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遗失的心跳 回忆上了发条 总是准时报到 我让日夜颠倒 因为黑夜太难熬 总以为哭过就好 梦和现实对调 穿越了城市的喧闹 心跳却感应不到。 万人演唱会,烟火绚烂,充满动感的节奏,璀璨华丽的布景,台上灯光炫美,性感的肢体,旋律飞扬,台下人头攒动,肆意狂欢着,呼喊着,眼眸迷醉。 只有她一个人远远站在场外,独自品尝那一份黑夜与寒凉,吐不出一字一言,暗夜,不知不觉已将她吞噬。 她双眼无神地盯着舞台上散发着无尽魅惑的人,想,好像这样,没有她存在介入的画面会更唯美一点,忽然嘴角扯了个极淡的笑,心里有点讽刺,却也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尘埃落定。 她最好的朋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炙手可热的歌唱明星,而且现在,正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宣告主权,她不是应该感到欣慰吗? 是了,欣慰,她就从没有站在舞台上过,更没有在人们的眼中留下果然任何痕迹,尽管那个梦想也曾在脑海里出现,但也仅仅是昙花一现,比做白日梦还要可笑虚幻的。 想着,看着,直到眼睛里那幅喧闹的画面开始模糊,她才僵硬着转过身去,依旧挺直的腰背,固守着最后仅有的尊严。 她背身过去的刹那间,夜空里忽然一声轰鸣,漫天的烟花烂漫,辉灿而华美,就好像是在宣告一场最唯美残忍的结局。 她酒醉了似的,双眼恍惚,脚步有些跌跌撞撞,只是始终向前走着,一步一步,放佛是要挣脱出可悲命运的泥淖。 暗夜将寒风吹送到她面前,狠狠地在她身上、脸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好一会儿,她停住了步子,抬头望了望空旷无人的马路,眼眶里盛满迷惘,连同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唯有路灯温和无声地打量着她。 她无言以对,只能又低下头,默默地走着,走在自己这条未知黑暗的道路上,暗夜将她脸上的神情遮挡得天衣无缝。 所以她更没有看见,拐角处停放的一辆汽车已经等待已久。 秋夜里的寒风继续,演唱会仍旧欢腾,人人神情迷醉,歌声飞扬,谁也不会听见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紧接着急冲而来,然后狠狠刹住,一连串行动仅完成在短短几秒间。 她只来得及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光,旋即身体骤然一痛,被抛飞到了半空,狠狠落地。惊愕的刹那间,汽车照明灯里,那张脸,像是噩梦般映在了她的眼眶里,狰狞而痛苦,瞳孔骤然一缩。 澄然,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短短几秒的时间,汽车飞速离开了现场,躺在地上的人,身体已支离破碎,鲜血逐渐流淌,越来越快的。 她抽搐了一下,终是无能为力,眼神慢慢涣散,连同路灯柔和的光晕也开始慢慢模糊不清。 拼尽最后的一点力气,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澄然,为了她,你宁愿彻底毁了我啊,你竟然,这样爱她了。 耳朵里还依稀传来低沉的歌声,人人都在肆意狂欢,在那荧光和音乐的世界里疯狂释放,哪里会觉察到在距他们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处所发生的一切。 寒风侵入到了她已然残破的身体里,恣意吞噬着,她眼皮渐渐沉重,神智已然支离破碎,只是她还有一点点不甘,不能明白的,连同疼痛的身体,委屈着。 为什么,当初那么相爱的他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那么信誓旦旦的他,为什么会恨到要这么无情地对她? 爱她就那么好,恨自己却好像是一件再肮脏不过的事情。 罗小绫最后一行泪从眼角滑落,然后缓缓闭上眼睛,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关联、回忆、痕迹,都统统抹掉,丢入阴冷与漭漭漆黑。 医院尖锐的汽笛声,呼啸而来,不远处的演唱会却依旧在继续,沸腾着,疯狂着,释放一切。 而她混混沌沌,血泊中,灵魂已经抽离而出,飘荡在半空中,夜色霓虹灯的城市蓝色的冷雾,正在蔓延开去。 画面陡然一转,再睁开眼睛,她已经飘荡在了陆澄然的面前,他正抱了头在无助而仓皇,她朝四周望了望,原来现在已经是在医院的走廊了,而不远处手术室内正亮起了红灯,抢救的行动紧张行进着,还在做最后徒劳的挣扎。 可惜啊,她看了看已经控制不住哭泣起来的陆澄然,面色漠然,那么清楚地听见,所有对他的美好记忆,化为齑粉,慢慢落地,随风散去。 耳边清晰地传来滴——一声很长而尖锐的声音,她微微一怔,继而一笑,好像已经听不到面前的男人撕心裂肺的声音似的,微笑着,转身,朝走廊尽头走去,那里,正缭绕了一片冷雾,她知道是来接她离开的。 更明白从这一刻开始,她真的已经死了,有关她所有的一切都将抹去了。 她的身体会被焚烧,会被装进小小的一个坛子,或者干脆,就此,装进那冰冷黑暗的一副棺材里,埋进土壤里,然后静待所有在这个世界里,连同在别人脑海遗留下的痕迹都慢慢抹去,陆澄然杀害她的原因,她已经无力去追究了。 那么明显,她还需要去猜测吗? 紫妍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能牵着手走过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给她的关心与照顾,尽管在后来的这几年慢慢变质了,开始虚伪了,但曾经留在她们记忆里那些的温柔笑语,怎么可以轻易抹杀掉?她从前,对她那么依赖过。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她的隐形,迟钝,并不会想到她其实一直在用心观察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就那么几个,她怎么还会花了眼,她只是依旧习惯地选择了迟钝而已。 光是留在她保险箱里的那几些照片就已经足够紫研身败名裂了,与签约东家的纠缠不清,陷害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惜以谋杀夺取原本属于她的音乐作品。舞台上却还依旧能笑靥如花,醉美熏人。 贪婪欲望这东西,毒的很,硬生生扭曲了曾经那么爽朗大方的姑娘,和温润美好的男孩。 罗小绫感觉身子逐渐被那片冷雾吞噬,一圈圈光影爬绕上来,透射而过。她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想太多,只是就这样永远沉睡了就好,再也不愿再见着他们了,恨不起来,能就这样永远两不相见也好。 画面在这一瞬间变得浓黑,她则消失不见,融入到无声无息的空间里,轻飘飘地不断往下沉往下沉,而没有任何着落点,只有茫茫然地一片虚无和暗黑,静得只听见滴答一声极细极细的声响,也不知是泪还是雨水打落下来了。 她叫罗小绫,是一名艺术学院的学生,马上就要毕业了,但谁也不知道其实她已经在娱乐圈摸打滚打了好几年。 她、紫妍还有陆澄然,最初是在高一新近开学一个月后认识的,她的成绩不算拔尖,顶多也就是个中上而已,相处了三年的初中班主任,在毕业的时候看见她都尴尬了好一会儿才交想起她的名字来。她的人缘也不定好,每回还座位时,被换到她身边的人都要拧着眉头,不情愿毫不掩饰地写在脸上。 有心想要和她打闹一会儿的,下一秒就会阴着脸扭过头去,嘴里直喊着无聊无趣的字眼,她僵着身子,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反正,已经习惯了吧,没有任何人和她做朋友,跟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谈天说地也没关系。 她淡而寡味的神情里,装满了习惯和无所谓,直到跨进高中的大门,坐在完全陌生的教室里,蓦然听见一声呼唤。 "罗小绫!" 她转头,一个愣神,一张如太阳花一般灿烂的笑脸便毫不设防地撞进心门。 "你好,我是你的新同桌,我叫许紫妍,以后请多多关照啦!" 眼前一抹莹然的绿色轻轻一晃,女孩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朝她龇牙咧嘴的,模样儿煞是可爱。 她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很久不曾笑过,几乎已经忘记了要对来人报以友好的微笑了,只记得就那样认真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还有一点莫名的心安。 她的声音很好听,清清脆脆的,罗小绫想,甚至还带有一点清甜的味道,就像初夏里的清风。 "看来我的新同桌是一座小小的冰山哦,"许紫妍毫不介意她的目光,甚是开怀地继续笑着,手攀上她的,凑了过来,眼眸里水波里有星光流动。 "在做什么呀,你看别人都忙着打开新书本和周围的新同学们交朋友呢,你为嘛一声不吭地干坐呀,难道,在专门等着我的?" 她依旧未语,只是那双清冷的眼眶里浮上了几丝浅浅的笑意。 "哈哈,看来我的同桌是个闷葫芦,这下,我的日子有得过了,嘿嘿,"她伸出手,大眼睛里盛满熠熠晶光,"你好哇,新同桌,从今天起,你要好好对我,同样的,放心吧,小葫芦,我胡也会好好呵护你的!啊哈。" 她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罗小绫想,从她的眼睛里,她看得出来没有任何杂质与鄙夷,原本满是尘埃的心,顷刻间就被那纵情的笑给吹散了个干净,甚至开始阳光粼粼,清风微恙了起来。 她褐色的瞳眸里泛起涟漪,温柔的笑意便从微微弯起的唇角流泻而出。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开始,她想。而怎么也不能预料到的,以后的那些年里逐渐失控尖锐的局面。 然后就是,陆澄然的出现,他比她们高一年级,品学兼优,还是学校的播音员,在全校女生中间是个被无数次热议的人物。 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个天生的超级闷葫芦,身边来来往往的人都自己爱理不理,自然不懂八卦为何物,只是从飘到耳朵里的一些只言片语判断出,那个叫陆澄然的,几乎就是个白马王子一样的存在,是校园里的一道令人心动的风景。 这些,她都不甚放在心上,每天规律地重复着自己的生活作息,认认真真,沉默无声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紧接着下一秒,不期然却让那道风景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她是被许紫妍硬拉去凑数的,学校广播站需要一名播音员,各个班级的女生们便开始了一场异常火热的争霸赛,比拼人数也是其中一项。 她低着头,怯懦地站在兴奋不已的人群中间,眉头轻轻皱着,觉着这样很不好,完全失了自己的骄傲。 可是紫妍大大咧咧惯了,这种有趣的事情怎么会不来很横插一脚?见她的笑容里隐隐竟也带着几分期待和兴奋,有些愕然,继而心下一安,好像,偶尔凑凑热闹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想着,在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是时候,抬脚便迈入了演播室。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澄然,为着应聘校园播音员的位置,实则就是个凑热闹打酱油的而已,午后的阳光,恰好伸到了门口,她浑身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然后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简单而清醇的一句话,柔柔地砸在人心上,罗小绫推开门,微微抬起眉眼。 这蓦然闯到眼底来的情景,一直在罗小绫心底珍藏着,从未给旁人看,就算岁月渐渐漂白,腐蚀也是直到她支离破碎地倒在血泊里眼睁睁看着他面目狰狞而痛苦地逃走时,才应声而碎。 少年周身放佛搬来了一层烟雨,在午后阳光慵懒地照射下,朦朦胧胧,有几分不真实不确定的意味,然而下一个瞬间,少年回头一笑,给眼前这幅宁静朦胧的江南烟雨图添上看一行古诗,那股水墨般的诗意与温润古韵,就宛若一张丝绣绢画,缓缓铺展开,如斯静美,却不张扬亦不曾奢华。 他正坐在播音室里对着话筒说了一句什么,转头看见她,微低着头站在呆站在那儿,唇角不禁轻轻勾起,一个内向胆小的姑娘,他那是这样想。 很久以后,她将额头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闷闷问起,你是为的什么而喜欢上她的呢? 他轻轻笑开,却没有回答,只说,"因为你说你都不说叫什么名字是来做什么的,就傻乎乎地跑到我面前来了啊。" 她依旧闷闷的,不说话,只把双手更紧地环抱着他的腰。 在偶尔示意的时候有想过,如果在没有陆澄然和许紫妍的世界,她是否就能够不轻易的将自己交出去,能够一步步地蜕变,宛若重生?从而走向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 谁都不能确定的,更没有谁能给她这个答案。 一直以来,她活得渺小而卑微,沉默而怯懦,就算到后来遇见了他们,生活的轨迹开始渐渐曲折起伏,生命里的窗被一扇又一扇打开,然而所有的光芒和荣耀都不不属于她自己。 世界的中心注定不会围绕在她身上,舞台上也不可能有她的影子,他们三人如期按照约定好了的诺言,如期考入了同一所大学,然后在理想和现实的战乱世界里,奋力扬刀折戟。她作作曲作词、许紫妍演唱、陆澄然全权负责幕后的剪辑工作等。 她是没有自信的,从来都是一副淡然平静地活在他们的背后,他们身上的光芒总是很轻易地将她彻底掩盖。 后来一个接着一个欺瞒与谎言,她也只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黯然了眉眼,说不出多余的话来,直至这个隐形的存在慢慢到了不得不剔除的一天。 陆澄然和许紫妍或许在还少年不知愁的岁月里喜欢过,真心地呵护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走到今天,她变成一个多余了而已,她也没有想过要去喝问,大声质问让他们做出这一切的理由是什么。 她最后还是回归到了,独属于自己云淡风轻的,蓝色天空之下。 第二章 一梦逝长河 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眼前是一个狭小而有几分凌乱的小院落里,恍惚是从在倏然掉落的过程中猛然惊醒。她睁开眼的瞬间,对面立即响起了一个声音。 "小昕,你怎么了,哪里又不舒服?" 那声音很是温柔低沉,盛满了急切。 罗小绫恍惚了几秒,才慢慢认清眼前的情况,冲到面前抱着自己的是一个年轻妇女,年约三十上下,长相柔美,但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副为生计而奔波劳苦的普通妇人模样,她看着自己的表情急迫而慌张,真切地不似演戏。 她摸向自己的胸口,有点儿闷,却深刻地感觉到了它的跳动还有温热的呼吸,自己,还活着?然而,好像情况又有些不同。 继续茫然地看向那个紧张的凝着自己的妇人,知了正烦躁地在耳边不停叫嚣,她脑子里空了几秒,然后终于是心领了什么,朝那女人极浅极浅地一笑,启唇轻轻说:"没事,我只是做了个梦。" "傻孩子,妈妈不是说了吗,要睡觉就回床上睡去,你偏非要在这日头底下晒着,还是回去床上躺着吧,你昨儿个才退了烧,别又让妈妈担心了。"妇女温柔怜爱地笑说道。 "嗯",罗小绫随口应了声,空了的脑子里已经开始有点混乱,得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消化消化。 起身,慢慢朝房子里走去,才揭开旧油布做的门帘,迎面便是一股阴凉扑来,突如其来的昏暗光线,让眼睛很是不适应,过了好几几秒后,她才能好好的打量起屋内的环境来。 屋子很狭小,因为是底层,地面有些阴湿,只是整理地很整洁,一切有条不紊地静静摆放着,几条破旧的板凳,几张褪了色的木椅,一张油腻腻的桌子,小小的黑白电视,旧花老式衣橱,一张床,一床薄被,屋内所有一目了然,宁静地诉说着眼下这个简单家庭的清贫生活。 打量完了,她并没有太多多余的情绪,对于她来说,现在无论到哪里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摆脱了那些是是非非飞纠缠,从那里面全身而退,也不能说是什么坏事情。 既然她的一缕孤魂无意中飘到了这个小女孩身上,那么就让一切都按部就班也未为不可。 她看了眼那床边简陋的衣柜,发现上面有张椭圆形大镜子,走过去,凑到镜子前,安静地打量起自己的相貌来。 第一眼感觉便是,面色苍白如雪,几乎看不到一丝血色,眉头似蹙非蹙,有点眼色的人大概就能断定,这个小女孩的身体并不很好,气血虚,似乎还有什么隐疾。 脸盘因为年纪的缘故,还未张开,看着,顶多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五官也没有什么好评论的,用面黄肌瘦来形容丝毫不为过。但那双眼睛微微凹陷,淡淡的褐色,正平静的望着自己。鼻子挺秀,嘴唇单薄,而隐隐头透着几分苍白,不知是这具身体是组合而来的缘故还是别的,看起来竟是有几分诡异,如果现在是夜晚,而自己又穿了件白色宽大睡衣,那模样,标准的一幽怨小女鬼。 她不禁朝自己无声笑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和轻松,还有一丝重生的苍凉和嘲讽,如此,她也满足了,她的生命能够换了一本书重写开始书写,是不是说明自己到底要比有些人要来的幸运呢? 人,总是要学会知足。 不出所料,她这幅身子很不好,前几天才生了病,身体还没好全,站了不一会儿,眼皮子就重了起来,走到那张矮床边,顺势就倒下去,迷迷糊糊时在想,明天还是要好好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的,还有这具身体的母亲,在上一辈子记忆里,她是没有母亲的,曾经有,不过她才一出生她就死了,死于生产后的诸多并发症,父亲呢?印象中早已经模糊,他将她丢给一位远房亲戚后,就绝少出现在她面前了。 他是恨她的,她很清楚。每年妈妈的忌日,他都会回来,而她的生日从不会有一句问候甚至是一个电话,更别提平常时候。 不过,那些事情,都要开始一笔勾销了,自己不能耽溺在那之中,等明天醒来如果还是在这个小屋里,那么,那就真的抛掉过去一切,重新开始了,她在心中暗自做下决定,很快昏沉睡去。 第二天她是被一阵香味勾动肚里的才馋虫醒来的,甫一睁开眼,耳边就传来温柔笑语。 "小昕,不要贪睡啦!你昨晚都没有吃饭呢,饿坏了吧!快点起来洗个脸就吃饭吧!" "嗯,"从未享有如此温柔体贴待遇,罗小绫别扭了一下,有几分赧颜地应了一声,就掀开被子起来洗漱了。 走到同样狭小简陋的洗手间,取了牙刷牙膏,开始刷起牙来。 正收拾屋子的周芸看到自家孩子今天竟然乖乖地听话了,好一阵惊讶,平常这孩子都是要发老大一阵床气的呢,没个老半天哄着,是不会答应的,看今天她这安安静静的模样,着实让她这个为妈的,惊喜不小。 "小昕,今天妈妈特意给你做了你爱吃的鸡蛋面,还有酸奶,篮子里还有好些酸奶,想吃什么尽管拿,啊。" 正站在洗手间的罗小绫闻言没有回答,酸奶?她眉头微微皱起,她平常是最不爱喝的,取下毛巾将脸清洗了一遍,一脸清爽地走出门回到那间既当客厅又当卧室的小房间,便看到周芸已经将一应早餐摆在饭桌上了, 看着色性味俱全的,倒也丰富,看到她是极其宠爱这个体弱的女儿的,想到这儿罗小绫心上生出一股暖流,迅速蹿到了四肢百骸。 转头看到周芸殷殷切切鼓励的眼神,她沉默着伸出手,端起了那晚热气腾腾的鸡蛋面。 "尝尝,要是淡了或是咸了,妈妈赶紧给你换,"周芸看着年仅八岁的女儿柔笑,"多吃点,我家昕昕还要长身体呢!" 平白的,罗小绫眼前一阵氤氲的雾气,活了二十多年,被人当做隐形人惯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被打动,一碗鸡蛋面几句关心的话,就几乎快溃不成军了。 "哎,怎么了怎么了,昕昕,快告诉妈妈,是不是身上哪里又痛了?"周芸脸上又是一急。 "没有,"罗小绫别扭地将头扭到一边去,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现在脆弱的模样,不是都说好了吗,一切都重新开始,现在,自己竟然有一份爱守护在自己身边,难道不应该好好活下去,学会感恩? 鼻头一酸,眼泪又要留下,深吸了几口气,硬生生将那股苦涩甜蜜硬咽了下去,才转过身来,将瓷碗里的煎鸡蛋夹到了周芸的碗里。 "昕昕你?"周芸惊喜莫名,睁大了眼睛看着女儿。 "你吃吧,我吃不了那么多。"罗小绫恢复了淡淡的表情道。 "妈妈不需要,昕昕才要好好补补身体的,多吃点好。"周芸重又夹起想放回去。 罗小绫端着碗往旁边一躲,朝她摇摇头,目光坚定仍旧淡然,而那表情竟也再倔强不过。一时间周芸心里竟也生出些酸酸麻麻的情绪出来,她的昕昕,一下子竟然懂事了很多。 "好,既然昕昕吃不完,那妈妈就帮昕昕解决这个鸡蛋好了!"周芸笑眯眯地看回女儿,那细细密密好像恢恢巨网一样的温情柔爱,直叫罗小绫有些汗颜了。 一顿简单而温馨的早餐很快就过去了,周芸交待自己说还有工作要出去做,中午就回来,让自己好好在家里玩,多在院子里走走,只是别出去乱跑,还哄骗说会被警察叔叔抓走的。 让罗小绫一阵好笑,实际上的自己哪里就真的是个年仅八岁的小萝卜头呢?然后转念想到这句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她又黯然了几分,这是周芸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 在罗小绫沉思地当儿,周芸又唠叨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出门,还硬是将原本就已经安排地滴水不漏的琐事又给重新安排了一遍。 罗小绫几乎哭笑不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妈妈的唠叨神功?她总是见识到了。 周芸走后,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罗小绫脑子里的思维停滞了几秒,才晃着小身板走出门去,如今还是初夏,天气还有些暮春的沁凉,而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虽然此刻的白雾不小,轻飘飘地笼罩在半空中,像是压在人心头的一份甜蜜的轻愁。 罗小绫扶在门边,面朝这狭小安静的院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口浊气,自己这具卑微渺小的灵魂,迷失在了轮回道上,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而来,究竟是会是一种考验、一种弥补抑或还是某样惩罚? 这些,也许只有等到走了千山万水以后才会恍然心领,而此刻,她望着周遭白茫茫雾霭霭的一切,惟能默然,逝风一梦,宛如长河落烟,泼墨在淋琅山水,笔走龙蛇间。 第三章 巷间一少年 时光是世上最不耐烦的过客了,总是行走匆匆,一如指间漏沙、断梦流水,转眼间,罗小绫在这间小屋里已经生活了一周,安安静静,平平淡淡。 这几天的时间,通过各种途径也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大环境是什么。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她已经能确定,这已不是原先生活的那个世界了,那个二十一世纪,几乎就是个完全平行的时空,除了陌生的那些人之外,其他倒也八九不离十,没什么大的改换,最重要的。 她微垂了眼睑,看向自己小小的手,这个世界真的,彻底消匿了陆澄然和许紫妍。她曾经只是无意中闪过假若没有他两存在的世界又会如何的想法,倒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实现的一天,说不出来的可笑感觉在心中无限膨胀、纠缠,几乎就要逼着自己大笑出声,死前那股彻骨的冷意又好像幽灵一般直直逼来,她窒息了几秒,捂着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的胸口,费力地使劲呼吸了几口气,眉头仅仅拧起。 这几天,她可算是彻底见识了一番,自己这具身体是何等的"娇气"了,四肢冰冷异常、面色如雪不说,还总是胸闷气短,头晕乏力,心里开始有数应该是心脏不大好,可能是先天性的,记得上辈子那个收养自己的远房亲戚家,有个小表妹因为是早产儿,心脏也是不好的,从一出生起就像是个破旧的布娃娃,丝毫也没有同龄孩子应该有的活力和生气。 还总是隔三差五地送医院从诊所,真正的拿药当饭吃,想到这儿,饶是性子冷淡惯了的罗小绫也禁不住有爆粗口的冲动,她果真是应劫来的,换了具铁锈组合一样的身体,怎么会有轻松日子过! 看这几天的天气很好,她也慢慢地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动,踩踩花,拔拔草什么的,活动下四肢,身体倒也轻爽了不少,继而又安慰自己,只要日后多加注意倒也没什么大碍,读大学的时候,有位授课老师就是个心脏病患者,人家都已经快步入五十大龄了,还不是照样活得潇洒自在,据他自己说,多锻炼,心平气和不生气,平日里注意一下饮食平衡就好了,并不用太过在意。 想到这儿,罗小绫,不,从现在开始应该叫冷昕,百无聊赖地打量了一遍已经看了不下百遍的屋子,心里在叹息,这个家,只有周芸和自己着实有点冷清了,至于那个被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周芸似乎有些讳莫如深,无意中提到的时候,她神情都有些勉强,她便也知趣地立马了转移话题。 既然她不愿意在和过往有任何纠葛,那就随她吧,实际上,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斩断一切,回归原点,重新开始。 更重要的是,要尽心尽力地从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娃娃慢慢长大,她已经二十多岁,少女的天真烂漫几乎没有过,跟别提什么可爱童趣,要说扮演好那个角色,对她来说,说不难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昨天,她自己独自也是饿了,见小厨房里还有一些食材,就捋了袖子,搬来一张矮凳,站在那上面开始就不管不顾地炒起小菜来。 不多,也就一盘油煎豆腐,青椒炒蛋和紫菜汤,卖相看着也还行,上辈子冷昕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虽然总是忙的脚不沾地,但几个家常小菜还是难不倒她的。 等一切都准备就绪,连饭碗都摆好了时候,周芸回来了,一撩开门帘,瞧见桌上冒着热气的几样小菜,那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现在她想起都会忍不住笑开。 那顿饭,自然是在一片沸腾热闹中吃完,周芸几乎都快将她脸上盯出一朵花儿出来了。想说什么,却始终还是没说出口,冷昕难得地露出她在重生后露出的第一缕真心笑容。 伸出筷子加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中,脸上浅笑盈盈,"妈妈,你工作辛苦了,多吃点,不用你等很久的,我已经在努力长大。" 周芸一愣,眼眶里转瞬泛红,"好,妈妈的昕昕,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很高兴。" 冷昕又是轻轻一笑,继而低头吃饭,心里,有些什么东西在此刻已经彻底尘埃落定,这个家,她有守护的责任和义务,而这些从现在起,她必须肩负。 虽然冷昕仍旧因为性子冷淡的缘故,母女之间的话并不多,但也还算其乐融融,不久她便也知道了周芸的工作是内容是什么。 小屋的走廊上,摆着一台十分老式的缝纫机,还是那种需要用脚踩的,这个时候似乎并不多见,不过想到房间里那台黑白电视机,那就什么也还能接受了,现在身处的这个时空,比之2012时间似乎慢了几年,大概就相当于九十年代的样子。 而周芸每天的工作,无非也就是在巷口摆个小摊,给人的衣服裤子绞边,上拉链什么的,每天忙得头昏脑涨,拿到手的报酬却是少得可怜,不过她大多数时候,还是主动上门到一些有钱人家去,专门"上门服务",其中就有一些熨烫的活儿,总比绞边上拉链的钱要赚得多。 最近,周芸的生意似乎很好,总是会忙得忘记回家吃饭,她的动作地点也换了,搬到了另一条离家远些的大街里弄里,对面排列了很多服装店。 这样一来,她自己和罗小绫的午饭就成了问题,原本周芸打算赶早起来做好一天的饭菜,却被罗小绫给拦了下来,让周芸告诉自己详细的地点,然后她做好饭菜给她送过去。 先前周芸还老是不肯,但当天就瞧见冷昕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安安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她一阵欢喜加气急,终是拗不过她,答应了。只是还兀自唠唠叨叨地嘱咐女儿要小心,不要理会陌生人的搭讪,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不想动就在家好好躺着休息,不需要来送饭了。 对于上辈子已经活了二十多年的冷昕来说,这实在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总比死气沉沉地闷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的好,能够外出走走也能让身体恢复得更快。 来来回回间,这项轻松的送饭活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日头正上到人的头顶,一如热恋之人的如火目光。 将几个炒好的小菜全数装进饭盒后,冷昕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十二点,时间刚刚好,擦洗了手,提了饭盒关上门,便朝着周芸工作的地点走去。 这个家所居住的地点虽然处于城市的贫民区,看起来简陋而肮脏,但好在附近的居民都还算奉公守法,不像东城区那里,听说,同样是穷人的聚居地,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三不管"地带,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黑吃黑"、血拼相杀的戏码,且还花样百出,政府曾经一度严格打压过,不过便发现根本就不可能彻底肃清之后,渐渐认清事实,睁一只眼密闭一只眼,马马虎虎救过了。 周芸是个好母亲,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孩子应该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虽然能力微薄,但是竭尽所能给她最好的。 罗小绫走出一条长而寂寥的小巷之后,再经过一家废旧大楼,很快又拐入另一条小巷。现在,耳朵里已经隐隐然能听见闹市的喧哗了。 她最初以为自己差不多就是穿越到了九十年代,可在第一天走出那条巷弄后,面对眼前林立的商铺,车水马龙和高耸入云的钢筋大厦,她微微有些恍惚,嘴角逸出一声恍如隔世的叹息。 没有,只要走出了那扇门,那条巷子,她还是里灯红酒绿的闹市很近很近, 这座城市在她的记忆中,并不存在于先前她所熟知的任何世界,就好像现在她身处的世界才是真正世界一样,它现在理所当然地默然伫立她眼前。告诉她她那之前所过的二十年,才是真正的秋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一切都还原了真实罢了。 这座城市的名字很古典,叫芜城,据说是千年前,当第一批人来到这里时,最先看到的便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菁芜,荒凉却是充满了自然生机,所以干脆就取名叫芜城了。 话说这芜城在华夏国的南方,也端的是个秀丽怡然的古城,旅游名胜不少,最近几年发展迅速,钢筋水泥铸就的高楼大厦也在一夕之间拔地而起,随处可见琳琅满目的商品被陈列在橱窗里,车来车往,人去人来。 国家繁荣、城市经济、军事之类的大事情对于像她这样活在底层的小老百姓而言,是遥远的,在刚开始些微有些惊讶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之后,依旧还是耐不过生来的冷清,默默然过去,只在乎眼前自己身边的人,过着最平淡普通的生活。 她只是没有想到,一份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幸福和爱,才是这世上最难以维续的珍贵。 才刚走到这条巷子的入口,她便感觉到了今天打不同,这地方这个时候一向是绝少有人路过的,要热闹起来也是在天黑以后,今天这条巷弄却早早的就迎来了"生意"。 她神色未动,只将饭盒往怀里紧了紧,然后躲进一边的电线杆后,静静地等待这股子热闹劲儿过去。 巷子里正在上演一场不打大不小的打架事件。 根据目测,还是一对三。三大一小,三个黄毛,模样打扮就像是街角理发店里洗剪吹组合,很有几分农村重金属的味道。 一个小的,看着大约十二三岁模样,倒在地上,看着约莫也是一副精瘦精瘦的骨架子。那三个高个儿的,武打动作相当彪悍威武,出手出脚也比较不客气,一脚过去分明是把对方当做了一沙包。 冷昕微微皱眉,她不喜欢管闲事是没错,但不代表她就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出现,还是在自己面前。她正犹豫着,自己该怎么个出手相救法,毕竟好歹要考虑到自己还是一年仅九岁的小萝莉,还病病弱弱的,没得还没出现就被一脚提出画面了。而看了下四周,好像也没有什么能用来当武器的家伙,正纠结之际,忽然听到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冷昕闻言看过去。 好嘛,这下局面可就完全逆转了,原本倒在地上当沙包的小少年,忽然就化身奥特曼,力量十足地回敬起那几位"黄毛怪物"了。 在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当儿,人家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将局面收拾干净,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那几位,见情势不对,立马就调转了个头,逃命去也,顺便还不甘地骂骂咧咧几句,什么什么"你等着,下次别让爷爷见到你!",什么"爷爷我赶明儿再来找你算总账!你小子给爷老老实实等着受死!" 听得冷昕一笑,一把年纪了,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血的情景,大家斗殴这种事情上辈子离自己太远,今天免费观赏一回,倒也点燃自己身上一点青春激情。 "看什么看,热闹都结束了。你难道不应该出来吱个声的?"那才刚扬眉吐气了的小少年,擦了擦嘴角的几滴血,甩了甩还有些痛楚的腿,朝着冷昕藏身的地方说,挑眉的样子很是放荡不羁,这样的表情,原本放在一个年轻高大帅气的公子哥儿身上,那自然是魅力无边,但现在少年还自稚嫩,果实青涩未熟。看着真叫人有些生受不起。冷昕嘴角一抽,有些不情愿地站了出来。 "咦,原来是个小丫头片子。"小少年看到冷昕后,不禁微微一愣,随即疑惑地低声一句。 冷昕看了眼面前的这个小少年,心下也是一怔,看他倒在地上被人家围攻的时候,不堪凌辱的样子还以为就是个文文弱弱的小男生,现在看正面,觉着倒也浓眉大眼,清俊英气,过了时候,褪去了青涩,将来绝对是蜜蜂蝴蝶儿们围着打转的鲜花儿一朵。 且不管将来如何,此时的阳光小少年的模样实在说不上潇洒帅气,身上的一身校服已经脏污不堪,有几处还留下了好几个脚印子,脖子上也挂了道抓痕,细细地渗出了血。 第四章 顾家有东篱 正午的阳光,劈头盖脸而下,砸在这个少年的头顶上,只见碎了一地的辉光,连同光晕里少年丝毫不逊色的笑容,浓缩进人的眼眸里,汇聚成一幅微光斑斓的流年画卷。 冷昕微垂下了眼睫,不愿意多说话,想象着就这样走开好了。少年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打发过去。 "怎么了小丫头,难道看上哥我了?想调戏啊?"少年微微低头望着对面站立不语的小女孩嘿嘿一笑,几分痞气,几分憨傻,剩下都是参杂了阳光的纯真。 这话说得的,貌似你这位发话者才更像是赤果果的调戏,冷昕汗颜个,只站在那儿仍旧不动不语,被垂下来的碎发和暗光遮挡了大半表情,有几分捉摸不清的味道。 小少年倒是丝毫不介意,心里早就认定是因为被自己刚刚英勇神武的壮举而震撼了,还不能回过神来呢,啊哈,自己果然是有惊艳人的本事!自顾得瑟地笑着,凑过去几步,看见冷昕手里提这个饭盒,肚里的馋虫便十分自觉了响应了一下号召。 于是乎,冷昕就听见了来自他肚里华华丽丽的一声呼喊。 饿了。 冷昕定力一向很好,这回却没忍住,一个没注意嘴角就咧开了。看得小少年一阵尴尬,有些忧郁地再次扫了几眼饭盒,哀怨地看向冷昕说:"小妹妹,今天中午你家吃什么?好像很香的样子,呵呵。"下面便是一连串的傻笑。 在很多年后,这幅画面从尘埃里被重新挖掘出来的时候,某个人还兀自愤懑不已地大喊不争气啊不争气,实在不争气的很!简直是一碗饭就丧权辱国的狗血事! 当然,彼时少年还这等稚嫩,意外这种事情,哪里就能掌控得了的?在最不经意的时刻,便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全数献了出去。 都老久了,冷昕还是一脸你没事找事,我什么都管不着的样子,对他的百般询问都无比淡定,顶多也就是最后被缠得烦了,不怎么客气地朝他翻了白眼。 这一表情却引得少年的哈哈大笑,好像是看到动物园里的猴子模仿人的动作一样,觉得滑稽的不行。那副自得其乐傻乎乎的样子,再次忧郁到了冷昕。 一个你是奇葩,我惹不起,躲得起总行了吧的眼神丢过去,然后提起步子就走人是也。 "啊,干嘛走呀,我是真的肚子饿了,你不能不管我。"小少年忙不迭地呼唤,那阵势,大有深情高歌"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的哀怨大气。 "我和你不熟,"冷昕随口丢了句,接着走,什么也阻止不了她送饭的脚步。 "别啊,我是真的饿了,你不能见死不救是不是,我会好好报答你的,别走呀!"少年蹲在地上,貌似是有要撒泼的趋向。 "咱们从现在起就当朋友好了,讲点义气呗,"声音虽然顽强了点,但底气稍有不足。 冷昕却忽然停住了脚,改了主意,回头望向那蹲在地上耍赖的小少年,瞧见那双委屈饥渴却无辜的桃花眼,嘴角忽然扯出个诡异的弧度,熟悉她的人知道,那是算计的开始。 "和你做朋友?那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当然有,"小少年忙不迭地点头,双眼盯着饭盒大放光芒,"你想要什么不,我只要吃饱了就给你办了,好不好,不过有一点我得告诉你啊。"少年说道这低下头去,有几丝哀怨。 "你说" "我身上没钱,我家的司机都比我有钱,可我没有,这个,除了这个,你可以随便叫我干嘛都成。" "好",冷昕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然后淡淡答道。 "真的?!"小少年又惊又喜,双脚离地了都,"那我现在能吃了不?"他笑得灿烂,手揉着肚子,一副很是煎熬啊煎熬的模样。 "谁说的?"冷昕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小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骗起来也还蛮好玩的。 "怎么了?"小少年瞬间又垮了下去,嘟着嘴,心里头那个忧郁啊,这小丫头也忒小气了点吧,不就是一顿饭吗,又不是说吃霸王餐,谁叫自己现在是逃课在外,还是个没有一毛钱的穷光蛋呢!? "你要在这儿等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小少年的俊俏脸蛋儿这回算是彻底稳不住崩塌了,好长好长啊,等她回来他早就饿死了啦!怯怯地看向冷昕,确切地说是那个装满了香喷喷饭菜的饭盒,怨念重生中。 "这饭,是给我妈妈的,你要吃的话,我回家再盛给你。"她难得地这少年温柔起来,反正今天她总共也就吃了几口,卖个人情给这傻小子也不错,她的生活这么无聊,多个人进来闹腾一下,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情。 听到回复的小少年,浑身浓重的怨念消去了不少,"嗯,那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好了,就是,就是,"他咬咬下唇,似乎是下了啥重大决定,"就是别回来得太晚哈,我是真的真的好饿啊。"生怕别人不理解似的,还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音,一脸可怜兮兮,求心疼求安慰的萌样子。 "好,"冷昕又是一笑,欣然答应。 "嘿,好好好,去吧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冷昕没有回答,径直往前走去,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条平素就十分清冷的小巷。 而那个神经大条的小少年却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挥舞着双手大喊:"诶,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咱们都还没说名字呀!我叫顾东篱,东边的东,篱笆的篱呀,你呢,你叫什么呀丫头!" 顾东篱?听到那声喊的冷昕默念了句,是篱笆的篱没错,但是"采菊东篱下"才是其真正涵义不是么?看来这小子何止是有点粗线条而已,呵呵。 她摇摇头,并不回答他,只顾自己继续朝前走。 回来又路过这条巷子的时候,那小子早已经变成颗蔫了的黄花菜,老委屈老委屈地蹲在那儿数蚂蚁,听见脚步声抬头,倏尔绽放一朵大大的笑花,黄花菜回魂了。 "小丫头,你回来啦!啊哈哈!" 噌噌几下就奔到冷昕面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嗯,随我走吧,我家就在前面。"冷昕淡淡道,不经意间,言语里也被染上了一丝欣悦。 "嘻嘻,好!"顾东篱笑着,屁颠屁颠地跟在冷昕后面。 "你亲手下厨做给我吃吗?"他目光殷殷地问。 "嗯,"冷昕随意回答,自己也不明白好好的,招惹他干嘛,难道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娱乐生活极度匮乏的缘故? "嗯,那个,可是我妈从小教育我,除了她,只能吃媳妇儿做的饭菜的!这样一来,我真是。" 好好的,他顾东篱小少年就这样华华丽丽地纠结开了。 冷昕忍不住自毁形象地翻了个白眼,"那是你的事情,你要不吃,我也没有任何意见,你还是回家吧。" "别啊,我吃我吃!嘿嘿。"大不了就先勉强一下,认定这个丫头当自己的小媳妇儿好了。顾东篱为了一顿饭,很不客气地将自家老妈的谆谆教诲给抛到脑后。 冷昕自然是不晓得他在背后的弯弯绕绕,只顾自己朝家里走。 十分钟不到,就到了。 望着面前脱落了油漆,破旧的小院们,小顾东篱尴尬地望着冷昕。 冷昕面色未变,只是掏出钥匙将门打开,自个儿先就进去了。小顾东篱悻悻地摸摸鼻子,也跟在后面,为了饭,他能屈能伸知道吧。 电饭煲里还有些饭菜,都是温热的,想着给那小子填肚子也够了,从橱柜里洗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茶水,就将饭菜碗筷什么的,一一拿出来,摆放好。 小顾东篱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冷昕在屋里屋外的忙活,只觉得特别有意思。 将一应东西都摆放好了,看了眼桌上几样简单的小菜,其实也都还是吃剩下的,想着小孩子嘛,看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精力多的没处发泄的,应该吃的比较多,拿了海碗将全部的饭都盛了,朝他说:"就这些饭了,够不够?桌上的也就是那点菜,你吃得饱吗?" 小顾东篱看看那一海碗饭,低头又看看桌上的残羹冷炙,沉重地摇摇头,表示此委屈坚决不能忍受。 这小子,年纪不大,少爷脾气倒是见长,冷昕一阵后悔自己糊里糊涂就把人带回来了。 回头往小厨房看了下,好像就只有一点挂面和几个鸡蛋了,于是瞟了眼一脸嫌弃哀怨的顾东篱,问:"面,你吃的?" "加煎鸡蛋!"顾东篱一听,瞬间少爷口吻。 冷昕无语,也不睬他,转身走进小厨房去了,好吧,她承认自己是嘴贱的,这个孩子看似是头羊,其实扮猪吃老虎。 拧开液化气开关,将小锅用热水洗了遍,然后先煎了俩鸡蛋,再烧水,下面,切一根葱和姜丝。 手法利落,动作娴熟,要不是真只是个**岁的小矮子,顾东篱还差点就以为这就是俺家老妈再生呀!那朦胧光影中,移动的小身影,看得顾东篱心里一阵甜蜜,嘿,这小丫头,将来一定是不错的好媳妇儿啦! 想到这里,顾东篱一阵激情澎湃,骄傲地连胸膛都挺直了起来,阳光下,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灿烂怎么欠揍。 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挂面就端了上了桌,香气四溢,卖相也煞是好看,顾东篱使劲咽了口水,笑呵呵地对冷昕毫不吝惜地竖起大拇指。 "小媳妇儿,你做得好好!哈哈哈!" "谁是你媳妇儿?"冷昕汗颜,这小屁孩! "嘿嘿,可是你给我做饭了嘛。"顾东篱扭捏,做小媳妇儿样儿,害羞个。咱妈可是早就说了的,顾家媳妇儿之必备。 冷昕。 将面往他面前一推,"吃面"。 顾东篱偷偷看了她几眼,知道有点儿不对劲,只得乖乖应了一句。 "哦" 立马的,一场风卷云残,鬼子进城般的凌乱,就此展开。 第五章 黑色少年 很快,冷昕便意识到,自己招惹的貌似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虽然自己最初是带有些恶趣味的,不过,这厮最有利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便是脸上那一层厚得不能再厚的面皮,苍天明鉴的! 冷昕扶额头痛中。 每天中午,给妈妈送饭,在回来的路上,她总是"一不小心"就撞见那么热血的一幕,无非也就是些叛逆少年间的"爱恨情仇厮杀",今天你教训他,明天咱们再下战帖,大战个三百回合脸上不挂彩不罢休。一来二去,彼此间都很尽兴,一派欢腾得不得了的样子。 她秉承路人之精神,每次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切都结束了,然后才慢慢走出来,从他身边走过去,然后又无缘无故地被少年冠上各种"罪名",调戏、偷窥、看热闹不出钱。乱七八糟。 然后,认识就是那么水到渠成的事情吧,她从没有去勉强或者揣测什么,只知道忽然有一天两个人便熟络起来了。 要说打破了她对他无视状态的,还是缘于一只猫。 她从没有养过动物,所以叫不出什么品种,大概知道,也就是只普通的流浪猫吧,失去了家的,不像她好歹最终还是有了个落地点。 那天,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幽灵般飘走状态中,忽然顾东篱那死小子就冷不丁喊了声。 "丫头" 没听见。 少年挠了挠后脑勺,"唉,先别着走,你掉了东西了。" 她根本就没理,脚下的步子丝毫也没有停下来。 "瞄——,我说真的,你看你看,"他赶紧从一个破烂的纸箱里抱出个活物,灰白的一坨。 "瞄——,"猫儿眯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向冷昕。 冷昕微微有些不耐地转过身,真不知道这个少年到底想干什么,天天这么热血沸腾,她一老天命运的受害者,沧桑都还来不及,没心思没精力演一场重温童年经典,温馨励志大剧。 见冷昕又给自己甩冷脸子了,心里边有些失落,"丫头,不就是一碗面吗,等我有了钱,还你十碗不就成了,你别介啊!" 冷昕噎住,看来自己确实还是不能和身体上同龄的人打交道。 "喂,小丫头,你给小爷我站住!这猫你还要不要了?" 冷昕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从背后晃悠悠飘来,"它是你的。" 顾东篱忧郁地望这消失在拐角处的背影,又四十五度角地望望蓝天,深深恶叹了口气,"小猫儿小猫儿,你看,你和小爷也落到了这一天,人生啊人生,那丫头连你和我都不待见呢,原来小爷我还想拿你和她换一碗面吃的,现在看来,唉。" 这一口气叹得好长,让顾东篱倍感人生凄凉。 依依不舍地将脑海里冒着腾腾热气美味的画面给狠狠抹去,然后把猫儿又放回旧纸箱子里。 "明儿我再来见你咯,放心,我总会向俺丫头讨到面吃的,你,她也会收留的,嗯,小猫兄,小爷告辞!"装模作样呢地拱了拱搜,顾东篱转身离开。 冷昕眼角处顾东篱抱着猫儿无限可怜的画面,最后消失不见后,嘴角微微勾起了个上翘的弧度,他很单纯,身上也盛满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十分渴望的温暖阳光,尽管灵魂已近腐朽,但是身体还小,也许,她是需要一个这样的朋友的。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和顾东篱相处的日子,很,怎么说,看见他的时候,他总是一身沐浴在灿烂的阳光底下,浓眉大眼,笑得新月弯弯,有种说不出的温暖感觉。虽然很爱打架,惹是生非,名字却是十二万分的文雅,取采菊东篱下的东篱之意,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爷爷取的,原本也是当未来状元一样培养,谁曾想,爷爷早早的就去撒手人寰了,留下这个家族里的独苗,越发无法无天起来。 冷昕是个冷性子且被动的人,前生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得上的朋友,这世,遇上顾东篱是个实实在在的意外,尽管,彼时大家年纪小。 她并没有想要排斥。 昨天的小猫儿事件之后,冷昕依旧提了个不大不小的保温盒给周芸送饭,路过那个纸箱子的时候,微微停了下来,偏头静静地瞧着,没有说话。 这被主人遗弃了的猫兄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看见有人在打量,死气沉沉地瞄了一声,以示可怜。 冷昕眼波未动,从兜里掏出个早准备好了的纸团,摊开了,放在猫兄的面前。 那是一团鱼肉米饭。 猫兄嗅了会儿,立马毫不客气吞咽起来,时不时仍旧瞄上几声,乖巧地不行。冷昕伸出手给猫兄顺了会儿毛,继而起身,提了饭盒去周芸那儿。 周芸今天又去一家富人家上门服务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个小区,才到门口看到那高耸的铁门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进不去的,好在门卫叔叔人还不错,愿意她将东西寄放在那里,周芸出来帮忙交给她。 她微微笑着道了谢,便走到另一条街去。 在距此约十米处,一辆黑色轿车突如其来,以极其嚣张的姿态停在马路边上,马路上行人本就不多,光那车的奢华车型就暗自咋舌了。 司机弯腰为主人打开车门后,陆续从车上下来好几个穿着学校制服的少年,不用说自是一群贵家公子哥儿的风流养眼形象。 这群人说说笑笑,中间正拥护着一个少年,不过那如众星捧月一般的少年心思似乎并不在这上面,身上一套黑色西装校服整洁而稳贴,修剪合度,更衬得那一张如玉脸,冷傲而疏离。 他们相聚不过十几米,隔了半条街,他的脸很容易便被人瞧见了去。 冷昕忽然一愣,瞬间有些恍惚。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司机从车窗内探出头,"喂,小孩儿,你站在那儿干什么!找死呢你!快走开!" 冷昕没有及时动,清冷的褐瞳里满是一个人的容颜。 "喂,你聋了还是傻了!快走开!别尽站在路中间挡路!"司机不耐烦地吼。 冷昕霎时收回所有思绪,一声不吭移步走到人行道上,而那群穿着昂贵校服的人也已经走远,谁也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马路中央一个发愣的苍白小女孩。被围在中间的冷漠少年依旧只是羽睫半垂,薄唇紧抿,像是一泓古潭,不外泄丝毫情绪。 而似乎,他也和众人一样,不曾注意到路边那个看着他失了神的小女孩。 冷昕笑了笑,心底里涌出几分苍凉的冷意,只是自己的错觉呢,他和陆澄然怎么可能有相同点,自己自作多情得还不够吗? 转过身,继续回退到天真病弱小女孩的角色,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很好,不管怎样,未来也一样,不会改变。 转到巷子里,不可避免地再次遇见了顾东篱,他今天却不在那儿打架了,而是化身程咬金就专门专等着她,只一个不注意就半路杀出来。 "小昕!你来了!"笑容灿烂地像是九月艳阳天,能把人个笑融化了。 "小昕!哈哈哈!" 只可惜,对方不是个真正的小孩儿,这么幼稚恶作剧注定不会如对方的意。 冷昕依旧一副面瘫相,"谢谢,你今天没什么'生意'?"要不怎么这么闲,都无聊到躲在一边儿玩惊吓游戏了。 "哪里,"顾东篱立即大声嚷嚷开,"我可是专门在这儿等小昕你的,嘿嘿,那个,"他蛮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露出几分腼腆,"那个,我今天被我姑姑他们拉去喝喜酒了,酒席上无聊,就、就给你带了点东西出来,你尝尝看?" 他摊着手掌,忒忒地凑到冷昕近前,一双虎目无辜而期待地看着她。 冷昕一时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过多的言语及表情。 "那个,"不知道怎的,顾东篱没来由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子燥热,饶是平日里那脸皮子已经没少锤磨敲打,在冷昕如此注视下也是老脸一红。 "没别的意思小昕,叫你尝你就尝尝是了,我们大老爷们的,不爱吃这个!" "嗯,"冷昕眼中滑过一丝笑意,伸手接过个精致的小礼盒,看样子,里面是蛋糕之类。 见冷昕都接受了,顾东篱自己反而矫情起来,挠着后脑勺只顾杵在那儿傻笑,就只是觉得开心,别的什么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冷昕接了那小礼盒子继续脚下的路,顾东篱化作小花蝴蝶绕在她身边不停打转。 "诶,丫头,我刚刚和猫兄打招呼了,嘿,好像还挺不错的样子呢,是你给它喂过食了对不?" 冷昕不语。 "我就知道是你!嘿嘿,丫头你是多善良一姑娘啊!" 冷昕很是专心自己脚下的路。 "我妈早说了,将来娶媳妇儿就是要取你这样儿的,贤惠!" 冷昕冰封的表情有些开裂的趋势。 "丫头,不介意我现在就将你定下吧?没关系的哦,小爷我不嫌弃你矮的,哈哈,哈哈哈。"发出此豪放笑容的同时,花蝴蝶身披万丈金光,辉煌灿烂。 冷昕脚步一滞,忍不住加快了步伐,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招惹到了一只奇葩,而且还是未长成,不断升级变身中的一只。 传说中的损友,冷昕暗暗替自己感到悲凉。 "诶,丫头丫头,咱好像忘记什么吧,啊,猫兄猫兄,咱带回家养起来,养起来啦!" "丫头,你等等我,今天你要我和猫兄煮面!" "哦还有,猫兄身上都臭了啦,要一大锅水的!" "丫头哇~~!" 夕阳低垂了脑袋,慵懒了视线看世间,这一条极为普通平常的小巷,承载了两个人平淡而泛着金色的记忆,两道斜斜的影子拖得很长,直触及到岁月的尽头。 所以有几分杂乱,百草纵生的小院子里,上演的一幕幕闹剧似乎就有迹可循,似乎就不能被轻易抹除,注定是深烙在流年的肌肤上的。 冷昕从厨房里走出来,端了两碗鸡蛋面给俩儿饿死鬼投胎,顾东篱一见垂涎已久的热面,双眼跟个五百度灯泡事儿的,噌噌发电,光芒万丈,那猫兄呢,也是不遑多让,狗腿子形象尽显,喵喵的,唤得极其欢腾。 这一人一猫,和谐得不行。 冷昕淡淡地看着,眼里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显露,但是却并不尖锐,没有那么多的棱棱角角,她真的是在学着慢慢放下了,除却自己的一身戾气,忘掉前生的所有遗恨,重新开始一场崭新的旅程吧,希望自己这从头开局的一路上,不会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和孤单。 第六章 上学这件小事 和顾东篱相识的故事就这样在自然不过地铺陈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依旧也还时不时地和别人表演几场热血斗殴的戏码,每回也还都好死不死地让冷昕给撞个正着,冷昕也是非常配合地,等好戏落幕了才不紧不慢地从藏身处走出来,安静地淡然地盯着他一会儿,随即绕过他,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顾东篱心虚地挠挠后脑勺,敏感地发觉刚才那一眼是在嘲笑自己啊嘲笑!可是偏偏又找不出任何由头来,挫败地仰头望了望天,不其然肚子咕噜噜拉响警报。 好了,跟着丫头,有饭吃,嘿嘿嘿! 于是乎屁颠屁颠儿的,跟在冷昕背后甜甜蜜蜜地喊个不停,连跟在老老实实跟在冷昕背后的猫兄都不待见他那副谄媚相了,浑身还有一块硬骨头的吗?猫兄做了个高难度的表情动作仪式鄙弃——翻白眼。 其实冷昕有一点是不知道的,顾东篱这颗还未成熟的一颗少年心,在这个历经了世事的老年心面前,得到了多少次的千锤百炼。起初他是在向喜欢的女孩朦朦胧胧表达,显示些什么,只是这些,连顾东篱自己都还朦胧不清,只凭意志支配着,在很多年后,这也是一件让他捶胸顿足,直呼幼稚丢脸的事情。 打死也会承认那时候,其实他是故意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的,还傻呼呼地以为那样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让人家觉得他很勇敢很像个英雄哦,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如此残酷地骨感。 冷昕每回的表情几乎都一个样,跟复制粘贴前一天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一度在顾东篱的一颗脆弱的少年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你不去上学吗?"有一天他问,他觉得奇怪,像他,每天都有老多老多功课补习班要去上的,还好他聪明,能逃的差不多都逃掉了,要是爷爷问起他就立马到奶奶那里去求救。可是小丫头每天都在这个时候从家里出来给妈妈送饭,然后又回去,就再也不出来。 好奇怪,她每天啥事儿也不用做。光给自己妈妈送饭的? "你每天都呆在家里吗?都做些什么?"他讨好地凑近了几步,眼睛里一闪一闪着两个大大的问号。 冷昕沉思了一会儿,并不打算回答,只顾往前走,今天在这儿耽搁的时间有点长,迟了怕周芸会担心。 "小昕,你干嘛不回答我啊,我很认真地在问你呢!"见她要走,顾东篱赶紧张开看双臂挡在冷昕面前,一副你要是不给我好好回答,我就不让你过去的架子。 "我很忙,"冷昕无奈,这小子原来也是个难缠的主儿,只得随口应了句。 "很忙?"顾东篱一脸惊奇地看着她,低下了头想去看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想确认对方有没有撒谎,冷昕不情愿地将脸一偏,他轻轻蹙起眉头,忽然深沉了起来,伸出双手不握住冷昕的双肩,盯着她的不愿对视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小昕,我们都这么熟了,你就别瞒着我了,告诉我,我也许还能帮你呢!你可别小瞧我,你都看看到了我打架很厉害的,"好像还担心对方不相信似的,赶紧再三强调,"真的真的,我可以打倒好多人,那些人根本就不算什么,你说吧,是不是什么欺负了你,不准你上学,你的爸爸不准吗?" 冷昕心里一阵好笑,但也知道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喷笑出声,那样也太给这小少年面子了,多伤害小少年脆弱的小心灵啊,只得依旧板了张面瘫脸,说:"我没有爸爸,还有,我是真的很忙。" 说完她就绕过已经僵化的顾东篱走了。 "对不起,"才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低低的一句道歉,他沮丧地低了头,肩膀垮下去。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好心,谢谢你,还有,"忽然冷昕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嘴角扬起浅淡的弧度,"你好像对我上不上学的问题很感兴趣,为什么?" 顾东篱眼睛一亮,"因为我想和每天和小昕一块上学下学!"这样就用不着每天都跑到这里还等她出现了,而且每回就算是见上了,也都说不上几句话呢!他当然很不满啦!他多想每时每刻都和小昕待在一起啊,为了小昕,那些辅导课什么的,嗯,也是可以忍受的,顾东篱这样想。 听到顾东篱毫不犹豫的回答,冷昕露出难得的一笑,虽然也还是极浅,但也足够让顾东篱美上好几天了。 "嗯,那你在那所学校上学?" "我?雅言中学,八年级。"说时,顾东篱骄傲的拍拍胸膛,表示自己在一干学弟学妹间,威望名声还是杠杠的。 "雅言,"冷昕轻声喃语了一句,"好,我记住了,再见。" "诶,小昕,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你答应不答应啊!"顾东篱在那儿喊。 冷昕背朝他挥挥手,做了个OK的手势,看得顾东篱一阵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啊哈,好好好,那啥时候啊,到时候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学校!" 冷昕挥挥手,一阵转身,便出了巷子,走向闹市。 走在路上的冷昕却在心里沉思,饶是她不怎么出门,也是听说过"雅言"这所学校的大名的,很少会出现一所小中高,甚至是大学这样连续不间断分隔的学校的,而雅言便是一个非常成功的例子,到如今它已经创立了有百余年,名气自是路人皆知。无论是从师资,资金、基础设施还是其他方面来说,都是不容小觑的。而且招收学子的条件异常苛刻,虽说不至于像贵族学校条件死板,在出身家世条件方面有诸多限制,但是其余的严谨要求也足够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了。 她上辈子读了十几年的书,说想上学那是假的,其实读与不读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只是这些日子,周芸无意间看到背着书包的孩子路过的时候,眼神都会黯然几分。冷昕自然是明白这其中的意味,自己这具身体好像已经过了八岁了吧,但是种种迹象表明还没有接触过任何学校,之前可以以病弱为由一直拖延,但是到现在,既然她已经下定决心斩断一切,重新编写自己的生命日记,那么她是不是就应该依照寻常的轨迹,用心开始撰写呢?就算是为了周芸。 上辈子为了陆澄然和许紫妍,放弃隐忍了那么多,这一次放纵一回自己又有何妨,更何况,她还是真的想重新找到一个未来生存的目标。 就算,那些都不是轻易可得,需要付出太多代价,也无妨,只要是自己想的,而且她听说,只要学习成绩好,雅言的奖学金可是相当诱人的,各种眼花缭乱的比赛奖品,也是寻常人家都难以企及的。 那,好像才是她目前最重要的。 不过,该上几年级呢? 和顾东篱一起上初二?好让他罩着自己? 不行不行,她才八岁,一来就直线上升到初二,未免太吓人,让人觉得自己是怪物就不好了,而且锋芒毕露难免会招来嫉恨,还是低调点的好。 那就小学吧,脚踏实地点儿。 那小学几年级呢?她一个大学毕业好几年二十几岁的老女人去上小学,和一群萝莉正太们背九九乘法表。 她瞬间眼前落下无数条黑线,没想到,这辈子第一个无法言喻的纠结问题,竟然是这个。 唉,左右为难了一阵,还是没有个确定的答案。 好了,不用继续纠结了,周芸的工作地点已经到了。抬头,老远就瞧见周芸笑着坐在凳子上朝自己招手。 冷昕快走了几步,"妈妈,吃饭了。"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冷昕已足够明白自己在面对这位母亲时,可以卸下所有心防,并完完全全地依赖上她,她曾经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并且现在,将来无论多远,也自然都是。 听到女儿这么问,周芸欢快地笑出了声,"好好好,我女儿小小年纪就这么勤快,妈妈能不认真工作,努力赚钱养家么?昕昕是妈妈的招财宝贝,生意当然好啦!" 虽然是说给真正的小孩儿听的,冷昕依旧笑得很明朗,亲情,体会了才知道,原来是一件这么让人感到快乐幸福的事情。她觉得这样的重生生活很好,她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昕昕,今天又自己去买菜了?"周芸并不急于打开饭盒,只拿在手里掂量了下,不轻啊,里头的份量想来相当足。 "嗯,"冷昕点头,想了想,还是照实了说,小孩子还是不要撒谎的好,不管那是善意的还是如何。 "今天家里的菜不多了,我在离咱家最近的那家菜市场买的,妈妈你看,合不合你口味,我稍微加了醋,还不知道妈妈你吃不吃醋的。" 周芸顿了顿,似是由千言万语想表达,但看到女儿年纪好小,又生生忍住了。只将女儿用力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笑拥着怀里瘦弱的女儿笑道:"吃的吃的,妈妈从不挑食,啥都吃,再说了,是咱家昕昕煮的,再难吃,妈妈也咽得下!呵呵!" 这话说的,冷昕老一阵尴尬,厚脸皮也是一红,一时间不知道拿什么话来回答。 见冷昕脸上浮出了淡淡的一片红晕,周芸可笑都更开心了。 "哎呀,我家昕昕竟然还会害羞!一点儿也不经夸哦!" "妈妈,你还是快吃饭吧,一会儿你又忙得吃不上了。"冷昕硬压下想跳下去的冲动,不过还是扭捏了道。 "好啦好啦,妈妈不说了不说了,吃饭最大!"周芸愉快地在女儿的小脸蛋儿上重重一亲,这才将冷昕放开,自己动手去吃饭。 浑浑噩噩地活了二十多年,这头一回儿被长辈抱在怀里还华华丽丽地印下一吻,就算脸皮子堪比城墙厚吧,也还是老脸火烧麻辣烫起来,这看周芸的眼神就难免哀怨了点。 女儿无声控诉的眼神,显然萌点不小,直逗得周芸又是呵呵笑个不停,笑得简直花儿朵朵,春光明媚了似的,十分地感染人。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一位陌生的过路人眼中,原本他只是出来散散心,让司机在城内四处随意溜达几圈,试图驱散掉心中的烦闷,当他正百无聊赖的单手支颐,默默然出神之际,一幅画面不其然便闯入了视线。 少年的童年时期不是在芜城度过,在来之前,他也曾有过属于孩童的天真幻想,不过很快的,他就彻底清醒过来,从此学会不再宽恕。 这城里的一切都已经开始让他厌倦,到处都乌烟瘴气,只堵得让人喘息不过来,他想逃离,理智与骄傲却决然不可能允许,浑身一股子燥热劲儿却又无处可宣泄,而回家,却是自己最最嫌恶也绝不可能的选择,他冷了张脸,将半边脸埋进臂弯里,侧头望着车窗外,车速很慢,行驶很平稳,然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却还是太匆忙,怎么也入不到他的眼里来。 兴许是由于角度的原因,他这样的姿势,却正好将冷昕与周芸的互动囊括进去。 宛如一幅幅带刺的画卷,狠狠地温柔地刺进他心里。 那些,都是他从不曾拥有过,甚至是奢望过的,眼睛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污染了一样,他猛然闭上眼,试图挥散开这片横生而出的阴翳,也不知过了多久后,眼前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似乎刚才那无比温馨和谐的一幕只是一个幻影,根本不是真实存在的。 "走,去世纪,"少年闭了眼,冷冷道。 轿车加快了速度,朝世纪休闲会所而去。 第七章 闲逛书店 从周芸那儿回来的路上,冷昕脑子里都在沉思,她还不打算让周芸知道自己想上学的想法,先把一系列麻烦解决了再说,昂贵的学费对于这个窘困的家庭,实在有点棘手。想到这,冷昕有点尴尬,她就算是一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人,目前似乎也想不出能一夜暴富的好法子,除了懂点音乐,她几乎就是一废柴,难道要她盯着一场七八岁的脸和身子去卖艺吗? 汗,她能接受,别人恐怕不想要,再说了,她如今这幅娇弱弱的身体也不会允许的,唉,冷昕替自己感到惭愧。 仰头往往周遭的这些钢筋水泥铸就的高楼大厦,繁华如水,川流不息,要想熟悉这个时代的教育情况,还是应该去图书馆走一趟的比较好,小型的书店她不知道,也不想费时间去找,不过这芜城最大的书店倒是早知道了的,自己身上的一分钱也木有,那就,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穿着黑色小皮鞋的脚丫,走路去当散散步锻炼身体也行,反正自己也是需要多锻炼的。 打定主意,冷昕便朝着城内最大的那家图书馆而去。前头不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消失在车来车往里,车内黑色衬衫的少年,只来得及留给人一道孤绝冷漠的背影。 优哉游哉了半天,总算是走到了市中心,好了,这下目的终于是近在眼前了,冷昕拿出手帕给自己擦了擦汗,自己这幅身体远比想象中还要虚弱,这才走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满头沁汗了。 停了会儿,冷昕舒了口气,提步朝门口走去,此地处于城内最繁华金贵的地段,来来往往能之人可想而知,商界金融界政界或者是普通百姓,皆你往我来,好不热闹,瞧了眼对面从豪华轿车下被记者和闪光灯包围的高级官员,冷昕耸了耸肩,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前世的经验告诉她,这个看似风光无限的高级官员有麻烦了,这几天无聊的时候老是蹦出这家伙的新闻,当中的猫腻,踏上在娱乐界早已经见怪不怪。 有时候小手段用的太多,就只剩下摇尾乞怜,自卑自贱了。 恢复了一身清冷,她推开旋转门走进了书店内,可巧,这家书店同属于世纪休闲会所,三楼高大的落地窗,紫色流苏窗帘以其优美的弧度,悄然将低调而浪漫的欧式华美展现在世人面前,安静而空阔的房间内,少年修手端了一杯咖啡,却不急于动,只一双黑眸像是猎豹般盯住了楼下门口处的白裙小女孩。在攫取了她所有的表情,渐渐的,那双暗色琉璃般的眼眸里浸染出丝丝兴味, 从兴趣盎然到无所谓、了然讽刺再回复到冷漠,需要多久?如果是一个成年人,他或者会认为这人脑子还不错,但是,这个小女孩却在一瞬间便淋漓尽致地做到了。 眼睛又瞟了瞟对面已经走进酒店的高级官员,那小女孩也进了书店,瞬间少年眼底满是寒意。也许,只需要一个意外之外的契机,有些人长达一生的决定便可由此下注。 将咖啡端至唇边,少年嘴角勾勒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一袭黑色衬衫更散发出他身上曼陀罗般华美黑暗的气质。 冷昕进了书店,随即便眼花缭乱了,好吧,这书店比之21世纪的大型书场倒是一点儿也不逊色,果然有些人就是舍得砸钱,这是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家是无法理解的。 "你好小朋友,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耳边不时传来销售小姐娇美的招呼声,不过自己这都进来老半天了,却是一个人也没来理会,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明眼人一瞧自己身上这身普通犯旧的衣裳就能明白了,冷昕眼睫敛了敛,看不清什么情绪,随即走到了教育用书区。 头微仰,飞快地将一排排书籍扫视过去,十五分钟后下来,她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脖子,一边儿抱怨自己矮冬瓜的身材,一边儿琢磨着,这个时代与自己前生生活的时代确实没什么太大区别,就像上天只是把有关于她曾经存在的痕迹一笔抹去,而其他的,却丝毫未动,仅仅是她的生命笔记改动了结尾,然后便接着续写罢了。 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有些恍然也有些茫然若失交织在心底,五味杂陈在那双清冷浅褐的瞳眸里,伸出去的手,定格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去拿哪本书,似乎哪一本书也不属于自己了。 "你要哪本,我帮你吧?"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耳边。 冷昕一窒,从晃神中回来,眼底仍留有来不及收回的麻木伤痛,就如此直直地落进了陌生的眼中。 "你想要哪本,我帮你好吗?"来人微微一笑,冰蓝色眼睛弯出两轮弯弯新月,配上一张白皙俊俏的西方面孔,很是赏心悦目。 冷昕放下手,不着痕迹后退了半步,低声道:"谢谢,不用。" 语落便要转身。 "诶,请等等,"小少年低声叫。 冷昕停住脚步,眼睛瞧了他一眼,不说话。 少年讨好地笑了笑,凑过去,"嘿嘿,这里好无聊,正好我遇见了你,你要是没事,咱们就一起玩吧,后面有一群人在追我呢!"少年状似苦恼地指指书店入口处,冷昕顺着视线瞧过去,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少女,眼睛正四下搜寻着什么人。 与我能有半毛钱关系?冷昕丢给了这异国少年一个冷眼,接着便毫不留情地走开。 "诶,你,"异国少年被噎住,有点郁闷,手摸了摸鼻子,悻悻然对自己道,"好奇怪的小女孩,不过,我有那么不招人待见吗,那为什么那群该死的丫头就那么紧追着自己不放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理会异国少年的闷骚表情,冷昕径自转出教育学刊区域,这时代的教育,与自己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自己自然是能应付过去的,那么几天后去报名参加考试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就看人家会把自己分到哪一个班再说吧,没曾想事情顺利地出奇,冷昕一下子竟有些百无聊赖,这日子太过平淡貌似也就这点不好。 漫不经心地负手在偌大的书店内闲逛,瞧瞧看看,兴致不高的样子,想着要不还是早点回去算了,周芸回来要是没见着自己恐怕会担心,孰不知自己这一路看过来沉思不语的老成样子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好奇的、兴味的、莫名的皆而有之。 冷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间并未察觉,路过音乐艺术区时,她的脚步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这可能是她上辈子最不能割舍的牵挂了,她的手轻轻抹上一本曲谱,目光复杂,情绪麻乱,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喜欢上音乐了呢?她记得,上辈子初中以前,那么卑微渺小,缩成一团藏身在一群人中间的自己,从不会引起人的注意,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蜕变,蜕变得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到最后还将真正的自我也丢弃? 一个陆澄然,见之误终身,毁了上辈子努力建设起来的一切,为了一段不可能有收获的感情,遭到最好的朋友背叛,最喜欢的男人谋杀,她是犯了不可原谅罪该万死的错误才能得到这样一番回报呢?她始终都想不明白。 重生后,她却猛然发觉,其实最爱的竟不是他陆澄然,不可舍弃的也不是为陆澄然所努力付出的一切,而是眼前波浪般优美可爱的无线曲谱,从前尽管卑微渺小常被人瞧不起,可是她那么努力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一切,幻想着终有一天她能奏着这曲符和最爱的一人一起流浪天涯,终老海角。 就算上辈子没有实现,这是这辈子依然还有机会,她还能站起来重新去争取,冷昕手无意识地抚摸书上的黑色线谱,依稀眼前又浮现出了曾经纵情欢唱弹奏的场景,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最快乐的。 不其然一滴眼泪吧嗒落下来,打在书页上,她一怔,饶是再冷淡的性子也着了慌,赶忙用手将那滴水渍擦掉,抬头望望四周松了口气,还好,没有人发觉自己这边的异样。忙把书放下,眼睛不再看面前的书,而是望向一边木架上的各色乐器,瞬间,她又似被蛊惑了一般脚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一排排乐器走去。 她不知道,高大的木架后,隐然已经有一道身影已经驻足良久了,以其背对了所有人,冷漠摒弃一切的姿态凌然不动。 架子上的乐器很多,各种风格的皆有,极是满足了大众的需求,今天不是周末,所以看的人不是很多,只偶尔几个往这里看上几眼就走了,再加上价格昂贵,相较其他区域,它的清冷就不奇怪了。 冷昕对乐器从来不挑,手上拿到什么也能很快适应并喜欢上,刚接触到这一块儿的时候,她自己也觉得惊奇过,上天似乎冥冥中赐予了自己一份妙不可言的天赋,而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忽略了十几年后才猛然惊觉,此后因为陆澄然和张紫妍的影响,她更是彻底耽溺在这片广袤的海洋里,一发不可收拾。 古典乐器里她最熟悉的大概就是古筝、古琴、二胡和琵琶了,其他的了解相较而言少了些,现代的,钢琴和小提琴她是最沉迷其中的,当然那时候,鉴于家庭条件并不富裕的情况下,她最终的选择并不是它们,而是面前的这一个,冷昕垂眼注视着摆放在玻璃橱窗里的一个暗红色吉他,造型精致,微光下隐隐泛着润泽光亮,想来是一把难得的好琴,要不然也不会被放在玻璃橱窗内保护起来了。 她曾经有一个梦想,当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磨练得差不多了时候,就悲伤一把木吉他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去世界上的各个地方流浪,行万里路,也让珍爱无疆,她知道这想法有些可笑和不现实,却依然倔强地一路前往,闯得一身是伤,现在有没有后悔她不知道,她只清楚地明白,她依旧还是对这些跳跃的音符舍弃不掉。 手无意识地抚摸在玻璃上,眼前一片空茫,冷昕暗想,也许,只有它们才是真正对自己不离不弃,永不会背叛的。 人类很多东西不能理解传达的时候,却是音乐能很轻易地越过这些沟沟壑壑,一跃而莞尔立在你面前,教人不能不欣然释怀。 七八岁穿白裙的苍白小女孩,倔强迷惘的脸,无神立在玻璃橱窗面前,午后的阳光倾泻而来,挑染了她的黑色长发,浸润了她浑身的冰冷孤寂,玻璃窗内,暗红色吉他与之相视无言,画面静美而恍然,就这么直直地落入了蓦然转身的少年眼中。 他凝着她的侧脸默然不语,好长时间竟然都忘记了对方其实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女孩,然而有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不是那样的,至少内在的某些东西显示她并不如表面稚嫩,有时候,外表本身就是一张骗人的假面具。 少年紧抿了嘴,不发一言,只顾眼神淡淡地紧紧盯着侧对面的情景,眼眸里暗光诡谲,谁也分辨不清当中意味。 "希穆!"忽然一阵喊叫打破了面前静谧的一切,一个身影不其然闯进了这副画面里,"原来你跑到这儿来了,害得我好找!" 冷昕见刚刚见过面的异国少年朝自己跑过来,眼睛闪了闪,微微侧身让过了,那少年朝自己做了个鬼脸,然后跑到了她身后去。 "嘿嘿,希穆,现在我可算是逮住你了!先说好,你怎么都不能丢下我了啊,那群要命的女生比在英国时还麻烦,唉,你可要救救我,借我一点冷气使使?"异国少年讨好地拽住少年的手臂就要卖乖,却被他不着痕迹退避了。 "这是你的事情",少年不多说,这几个字儿就酷酷地表明看态度。 冷昕闻言,偏头看过去,侧对面高大的落地窗下,不知什么时候现出了一个黑色纤长的身影,黑发黑瞳,覆了一层寒霜的俊脸,五官棱角分明,薄唇抿出个冷酷无情的弧度,那画面,不知为什么竟像是一把淬了寒毒的匕首,直直刺进胸膛。 她眼睛像是突如其来受了什么伤一般,冷不丁猛地转身就走。 "哎,洛丽塔,你干什么去,我们还没好好认识呢!洛丽塔小姐!"异国少年忙喊道。 冷昕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的,连自己也不甚明白,为什么一见了那张脸就急着逃跑,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和自己太过相似而不能忍受吗? 这又是什么逻辑? 眼见得冷昕的身影看不见了,异国少年有些沮丧,来这个国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玩的娃娃啊,洛丽塔这名字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异国少年埋怨地看看身边依旧一脸冷漠的黑衬衫少年,"你干嘛不帮我喊住她,是你的那张千年寒冰脸把我当洛丽塔给吓跑了。" 黑衬衫少年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呵呵,呵呵呵,希穆,干嘛那么严肃嘛,我刚刚开玩笑的啦,啊哈哈哈,走走走,咱们去哪儿吃一顿,我请客!"异国少年摸摸鼻子,心里有些犯虚,好嘛,这小子,明明和自己一样大的,可不知怎的,那眼神的杀伤力却是登峰造极。 黑衬衫少年不理会他,径直朝楼上的休闲会所走去,刚才自己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才走下来的,那个小女孩的出现却是在意料之外,她刚才看向那把吉他的神情,让他,他看眼那橱窗,提步飞快离开。 "希穆,你不能又丢下我,说了我请客的嘛!"异国少年哇哇大叫。 "你要是想把那群追你的人也喊过来,不妨声音再大点。" 异国少年赶忙捂住嘴,乖乖的跟在段希穆身后。 而楼下,冷昕小小的白色身影,已经湮没进了茫茫人海,跟随着人潮走过斑马线。 第八章 心结,释怀 接下来几天,送完饭冷昕都会抽空打听准备攻读雅言的事情,这些当然是瞒着周芸进行的,她担心她会反对,所以,打算等一切都打理妥当了再告诉她。 起初自己自然是单独行动,可无奈顾东篱那小子间自己的主意得逞,得意尾巴翘上了天,直嚷嚷着自己也有义务出一份力的,自动自觉就把任务往身上揽,冷昕没法,也只得将一些个跑腿的活儿交给他去办了,没有监护人的签名,她不好申请入学申请,往家里头翻箱倒柜出了周芸在水电费上的签名,仿照了下就直接上了,好在险险过关,只等着考试就好。 顾东篱对此又是骄傲又是激动,一副好好家长的模样,俨然就已经耽溺在其中了。只小人得志般的,嚷着让冷昕给他连着做了好几天的烧饭婆,每回都吃的肚子鼓囊囊了之后才春风得意地出门带笑而去。 几天后,顾东篱又是老自觉地去领了那通知书来,关于后天的考试上面有极其详细的安排,名校还真不是盖的,那琳琅满目的科目叫人有些目不暇接。这一番考下来,没有整整两天,是没法过去的。 这样一来,要想瞒过周芸,似乎不那么容易,拿到通知后,冷昕沉思,自忖已经没有继续瞒着周芸的必要。 只是最近周芸最近非常忙碌,吃饭都是匆匆忙忙解决的,从前自己为自己做主惯了的她头回要与人商量,还隐隐带着点心虚和紧张,这无疑会令她略有所不适应。 看见周芸匆匆将饭碗放下,又立马转身回到缝纫机上埋头劳作的模样,冷昕再次沉默了,顾东篱是不明白她这副纠结模样到底从何而来的。 小丫头这次竟然出奇地沉默不语了,虽说一般情况下也都是自己在边上不停地念叨,可丫头也没见意兴阑珊,甚至还有些垂头丧气,丧气?唔?顾东篱抓住这重点,回头瞅着身边坐在青石板上的她,不知为什么,心情忽然间也有些晴转多云了起来。 "丫头,你不高兴?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顾东篱一屁股坐下来。 他们今天走着走着便走到了附近一家鲜少有人来的小公园,非常僻静,青石板道也落满一层木叶,头上是一丛丛茂密的绿叶,青草翠鸟儿在清风中游荡来欢唱去,倒也有几分宜人自得的乐趣。 冷昕撩起被风吹落下来的碎发至耳后,情绪在眼眸里沉淀了几分,没有及时回答他。 顾东篱倒是感觉心情更奇怪了,刚刚小丫头撩起碎发的那个小动作,他竟是看得一怔一怔的,连冷昕到底有没有回答都不在意了。尴尬地挪动了几分,有些故作扭捏地顾左右而言他,"嘿嘿,丫头,今天天气不错哈,我们出来是对了!哈哈。" 冷昕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段时间,她是真真切切领略了一番小屁孩的无理取闹劲儿了,拜他所赐,她上辈子二十多年不多的忍耐功力一下子暴涨了好几倍。 "我还没有和妈妈说去考试的事情。"又停了一会儿,冷昕才道。 "啊,为什么呀?你干嘛不告诉你的妈妈,这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啊。"顾东篱那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说,"周芸的态度会是怎么样,她始终还不能确定,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非要去雅言不可,有了上辈子十几年接受教育的经历,去哪所学校都没多大区别,然而她这一步已经走了出去。 "你个丫头我真不知道你脑壳里装了些什么,浆糊吗?要知道我可是老辛苦才帮你拿到那张考试通知书的,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顾东篱立马摆出的家长的痛心疾首样儿。 "我又叫你去吗?"冷昕没好气道。原谅她,当孩子当久了,偶尔露出让她自我鄙弃的样子也是可以忍受的。 "小丫头,你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顾东篱嚯地站起来,握紧了拳头,"我为你,我容易吗我!" 真真好一个控诉负心女的伤心男模样。 直看得冷昕一愣,呀嘿,这小少年还有逆袭的一天嘛! 看冷昕老神神在在,云淡风轻的样儿,顾东篱信心的高楼大厦是一层层瓦解,崩溃。 打死也不会承认,冷昕其实嘴角又开始露出笑意的趋势。 "我没说不会去考试,"她面上继续保持面瘫模式缓缓道,"我只是在犹豫该怎么将这消息告诉妈妈,我妈她知道这事儿还不一定会那么高兴。" 周芸的心思她是清楚的,无非就是希冀母女俩能平平安安直到自己长大成人,或者就直接那么平平淡淡直到终老死去,这幅身体的健康状况是她最大的心病,她什么也没告诉自己,但不代表重生而来的罗小绫不会去主动了解,她偷偷看过那一沓沓的病历单了,先天性心脏病,好像上一次病发还伴随有一些列的并发症,情况很是危急,估计,当时候在手术台上,真正的冷昕就是如此去的,而当时的自己也是正鲜血淋漓地在医院里没了呼吸,这或许是偶然意外,也或许是上天安排也说不定,谁能说得清的,如今的她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好好地度过这一辈子,和自己爱的人一起,谁也不允许率先离席。 "丫头的妈妈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她是你的妈妈,丫头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顾东篱重又坐下来,有几分心事重重。 "羡慕我什么?"冷昕随手摘了一朵花放在自己手心里。 "丫头的妈妈那么爱丫头,难道你还不感觉幸福,虽然,虽然你们的家不大也不富裕,可你不是还有妈妈在一起吗,我一出生就见过我妈妈,听说她是难产死在医院里的。"顾东篱低下头。 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冷昕知道,顾东篱家说得上是军人世家,几代人都是戎马一生的人物,战功战绩说不上名垂青史,但也足够煊赫一方,顾东篱从小就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们轮流带大的,而平时寡言少语的父亲,自从母亲去世后,就更是一年到头也鲜少见面了。军队里实行的都是封锁性管理,要通一次消息并不容易,时间一长,他和父亲用形同陌路来形容一点儿也不过分。 冷昕静静看着他,认真而专注的,低下头去的顾东篱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脸开始烧起来,"丫、丫头你干嘛啦,我脸上有饭粒吗?" "嗯" "啊,哪里哪里,该死!"顾东篱着慌,手忙脚乱不已。 噗嗤一声,冷昕笑出了声,竟是如溪泉泠泠般,清脆好听。 顾东篱傻愣愣地停住,呆呆对着她出了回神儿,等回过魂来了才恍然大悟,"你骗我!"表情瞬间转为悲愤控诉。 "嗯",冷昕严肃地点点头。 "你还正大光明地承认,暗箭伤人算不得英雄好汉!" "我本来就不是英雄好汉,"冷昕老神在在的,丢掉手中的花儿,站起来,"好了,咱们的讨论今天就到此结束,我该回家了,你也回去吧,免得你爷爷发现,罚你跪搓衣板。" "才不呢,我爷爷哪会想出你那么折磨人的招数!"顾东篱嚯地站起来严正抗议。 "我不过是随意一说,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冷昕瞟了他一眼,"你这么个反应是不打自招了?" "丫头,你今儿怎么总是陷害我!"顾东篱那叫一个气啊,老头子制定的那该死的家法让他吃了多少苦! "我哪有那心情和时间陷害你,你一不帅二没钱三还喜欢耍赖,丢给我,我都不会喜欢,陷害,怎么会!"冷昕丢完这一句径直下了石梯,朝回家的路走去。 留下顾东篱站在原地,气得两眼瞪圆,脑袋顶上浓烟滚滚。 迎着傍晚清凉的夕风,冷昕心情好一阵轻松惬意,她已经决定,今晚要和周芸好好谈一谈,既然已经认定了周芸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唯一亲人,那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是苦是福是劫数,她们都要紧紧相依着一起度过。 天空突如其来传来一声鸟鸣,几只黄雀儿啁啾着飞旋而过,似乎在一家子在打打闹闹,戏耍之中,和着眼下柔和的夕光与轻柔的晚风,很像是一首低缓清柔的抒情曲,D小调极致绽放,冷昕唇边展出一朵浅浅的笑花,忽然之间,有些想念弹奏吉他的感觉了,上辈子,她一直寻寻觅觅自我放逐的自由味道,不知道,这辈子会不会实现?这辈子的牵绊是不是会比前世更令自己举步维艰、画地为牢? 第九章 顾东篱之保驾护航 当最后一道菜摆上饭桌上时,周芸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昕昕,妈妈回来了。" 冷昕闻声,忙擦了擦手,走到门边替周芸开门,听声音,周芸的心情很不错。 "昕昕,"周芸一见冷昕,忙不迭的就抱紧怀里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牵起她的手直往屋里头走,冷昕一阵汗颜,她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习惯周芸的这股热情。 "今天昕昕又给妈妈准备饭菜了吗?"周芸看到饭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碗筷道。 "嗯,"冷昕很是自觉的扮演乖女儿的角色,也暗自为接下里的事儿打基础中。 "谢谢,妈妈很高兴能有信心这个好女儿,辛苦你了。"周芸拉着冷昕的小手儿坐到桌边。 "你坐着,妈妈去洗个手,马上就回来。" 冷昕点点头。 "哦对了,昕昕,妈妈啊给你做了件衣服,你拿出来看看。"厨房里净手的周芸道。 冷昕依言走过去,打开一个布包,里头整整齐齐叠着一件衣裳,展开一看,竟然是见碎花田园风格的连衣裙,缃黄色很是恬静的味道,正好掩去了她从内了散发出的一股清冷气息。一时间,冷昕竟有些愕然,看得出,这是见做工精细的衣裳,足见下了一番功夫。 上辈子她从父母处享受到的关爱不多,也造成了她凡事冷淡漠然的性格,这段日子从周芸那里得来的关爱竟比上辈子二十多年来积累的还要多。 她正不知都该如何开口。 "喜欢吗?要不要先试一试看?"周芸走过来笑得温柔。 "嗯,"冷昕回答了,却将头摇了摇。 "怎么了昕昕?"周芸好笑。怎么又是摇头又是答应的。 "妈妈做的衣服肯定合身的,我很喜欢妈妈,不过,我明天一早就穿上它出去考试可以吗?" "考试?"周芸不解。 "嗯,"冷昕肯定道,也不多言,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从雅言来的考试通知安排递给她。 周芸看完,脸沉静了几分,拉过冷昕到自己身边,"告诉妈妈,昕昕,这个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自己去争取的,妈妈你看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妈妈还记得前几天我和你提过的那个傻小子顾东篱吗?" "记得,你说过你和他成了好朋友,怎么,他也是在雅言的?" "嗯,就是他帮的忙,也是他提议的,女儿只是去试一试而已,想不到就有机会去考试了。" "可是,昕昕,妈妈担心,"周芸露出几分的担忧,女儿的身体有多虚弱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同时女儿的年龄也确实早已经过了入学的最佳时段,不能再耽误下去了,自己不能时常待在她身边她。 "妈妈不要担心的,你看女儿最近是不是懂事多了?妈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昕昕只是去学校教室里老老实实坐着,认真听老师讲课,妈妈完全不要担心,昕昕还可以自己回来!" 周芸一脸无奈,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妈妈知道,昕昕告诉妈妈,你是真的想去上学吗?要是你的身体不舒服了。" "妈妈不要担心,昕昕是真的决定好好读书了,身体不舒服,昕昕给告诉妈妈,让妈妈给昕昕请假的。" 见女儿都这么说了,周芸也不好再坚持,又看了眼雅言的那张通知书,心下有了几分计较,就算雅言的学费再贵昂贵,只要女儿喜欢,她无论怎么样都会满足她! 冷昕心里在欢呼雀跃,没想到,周芸竟然这么快就答应自己,可是接下来就让冷昕有些吃不消了,一顿饭吃了足足一小时,一顿简简单单的晚饭竟比平常拖了足足一倍不止。果然天下间的父母那身唠叨功夫都是炉火纯青的,冷昕在暗自冷汗涔涔之际,一边儿还庆幸不已,幸亏自己做了决定去上学,要不然天天被周芸这么着不间断轰炸,没晕也病发身亡了,汗一个。 折腾一番,周芸临睡又交待了一番上学应该注意的事宜,尽管前来两个小时内已经重复了三遍不止,不过她似乎仍旧沉浸在其中,完全忽视了她的宝贝女儿心脏脆弱的事实。 等周芸回过头来最后嘱咐女儿的时候,转头才发现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梦乡了,她哑然失笑,将明早要穿的衣服折好,放在床边,转身轻轻将门带上,才轻手轻脚走到住屋中轻手轻脚地将这忙碌的一天慢慢收尾。 桌上雅言的那张通知书安静地摆放着,灯光下周芸不时转动的身影被点缀的斑斑驳驳,岁月此时更沉淀,怡静漫长一如清水透明清欢,虽然平淡,却有几分岁月宁长莫不静好的恍惚怔忡。 大概是心中一片清明的缘故,冷昕黑甜一觉醒来,窗边已经露出了旭日红彤彤的脸蛋,微微熏人的曦光,斜斜照射进来,将人最后一块阴湿的角落也一览无余。 "昕昕,起来了吗?再不起来咱们可就要迟到了,你今天可是有重大任务的哦!"门外周芸已经在喊。 "哦,知道了,我已经起来了!"冷昕应道,拿起床边已经准备好了的衣服穿上,系好鞋带打开门,梳头刷牙洗脸一气呵成,看得周芸嘴角飞扬,忍不住打趣。 "昕昕平常的动作可没这么勤快嘛,看来上个学还能把昕昕喜欢拖的懒散性子治好咯!" 冷昕一阵尴尬,好吧,平常没事儿的时候,她是喜欢悠着点来,不过也没她说得那么夸张成不,这传出去又会是话柄一枚啊,特别是落到了顾东篱那傻小子的手里,她将会遭到无法想象的"残忍"报复。 将自己收拾妥当,她走到饭桌边享受属于自己独有的早饭,因为是身体的缘故,她忌口的东西很多,真正能吃进肚子里最多的怕是除了那瓶瓶罐罐的药之外,基本上就只有那几口可怜的饭菜了。 周芸每天已经是很努力地再喂她了,只不过她实在吞咽不下去。 面上苍白,毫无血色,话语间时不时会显得中气不足,行动比寻常人迟缓些那都是病弱之人的显著的特征之一,冷昕经过这段时间有意识的锻炼,起色已经好多了,但是那颗不肯好好跳动的心脏还在她身体里,那就注定了安稳不了,什么时候会轰然炸响,又会带来什么后果,周芸无法确知,只能拼尽全力,让女儿能多争取一天生命鲜活地活在自己面前罢了。 "我吃好了,"冷昕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拿起考试要用的一应用具。 "先等等,妈妈给准备了个包,你都要给我拿上。"周芸赶忙放下碗筷,起身从房间里拿出连夜赶出来一个布包,造型简单朴实,但以冷昕活过二十多年的眼光来看,却是非常成功的一款小背包,背在她这小身板上,虽然会有点儿尴尬,但是,那好歹是人家做母亲的一番心意,她,得罪不起呀。想着,冷昕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汗颜个,里面装的东西可不少,吃的喝的用的,一应俱全,说起来,这貌似还是她冷昕头回这么长时间离开周芸身边,周芸不放心也是正常的,况且冷昕还拖着个要命的脆弱身子。 "重不重,要是重的话,妈妈给你拿出来一些。"周芸蹲下身问。 冷昕用手掂了掂,唔,还好,不是很重,背在身上,坚持个俩小时应该是没啥大问题的。想时,冷昕摇了摇头。 周芸放了心,随即又皱起眉头,"要不然妈妈送你去学校,你和那个顾东篱,妈妈还是担心。" "不用了妈妈,没关系的,我认识路,况且,顾东篱会一路接送我的。妈妈今天不是要去很远地方去做工吗,我还怕你会迟到呢!您就别担心了!"说着,周芸仍旧不放心,还想叮嘱几句。 "丫头,丫头的妈妈,我来啦!"顾东篱一路撒欢的交换,一路飞奔进来。 "你来的有点儿晚了,我都要走了。"冷昕毫不客气道,反正是主动送上门的保镖,不用白不用。 "哦,我不知道呢,我一觉醒来就这个时候了,对不起啊,"顾东篱兴冲冲的奔进来就被这一句话给噎住,挠挠后脑勺,老大不好意思,自己是主动接受了护送丫头这项神圣任务的,一定要圆满完成任务才行! "没事没事,东篱啊,你吃了早饭了吗?"周芸连忙摆摆手,表示不需要在意。 "阿姨,我还没有,"顾东篱顿时蔫了脑袋,他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顶着爷爷奶奶的骂声一路飞逃出来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在外面丢了面子那该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 "没吃呢,你这孩子,干嘛那么急冲冲得赶来,阿姨这儿还有不少呢,正好,你要是不嫌弃,我去给盛去!" "诶,好嘞!谢谢阿姨!"顾东篱笑得幸福成一朵眼睛缝上了的太阳花儿,还闪亮闪亮的说。 冷昕丢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过去,外加附送一个白眼,就你这小样儿本姑娘难道还不知道吗?又是睡过了头,赶不及吃早餐了,在长辈们责骂声中奔逃而出的。 接收到冷昕的白眼,顾东篱自知理亏,哎呀,这都这么熟了,客气什么呀,你家的早餐就是我家早餐嘛!以后丫头都要是要当他家顾家媳妇儿的人儿,客气了才见生分不是,奶奶虽然骂归骂,她老人家要是知道自己这是在为了她家将爱的孙媳妇儿不懈奋斗的话,那指不定才叫一个乐呵呢,啊哈哈,顾东篱在心里狂乐呵,早就奏响了一曲欢乐家庭和谐美满进行曲。 人说忍字心头一把刀,冷昕说,自从撞见了顾东篱这个冒失鬼后,心头的刀子那是已经遍地插满,血流干净了都。 好容易闹腾完了,顾东篱才笑眯眯地领着冷昕走出门,上雅言考试去! 别说人家顾东篱童鞋虽然冒失归冒失,年纪小小也热血了点,但是小心思还有的,也知道也千方百计讨好媳妇儿,讨好人家岳母娘了。虽然目前一穷二白状态,但是该做到的那自然是尽心尽力,当冷昕走到门口看到面前停放的一家自行车后,有几分傻愣,这小子,还能有这招? 看到冷昕明显没有料到的神情,顾东篱童鞋几分万分,又强作谦虚。 "咳咳,嘿嘿,丫头,我为了你特意从门外大叔那儿诓来的,还行吧?"他乐呵呵道,又赶紧拍拍自己的胸膛,"放心,我骑术好着呢!决定把你安全送达!" 拜托,重点不是这个好吧,冷昕眼前落下无数道黑线,重点是眼前的自行车,他姥爷的竟然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对于她目前的小身板来说,高实在是高啊,看顾东篱这小子也没得见多拔高啊,哪里能驾驭得了了?她对自己的安全深表忧虑,开始无比后悔先前答应了他让他来负责自己这两天的来回安全。 接收到冷昕明显怀疑的眼神,顾东篱不赞同地两眼水汪汪,将可耻的卖萌卖无辜进行到底。说时还老大大咧咧地一脚跨了上去,等着冷昕上来。 冷昕有些招架不了,她这病不能激动,更别提让暴力因子无限膨胀了,使劲深呼吸了口气。认真看了眼车后的座驾,顿时。 老天,我想请示一下,能说句脏话吗,这高大威武的玩意,身为八岁稚童之黄口小儿的俺,目前只够用手摸一摸的程度啊!要是前面这死小子一不高兴和卡车来个亲密接触了,她的小身板摔下去就只有去见佛祖的份儿了!她都还没开始享受重生的后的幸福生活呢,你就这么着让人家挂了,那不是坑爹吗?! 冷昕盯着面前这山一样压在心头的自行车后座,头顶上天人交战中。 顾东篱可不管你那么多,也不再去顾忌冷昕平时候是不喜欢别人的触碰的,长臂一横,就将冷昕拎了起来,稳稳当当放在座位上。 冷昕吓了一跳,没想到顾东篱竟然出其不意。 顾东篱朝她灿烂一笑,"放心,我自然是不可能害你的,我哪里会舍得。" 小小少年,调戏小女孩的道行倒是不浅,冷昕丢了个警告的眼神。 顾东篱直接无视而过,这媳妇其他都好,就是身体不好,唔,还得多练练,改明儿要抓紧机会多锻炼锻炼,奶奶说了,他是身负传宗接代儿孙满堂之大任啊! "抓好啊,走咯!"顾东篱又朝冷昕露齿一笑,其行车平稳驶开。冷昕感到不稳,条件反射地抓紧了顾东篱的衣角,他今天不同以往是一身T恤,而是换了件白色衬衫,阳光下配上那张俊朗灿烂的笑颜,倒是有些教人移不开眼,如果能忽视掉,他偶然冒出来的那一阵傻笑声的话,基本上,这画面还是比较和谐唯美的。 "丫头,你今儿个很漂亮,是为我特意打扮的?"顾东篱春风得意道。 冷昕头回玩这个堪比过山车一般的刺激游戏,前世的自己就不敢轻易尝试这类的运动,心里就担着几分心,这再加上心脏不好,刚刚被顾东篱一吓,已经有几分不适,一双眼睛只顾盯着脚下,生怕掉下去,哪里还会有心思在听,是随意答了句哦。 顾东篱一听,不得了,仰头张开双臂嚎叫了几分,冷昕却是着实捏了把汗,脸上都白了几分,双手更是死死抓住那一块衣角。 "顾、东、篱!"她咬牙切齿,还真在嫌自己的命长呢,好歹也顾着她点啊,她可是高危病人呐!冷昕内心里一面宽面条泪流,一边儿将顾东篱那厮踩在脚底下狠狠践踏! "我在,媳妇儿!"顾东篱老实大声应道,声音之大,已引起了马路两旁的人纷纷侧目。 冷昕更气了,这小子,啊啊啊,真是自己的克星,上上辈子的仇人啊! "你、给我好、好、开、车!"冷昕一个字儿一个字儿枪子儿似往外蹦,顾东篱不理解地回头看了她一下,见她面色也真的不大好,赶紧正了心态,成成,媳妇儿心情不大好了,赶快将功补过,认真开车,目标,雅言!欧也,单车style! 第十章 应考记事 关于此次顾东篱童鞋的保驾护航事件,冷昕同志已经不想再提,为了替宝贵生命着想,她决定远离顾东篱那厮,时时刻刻都要保持一米以上距离! 在专心等待雅言通知的那些天里,她依旧是过的四平八稳,反观周芸却是比谁都要紧张,十句话里有九句话是在絮叨去雅言的具体准备,连着看冷昕的眼神都复杂了不少,又是怜又是爱又是不舍得,冷昕没少在心里发笑,同时倍感温暖,虽然不知为什么会重新投身在这个世界,然而上天终究没有让她太孤独,给了她上辈子一直可望而不得的亲情,她倍觉珍惜。 关于学费的事情,周芸不说,背地里肯定是比谁都要愁的,冷昕倒是不甚在意,那场考试要是通不过,那她上辈子的硕士学位是白拿了吧?如没有意外,今天,她将收到复试的通知,那,才是自己的目标,能获得一系列优渥奖学金,她是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果然。 "丫头,我来啦!我来啦!"顾东篱一路欢叫而来,手里头还高举着什么,看向冷昕的脸笑得像是一朵大大的太阳花。 冷昕微眯了眯眼,不语不动。 顾东篱在她面前停下,扬了扬手里的通知书,嘿嘿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冷昕撇了嘴,很是不屑,笨蛋,这还用得着说吗! "明天十点哦,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周末两天课都是很满的吧。"冷昕不紧不慢道,大少爷就是牛气,白白让银子打水漂还嫌日子过得太无聊,脑子果然和他们平明百姓不是一个构造的。 顾东篱这厮,还真从来就没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补课训练当做一回事,被冷昕一提,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我向周婶子保证过的要保护你的。" "谢谢,我不是千金大小姐,可请不起这么金贵的保镖,"冷昕无不恶毒道,忽然发现自己还蛮有当毒舌的潜质,眼见得顾东篱小嘴儿委屈的要挂上酱油瓶了,微微一笑说:"你在哪个班?" "啊,"这话问得有点跳跃性,转了几个弯顾东篱才反应过来,傻兮兮地笑,"我难道没说么,我今年高一的,嘿嘿,三班!到时候你可要天天来看我,哦不,还是我去找你玩好了,你身体不好,还是别走那么远的路。"他煞有介事地做深思状,并不断对自己的想法表示赞叹。 冷昕额头上瞬时挂上三条粗重的黑线,这孩子,思维也忒奇葩了点,她开始后悔招惹了这号人物了。 周芸今天意外地竟然没有出去做工,呆在家里干些杂活儿,这会儿坐在缝纫机前笑看着两个小孩儿插科打诨,只眉角浮笼的一层愁云挥散不去,昕昕的学费,她曾经没有想过要看靠那个人留下来的钱,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下定决心。 第二天毫无悬念冷昕是自己独个儿去的,要是连顾东篱那样的小屁孩都搞不定,她就真的该又回到娘的肚子里重新组配DNA了,周芸原本也想去,但是硬是被冷昕拒绝了,她知道像周芸那样的朴实妇女,不习惯也不喜欢在那些正式的场合露面,反正她这也就是打打酱油而已,很快就会回来。 背着周芸给裁剪的小背包,冷昕淡淡然向着雅言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车睡马路,熙熙攘攘皆如浮烟停留了一忽儿,转而随风飘逝,那张上显稚嫩的苍白小脸似乎一直耽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相隔而建的铜墙铁壁,分外冷硬。 饶是从前混迹于娱乐圈也没少见识过豪华辉丽,眼前这座磅礴大气的建筑群落也是令冷昕眼里止不住惊艳,他大爷的,见过贵族学校没见过腐败得这么彻底的,一不留神还以为是那个国家的总统宅邸。 心底大喊了几声腐败真是腐败之后,冷昕跟着陆陆续续走向偏门的人群进去了。不少人朝她的异样目光,她很是淡定的一一接受。 找到自己该进的教室,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门,眼睛不知觉往里面一瞧,视线正与一人撞个正着。 对方一怔愣,像是也没料到是她这样一发育不良的小豆芽菜,继而温和笑道:"你是来应考的?叫什么名字?" 青年温善有礼,给人感觉很是舒服。 "冷昕",冷昕又看了青年身边两个大叔一眼,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终极考官了。 那两位地中海大叔听完她报名字后,继续保持面瘫状态,随意拿了张考卷交给她,"做吧,半个小时后交。" "别紧张,好好发挥。"考官之一的青年温笑道,冷昕看了他一眼,不做声,低头瞧着自己的这份试卷,下一秒有些哭笑不得,可以确定,刚刚她肯定是得罪那两位考官大叔了,人这一没上过学的小孩子,你一来就丢张统计学,你丫不是脑门被门挤过么?看这笑得一脸无害的文秀青年,她止不住腹诽,原来也是人面兽心一厮。 有些咬牙切齿,也有些受人坑害了的愤懑,冷昕眼里滑过一丝狡黠,提笔,以最快的速度扫视而去。 十分钟,她装作一脸天真烂漫地将考卷双手奉上,"我做完了!" 两位地中海考官下巴有些脱线,半张了嘴,脑袋当机中,一边的青年,笑意却是如水纹在那张俊秀的脸上泛滥开去,接过那张考卷,浏览了几分钟,"你做得很好。我能继续问你几个问题吗?" "好呀!"冷昕仍旧一脸"天真烂漫"地笑着回答,嘴角隐隐抽搐中。 半个小时后,人面兽心这四个字已经铺满了冷昕脑海里的整个画面,并且不断堆积堆积,她恍惚又回答了当年论文答辩,与昔日仇敌,今日考官狭路相逢,操戈奸笑的场景重合了。 连番快速轰炸式的问答下来,一边儿的地中海大叔们已经冷汗涔涔,而青年淡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冷昕暗叫倒霉,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扛上的!不就是为了个奖学金吗,至于吗他,没见对着个八岁娃娃这么赶紧杀绝的,她汗! "好了,谢谢冷昕同学的的回答,今天的考试就暂到这里。"青年扶了扶金丝眼睛,笑得如沐春风。 冷昕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再不走,她都能心肌梗塞而死了! 教室里一空,地中海大叔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舒口气准备继续叫下一位。 "不用了,"青年抬手阻止,视线紧跟在冷昕出去的背影身后,嘴角上翘的微妙弧度显示他现下心情甚是愉快自得,"今天的考试到此为止,剩下的,你们一并安排了就好,刚刚那个,我很满意,就她吧。" 俩儿地中海大叔,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