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次见面 坐在医院的大厅，杜迎枫从贩卖机里拿出一瓶热咖啡。 台湾今年的冬天，真像有那么一回事，她看见电视新闻上正报导着合欢上下雪的情景。 往年，到了圣诞节前夕，路上还有一堆穿着短袖在街上闲晃的人，现在都裹的像颗粽子。 加上过节气氛的影响，有的看起来就像是颗活动的圣诞树。 光纤亮丽，多么引人注目。 而她呢？她看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一席医生袍，一年四季都是这般的惨白。 时间已经接近晚间十二点，今天轮到她值夜班，圣诞夜上班的人不多，一堆未婚的护士急忙约着尚未死会的医生一起庆祝，整个医院冷冷清清，一点多余的声响也没有。 除了那台开了好几个小时的电视，还有墙上的钟总是会在整点的时候响起，其他时间，都安静的让人害怕。 幸亏，过了十二点之后，她要做的事情可多着。 她得先到各个楼层的病房巡视，然后再到办公室里将病人的病历输入电脑。 通常忙完之后，也差不多天亮，清晨六点就会有人来接她的班。 圣诞节当天，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除了蒙头大睡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活动可以打发多余的时间。 每年的圣诞节都是这样的过，她一点特别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偶尔走在路上，会觉得那些圣诞红特别刺眼。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心态上难免有些失落感，于是她办公室的桌上就摆着一株圣诞红。 那是她前天下班的时候向一位老妇人买的，天气越晚越冷，她看见老人家推车里就剩下这么一株，似乎在等待最后一个客人的光顾，期望可以赶快逃离到这一片寒冷之外。 对她来说，今年的圣诞节就值这么一百块，除了这一百块，她不会再花任何一毛钱在圣诞节上面。 这种节日是用来给那些成双成对，或者是一大票人一起过的节日，她除了自己，没有其他，当然也就没有必要过相关的各种节日。 圣诞夜的晚上，对病人来说，和平常的夜晚没有什么两样，身上的病痛不会因此而消失，顶多电视里播放的节目会有些差异，多了些庆祝晚会和特别节目，有的病人精神奕奕的盯着电视萤幕，有的早早就寝，一切和往常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除了306号房的病人。 走进306号房已经是凌晨两点，其他房的病人大多数都睡了，不过，这间房里的唯一一个病人，却站在窗户前面，对着一片漆黑。 他知道有人走进病房，但是没做任何反应，继续望着窗外。 冈田准，看到病历表上面的名字，她原先还以为是个日本人，但籍贯上面清楚的写着：台湾台北。 她对这个病人不太有印象，应该是刚进来没几天，她看了一下他的主治医生，是李和为。 平常时候，她极不愿意提起这个人，除了工作上的接触无可避免，她对他总是敬而远之。 医院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李和为在追她，但他的表现越是积极，反而让她更为反感。 撇开不去想李和为，她仔细的看了一下冈田准的病历，上面有一排红字，强调着他的病因： 严重视力退化。 一般来说，这只是比较缓和的说法，简单的说，如果不尽早安排进行眼角膜移植，这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很有可能会一辈子失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所以让他三更半夜睡不着觉。 “现在已经不早了，你怎么不睡？” 她走到他身后，对着他的背影问着。 “现在已经几点了？”他仍旧没有回过身，只是淡淡的问着。 杜迎枫看了一下时间。 “两点半，有什么问题吗？” “凌晨还是下午？” “凌晨。”情况和她所想的一样，通常初期失去视力的人，会慢慢遗忘日夜的差异性，对他们来说，白天和夜晚已经没有任何差别。 “我还以为今天是阴天，但听不到雨声。” 他的语气有点怅然若失，似乎明白一切都因为他失去了视力，也等于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所以你才站在窗户旁边听？”她有点替他难过，但是却不方便表现出来。 他没有说话，仍旧背对着她点点头。 “今天是不是圣诞夜？我好像听到外头有人在唱诗歌，就在附近。” 她没有注意听，但是医院附近的确有个教堂，往年都会举办唱诗歌来为世人祈福，他听到的，很有可能就是教堂传来的歌声。 “对啊！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窗户旁边湿气比较重，很容易着凉，我顺便要检查一下你的眼睛，没什么，只是例行的检查。” 杜迎枫看到转过身面向她的冈田准，他的长相好看的令她不由自主的心跳加快，要不是对方看不见自己，否则她真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脸上的热气降低下来。 他服从的在床沿边坐了下来，然后让杜迎枫检查他的双眼。 “我知道我的眼睛不会好，除非有机会动手术，所以，不要说些安慰或者是鼓励的话，对我来说，不是很有用处。” 检查完之后，他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整天他几乎都在昏睡，失去视力让他觉得睡觉是唯一可以找寻到视线的一种办法，因为他总是可以在梦里，找寻到光亮的一面。 虽然每次醒来，都会伴随着失落感，不过，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让他觉得好过的方式。 杜迎枫知道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对他这种成年人来说，用哄小孩或是哄老人家的方式不适合他，反而得不到病人对医生的信任。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按床头上的服务铃，我都在。” 走出病房，她原本都会习惯性的关上灯，但是，这个动作对这间病房来说，似乎嫌得多余。 于是，她让灯继续亮着，尽管看不见灯光，至少还可以感受得到温度。 回到办公室之后，她按照进度处理完一份又一份的病历，再次起身已经过了凌晨五点，再过一个小时，她总算又熬过一次大夜班。 墙上的红色讯号亮起，她迅速的找到那个红色灯的编号，是306号房。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专注力从他的样貌投入到工作中，不过，她还是得跑一趟病房，希望不是他的眼睛起了什么变化。 再次走进306号房，他又是站在窗户边。 “怎么了？睡不着？还是有哪里不舒服？” 杜迎风主动走向前，习惯性的伸出手量他的脉搏。 “你收到过最好的圣诞礼物是什么？” 冈田准收回自己的手，示意杜迎风不需要麻烦。 “这是什么问题？你按铃只是想问我这个？” 杜迎枫瞪大着眼，有点不敢置信。 “我没有过节日的习惯，所以也没收过什么礼物，需要什么我自己会买。” 冈田准笑了笑。 “你的回答还挺有个性的，我倒是希望能收到一个圣诞礼物。” 她盯着他脸上残留的笑容，老天！这男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究竟他是不是哪个她所不知名的名影星，歌星之类的，他似乎不能归类为一般的普通男孩子。 她相信，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有吸引力的异性，像他这样的男孩子，如果不是失去双眼的视力，生活一定多采多姿。 就像是皇宫里的的王子，走到哪总是会吸引所有女孩的目光，然后一群爱慕者前仆后继的簇拥向前，期望被王子钦点，然后被垂爱。 虽然这想法像极了停留在中古世纪，皇宫贵族间的大男人主义，但她所要强调的是，无论如何，王子最终是万人瞩目的焦点。 而冈田准就像是名来到现代的王子，上天夺走了他的双眼，却仍然让他保有贵族的气息，依旧可以轻易的迷惑任何一名女子。 她险些就深陷其中，幸亏他的话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哦？说说看，如果不是太困难，我倒是可以试着当个称职的圣诞老人。” “如果是这样，那你首先一定得脱掉身上的医生袍，然后穿上红色的丝质晚礼服，这样才像个迷人的圣诞公主。” 杜迎枫走近他，察觉他正专注的感受周围的变动，由此可见，他是真的看不到。 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上此时正穿着医生袍，难道真的只是一般的刻板印象？ 不过，听他这么形容自己，她全身又开始躁热了起来。 不过是几句哄女孩子的好听话，她差一点又迷失了自己。 “我的装扮似乎不是重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圣诞礼物。” “在我的眼睛还看得到之前，我很喜欢看海，我希望你可以带我去早晨的海边看海。” 看海？他刚刚是这么样子说的吗？她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答应带他离开医院。 “我恐怕要先问过你的主治医生。” 她相信以他身体的状况，要外出不是问题，但是一旦让李和为知道她和他如此不凡的病人一同外出，问的恐怕不只是这些。 “我们两个去，不需要第三个人同意。”他显然不把她所说的话当作一回事。 “不要孩子气，凡事还是要按照规定来，这样吧！我待会打通电话给他，告诉他，你明天想外出。” “如果这样会让你比较放心的话，我来就可以了。” 冈田准从枕头边摸索到手机，然后凭记忆拨了通电话给他的主治医生，李和为。 电话在响了许久之后被接了起来。 “喂，那位？”虽然三更半夜被吵醒，但李和为的口气还算缓和。 “李医师，我是冈田准。”站在一旁的杜迎枫不敢相信他竟然连李和为的手机号码都有，。 “原来是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李和为听到是病人打来的电话，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不好意思吵醒你，我只是想问你，我明天可不可以外出？”话说完之后，他故意把手机调成免持扩音，为的是要让杜迎枫亲耳听到他的主治医生的许可口谕。 “当然可以，如果你的身体状况允许的话，不过，规定时间内要回到医院。”他放心的笑了笑。 挂上电话之后，杜迎枫知道，要是自己没有带他走这么一趟，似乎已经没有办法解套。 “那好吧！我六点下班，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你先准备一下，最好带件外套，外面很冷。” 话说完，她原本已经打算离开，不过她犹豫着该不该离开。 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熟悉这间病房的摆设，说起来，她现在才注意到，他房间的格局似乎和其它的病房不一样，好像被重新摆设过，多了一张沙发椅，看起来材质不错，应该不太可能是医院附属的，大概是他托人带过来的。 “你……自己可以吗？”她实在不太放心。 “你要帮我，我也不反对，基本上我一直都是自己摆平。” 要不是他现在看不见，她会觉得这个男孩子没点正经，不过她老是觉得他表现的太过坚强，总是会想尽办法让身旁的人不要太过于在意他眼睛的问题。 “那就好，我待会儿过来找你。” 第二章 喜欢看海 冬天的清晨，六点的天空才仅仅露出一点曙白，街道上只有几间早餐店和24小时的便利商店开着， 走出病房外，杜迎枫主动牵着冈田准的手臂，她相信他还是需要有人在一旁牵引他。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车，马上就过来。” 二十分钟之后，她们已经来到医院附近的海边。 杜迎枫曾在路边停了一下，下车买了早点和热咖啡，冬天的海边特别冷，特别是在清晨的时候。 这段时间正值退潮的时候，她带着他来到沙滩边，在沙滩上坐了下来。 “我看见海了。”冈田准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反倒是杜迎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看见，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说。 “你知道吗？虽然我的眼睛失明，但是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会帮我感受眼前的一切，它们告诉我，我眼前的海浪正一朵朵的向我涌来，伴随着海风，还有咸咸的气味。” 他形容的一点都没有错，她已经开始习惯他的聪明，要是一般人，可能也会像她稍早之前那样，一定会瞪大着眼看着他，然后极力想确认他是不真的看不见。 “你很喜欢海？”她跟随着他的视线，停留在海浪上。 他点点头，嘴角轻微的上扬，海边似乎带给他不错的心情，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我以前只要一有空，就会开车到海边吹风，不管到哪里，只要有海，我的心情就变得很愉快。” “这就是你想要的圣诞礼物？”她会心的笑了笑，从他的表情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我真的要谢谢你，通常只要我一提到想到海边看海，我身旁的人都会以为我想不开，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到海边了。” 想不开？听到他这么说，她反倒开始有点紧张，他的家人会这么认为也是无可厚非，在医院里，她听过也碰过太多病人想不开的案例，不过，她相信以他的个性应该不至于如此。 他似乎看的很开，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向她提起他的病情，她此时此刻的身分不是医生，而是他的专属圣诞老人。 “想去踏浪吗？不过，可能有点冰冷，你先要有心理准备喔！”她的提议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迅速的脱下鞋袜，然后在她的引领之下，走到海浪可及的沙滩边。 冰冷的海水不但没有带来寒冷，反而让他更加的雀跃，他忘情的踢着海浪，然后用手拨玩着溅起的浪花。 杜迎枫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虽然当医生为的就是要减低病人的痛苦，但是像这样让病人快乐，她从来就没有试过，经过这一次，她深深的体会到当医生的真谛。 “嘿！你要不要也试试看，很好玩喔！”冈田准转过身子，朝有点偏离她的方向走去。 她急忙冲上前，这家伙真的是乐呆了。 “傻瓜，我在这里。” 他终于停了下来，但却是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她又怎能承受的了他的重量，整个人失去重心的摔倒在沙滩上。 “你你没事吧！”他慌了，沾满沙子的两只手不断的在她脸上搜寻着。 姑且不去理会心底升起的暖意，杜迎枫停住了他的双手，恢复医生的口吻告诉他： “我没事，不过下次不可以这么乱来。” 他笑了，点点头，不过不忘消遣她。 “你是指在沙滩上跌倒还是指摸你的脸？” “好啊！你这个家伙没点正经，亏我还这么紧张你，早知道就让你走进海里被鱼啊，虾啊什么的给叼走。”杜迎枫涨红着脸站起身子，顺道拉了他一把。 “那可不行，这样会害得你没有办法跟李医师交差，还有我爸妈，你人这么好，送我这么棒的圣诞礼物，我又怎么会让你当上这个千古罪人。” 一整个早上下来，这是她看见他笑的最灿烂的一次，虽然是藉由挖苦她所得来的，但是她难得给于他这般的快乐，她又怎么忍心苛责。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万一你家人到医院看不到你，一定会很紧张。” 看着他脸上瞬间变化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和小孩子一样，一听到要回家，就露出舍不得的表情，他当然还没有尽兴，不过他应该明白，这么做才是她的职责所在。 “不知道我是不是要再等到明年的圣诞节才可以再来到海边。”他蹲下来找寻着鞋袜，她伸出手来帮忙她找到目标物。 “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来，但是我的自由却已经不在我自己手上。” 这句话是他在走回病房前留下的一句话，回程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偶而会发出叹息，虽然细微，且还和着风，但她还是听到了。 走出病房之后，一群穿着时髦的的女孩们从她身旁走过，然后进了冈田准的病房。 此起彼落的娇嗲声掩盖掉残留在她心底的叹息声，她不应该太过于介入病人的思绪，虽然她已经很难将他从脑海中剔除。 好不容易打发掉一堆企业，财团的千金们，冈田准专注的听着邱秘书报告这一星期的公司业务。 听完报告，他顺便交事情交办下去。 公司少了他来说，还是可以正常运作，他要做的，只不过是下达一些行政命令。 “冈少，董事长有交代，他说以后不准我再到医院来向您报告公司的大小事务，他吩咐要您好好修养。” “行了，辛苦了。”冈田准拍拍邱秘书的肩膀。 “那我先回公司了。”邱秘书收拾好带来的文件，李和为刚好在这个时候走进病房，邱秘书打过招呼之后便快步离开。 “有护士向我投诉，说306号房的病人不肯好好的休息，竟然还在病房里开起会来。” 李和为轻松且幽默的口吻，是冈田准在医院里唯一还可多聊的上几句的人。 “谁叫你那些漂亮的护士们没有一个肯陪我聊天，我只好找点事情来做。” 李和为笑了出来，不过仍旧专注的观察着他的眼睛，对这个病人，他向来不需要太像个医生，不过例行的检查还是得照做。 “还说咧！都是你害得我那些护士们起内哄，每个都吵着要轮你这间病房，没有人愿意待在我的看诊间，看来，我才是受害者。” 检查的结果让他不是很满意，他的眼睛正逐渐的退化，再过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办法移植新的眼角膜，就算医学再发达，也没有办法让他重见光明，不过，在短时间内要得到眼角膜的捐赠，通常是不太可能的一件事。 不过，他相信以他的身家背景，机会比一般人大多了，他听说在很多落后的国家，有人专门在贩卖各类移植的器官，只要出的起价钱，任何想要的器官都可以买得到。 现在，也只不过是等待的阶段罢了！ “听你这么说，我还真是害人匪浅，难怪上天要惩罚我了。” 李和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虽然他已经很了解他这名病人的个性，不过他有时候还是会被他所说的话给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是在说笑，不过我真不愿意听到这种说法。”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说笑，又何必介意，至少我失去视力是事实。”他走到那张专属的沙发床上，他喜欢照射到阳光的感觉，比起病房里的暖气要来得舒服许多。 李和为算是服了他。 “好了，我不打扰你日光浴了，我得去看诊了。” 他没有“看”他，只是随意的挥挥手。 他还想着稍早前的圣诞礼物，比起地下那堆包装精美的礼物，唯一的遗憾就是时间过于短暂，还有 忘了问她的名字。 第三章 对一个陌生人动心 杜迎枫回到住处之后，躺在床上，她就是无法入睡。 她总觉得自己的鼻息间还闻得到海的味道，混着一股手心的热气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就是这味道让她躺了二十几分钟还撑着眼皮瞪着天花板，值了一天大夜班，她应该困了，怎么会一闭上眼没几秒钟，就不得不张开双眼。 冈田准的脸一直不断的出现，她越是排斥不去看他，影像便靠近，然后迫使她张开双眼，她就这么重复的张开眼又闭上眼。 最后，她还是坐起身子，走到厨房开冰箱拿了瓶饮料，然后走到电脑桌前。 连上线之后，她搜寻着相关的眼科医疗资讯，她并非眼科的专门，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是多了解这方面的资讯，希望能够对这方面的病患有所帮助。 萤幕的下方显示着有新邮件进到她的信箱，她跳进信箱的画面，看到李和为寄来的电子贺卡。 她看过一遍之后，很快的把它丢到垃圾桶里，不管是不是节日，他总是会想尽各种名义寄些卡片给她，希望能够约她一块吃晚饭，如果同意的话，只要直接回覆信件，他一下班便会打通电话过来。 医院里的女护士之间是这么传说着，通常收到信的女孩子，脸上都会洋溢着幸福的笑靥，因为这代表着自己有可能从一个小护士变成了医师婆。 她从来就不需要这样的头衔，所以，她始终没有回过半封信，只是把它当作一般的垃圾邮件，看与不看的结果都是一样。 偏偏他还真是不死心，搞得医院里的同事不论男女，都以为她只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毕竟李和为人不但长得英俊挺拔，又是医院里眼科的权威，院长很器重他，将来的官途也是指日可待。 放着这么好条件的男孩子不要，没有几个人相信。她索性不把这件是当一回事，反正事情久了，自然而然不会再有人想提起关于她和李和为之间的关系。 而冈田准呢？她最终还是想起了他。 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像他这样，她指的，当然不只是他出色的外表，而是他的言行举止总是教人不得不对他这个人特别另眼相看。 他的确是特别的，要不她怎会破例带他出去，待在医院五年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带着病人到海边吹风，尤其是她只不过认识他不到十二个小时。 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只是单纯的因为想完成他的一个心愿，她让自己答应了他，却没想到因此而开始让他对自己产生影响力，她的无心睡眠，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傍晚，房里的电话声吵醒了正熟睡的杜迎枫。 她侧过身子将电话拿起来放在耳边，勉强的挤出几个字。 “哪位？” 李和为以为，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起床，看来他的自以为是反而吵醒了她。 “既然那么没把握，就不要那么不识相的扰人清梦。”杜迎枫认出电话里的人是李和为，口气明显的变得不耐烦。 “一起吃晚饭？”虽然打开信箱，结果和往常一样，但他还是试探性的打了这通电话。 “我不记得我有约你，不过我很确定我并没有答应你的邀约。” “我知道，只不过现在刚好是用餐时间，我待会就下班了，我过去接你？”他一向很有耐性，他知道，对这种有个性的女人，需要比平时还要花上好几倍的时间。 她看了一下身旁的闹钟，她今天的确睡的比平常还要来得晚，不过，那是因为今天比较晚睡的关系。 肚子也适时的提醒她应该起来吃点东西了，她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我会再我住处附近的小义大利吃晚饭，如果有兴趣，那就自己过去吧！用不着过来接我，我自己走路过去。” 李和为看了一下时间，他迅速的收拾着桌上的文件，然后交代护士归档，脱下医生袍之后，拿起公事包，朝医院的大门走去。 经过大厅时，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冈田准，他被一名漂亮的女孩搀扶着，沿着看诊间一路的询问着。 他忍不住好奇的走上前。 “冈田？”他一喊，两个人都双双回头。 原来站在他身长的女孩子是他的妹妹，冈田兰露出甜美的笑容，礼貌的向他点头问好。 李和为也回以一职业性的笑容，他还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下楼有什么事情，他看见冈田准身体正贴近其中一间诊间，像是在听些什么。 “你哥哥怎么跑下来了？”他看见冈田准又准备移往下一个诊间。 “我也不大清楚，我一到他房里，他就说他想下楼，接下来就是你现在所看到的。”冈田兰看着眼前相貌不输自己哥哥的李和为，医院里有如此年轻且相貌出众的医生，实在很难得。 李和为走向冈田准。 “我想你应该不是在找我吧！”他知道他的诊间在哪里，况且，他向来都习惯按铃，只要铃声一响，多的是护士小姐争相要过去照顾他，除非真的有什么紧急的情况，要不然通常是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我听护士说，你赶着去约会，我又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我只是想下来走走。” 冈田准摸索到李和为的肩膀，然后轻拍了几下，对方也回应式的拍拍他的肩膀。 “那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先走了。”李和为当然不会这么不识趣的继续追问下去，况且，他还得尽可能的在杜迎枫到餐厅之前，先行抵达。 冈田准笑了笑，他感觉的出来，那些护士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真的有个重要的约会，想必对方一定让他期待了很久。 “兰？你来帮我看一下，这间看诊间上面的医师是谁？”这监听起来像是女医师在看诊。 “蔡又华医师。”冈田兰照着牌子念了一遍。 “你可不可以看一下里面的医生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适合她。 “哥，你确定？我看不用了吧！这里是泌尿科，应该是…男的吧！”冈田兰一脸为难，一个女孩子闯进泌尿科的诊间里，就算什么都没看到，也未免太尴尬了。 泌尿科？那就应该不是了，她不可能会是这方面的专门，那她究竟是哪科的医生，他实在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问她的名字，要不然他也用不着再这里名副其实的瞎子摸象。 “哥，你是不是要找谁？”冈田兰大概猜到七八成，不过她不太清楚她为什么要找那个人，那个人又是谁？ “圣诞老人。”冈田准一说出口，自已忍不住笑了出来。 “哥！”冈田兰脸上写着：算了吧！她知道他一定只是随口诌的。 “好了，不闹你了，我们上去吧！我有点饿了，谢妈应该快要送饭菜过来了。” 冈田兰上前搀扶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哥哥，朝电梯方向走去。 李和为一到餐厅门口，看见坐在橱窗旁边的人影，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来迟了。 杜迎枫早就点好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原本就没打算要等他出现，肚子饿了就该点东西吃，否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好意思，来迟了。”李和为脱下西装外套，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别傻了，你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我快，我说过我就住这附近。”杜迎枫不以为然，觉得他的绅士风度对她来说，实在略显多余，反正她一点也不想领情。 李和为一派轻松，他早就习惯了她对他的说话方式，大概全医院里，就只有她会这么对他。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吸引他的原因，他看着眼前的杜迎枫，她正大口大口的吃着义大利面，不管他有没有出现，她都是这副吃像，和那些曾经与他共进过晚餐的女孩子不一样，那些女孩子们一小时可能才吃上两三口，而她呢？可能五分钟内就可以解决掉那一盘面。 “你在看什么？光看我吃不会饱好吗？还是你专程跑来，就是为了看我的吃像。” 她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不过她知道他正盯着自己瞧。 李和为笑了笑，举手向服务生示意。 餐后，杜迎风喝着每天都不可缺少的热咖啡，在冬天，没有一种饮料可以比热咖啡还来得好，如果真要说的话，大概就只有李和为手上的那杯红酒。 酒精在体内所产生的热气，总是会让整个人温暖了起来，当然，这是指在适量的情况下，她最不喜欢看到那些乾杯乾到不醒人事的画面，无论男女都一样。 她知道以李和为这种个性和身分的男人，不会在女孩子面前强灌酒，他永远都会像个绅士一般，酒只是为了代表他的品味与众不同。 “昨天值大夜还好吧！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主动排自己在圣诞夜值大夜。”虽然他并没有因为而取消了原本预定好的餐厅和礼物，而是选择找另外一个伴。 他不会让自己因为追求杜迎枫而失去生活的乐趣，该享受的，该娱乐的，他向来很尽兴。 “有什么关系，我根本没有打算过节，没有必要让其他人因此而扫兴。” 她知道，大家其实早就算好了，什么时候该轮到谁，又有谁可以和自己时间互调，每个人都在打她的主意，她似乎也只有当仁不让。 “这对你的影响应该不大吧！”她当然猜到他不会是一个人。 “昨晚的一切原本就是为你而安排的。” 她冷哼，不想多做评论。 “对了！最近医院里排队登记等眼角膜的人数有多少？” “大约二十个吧！怎么突然有兴趣问这个。”他有点意外，她向来很少过问眼科方面的讯息。 “没什么，有个朋友托我问的，看我们医院有没有可能等待的时间比别家医院短。” 她故意看着窗外，尽可能的不让对方察觉她的心虚。 “机会不大，因为唯一的希望来自于捐赠者，不过你也知道，这没个一定。”李和为也略为感叹，这是他比较没有办法左右的部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冈田准那样的背景。 “但我的病例可能有个例外。” 杜迎枫移回视线，看着他。 “其实每个病患都有机会，只不过要花上一笔不小的金额。” 她给了他一个白眼，他有说不等于没说，有几个人花得起钱买个眼角膜，到哪里买？安不安全，合不合用都是还是个问题。 他所说的例外大概泛指有钱人吧！ “我吃饱了，我还有事，我要先走了。” “我送你。”李和为也跟着站起身，他到现在还不晓得她住哪里哩！ “说了我走路都还比你开车快，不用麻烦了，还有，不要抢着付账。” 话说完，杜迎枫拿起自己的大衣外套，走到柜台付完帐之后，消失在街角。 李和为重新又坐了下来，看来，自己对她可以说是一点魅力都没有。不过，她可是他精挑细选的妻子人选，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第四章 知道了她的名字 今天一整天没有人到医院来陪他，冈田准显得无聊非常。 他听到窗外有雨声，应该就是这个缘故，所以大夥都懒得出门，就连兰也说下雨天停车不方便，不过来医院了。 他将replay好几次的录音机关掉，这是中午时护士帮他放的，他不知道还有什么音乐可以放，也懒得起身去换它，反正只要让整间病房除了雨声之外还有点其他的声音就好了。 但，这样还是无法排除掉房间里的冷清，他觉得自已就像快要发霉一般。 这几天，他都没有再碰到那个女医生，他问了几个护士，每个都说不清楚，他真搞不懂，医院里能有多少女医生，她们为什么就不随便讲几个名字，让他有点线索也好，况且医院不是向来都很注重排班制度，应该会有排班表可以查的不是吗？ “冈田先生，我们只是护士，医生们之间是怎么排的，我们也无权过问，加上医院里那么多诊间，我们也不是每一名医生都认识。” 这是中午那名护士向他解释的内容，和上午那个说的差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套好的，莫非真的如此， 那他岂不是要等到她再次轮班的时候，才有机会碰到她。 这样等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决定打通电话给邱秘书，他需要有人帮忙他调查一下。 电话那头，邱秘书很乾脆的回覆他，十分钟之后给他答案。 他满意的挂上电话，问了好几天的结果，还不如早早打这通电话。 不知道下雨天的海，浪花是不是还一样存在，他想像着自己漫步在沙滩边，尽管雨还继续下着，但是海的气味不会变，浪还是会跟着海风涌上岸边，然后慢慢消失在沙滩上。 他好想再出去走走，而他唯一的希望，当然就是她了。 在接过邱秘书的电话之后，他终于知道那天的女医师叫做杜迎枫。 她是内科的医师，今年28岁，未婚。这是他初步了解到最基本的资料，她的名字跟她的人一样特别，在深秋枫正红的时候出生，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迎枫。 晚班的护士来过之后，他探听到原来那个女医师就是李和为追求的对象。 那一天李和为就是去赴她的约，难怪当时他的语气如此雀跃，究竟她的样貌如何，会让众多护士口中条件极佳的李和为苦苦追求就是没有办法如愿。 她们当然也说过称赞过自己长的英俊，甚至有的护士立刻从李和为的爱慕者转变成他的。不过，他知道自己和李和为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人，李和为绝对是个当丈夫的好人选，而他呢？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定下来，他的个性适合一个人到各个国家浪迹天涯，不过他的身分不允须他这么做，而现在，他身体的状况更不允许，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注定。 他越是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却离自由越来越远，甚至完完全全的失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苦笑，这阵子，他的父母为了他的眼睛，连续跑了好几个国家，为了就是想尽办法让他恢复视力，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不才的想放弃继承家业，只想当个浪人，或许宁可让他一直像现在这样。 算了一下时间，杜迎枫这个时候应该正在看诊，他按下床头上的响铃，没一会儿，护士走进病房，他告诉对方，他想要到大厅坐坐，需要有个人搀扶他到楼下。 没有人会以为他是要看电视，但也没有人会知道，他是要去“看”一个人。 一个让他挂念了好几天的女医师。 杜迎风坐在看诊间，总算看完最后一号病人，她把所有的病历汇整完毕之后，让护士们负责送到各个单位，而她也差不多时间下班了。 她正准备脱下医师袍，看诊间忽然有人敲门，护士不在，她只好亲自去开门，出现在她面前的人着实让她吓了一大跳。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还是一切都只是碰巧？ 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他一定是问过其他人了。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开门让他进来，搀扶着他到看诊间的病床上坐了下来。 “是你吗？”冈田准不太确定的询问着，他在大厅随手抓了一个人，请那个人告诉他杜迎枫医师的看诊间在哪里，然后他就被带到这间看诊间门口。 杜迎枫还是没有说话，她看着他，想着他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杜医生？”看诊间里没有其他声响，难道刚刚扶他进来的是护士，而他要找的人却不在这里。 “你找她什么事，杜医生是负责内科，并不负责眼科。” 他一听到说话人的声音便知道是她，他开心的笑了笑。 “谁规定眼睛看不到的人除了看眼科之外，就不会有其他的病痛。”他脱下鞋子，整个人盘坐在病床上。 杜迎枫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皱起眉头，他该不会真的哪里不舒服吧！ 她职业化的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量了一下他的脉搏。 这次他很配合，让她做完所有的例行检查。 “你看起来没有什么内科方面的问题。”她放心的放下听诊筒。 “是吗？可是我觉得不大舒服。”他比了一下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头痛吗？”虽然看起来不像这么一回事，但她还是得按照正常的医疗程序。 “那我帮你安排个脑部超音波检查，看看是哪里有问题。” 杜迎枫话一说出口，冈田准立刻说没有那么严重，不需要这么麻烦，只需要小小治疗一下。 “小小治疗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会有病人反过来教医生怎么做，她姑且耐心的听他说完。 “例如呼吸新鲜的空气，或者吹到自然的海风。” 她就知道自己不应该给他机会说下去，原来他这么大费周章为的就是想要到外面去。 他大可以找别人啊？怎么会来找自己，难道真如他所说的，没有一个人敢放他到外面去，尤其是海边。 “你总不能三天两头的跑来要我带你去看海吧！”她脱下医生袍，穿上外套。 “当然不会三天两头，圣诞节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明天就是新年了。” 也就是说，今天已经是31号了，她一点也没有留意到。不过，对她来说，又有什差别。 “在医院里跨年是一件很惨的事。”他认真的语气让她莞尔，整间医院大概就只有他会这么说。 “你的理由似乎特别多。” “怎么会，我只说了一个，而且简单扼要。”他表情认真，不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他是真的想出去，要不然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我不太确定…”她原本想说，她不太确定是不是可以带他出去，但是她想到既然已经有过上次的先例，再用同样的理由似乎已经不大管用。 “你刚刚不也检查过了，我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不会省掉那通电话的。”她当然明白他指的是打电话给李和为。 “不用打了，我看过今天的班表，他晚上有安排手术，不要打电话吵他。” “你倒是对他的作息满了解的。”他意有所指的说着。 杜迎枫回过身来看着他，他究竟知道多少关于他和李和为之间的事，会是李和为告诉他的吗？还是那些整天忙着八卦的护士群。 “我的私生活应该不是你的重点，你真的那么想出去的话，就快点走吧！再晚一点路就要被封起来了。” 今晚是31号，跨年晚会一直都是免不了的庆祝活动，到时候一堆人都挤到路上来，车子走都别想走。 她帮他把鞋子穿好，然后让他尾随着自己走出看诊间。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杜迎枫依旧让他像前一次那样在门口等她，在取到车后，带着他迅速的离开医院。 第五章 再次相约出去 夜晚的海边，除了远处微弱的路灯，大概就只剩下天上的星星在黑夜中闪烁着。 沙滩上只有她和冈田准两个人，在车灯的照耀下，面对着黑暗的海平面。 她悄悄的注视着他，虽然这样的行为略显得多余，因为对方根本就察觉不到，但她仍是小心翼翼的。 来到海边，他的心情总是变得特别的愉快，究竟海边对他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她好想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要求她带他来海边？关于他，她心里藏着不少的疑问，但是碍于她的身分，始终让她开不了口。 “现在几点了？快要到12点了吗？”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冈田准问。 “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怎么了？累了吗？还是不要等了，我载你回去吧！”时间就快过了医院的管制时间。 “那怎么可以，说好了要在海边倒数。”他开心的笑着，证明自己一点都不累，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在医院跨年，他又怎么可能轻易错过这个机会。 “我发现你似乎很喜欢海。”她试探性的问着，注意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你知道吗？人的一生总会有尽头，而海却可以无垠无崖，走到哪里，都看不见尽头，我羡慕海，我希望我的来世可以变成一片海，我的生命没有尽头，然后可以到达世界的各个角落。” 他举起手指着前方，她的视线跟随着它，那是一片漆黑，没有尽头的漆黑。 她第一次听见有人想要变成海，而不是想变成一条鱼，因为鱼终究和人一样有生命的限制，虽然生存的领域很广，但随波逐流，仍旧只能局限在某一块海洋。 而海就是海，它会一直存在，在世界各地有海的地方，就有它的生命足迹。 这就是他一直想要来看海的原因吗？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海浪一样到达世界各地，所以只能选择在岸边，听着浪声和海风，或许它们会带来各个不同地方的消息。 例如加州的阳光有多么耀眼迷人，巴黎的左岸有多少对情侣在岸边轻声呢语，黄河奔腾到大海后又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切的一切，只有海都听到了，只有海都看到了。 而他，却很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就连眼前的这一片海。 “是不是很可笑？我从来就不敢告诉别人我有这样的想法，就怕别人以为我还没长大，只会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他叹息着，又想起家族对他的深深期盼。 杜迎枫用力的摇着头，一下子才又想起他看不见自己。 “没有梦，就等于没有活着。” 他听到她所说的话，愣住了，随即又笑了开来。 “对，说的好，因为有梦，所以更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海岸线另一头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绚烂夺目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放着。 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下一秒钟已经是新的一年的到来。 “新年快乐！”冈田准转身拥抱着身边矮他一个头高度的杜迎枫，而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可以吗？医生可以拥抱自已的病人吗？ 不，不是的，原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病人，虽然，她很难去界定对方在自己内心的身分，但是，她确定他占有这么一席之地，从她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就已经是如此。 她松开冈田准的怀抱，走到车子里面将买的烟火拿了出来。 “想不想放烟火？”她拿了几包烟火给他。 “你刚刚买的就是这个？”他的脸上写着惊奇，他知道，她没有把他当作病人来看待，她仍旧把他当作一般的正常人，他同样可以享受正常人的生活乐趣。 就这样，两个人在一片漆黑之中玩了起来，他感受的到，烟火的热度告诉他印象中的火花是怎么一回事，尽管不及天边的那一连串烟火，但已经在他心底留下永远无法抹灭的印记。 杜迎枫拿着最后一根仙女棒，点燃之后，站在冈田准的面前。 “这是最后一根了，赶快，听说向烟火许愿就像对着流星许愿一样。” 他感觉到那一小丛的热度，兴奋的在它面前，虔诚的许了个愿。 杜迎枫也跟着在烟火前面许了个愿，她希望他可以好起来，有朝一日可以重新再看见生命的火花。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她问他。 “说出来就不灵了，等我愿望实现的那一天，我答应你，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小气鬼，不过你说话要算话，到时候我一定要第一个知道。”她糗他，不过听到他这么说，内心还是很感动。 “对了，我第一次听说烟火也可以许愿，为什么？” 她笑了，这当然是她瞎掰的，流星可遇不可求，如果真要等到流星的出现，那么有多少人的心愿没有办法达成，没有办法盼到流星，但至少还是可以凭藉着自己的力量。 “因为烟火会带随着你的愿望到达流星可及的地方，然后将你的愿望交托给流星，让流星实现你的愿望。” 他脸上挂着微笑，静静的听着她说，心里想着，会的，烟火会帮他把心愿带给流星的。 第六章 安静的喜欢着 新的一年第一天上班，杜迎枫一走进看诊间，护士告诉她，李和为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 她皱着眉，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又没有迟到，他那么早打来当然找不到她的人。 “李医师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不清楚耶！李医师没有交代，不过，他的口气听起来不是很高兴。” 护士战战兢兢的回答着，她哪敢告诉杜迎枫，整个医院已经把她私自带病人外出，一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的消息给传遍了，特别是那个病人的身分又如此特别，也难怪李医师会一大早就打电话来准备兴师问罪。 杜迎枫心里有数，那一天回到医院已经凌晨三，四点，但还是有人看见她送他回病房，她知道事情一定会传到李和为的耳里。当然，除了他以外，全医院的人大概也都知道这件事了。 “行了，你先去准备一下挂号病人的病历，我待会就回来。”她穿上医生袍，往李和为的看诊间走去，她走出门口，身后的护士立刻拨了内线给其他看诊间的护士。 “欸，大消息！杜医师要去找李医师摊牌，她和冈田一定不单纯，我看两个人一定有一腿…。” 李和为挂上电话，整个早上，他已经接了不少关切的电话，事情彷佛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 杜迎枫怎么会和冈田准扯在一起，她们两个应该八竿子也摸不着，他怎么也想不透，最后竟然还是从护士那边听来的，原来冈田准那天要找的人就是杜迎枫。 很多护士都这么说，看来假不了，他真没想到，他的病人会他的….情敌？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坐立不安，难道那一天她会提到排队等眼角膜的事情也是因为冈田准，她宁可跟一个很有可能一辈子失明的人在一起，也不愿给等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一次机会？ 他李和为竟然比不上一个失明的病人，虽然，他的确有他所不及的地方，他是知名企业的接班人，而他也只不过是一家中等规模医院里的一个眼科医生，用不着比，他就已经知道结果。 但是，他实在很难接受。 杜迎枫一走进李和为的诊间，便看见他面色凝重的表情，站在一旁的护士，识相的藉故离开，留下他们俩。 “听说你在找我？”她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他的眼神揪着她，但不发一语，光是这样，她就已经知道他想讲些什么。 “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不应该超过规定时间才将冈田送回医院。” “这部分不是我能够说算就算，这件事情传到院长那里对你很不利，我看你这阵子还是少跟他碰面。”杜迎枫愣了一会儿，事情是不是和她所想的有点出入，她不过是超过了规定时间，这和见不见冈田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院长一定会怪罪下来，这部分规定该怎么惩处就怎么惩处，我没有话说，但是这关乎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难道巡房的时候要我跳过他，不去管他的死活。” “迎枫，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么单纯。”他强调着。 “要不然你告诉我有多复杂，难不成，又如同我跟你之间的传闻一样被宣染的暧昧不明？” 李和为没有搭腔，又是用眼神来宣告她说的一点也没有错，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关于你和冈田准之间真正的关系，我不想听那些护士多说些什么，那些往往和事实会有些差距，我想听你说，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一想到这一点，他的眉头越是纠结难解。 她瞪着他，他和那些整天八卦的护士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怀疑着她和冈田准之间的关系，一样认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不会有所谓的清白。 “说真的，我的私事原本就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今天之所以会过来，纯粹是因为他是你的病人，我让你难为，如果真要道歉，也只有这件事情好说道歉，其余的部分，我不会多说半句，如果你真那么想知道，大可可以和那些护士一起八卦，她们说的一定比我说的还要精采可期，我的时间到了，我该回去看诊了。” 走出诊间，李和为的话不断的盘旋在她的脑海之中，短时间之内不要再见冈田准？她和他不也才见过几次面，事情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复杂，一切是不是从她答应带他外出之后开始？对于自己当时的决定，她一点也不觉得后悔，只是，这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医院里该遵守的规定，始终都应该遵守。 在病房里，经过跨年那一天之后，冈田准的心情无时无刻飞扬着。 平常最令他不耐烦的例行检查，一样影响不了他愉悦的心情，他大多数的时间已经不在病床上，他喜欢站在窗户边吹风，听鸟叫声，听小孩子的嘻笑声，然后等闹钟响。 当闹钟响起，就表示杜迎枫看诊时间结束了，他会按照先前的模式，先按铃请护士带他下楼，然后在随便找个人带他到她的诊间。如果正巧兰有在，可以请她直接带他到她的诊间。 不过，今天兰没有空到医院，自从他住进医院之后，来看他的人越来越少，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兰要代替他到公司里批阅文件，参加一些应酬的喜宴和晚会，根本没有时间再到医院。 他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过是在等消息，除此之外，他什么事也不能做，他只好用自己的方式打发时间， 但是认识了杜迎枫之后就不同，他多了一个朋友，一个可以带给他希望，带给他好心情的朋友。 等待变得不无聊，反而有更多的期待，不晓得她今天会带他到哪里去，上次听她提过一家精品店，好像就在那家义大利餐厅附近，或许今天，他们可以去餐厅用完餐之后，再到那家精品店逛逛。 他按下床上的服务铃，没一会儿他便听到敲门声。 他听到有人走到他旁边，然后抓起他其中一只手量脉搏。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开心的抓住对方的手。 “是你吗？你忙完了吗？怎么会是你来巡房？” 但一下子他便发现不是她，那只手应该是只男人的手，他显得有些尴尬，缓缓的松开。 “李医生吗？”他的口吻迅速的冷了下来。 “发现是我很失望？”李和为当然也看到他迅速垮下来的脸，他竟如此期盼杜迎枫的出现，难道事情真的如护士们所讲的，他和杜迎枫关系已经菲浅。 冈田准摇摇头，他知道是自己太过失礼。 李和为示意他坐下来，确认过不是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之后，也跟着坐了下来。 “冈田，你认识杜医师？” “嗯！”他回答的很简单，不过他倒是有点意外李和为会在他面前提起她。 “你认为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李和为问。 他当然明白，他问的是当杜迎枫卸下医生的身分之后。 “你似乎应该比我更了解，毕竟你看得到，而我只能凭感觉。” “有些事情不也是凭感觉。”李和为不以为然。 “但也有很多事眼见为凭。”冈田反驳他。 “有些时候，眼前所看到的，并非真实，而感觉却骗不了人。”李和为觉得自己和杜迎枫就是这样，大家总以为他和杜迎枫只是台面上没什么往来，实际上已经在一起，但是他和杜迎枫相处的感觉，只有他自己最清楚，那些局外人，永远都像雾里看花，像什么便说什么。 “李医生，你想说什么？”他似乎来的有所目的，不再像以往那么幽默风趣。 “你知道迎枫带你出去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医院？” “那又怎么样，你不也同意我可以外出？”难道他和杜迎枫出去有什么不对，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传的？ “我的确说过你可以外出，但是迎枫她是医院里的医生，虽然医院里没有明文规定医生不能带病患外出，但是她应该知道时间上有限制，超过时间就已经违反了医院的规定，她没有办法以身作则，难免会让医院里的其他同事说话。而且这件事已经传到院长那边去了，如果你当迎枫是朋友，就不应该再去找她。” “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他要他不要再去找她？这不等于剥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算是吧！至少等事情比较平静以后，我所要强调的是，迎枫可以这么为你，我也希望你替她想一想，你总不希望迎枫因为这件事情而丢了饭碗。” 话说完，李和为习惯性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步出病房。 原来他的自私已经为她带来这么多的困扰，而她却从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他竟然还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情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他无力的仰躺在病床上，李和为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而害得杜迎枫丢了饭碗，他应该回到以前，不能老是想着要出去，不能老是想着那一片海，更不应该无时无刻都想着杜迎枫。 他赫然发现，自己现在之所以想着要出去，是因为杜迎枫；想着要去看海，也是因为杜迎枫；所有的一切因为有她，所以才令他如此心神向往，如果没有了她，他还会想要出去？还会想要去海边？ 当一个人的心里总是牵绊着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做些什么事情，那个人都会不断的提醒你，她一直都在，未曾消失。 第七章 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转眼间，一个月又快要过去了，很快又是农历新年的到来。 经过那一次的事件之后，杜迎枫已经没有再见过冈田准，就算轮到她值夜，她也没有机会见到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到了晚上十点，他的房门外头就会挂着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上头也交代下来，除了主治大夫和例行巡房的护士可以进入之外，其他人不准进入打扰。 很明显的，这规定无疑是针对她，而冈田准也没有在她的诊间再出现过，一切都恢复到认识冈田准之前的样子，她一样会在下班后到小义大利吃晚餐，走路回住处，然后上网打发时间，一直到自己困了为止。 偶而，她会绕道而行，故意让自己经过海边，然后期盼在那沙滩上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 好几次，她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她也明白他不可能会出现，但她偏偏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多看一眼。 今天踏出医院门口已经接近晚间八点，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天气显得更加寒冷。 街道上的装饰已经从圣诞节变成准备迎接农历新年，大街小巷都放着过年气氛的歌曲，虽然下着雨，但还是有不少人上街。 她将车子停在路旁，看着对面的一家精品店，她唯一一次想要进去，是因为冈田准。 推开精品店的门，里面的店员起身过来招呼她，她示意对方让她先看一看。 这家店看起来不大，但是里面的东西包罗万象，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可能在这里出现。 她看到有好几样东西都很不错，如果冈田“看”到了，一定会开心极了。 一想到他，她的思绪又开始恍惚了起来。 架子上，有个贝壳形状，名片盒大小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这东西看起来好奇怪，但是却又好特别，雪白色的贝壳因为灯光的照射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她一看见便着了迷。 店员过来解释这贝壳是个小型的录音机，可以拿来录音，又可以拿来当做摆饰，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店里就只有这么一个。 她二话不说买下它，然后请店员给她一个盒子，因为她打算要买来送人的。 她想到一种可以在现阶段帯给冈田准快乐的方法，尽管不能见到他，但并不表示她不能为他的生活尽一份心。 她在内心构筑好该怎么运用这个精美的录音机，她彷佛已经可以想像冈田准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一定会高兴的在床上又叫又跳，像个小孩子一样，一定是这样子的。 护士走进冈田准的病房做例行检查，发现床头上的午餐一点动过的痕迹也没有。 她听说早上也是这样，护士拗不过他，只好把饭菜收掉，然后把这情形报告给李医师知道。 李和为今天休假，听到护士打来的电话，难免让他有些烦恼，这种心病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医，但是他不能够让杜迎枫因此而饭碗不保，他只好打电话到冈田家说明冈田准现在的情形。 冈田的管家告诉他，冈田夫妇还没回国，然后给了他公司的电话号码，要他找冈田兰。 自从那一次在大厅见过面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她，冈田兰提议一起吃午饭，顺便了解一下冈田准现在的状况。 当冈田兰走进餐厅，李和为一眼就认出她，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孩，竟然已经在为整个集团的运作而忙碌着，这绝对是餐厅里那些投以注目礼的男人们所料想不到的，包括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要不是她在电话里干练的口气让他印象深刻，他实在无法想像23岁的女孩子会是像她这样。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吗？”冈田兰接过电话之后，立刻把手边的工作交代下去然后赶来这家餐厅赴约。 李和为摇摇头，举手示意侍者过来点餐。 “你应该还没吃吧！用过餐之后再说。” 饭后，冈田兰向他问起冈田准的情况。 “他现在的状况如何？”她听李和为在电话里提到他不肯进食。 “他的心情似乎十分低落，前几个礼拜只是不太爱说话，虽然这和他刚进医院时的状况很像，不过心态上不一样，再来就是今天一早就不肯吃饭。” 就连他巡房也鲜少听他开口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不是睡觉要不就是躺在沙发躺椅上不发一语，谁进到病房里都引起不了他的注意力。 大概只有一个人例外吧！他想。 “这阵子公司比较忙，我也不太有时间过去，但是我都会固定和他通电话，前一阵子似乎还好好的，心情挺不错的样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令他特别开心，他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我想说没事就好，也就没有再问他。”想想，她也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打电话过去了，只是吩咐管家固定要去医院探视一下，打电话回去，管家也说没什么特别的。 李和为想着究竟该不该把杜迎枫的出现告诉冈田兰，万一导致家属对迎枫产生坏印象怎么办？ “或许你应该找个时间陪陪他，顺道问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冈田兰拿出行事历翻阅着，明天晚上应该可以。 “好吧！我明天晚上会过去一趟，李医师那时候还在医院吗？”有医生陪同，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一并做个了解。 “我明天值班，都在。” “那就好，那我明天晚上直接到诊间去找你，然后再一起到我哥那。”她在行事历上面注明着。 李和为点点头，专注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孩，她精明的模样不输杜迎枫，不过她太年轻了，恐怕不适合他这个已经迈入30大关的老男人。 况且，她的身分似乎不是一般男孩子可以攀附，他很清楚明白这点。 按掉闹钟，冈田准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伸手想按服务铃，但是旋即又放下。每天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挣扎个老半天，最后当然都放弃不去按它，然后倒头继续猛睡。 他已经完全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几点，对他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白天睡，晚上也睡，只有这个时候他会主动醒来，他的生理时钟会提前告诉他，下一秒钟闹钟就要响了，有一个他想念的人正准备要下班。 他忍不不又伸出手去碰那个铃，但他发觉似乎有人正准备走进病房，他迅速的将手收回，躺在床上装睡。他拉长着耳朵去听房内的脚步声，皮鞋踩在地板发出声响，随后立刻变得缓和，对方可能害怕吵到他，于是静静的移动到左侧，然后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不到半分钟，又踩着轻盈的步伐离开。 在确定对方离开之后，他重新又坐了起来，然后摸索着病床旁边的桌子。桌子上除了闹钟之外，还多了一包东西，他忍不住沿着拆封口把外包装给拆开，然后从盒子里把东西拿了出来。 当他一触摸到那个不知名的东西，一瞬间，他觉得那粗糙的触感好熟悉，像是…海边的贝壳！？ 可是他又摸到很多按钮，那东西不只像个贝壳，好像还有其他功能。 贝壳连着一对耳机，他将耳机戴起，然后试过几个按钮之后，耳机里终于有了声音。 当声音响起，他整个人彷佛陷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是她！刚刚那个人是她！他懊恼的扯下耳机，跌跌撞撞的冲出病房，逢人就问： “是你吗？是你吗？”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等着对方开口回答。 “哥，是我。”冈田兰和李回为一步出电梯，便和冈田准撞个正着。 “兰？”冈田准皱着眉，他知道刚刚那个人一定是杜迎枫，他错过了和她交谈的机会，他竟然轻易的让他从他的身边溜走。 回到病房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收起那台录音机，不让其他人发现。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医院？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算是吧！”冈田兰不敢相信，眼前面容憔悴，两眼无身的男子就是在商场上意气风发的冈田准。她记得她刚入院时还不至于变成这副德性，为什么一个月之内会起这么大的变化。 冈田准一听到公司出了问题，整个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是哪里出了问题？财务上还是公司内部出现什么状况？” “我们公司的总裁不吃不喝，存心想要搞坏自己的身体，你说严不严重。” 他当然听出来了，一定是和她一起出现的李和为告诉她的。 “我心里有数。”他淡笑着，不想多做解释。 冈田兰和李和为对看了一眼，李和为立刻识趣的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忙，得先走一步。 确定李和为已经走远之后，冈田兰坐在病床上，伸出手摸着他有好一阵子没有刮的胡子。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冈田准会心的轻拍着妹妹的手。 “我没事，我只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让我倒尽了胃口。” “你这个样子还叫做没事！我可不希望爸妈从国外回来后发现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的整个脸颊几乎已经凹陷，两眼也已经失去了光彩，这会是他那味全身充满吸引力的哥哥？ “我说了我心里有数，在他们回来之前，我会尽可能的让自己好好的活着。”他无力的喊着，将脸别到一旁。 冈田兰难过的就要掉下眼泪，难道会是因为等了太久了，他已经失去了耐心而开始变得自暴自弃？ 不行！她得赶紧拨通电话到国外，了解一下找寻眼角膜的进度，再这么下去，他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实在不敢想像。 冈田兰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之后离开，他把藏在枕头底下的录音机拿了出来，重新戴上耳机。 他听得出来，是海浪声。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发出的声响，然后是那个连他作梦都会梦到的声音。 …曾经有个男孩子告诉我，他希望他的来世可以变成海，然后可以漂泊到世界各地。我好羡慕他，羡慕有属于自己的梦想，虽然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帮他实现梦想，我只有把海浪的声音录下来，因为只有他知道，海浪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只有他，才听得到海从内心发出的声音。不过，我猜想，海一定是说，它很寂寞，因为少了一个人和他分享流浪到世界各地的心情。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有朝一日，让海浪再见到你，你也可以看见它。… 他整个人埋在被窝里，让眼泪从眼框直接渗进棉被里，他发誓，如果他真的可以重见光明，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见她，他一定要亲口告诉她，海浪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第八章 想知道你的心 冈田彦坐在院长办公室，听着李和为分析眼角膜移植的困难点。 “你的意思是说，好不容易找到的眼角膜，未必适合准？”殷彩霞整张脸垮了下来，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卖家。 “因为担心病人的眼睛会排斥，以及一些感染的问题。”李和为实话实说，虽然这种手术他不是第一次做，但仍旧还是会有风险。 “这个部分，我会请李医师彻底的研究，确保整个手术的安全性之后，我们才会进行移植手术。”院长站在身子，向冈田彦致意。 “行了我们相信李医师，我听过小女提过你，很感激你在这段时间这么照顾准。”冈田彦看着李和为，眼中满是激赏，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像李和为这般事业有成又相貌出众，当然，除了自己的儿子除外，他的条件已经算是不错了。 走出院长办公室之后，殷彩霞拉着李和为探听儿子这一个月来在医院的情形。 “除了有一段时间比较低潮之外，大致上的情况都很良好。”李和为庆幸冈田准早已经过了那段低潮期，整个人恢复了原有的精神，不过他仍旧不多话。 “低潮？”她的儿子向来很少有这方面的问题，工作上驾轻就熟；感情方面，更不需要他们两老担心，多的是财团的千金小姐主动追求他。 “可能是在医院里待久了，有些闷过头。放心吧！已经没事了。”他应该早就已经把和杜迎枫的那一段插曲给忘了吧！毕竟他们两个自从事件爆发之后，已经不再有机会碰面。不过，他和杜迎枫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要一下班，她总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医院，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在医院碰到她。 两夫妇点点头，朝着电梯走去。两个月不见了，殷彩霞早早就惦着儿子，加快脚步走进刚好停在一楼大厅的电梯。 冈田艳尾随在后，还没踏进病房差一点就撞上刚走进病房又冲了出来的殷彩霞。一名护士也跟着跑了出来，告诉他冈田准不见了。 殷彩霞慌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见，加上他的眼睛看不见，能够去哪里？她靠在丈夫的胸前，眼泪大点小点的滑落着。 “没事的，搞不好是到其他的病房串门子，要不然就是找人帯他散步去了，先别哭，护士会帮忙广播。”冈田准连忙安慰着，一方面拨了几通电话，通知大家帮忙找人。 半个小时过去，冈田准依旧没有回到病房，整个医院也没有人看见他的踪影，李和为听到广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杜迎枫。不过，电话拨过去，护士告诉他，杜迎枫正在看诊，没空接电话。 既然没有到杜迎枫那里，他还有可能去哪里？难道他真的一个人跑出医院？ 事情发生之后，他整个人坐立难安，最后还是忍不住又拨了通电话到杜迎枫的看诊间。 “什么事？”杜迎枫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 “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听广播？”如果她知道冈田准失踪了，反应一定不会这么平淡。 “我刚刚在忙，是不是有什么会议要开？”杜迎枫查看了一下排定的会议行程，都不是在今天。 “冈田准失踪了。”电话那头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李和为挂上电话，他知道，杜迎枫一定正在前往他诊间的路上，不到三十秒，杜迎枫已经出现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会失踪？”杜迎枫苍白着脸，两手撑着李和为的办公桌上。 “我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我稍早前还跟他父母讨论他的病情。他们上楼没多久之后，我便接到电话，我还以为…他会去找你。” 李和为眉头深锁，因为冈田准的失踪，另一方面却是因为看到眼前的杜迎枫。 她憔悴的模样简直让他不敢相信，撑在他桌上的手，瘦如柴骨，和他所认识的杜迎枫判若两人。 难道冈田准对她的影响真的如此巨大？又或者，正确的说法应该说是她们两个彼此互相影响着对方。 “你….猜想得到他会跑到哪里去吗？” 杜迎枫愣了一会儿，立刻二话不说，冲出诊间。 李和为整个人摊在椅背上，他知道，看到杜迎枫的反应他便知道，她一定会找到他的，如同向日葵永远都可以找得到太阳的方向，像是宿命，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杜迎枫将车子停在沙滩上，留下大灯。 她看到车灯的尾端有个身影，他的两只手环抱住脚，整个人坐在沙滩上。 她慢慢的靠近他，无声无息的来到他身后，然后在他的背后坐了下来。从她第一次遇见他，她便没有办法忘记这个背影，背影的主人总是习惯背对着人，用他的背影告诉别人他的孤单和寂寞。转过身后，却盛满着笑容问她今天是不是可以去看海。 在海边的他是快乐的，是充满喜悦的，可是眼前的他，却不再快乐，没有任何一丝的喜悦，她越是看着他的背影，越是感到悲伤。 “今天只有我一个人来看海，大概也是最后一次。”她望着他的背影，他发现她了吗？似乎不是。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像她一样，尽管看不见她，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好深刻，那种感觉比亲眼看到还要真。”她发现他正对着她送给他的贝壳录音机说话，她静静的坐着，继续听他说。 “明明年纪比我小，却老是爱在我面前装老成，她喜欢吃义大利菜，和我一样’。她的身子很瘦小，像是很容易被风吹走，不过她没有，她总是可以坚强的面对风浪，然后继续往前。” 杜迎枫红着眼框，他说的那个人会是她吗？她根本就没有他所想像的那么坚强，她只不过是个不敢面对真心的虚伪者。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还可以看到这个世界，觉得自己像个正常人。我自私的希望能够常常跟她在一起，但却也因为我的自私，而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不再出现，有好几次，我几乎冲动的想要下去找她，但是我知道这样只会替她带来麻烦，我喜欢她，所以我不希望她因为我而丢了工作。我只好睡一整天，因为我期望自己梦见她，当然，梦里一定要有海，因为有海，所以会有我。” 他哑着嗓音，继续说着，身后的杜迎枫眼泪却早已经溃堤。 “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我发现这种日子真是漫长，我简直就快要疯了。我越是告诉自己不能再去找她，越是觉得这是一种折磨，我突然觉得这和要我的命有什么两样？为什么我不能见她？为什么不能够再像以前一样一起出去吃饭，看海？后来我终于知道原因，就因为我看不见，就因为她是医生，而我是病人，所以我不能够拥有她。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我永远都不能够爱她。”冈田准对着录音机狂吼着，他站起身子丢下录音机直往海里狂奔，身后的杜迎枫愣住了，她爬起身追她，喊她，却发现自己早已经哭哑了嗓子，她细微的呐喊声根本就敌不过海风。 “冈田准！”她隐约记得自己最终的那一声呐喊，但海浪却掩盖住她的视线，直到她失去了知觉。 趟在医院里的加护病房，杜迎枫醒来便看见坐在一旁睡着了的李和为。 她的意识还很模糊，她使尽力气轻摇着李和为。 李和为惊醒，看见杜迎枫醒来，立刻按铃通知医生。 “你终于醒了。”他拿起挂在一旁的毛巾，擦拭着她额头上的汗珠。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气如微丝，李和为好不容易才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你被海浪卷走，后来在附近的岸边被海边拾遗的老人给发现，是他打电话到119，医院派救护车到了那里，才发现那个人是你。” 他还记得当时知道那个在海边被发现的女孩子是她的时候，他整个人简直陷入崩溃边缘。 要不是他告诉她冈田准失踪的事情，她也不会跑到海边找冈田，也不会被海浪给卷走。 “我为什么会到海边？”杜迎枫总觉得遗漏了脑袋里的某些片段，让她衔接不起来。 “你…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到海边？”李和为重复着她的问题，医生和护士在同一时间走进病房，，李和为拉着同事杨韶铭到外头。 “怎么啦？我知道，小杜是你的心头肉，我会尽力医治的。” “我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她虽然醒了，可是她似乎记不得一些事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的脑部有一段时间缺氧，可能因次而丧失了某些记忆，不过，应该不会有其它的后遗症，检查过后没问题的话，晚一点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 李和为随着杨韶铭走回病房，杜迎枫因为身体过于虚弱，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那她还有可能恢复记忆吗？”李和为看着床上的杜迎枫，如果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到海边，那表示她有可能把关于冈田准这个人的记忆全都给遗忘了。 “不一定，那要依病人实际的情况而定，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说不定。有时候，遗忘掉某一部分的记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听说了小杜和那个叫做冈田准的病人，或许上天留下的命，只抽掉她关于他的记忆，就表示希望她忘了他，那你又何必期望他能够全盘想起，这样对你也不好。” 好了，你陪她吧！我还得到其它病房。 杨韶铭走了之后，李和为分析着他所说的话。 如果让杜迎枫想起冈田准，她势必一定会追问起他的行踪，到那个时候，他又要怎么告诉她事实的真相？或许，只有维持现状，一切都会变得简单些，包和她和他之间的感情也是。 第九章 失忆，老天的作弄 夏天的脚步随着日渐炎热的天气慢慢逼近，杜迎枫走出医院门口，立刻就被炙热的阳光逼得她不得不往阴凉的地方靠去。 她看了一下时间，李和为说去取车，一去就是十分钟，也不晓得他车子是停到哪里去。 她刚准备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给他，李和为的车子刚好停在她的正前方。 上车之后，杜迎枫用一种完全没杀伤力的口吻骂着李和为。 “李医生，请问你是跑到哪一国去取车，让我一等就是十分钟。” “小姐，我怕你上车后嫌热，所以先把冷气打开让车子凉一些，要不然以现在的天气，车子刚发动怎么可能这么凉爽。”李和为轻掐着杜迎枫微红的脸颊。 “算你有理，我们今天要到哪里去吃饭？”她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上把玩着。 “你决定吧！今天你生日，你做主。”李和为笑了笑，眼前的杜迎枫早已经从差点踏进鬼门关的阴霾走了出来，她整个人变得开朗许多，也不再拒他于千李之外。 如果说，半年前的那件事对他来说，是人生的一个转戾点，那他也算因祸得福，虽然因此而丧失了晋升的机会，但是可以如愿和杜迎枫在一起，他并不觉得可惜。 “那我们去吃义大利菜好吗？我好久没去吃了。”杜迎枫早就计画好了。 “那我们就去吃吧！”李和为爽快的回答着，车子转眼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夏天的海边，总是吸引着许多年轻人到海边玩耍。 但往往玩乐过后，总是留下许多的垃圾，一堆被捏扁的啤酒罐，半个身子败覆盖在沙堆中，老人拨开沙子，将那些罐子丢进麻袋，一个接着一个，然后，他发现那一堆沙中，隐约透着一个白色的贝壳。他在海边拾遗那么久，从来就不曾在这片沙滩看过这么大的贝壳，他小心翼翼的挖掘着，直到整个贝壳放在他的手心上，他才发现那不只是个贝壳，看起来像是个录音机，尾端还附着一对耳机。 一定是那些年轻人听着听着就忘在沙滩上，他将贝壳上的沙子清乾净，然后放进口袋里，继续沿着海岸线走去。 一名年轻人站在另一端的海岸线上，看着即将消失在海平线的夕阳。 他终于如愿在出国前看到他所期盼的夕阳，他轻扬着嘴角，轻柔的海风让他觉得能够再看到这个世界是这一生中最美妙的一件事情，不过，他总觉得内心有个遗憾，他似乎还有件事情没有完成。不过，他老是想不起来是哪件事，是关于海吗？他唯一确定的是跟海有关，因为每天来到海边，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究竟是什么事？他闭上眼仔细的回想着。 岸边，车子的喇叭声拉回他的思绪，是兰在催他了，他看了一下时间，也差不多时间该到机场了。 他摇摇头，决心不再去想，也许有一天记忆就会莫名其妙的窜了上来，到那时候，他不就知道是哪件事情老悬挂在他的心头了。 “我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他的求婚。”杜迎枫坐在餐厅里，吃着侍者刚送上来的香蕉船。 “你是说真的？我说杜医生，你似乎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也应该准备嫁一嫁了，真不知道你在等什么。”夏歆听到杜迎枫的回答，差一点就将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喷了出来。 “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杜迎枫也很纳闷，虽然收到李和为的求婚戒指让她感到很开心，但是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得那么犹豫不决。 “难道你先人家等你不够久？还是嫌他对你不够好？你呀！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小心，你会被那些忌妒你的人给诅咒个半死。”夏歆给了她一个白眼，她究竟有没有搞清楚，李和为可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对象，今年升格当主任，再过几年，连院长的宝座也非他莫属，有这么好的院长夫人缺，她真不晓得她到底还在龟毛个什么劲儿。 杜迎枫不以为然，反正交往了三年，也没差多等这几个月。 “依我看，你是非得要等到人老珠黄才肯善罢甘休。”夏歆哪会那么容易就放过她，她可是抢走了医院里最热门的黄金单身汉，竟然还这么老神在在。 “你这么急，要不然你代替我嫁？”杜迎枫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可是巴不得，不过人家只看得上你，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小配角。” 夏歆挤眉弄眼的模样，正巧被走进餐厅里的李和为给瞧见。 她羞红着脸，恨不得能够挖个洞让自己躲起来。 杜迎枫看见她这副德性，笑得更厉害，没一会儿已经开始喊肚子痛了。 “好啊！杜迎枫，我看你的伴娘要另外找人了。”夏歆嘟着一张嘴，翘个半天高。 “行了！行了！我就快笑完了，哈哈哈…。”杜迎枫停不住笑意，就连坐在一旁的李和为也被她影响，忍不住跟着笑了开来。 “亏我这么挺你，就连你也跟着取笑我。算了！算了！早知道我就不答应你陪她出来杀时间。”李和为下午有个会议要主持，杜迎枫休假，他怕她闷，只好临时捉刀，找了学妹陪她喝下午茶。 “别生气，这样吧！晚饭我请，看我们可爱的夏歆小姐想要吃什么？” “欸！人家夸你耶！”杜迎枫用手轴撞了夏歆一下，她好不容易才停住的笑，立刻又倾泄而出。 “杜迎枫，我跟你梁子结大了。” 两个女孩子就在餐厅里嘻闹了起来，李和为像个看戏的第三者，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学妹，一个是她最宠爱的女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她们俩。 男人如果不能够在同一时间摆平两个女人，唯一的选择就是不做任何的选择。 他深知这个道理，只有乖乖的等她们闹玩，饿了，然后再一同到他订好位的餐厅用餐。 座落于台北市中心的商业大楼里，刚开完了一个董事会。 冈田兰摊在沙发椅上，整个会议又臭又长，她实在很难接受自己要跟一堆爷子辈的董事一起讨论公司的各项运作。 幸亏，这个位置，明天开始就要物归原主了，她终于可以休个长假，到国外好好的散散心。 冈田彦送走几位董事，一走进办公室便看见斜躺在沙发上的宝贝女儿。 “这段时间辛苦了，你要的机票，爸爸已经派人订好了，下班前记得过去拿。” 冈田兰走上前抱住父亲的臂膀。 “谢谢爸爸。”冈田兰如释重负的在父亲脸上留下一吻。 “对了，你哥哥呢？不是说好一起参加会议，刚刚又不见人影。” “哥说，他明天才开始上班，今天还算在休假，所以就不过来了。”冈田兰据实以告，她知道父亲并不会多计较这一天。 “他也真是的，休息够了，又跑到哪去了。”冈田彦真是拿儿子没辄，自从回国之后，他总是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像是恨不得能够把那段看不到的时间全都给补回来。 “不知道，没问他，他那么大个人了。”冈田兰耸耸肩。 “是不是嫌命长，又跑到海边去？”想到儿子差一点就命丧大海，他实在很不喜欢他成天往海边跑。 “放心吧！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哥现在恢复视力了，又怎么会想不开，况且他醒来也不记得自己曾经掉到海里，就别再提起这件事情了。” 在冈田准陷入昏迷的这段时间，医院顺便进行了眼角膜的移植手术，手术成功之后，父亲便迅速的帮他办了转院手续，在疗养了半年之后，便安排他到国外休养。 冈田准醒来之后，似乎不记得自己曾经掉过海里，只记得眼睛老是看不清楚东西，就连自己眼睛动过手术也浑然不觉。 一切都恢复到从前，冈田兰庆幸事情的演变没有想像中的糟糕，如果可以不要想起，她当然希望冈田准一辈子都不要想起，因为，没有人可以预料他想起那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后，会做出什么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冈田集团差点就失去了继承人，也差一点让她的游学计划变成泡影，幸亏，一切只是时间往后延了三年，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变成女强人，这部分可不在她的人生规划当中。 冈田准靠在车门上，看着远处正要落下的夕阳。 经过三年之后，这里的夕阳似乎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一样醉人。 他沿着海岸线走去，让整个沙滩都印有他的足迹，虽然尾随在身后的浪花很快就把身后的足印给淹没掉，但他还是不断的继续往前，在回到工作岗位之前，他下定决心要走完这片沙滩，因为，他知道自己接下来恐怕不会有太多属于自己的时间，他得全心全力的投入在这已经三年没碰的工作上。 在沙滩的尾端，有个用帆布搭起来的帐棚，他走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有个老人坐在那里。 他正专注的把拾遗得来的东西做个简单的分类，然后将一些除了瓶瓶罐罐以外的东西放在一张平台上。 冈田准好奇的走上前，看着老人展示他的成果。 他看见其中有一样东西很特别，像是贝壳之类的东西，不过又好像不只是贝壳。 老人告诉他，可以随意拿起来看，他一拿起来才发现那是个录音机。 这个录音机的设计很独特，不过他似乎在哪里也曾经看过类似的东西，他回想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可能是在国外看到的吧！ 他真没想到台湾也有这种东西，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竟然也是老人从沙滩上捡来的。 拥有这个录音机的主人要不是遗憾非常，要不就是一点都不懂得珍藏好东西。 老人看他拿着录音机看了许久，问他是不是有意买下它。 他摇摇头，这种从海边捡来的东西，十之八九大概都已经失去了功能，顶多也只能当作摆饰品，就算买回去也没有多大的用途。 老人见他不打算要买，显得有些失望，继续处理着那些捡回来的铁铝罐。 冈田准看着老人不断的重复着将罐子踩扁的动作，他明白，那些罐子是老人的主要收入来源，要捡多少个罐子才够他一天的生活费？他有些于心不忍，反正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台录音机，买下它让老人多一笔收入也好。 他掏出几张千元钞放在桌上，向老人道声谢之后便往回走。 老人看到桌上的钱，连忙追了出去，告诉他不用那么多，冈田准笑了笑，要他收下来，老人又惊又喜的拿着那些钱，然后连忙又跑进帐棚里，拿了一卷录音带出来。 老人告诉他，这是原本放在里面的录音带，后来因为要清理卡在录音机里面的沙子，所以将它拿了出来。 冈田准原先不打算要，也不晓得是不是别人使用过的录音带，贸贸然拿回去似乎不太好，但老人一再坚持录音机和录音带是一起的，他只好将它收下，随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 黄昏的夕阳逐渐消失在海平面，路边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他也该是时候回去了，今晚说好了全家一起到饭店用餐，顺道帮兰饯行，他得回去换套正式点的服装。 第十章 缘分让我们再次相遇 送杜迎枫回到住处之后，李和为将车子驶进自家的车库里面。 他下车之后，走到车子的另一头，帮还在车内的夏歆打开车门。 夏歆很自然的伸出手，让李和为牵着她走出车外，脸上完全没有稍早前羞红的样貌，神情反倒多了几分娇媚。 进到屋内之后，夏歆一头便栽进李和为的床上，正确一点的说法，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 “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到现在还摆不平那个女人？”夏歆如无外人般的褪下身上的洋装，换上衣橱里的丝质睡袍。 “戒指都已经收下了，怎么会摆不平？”李和为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他答应杜迎枫一回到家之后，便发一封电子邮件给她，告诉她已经平安到家。 “你看见她戴了吗？”夏歆冷哼，下午佯装清纯俏皮的模样真是让她受够了，要不是为了在杜迎枫面前演好这一出戏，否则她才懒得费这个劲。 李和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是没有，不过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也许她是怕戴着不方便，或者是怕掉了。” 他移身到沙发上，拿起桌上的烟盒，燃起一根烟。 “算了吧！你实在太不了解女人了，通常收到求婚戒指的女人，有哪个不是在第一时间戴上。” “迎枫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这跟爱慕虚荣根本就扯不上关系，我看她根本就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嫁给你。” 夏歆走到他跟前，拿走他抽到一半的香烟，送进自己的嘴里。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爱听，不过，我说的是事实，是她亲口告诉我，她还在考虑。” 李和为重新燃起一根自己的烟。 “那她有没有说她在考虑什么？”他发觉自己问的心惊胆跳，一定非得含着烟，否则克制不了心头的一阵颤抖。 夏歆摇摇头，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李和为会喜欢上像杜迎枫这样的女人，她太过于单调，一点都不适合李和为真正的个性。 而她，当然知道李和为卸下好好医生的身分之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像他这般拥有双面人性格的男人，只有同样拥有双面性格的女人配得上他。 虽然，李和为要娶的人是杜迎枫，不过她倒是一点也不心急，她知道短时间之内，李和为不可能会离开自己。 她双手攀上李和为的胸膛，将他手上的烟丢入烟灰缸。 “你答应过我，回到家就不在我面前提起她。”夏歆嗲着嗓音，在她耳边轻吹着。 李和为一把抱起几乎已经枕在他胸前的夏歆，往床上走去。 以他的年纪，永远也无法排拒像夏歆这般拥有火辣身材且年轻貌美的女孩，她和杜迎枫最大的差别在于杜迎枫若是最佳的妻子，那夏歆便是最好的情妇。 对他来说，这两者是不相抵触的。 当李和为的身体迅速进入她的，夏歆有种胜利的满足，她警告过杜迎枫的，她不止现在拥有李和为的身体，将来，她拥有的，绝对还有院长夫人的头衔。 *********************************************************************************** 看完最后一份签呈，冈田准看了一下桌上的时钟，怎么已经晚上十点了，他一点也没有察觉时间过的这么快。 办公室外面只剩下走廊的灯，他收拾好桌上的文件，然后一一放在各个部门主管的桌上。 看来，他真要请一名专职的秘书，否则他铁定很快便吃不消。 他迅速写了张纸条贴在人事主管的办公桌上，要她尽快安排面试。 报纸刊登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就已经有数十位等着应徵的人在会客室里排队等待面试。 冈田准一开始还很认真的挑选着，到最后已经没有办法兼顾手边的工作，只好把筛选的任务交给母亲。 “冈田夫人，我先声明，你儿子我要的是可以帮我分担工作的能干秘书，你千万别尽挑一些花瓶，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徵秘书。” 冈田准对着正戴起来老花眼镜看着应徵人员照片的殷彩霞苦笑着，他一看母亲只顾着看照片，连基本资料都不先过滤一番，他早猜想到她一定是以挑媳妇的标准在挑选他的秘书。 “你忙你的吧！挑好了，先给冈田总裁您过目总行了吧！”殷彩霞挥挥手，要他别吵。 冈田准转身又投入工作之中。 经过精挑细选之后，殷彩霞将资料放在冈田准的桌上。 “这几个不错。” 他将履历和照片分别比对了一下，一号长得不错，不过学纺织的怎么会跑来应徵当秘书？不好。 二号竟然才刚出社会，一点经验也没有，不行。三号的样貌挺引人注目的，他看了一下经历，模特儿？他的办公室又不是伸展台，要她来干嘛？剩下四号和五号，样貌都不错，不过比起四号，五号的学经历稍为逊色一点。 他拿起四号的履历表，仔细的浏览过一遍，各方面都还满符合他的意，就她吧！ 五分钟过后，夏歆已经坐在总裁的办公室里，她真不敢相信有这么年轻的总裁，且长得如此英俊不凡。 李和为当然也不差，不过比起集团的总裁，马上就可以分出胜负。 “夏小姐学医的，怎么会想要应徵做秘书？”冈田准打量着眼前这名年轻的女孩，看起来还挺干练的样子。 “因为我想要在不同的领域里学习各方面的经验，除了本身学医之外，也有受过行政工作方面的训练，所以希望有机会可以学以致用。”这些问题几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虽然这种回答是有点老掉牙，不过这名女孩子的整体表现都还算不错，初试和复试的成绩也算名列前矛，应该不会令他太失望才对。 “好吧！明天过来上班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夏歆精明的微笑着。 “详细的人事规章待会人事小姐会向你解说，欢迎你加入冈田集团，你的直接主管是我，希望你明天能够准时八点来报到。” 夏歆点点头，在向殷彩霞致意过后，随着人事小姐走出办公室。 “这名女孩子长的真讨喜。”殷彩霞还对着夏歆的照片端详着。 “我要的是会工作的女孩子，不一定要长的讨喜。” “你不能否认妈挑的不错。” “我没说她不好，只是她的长相并不是她最后录取的原因。” 殷彩霞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她的儿子太过于专注在工作上，她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抱孙子，有个不错的人选安排在他身边，机会自然也就大得多了。 “我跟你爸说好，要陪他去打高尔夫球，我先走了。” “冈田集团！”李和为听到这四个字，猛然回过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夏歆。 夏歆脸得意极了，她可是从众多角逐者当中脱颖而出，这就表示自己的确具有竞争力，李和为一回来，她立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你怎么会想到要去冈田集团应徵？”他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就看到报纸有在登啊！你不替我高兴吗？”她看出李和为脸上没有一丝喜色。 “不是，只是有点意外，冈田集团不是一间小公司。” 夏歆当然知道，就因为如此，她更觉得自己机不可失。 “我还见过他们的总裁。”她喜滋滋的回想着冈田准的样貌，要和这等男子每天面对面，她倒是不在乎实际的工作内容会是什么。 李和为停住了吸烟的动作，会吗？夏歆见到了人会是他吗？他从国外回来的吗？ “哦？”他走回电脑桌前，继续浏览着网页，他并非无心倾听，只不过，他没有想到一个快要让他遗忘掉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又回想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夏歆描述完冈田准的长相，原以为李和为应该会吃他未来老板的醋，但他的反应实在冷到令她有些按耐不住。 “你的老板叫做什么名字？”李和为确定自己有些明知故问。 “好像叫冈田准。”夏歆回想着当时面试主管介绍总裁时提到过他的名字。 恢复视力之后，他终于又再度回到台湾，但是他却没有到医院找杜迎枫，难道他也不记得她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应该放心才对，可是，他总觉得内心很不踏实，有种难以形容的恐慌。 他的行动在这个时候响起，他走到阳台接起电话，是杜迎枫。 “睡了没有？”杜迎枫躺在床上，想起今天还没打过电话给李和为。 “还没，你呢？睡不着吗？”一听到是杜迎枫，他的嗓音随即变的柔和。 “刚洗完澡，还没那么快睡，明天我休假，你忘了吗？” “我记得。Sorry，明天没有办法陪你。” “没关系，我已经安排好行程了，你别担心。对了！夏歆不是去面试吗？结果怎么样？” “我没跟她碰到面，所以不知道结果，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在他身后，他感受到夏歆隔着睡衣的肌肤正贴上自己的，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将她拉到自己胸前。 “你早点休息吧！我还有点资料要看。”夏歆的嘴唇正在他的脸颊附近游移着。 挂上电话之后，夏歆在第一时间覆上她的唇，李和为疯狂的亲吻着，让她的身躯完全贴近自己。 夏歆得意的娇笑着，比起稍早前，李和为反应的确来得热烈许多，她就知道他无法拒绝她的身体。 虽然冈田准的出现无疑让她双眼为之一亮，不过她不会这么急着放手，在新的猎物还没到手之前，安于现状是最好不过了。 上班的第一个星期，夏歆忙的没有时间多观察冈田准几眼。 这和她当初所想的有些差距，她的办公桌并不在冈田准的办公室内，而是在门外。 大多数时候，’冈田准只利用内线交代她事情，她很少有机会进到总裁办公室，就连要给他的卷宗也有专门的小姐会来收件，她要负责的只是帮忙接听电话和预约行程，都是一些琐碎的事。 秘书的工作不外乎如此，不过，照道理应该和老板有最多接触的机会，但冈田准仍旧只透过电话询问她一些事情。 内线的灯号亮起，是冈田准拨的。 她迅速的接起电话，俐落的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台词。 “您好，这里是总裁办公室。” “夏小姐，请你进来一下。” 30秒之后，夏歆已经站在冈田准面前，30秒已经足够她补上口红。 “晚上有没有事？”冈田准没有抬起头，他正专注的修改一份合约书。 “是不是要配合加班？我没有问题。”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努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冈田准放下手上的笔，看了一下夏歆的装扮，晚上的宴会带她去应该不会太过于失礼。 “你今天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下班，然后去整装，弄造型什么的随便你，总之，六点的时候，准时到我办公室。” “我们要出去吗？”夏歆不知觉的提高了嗓音。 “嗯！晚上有个宴会，要麻烦你当我的女伴，这段时间一样算加班，公司还会另外有津贴补助。” 他笑了笑，她的反应和以前那些企业千金差不多。 “好了，没其他事了。” 冈田准望着夏歆的背影，她的确很出色，但是他却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现阶段看来，她可以算得上一名称职的秘书，对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杜迎枫和几位同事坐在医院的餐厅里，讨论着稍早前公布的人事异动。 “小杜，恭喜你啰！和为又高升了，再过几年，我看他大概会是医院里最年轻的院长。” 杜迎枫笑了笑。 “是他高升，你们恭喜我做什么？” “谁不晓得他已经向你求婚了，改天等你嫁给他了，他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同样是眼科的赵医生说。 “我又还没嫁给他，况且在医院里，他是他，我是我。”杜迎枫若有所思的回答着。 几个医生户看对方一眼，赵医生提出大家共同的疑问。 “你…是不是还在考虑要不要嫁给他？” “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我当然要考虑清楚。” “和为条件那么好，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说来说去，每个人都免不了在她面前夸李和为条件好，答应嫁给他彷佛天经地义，像她这般犹豫不决只会让人怀疑她和李和为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些事情和条件好坏无关。”她做了一个总结，不想再针对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 大家识相的不再追问，但在心里同样都有一个疑问。 杜迎枫真的爱李和为吗？照道理她应该是爱他的，从她出事的那一年到现在，李和为对她呵护备至，甚至希望她在结婚之后辞掉工作，专心当个李太太。不过，在杜迎枫心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一个人，一个他们答应李和为不在杜迎枫面前提起的一个人。 会吗？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况且杜迎枫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