人呢!悬赏千两黄金,封邑百户,美人数十,人群中立即爆发热浪,在赫兰城里,这些就等于全世界,寻什么人呢?大家火急火燎地继续往下看。 竟然是她?!青衣人震骇,脑子里全是画上人形容相貌,她有危险!一刻也不敢停留,他猛然转身,追了出去。 "咦,人呢,陆兄,陆兄?"身边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哪儿去了?" 第十章 人海茫茫,他只能尽力搜寻那抹刚刚从自己身旁晃过去的红色,她从哪个方向走的?是了,那边。他奋力奔过去,只求能尽快见到她。 奔过条阴暗的小巷时,他被人从背后猛地一推,撞到对面的石墙上,身体蜷曲而下。 "你追着我干什么?"一把利刀,紧贴在他咽喉,他稍一异动便会刺入进去,慕容儇儇微眯了眼,看对方倒像是个文弱书生,不会武功。 见到她,他反而四肢一松,靠墙坐了下来,面上扬起清浅的微笑,"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没事就好。" 慕容儇儇冷哼,刀又逼近一分,"要想活命就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 "好,"他痛快答,心中顷刻间有什么烟消云散,那个时候,我看着你一点一点长大,看着你在我世界里笑语欢声,今天命运依旧轮回,我答应你。 见他答得如此轻易,她微微惊愕,心中莫名的升起股熟悉感,脑海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她毅然切断对往事的一切丝线,收回刀头也不回离开,逃得很狼狈。 他依旧面带清浅笑意,将自己隐藏在窄巷内的阴暗中,释怀后也失了所有气力。记得与否,那都已经不再重要,我一个人牵挂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你在这里,站在我能看见能触及得到的地方。 慕容儇儇只觉背后无形中有座大山,步步紧逼不放,不断控告自己,那一抹深浓的温柔背叛,一圈圈将心提上绞刑架。 她的眼前闪过昨夜黑色的雨幕,青衣,一双清浅宁静的眼睛,带着似曾相识的气息。她因为失了分寸而瑟缩害怕,那个人好像就是,她禁不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转身,往回走,觉得冥冥中已经错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究其原因就是,她停住步伐。 角落里,只剩了阴影依旧。 人不在了—— 分割线—— 这会儿另一边,那死小孩,正把个莹洁的小下巴抵在阑干上,折扇插在后脖子的衣裳里头,小细腿儿还老神神在在地上下晃荡,一副为情所困的郁闷相,她眼皮子底下正对着张偌大的告示,以及凑热闹的相关人等。 "唉,"他叹了口气,樱桃小红唇翘起个心情不太爽的弧度,原来二哥也在找她呢,唔,要抢走我家这个喜欢爬树的小猴子,唔,她到底哪里惹人可爱了?小小年纪,就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连看一眼都要拿命跟你拼,大哥要她干什么?老头子都快要咽气了,他倒是还有这等好闲情。 死小孩嘴里头马不停蹄地叨咕,郁闷之情,连他身后老老实实当门神的俩儿护卫都不禁为之,汗下,纷纷偷偷扯袖子,主子们的心事,咱们是揣摩个几辈子也没用的,就拿咱分明是如花似玉的女儿身来说,他偏要吩咐打扮成男人,彻底粉碎了她们姐妹俩的萌动的少女春心。 "小非小常!"他没好气地掉转过头来,"你去,回去问问二哥,问他怎么能抢他九弟的人呢,我家小猴子脾气是不好,总是往树上躲,还总喜欢凶人家,可是小猴子明明是我先找着的!你去告诉二哥,就说不用找了,小猴子是我的,他要不信,我就呆在这城里,打死也不回去!" 小非、小常心里边泪狂奔了,我说我的九殿下,您老人家似乎忘了,咱们这次匆匆忙忙从郁国赶回来是因为了啥,皇上他老人家,也就是你亲生的爹,他老人家病重,快不行了啊,你上边的哥哥们可是个个都对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虎视眈眈着呢!您倒好,小小年纪,就知道啥叫"情深",啥叫"意难忘"。看来主子是等不及长大了,俩人的眼神相当无力。 "干嘛不说话,小猴子可是你们家未来的主母,你们难道就不能体谅你们主子我的一片情意,片片情意吗,啊?"死小孩抓耳挠腮。 "体谅,当然体谅。"两个人逼出个僵硬的傻笑,"公子爷说的是,呵呵。"是啦是啦,未来主母、未来主母,公子爷您今儿个已经强调过上百次啦,您呐,私自,独个儿!订的终生,虽然我们明明瞧见人家小姑娘一脸的嫌弃,虽然您脸上享受的表情已经光荣地宣告您堕入"情网",虽然有脑子的人都会推断出,那冷冰冰的小姑娘应该是人家太子殿下先看上的,您要插足,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是不会计较您的"情不自禁",您要吵着当情敌,还是。 "不行,还是先找着小猴子,看住她,不能让二哥的人先抢了去!小非小常!"他狠心将银牙一咬。 "属下在!"两个人心口一紧,几乎是条件反射。 停了一刻,他立时又拉长了脸,埋进臂弯里去,"还是不要了,她不高兴见到我的。" 小非小常两个。 慕容儇儇依旧穿行在街头,心中盘算着个安定的住处,之前溜进酒楼的时候,见房里有正干柴烈火的一对人,没好意西打搅人家,就默默地从衣裳堆里掏出钱袋,拿银子走人。有了这些钱,至少一个月内,自己应该是可以应付过去了的,眼下重要的住的地方,客栈什么的,最是人多嘴杂,当然去不得,那要是单独去租房子,她一矮冬瓜,人家能不翻白眼吗?她还在天南地北的想着。 "姐姐,那位小姐姐,你等一等!" 是有人喊我?慕容儇儇停住脚步,惊讶而不确定的等那人跑到自己面前。 "这位小姐姐是姓慕容吗?"五六岁的小姑娘,怯怯地笑着问。 慕容儇儇嗯了一声,点头。 "是了,"小姑娘舒口气,重又扬起张脏兮兮的笑脸,"我知道你正在找房子,跟我来吧!" 慕容儇儇不动。 "小姐姐就跟我走吧,我也只是受了人家银子,才敢帮忙的,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她话落便要上前拉她。 慕容儇儇侧开身,她不习惯与人靠的太近。 小姑娘微微愣住,转而一笑,那抹笑生生冲淡了稚嫩年纪的纯真,多了几分世俗味。 "跟我走吧,有人给小姐姐你安排了房子呢!"她步履轻快在率先在前头带起路来。 慕容儇儇沉默地跟上,冷漠的眼睛里静静流淌着疑惑。 "小姐姐,你运气真好,那可是一位出手大方的贵人,给你我们不少银子,那房子也可好看啦!啧啧,妞妞羡慕死啦!"小姑娘不懈地做着活跃气氛的努力。 慕容儇儇一路只字未吐,她只是不明白,那个知道自己姓名的人是谁?难道这个异时空,还有认识自己的人?那又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