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飞机在汹涌翻滚的云层中穿行。浓郁厚重绵状起伏的云朵,大片大片的从机窗外掠过。乌暗灰沉的天空,仿佛阴森无边的冥界。航线无限漫长得失去终点,永恒的不能抵达。一个没有尽头的世界,让颖儿感觉时空已经被吞噬,自己将要消失在浩渺无垠的巨大苍穹里。 爸爸汗如雨下拥紧着她,心如刀绞泪流满面。鲜血喷涌出来粘湿了她的胸襟,黏性稠状,暗红淤黑。她没有了恨和惊讶,也说不出话来对爸爸表示宽恕,谅解,抱歉或安慰。她朦胧的眼光渐渐在沉落呆滞,黯淡熄灭。 墨尔本的阳光在心里炽亮绚烂,可惜颖儿见不到了。她偶尔清醒意识到不是阳光,只有胸口吐涌的鲜血在冒着热气。还有耳塞里持续传来BY二缠绵破碎的歌声,《曾经的约定》。 你给予的温柔像片云,倒映在忘情的湖心。若能倒回,还会不会将青丝,换一生青灯随。一念无悔,几番曲折也是醉,情到深处才懂你的伤悲。 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谁留住恍然间才发现。寻寻觅觅不能忘记,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当时的月明悠悠一片云,忘不掉这一份情。 泪水流了出来,泻满她苍凉灰白的脸。 天逸哥哥,真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听见这首音乐了。 颖儿在去澳洲的飞机上,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失落的天空》。颖儿。 深宵失眠,变成苦恼积习。忽尔东悠向西的碎念,微炫在脑子里。思绪飘跃如浮云掠境,乱轰轰的没有清晰,更不能稍停。偶尔有袭来的浓倦睡意,被一个纷乱闪扰的灵感赶跑得了无影踪。懵黑的脑子里有了思绪火花即被点亮,顷刻脑袋里就有万马跃腾,咆哮嘶鸣。无法入眠的身子辗转躁动,使头脑越加清醒起来。疲烦无奈之下,惊恐的睁开眼睛。漆黑如墨的屋子,寂静熟悉。夜依然如旧,浩瀚深凉。 胡乱摸索,往耳朵里插入耳塞。忧伤绵丽的音乐,清澈甘冽的流进灵魂。世界更加纯净而静寂,脑子里变得清葱郁亮。童年,亲人。过往,时光。挫折,爱恋。投机,前程。青春,迷茫。心上布满了忧伤,美丽而惆怅。人脆弱得快要卷起来,无助的沉溺。胸中有莫可名状的潜潮涌动,有着想要痛哭的冲动。拥着被子,躺好舒适惬意的姿势。希翼的美妙,绝望的残酷,繁豪的辉煌,牺牲的隐痛。都在苏醒缭乱的脑子里深刻清楚的,电光火石搅乱不停。 又一个不眠之夜。天逸想起了颖儿。 时光从荒苍里飞啸而过,往后退回。 一个纤尘不染的轻盈少女,闪跃在冰晶剔透的记忆玻璃中,又如梦影般的销声匿迹。 颖儿在天逸的眼前飘飞,似幻象,却又存在而真实。 她在哪里呢? 幽黑死静的无眠夜里,传来悠远响彻的记忆回声。 天逸疏空寥廓的心,又被往事填满。 恍惚还是昨天。人生若只如初见。 在那个写字网站。 天逸从汹涌澎湃的网潮语言中,迅速挑剔出了有些文字素养和心灵底蕴的人。是不是习惯写字的人,即使在沸腾嘈杂的网络里,也轻易能够辨清识别。 颖儿的文字唯美细腻,惊艳忧凉。 天逸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个他倾注过全部心思去精雕镂刻费神幻造的小说主角,寒梦。她是一个生活在只属于自己世界里的旷世女孩,才情飞溅纯真赤炽,个性孤异卓尔不群。 颖儿,简直就是寒梦的现实翻版女孩。 天逸曾经耗尽了青春里所有的无忌想象和浪漫情思,在淡泊漫长的平静岁月里,苦苦期待寻觅过她。他一直到了那个人文枯荒,才思稀薄的大学校园,看着那些贫白寡庸,浮丽俗浅的女子,才明白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她只是个虚无绝美的幻想,仅属于他自己。 天逸临摹着那些幻塑,绝望遗憾而心怀虔敬的把她写进了小说。只有文字可以祭祀自己无奈流失的空芜青春。 他写完那本小说,毕业告别大学校园走入了社会。 时光无声无情的走远。文字里的爱情形象,已经随着岁月的亡逝,静止枯死于泛黄的记忆里。 她这时却真的出现了。 颖儿正站在那里,踩着现实的土壤摇曳呼吸。她象那朵迟到了春天的鲜花,也终于在绚亮的夏季盛开绽放。她,曾经在天逸的小说里出现过。 时光侵蚀过境,天逸的青春已经在悄然凋落。他是结束铅华归少年,屏除丝竹入中年。 天逸两年之前就告别了闲适舒雅,白衣飘飘的校园时代。清幽芬芳,馥郁袭散的校草留在身后,成了朱砂一样刺红眷刻的心灵标帜。他游动在家乡省份的小城,想寻找那个可以撬动地球的资本杠杆,去托起一团燃放胸中辉煌壮艳的繁大梦想。 天逸骨子里的瑰丽清扬,被酸楚苦涩的现实狂撼冲刷着。骄贵无力的堂吉诃德,不觉间变得彷徨迷乱,灵感一片阴湿的苌楚脆软。他只有在那个网站写字时,才能感觉到自己曾经有过的安然高傲和书生矜气。他把心流放在字里行间,寻觅灵魂的栖身寄托。他用灵魂从思想里吮吸着文人骚客们头脑中根深蒂固的传统情才。不善屈服于逆境的古人,都会凭籍文字去悲叹伤咏的抒发,潇洒旷达的逃逸。沉静的文字,鲜活的思维,让天逸体内伏动着飘逸隐忍的道家精神。他以坚决的身姿,抬头固执良久的凝望着理想,待他跃升在太阳出现的方向。他戳痛的足下踩着坑洼泥泞的土地,这是命运赐予他的不幸逆境。 而颖儿,还宛若那个沉睡在他小说中忘记成长的孩子。她十五岁的年龄,懵懂天真,活泼烂漫。巧妙练达的文字气息,也远远抵挡不住自然流露的稚涩童气。 天逸失望的望着她。她小了他十二岁。 一切恍若玻璃里的平静画面。绚美极致,又虚假得无声无息。 隔代盛放的彼岸烟花,燃烧过后终将消失于无尽的黑夜。沉默而悲伤。 天逸沮丧的恢复了理性。一个少不经世的孩子,不会懂得他那些深涩博厚的理想。而他也缺乏力气和耐心,去指望她的缓滞改变,及尚不确定的未来。 宿命没有就这样轻松简单的放过他们。文字的吸引让他们磁石相吸的在彼此靠近,不由自主而又无可奈何。 夜凉如水,月华习习。天逸趁晚上空隙时间,把那本以前没有电脑而写在手稿上的小说,疯狂忙碌的往网上搬徙。而颖儿总是在深夜两点之前,还炫亮着头像挂在网上。QQ上方闪过她在聆听的歌曲,是郭静演唱的,《每一天都不同》。 何不让她看看这些文字?一个描述自己曾经高中岁月的故事,还能让现在的高中孩子喜欢吗?也许相同的年纪还是有些相同的梦境,会萌生相似的共鸣。 天逸在搬字的疲倦间歇,有了这个崭新的念头。 他收回出神凝视夜色的酸眼。 窗外城市幽暗寂美,浓黑沉沉,苍茫深荒。 天逸一直希望自己那个故事能够出版出去,让人分享。他写的字只要有人阅读,即使没有名利报酬,也会得到精神上的欣悦幸福。文字里的梦境和愿想,曾经随着他的灵感和汗水而诞生,来了这个他的心灵意识渴望来到的世界。有人看见懂得,写字的心就不会空洞虚废。 他已经快八年没有接触高中孩子了。自从自己高中毕业不再是高中生后。 喜欢写字的颖儿,没有拒绝这样天然趣味吸引的机会。她听了天逸的提议,满口应承。 “好的,放假了我就去读。” 天逸却感到悲哀后悔,仓惶怯怕。他怕她看懂那些字,和他沧桑流血的心。他还有些错觉的遗憾,仿佛在把暖厚棉袄兜售给生活在热带赤道的人。颖儿要的是硬化的考试成绩,不是舍本逐末的文字欣赏。他连忙带着误导她前程的歉意,更改自己的提议。 “我怕你看不懂。你学习忙没有时间的话,就别去看算了。” 天逸的意思里,也还有些傲慢的提醒。他知道自己那个纯美青春的故事里,也鼓涨了太多的晦涩抽象。颖儿只是一个还没有开始学习哲学的高一孩子。 “看得懂!” 颖儿非常自信的说。她的坚定口气,更让天逸感到她的单薄盲目自不量力。即使天逸知道,她拥有不俗的文字功底。 他们的交谈频频不绝,深入下去。 天逸看出她不仅果于自信,还算是一点也不谦虚。 “我除了不懂经济,什么都会。我中考六科,共差四十八分就得了全分。” 颖儿的话,无不表现出她的糊涂自大。天逸很欣赏她的率真个性,也了解到她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她总是挑灯夜读的学习,听网络老师讲课。她不是天逸开始以为的只会玩点文字,学业荒废,任性迷堕的孩子。年老的天逸以为,九零后都是个性自我,浅乏无知的孩子。 颖儿的精锐,优越和实力,让骄狂成性的天逸颇感不适。他把自己浸溺于孤独高寒之境,疏冷的拒绝平淡的人群和浅庸的世界。他还无法习惯让自己去承认,对一个小孩的欣赏和折服。 颖儿说话无心无肺坦荡自然,从不顾虑或遮掩,也不矜持做作。 “你结婚了吗?你为什么不结婚呢?” 她这样不染尘俗,脱离世故的胆量勇气,让天逸分辨不出她是孩子家的淳朴纯洁,还是九零后孩子的无忌开放。 颖儿功课精湛,生活也绚烂多姿美轮美奂。时装,KTV,明星演唱会,城市精致小说。她奢侈时髦,精细自恋,相信网络精神。她的生活几乎都有自拍悬挂暴晒于网上,但头脑并不匮乏薄弱,肤俗浅庸。她写的文字《拾荒者,是城市太悲凉,还是人文太悲怆?》,读来余香满口词句警人,意寓深沉的人文才华,饱含怜悯的道义情怀。 天逸悲哀的看出,她就是从他故事里直接走出来的女孩子。而他不幸在爱情输尽微蓝流年的青春前,却恰巧写好了那个故事,在期待着点什么发生。 更不幸的是颖儿从不承认天逸为叔叔,她总是强词夺理异常狡辩。 “我有个亲戚四十多岁了,我还叫他是哥哥。” 风声笑语间,了解日益增多。 02 颖儿锦裕宽绰的物质消费,强烈折射出了她豪气不菲的出身。 天逸戴盆望天一声长叹。他还是个张望着没有出现的太阳,仍在为物质梦想而奋斗的男人。 颖儿对物质倒有着漠不关心的超然,也有着谦逊质朴的低调。她友好礼貌的告诉天逸。 “我爸爸是飞动公司的老总,我太佩服我老爹了。他从北京燕华大学毕业后,去日本留学读研究生。他跟我说他是工程师,我小时候以为他是修房子的,他说不是。但我从来都是跟我同学说,我爸爸是工人。” 天逸非常赞赏她这份朴实谦逊的教养。他知道颖儿竟然在学理科,很奇怪她的文字能力。他不由得问她。 “你从小就天性喜欢写字?” 她对天逸的惊乍疑奇,仔细详尽的回答,有点见怪不怪的自信风范。 “小时候我也写不出文字来,我老爹就带我去玩,去看,回来再写。我在网上放了几部小说,有网编就说我是个人才值得培养,我这就成网络作家了。你点进去可以看的。我还在花季杂志的银版发表过文字。” 天逸试着寻找到一些她的文字阅读。《童话,记忆里的星星沙》,《微蓝盛夏的那朵雏菊》,《泡沫残夏》,《阳光温淡,岁月静好》,《碎碎念,暖小调》,《仿若色花,余香残留》。颖儿有很感性细致,精丽质感的文风。她写字的色调,和天逸的文风几乎一样。更有趣的是,她头脑发热的给自己起了很多漂亮的名字,但到创作中那些人物的名字却很少变换,甚至直接写上她的同学。天逸理解她的想法。一个如梦漂亮的故事里,没有恰如其分气质谐切的人物名字,是很缺憾的事情。 天逸看出,她和他贪恋完美的昨天一样。天逸高中时期也曾经心血来潮让自己有很多笔名,而在文思泉涌灵感澎湃时却想不出气质神韵的人物名字,只能久久陷入故事表达的苦恼,甚至无数次放弃文字的创作。他有次见到颖儿憋屈修改了好些时间,终于写出了几个字,凄美的别致。她心里那想象绮丽又困惑得无法表达的模糊意境,让天逸会心了解,暗自轻笑。那幅蕴涵惊绚,清静凉寂和生异殊美的特别画面,让很多年前的天逸浪费了整个高中晚自习冥想涂改。直到下课铃声急骤响起,他才懊悔恼怒的宣告灵感破产,贪婪不满的勉强写下一个不尽人意的平庸表达,凄美的别致。 颖儿坐拥丰盛的物质,却和自小寒苦的天逸一样崇尚精神力量,信仰智慧价值。他们都喜欢过着穷经皓首绞尽脑汁的生活,乐意去挑战智力的极限。她数学常考满分,各科成绩的分数赤红得让天逸感觉她呆在国内是虚添岁月徒耗生命。他刚走完校园生涯,对中国教育彻底失去信心。他认为应试体制的教育满足不了她的发展,而她更多的创意价值和饱蘸激情,又无法挥洒自若畅兴泼墨。 天逸对她强烈怂恿,顽固建议。 “你为什么不去国外上学?你应该趁早出去的。” 颖儿刺刺不休又流说出大堆亲戚典故,还延伸到了她奶奶的亲戚去。 “高三毕业我爸爸就送我出去。我哥在马来西亚上学。还有个哥在加拿大卡尔加里,但他找了个外国人做女朋友,郁闷!我姑姑和我们关系不好,老吵。……姑姑不是姑妈,是奶奶的妹妹的女儿……” 她说这话让天逸开怀畅笑。她仿佛是已经老到几十岁的长辈,在戴着老花镜用传统的标准去审视儿媳。但她后来的话,却让天逸郁闷得呆住。 “我妈妈是日本福冈县的,我爸爸在日本留学时认识她的。郁闷!” 天逸脑袋猛然涨大几番。福冈,这类相似中国又味道迥然的符号,让天逸感到陌疏惊悸。原来她并不是小孩子鹦鹉学舌般,受着她家庭的长辈熏陶反对异国恋,而是她自己就是个日本鬼子!天逸的眼前闪现出影视戏剧里凶残卑恶的日本人肖像,心里对颖儿产生了陌生遥远的距离和抵触厌恶的情绪。 天逸是个纯粹彻底的民族主义者,从不相信任何理论书刊上写的日本社会左翼人士的存在。日本大和民族在他眼睛里就是铁板一块,仿若一个人的连体扩散,都愚忠于那个天皇。他们从来对中国利益的觑觎垂涎都是无人异议,全民坑壑一气。 更反感烦人的是,颖儿立即表现了血腥兴趣的一面!她慌慌张张的说要下线,说什么同学传了电影过来。电锔杀人恶心残暴,她受不了,要去卫生间吐了。 天逸冷笑,怎么会受不了?该是欢喜还来不及吧。但她的QQ头像变成灰白,天逸来不及说话,就已经无人发泄怒气。 她第二天上线,又发了个骷髅头像过来。天逸终于逮住机会,忍抑的情感在狂烈爆发。 “你就喜欢这些东西吗?你骨子里就是个日本孩子!” 颖儿立即闪回。 “你什么意思?” 她第一次如此严肃,天逸害怕的意识到这不是孩子的口吻了。他既然已经刺激到她,只得鼓起勇气继续询问下去。 “你那头像不是骷髅吗?” 她这次没有生气,说话还带上一个调皮的笑容飞现过来。 “那是囧!” 天逸后来明白,她喜欢恐怖电影,卡通漫画。九零后烙印鲜明的浅俗特性,她也还不幸免。 他和她。中间隔着巨大横旦,无法跨越的代沟。 颖儿终究只是个活泼稚嫩的孩子。天逸对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满不在乎,实在无法倾慕起来。何况他还得在精疲力尽的现实里寻求事业突破的机会。他要从家里奔赴广西,上车前来到网吧闲扯消磨。有些颓废,有些无聊,有些奈何。 颖儿的话飘闪出来,语言急奔雀跃。她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欢喜。 “我全年级考了第一!” 天逸心疼肝断的摇头叹息。他要是在十年前遇见她,也许会用尽生命去狂热追寻,倾情慕恋她。可惜光阴催老,春痴不再,她那些小儿科生活早已经远留在天逸陌森繁芜的记忆里。他还得在现实生活的沼泽中背负着艰困的使命,头破血流的冲撞闯击着贫困里种种森严禁锢的铜墙铁壁。他心里想要的,满是那些辉煌征服的未来。 天逸想着自己的道路和现实,违心敷衍着她。他的话有几分虚伪,几分冷淡。 “祝福你的进步。我很为你的成绩高兴。” 天逸说完,窃笑着自我慰藉。一个陌生的网络小朋友,普遍存在于菁菁校园的孩子,还能怎么做呢?他礼貌耐心得具备国际外交风度了,职业外交家也都不过如此对她吧? 天逸丢下颖儿闪烁不停的头像,不去管她后面的话。他收心静气举行仪式一般,忙着给自己那段消逝得了无踪痕的爱情写电子邮件。他默念乞求上苍再赐奇迹的恩典,让她那个冷漠而寒酷的死灰头像,在收看信后能够又一次活亮浮动上来。 天逸掉落在上海的除了雅静美丽的绿茵校园,还有象断了线的风筝似的,飘落在遥远温哥华的焚心之恋。四年之前的那个UBC女孩,她也与颖儿一样惊若天人的出现在天逸的世界里。但是她后来终于失去了耐心,决绝而神秘的消失在苍茫无际的人海中。天逸悲苦奈何而孤零凄伧的拥抱着自己的残破理想,站在苦难的台阶上。他每次抬头望向天边,UBC女孩就象夜空的星星一样存在。她稀明,遥远而真实。 天逸多么渴望UBC女孩能在远方无声感知或直接看见,他对她的想念。他想她的时候,常常是那个仰望天空的姿势。盛大而洁白的云朵疯狂飘移在蓝净如洗的天空中,却不能替他向UBC女孩捎去半声问候的讯息。他每当这时,眼泪就会流下来。流在绝望里,流在悲伤里,流在愁结里,流在失落里。他的生命变得空荡荡的,眼里看见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和她相提并论。她在他的世界里,是那样举世无双无与伦比。自她出现之后,天逸一直都在以为,她会是他永恒的唯一。 UBC女孩小天逸五岁,出身书香门弟,才华横溢而清高不俗。她浏探过天逸全部的理想,并给予过他几年的殷切信任和积极鼓励。她喜欢天逸的文字,自己偶尔写字也会深深打动天逸。她和天逸一样,孤傲清绝,厌烦交际。他们都热衷时尚漂亮的衣装,身上流淌着相近的气息,凡事有许多相通的感受和共同的理解。他们也都有着超世绝伦的理想,出人头地的决心。 现实墨黑,沉重如铁。天逸知道自己太穷了。况且他始终锋芒毕露的叛逆个性,翻倒在臭水沟了还依然倔强的坚持要求最好,生命态度无法容忍任何妥协。他的生活总是苦陷于不是大胜就干脆大败的赌徒状况。他知道,自己很让人失望和苦恼。 03 但天逸贪心的希望过能挽回她,他疑惑而责怪的问她。 “什么原因呢?” 她长久的沉默。 天逸即使在电话里仍然能感觉到,她胆怯犹豫的复杂心事。 她禁受不住这边天逸在咆哮滥炸,痛苦回答。 “我说不出口。” 最后的最后,是她的一条短信飞了过来。 “我们已经很乱了,还要这样乱下去吗?” 天逸愤怒伤感,遗憾无奈。乱什么呢?不是婚外恋,不伦之恋。但他还是能够谅解她,她过于计较现实而放不下太多的东西。身段,出身,文凭,地位,差距。她无法就这样草率的去相信和追随天逸那个虚无狂热的梦想,她小心谨慎而理智精明,以后会是个好妻子。天逸知道她的优点,即使她已经不会再属于他。 天逸最后一篇关于她的文字,习惯性的贴在了那个网站上。有网友留言评论,这段感情还未结束。但是天逸知道不可能了。他相信她,也了解她,一个决酷冷智的UBC女孩。 明月当空,依稀倩影应犹在。 只是往事,不堪再回首。 天逸每次望完天空,就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往下走去。人,在上不去的时候就索性往下滚!大公司销售渠道下沉三四线城市争夺市场,毛主席去农村包围城市。草根,才是最肥沃的土壤,最强壮的生命,最蓬棘的机会。他永远坚信自己极端荒谬的智慧,而不去靠近中规中矩的生活阶层。 再见,再不见。我的爱。 天逸过着自己的生活。他偶尔也给她发发电子邮件,但她再没有出现过。他四年的揪心思念与无限寄托,化成痛苦的灰烬存放入前生般的记忆。但那首因为她喜欢过而雕刻在天逸印象深处的歌,如愈合的疤痕一样痛痒无比,会让他时时倾听抚摩。 眼里传送着讯息,让我心沉底,永别你爱我的世纪。封锁有你的记忆,也断了憧憬,游离爱和痛的天际。离别后,如何面对孤独的千年。每一天,刻着沉重的思念。 说再见,在这梦幻国度最后的一瞥,清醒让我分裂再分裂。也许以后梦魇里沉睡,也许想念明天的喜悦,也许阳光遗弃这座冰苦的林野,就好像没有你的我的夜。 凄迷忧伤的音乐,许美静的唱腔。那个UBC女孩的一个惊鸿艳影闪过,就让天逸感觉她是上天为他量体裁衣般天生订做的女子。只是这个天造地设的女孩,却再也不会和他完成恋一世的爱。她走了,留下冰凉冷酷的陌脸,还有无限痛心赠予给天逸。 天逸如此驳杂晦烂的心事,不奢望颖儿能懂。 颖儿听了这个故事,反应霸道而平静。她立即提出要求。 “我要看那个姐姐的照片。” 天逸缺憾的说。 “可惜没有。 她真的没有给他的生活,留下任何一丝尘埃落迹。 天逸有时候也悄悄的想,颖儿其实比她更完美。 颖儿学习很好,无恋爱史。她三岁习字,书法漂亮。她文采锐气,才思敏捷。她会唱流行歌曲,能在校园的元旦晚会大出风头。她拉丁舞跳得好,是在一所国际舞蹈会所学习舞蹈,有北影毕业的舞蹈专业辅导老师。她喜欢读字,情感丰富,气质灵芸。她还会弹古筝,已经过了十级。她身材很瘦且高,脸孔俏靓,五官精致。她生活奢丽时尚,做人亲和真挚。她享有物质,更有超脱远离于浓烈物质气息的精神境界。 天逸以前在文字里虚构幻摹的寒梦,也无法对她越次超伦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天逸生活过的八零后,还没有让他遇见过这种芳华佳人。八零后女孩对于金钱的过分紧张戒惧,是他爱情葬送的缘由。 天逸承认自己,理想的重量远远高于金钱之上。他或许是出身农村,就与很多八零后不一样。他宁愿拒绝去很多物质和享乐,让自己的生活贫苦乏淡,也坚持对金钱抱有慷慨超脱的态度。他始终认为,人不能征服金钱反而被金钱支配,做得再成功也无意义。 颖儿还是一个孩子,还在为着完美梦幻而去盲目贪图。她愚蠢虚荣又坦率天真的说。 “我要自己会玩会学,让他们都佩服我。” 天逸试着说的很多话,她只能简单回复,嗯,呃。他逸兴湍飞兴致盎然的时候,她总是一句。 “我没有话和你说。” 她热情袭涌抢着说的,又都是简单校园的萌发嫩芽。 “我写了篇作文,老师拿着在全校高二读了一遍,大家都笑颠了。我就这样出名了。” “我们写了个命题作文,崩溃的八零后九零后。” 诸如此类毛孩子家的清嫩浅幼,天逸听得哭笑不得。 她还有挂在网上的生活糗事,是在呼朋唤友。 “我在厕所,你来不?” “我回寝室了,你来寝室吧。” 即使手机信息简便,她还是把这些通过手机QQ,晒在了网络留言板上。 她没有隐私,这点让直率坦真的天逸非常欣赏。他同样是个阳光烈白,坦然洒脱的人。 但她的生活方式,确实让天逸吃惊不小。 颖儿离不开网络。学校英语比赛集会上,晚上在自家别墅后山乘凉,去风景区游泳池游泳。她每个时候,手里几乎都拿着笔记本在玩,即使晚上睡觉。 天逸有一次招呼她。 “在干什么?” 她简单的回答。 “睡觉。” 天逸好笑且不信。 “睡觉怎么上线?” 她甚为邋遢的坦诚。 “趴着,用笔记本。” 她那毛猴狗样,怎么能叫人有恋爱感觉?天逸笑极失望,心火沉灭。他失落的问她。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颖儿对他这样的问题,倒也迷惑起来,还有点伤心。 “还要当多久的孩子啊?” 天逸坠落无底深渊般,彻底绝望。他几欲失语的说。 “那你自己长快点吧。” 一个满头淌汗的头像飘过来,回答着他。 “是正在长的啊。” 天逸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是无赖。只是,这算女人的无赖?还是孩子的? 时间终于让颖儿艰慢的翻过了十六岁的门槛。她的生命进入了鲜花季节,还会清纯无暇的如昔绽开吗? 天逸发现了她的身上,有些情绪和话题都在发生着变化。 她分享了网络上的很多情感帖子,语言也放肆得不安分起来。 天逸记住了她写下的那篇字,《冰晶爱情》。文风依然感性时尚,敏美细腻。但比以前更多了一些诡异暧昧,有着揣摩不透的情思游动。 放一块冰晶在手心里,感觉这样的明净。把自己的心冻结。细细地涂摸心情。回头看看往日的风景。在我的眼睛里,爱情的质地太似冰晶。它易碎。经不住热情。亦是脆弱的。 我一直在水中写一封信给你。这样可以一边写一边消失。可以让我渡过一生。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我们就告别。其实结局一样会冷寂沉漠。我不断地写,不断地在我的文字中哭泣。 我的眼泪渐渐地在风中飘走。好象它们已经变成了风。心也开始冻结。慢慢忘记了以前记得的事。在麦田里抬头看看天,看看飞过的鸟群。 这成了一个没有你的城市。没有你的微笑和眼神。它们末路了,我也就丧失了再寻找到它的方向。我还活在自己假想的有你的地方。孤独而绝望。 时光苍凉。我成了溃败落荒的人。感情的事我也不能再承担。我想断了也好。断了这冰晶似的爱情,同样会幸福。 我还是经常想起过去的事情。我总想着他们还是可以陪着我度下去。直到失去声音。直到自己的意念也模糊掉了。可灵魂还是有和你交融的一天。 我们冰晶般的爱情破碎了。但可不再绝望。夜色中的湖水。午夜的凉风。天上的繁星。芳香的回忆。都随着这破裂的爱情,消融得无影无踪。 颖儿这样的散乱涂鸦,还是叫天逸暗自称奇精彩叫绝。 但是,她在说什么呢? 天逸又看见了她空间里,为人写出的那组缠伤哀泣的文字。 《未完结的小情歌》。下面是很多人的安慰式跟贴留言。 天逸无需定位手机系统,就能知道她全部的生活状态。 她走在网络,想在网络,活在网络,甚至睡在网络。 天逸知道自己应该消失在他曾经出现的地方了。让她自生自长吧。 他删除掉关于颖儿的一切痕迹,毁灭去残留在脑子里的遗剩印痕。 天逸做完这一切,安静的坐在电脑前发呆。他发现自己对颖儿,竟然有了依念和不舍。她不是小孩子了,到今天她已经终于懂得感情。 但天逸更多的是悲哀。他曾经看着一个孩子长大,看着UBC女孩在远方迎风而长。而他,却在愚蠢的幻想里期待了四年。 爱着,痛着,醒着。四年过去了。 天逸最后看着她决绝,离开,消失。有一片很讽刺的麻凉,留在心里。他的心被烫伤了,溃烂着,散发出灼肤之疼。 天逸不希望这样相同的悲剧,让颖儿再在他身上重演一次。 他已经害怕而厌倦了网络。 不堪回想的期盼教育了他,不该再去轻信女人。 他从曾经沧桑难为水的残忍记忆中,获得了痛苦坚硬的领悟。生活里无所谓奇缘的惊刹,爱情的美好,人性的纯真。 天逸意外的是,邮箱里浮上来一封信。是颖儿第一次写给他的,字不多,一行。 能收到吗?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天逸读了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味味俱全。 这一切要他怎么说呢?是怪?是恨?还是痛?他还不能放下自尊,去和一个孩子计较感情的事情。那过于庸俗无聊,不知羞耻。 但他还是想和颖儿说话,想把搁在心里的问题弄明白。他加上了她的QQ,小心礼貌而略带失望的问她。 “你失恋了?好象特伤人吧。” 颖儿决口否认,还很无辜轻快。 “没有啊。” 天逸心里深处又升上来失望,夹杂汹愤。这是个撒谎的孩子。他气愤讽刺的问。 “你那些字写给谁呢?都痛不欲生泪流涕零了。” 颖儿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糊涂的说。 “哪些字?在哪里?” 天逸只好从她日志空间里复制出来,发给了给她。 回答他的是个雌牙裂嘴的大板牙狂笑头像,一抖一抖的跳动。 天逸不明白她在笑什么,不去理会。她很快的又接下来的一句,不知她是洋洋自得潇洒自我,还是放荡肆志玩世不恭。 04 “这就是我。” 天逸看懂了她的话,我就是这个样子。他没有了痛心,一切象场梦,或电影。圣经云,爱是虚空,爱如捕风。他只感觉自己又一次当上傻货。他心里在不停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认识她。 天逸在网上也习惯做个真实而透明的人,不想再和她这种网络妖女纠绕下去。他教训她一句,准备离去。 “你太无聊了。你知道你有多无聊吗?满嘴谎言……可鄙可厌!” 天逸在满嘴谎言后,省略去,的女人。她太小了,他还无法把她看成个女人。 但他的话同样激怒了颖儿。她说话和天逸一样,又急又快,冒犯唐突,话不经过脑子过滤似的出来。 “你才无耻!无聊!” 天逸心里慌乱,甚至尴尬。是我?是自己无耻,勾引未成年孩子?即使他没有说爱,但她的意思并无误解。也许,她是对的。是他无耻。 天逸沉默着,准备下线消失。即使她是个好孩子,他也没有停留在她世界里的必要了。勾引她,并非天逸的本意。尽管他在无意识里,一直是在言不由衷身不由己的怀着焚痛朦胧的非分之想。 颖儿还不能停止叫骂,一句一句紧闪过来。 “你自己心灵扭曲,把别人没有的事栽赃在别人头上。” “你才失恋!我没有!” 天逸糊涂了,她不是在说他勾引她。怎么回事? 天逸想不懂她的叫骂。他恼急的问。 “你怎么就不承认呢?敢做就敢当!你那些字是写给谁的?” 颖儿从激怒里缓过神来。她语速还是很快的,余怒未消。 “那是写给我哥的,就是这个人。” 她把那人的资料复制发送过来。 天逸开始醒悟过来。她的语态神情,证明了她确实没有失恋。 这次是天逸真的尴尬了。他只得诚实的对她说。 “我以为你在恋爱,所以我决定消失了。” 颖儿没有了愤怒。她认认真真的回答。 “难怪我怎么觉得少了点什么,一看是你不见了。我聊天找不到你,就写信问候你。” 天逸见了这句话,心里产生了难以言明无可抑止的伤感悸动。自从UBC女孩消失以后,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女孩看见他,在意他了。只是很可惜,颖儿还是个小孩。天逸不希望她懂得太多,去发现他的深重心事。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过去,欲盖弥彰心不由己的透露了自己恐惧而渴望的爱恋之心。 “我只是不喜欢撒谎的人,我痛恨欺骗。我希望你明白我。” 天逸说出这话,有着很深很深的悲酸。他痛恨厌恶劈腿的女人,也害怕欺骗。他真心希望颖儿,是个很优秀完美的女孩。她的未来可以不属于他,但她不能辜负他的欣赏和发现。 颖儿没有听出或是不在意,天逸话里的复杂心事。她没有理会天逸,只是自顾自说的丢出一句,还在稍着怒气。 “我没有谈恋爱的!” 天逸早就失去了汹汹气势,自己反变得理亏起来,只好窘态无力的妥协招架她的正言厉色。 “我理解你,我自己也是写字的。虚构之剑,晃光杀生才算水平。” 颖儿见他说完,立即没有好气的说。 “哼。知道还那样怀疑人家。” 天逸只得再次好心的提醒她,但却有点厚颜无耻的自我吹捧。 “你自己以后注意,别什么都晒在网上。网络里无聊的人太多了。遇见我,是你运气不赖。但我这样纯粹质优的天才,是实属旷世罕见而绝无仅有的。” 他在颖儿面前,已经开始有了虚荣心。因为爱慕而产生。 颖儿竟然也相信了他这样的疯言妄语。她完全没有了生气情绪,只剩惜墨如金的乖顺简答。 “哦。” 颖儿无名的冤屈血昭,天逸敏感的误会消融。两人重结秦晋之盟,继续畅聊于沉沉寂夜。 天逸有些认真了。他意识到颖儿让他在产生情绪,也能使他生出力量。他很久没有恋爱感觉了,从那个UBC女孩在生活里丢失以后。但他却再也不想要那种没有结局的爱恋。颖儿还是个孩子,还不敢让人全心充满期待。他不想再去为谁愚狂疯废。 天逸从迷信的星座里,找到隐藏于宿命深处的秘密。他想知道,自己和颖儿之间的相遇,算是缘分吗? 玄语揭开。 天逸掏出勇气直视镜子里自己死亡的命运。他见到了两句无头诗。 相爱容易相处难,此缘竟是水中花。 天逸那点爱慕的萌芽,从疯狂的躁动里凉却消逝。他失望坦真的把宿命的结论告诉了颖儿。 颖儿把他的话当成了无稽之谈。她不屑不敬的对他说。 “我无视你说的这些。” 天逸也感自己愚昧封建,就转移话题开始和她谈论商业。他除了文字和金融,和谁都是无话多说。事业未成人先枯闷,这是梦想者的悲哀天命。他爱好读书,却不愿去接触啃噬黄卷的书蛀,或客厅清谈的英雄。那些人激情洋溢,空泛虚无,让他充满不屑。天逸因而朋友廖廖,生活里隐寂孤清,无人解乏。 颖儿倒是愿意来听,她的话却又天真无知得裸露浅幼。 “你想开煤矿吗?我们这里的煤矿前几天才爆炸死人了。” 天逸对着她的凛然警告和可怕提醒放声大笑,但他也耐心向她作了解释。 “我想做产业资本运作。资本库融资创业,将企业上市到境外资源创业板。不过也跟矿业有关。” 颖儿不置可否摇头摆脑,她红舌吐出的几个头像带着话语一起过来。 “不明白。” 简常俗通的代沟可以包容,专业知识可就不易容纳合流。何况天逸这种整天研究世界经济及金融动态,壮志凌云的天才视野。他只得再次转移话语。他发现颖儿的脑袋很大,有些臃胖。 “你很胖是吗?从你的脸看。” 颖儿的话又多起来。 “我不胖啊,都瘦得象干柴了。我爸爸二十多岁时,也只有九十多斤。我是象他。” 天逸这身轻如燕不足百斤的身子,和她爸爸倒是同一类人。他继续评头论足。 “那你长的真丑。” 颖儿立即驳斥。 “只有你说我长得丑,我是班花兼学生会副主席。” 她这话惹得天逸再次狂笑不住。他不知道班花是什么职务,还须兼任。 天逸述说自己枯燥单调,只会沉溺于文字表达,摆脱不掉情绪的纠结。而从理智和时间的角度去看,觉得写字是非常的无用无益。 颖儿有着无奈的同感,但她的表述就更煽情动容。 “我们就剩这点爱好了,不写字还能干什么呢?” 天逸知道她是在安慰他。 她的爱好远不止写字。她自小练习书法,字迹缭乱。她跳了多年拉丁舞,百无用处却教会舞盲天逸知道什么是伦巴,恰恰,爵士,探戈。她古筝过了十级,天逸鄙视的说是无用冷衙门。她会弹钢琴,虽然很烂。她打过架子鼓,也许没有学会。她还爱游泳,尽管懒疏少去。她很爱唱流行歌曲,夜猫呜咽般却放在自己网络播客里。她又爱画漫画,不过天逸不承认那是艺术。她的消遣五花八门足够裕多,只愁分身不暇。 天逸将自己在十七岁走过的那段晦暗灰沉的心情,说给她听。 她辩驳得富有哲思。 “我们要好好活着,因为我们要死去很长一段时间。” 天逸问她想去哪里留学,他心里对她萌启了朦胧未来的久远期望。 颖儿优游自在,谈起了自己关于留学的看法。 “不知道为什么,好多人都想去加拿大。我爸爸也想让我去,因为他同事的女儿去多伦多了。我自己想去巴黎,所以在学校学习法语。” 天逸不免有些失落。他尽管在以前的文字里,将那个理想化的寒梦写成了富裕精奢,超然出尘而空灵唯美的形象,是个引导灵魂和感召人性的艺术家。但今天远离象牙塔走出社会以来,他却改变了那时的初衷。颖儿确实是他文字里塑造的那个艺术女孩,但那个人毕竟只能永恒的沉睡在文字里,却无法跃出纸面来过日子啊。他如今的新偶像,是要懂得金融,理解财富的金质女人。 颖儿还没有理解天逸复杂瞬息的用心。她在唠叨着话,还传过一张日本女孩的婚纱照片,是她姨妈的女儿,她的表姐。 “我姐在杭州念硕士,嫁在杭州了。她又高又瘦很漂亮的,我发照片给你看。” 天逸打断了她的话。他下了决心,想要颖儿去理解明白他心里追求的愿望。那就是他们以后要共同开创一条名攻利夺荆天棘地,也立身扬名荣耀富华之路。他用不容质疑而先见之明的权威口吻,命令性的指导她。 “你应该去北美,以后抗起未来世界繁荣的不是那些日渐萧索的欧猪国家,而是美国和中国。” 天逸夜郎自大而想当然的认为,颖儿应该听取他的话。他可是胸怀韬略而富有想象力的战略家。他惊骇震憾的发现,颖儿却并不领受。她任性愤怒的反感驳斥。 “我自己想去哪里就是哪里。别人无法改变我。” 天逸立即恼羞成怒,但也对她的倔强有所醒悟认识。这是一个未曾爱过而不知道接受别人,更不懂得情感妥协的纯贞女孩,她的心灵还是没有被异性生侵过的完整嫩涩和朴拙坚锐。 天逸不再有大人对待小孩的傲慢不逊。他换了副平等商榷的语气问她。 “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颖儿也消气了。她没有含糊,迅速而愉快的说。 “作家。记者。全是要自由的。” 天逸望着她那种平庸成熟的姿态,不仅百念皆灰怅然若失。她学习是好,但志气不高,没有方向。她不过是又一个理想毁碎了的九零后白痴而已。 一叶扁舟,任凭自己晃荡飘浪能到达多远呢?天才要的是胆量,雄心和牺牲的勇气。 天逸黯然神伤,无奈于缺陷的现实。颖儿的话又跳送过来。 “我下学期就要去澳洲念交换生了,墨尔本楷模中学。我们学校选了五个人去。” 天逸仓皇苦笑,惊痛无言。颖儿和他的情节,连结局都和他写的小说人物一样巧合。他在以前那个小说故事里,也写到高中未毕业的寒梦,丢下深爱着她的寒杰而孤身飘零去了澳洲,从此两人生死相离,永不再见。 天逸被她的话引起了冥想玄情。一种很深的宿命感将他缚紧包围,浑身无法动弹。 但他也发现了颖儿现实血肉的一面。颖儿有他在自己的文字虚幻里无法体会得出的感觉。 颖儿和已经离他而去,曾经远在温哥华的UBC女孩,竟然有很多相似的特性。 天逸多次因为沟通上的误解,唐突暴怒的离开UBC女孩,自我消失很久。他尔后又悔恨缓慢的感觉到自己是无理取闹和武断暴躁,就在网上有过她的地方,满世界焦急狼狈的呼叫寻找。他费尽周折和心思,丧气回来却总发现她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她连续几天亮着QQ,等待着他自动加上。 天逸惊喜恼怒。他又心疼又气得慌的对她说。 “我都走完了地球,你竟然还在这里。性子这么慢,折磨死人。” UBC女孩还是那样,从容淡笑,不急不恼。她不生气也没有小器,会继续和他聊天说笑。 05 颖儿也说过。 “我是慢性子。” 天逸在后来的接触里,发现颖儿没有了开始出现的张扬傲气。她去掉了那份幼稚浅显的愚蠢直露,变得和UBC女孩一样忧伤敏感而茫然消极。她们俩人越来越让天逸惊为神似,难以辨认。她们都不会对天逸的冲动冒昧生气,都能忍受着他的责骂不气反笑。她们也都怯弱胆小,习惯对自己的实力估计过低。她们还都是缺乏毅力也不自信的处女座女孩…… 天逸写过很多关于UBC女孩的故事文字,现在也想为颖儿写一篇。他发了文章提纲过去,却再无心思动笔。颖儿这个名字却得到诞生,这是天逸以她为主角,要她为自己想出的名字。 小说提纲里协同的思路和相似的想象,勾起颖儿创作的冲动。她激动宣称。 “我来写!” 天逸万想不到,他读到颖儿的那个故事时,已经是地老天荒阴阳隔世。 这个流火的七月,青春以甜美澄冽的形态,清凉的流过心涧。 天逸读到一本艳绝一时,才压当世的爱情小说。《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他立即推荐给颖儿。 他以为她会赖着不去读,三天后颖儿回答他。 “我都看完了。” 天逸表示怀疑。 “你那里能买到那本书吗?” 她的简捷效率,让他哑口无言。 “用手机阅读器读的啊。” 他们在不同的空间读书谈字,愉悦快乐。 世界杯把那个炎热的七月搅乱,网络电视都在疯销充斥着粗陋滥制,庸俗趣味的体育新闻。 天逸不停受扰,无法安宁。他极端尖锐的批判。 “是贪财图利的媒体奸商,在蛊惑误导人类去崇拜原始低级,愚昧野蛮的类人猿!” 颖儿深有同感,也在尖酸讥讽。 “不是世界杯,是世界悲!” 天逸好奇问她。 “那你在干什么?” 颖儿沉浸在书页文字里,带着幼稚的清高倦漠回答。 “我在读《乱世佳人》。” 天逸沉默暗叹,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还在相信文字里的爱情,并如此专注信仰的去读。 颖儿不忙的时候,就象个实时记者,现场播况着自己的生活新闻。 “我看完世博会回来,才玩三天就被老爹从上海赶回来学习。” “外面四十多度。我盖着大被睡觉,看房龙的书。心静自然凉。” “我在我家别墅后面的山上乘凉上网。我家就住森林公园这边。” “我在沙湖游泳。这里是旅游风景区,非常漂亮。” 天逸心里对她亲近熟悉起来。他恍惚感觉自己似乎到过她在的那些环境,仿佛他们的往世今生,曾经发生过丝缕不绝的联系。她走过的石径小路,穿过的繁华街道,摘过的落落野花,踏过的青青草地。颖儿的全部生活,天逸都感觉是他自己从前的生命经历一般,让他梦引魂牵日思夜念。但他象个患失忆症的病人,模糊含混的印象里恢复不了过往的生活图景,只有苦恼悲哀的心智在无效挣扎。他柔肠百结忧伤不已,疑惑痛苦的遥望着远方的颖儿。他百爪挠心归心似箭,期盼颖儿会神奇的帮他找回他们往昔的欢声笑语喜跃抃舞,能带他回家。 天逸尽管在理智里明白,他从未了解过荒沙大漠里的西北城市。颖儿生活的地方,离他的世界实在太远。但那些环境却仿佛是他生命里的另一个故乡,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 天逸发现自己的心灵在慢慢改变,不再是以前那个极端纯粹的民族主义者。他以往的生死固执观念因为颖儿的出现,已经无声无迹而奇异轻易的自动消融。他开始学会理性思考一些有关日本的历史事实和意识结论。 更让人消除隔阂压力的,是颖儿对日本了解不多。日本对她也很陌桑,用她的话说。 “只记得小时候去过的记忆里,街道很干净。” 天逸稍许涉及到点关于日本的话题,颖儿就是一句。 “管我什么事?” 这些时间,天逸仿佛是跟在颖儿身边,陪着她在一起长大。 他逗趣她。 “可惜我不会时间旅行,要不立即就可以出现了。” 她也真诚领会,无奈回应。 “恩。” 天逸下定决心,冲破犹豫而脱口说出。 “那我有机会来看你吧。” 颖儿立即以极大的热情兴趣,表示欢迎。 “好啊。” 天逸很想知道,她是西域女子的豪放豁达,还是塞上江南的妩媚灵秀。 她用事实作了回答。 “我从早上四点到中午十二点,都徒步行走在沙漠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走那么远,别人都很累了我还没有感觉。” 天逸问她拥有哪个城市的风格。西北三座省城她都住过,时间还都不短。 颖儿如实描述,但也还是貌同实异不知所以。 “我不会说任何地方的方言。我也听不懂他们说话,感觉码拐。” 颖儿对天逸的无穷好奇,也会霹雳雷霆大光其火的臭骂。 “我爸爸就是老总。你自己问这问那的,乱说话是要烂舌头的。” 天逸擅长批判打击,说话喜欢肉里挑刺蛋上专缝。 颖儿很不高兴,就闷着不说,不再理人。 她忍不住了就用短信频繁回击。她发信息不是一条说完,而是一条接一条连续轰炸。 “我心灵没有溃烂,没有腐朽。不会有那种事发生。哼。” “你自己说的,你也经历过这些岁月,还说人家。你都可以成为批判家了。” “你明明不想再和我说话了,要消失不见。我很能理解你。” 颖儿让天逸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是在和曾经的那个UBC女孩继续着他们的故事。 但他也时时意识到,颖儿的迥然不同。颖儿身上闪现出和天逸一样的虚无气质,两人都有一份卓越的文学才能。颖儿对待天逸的方式,也和UBC女孩绝然不同。 天逸曾经带着白羊座的急噪火暴喜欢骂人,UBC女孩闷着不说隐身离线。他还在骂,她悠的拉黑他,剩下冰冷的屏幕。这样拉锯很多次,天逸自然受尽凌辱的委屈和彻骨的挫败。 颖儿一般不会拉黑他。仅只有过一次。 天逸不想理会这个没有恋爱希望的小孩,去约会追求一个女医生,他的好朋友。他遭受拒绝,喝酒过量烂醉归来,回屋打开电脑却发现颖儿无所事事的晃悠在网络上。他醉熏熏的脑子里,思维在急飞乱想。女人怎么就没个好东西? 天逸混杂无极的痛恨厌恶起女人德性,惊风怒涛的抓狂吼她。 “你妈是个日本人。所以你就是个日本鬼子。真是令人讨厌。” 颖儿没有说话,迅即拉黑了他。 06 阴晴圆缺,福兮转祸。 爱情总是遵循着绝望幸运的轮回。 颖儿对学习生出了抱怨。 “我这次考到年级第七了。物理真难学啊。” 天逸有些担心,孩子的未来确实很不可靠。但他还是得去鼓励她,不要松懈放弃。 “你高二都还没有上完,三年长征还远。你要考回到第一才好。” 颖儿有些泄气的说。 “太难了。我就是中国封建科举制度的牺牲品。” 天逸对她的消极责怨很是不满。他开导着批评她。 “世界上比你辛苦劳累的人多着呢?想那么多干什么?” 颖儿寻找着借口,看上去还很无辜。 “物理老师换人了。他很象个人,弄得我心绪不宁。” 天逸一听这话,火苗悠的窜出心口。他严厉的问她。 “怎么?恋上老师了?你是无聊了是吧?” 颖儿发了个一脸委屈过来,带上一句解释。 “他象你。我听课都无法集中了。” 原来如此。天逸只好安慰她。 “我和照片上很不一样的。你别想多了,先弄好学习吧。” 她又决心下线学习,乖张答话。 “哦。知道了。我下去看书了。” 但天逸很不幸的,又在留言板上看见了颖儿的浪肆行为。 她在和一个男的互相称作老公老婆。老公说。 “老婆,再亲一个。” 颖儿回复。 “嗯。” 天逸几乎天旋地转。他发现自己所谓坚定强大的爱,竟也如此脆弱不堪。 天逸强忍轻率暴躁的离意,想弄明白再离开。他下午在线上遇见了她,冷淡的问。 “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颖儿的回答很是慌急。 “我是在上微机课。快下课了……下次再说。” 天逸怒急飚问。 “你是在和他恋爱吗?” 她又是那副死不认罪状。 “没有。” 天逸没有了耐心,他长话短问,只需要一个结果。 “他是你老公吗?” 颖儿这下老实了。 “是。” 天逸沉默,全懂了。他飞过一句话去,立即拉黑了她。 “我消失,祝福你好运。” 天逸望着她掉空的头像,呆坐在电脑前。大智慧软件的操作盘面上,是他那堆惨重跌挫的股票组合。下午股市收盘了。 窗外阳光灿烂,屋子里寂淡无声。 不甘不愿,无奈无法。悲愤满心飘荡,烧伤成灰。 天逸在她留言板上,给她最后一次留言。 有些故事还没说完,那就不用说了吧。 曾经尝试过幸福,在没有得到之后就不再去轻易相信。 不被理解也不会心痛,所以就没关系。 不被伤害也不会悲哀,所以就没关系。 没有期待,就不再憧憬,其实这样很好。 没有希望,就不再失望,其实这样很好。 幻想了一切,疲惫了一切。破碎了一切,清空了一切。 是时候告别了。令我窒息的,静止在那里。远去的期待,愿他无声的忘却。 天逸写完这段话,心再一次死了。他希望颖儿,永远不要再出现。 UBC女孩送给天逸的经验,让他明白网络爱情没有距离。但她也告诉天逸,现实里的世界却不是爱情能够逾越的。他用四年的时间,遭遇了UBC女孩在国外热恋,在国内和他联系。他一直忍受着她自己说的,她是辟腿女人。天逸只是直到最后,还是悲惨的无法分出,自己充当的是正房男人还是偏房妾男。 颖儿,不过又一个她的故事。 天逸没有伤心,他已经失去了伤心之后的伤心。他只在心灵的角落里,堆砌出一场悔悟。 这个时代,真的没有好女人了。 如果非要她存在的话,那也只会在他自己想象的头脑里,在那些虚构的文字中。 天逸不会再次愚蠢忍受,又一个劈腿女人给他带来的伤痛。 他冤费了那么些时间,想去让一个早恋辟腿,学习下滑又谎言成性的无聊孩子,学会什么叫成长。结果当然是换来一场往事成风的滑稽戏剧。 天逸苍凉的笑了,瘦弱干净的脸上是悲戚苦楚的落寞。 颖儿给他留下了最差最后的印象。糟糕恶劣而面目可憎。庸俗虚荣又撒谎虚伪。 天逸的衰丧失意里,涌来一阵憎愤。可惜在虚假无聊的网络上,颖儿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去懂得他的痛和醒,伤和悲,梦与爱,痴与恨了。 天逸这样极端个性的人,生存于证券市场里滚拼,看人就象股票。乐观的时候,业绩,行业,题材,概念都是如此完美无暇。悲观的时候,发现一点风吹草动的阴影闪曳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已经把颖儿在心里打跌到了地板价,看成一钱不值的垃圾股。 颖儿的请求却一次一次连发过来,誓不罢休。还附有问题。 “你是天逸吗?” 天逸恼怒的想着。废话。我不是天逸是谁?他心里疑团渐深,她还有什么谎话要说呢。 消息连闪,他无奈只好通过了她。 对话框里立即传出频急话语,象天快破了般慌乱匆飞闪来。 “颖儿病了。” 天逸看了四个字,顿然觉得俗套可笑。多象电视剧哦,恋爱失败就大病倒床。然后又是小小误会过后更加甜蜜,冰释前嫌美眷终成。只是,颖儿配谈恋爱吗?天逸嘲笑着往下看。因为文字还在对话栏里连珠炮般跳跃出来,没有停将的意思。 “我是她幼稚园的好朋友。我把我爸妈带上,送她去了医院。” 天逸心情软和了些。毕竟不是颖儿本人,无须他冷淡生气。他耐着性子问。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复飞快且话长。 “女孩。以前我家住三楼,她家住二楼。我们一起长大的。颖儿说,要我在线上等你,她有话要我和你说。” 天逸生出了很多好奇。她们看上去,是很熟悉。他回应的问她。 “那你想说什么呢?” 她不知是回答天逸,还是在自己叙述。聊天软件上又有一大段话送过来。 “那个人不是她老公,他们是好朋友。是颖儿自己先叫人家夫人的,那个男生其实是很好的一个人,我也见过。他的表妹我们也都认识。” 天逸有所明白,但还是气愤的反驳。 “老公老婆都有叫着玩的吗?” 她的回话很会开脱。天逸仿佛看得见另一边,那张戏谑嬉笑的孩子脸。 “小孩子嘛……” 天逸虽然是对着她那极不严肃的态度,还是有点信任起来。他想颖儿就算是再开放的人,也不会把真正的隐私狂晒在公共场合吧。 那边的话没有结束。 “颖儿智慧美貌并存,她从不谈恋爱,学习一直很好。他们说好是朋友,但关系也只能发展到这一步了。” 天逸无语。颖儿也一直这样说,她不谈恋爱。但他认为颖儿说的清白,和做的矛盾。更烦恼的是,她每次错了都不肯去承认事实,还总是诡辩开脱。天逸现在应该继续信任她吗?他犹豫着,无力整理出真实的心态。相信一个人,在这个时代太难了,即使面对的是一个孩子。 她无法看见天逸的心思,话还在淌放出来。 “颖儿小时候胆子很大,幼儿园教室里发现只死老鼠。连我们的老师都怕,她走去提起老鼠尾巴就拿出去了。” 天逸见了她说的话,还是忍不住微笑了。颖儿不会矫揉造作,比他小说里塑造出的那个寒梦还更接近他自己的灵魂。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去山上捉回的那些还没有生毛的小鸟,害得大人见了吃不下饭。 她的话匣子打开,就奔涌不止。 “上体育课要求穿运动鞋。颖儿有次穿着长靴子,还把球打在了老师头上。她然后假装歉意的说,‘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天逸也在很久很久以前穿着皮鞋上体育课,象个浪荡逍遥的小酷哥。他和颖儿都很蔑视蠢笨如牛的体育人士。 07 爱生爱死。生死遥远。只是心上一瞬。 天逸慢慢的感觉轻快融悦起来。他打过去一行字。 “谢谢你哈。” 那边终于快要刹住了话,还是急漏过来两句。 “颖儿总是很懒。老师说叫到她的名字,她要转动半个小时的脖子才扭过头来。全班同学都哄堂大笑。” “我下了。下次她自己上线和你聊。” 天逸开心想象着颖儿的慢性子,进入她的微博。他惊异的读到了那些字。 天逸哥哥。我会永远记得你,你让我学会成长。也谢谢你对我的期望,在最后的一年里我会更加努力,我会向你证明你没有看错我。北美,耶鲁大学。 我并没有骗你。在这样寒冷的天气,我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到你的那些留言,我突然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疼痛,所有的风花雪夜都是流言。谢谢你曾在我的生命走过。 愧疚自责,尖锐杂草一样刺疼了天逸的心。他那一触即溃的冷质神经,温暖的裂碎了。 颖儿这个堕落无聊的孩子,其实已经读懂了他的心。他的过去,他的伤痛。他的未来,他的期望。他的爱恋,他的理想。 天逸想起颖儿这样问过他,一脸的迷惑而担忧,甚至还有些失望。 “如果你五十岁了才成功?怎么办?” 天逸笑极而气的回答她。 “笨蛋,我五十岁时,你也三十八岁了!” 颖儿又是一个尴尬得额头出汗的头像过来,用手不停的抹着。 天逸那次见她懂得了自己的理想之魂,也来了兴致。他要求颖儿为他的理想发挥一下才华。 “给咱们的公司起个名字吧,做证券投机的。” 颖儿略一耽误,一个英气酷美赫赫有势的公司名字闪了过来。 “皇鹰金雕。” 认识颖儿以来的记忆片段,狂风大浪般铺天盖地的席卷汹涌而来。天逸不知道是幸福眩晕还是痛苦责疚,内心生出了泪欲横流的伤悲。他嘴角露出苦笑,不仅为自己的阴郁多疑,自私狭隘而难过。颖儿已经相信并懂得他了,他还能要求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什么呢?而且就算她不能成为他的女人,只要她能光明向好,他这个业余老师不也该知足高兴吗? 天逸辞别那个为颖儿通风报信的女孩,离网下线走出屋外。微弱的寒阳挂在头上,淡灰的天空,衰白的光芒。 冬天要降临这个西南小城了。天逸独自走着,黯弱珍稀的阳光洒在身上。喧哗嘈杂的街,衬映着他那久不出户而素冽清净的脸。 城市边缘的山头,风声夹着凉意,吹来那首仓央嘉措的情歌,《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天逸默诵着情诗,决定开始行动。他想要去亲自看上颖儿一眼。 缘生缘灭。缘深缘浅。缘浓缘淡。都不为来世,只为遇见。 天逸夜晚在网线上遇见了颖儿。他有点为自己暴怒的拉黑她而尴尬,但还是以继往开来的道德思路来掩盖自己的悔歉,怒气犹存的斥责她。 “你学习下滑了,还要去找个老公,象话吗?” 颖儿打完医院点滴,情绪还很不错。 “学习没下滑,上来了。” 天逸奇怪她的成绩能上的这么快。他怀疑的问。 “考了多少?” 颖儿率然回答。 “数学满分,物理八十六,化学九十三……总分全年级第一。” 孺子可教。 天逸赞叹她的实力,但还不想放她过去。 “你那老公呢?到底怎么回事。” 颖儿立即反弹起来。 “那不是老公,我才十六岁还未成年。我没有恋爱。” 天逸被她的狡辩激怒。他紧紧相逼的厉气问道。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颖儿轻松了。 “好朋友啊。” 天逸无话可说了,但还是丢下警告。 “你就混吧,寂寞得慌就去认识一些黄毛烂仔到街头吹风鬼混,喜欢帅哥可以去发廊嫁个理发师傅。学习辛苦也不用读书了,去桑拿房或洗澡堂给那些肥胖光身的阔佬洗脚搓背,赚钱也不是很难。” 颖儿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佩上一句话过来。 “我没有嫌学习辛苦。反正快要去澳洲了。” 天逸不放心的再次审问她。 “你那男人怎么办?也和你去?” 颖儿失去了好心情,按捺不住的发怒回话。 “他管我什么事?那不是我男人!我没有和他谈恋爱的!” 天逸知道够了,转入正题。 “你什么时候走?我来看你。” 颖儿又高兴了。她痛快的说。 “好的。我下个月十号走。” 天逸从股市上倒了一些货出来。可怜的微小本金套的很沉重,但他没有选择的损失变现了一堆。他需要用钱做路费。 天逸坐上火车,到了他想象里荒凉萧索的西北。 城市处在一马平川的空旷西部。房子不象天逸家乡的山区城市那样,隔狭零星的拥挤高矗。 天逸终于看见了颖儿。她一脸清纯烂漫,笑容肆意无忌。她伶仃的双腿瘦削修长,清涩单薄。她的牛仔短裤小巧结实,整个人无半点性感高雅的气韵。需要年龄经历才能赋予的雅致温香和美悦魅力,她一点都还不具备。 天逸悄声轻叹。他心里那个浪漫性感,风韵销魂的恋人形象,真还不是她。 颖儿读的名牌高级中学的煊赫校名,在他们身后的夕阳下,泛发着金色光辉。 天逸看到了她网络照片上出现过的学校池塘。 他想起她写在照片旁的字。 看着嬉闹的鱼儿,记忆忽然就在脑中泛滥了。 天逸第二天陪她看了场电影。颖儿换上了不在学校穿的衣服,有了点侈美女郎的味道。她身上散逸着IsseyMiyake香水味,淡香迷雅,沁如薄荷。但她的脸还是很清丽脱俗,虽然也不是昨天那样显得拙稚青幼。 电影院里黑暗豪厚,空荡寂静。影片只有他们二人欣赏。放映的是日本青春大片,效果逼真得催人欷歔,心生脆弱。片名是《天使之恋》,讲述一个十七岁高中女生和一个三十四岁青年教授的爱情故事。题材情深而不雷俗,镜头幻变而不突兀。东京浓雾中的大雨,男人的英才学识和疾病折磨,少女的忧伤迷茫和美丽纯真。一部简洁清新,唯美干净的爱情电影。 傍晚时分,他们草草在麦当劳吃了一点东西,很早就去了KTV。天逸不会唱歌,颖儿就个人唱了BY二的,《曾经的约定》。这首歌,就这样从此雕刻在了天逸软弱悠长的灵魂上。 西去的路很远,过往的是云烟,谁留住恍然间才发现。寻寻觅觅不能忘记,我们曾经说好那个约定。 天逸以后每次听到这句音乐,无论在任何地方,当着任何人,他都会窘然失态流下泪来。他想念颖儿,无物可阻。 他们从KTV出来时,夜正喧吵的燃烧着欢腾。天逸要上火车了,颖儿也须早点回家。 颖儿告别的时候,郑重记住了天逸叨咕嘱咐的烦琐细事。到了那边立即联系他。随时随地注意安全。想家的时候在网上相见,他会陪她说话。她读完高三回国,他再来看她,希望她那时会成功考去北美。两人泪眼凝噎,依恋难舍。 天逸即使身处绝境泥塘里,也还始终坚持信仰自己的前程。他的未来,会扩张延伸到广袤富饶的北美。将来的他,该象候鸟一样豪适栖居于中国和北美两地。 离人散,愁断肠。 千般眷意,万分不舍。无奈尘世残忍,离别无情。 天逸没有想到,他们一别之后就完全失去联系。 他不知道颖儿,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在那个文字网站,她临走之前写下了一篇文字。 她在一边写,一边和天逸聊天,还发着大哭的头像过来。 “我不想去啦。” “我的同学都走了,是各走各的啊。” 天逸只能劝慰她。 “有四五个同学一起去,会没事的。而且你想要杰出,总得付出代价啊。” 她有些懂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忧害怕。她发的头像还是哭的稀里哗啦,象她的心情。她矛盾无奈的说。 “哦。但他们和我不在一个年级一个班啊。” 黛码第二天走后,就从他的世界里不见了。 天逸后来看了那些她当时在写的字。他知道颖儿耽误了一天出发,那天她独自去看了场电影。 她和天逸一样都是爱看电影的人,即使不是很好的片儿,看了也会非常喜欢。 天逸读着那精练熟识的文风。几丝痛苦,几丝甜蜜。几丝依眷,几丝无奈。 他在那个他们相识的那个网站,浪迹两月。还是不见她的芳影。 天逸只好摘下那段她的文字珍藏。他从此再没有去过那个网站。 繁华凋谢,促乱落幕。 颖儿的这些字,久久伏默在天逸心脏里,变成了会呼吸的痛。 08 《怕冷冻物的电影小扎》。颖儿博文如下说。 本来今天应该走了,结果昨天下午发烧头痛,肝断心碎。真是老天爷要刻意留我,留的越久,往事越多的涌上心来,我就越不想离开。 妈妈说过,墨尔本有世界上最湛蓝的天空。我并不怎么相信,她却一直坚持认为,当我在那里一下飞机,就会被墨尔本的阳光晃到。她说即使我伸手遮住眼睛,阳光还是会强有力的射进来,视野所及的地方将会是一片金黄。 那里该是一片干净炽亮的世界。但遇上告别爱情的我,世界上的任何光芒都已经失去颜色。 最近因为天逸的事,鸦飞雀乱心情繁芜。既是情势匝迫,我也别无选择,只好开始去向往金色的澳洲。我要把以前驳杂的世界抛之脑后。我再也不无理取闹为所欲为的任性胡来,更不会让我爱的人为我担忧。我要在那里展开新的理想追求,去靠近那些我们曾经诺许的梦想。爱,在心里,也更在前边。没有了追求的翅膀,就没有更高的天空。爱如鲜花,失去现实的土壤,即使娇艳灿烂过也会干萎瘪亡。而我还得为未来去勇敢的付出,象天逸那样为了明天而乐观自信,笑对一切,坚持不懈的向前走。他是我的榜样,也是我的力量。 但那毕竟是个陌生的国度,此刻就先让我滋生孤独。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里惦念着的人。虚无幻大的时间演变,悲离恨别,沧桑流徙,消极的未来已经彻恸心扉的在眼前闪烁明灭。混沌无序的时空中,未来象缥缈蜃景似的朦胧模糊,悲酸硕大的泪珠一时积满了心房,仿佛可以去抚碰触破。 天逸在前一个夜晚回去了,我也算百无聊赖无情可寄,就又去电影城闲逛。前些天听说《将爱》上映,我也很想去看那部电影,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无奈沮丧的是,今天放的电影都是我不感兴趣的。何况我又发着烧,头疼心乱狂想天逸,于是就胡乱挑选《最强囍事》,闪身避进了电影院。 但我在此还是要大力推荐情侣们去看这部电影。剧本话题新颖暧昧,情节也幽默诙谐,结局还是很温情悦慰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是有些老套俗同,但也不乏快餐式文化的消遣看点。 给我印象深刻的是张嘉玲饰演的女作家。她神经质的聪敏孤寂,生活在幻想与现实的轮替中。当她写作时就会激情四射,灵感幻异,怒放得美艳如花。但作品完成回到现实中却又颓废无助,孤单清淡,全然一派寡索无味。这是个很写实的角色,有点流行的都市剩女味道。 真渴望以后能有很多机会,与天逸一起去看喜剧电影。 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遍地限速的豪华轿车,缓行谦恭的礼让路过行人。安谐的街市,很少有喇叭不耐烦的喧嚣刺鸣和无忌轰泄。 地铁口,商厦里。闹市上,营业店。人潮如织络绎不绝,处处人满为患。他们衣装讲究,洁净清新,雅致不俗。他们身上不经意间泄漏的名牌商标,隐现出奢贵不菲的时装价值。他们散漫亲切,儒厚宽容,脸上的表情矜持恬淡。他们说话声音柔调低沉,绵软温润,轻细宛转。 上海还是那样谐静祥和,繁荣华丽,富裕流溢。空气里倘佯荡漾着温馨美好而蓬勃活力的气息。富有充裕的物质,给心灵带来温暖慰藉和惠实幸福。蕴涵深沉的谐美人文,协调着绚亮奢致的金钱生活。这里很少见到粗陋赤裸,蛮裂迸破的暴涨物欲。 上海,我回来了。 天逸阔别八年,终于回到了上海。 他历经风霜,回到了这个流淌着贵族精神的精致城市。 陆家嘴燃烧着缤纷侈艳,豪华繁丽的灯火幻光。金融城一片绚烂迷美,璀璨明亮。金碧辉煌的建筑倒映在黄浦江上。江面偶尔看见炫丽贵气的私人游艇快速晃过,低调潜离。 浦东的夜景繁艳靡丽,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直让人掉入一场盛大的幻觉。 天逸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曾离开这里过。他临风站在滨江大道,凝望着满江灯影。他身上穿着奢贵精细的阿玛尼休闲装。足上是三千美金的手工制鳄鱼牛仔靴。他手上戴着侈亮炫熠,天价昂贵的百达翡丽腕表。微风吹拂着他细碎短俏的头发。他忧郁锐亮的双眸,被闪烁不息的夜色逆光反射出清冽矜慢。 天逸身后站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他穿着灰色细条纹西装,腕表是豪耀厚重的赤金劳力士。他警惕漫射的眼光从黑暗里锐射出强悍的寒气,浑身透闪出一种需要随时袭击打倒别人的充沛精力,魁梧的身影透露出他强健彪悍的体魄。 他叫萧龙。天逸的保镖。 浮华似梦,人生如空,财来财去。 繁花霏微的荣丽夜景,在天逸眼里变得忧患漂泊起来。他的脸上写满神往痴迷的忧伤,无尽过往的记忆象一条河流过。昨日时光象清涧疏静的荒村溪流,又象云浪翻滚的喘急奔涛。他记忆末稍传导的终点,是今天又站到这里。生命波澜壮阔的浩荡势浪,还在期待他去扩延扬激。他穿越过众多苦难沧桑的思绪,对自己今天的身份和挑战潇洒自若,坚毅坦然。 萧龙望着老板凝神冷峻,专注投入的脸色,知道他陷入了复杂的沉思。天逸肃静英飒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深邃优雅,华丽深沉而异常强大。 这两个陌生神秘非比寻常的年轻人,即将投入一场淘金上海的奋斗。这个城市的历史,又会留下英杰来客们运腕挥毫笔走龙蛇的崭新墨迹。 萧龙不敢说话打扰天逸,他习惯了天逸的安静状态。他武功高深勇敢强悍,干练果断敏捷利落。他的身后踩着众多败倒脚下,失去英雄贞名或卿卿姓命的功夫男人。 天逸就象只倒挂在悬崖峭壁的硕大鹰雕,暴戾恣睢的盘旋在城市夜间的上空。他这只西部旷野荒岭的飞鹰,刚刚钻出怪石嶙峋,陡峭险峻的山石岩洞,遥远艰辛的迁徙到这里。他栖隐在这片水草丰茂五谷丰登,物质富饶蒸蒸日上的土地。他放眼望去,处处是绿茵草地和滩涂水洼,满地可见肥硕膘壮的动物在蠢懒的臃肿蠕动,憨欢滚跃着傻乐追跑。 天逸那双贪婪无畏的眼睛频频闪现出灼骤猎光,聚积着无声杀戮而凶狠恐怖的嘶吼力量。 上海,这是个走过风月才子戴望舒,徐志摩的城市。也是走过浑世枭雄杜月笙,黄金荣的城市。更是走过历史人物蒋介石,汪精卫的城市。 天逸想起了十三年前,自己刚刚抵达上海三餐未饱惊魂不定,心就开始狂热稚幻的想象探寻着属于这个城市的热烈光辉,荣丽灿烂。这座冒险家乐园里的梦想传奇,都尘封在发黄的故纸册里如烟云散失。他那时望着今朝新颖崛起的浦东容貌,寂静悄然的在纸片上写下自己对过客大亨们不朽功绩的缅怀叹奇。 五年之后,他黯然离开。他在心里默念着,上海,我会回来的。他的脸情凄寂悲壮,坚定倔强。 今天,他终于又回来了。 天逸想到这些,冷笑一声毅然转身。 “阿龙,我们走。” 萧龙快疾迈向豪奢典雅,昂华傲慢的宾利汽车。他用电子钥匙遥控快捷的打开车门,躬身尽职的守护着天逸坐了上去。 汽车灵敏轻捷的强劲启动,迅速稳健的消失在这座城市的绮美夜色之中。 09 锦绣繁丽的浦东,宽敞整洁的世纪大道旁。一栋高耸入云的美式建筑里,天逸的皇鹰金雕私募投资公司悄然落户。没有锣鼓齐鸣的轰烈嚣庆。这个城市沉浸在她自己的氛围里,遗忘了或是不知道那个八年前潦穷落魄,失意离去的普通外地青年。 天逸端坐在办公室里,手按玉玺盛威上任。 办公室豪光华亮,气派非凡。镶嵌墙面的显示电子屏幕在忽明忽暗闪烁不绝。屏幕上活跃泛红的股市盘面,急窜的指数走势一路狂奔挺升势不可挡。 天逸望着这一切,嘴角浮现出潇洒自信的微笑。 今天该是皇鹰金雕首战江湖的历史性时刻。天逸成则威名初显,坐拥荣华富贵。他败则革马裹尸,穷寇末路有来无回。他的眼睛不时扫过透明玻璃,看见交易室里一片紧急有序的忙碌匆乱。手下的操盘手们正在按天逸的指令满仓下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撕杀的狼藉硝烟和血肉淋漓的浓烈酷味。 毕其功于一役。 天逸大功告成的话,此战将为他的投机事业奠定决定性基础。他会由此之战崭露峥嵘,登上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变身社会骄子名流。 猛然权重股在大屏幕上纷纷掉头下落,期指一一零五等指数变脸翻绿,重挫跌落九十多点! “是什么消息?发生了什么?” 天逸疑虑的问,声音通过设置指向交易室的麦克风穿出来,异常阴沉啸厉。 坐在天逸旁边不远的分析师们都在弓身俯首,眼睛盯紧着电脑上繁多密满而滑速梭滚的新闻消息。他们的脑袋纹丝不动,全部在快促敬职的依次回答天逸。 “韩国开始在西部延坪岛海域炮击军演!” “传闻有美国盛顿号航空母舰开进我国黄海领域!” 天逸听了众口同声的汇报,感觉世界一片乌云密布。他瞬息之间人都僵住,失败的恐惧俘虏控制了全部的身心! “怎么回事?难道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天逸无法相信的质问自己。开盘还不到四十分钟,他刚命令扑杀进场的两千多张期指和约看多买单,就身陷绝境惨遭挨打而溃不成兵。市场多头没有半点翻身之力,他已经来不及撤离火线。一小时不到,他的帐面浮动损失高达一亿多。盘面无声传来众多人群鬼哭狼嚎的凄厉惨叫,仿佛让人看见许多缺肢断臂,尸积如山,血流漂杵的市场一片凄红。投资圈一时成了悲壮酷烈惨不忍睹的绞肉场面。消息层面满是投资者瞠目结舌,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以及空头攻势凌厉,狡邪狠猛,凶残嗜血等等负面字眼。这些消息如同一股地狱里传出来的黑色风暴,阴森恐怖的雪虐风饕着尸骨横陈的荒旷郊野。空气里散发着血腥寒凶,凄凉萧杀的气味。世界末日般的绝望气氛阴惨迷漫,满世界的荡扬散播得令人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天逸的战略软肋还在不断大面积的暴露出来,威胁着他的生命。 天逸为配合期指上扬,在股票市场也是重仓出击狂赌买进。现在该有几大屋的银行,保险,航运,钢铁等蓝筹股票,全部都笨重巨大的惨死在了跌停板上。股市里损失的钞票堆积齐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虚汗津津。 天逸在商品期货市场上,下令高位卖空的棉花,黄豆,小麦等期货合约,却服了兴奋剂般逆市飞飚大涨不止。 祸乱四起,连锁灾袭,雪上飘霜! 天逸形势危危可及。 交易室里人心恐恐忐忑不安。他们都沉默无言垂头丧气,象自己是犯了大错的孩子。他们都在期待着这个新来的老板指责漫骂,咆哮如雷。谁承受得了这样浩劫巨大的损失?哪个老板不是在遭遇压力时粗暴无故的拿员工出气?这些精于职场,圆滑柔韧的城市英才,早就习惯了很多老板无数的推委卸责或无端挑刺。 天逸透过玻璃望着他们,心领神会自己的权势威慑。但他不会如此卑劣无耻,蛮横无情。今天公司的败走麦城和他们并无涉牵。他们都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完成工作,赌注是天逸自己亲手投掷放出去的。 办公室的经济分析师们都不时把眼光齐齐对准天逸,期望这个领袖能作出新的指示。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前进还是后撤他们都希望有所举动。这些人已经是六神无主,在此类局面里更是无所作为,自感无用。但他们又不敢偷懒,只好眼睛盯牢着电脑页面,装模作样的努力思考不敢出声。大家对这个初来乍地冒将出来的新老板,无论他的性情脾气还是能耐才智,都还无从琢磨,没有机会了解。 天逸的脑子在飞速运转着,全然不去管顾这群人那些怯弱势利的心态。 国内证券市场上的投机同行,天逸在市场上频屡以百万计数的回合领教过。他感觉他们无此敏捷精确,残暴凶辣的水准。今天的空头疯狂大胆魄力非凡,手法异常。放空力量暗地杀出攻击迅猛,颇有讯雷不及掩耳之势。 世界动态,也就是那点朝鲜半岛局势晦暗不明。 国内市场上中国A股的大盘指数自六千点挫跌以来,漫长熊市完全呈现结束特征,上证指数开始明显展露升势旺头。中国实体经济已经成功摆脱出美国经济危机造成的世界经济动荡迷局,逐步走出下滑停滞的阴影而稳步恢复高速增长。国外芝加哥经济学派扬声唱空中国经济于二零零八年崩溃的嚣叫理论,也在现实面前丢脸破产。 信息钩沉,资料涌袭汇聚,灵感齐闪剧泻。 天逸的思维脉络在清晰凸显出来,战略真相从他脑子里逐渐冒生浮现。国际投行配合国外帝国主义思维的文人学派,在香港开始了操纵A股期指的狙击战!媒体上不是早有著名的投机家聚集香港的事吗? 天逸幡醒过来,从痛苦的怀疑里恢复了强健的神经。他的赌局没有缺陷,绝不能中了国外狙击家们的埋伏圈套! 朝鲜半岛局势中,韩国那点脸面之争,在当今世界经济平稳发展,各国政治人物趋向理性实际的时代,应该不会使亚洲爆发战争。 天逸就是依此根据才敢无视媒体的鸹躁喧吵,决然下注逆赌A股看涨的上升行情。 一场军事演习,竟然让他们成功娴熟的利用得挥洒淋漓诱敌无数。天逸内心叹服国际寡头们果然是身手不凡出手即伤。他们这出敲山震虎引蛇出洞的狠招,差点让天逸都信以为真。 天逸为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论,拿起电话拨打在证监会任职的朋友号码。对方电话却无法接通。近火烧身,远水无望。 天逸再打西部军区一个师长朋友的电话,终于得了个妥切稳重的回答。 “朝鲜想打。韩国有点怕打。中国坚决阻止打。美国想混水摸鱼,但决不敢轻率冒昧!世事虽难料,形势有点复杂。但从中国军力方面看,应该不是太紧张。” 天逸心里轻松下来,走到交易室里。分析师都跟了他进来。交易员们全部都站起来躬身礼待。他的脸色白皙,严峻里显出轻松。他用理解的目光望着他们开始说话,命令他们持仓观望,市场情况不是大家看上去的那么糟糕。如果公司有新的计划或变动,他会再立即快速通知他们。目前市场上跟进去的风险敞口不算是酿成大祸,完全没有撤离的必要。 大家松了口气,暗自钦佩着这个具有大将风度的人。天逸身上一直透射出强烈自信,超然镇静的气质,仿佛数以亿计的金钱在他的手里只不过是堆纸屑垃圾。 “他不是疯了傻了,就是对了赢了。” 有女性职员在和同伴悄声嘀咕,传进了天逸耳朵。他没有在意,转身走出了交易室。 盘面走势还在向下猛落。许多惊醒过来的人在割肉逃仓,甚是惨烈。天逸知道只需要一天时间,很多人就会远离金钱地位,被打回到一贫如洗的原形。这些人只能在以后的闲聊之时,去对投机市场充满辛酸甜蜜的荣光回忆。他们或是会挣扎于贫困线上,再次揣着少得可怜的微薄资金颤巍着心脏投进交易市场,在渴幻里重燃金色梦幻的火花。 天逸想象着交易市场上的浮沉人生,眼晴望着盘面不禁感慨悲笑。人类真是奇怪,在通往死亡的路上竟也会发生拥挤不堪。他从盘面看出,许多贱价甩出的卖单发生潮堵,无法成交。各类市场指数和股票价格,因为这些恐慌逃窜的掉价甩卖而在更为严重的大幅下挫。 “每下十个点,买进五十万股中小板的物联网和云计算股票。” 天逸决意背水一战,通过麦克风向交易室下达了买入指示。 交易室的人已经明白他的意图。他们虽然很忧疑恐惧,还是在一片忙乱里完成了交易。 天逸自己也在手上吸纳了一些廉价低贱的创业板股票。他相信对于高科技板块,这是最好不过的接盘机会。短线投机,火中取栗。 全天交易时间结束。天逸的帐面浮动损失已经超越八亿多。 处于爆仓状态的天逸,在公司员工们胆怯惶惑的注视下,漫不经心的走出了办公室。 萧龙早就准时在车边躬立等候。天逸把外衣丢进汽车后座,低头弯身坐进车里。他连串动作随意洒脱,表情轻快亲和。 萧龙开着车,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车流。他似有心事的问天逸。 “天哥,我们去哪里?” 今天是星期五。天逸看了看萧龙,以为在周末他会有自己的活动安排。他简单的吩咐萧龙。 “先送我到家,你有事情就自己去忙。我在小区酒吧喝一杯歇息小憩,晚上睡觉看书。” 萧龙憋红了脸,赶忙纠正解释。 “不不不。我没有事。只是我有个朋友在上海,邀我好几次去找他玩。所以我想你要是不忙的话,跟我今天一起去休息娱乐。你总是看书睡觉,太累了不好。” 天逸明白了他的苦心。萧龙总是担心他身子骨太瘦弱,常劝他别过于紧张疲惫。他厌倦热闹娱乐而喜欢呆在家中,萧龙却总想找机会让他走出屋子去得到休息。 天逸头脑里又出现自己爆仓的投机战争。他忽然想到在上海有机会融资以观后效,也不失为万全之策。如果这次首战失利就将自己打回贫困滚开上海,那确实是出生未捷身先死的无穷抱恨。但是公司能在上海新增加资本的话,即使这次失败还可以维持交易拖延时间,等到市场掉头的反攻机会。理论正确现实亏钱的市场教训,他经历得太多了。他今天的理论就算不错,也还有待下星期市场变化的的事实确证。他随口就问萧龙。 “你朋友是哪路人?有钱吗?” 萧龙听了天逸的话,感觉他会同意。萧龙的脸上有了惊喜慰色,慌忙不迭的回答。 “他是做娱乐的,应该有些钱。但我也不是非常确定,我们可以去看看。” 萧龙可不敢轻易许诺去哄骗天逸。 下班高峰来临,交通有些滞堵。萧龙娴熟安稳的驾驶着宾利汽车,移动在缓缓的车流中。 华灯初上,他们终于到达了金山一家海滨夜总会门前。一个脖颈短肥,满脸墩肉的男人出来,亲热的拉住萧龙的手。他陪着萧龙和天逸走进夜总会,大声命令站在远处的保安去帮萧龙停放好汽车。 萧龙赶忙向他介绍天逸。 “这是我的老板。做证券的。” 那人又赶忙回身,握住天逸的手摇摆不放。“你好,你好你好”的连声不断,歉意弥补欢迎天逸的盛意热情。 天逸对他颔首轻笑,随着他们进了夜总会。 那人满口不停的对着萧龙吐话,热情得毫无距离,有点肉麻。 “我还以为你看不起飚哥了,屡次三番请不来啊。今天你们来的也正是时候,我都是在这个时间要开始夜生活了。我今天让你们玩个痛快。” 萧龙敷衍答话,风声水转无隙可趁。 “哪里哪里。我们哪敢得罪飚哥?只是刚到上海还忙转不过来,现在刚有闲空不就立即赶过来了吗?不过也还是迟来码头拜访,望飚哥大人有大量,就担着点。” 他们说着话进到一间宽敞幽暗的包厢,里面装修豪华摆设阔气。桌子上已经放满红酒,果盘,甜食。天逸和萧龙饥肠辘辘腹内唱空,那人听说他们叫饿,赶忙叫人送来了几份饭菜。 天逸看出这是个很会待人的家伙,他八面玲珑,细致周到而热情体贴。 八点开始,夜总会的表演开始了。 三人通过包厢前面的一块观景玻璃,清楚无碍的望着下面表演大厅的喧闹欢腾。包厢里烁亮起了很多块电子屏幕,上面都是表演场景的扩大写真。那个人随着表演开始,口角流涎贪相十足,一种原始粗俗的荷尔蒙情绪高涨起来。萧龙虚伪应付着他,眼睛却不时看向天逸,似乎在问。你看他有钱没有?你能达到你的融资目的吗? 天逸会心微笑,用眼神告诉萧龙。他是很有钱的。 天逸看得出来。这包厢和他的高科技办公室相比,也是奢美阔绰得毫不逊色不输半分。 萧龙得到天逸眼神的告慰,放下心来。他这回没有做错,要不然浪费天逸的时间来陪这种江湖大佬,可能会被天逸臭骂得狗血淋头。 天逸在萧龙和那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里,了解到这个人的来路。 他叫马飚,一个官僚家庭出身的纨绔子弟。他高中毕业被家里送去部队锻炼,认识了萧龙。退伍以后家里为他谋取了份警察的职业,他断然离职下海经商。但他不学无术身无一技之长,只好开起这个夜总会做上老板。真是黄鳝适于烂泥塘,马飚做夜总会可谓扬长避短用其所专。他天生好色喜好热闹,一时狐朋狗友都聚拢全来。夜总会生意在他的操持下也还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但他对萧龙的功夫印象非常深刻。他很多次不厌其烦的联系萧龙,都是邀请萧龙和他共创天下成就大业。萧龙不为所动没有在意,但还是被他极为亲热信任的惦记着。马飚让他随时到来都可以投奔依靠,也可以任意自由的选择离开。 下面大厅里的表演随着夜暮的加深,也更加狂热放肆起来。小沈阳般的跳梁小丑下台后,民族舞蹈开始登场。再后面就是女人内衣秀,一群佳丽穿着仅遮私处的丁字裤,蜂拥而出聚散有序。她们貌冷矜静的学着专业模特走台,实则全是粗劣挑逗,色情肉诱的艳舞表演。那些光洁修长的大腿和裸坦欲掉的乳部,全都晃动在灯光剧亮的舞台上。马飚看得兴高采烈口水直淌,他眉飞色舞的指着包厢里大屏幕上的图像,唾液满嘴兴致勃勃的给他们介绍那些女人被他招聘面试时的床上功夫。 10 天逸开始有些厌恶起来,对马飚和他的这种环境。 萧龙继续嬉笑着应付马飚,有些歉然胆怯的望向天逸,怕他怒然离去。还好,天逸在忍受着,冷漠淡寂的独自抽烟。萧龙再次放下心来,丢下他在一边。他虚伪投合的和马飚坐在一起,对着舞台上的女人评头品足。他假装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 午夜过后的表演更疯狂无忌放荡形骸了。一个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的女人走进炽亮骤烈的灯光下,坦露着白花花的身子,丰腴性感,柔软有致。她从肚皮舞到钢管舞,情欲裂炸的娱欢扭跳,抚胸摸腹,挺乳伸腿。包厢里的屏幕从各个角度和方向,将她的私处暴露得明晰清细,纹理昭然尽现毕露。马飚呼吸加重神态痴呆,似要窒息昏死在那芳香花丛粉黛肉堆里去。 萧龙很不放心,再次偷看了天逸一眼。他似乎在问。 “天哥,你要走的话,咱们这就走。” 天逸还在抽烟,自己喝了些酒。他对眼前的一切浑然不觉没有注意,只沉陷入自己的思想里去。他清秀英俊的脸在昏暗淡雅的光线中,显得悲戚伤感,凋零落红。 萧龙没有看懂天逸的心情。他不是拒绝女人,也不是没有男人欲望。但他想要的不是女人的肉体,而是她们的爱情。他需要能够理解他的灵魂,也能够被他的灵魂征服的女子。可惜他的梦幻爱情,早就随着青春岁月远逝飞去,只留下一堆记忆的灰烬。所以他常常陷入自己的那片孤独世界,不愿再去为谁忧伤。他也就很少同意和萧龙出去,踏入那些热欢场合。他习惯了和自己平静的相处,在淡泊谧雅的环境里身心自然的思考阅读。 表演大厅里,主持人刚刚煽动挑引起观众的胃口,就急急躲隐入舞台幕后。最后一个节目开始了,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被两个壮汉推到了舞台上。她穿着仅可蔽私的衣服,但还是拒绝跳动表演,即使她的头被人抓住了长发往下拉扯。她的头在灯光下被迫昂起,脸被照得惨白,脸上挂着清淌的泪珠。她的表情很是倔强壮烈,犹在敌营中视死如归的革命家江姐。 马飚凶怒的暴火烈烧得满脸涨红,残暴痛恨从他的脸部肌肉里挤溢出来,好像要越过玻璃的隔挡到达表演厅里去。他那双毒辣充血的眼光,象在那个女孩身上剜绞剐肉。他一边用眼睛盯着女孩,一边伸手抓起手边的对讲机,要向打手们下达施虐酷刑的命令。 天逸从漠然视之超然尘外中惊动过来。他警惕的询问马飚。 “怎么回事?马总。” 马飚带火解释,切齿痛恨。 “一个穷学生妹,自己来找工作,给了她工作又不干。她白吃白喝两个星期了,一直都不肯表演。今天听说你们要来,我就要她给你们做个压轴戏表演。我想你们可能喜欢干净点的嫩雏。不料她又给老子难堪。” 天逸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生怜悯。他想起了自己寒困的学生时代。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如今还不知道她在哪里,是不是也受这样的凌辱折磨?天逸陷落入复杂心事里,泪水差点跌滚下来。他率直的劝告马飚。 “既然她不愿意做,就把她放了吧。你这里面不缺少女人。” 萧龙听了天逸这话,也在一边附和劝说。 “是啊,飚哥,放了她吧。一个女人有什么稀罕呢?玩归玩,闹出人命可不好。” 马飚还在暴怒情绪之中,说话的声音激昂奋声。 “放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都把她们放了,我开这场子吃什么?我这里以后还怎么玩下去?她和我签了合同的,双方谁毁约,得陪对方五万。我跟她谈过了,但是她没有钱。” 天逸听懂了,商人言利天经地义。他向马飚讨价还价的说。 “马总,谈个交易如何?我出十万,你把她放了。” 天逸一直倦殆漠然的眼神,突然灼射出炙人的亮光。他的眼睛在暗淡里迸闪着谈大事的专注投入,锋芒锐利而气势咄人。他随即也感觉了自己太是在小题大做,有点尴尬自己的严肃。男儿立身江湖之上,区区十万或是一个女人,都应该不足挂齿,无须去认真计较。 马飚也是一愣,回过神来。他倒是一个粗鄙狂人,侠气爽豪的说。 “你为她出钱?哦,老弟,我懂了!哎,你跟我谈什么钱呢?你是萧龙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我今天高兴,你这个面子,我收下了!好,你看上她,就自己把她领出去。当然在我这里玩也可以,房间可是有很多的。” 萧龙十分迷惑天逸会为此小事上心,即使他知道天逸不缺这点钱。但无论天逸如何去想,他听了马飚的话,也忙着奉承的表示软佩之情。 “飚哥为人豪爽,小弟向来敬重。凭你今天这样的身份地位和金钱势力,还会少这么个黄毛丫头不是?对吧,飚哥?” 马飚骄横狂妄的虚荣心,果然被萧龙这话刺激起来。他喷着满嘴酒气,得意的向他们撇嘴扬眉,踩天踏地的口放狂言。 “我马飚在金山区没有摆不平的事,两位兄弟既然看得起我,以后到这里随吃随喝,想玩什么就有什么。想睡区长的小姨妹都行,这些全包在我身上。” 天逸发觉他的酒已经过量,再坐下去怕他可能要聊到他和国家主席是结拜兄弟的深情厚谊了。但天逸既然蒙受人情,已经成功的解救出那个女孩,又看马飚这人还有些义气,为人爽快,也就不想介意他的胡话。他只向萧龙看了一眼,想要离开。 萧龙明白过来,就起身向马飚告辞。 “飚哥,那今天就玩够了。你打个电话叫手下送那女的出来。我们也该回去了。因为刚来上海,千头万绪的事还没有得完。明天我们还得去一些衙门串串亲认个主呢,以后有麻烦劳驾飚哥的,还请飚哥帮小弟们出头才是。” 马飚从自我膨胀的吹嘘陶醉里,醒了些过来。他留恋遗憾的望着萧龙说。 “老弟你这就走了?不在我这里过夜?我们已经快七年没有见面啦。哎,你们要走那也行,那也行。不过那女的。” 马飚停住了话,把手重重的搭在了天逸的肩头。他的酒气喷洒在了天逸的脸上,但还是没有停下自己对天逸的伟大指导。 “既然是兄弟你看中那女孩,我就给你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吧。泡女人关键的还是心,人其实不重要,谁都可以用来睡觉。女人也就那点意思,说到底还是有点感情才好。男人也不是只生活在床上,问寒问暖,吵嘴怄气也是要的。我这里是做生意,不是选老婆。混饭吃不是泡女人,没有办法。” 天逸扶住趔趄不稳的马飚,忙解释说自己生性羞赧,不适合在公众眼光下去做英雄。他这一点,说的可是挖肝掏肺句句属真。 萧龙匆忙走了出去,沿走在循环狭小,曲径通幽的妙手回廊,直接去了表演大厅。到处都有垂手而立,红妆盛裹而高佻苗条的小姐,沿路在对他殷勤点头,不停问候。 “先生,请朝这边走。”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服务。” “先生,欢迎下次光临。” 她们一路叫得繁忙匆慌的萧龙,心里厌烦不已。 天逸下了楼来,萧龙已经和那女孩子等在车边。 他们不愿久留,萧龙打着哈哈告别了马飚。天逸从汽车反光镜里,望见马飚由两个保安搀扶着,站在绚亮氤氲的光色下,一脸的依依不舍醉意朦胧。 生色犬马的生活,也同样让人的灵魂孤单空寂。 天逸暗自轻叹。他看出萧龙确实是马飚心里珍视的朋友。 “谢谢你,先生。” 一直在车上沉默羞怯的女孩,挪动身子吐着热气,凑到天逸耳边说话。她的声音带着颤动的感激,还有些喜悦意外。她的感情流露得荒远疏阔,急切惊惶又深沉真挚。 萧龙显然已经告诉了她,是天逸出钱救了她出来。 天逸不花半纹银钱的却要愿受此大恩心里有愧,何况是顺水人情罢了。但他无法对她解释,也知道萧龙是不会受此人情。因为萧龙总是小心而谦逊的保护着天逸的形象权威,把他的威信建立在任何场合,各色人群眼里。他的生活自从有了萧龙,可是如鱼得水拾遗补缺。 天逸此时还没想好如何安置这个姑娘。他们不可能就这样带着她走。他只得问她。 “小姑娘,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学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