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帝重生,自清君侧 耳边是暧昧的喘息、低吟,期间夹杂着几道嘈杂的窃窃私语声,像嗡嗡作响的蚊子一样环绕不去,令人烦躁。 黑暗中,一双凤眸倏地睁开,眸色凌厉清冷,眼底翻滚着浓烈的杀意和戾气! 那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清晰地倒映出了两道纠缠在龙塌上的赤裸身影,颠鸾倒凤、春波涌起。 女人倏地皱起眉,冷厉的目光犹如在看两个死人一样。 想她羌颐一生戎马辉煌,开创了大夏盛世,最后竟被奸人所害!如今,甚至还有人敢在她的龙塌上做这等苟且肮脏之事! 突然间,羌颐眸光一凝,眼底浮现出诧异的疑色。 等等,她不是死了吗? 那为何还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就在这时,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忆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混乱而杂碎。 半晌后,那瘫倒在地的身影微微一动。只见羌颐仰面躺在地上,嘴角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意,凤眸冰冷而凛冽。 原来,她没死! 她重生了,从大夏王朝的开国女帝变成了大夏第一百零八任女帝! 然而,同为女帝,她的后人、如今这副身子的原主羌妩,居然沦落到了被男宠毒害、任由男宠和贼臣在她龙塌上苟合的地步?! 真是窝囊! 羌颐冷嗤一声,伸手抓住了床沿,缓缓地站起身。 她面容苍白、神色僵冷,宛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走到床边,漆黑森冷的眼眸,隔着金黄色的床幕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两人,似在琢磨着如何将他们碎尸万端。 周遭的空气急剧下降。 一阵冷风吹过,撩起了床幕。 正沉浸在巫山云雨中的绛怀郡主眼睛不经意地一转,冷不丁看到了鬼一样的羌颐,呼吸一顿,头皮骤然紧缩,陡然大叫出声,“啊!” 她的尖叫声吓到了身下的男宠。 男宠顺着绛怀郡主的视线看去,毫无准备地对上了羌颐的脸。 “陛、陛下?”他颤抖了一下,猛地瞪大了眼,脸色霎白、惊恐不已地叫了起来:“啊!有鬼啊,救命啊!” 害怕的两人拼命地挣扎起来,因惊悚而发颤的四肢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着! 他们越急、越心慌,反而愈发分不开了! “呵。”羌颐的唇间溢出了一声凉薄的冷笑声。 这一笑,吓得男宠浑身一抖,直接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看着羌颐渐渐逼近的脸,绛怀郡主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眼神恐惧地瞪着她,双手疯狂地乱抓着,大喊道:“滚啊!你不是死了吗?离我远点啊!” 羌颐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看到绛怀郡主吓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像失心疯一样鬼哭狼嚎着。 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掐住了绛怀郡主的脖子! “救、救命——神、神威军何在?”绛怀郡主满眼充血地嘶喊道。 羌颐眼眸忽地一眯,“你刚叫了什么?” 没等绛怀郡主开口回答,一道气势汹汹的杀气蓦地从背后窜来! 羌颐瞬间松开了手,一个旋身后退数步,避开了刺来的长矛! 她定睛望去,一眼看到了那熟悉的盔甲,“神威军……” “神威军,给我杀了她!”绛怀郡主红着眼吼道。 闻言,羌颐的眼里仿佛淬了一层寒冰一样,无形的风雪在她的眼中席卷而起。 想当初,羌颐一手创立了亲信侍卫队,取名为“神威军”。他们跟着她走南闯北、浴血奋战,视她为唯一的主人,是大夏女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可随着岁月的变更,不知从何时起,神威军开始不再一心侍奉、效忠于女帝。 如今的神威军,竟已经站到了她的对立面,投靠了绛怀郡主! 念及至此,羌颐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漆黑如墨的眼眸下隐隐有怒火在跃动着,风雨欲来、杀机骤现! 她看着向她杀来的神威军,蓦然抬手,一把抽出了放在床头刀架上的长剑! 厚重、威严的长剑在她的手中薄如蝉翼,只是一个呼吸间,人剑已然达到了合为一体的境界! 羌颐举起剑,对准了为首的神威军统领,眼眸眯起。 她稳稳地站在原地,气息悠长而沉静,看着几乎要刺到眼前的长矛,长剑陡然出手! 刺耳的刀刃交接声传入耳中,羌颐面不改色地转动手腕,脚下步数一变,抬手猛地砍断了长矛的矛头! 瞬间火光乍现! 但羌颐仍旧没有停下,她右手一甩,长剑在空中翻出一个漂亮凌厉的剑花,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刀柄,微一侧身。 下一秒,刀身一送。 只听“哧”的一声,长剑深深地插进了神威军统领的心口! 看着神威军统领一脸不可置信地脱力跪地的样子,羌颐毫不犹豫地抽出了剑,寒光一闪,直接砍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四溅! “啊!啊!” 目睹了这一切的绛怀郡主疯癫地大叫起来,大力地踹开了昏迷的男宠,一个翻身摔到了地下! 但她就跟没有痛觉一样,毫无形象地手脚并爬,企图逃跑。 “给朕拦住她。” 羌颐的声音冰冷而毫无波澜。 话音刚落,被羌颐的威严所震慑住的神威军们齐刷刷地转过身,将绛怀郡主围了个水泄不通。 “绛怀郡主勾结宫奴,企图弑君谋权!将他们带到地牢,杖毙剥皮!”羌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声音狠戾冷酷。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绛怀郡主惊恐地尖叫起来,“我、我父亲可是江淮王!他有重兵在手,你若是杀了我,我父亲定会踏平皇宫!” 闻声,羌颐慢慢地勾起了嘴角,似是在笑,可她的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情,充满了讥讽的气息,“是么,重兵在手?那朕……便更加不能放过你了!” 什么? 绛怀郡主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区区一个养马出身的姜家,也敢在朕面前放肆?!”羌颐垂眸看着狼狈不堪的绛怀郡主,神色冷漠肃杀。 没想到她大夏王朝的后人居然如此无能,竟让个奴才爬到了主子的头上去! 她绝不允许她半生的心血被糟践! “来人!传朕旨意,江淮王姜氏,私藏兵马、怀揣不臣之心,意图谋权篡位,即日起满门抄斩!” 第2章:兽王笛响,千军辟易 有一瞬间,所有人的眼前恍惚地出现了始皇女帝的身影,与面前的“羌妩”渐渐重合在一起。 绛怀郡主痛哭流涕,大喊大叫着被拖了下去。 终于清净了。 羌颐微微眯起眼,双手负在身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寝殿。 可没等她看清外面的景致,两道跪在地上的身影突然闯入了羌颐的视线内。 其中一人面容俊逸、气质清冷,跪在那里如同一株挺拔的青竹,清逸高傲。 羌颐眸光一动,从记忆中得知了他的身份——北燕大陆三皇子燕景湛。 当初,燕景湛代表北燕大陆前来大夏王朝觐见,却因气质清冷、长相出众被原主羌妩看上了,强行将他纳入后宫,并赋予了燕景湛管理后宫之权。 念及至此,羌颐脸色一冷,神情沉重。 没想到,她的后人不仅窝囊无能、贪恋男色,甚至还如此愚蠢,竟将掌管后宫三宫六院的权力交到了一个外邦男人手中! 若是一朝后院不慎失火,岂不是家池不保? 况且,此人还是强取豪夺来的,难保其心不正,另有图谋。 实在荒唐! “燕妃缘何跪在此处?”她俯视着燕景湛,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冰冷疏离的气息。 燕景湛垂眸,虽是跪着的姿态,背脊却丝毫没有弯下的弧度,语气冷淡,不卑不亢道:“今日之事,是臣侍管理后宫不当,还请陛下责罚。” 这是请罪的态度? 羌颐眯了眯眼,眸底划过一丝不悦之色,面上不动声色道:“难得燕妃主动承认了失职,既然如此,便罚你禁足三日自省,卸去管理后宫之权。” 闻言,燕景湛冷若冰霜的面色微微一怔,剑眉拧起,眼底闪过诧色。 羌妩这是什么意思,她竟然卸了他的权力? 从始至终,燕景湛就一直不喜,甚至是厌恶这位大夏的女帝。 在他看来羌妩不过是个窝囊无能、骄纵暴虐,整日只知道沉溺于男色的废物草包! 心性高傲如燕景湛,若不是为了北燕的振兴大计,早在当初被强留下时便和羌妩同归于尽了! 因此,任由羌妩平日里如何宠爱、讨好他,燕景湛的心中对她都反感、嫌恶之至。 而对于这管理后宫之权,即使被卸了,他也不甚在意。 但是,燕景湛却察觉到了“羌妩”对他态度的冷漠。 这是这么久以来,“羌妩”第一次用这种疏离、公事公办的语气和他说话,甚至还罚他禁足! 他不禁微微抬眼去看她,却蓦然发现面前之人看着他的眼眸不再温柔讨好、缠绵悱恻,而是冷漠疏离、晦暗深沉,对视之间,仿佛如临深渊一般。 这态度,约莫是受了那背叛的男宠的影响吧。 燕景湛想着,压下了心底的异样感。 就在这时,一直跪着等在一旁的另一个男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跪着朝羌颐的方向挪了几步,眼神炽热如火,语气似是撒娇又似埋怨道:“陛下,您的眼里只有燕妃不成?好歹也瞧瞧臣侍啊!” 羌颐何曾听闻过这般矫揉造作的男声? 她浑身一僵,眉心紧紧地皱在一起,这位气场强大、威严不已的女帝罕见地露出了几分不自在的感觉。 羌颐蹙着眉望去,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并未从记忆中找到关于他的信息。 “你是?” “臣侍名为承恩!” 男子迫不及待地说道,看到羌颐听到名字后骤然古怪的脸色,又忙补充道:“陛下也可以唤臣侍的原名,赵子谦。” 赵子谦? 羌颐的脑中有了些许印象,此人乃是当今内阁学士之幼子。 最特别的是,他居然一心爱慕于原身羌妩! 只可惜他容貌普通,入宫后便被羌妩冷落忽视了,难怪……会取了这么个阿谀求欢的名儿。 羌颐嘴角一抽,颔首道:“朕记住你了。” 闻言,赵承恩眼睛一亮,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正当他还想再接再厉,在大夏之君面前多博些注意力时,一名身穿重甲的神威军匆匆从外而来。 神威军的盔甲上刻着许多刀剑划过的痕迹,还有斑驳的血迹,他单膝跪地,拱手道:“不好了陛下,江淮王造反了!” “什么?!”赵承恩惊呼。 与其截然相反的,是一脸冷静镇定的羌颐,还有漠不关心的燕景湛。 羌颐不慌不忙道:“在朕面前,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卑职失仪!” 神威军咬牙,努力镇定下来,道:“臣等奉命前往江淮王府抓捕罪臣江淮王,但江淮王率先得知了绛怀郡主的死讯,早早命其军队埋伏在王府。神威军……损失惨重!” “眼下,江淮王的军队已然围在宫城之外,正准备破门逼宫!” 话音落下,羌颐眸光一沉,目光幽幽地望向西方的天空。 “朕知道了。”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兵临城下却如斯自若从容,让燕景湛二人均觉诧异,“传令下去,所有宫中侍卫和神威军,护好各宫殿,一步不许离开!” “陛下!” 神威军瞪大了眼,急道:“江淮王已经率军在攻击皇城了,宫门那里不能没有守卫啊!” “这是命令。” 羌颐面色冰冷,眸光凌冽。 她看着神威军护送着燕景湛和赵承恩离开后,转身进了寝殿。 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慢慢浮现在羌颐的眼前。 她走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扣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机关,那扇尘封了数百年的密室大门,终于重见天日! —— 刀光剑影、尘土飞扬,大夏的皇城内充斥着一片血气。 正当江淮王率领着军队,杀得一往无前时,一道悠扬清冷的笛声突然响彻云霄! 众人不约而同地一停,循着笛声远远望去,看到那红墙金瓦的太极宫屋脊上伫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一身红色正袍翻飞。 那是……女帝陛下! 只见她的手中执着一支皎白通透的笛子,双目微阖,清灵悠远的笛声随着风的踪迹在空中散开。 江淮王骤然瞪大了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支笛子,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是,那是——!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的瞬间,天空中忽然生出了一大片黑沉沉的影子,伴随着各种叫声,仔细看去竟是千鸟万禽聚集在一起! 下一秒,大地开始颤抖起来,所有人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着,面带惊恐,惶惶似见末日。 大夏王朝京城以西的深山上,密密麻麻的黑影蜂拥而出,无数凶兽的吼叫声由远而近地传来! “难道那是——?!” “兽王笛。” 江淮王惊惧的声音和羌颐淡然而充满怀念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3章:前世故人,此世后人? 兽王笛,顾名思义,可驾驭万兽为其所用。 数百年前,羌颐曾在战场上用兽王笛操纵着千禽万兽,可以说大夏王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伟绩中正有兽王笛的一份功劳! 然而,因其威力之大,破坏性之强,在战争停止后便被羌颐封藏进了密室里。 而这一封,便是数百年的岁月。 “兽王笛怎么会在她手上?” 江淮王吓出了一身冷汗,强装镇定,白着脸自欺欺人道:“不、不可能!她怎么能操纵兽王笛!这是只有那位陛下才可以……” 就在这时,宫城外传来无数撕心裂肺、哭天抢地的惨叫声! 江淮王回首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无数凶兽猛禽涌入了京城,直冲皇宫而来! 它们所过之处,留下了一地被獠牙咬断的残肢、被利爪剜下的血肉,以及被巨掌碾压过的渣滓! 仔细一看,那些丧命于凶兽猛禽之下的,无一不是江淮王的人! 忽然间,一阵奇异特殊的叫声响起。 羌颐撩起了眼皮,漆黑如墨的凤眸极远眺望,看着那沉寂了百年的御山再度躁动起来。 须臾,一群星罗棋布般的黑白团子出现在了她的眼中。它们身形圆润、毛发柔顺,一张大脸盘子上挂着明晃晃的两个黑眼圈。 正是大夏王朝的国宝,食铁兽。 它们看似懒散无害,事实上无论是长矛、大刀还是长剑,在其口下都只能化为一堆废铁! …… “羌妩……” 长宁宫前,一身青衣的燕景湛怔怔地看着眼前这震撼人心的场面,那一抹潋滟张扬的红衣身影深深地坠入了他的眼中。 那真的是羌妩吗? 心口如死水一般的地方,突然间泛起难以遏制的波澜。 这异样而陌生的感觉,是燕景湛从未有过的,他不禁有些失神。 另一边。 俯瞰着抵死不降,仍在反抗的叛军们,羌颐的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她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兽王笛,再次操纵着万兽们向叛军冲去! 一时间,天地失色、尸横遍野,整个京城陷入了一片动荡之中。 京城大道上。 慌张无措的百姓们遥望着皇城之巅的身影,看着不出御山半步的食铁兽们竟纷涌而出,为了那人而战,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要知道,这等恢宏震撼的场面,除了史书上记载的那位始皇女帝在位时曾出现过,便只有眼下了! 无形间,一种强烈的敬畏、臣服感油然而生。 随后,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们竟纷纷自觉地跪地叩首,口中齐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口号声浩浩荡荡,响彻天地! 听到声音的羌颐不由自主地朝那里望去。 她虽看不清所有人的脸,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对大夏的热爱和拥护,一股热流缓缓淌过她的心间。 ……这就是她百年后的臣民啊! “该死的,那群贱民都疯了吗?” 江淮王握着剑气急败坏地吼道,他双目赤红地瞪着羌颐,满眼怨毒! 凭什么! 她不过是会用兽王笛罢了,这群无知的愚民们,他们难道忘了羌妩之前放纵无度、暴虐好色的行径了吗? 江淮王怒火中烧。 可眼见着他的人马已然惶惶高呼着“神迹”、“天罚”而军心崩溃,成片的军士放下武器跪伏求饶,一种颓废无力的感觉席卷全身。 他知道大势已去,他完了。 但江淮王想起女儿的死,想到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心中汹涌狰狞的恨意和不甘几欲将他的理智吞没! 他眼神阴郁地盯着羌颐,像毒蛇一般诡谲阴冷,对身旁的副将道:“将本王的弩拿来!” 副将双手奉上了神射弩。 江淮王面色扭曲,厉声道:“众军听令,别管那些畜生,杀羌妩,诛昏君!” 闻声,他的亲信们齐齐转身,大吼着朝太极宫杀了过去! 羌颐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精致美艳的脸上一片冷色,眼眸无情,没有丝毫的仁慈怜悯。 混乱中,一根闪着寒光的弩箭暗暗对准了羌颐。 江淮王眯起了眼,眼底杀意一闪,手慢慢放在了弩机上…… 电光火石间,空气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只见一柄镔铁长槊破空而来,寒芒一闪而过后,槊身直直地捅穿了江淮王的心口,猛地将他钉在了宫墙上! 宛如杀死一只蝼蚁! 而江淮王至死,都没有看清杀了他的人到底是谁。 “大王死了!” 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们这下彻底崩溃,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 “贼酋授首,从者缴械不杀!” 兀地,一道清冽朗润的男声自兽群中响起。 太极宫屋脊上,羌颐的凤眸微微眯了起来,漆黑的眸底浮起显而易见的不虞。 她最厌恶有人越权行事! 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乌泱泱的兽群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来人身形修长挺拔,墨发束冠。 随着他离太极宫越来越近,羌颐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长眉修雅,凤眸温润,五官精致如匠人雕琢般。明明生得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却偏偏散发着从容高贵、风光霁月之气度。 男人翻身下马,抬眸看向羌颐,神色淡淡道:“陛下,叛军首领江淮王已伏诛,剩下的不过是迫于军令的无辜将士,还请您手下留情。”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温润而平和,却带着一种刚谏说教的不容拒绝。 羌颐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几圈,眉心紧紧拧起。 眼前人的面容,让她想起一个人——前世百官之首,大夏丞相谢玄渊! 他怎么在这儿? 莫非……他也重生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羌颐眸光陡然一冷,杀心骤起! 她绝不会忘记,前世临死时那奸人口中所说的同伙中正有谢玄渊,这位她当初亲手提拔上来的开国丞相! 但……这一副羸弱的体貌,和谢玄渊相去甚远。 且细细看来,面容也不过相似了七分而已。倒是言谈与气度别无二致,让她几乎错认。 难道是他的后人? 但即便如此,看着他的脸,羌颐还是不免得有些迁怒,只因她生平最恨的便是背叛之人! “叛国乱上,其罪当诛。朕要杀谁,岂容你置喙?” 羌颐冷嗤一声。 其中凶煞的杀意,令男人温润如玉的眼眸倏地覆上了一层寒冰。 他冷冷地看着“羌妩”手中的兽王笛,修长的眉毛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这等暴虐骄纵、滥杀无辜之人,怎配操纵兽王笛?! 想着,他的眼前隐隐闪过一道女子的身影。 这世上,唯有她才配当兽王笛的主人! 羌颐扫过静止不动的男人,再次睥睨向乱军,抬手正欲吹响兽王笛将逆贼们赶尽杀绝时,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感! 顷刻间,无数陌生而带着强烈情感的记忆挤进了她的脑海中,羌颐瞳孔放大,眼眸逐渐变得无神涣散。 下一秒,她的身影遽然从太极宫上急速坠下! 第4章:大奸似忠,情成心患 男人幽邃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时间,他的眼中除了那坠下来的身影,再无其他。 某种刻在灵魂深处的无措、慌乱的情绪瞬间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冷漠镇定的神色竟露出了几分动容。 恍惚中,他的眼前闪过了另一幕相似的场景。 那是一个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晚上。 太极宫上空的熊熊火焰几乎将整个夜空都照亮,他拼尽全力逆行在拥挤逃窜的人潮中,望着那愈烧愈烈的大火,双目赤红、恨怒欲狂。 然而,他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庞大巍峨的太极宫顷刻间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倒塌的砖瓦高墙、肆虐无情的大火,彻底将他与她隔绝出生死两界! 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心脏更是抽痛到了极致,痛得他无法呼吸,几欲窒息! 向来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男人,在那一刻显得无比狼狈、失控。 此刻裙袂翻飞,如旧日重现。 而当下,几乎是下意识地,男人一跃而起,毫不迟疑地朝着羌颐坠下的身影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臂弯稳稳地托住了女子的身躯,月白色的衣衫与红色的正袍在风中交织缠绕,最后缓缓地落在地上。 慢一步救驾的神威军士拜倒在地,“摄政王——!” …… 羌颐费力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脑中突然多出来了那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着实是头昏脑胀。 而就在她睁开眼的瞬间,那张与谢玄渊相差无多的脸冷不防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登时,一股压抑埋藏在原主心底深处的恨意和怨念席卷而来! 羌颐霎时抬起了手,对准他的脸毫不留情地扇了过去! “啪”的一声! 声音之响亮,足以听出下手之人的力道有多重! 侍立在外的侍女们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拥有了原主更多记忆的羌颐,终于知道面前之人是谁了。 她直直地坐起身看着此人,唇边浮起一个讥讽森然的冷笑,一手掐住了他的下颌,目光森冷道:“谢安哲,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果然,姓谢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玄渊背叛她、谋害她,而面前的谢安哲——谢玄渊一脉的后人,软弱无能、胆小怕事,身为原主的爱人,却无法保护两人的感情,甚至在羌妩生下孩子后送来一封绝情书,逼得原主崩溃,下令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这种无情无义、始乱终弃的混账东西,竟然还能身为大夏王朝的摄政王,总览朝政! 几乎要被这乱命气昏,羌颐眼底渐渐涌出杀气。 四目相对。 羌颐面色轻蔑,厌恶,男人神色淡漠,冷硬。 俊脸上掌印分明,垂眸看着女人怨恨冰冷的眼神,被称为谢安哲的男人心底暗暗一叹。 一个月前,他醒在百年后的异世,便知从此要顶替本该已死的“谢安哲”,再度为大夏殚精竭虑了。 理政治国可以。但这笔感情烂账,他堂堂大夏开国丞相,不认! 更不愿与这个嗜杀、好色而昏庸,没有半点先辈英睿之风的人牵上风月瓜葛。他方才怎么会鬼迷心窍,把她当作是羌颐,一时冲动救人呢? 谢玄渊薄唇紧抿,面无表情地掰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既然陛下已经醒了,那臣便告退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拂袖就走。 “放肆!” 羌颐一声冷喝,妩媚动人的凤眸中盛满了寒色,“朕还没准你离开!” 闻言,谢玄渊缓缓转过身,一双墨眸深沉幽远,神色难以揣摩,“陛下还有何事吩咐?” 羌颐冷笑了一声,看着他神情寡淡的样子,一字一句咬文嚼字般说道:“谢安哲,你蔑视皇威、以下犯上,如此德不配位之人,怎么担当得起摄理朝政的重任?” “从今日起,褫夺尔摄政王之位,永世不得入仕!” 话音落下,她目光冷冷地盯着谢玄渊,企图从他的脸上看到惶恐、懊悔的神色。 但羌颐没想到,听到这话的谢玄渊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脸漠然矜贵地道: “陛下,您似乎忘了,谢家嫡长子的爵位与身份是开国丞相所封,世代承袭。若想废除臣,除非是始皇女帝再世,否则无人能动。” 什么? 羌颐的脸上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是什么荒诞的旨命,为什么她不知道? 难道,是谢玄渊在她死后又做了什么?! 谢玄渊俯视着错愕的羌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皮一撩,语气淡淡道:“还有一事,臣方才忘记告知陛下了。” “经太医院诊断,陛下如今身体抱恙,应当静养休息,不宜操劳过度。因此,为了避免有人打扰陛下修养,余下的江淮王残部以及皇城士兵,在这期间便由臣接手了。” 此言一出,无异于侵夺权柄。 羌颐倏地瞪大了眼,怒极反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谢安哲,敢逾规如此,你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陛下言重,臣不过是想为您排忧解难罢了。” 谢玄渊面不改色。 见状,羌颐冰冷的眼中似有怒火划过,面容严厉道:“来人,将这个狂徒给朕拖出去,廷杖五十!” 谢玄渊微微眯起了眼。 正当气氛焦灼,似乎将随时被引爆之时,一道身影突然匆匆地闯进了寝殿,哭喊着冲到了床边,拉住羌颐的手高声道: “陛下,您终于醒了!” 来人是赵承恩。 羌颐眼皮一跳,刚想抽回自己的手。 忽地听到赵承恩一声抽泣,委屈道:“陛下,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摄政王一直锁着寝宫不许人进来,臣侍在外边儿都快担心死了!” “不过,臣侍知道,王爷定是关心陛下的安危才这么做的!” 赵承恩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含情脉脉地看着羌颐,“陛下您可千万别怪罪摄政王啊!” “你说什么?” 封锁寝宫? 羌颐目光冷冽地刺向谢玄渊,心中渐渐浮出一个猜想。 而身旁,赵承恩见她面色顿寒,眼底闪过一丝窃喜。 他故作害怕地瞥了眼谢玄渊的方向,赶忙低头道:“臣侍什么也没说。陛下,您可千万保重身体啊!您这一昏迷,臣侍的心都要吓没了,恨不得躺在那里的人是臣侍!” 谢玄渊并未看到他的小动作,只是听着这话,心中莫名古怪,却又说不上来怪在何处,剑眉不由得蹙起。 他看着床榻边两人交握的手,感觉有些刺眼。 “既然陛下有人照顾,臣先行告退了。” 谢玄渊垂眸,神色不明,“兵符已在臣手中,后面的事不劳陛下操心了。” 兵符居然在他手中! 羌颐心口一震,喉间突然涌上一股咸腥。 她早知羌妩留下的烂摊子不小,不曾想竟到了一塌糊涂的地步,竟连兵权都旁落于人手…… 以她如今的处境根本无法和谢安哲对抗! 这时,羌颐眼前一阵发黑。 “陛下!” 耳边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噗——” 羌颐猛地吐出了一口黑血,瞬间洇湿了锦被。 第5章:梦预杀机,恶虎出闸 多年来,原主羌妩一直在糟践着自己的身体,而操纵兽王笛又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两者相加,难免亏损过劳。 吐血后的羌颐陷入了昏睡。 然而在睡梦中,她却依然得不到安宁。 梦中,羌颐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大雾弥漫、光怪陆离的深山。 正值黄昏时刻,她看到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山中,其中一人的肩上扛着一个昏迷的三岁男童。 一行人朝着山林深处走去,直到天色彻底陷入黑暗。 随后,扛着男童的人一把将男童扔到地上,还朝他踹了好几脚。 羌颐心中忽地升起一股燥意。 何等鼠辈,才会虐待无辜羸弱的孩童?! 紧接着,她看到他们丢下男童后便沿着原路返回了,任由还在昏迷中的男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羌颐试图靠近男童,却发现梦中的她根本无法动弹。 突然,一阵枯枝踩断的声音传来。 羌颐扭头一看,发现一头吊睛白额大虎正慢慢地向男童走去,锋利的獠牙间止不住地淌着涎水。 下一秒,它纵身一扑,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犹豫地朝男童的脑袋咬去…… 不—— 羌颐猛地睁开了眼! 她突然坐起身的动作吓了赵承恩一大跳,后者见她醒了,急忙迎上去道:“陛下!您总算醒了,身子可有什么不适?” 耳边是赵承恩的碎碎念。 羌颐有些烦躁地皱起眉,眼角余光扫到了什么,一把推开了身前的赵承恩。 “现下什么时辰了?” 她望着窗外的天色问道。 赵承恩一愣,道:“快到戌时了,陛下可是想用晚膳了?” 戌时,黄昏。 羌颐心念一动,梦中的情景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那梦境实在是诡异,又莫名真实,她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毕竟,羌颐的重生本就是超乎常理之外的事。那或许,这个梦也是什么契机和征兆呢? “替朕更衣。” 闻言,赵承恩立马应声,喜滋滋地以为羌颐要和他共进晚膳。 而等羌颐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出发行动时,却蓦然发现她的兽王笛不见了。 她立刻质问道:“朕的兽王笛呢?” “兽王笛?” 赵承恩满脸疑惑地看向她,对上羌颐冰冷危险的眼神,急忙辩解道:“臣侍不知道啊!臣侍从来不敢擅自动用陛下的东西!”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摄政王!” “之前陛下您昏迷时,是王爷将您一路送回寝宫的!其余的人都不得靠近您,莫非……” 又是谢安哲? 羌颐面色一沉。 但她转念一想,这只是赵承恩的一面之词,心中半信半疑,语气冷漠道:“时候不早了。来人,送赵侍夫回宫!” 她的态度坚决而不容反抗,任赵承恩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羌颐命人暗中看管好他。 日落西山,天色将黑未黑。 根据梦中周围环境的特征,羌颐很快便将目的地锁定在了一处地方,傀山。 想当年,羌颐为了训练军队,培养死士,故将一座深山老林改造成了她的练兵之地,而那座山正是傀山。 傀山上散养无数凶猛野兽,还有各种机关,能从里面走出来的都是精锐之师! 这是羌颐精心打造的训练场,对于里面的每一处机关、每一寸土地她都熟记于心。 她循着梦境中那伙贼人的行踪一路往山里去,身姿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那些危险致命的机关和暗器,在羌颐的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窸窸窣窣……” 半刻钟后,羌颐隐隐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她无声无息地绕到前边,透过茂密的灌木丛,看到了路边的一行人,正是她梦中的那伙贼人! 而她梦中的男童,就像货物一般被随意地扛在肩上甩来甩去! 也不知道小孩子的身体受不受得了这种折磨。 素来刀枪不入、冷硬强悍的羌颐,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怜惜柔软的情绪。 她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妩媚的凤眸中一片凌厉之色。 正欲动手时,突然听到其中有个人说了句话,“你说,就凭这一个小孩,真能达到王君所期望的吗?” “闭嘴!王君的决策也是你能质疑的?”另一人骂了他一句。 王君? 羌颐倏地警觉起来。 这一听便不是大夏王朝的人,那这群人到底来自哪里,又为谁所控? 她屏息凝神,待那群人从她身前经过后,瞬间从灌木丛后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对准几人的背影便是刺去! “啊!” 凄厉的叫声登时响彻山间。 一人口吐鲜血、眼眸圆瞠,震惊地看着穿过胸膛的剑锋,然后砰然倒地。 “有埋伏!” 贼人们顿时大惊,见羌颐转瞬间又斩断一人手臂,那扛着男童的人一声大吼,猛地将手里的男童当武器掷了出去! 羌颐眼皮一跳。 她反手将剑一折,同时伸出左臂,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揽住了男童! “撤!” “想走?” 羌颐眸光冷冽地睨向他们,右臂一甩,长剑咻地脱手而出,直冲他们的背脊而去! 可关键时刻,那几个贼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脚下一拐避开了长剑! 旋即,长剑深深地插进了一颗高大的古树。 山中霎时响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羌颐眸光一凛,心道不好,她居然触发了阵眼中心的机关! 陡然间,羌颐看见面前的树丛中出现了一道泛着寒光的金色竖瞳,正是她梦中看到的那只吊睛白额大虎! 眼下,没有兽王笛、没有长剑,羌颐抿了抿唇,眼眸清冷,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面前的女人身无长物、体型纤细,几乎都不够它一口吞的。可随着她突然的靠近,那吊睛白额大虎却开始慢慢后退。 “过来。” 羌颐冷不丁地开口道。 登时,恶虎的竖瞳放大,好像有些惊悚的样子。 “过来,别让朕说第三次!” 女人的声音清冷而充满压迫感,那双漆黑如墨的凤眸带着摄夺心魄的威压。明明是个脆弱的人类,但恶虎却在她的身上嗅到了令灵魂震颤、不自觉臣服的气息! 最恐怖的是,它居然能听懂这女人说的话! 恶虎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 羌颐看着面前这头比她还高大凶猛的恶虎,面不改色道:“低下来一点。” 恶虎顺从地伏下身子。 羌颐抬手将男童放到了它宽厚温暖的背上,然后抬手按在了恶虎的额前,“别动。若是朕回来,发现他少了一根毫毛……” 她食指叩了叩它的额门,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笑,眼神如煞。 恶虎僵如木桩。 见状,羌颐满意地挑了挑眉,抬手拔出插在古树上的长剑,准备去追那伙贼人。 突然间,一道破空之声自后而来! 羌颐条件反射地旋过身,执剑挡住了飞来的镔铁长槊! 第6章:旧情育子,喜当姑姑 兵刃交接,力道之大令她的手腕一阵发麻震颤! 羌颐眼眸一沉,冷着脸遥望向远处之人,在看到那一袭月白色衣衫之时,眸底闪过一丝诧色! “你跟踪朕?!” 羌颐脸色微怒,一脚踩在谢玄渊的镔铁长槊上,面容不善。 谢玄渊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目光定定地望着她身后恶虎背上的男童,看似沉静漆黑、波澜不惊的眼眸中蕴藏着汹涌的风暴。 他面无表情道:“羌妩,你我之间的事,为何要将孩子卷进来?没想到,你居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他在说什么? 羌颐先是一怔,有些不解。 但当她听到“下作”一词时,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凤眸凌厉摄人。 “放肆!谢安哲,就凭你这一句话,朕大可治你死罪!” “开口闭口便是死罪,羌妩,你倒也可怜,暴虐而少谋,只靠杀人才能落一点帝王体面。” 谢玄渊温润的面容上满是寒霜,脚下一勾,瞬间将地上的镔铁长槊卷到了手中。 羌颐看着面前之人毫不掩饰的冷意和针锋相对,心下疑惑。 毕竟,自她重生后与“谢安哲”交手以来,对他的印象都是城府深沉、不动声色一类,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怒形于色的样子。 是因为……这个孩子? 她忍不住回头看去,堪堪抬起手时,一股凛冽的杀气从背后席卷而来! 猝不及防的羌颐连连后退。 见她有危险,恶虎口中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猛地起身,正欲朝谢玄渊扑去,突然被羌颐拦下了! “等等。” 她冷声喝止了恶虎,同时抬手以剑挡住了他的杀势,抬眸看向谢玄渊,眼底带着试探之意,“你认识他?” 羌颐示意了一眼男童。 谢玄渊冷眼看着她,看似温和柔情的唇边,扯出一个讽刺冰冷的笑,道:“难道你不认识他?那陛下为何还要派人大费周章地潜入我王府,将鸿祯绑至此处?” 说着,他俯身迫向她,施在镔铁长槊上的力道愈来愈大! 羌颐一讶,神色微微严肃警惕起来:这谢安哲看起来身形羸弱,力量居然如此惊人! “朕不认识他。” 她道。 话音刚落,羌颐的脑中闪过男童稚嫩的面容,再看向谢玄渊时,心中生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是你的孩子?!” 谢玄渊垂眸看她,轻嗤一声。 他的反应让羌颐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她的心底莫名窜起一股邪火,咬紧牙关道:“谢安哲,你这个负心汉,当真薄情寡义!” 那男童看着约莫已有三岁了。 可就在两年前,因为他写的一封绝情书,刚生下孩子的原主一气之下处死了他们的亲生孩子! “真是瞎了眼。” 她眼睑微垂,声音低哑。不知是可怜自己的后辈,还是怒其不智。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一阵阵的惨叫声。 两人齐齐一顿。 “什么声音?”谢玄渊沉声问道。 羌颐没理会他,手下一个巧劲挣开了压迫的兵器。 她循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恶虎急忙跟上了她。 见状,谢玄渊长腿一迈,紧随其后。 两人行至数里以外,终于发现了一群被困在陷阱中的人。羌颐定睛一看,正是方才逃跑的那伙贼人! “不好,是谢安哲!” “他追来了!” 几人看到谢玄渊时,瞬间大惊失色。 闻言,羌颐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尔后看向谢玄渊,精致姣好的面容上一片冷漠,“绑你孩子的人就在这里,朕言尽于此,信不信随你!” 谢玄渊神色一怔。 先前他在王府看到过几人的踪影,追到傀山后撞上羌妩,便以为是她让人绑架了鸿祯。 但眼前此情此景,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羌妩是清白的! 反倒是他关心则乱,竟误会无辜…… “陛下恕罪,是臣无礼,还请陛下责罚。” 谢玄渊扔下手中的镔铁长槊,撩起袍子单膝跪地。 羌颐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眉眼间尽是不近人情的厉色。 突然间,她想起方才贼人们的对话,顿时明白了——原来他们想嫁祸于她,让她和谢玄渊生出嫌隙,内斗内争! 可惜,让她抓了个正着! 念及至此,羌颐再度看向困在陷阱中的一伙人,正欲开口逼问。 忽然,一贼人口中大喊:“为大魏尽忠,死而后已!” 余下之人随其大喊口号,然后纷纷抽出匕首割颈自刎! 动作之快,丝毫没有出手阻拦的机会。 羌颐捕捉到了他们话中的关键词,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他们是大魏派来的? 那个实力位居大夏之下的东魏? 正当羌颐和谢玄渊心照不宣地同时想着此事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忽然响起,“爹爹!” 谢玄渊倏地抬眸,看到恶虎的背上慢慢坐起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跟雪团子似的小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道:“这是哪里?爹爹带祯儿来哪里玩了吗?” 听到声音的羌颐回过神,瞥了眼还跪在地上的谢玄渊,“还不起来?” 当着孩子的面,很多事不方便做,待她回去再与他算账! “谢陛下。” 谢玄渊倒是宠辱不惊。 “姑姑!” 谁料,那男童突然伸出手指着羌颐,一脸惊喜,露出尖尖的小虎牙笑道:“是姑姑!爹爹带祯儿来见姑姑了!” 什么姑姑,认错人了? 羌颐疑惑地看着男童。 唯有谢玄渊知道,他这副身体的原主谢安哲从小便给孩子看羌妩画像,告诉孩子这是他的姑姑,让他长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护好她! 但事实上,这孩子分明就是羌妩和谢安哲的骨肉!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起身去抱孩子。 而谢玄渊甫一把孩子抱下来,那恶虎立马就窜到丛林中消失不见了。 谢鸿祯一脸乐呵呵地盯着羌颐,伸出如藕般白白胖胖的小手臂,哼哼唧唧的,“祯儿要姑姑抱!” 不知为何,看着面前这个孩子,羌颐根本无法厌恶他。 向来不喜小孩子的她,在这一刻心中莫名生出了怜爱之情。 谢玄渊看了眼有些失神的羌颐,想到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而孩子生父已逝,便没有阻止谢鸿祯想亲近她的心思。 但羌颐想到男童的身份,还是侧开了脸,逼着自己不去看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 被拒绝了的谢鸿祯也没有哭闹,只是歪着脑袋打量着羌颐,乖巧听话得不行! “天要黑了,再不走,当心变成凶兽的口中餐。”羌颐面色温凉地说道:“若不想丧命于此,就跟紧点!” 谢玄渊眸光一闪。 他抱着孩子走在羌颐身后,看着她异常熟练地避开那些机关和凶兽巢穴,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羌妩为何会对傀山的构造那么熟悉? …… 月上柳梢头。 三人行至都城门口,却发现京城大门竟无人看守! 羌颐眯了眯眼,眼神有些危险。 突然,她看到城楼上居然吊着一人! 第7章:权臣当道,百官离心 那是…… 借着城楼旁摇曳的灯火,羌颐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大内女官扶桑,平日里专门负责替原主羌妩处理政务、管理后宫,是羌妩最亲信的人。 她怎么会被吊挂在城楼上? 这时,不见人影的守卫们终于出现了。酒足饭饱的几人走路摇摇晃晃的,欢声笑语,打闹不停。 羌颐黑着脸,厉声喝道:“站住!” 守卫们冷不丁被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僵在了原地! “谁给你们的胆子擅离职守!” 羌颐目光如寒刃般剜过几人,一字一句冷声道:“城楼乃是京城至关重要的命门,关乎全城百姓及皇宫的安危!若因尔等疏忽,酿下大祸,谁担得起责任!” 守卫们听着先是一愣,紧接着大笑起来,脸上醉醺醺的,满嘴酒气道:“你以为你谁啊,还管到大爷们头上来了!” “哦?” 羌颐眸光一凛,长剑几欲出手,却被谢玄渊拦下了。 “看清了,再说话。” 谢玄渊面色冷淡,语气严肃。 守卫们一看到他,齐刷刷地跪下了,“参见摄政王!” 下一秒,几人心中咯噔一声! 既是摄政王在此,那能站在摄政王前面的…… 只能是女帝陛下了! 想到这里,守卫们瞬间面如土色,颤巍巍地朝羌颐道:“参、参见陛下……” 见状,羌颐看了眼谢玄渊,又看向守卫们,眸色一暗。 这会儿,也许是被下面的动静吵醒了,昏迷的扶桑渐渐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看到羌颐,立刻激动地挣扎起来,“陛下!陛下!” 闻声,羌颐瞥了她一眼,冷脸对守卫们道:“把人放下来。” 守卫们急忙照做。 扶桑被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虚脱了,脸色苍白,手腕处青紫斑驳。 她扑通一声跪在羌颐面前,泣涕涟涟,“陛下,奴婢有要事禀报!江淮王与东魏君王暗中勾结、串通一气,欲联手对我大夏不利!” “今日奴婢在去搬救兵的路上,不慎被东魏人抓住,遭其凌辱!午后,东魏君王得知江淮王大势已去,便命人将臣暗中押解回京,随后便将臣吊在这城楼之上!” 什么? 又是东魏?! 羌颐皱起眉,又听得扶桑控诉道:“世人皆知,奴婢是陛下亲信之人,那东魏狗贼竟然如此侮辱奴婢,岂不是对陛下不敬!” 守卫们深以为然地附和点头。 对此,羌颐则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她问道:“你确定是东魏人抓的你?” “是!而且奴婢曾见过东魏君王,就是他!” 扶桑一脸诚恳地看着她的眼睛,“陛下,您要相信奴婢啊!” 可这未免也太巧了! 绑架谢安哲之子,借侮辱女官来羞辱羌妩,这两件事的间隔也太短了,短到几乎时间重合,仿佛多此一举。 而且,前者算计人心,后者倒更像是意气行事,不太似一人所为。 “行了,朕知道了。” 羌颐想着,面色平静深沉,“先回宫。” 闻言,谢玄渊忍不住侧目看了她一眼,眼神晦暗不明:她竟然如此沉得住气?这不像他所知的羌妩…… 夜风拂过,一阵小小的打鼾声兀地响起。 羌颐不由自主地看向谢玄渊的怀中,见到那睡得一脸香甜的男童,目光微微柔和。 下一秒,谢玄渊朝她看来,她迅速收回了眼神。 …… “陛下,那东魏王实在是野心勃勃、恣意妄为,竟企图分裂我大夏国土!老臣以为,应当如摄政王所说,出兵东魏,展示我大夏国威!” 龙椅上。 羌颐眼神冷沉地看着站在大殿正中,一脸义愤填膺进言的兵部尚书。 就在方才,谢安哲在朝堂上公然说出了江淮王与东魏勾结之事,并建议羌颐出兵东魏后,不少官员连连应和。 而这兵部尚书,身为统管全国军事的行政长官,居然也这么贸贸然地附和! 羌颐深吸了口气,垂眸掠了一眼百官簿,脸色瞬间暗沉得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她从未想过,数百年后,站在这朝堂上的官员们,竟没有一个是当年她在位时所培养的官宦之后! 取而代之的,都是曾经一些不起眼的家族的后人。 可以说,羌颐当年在朝堂上安排的护皇党,都被连根拔起了。现在的她,就是一个傀儡女帝,手中毫无实权。 无论是兵符还是臣心,都被谢安哲紧紧地攥在手中! 她压下眸底的怒色,似笑非笑地睨向兵部尚书,道:“陈尚书,你刚一开口,朕突然想起来一事。” “陛下请讲。” “昨日戌时,朕路过城门竟发现无人看守!随后来的几个守卫,个个态度不端、行径放肆!” 羌颐眯了眯眼,叱道:“你身为兵部尚书,便是如此负责京师城防?!” 她一声冷喝,铺天盖地的威压朝着陈尚书涌去! 陈尚书背脊一凉,大脑一片空白,在羌颐冰冷威严的眼神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陛下,老臣……老臣……” 正当陈尚书张嘴磕磕绊绊,不知道说什么时,谢玄渊开口了。 “启禀陛下,眼下东魏之事迫在眉睫,理当注意事情的轻重缓急。况且,兵部之下辖有四部,各有职权之分,陈尚书身为一部之长,无法顾及事事也情有可原。” “是啊陛下!” 陈尚书一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赶忙应声。 末了,他向谢玄渊投去了一个感激谄媚的眼神。 但谢玄渊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再度开口道:“如今东魏国气焰如此嚣张,陛下若不反击,只怕有损我大夏国威,难保其余诸国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不行。” 羌颐毫不犹豫地说道。 她想到昨日种种事迹,宫变、绑架、羞辱,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心中总觉得有猫腻。 羌颐缓缓道:“出兵之事,不能轻举妄动。” 听到她坚定的回答,谢玄渊握着笏板的手一紧,温润如玉的面庞低下,墨眸深处闪过一丝犹豫、迟疑的情绪。 她居然拒绝出兵,转而主和? 这截然不同的行事作风…… 难道,是他想多了?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陈尚书忽道:“陛下,大夏以战立国,始皇陛下打遍诸王的威名才不过百年,如今竟受如此挑衅,不宣战何以告慰祖宗,不出兵怕是有辱国体啊!” 他甫一说完,殿中百官纷纷跪地,口中齐呼。 “陛下,臣请宣战!” 一时间,大殿内泾渭分明。 除了羌颐,其余之人皆是站在谢玄渊一方! 虽然昨日大夏国宝食铁兽的出现,让百官承认了“羌妩”坐拥女帝之位的资格。 但在处理政事上,他们还是更加信服摄政王的决断。 只因不久前,摄政王在落水醒转后性情、才略大变,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羌妩留恋后宫,荒废不理的混乱朝政给整治好了! 第8章:攘外安内,先治后宫 羌颐沉默地看着众人,眸光缓缓落在看似低垂着眼悠然养神的蟒袍男人身上,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她语气平静地开口道:“朕累了。诸卿若有事,皆说与摄政王罢。” 这朝堂上的局势羌颐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 因此,与其在这里坐着当傀儡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时间寻找她旧部势力的后人,养精蓄锐、暗中栽培,这样才有机会夺回属于她的权力! 谢安哲—— 她咬着这个名字,眼底一片森冷。 …… “陛下,您回来了!” “陛下,奴来替您更衣吧!” 羌颐前脚刚踏入寝殿,一群男宠突然从旁涌了出来。 一个个脂粉抹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像群花蝴蝶似的把她围了个团团转。 羌颐从来不是个喜好美色、沉溺温柔乡的人。前世的她一心热衷于开拓疆土,整日南征北战,后宫空无一人。 没想到如今重生到羌妩的身上后,男宠和侍夫们加起来多得她头都大了! “陛下昨日指挥万兽,击退叛军,大显神威!今日又那么早去上早朝,实在是太辛苦了!” 一名粉衣男宠边说边上手去解羌颐身上的朝服,语气中满是崇拜爱慕。 “朕自己会脱。” 她有些不耐地掸开了粉衣男宠的手,浑身不自在。 见状,其余男宠们纷纷挤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羌颐。 “陛下,这是奴做的羹汤,安神养生的,您尝尝吧!” “陛下陛下,奴家新学了按摩的手法,让奴来伺候您吧!” 喋喋不休的声音传入耳中,吵得羌颐眉头紧皱,她对着门口的侍女道:“来人!那个……那个赵侍夫呢?赶紧让他过来!” 片刻后,赵承恩的身影出现在了寝殿门口。 他看着那群簇拥在羌颐身边的男宠们,眼底闪过嫉妒、厌恶的神色,然后扬起笑容道:“陛下,臣侍来了!” “可算是来了。” 羌颐看到他后稍稍松了口气,面色无奈而烦躁道:“朕累了,这群人都交给你来处理!” 闻言,赵承恩的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之色。 宛如大旱之人惊逢甘露,满心喜悦激动! 过去,羌妩的眼中根本没有赵承恩的存在,以至于稍微受宠点的男宠都敢欺负他! 要知道,那男宠可是宫奴,而侍夫则是陛下的妾,是主子! 因而,此刻听到羌颐的话,赵承恩恍惚有种苦尽甘来、枯木逢春的感觉。 “是,陛下。” 他压着激动的声音,恭恭敬敬行礼如仪。 待他抬起头后,神色霎时一变,对着男宠们厉声呵斥道:“都跪下!” 男宠们身子一颤,停下了骚扰羌颐的动作,慢慢地跪在地上。 羌颐趁机抽身而出。 “你们身为男宠,竟然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妄为!” 赵承恩盯着男宠们,眼底阴暗之色一闪而过,“污了圣听,不成体统!陛下的寝殿岂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 说完,他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尖锐逼人,小心翼翼地看向羌颐。 只见羌颐面无异色。 赵承恩心里狂喜,清了清嗓子,颇为得意地俯视着男宠们,挑眉道:“还不快滚出去?!你们在这里,陛下看着都闹心!” 看着赵承恩狐假虎威的样子,男宠们仍心有不甘。 可羌颐态度冷冷,众男宠噤若寒蝉,只好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一朝得势,赵承恩愈发得意洋洋,趾高气昂。 他心中还隐隐有些不解气,于是低头对羌颐道:“陛下,这些男宠们实在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臣侍这就替您好好调教一番!” “嗯。” 羌颐眯了眯眼,不置可否的让人退下。 便见赵承恩叩头之后小心退出寝殿,命人拦下了男宠们。 随后指指点点,不知说了什么,其中几名男宠突然被侍从们抓了起来,吊在石柱上。 而赵承恩的手中,多了一根鞭子。 下一秒,痛苦的惨叫声响起。 羌颐远远地站着,目睹了一切。 想她弄权多年,识人无数,仅一眼就看穿了那些男宠们暗藏在心底的小心思,加上有羌妩之死的前车之鉴,便没有阻止赵承恩。 而就在她收回视线的那一刻,羌颐蓦然听到了什么,脚步一顿。 “……还有你,风炽!你装什么清高啊,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威风凛凛的风焰后人吗?我呸,区区一个男宠,不就是仗着陛下喜欢你的脸!还敢给陛下甩脸色?真是找死!” 赵承恩眼神阴暗地看着面前之人,想到他们都是陛下曾宠爱过的人,心中的妒火熊熊燃烧,神色嫉妒而扭曲。 他霍地扬起手里的鞭子,再次朝着离他最近的风炽狠狠抽去! “住手!” 一声冷呵骤然响起。 只见寒光一闪,赵承恩手里的鞭子顿时被削成了两截! 看到大步走来的羌颐,赵承恩脸色瞬间一变,柔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凡事适可而止。” 羌颐执剑,面色淡漠地看着他,眼神暗含深意。 赵承恩心中一慌,低头露出了委屈的神色,“陛下……臣侍,臣侍只是想帮您教训教训他们。毕竟,有秋月那事在前,臣侍实在是担心您的安危!” 秋月,便是那个和绛怀郡主勾结的男宠。 羌颐眼神漠然地注视着他,没有拆穿他的话,目光缓缓落在被吊在石柱上、已然半昏迷状态的蓝衣男子。 “行了。” 她眸光一闪,对着赵承恩道:“下不为例。” 赵承恩心中一喜。 下一秒,他的脸色陡然一僵。 只听羌颐吩咐道:“来人,将风炽带入寝宫。” 赵承恩猛地抬起头,却仅仅看到了羌颐的背影,眼见着风炽被带入了寝宫,无数阴暗嫉妒的情绪如小虫子般啃噬着他的心脏! 赵承恩咬紧了牙关,眼神阴冷恶毒,狠狠一脚踹在一旁的男宠身上! 风炽、风炽,又是他! 与此同时。 没有人发现,在距离女帝寝宫不远处的长宁宫前,有一道修长如竹般的身影默默地注视着这里。 燕景湛缓缓垂眸,眼神变换不息。 厌恶、不悦,还有隐隐的烦躁之意。 “果然,还是死性不改……” 他深吸了口气,话语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莫名情绪。 第9章:刺王杀驾,活罪难逃 那日,风炽在女帝寝宫内整整待了一天一夜。 没有人知道两人在里面究竟做了什么。 只知道,自翌日起,女帝陛下便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不仅缺席了早朝,甚至一醒来就召来男宠作陪。 从早到晚,那寝殿中丝竹管弦、靡靡之音接连不断,颇有日夜笙歌、醉生梦死之态。 这荒唐无度的作风,仿佛一夜回到了曾经。 接连几日下来,不少人的记忆都开始逐渐淡忘,忘了那道太极宫上驾驭万兽、风华灼灼的身影…… “王爷,还不回府吗?” 侍卫看着谢玄渊出神地望着某处良久,忍不住开口问道。 闻声,谢玄渊缓缓收回了视线,脑海中映着一群男宠接连踏入寝殿的画面,薄唇微抿,道:“走吧。” 是他想多了吧? 如此放诞风流、荒唐好色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他眼神微微一黯。 …… 此时,女帝寝殿内。 巨大的屏风后,羌颐坐在案桌前,看着手下的名册,头也不抬地问道:“今日来的都有哪些人?” 她的身旁侍立着一名蓝衣男子,面容俊逸,神色恭敬。 “回陛下,今日来的七名男宠中,有三名来自始皇女帝曾经的旧部,分别是周家、张家和王家之后。” 风炽汇报道。 羌颐眸光一闪,淡淡道:“是么?也不知这三家,如今都听命于谁。” 风炽毫无迟疑道:“自然是听命于陛下!吾等受命于祖宗,生生世世奉陛下为主!” 羌颐失笑。 她的眼神有些渺远,“你想的太简单了,不是人人都像你风家那么执……忠心。” 羌颐咽下了“执拗”一词,“世道沧桑,人心多变。况且,人都是利己的,这几日我们见到的还少?” 风炽沉默了。 他看着羌颐的侧脸,脑中不禁想起那日的情景。 风炽乃是始皇女帝的副将风焰的后人,他自幼立志报国,没想到后来居然被纳入了后宫,从此心灰意冷,犹如槁木死灰。 但他没想到,那日陛下将他带回寝宫后,竟告知了自己其腹背受敌、大权流失的处境,希望他能助她重掌大权。 一开始,风炽以为这是女帝陛下的新把戏。 但当细细听闻了她对如今朝堂和国家之间的局势分析后,他彻底信服了。 风炽对羌颐的改观、臣服,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军事谋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风家的祖训: 凡风家后人,皆以侍奉女帝陛下为毕生之责! 因此,这几日他一直在陛下的指令下,将男宠中的旧部后人召集起来。 奈何事情进行得并没有那么一帆风顺,其中不少家族早已忘了当初对始皇女帝立下的誓言。 “罢了,不说这些丧气话了。”羌颐放下手里的旧部名册,起身对风炽道:“来,陪朕练剑!” 寝宫后院。 伴着前殿传来的琴声,两人的身影厮杀在了一起。 刀光剑影,招招凌厉肃杀! “羌颐!” 斜刺里传来一声暴喝,只见一名身穿蓝色锦缎的女子忽地持剑杀来! 见到来人,风炽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收回了剑。 没想到那蓝衣女子居然直直朝着羌颐刺去! “纳命来!” 羌颐神色从容地看着面前怒气腾腾的女子,眼见她的剑逼近了,这才抬起手,以剑相挡,尔后…… 一把将女子震了出去! “长公主殿下!” 风炽急忙上前搀扶。 羌颐冷声道:“给朕拿下她!” 风炽一听,手下动作登时一变,钳制住了女子。 “风炽!你!” 女子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脸色涨红,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 羌颐垂眸看着她,红唇微启,“堂姐,别来无恙。” “谁和你别来无恙?你这个言而无信的昏君!”女子怒啐道。 面前这位女子,乃是当朝长公主羌瑛、原主羌妩的堂姐。 羌颐看着她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眉梢一挑,似是想起来了什么。 在原主的记忆里,羌瑛一直喜欢风炽,曾不下十次向羌妩求过风炽。后来羌妩被她缠得烦了,于是让羌瑛去民间寻二十位美男来换风炽。 而眼下这副情形…… 羌颐叹了口气,眉目淡淡道:“堂堂公主,竟为误会而弑君刺驾……念在你蠢,朕这次便饶你一命。再有下次,格杀勿论。” “误会什么?误会你骗我,还是误会你强占了我心爱之人?”羌瑛怒不可遏地瞪着她,眼眸充血。 原来,今日早上羌瑛好不容易从外回京,带着羌妩要的二十名美男入宫后,却在宫人们的口中听到了羌妩日日夜夜宠爱风炽的消息,顿时理智全失,直闯寝殿。 羌颐无法解释她和风炽的关系,更不能暴露她在做的事。 她只能抬了抬下巴,示意风炽,“你来讲。” 风炽犹豫了一下,垂眸看着羌瑛,眼底压抑着情绪,语气冷淡地说道:“殿下误会了,陛下并没有强迫风炽做任何事。”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羌瑛的瞳孔骤然一缩,满眼不可置信、受伤地看着他,嘴唇颤抖道:“你……什么意思?” 风炽沉默。 他的沉默在羌瑛的眼中,便等于默认,默认了他在她和羌妩之间选择了羌妩。 她的脸色霎白,仿佛遭到了一击重锤,眼睛赤红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风炽,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就是个懦夫!” “还有你,羌妩!” 羌瑛猛地转头瞪向羌颐,双拳紧攥,“你根本不配做大夏的女帝!” “长公主殿下!” 风炽刷地抽出剑,指着她道:“请您慎言!” 羌瑛看着他冰冷陌生的神情,如遭雷劈般,身体一颤。 下一秒,她突然又笑了起来,眼中泛起水光,“哈哈哈哈……行,我不说行了吧!我走就是!” 待到女子踉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羌颐平静地开口了。 “你的心中明明有她。” 风炽闻言,猛地跪在了地上,叩首道:“陛下,请您不要责罚长公主!” “朕为何要责罚她?是羌妩……是朕,拆散了你们这对有情人。”羌颐垂眸擦拭着手中的长剑,语气淡然。 看着她深沉的神情,风炽一时间有些不安。 羌颐一眼看破了他的心思,慢条斯理道:“再等等,等朕重掌大权之日,朕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什么? 风炽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心如鼓擂,“谢陛下!” 两人方才说完话,正移步回到殿内。 一名侍女匆匆地跑了进来,“不好了陛下,长公主殿下落水了!” “怎会如此?” 风炽一急。 羌颐瞥了他一眼,道:“带路。” 三人出了寝宫,一路来到了御花园。 但见羌瑛狼狈地在湖水中挣扎着,企图伸手去攀岸边的石头,却被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打了回去。 “是你?” 羌颐惊讶地看着坐在岸边石头上的男童。 谢鸿祯扭头看到羌颐,小脸顿时笑得无比灿烂,跑到她跟前一把抱住了她,开心地邀功道: “姑姑!姑姑!祯儿听见这个坏女人骂你,就把她推下了水,让她好好洗洗嘴巴!” 第10章:死地后生,请君入瓮 呵,人小鬼大,竟还想给她出气? 羌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小家伙,你这是刚在泥潭里打了滚?” “没有呀!” 谢鸿祯像个小大人一样,努力装作沉稳庄重的样子,掸了掸衣服上的泥巴,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这是钻洞洞进宫的时候沾上的。” “祯儿想姑姑了!” 看着他干净澄澈、一尘不染的眼睛,羌颐眸光异常温和。 虽然她不知道这孩子为何那么执着地叫她姑姑。 羌颐低头对上谢鸿祯那张酷似谢安哲的小脸,墨眸深深,语气轻和道:“走,姑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语毕,她牵起谢鸿祯的手,回眸对风炽意味深长地吩咐了一句,“去,请摄政王入宫。” 正好,请君入瓮。 …… 摄政王府。 谢玄渊正派出了所有人手,掘地三尺也要找回小家伙,门子来报有人求见。 “是你。” 谢玄渊的记性很好,瞬间就认出了这蓝衣男子的身份。 风炽,羌颐当年的副将风焰的后人。 “见过摄政王。”来人一抱拳,不卑不亢道:“陛下有令,宣您入宫,小世子正在宫内。” 鸿祯落在了她手里! 谢玄渊的眼眸倏地沉了下来,漆黑如墨,眸底似有暗潮涌动。 —— “陛下,摄政王到。” 寝殿内的两人正玩得不亦乐乎,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此时的羌颐已经连中九箭,手里正拿着第十根箭,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青铜壶,果断出手! 只听一声清响响起。 “哇,全壶!姑姑好厉害!” 谢鸿祯激动地拍着手,眼睛亮晶晶的,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该祯儿投了吧?” 羌颐淡淡一笑,让人收拾好了,再将投壶的箭拿给了谢鸿祯。 “坐吧,摄政王。” 她头也不回地说道。 谢玄渊不知何时无声地站在了她身后。 他面色冷寂道:“多谢陛下,不过不必了。时辰已经不早了,臣该带犬子回家了。” 羌颐听着挑了挑眉,“急什么?朕还没尽兴!” 闻言,谢玄渊周身气息乍地一冷。 他垂眸看着羌颐,眼如寒星,凌厉冰冷,“陛下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意欲何为?” 见他毫无遮掩的意思,羌颐也开门见山,“朕要开放傀山练兵。” 谢玄渊眼眸一眯。 “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始皇女帝去世后,傀山便被封禁了起来。往后除了历代女帝,其余人皆不得入内。” 羌颐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心中有些恼火。 想她当年建造那傀山练兵场,就是为了训练、强盛大夏的兵力。 谁知道谢玄渊那叛臣,先是在她死后下令世袭荫庇了他的家族,后来还擅自封锁了她的傀山! 念及至此,她冷冷地瞪了眼面前这张和谢玄渊有七分相似的脸。 “那傀山本就是朕……始皇女帝专门修造的练兵场,又不是皇陵,封禁起来作甚?” 羌颐克制着怒意,状似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地说道:“况且,摄政王不是主张和东魏交兵么?既然如此,那就更应该开放傀山,让我大夏的士兵们好好训练训练!” 谢玄渊沉默地听完了她的话,目光幽暗深邃,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陛下言之有理。” 羌颐眸光一闪。 这么说,他同意了? “那便说定了,一个月之后,重开傀山练兵!” 羌颐下巴微抬,妩媚中带着清冷之意的凤眸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到时候,正好让朕看看,摄政王怎么练的好兵。” 谢玄渊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鸿祯,该回去了。” 谈话结束,谢玄渊面无表情地走到了谢鸿祯身旁。 闻声,谢鸿祯恋恋不舍地攥着手里的箭,回头看着羌颐,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姑姑……” 羌颐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最终,谢鸿祯一脸不情不愿地跟在谢玄渊身后,一步三回头,宛若被遗弃幼犬一般的离开了。 翌日。 羌颐听闻谢玄渊在早朝上宣布了开放傀山练兵的决定,文武百官果然毫无异议,绝口不提祖制。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而羌颐一直在等的时机也终于到了。 这一日,天色尚晓,一众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从皇城内涌出。 最前面是神威军的人马,中间则是女帝陛下的仪仗,其后为大夏王朝的军队。 这看似简单的阵仗,其中却包含了日渐势弱的护皇党,以及兴起虽晚但壮大速度惊人的摄政王党,还有部分零零碎碎的中立党。 但谁也没想到,这么重大严肃的日子里,女帝陛下居然还把男宠们都带来了?! 由于傀山内凶兽密布、机关重重,谢玄渊派人率先去探路。 此时,女帝陛下的马车内。 羌颐撩起帘子一角,观察着周遭情况,问道:“都安排好了吗?” “是。” 风炽应声。 而马车内除了两人,还分别坐有七名男子。 上车前,他们是旁人眼中以色侍人的男宠,上车后,他们脱下薄衫换上劲装,成为了羌颐忠心不二的臣属。 突然间,一道尖锐怪异的声音自傀山上空响起! 众人顿时耳膜直颤,难受不已。 下一秒,一种熟悉的天崩地裂的感觉从脚底下传来…… 所有人惊恐地朝傀山深处望去,瞬间对上了成千上万泛着寒光的兽瞳! “是兽潮!” 谢玄渊眉头微皱。 要知道,他派去的人都是他的心腹,早先便告知了他们傀山的机关设置,怎么会引发兽潮? 除非,机关被人改动了! 谢玄渊仔细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许多被忽视了的细节变动。 眼见兽潮越来越近,凶兽们恐怖的嘶吼咆哮声愈发响亮,大部队的人马开始慌乱骚动起来,甚至有些胆小之辈已经吓得瘫倒在地。 一片吵闹慌张中,谢玄渊听到了一道清冷的女声。 “都这个时候了,摄政王还不肯将兽王笛还给朕吗?” 他倏地回眸看去。 只见羌颐倚在马车的窗口,神色慵懒地望着他。 谢玄渊袖中的手一紧,眼神紧迫地盯着她,瞬间想通了所有关窍! “怎么?” 见他一动不动,羌颐质问道:“难道摄政王想看大家都丧命于凶兽口下吗?” “呵……” 危难当头,谢玄渊竟还轻轻笑了,笑意丝毫不达眼底,“如若不给,你宁可玉石俱焚么。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从怀中取出兽王笛,朝羌颐掷去! 女子白玉纤纤的一把抓住了兽王笛。 看到此景,众人忽然想起了那日万兽臣服的画面,眼中一阵期冀! 羌颐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她缓缓踏出马车,一身金色龙袍泛起粼粼光色。 笛子贴上红唇,羌颐突然撩起眼皮,看向谢玄渊,唇边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 随后,悠扬的笛声飘荡而出。 谢玄渊的瞳孔却骤然一缩! ——不对,这不是退兽的旋律! 意识到这点,谢玄渊当机立断,大喝一声,“全军撤退!” 话音刚落,凶兽们瞬间暴起袭击军队! 一时间,惨叫声、求饶声,以及凶兽嚼碎人骨的声音此起彼伏,整座傀山仿佛变成了人间炼狱,血影重重! 谢玄渊失神地看着眼前惨烈混乱的修罗场。 他算定以羌妩的气魄,设局目的至多不过是要回兽王笛,而她竟是不顾外敌威胁,要趁此机会重新洗牌整个大夏王朝! 不,羌妩决无这般的破局眼光和铁血手腕! 他脸色冷极,“你不是羌妩,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