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国破家亡 上京。 皇宫。 浣衣院。 偌大一个院子里,污水横流,几十个身着宫女服侍的女子,在洗涤着衣物。 她们都很年轻,也极美。皮肤细腻白皙,身材匀称高挑。然个个形容憔悴,原本保养极好的双手,此时都浸在冷水中,冻的如红萝卜般,手面上红肿流脓,让人不忍细看。 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子,拢了拢额前散乱的青丝,微微直了直身子,用手轻轻捶了捶酸痛不已的后背。还没待她缓过劲来,一道皮鞭刷的就抽了过来。 “呦,你还当你是大月朝的皇贵妃?娇气得你!赶快干活,天黑之前,这些衣服洗不完,就别想吃饭。” 掌管浣衣院的肖姑姑,一手掐腰,一手挥舞着皮鞭,一边打,一边恶狠狠的说道。 “不许打我母妃!你这个坏女人,我母妃是大月朝最为尊贵的皇贵妃。你等着,我太子哥哥一定会来救回我们,到时候,我一定让太子哥哥杀了你!”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嗷的一声扑了过来,用瘦小的身子挡着女子,毫不畏惧的冲着掌事姑姑大吼着。 巴掌般大的小脸,尖尖的下巴。眼珠又黑又亮,愤愤的盯着肖姑姑。 “呦?奴婢该死,奴婢惊扰了子衿公主。对不住了啊——”肖姑姑冷笑着,手中皮鞭毫不留情的挥舞了过来。 “子衿,过去。闭嘴!”女子急了,一把把这个叫子衿的女孩推至一边,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挨了一鞭子,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污水中。然她顾不得身后火辣辣的疼,而是勉强爬起,双膝跪在肖姑姑面前,拉着她的裙角,连声道:“姑姑,罪妾一定会把这些衣服全部洗完,不让姑姑费心。子衿还小,不懂事,还望姑姑大人大量,不跟她一般计较。” “小?”掌事姑姑冷笑一声,不屑的把裙角从她手里拽出,抬起脚,假装不经意间踩上了她那红肿的手,脚下用劲,一转一碾,眼见着她倒抽了口凉气,方才冷笑一声,把脚拿开。随即又把脸凑近她,眸子里是一丝怨毒妒忌:“好美的一张脸,果然是个引诱人的狐媚子。难怪王爷一直惦记着哪。” “罪妾不敢。”女子依然是跪在地上,红肿的手上,皮开肉绽。然她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直直昂着头。如玉般光洁的脸庞,修长的脖颈,玲珑起伏的胸部,让她看起来如仙子般圣洁无暇。 “不敢?”掌事姑姑伸出手去,顺着她的脸颊摸下去,一边摸,口中一边啧啧道:“大月国果然是个出美人的地方。瞧瞧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难怪你们皇帝整日沉溺温柔乡中,生生亡了国!剩个没用的太子,蜷缩一隅,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手下用劲,指甲狠狠掐入女子的皮肉里。锥心的痛,然女子却只是银牙紧咬,垂下 眼睑,吭都不吭一声。 “也好。一会王爷就要过来挑人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儿,别玩什么花招。哼!”掌事姑姑直起腰,狠狠的瞪了一眼众人,满足的看着女子溃烂的手和肩胛处的红肿,随即把皮鞭收起,双手在嘴边哈了哈,进屋取暖去了。 外面,天空越发灰暗,女子的身躯,软软的伏在地上,似乎动也不会动了。 “母妃,你怎么了?不要吓子衿,子衿知错了。”柳子衿见那恶女人走了,然母妃依然趴在地上。吓坏了,连忙跑过去,趴在地上,抱着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子衿的脸上:“这一巴掌,是让你记住,在敌人面前,横冲直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任何时候,一定要先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女子咬牙,睫毛上,有珠泪莹亮。 子衿愣住。 院子里那四五十个女子全部愣住。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如絮,子衿还小,你就不要责备她了。唉,如若咱们大月国京师没有被这北狄攻破,咱们堂堂大月国皇后贵妃,又岂会沦落为奴?可叹皇上先我们一步而去,否则……” 说到这里,院子里顿时哭泣声一片。 “肖姑姑,她们怎么又在哭?王爷是怎么交代你的?”一个森冷的声音响起,众女子顿时停止哭泣,个个噤如寒蝉。 “大人恕罪,奴婢这就让她们闭嘴。”掌事姑姑,连忙朝面前这位高大的侍卫毕恭毕敬的行了礼,然后走到一个泪流满脸浑身颤抖的年轻女子面前,冷声道:“来人,拖出去,仗毙。” “啊?姑姑饶命——皇后娘娘,皇贵妃,救命——”女子看样子也就在十七八岁左右,长的极其清秀,此时身子瘫软在地,双眼散发着绝望的光,哀声哭泣。 “还不快拖出去?”肖姑姑厉声道。 “姑姑,这么美的女人,仗毙太可惜了。不如赏给兄弟们,也不枉她来到这世间一趟,如何?”侍卫淫笑着说。 “任凭大人处置。她们不过是一帮贱奴罢了。”肖姑姑陪着笑脸道。 侍卫一挥手,立刻上来几个宫女,拖着那名年轻妃嫔就要朝外走。 “放了她,我跟你去见淳于烈。”皇贵妃柳如絮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站直身,绝美的容颜上,冷清而又决绝。 “如絮,你真的甘心失了身于淳于烈?要知道,就是他杀的皇上,他是我们大月国的仇人!”皇后萧氏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姐姐,如絮决心已定。”柳如絮艰涩 一笑:“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寇。老天不佑我大月国,如絮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自然想要好好活下去。” “你——”萧皇后退后一步,瞪圆了眼睛:“原来你的贞烈都是装出来的。真让本宫寒心!亏本宫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妹!” “哈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美人儿,这样做就对了嘛,何必非得让本王等了这么久?”浣衣房通往内宫的路上,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却是丝毫点缀也没有。漆黑的眸子,悠悠盯着柳如絮,似喜,似嗔,黑发披散,大步而来,黑色的衣袖,翻飞在清风中。 绝世的容颜,风华流淌不尽。 随着他的到来,若有若无的香气,也传入众人的鼻翼。 有多久,不曾闻到这龙涎香? 很多人,一瞬间,竟然有点妒忌柳如絮了。 传说这北狄王爷淳于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是料不到竟然这般好模样。 难怪柳如絮竟爽快的答应了。 “不过,罪妾有一个要求。如若王爷答应了罪妾,罪妾自然会尽心侍奉王爷,一如侍奉先皇般。如若王爷不答应,罪妾宁愿 一死,也断然不敢从了王爷。” “哦?”黑眸里的笑意瞬间敛去,如千年寒冰般,直直冷入到人的骨子里。 “你认为,你还有和本王谈判的资本么?” “罪妾不敢。罪妾只恳求王爷,把这孩子逐出宫门,以后流落民间,冻死也好,饿死也罢,罪妾眼不见为净,绝不敢抱怨王爷分毫。”柳如絮看看不远处,被她一巴掌打愣的子衿,冷声道。 顺着她的视线,对上的是一双极其恐惧的眼眸。小鹿般的神情,小小的身子蜷缩着,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只是可怜兮兮的看着柳如絮。 “哈哈哈……原来是一个小娃儿。不过要不了几年,这娃儿绝对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如果本王能耐心等几年……”淳于烈笑的奸诈。 “那罪妾会杀了她,然后自尽。”柳如絮眸子一寒,心紧紧揪了起来。 这正是她最害怕的。 “不过本王没那个耐心等她长大。”淳于烈冷哼一声,指着那个瘫软在地差点被仗毙的宫嫔:“你,带着她,滚。” “是。”宫嫔内心大喜,不敢置信的弓腰走了过去,一把拉着子衿,走到柳如絮和萧皇后面前,跪下,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就跟在肖姑姑身后,朝外面走去。 “母妃——”子衿回过头,刚刚张嘴,就被柳如絮狠狠一眼瞪了过去:“滚!” “走吧走吧,你娘都不要你了,还不快走?”肖姑姑厌恶道。 子衿刚刚转身,还没有走到浣衣院门口,就听淳于烈大声道:“肖姑姑,今日大家伙儿没来挑人?” “回淳王爷的话,都在暖阁里候着呢。说等王爷挑完了,他们才挑。好货色,自然要先孝敬王爷您了。” “哦?既然如此,还等什么?让他们都出来吧。也让大家伙儿,尝尝大月国皇上的女人是个什么滋味儿。哈哈哈哈……” 随着一阵狂笑,就是一片女子的哭喊声…… 子衿身子一震,刚想回头,却被那名年轻宫嫔死死拉住,几乎快要一路小跑。出得浣衣院, 拉住一个小宫女,央求着把她们送出了宫。 看着缓缓合上的宫门,柳子衿苍白着小脸,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杨贵人,母妃是不是不要子衿了?” “公主,你母妃她……”杨贵人的眼泪流了下来:“她不是不要你了,她是在保护你。公主,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大月国的子衿公主,我也不是什么杨贵人。记住,我们只是一对因为战争而失去亲人的孤儿。忘了你母妃,忘了所有的一切。你母妃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在天之灵?杨姐姐,你的意思是说,母妃会死?”子衿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子衿,你母妃贞烈无比,她是为了你,才答应了淳于烈。一旦你逃了出来,她又岂会任凭自己受辱于北狄人?只怕要不了几天,她就会找个机会自尽。不仅你母妃会死,皇后,还有你父皇的那些嫔妃,都会死。记住,只有你活着,才会有机会为你母妃报仇。所以,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好好活着。” 活着…… 回头看看朱红的宫门,柳子衿转身,和杨芷,也就是杨贵人,消失在上京的茫茫人海里。 第一卷 第二章 半夜惊魂 五年后。 大月国和北狄接壤的小镇,榆关镇。 一家小小茶馆,位于榆关镇西北角,非常不起眼的位置。 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正在茶炉前忙碌着,把开水朝茶壶里装。坐在地上烧火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炉膛里的木炭,烧的红红的,映出少女绝美的容颜。只见她从身边拿出几个土豆,扔进炉膛,用一根小棍子,把柴灰扒拉成一堆,好把那几个土豆煨熟。 女子幽幽叹息了一声,看看少女,低声道:“子衿,要不,咱们回南州吧。那里虽不是大月故都,然毕竟也是皇城所在……” “姐姐,你不要再说了。好,我们明天就上路。”少女打断她的话,眼睛依然看着炉膛,“也许,太子哥哥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才把南州当做大月都城。” “一定是这样。子衿,皇后的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太子?”少妇,也就是杨芷,放下茶壶,揭开盖子,打开台子上的一个纸包,随手抓了一把东西扔进茶壶,然后立刻盖上盖子。 子衿摇摇头,微微失神。火光忽明忽暗,让她的绝世容颜,亦是忽明忽暗。 “皇后毕竟是母妃最好的姐妹。而且,蝼蚁尚且贪生,虽然做出这等丑事,毕竟情有可原。姐姐,记住,回到大月国,什么也不要提起。” “好。这几年,真是委屈公主了。我们一回到南州,就立刻进宫,让你和你的太子哥哥,不,皇帝哥哥相认。”杨芷一边说,一边拿过两个茶碗,倒出茶壶中浓浓的汁液:“土豆熟了么?” “我看看。”子衿弯下腰,从柴灰里把土豆扒拉出来,轻轻用食指按了按,土豆软软的,一股香味扑来。 “姐姐,可以吃了。”子衿把土豆用棍子夹起,放到桌子上,两个人,一人一碗黑褐色汁液,就着土豆吃了起来。 喝完碗里的东西后,两人娇俏的皮肤,渐渐变的黝黑粗糙起来。 “子衿,要是我的父母看到我活着回去,不知他们会是什么表情?”杨芷推开碗,一脸神往道。 子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黯然道:“姐姐,都是我不好。如若不是我执意要呆在这里打听母妃的下落,你早就回到南州和家人团聚了。是我连累了姐姐。” “子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芷生气了,鼓着眼睛:“如若不是皇贵妃相救,我这条命,只怕早就折损在大月宫中了。以后这种话,休要提起。” “好好好,不提不提。姐姐,今晚咱们就吃的饱饱的,睡的足足的,明天把自己打扮的丑丑的,上路好不好?”子衿换了一副口气,假装轻松道。 “嗯。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洗洗睡吧。我呀,去前面看看。” “好。”子衿点点头,站起身,把柴灶里剩余的热水,舀了一些,放进一个铜盆里,端着朝后院走去。 后院是她们休息的地方。 当初,她和杨芷出了皇宫后,一路依靠乞讨,来到了这里。然战乱尚未停息,到处都是兵荒马乱。两个弱女子,一路所受苦楚,可想而知。 所幸到了榆关镇,一个开茶馆的孤寡老人见她们可怜,收留了她们。后来老人去世,她们就继续卖茶,时间一晃就是五年。 刚刚到了房中,把盆放下,只听院子里一声“哗啦”一声,随即就归于沉寂。 “谁?”子衿低喝一声,然回答她的,只是沉寂。 拿着煤油灯,借助着微弱的光亮,只见一个黑影,伏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小心翼翼的伸出脚,踢了一下,一声闷哼,吓了她一跳。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见是一个人,子衿放下心来。把煤油灯放置一旁,扶起对方的头,一张虬须满面的脸露了出来。 只见他眉毛很浓,眼睛细长。心口处插着一把短刀,深至没柄。他的脸色苍白,很显然,已经陷入昏迷。 “子衿,怎么了?”杨芷关好门,进的院子,连忙走了过来问道。 “姐姐,他受伤了。我们赶快扶他进屋。”子衿说道,一边说,一边想要搬动对方。 “唉,这兵荒马乱的,经常有死在外面的。也不知这北狄皇上怎么想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弄的民不聊生。”杨芷一边和子衿把男子拖进房中,一边嘀嘀咕咕道。 “姐姐,当心祸从口出。”子衿看了一眼杨芷,杨芷立刻闭嘴不说了。 两人把男子平放在榻上,子衿把毛巾放进热水中,拧干,替他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污痕。 男子的眼睛微微睁开,愣愣的看了她们一会,忽然一声长叹:“淳于烈,算你狠——” 子衿浑身一震,淳于烈,这个名字,五年来,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惦记着杀了他。 “公子,你先躺一会,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子衿站起身,说道。 “不要出去。他们,一定在到处寻找我的下落。”男子抬起头,眸子里是一丝困兽般的冷意:“老子今天就偏不让你们如意!” “可是你这伤……”子衿抬头,和杨芷对视一眼。杨芷会意,走了过去,倒了一碗水,喂他喝下。 “姑娘,我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我死了以后,把我怀里的东西拿去,找南院留守陆大人,交给他。淳于烈,哈哈哈哈……人算不如天算……” 说完,双目圆瞪,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公子,公子……”杨芷轻轻晃了晃他,冲着子衿摇摇头。 还没等子衿反应过来,外面一阵猛烈的敲门声,随即,就是一阵吵吵嚷嚷:“开门,快点开门!” 第一卷 第三章 是个魔鬼 子衿伸手在男子怀里一摸,摸到一个包裹,连忙掏了出来。 “姐姐,怎么办?” “子衿,你从后门走,这里,有我顶着。”杨芷说道。 “不行。姐姐,要走一起走。”子衿急道,她怎么能留下杨芷一个人,自顾逃命呢? “你不想替你母妃报仇了?”杨芷厉声道:“你快走,否则,我们俩谁也走不了。记住,出了后门,到烟雨亭等我。如果三日之内我还没到,你就自己去找陆大人。记住没?” “姐姐……”美眸里,万般不舍,然还是转身朝后院跑去。 待她的身影隐没黑暗之中。杨芷方才理理鬓边头发,急急朝前院走去。 还没有走到前院,门已经被一脚踹开。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带着十几个士兵,闯了进来。 “官爷,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深更半夜的……”杨芷话还没有说完,下面的话就生生咽了下去。 那人不是淳于烈又是谁?实在想不到,堂堂北狄王爷,会出现在这么一个荒芜的小镇上。 “搜。”淳于烈拉把椅子坐下,眼神如鹰般锐利。 杨芷低着头,心脏剧烈跳动着。看来,房中死去男子,身份一定不一般。难道他是淳于烈的对头? 心中只盼着子衿能够机灵点儿,可千万不能被他抓住。 “回王爷,在后院房中找到了圣上的遗体。”一名士兵走过来,单膝跪地道。 “什么?死了?”淳于烈猛的站起,眸子阴狠的看了杨芷一眼:“看住她,别让她跑了。” 说完,跟在士兵后面,大步朝后院走去。 看到躺在榻上已然气息全无的男子,淳于烈大步走过去,手伸进他的胸前一顿摸索,随即站起身,冷声道:“没有?把那名女子带过来。” 杨芷被推推拉拉的带至房中,士兵一脚踢向她的腿弯,杨芷一下子跪倒在地。 “说,你从他那里拿走了什么?”淳于烈冷声道。 “回王爷的话,妾身什么也没拿。妾身茶馆打烊较晚,刚准备休息,他就闯了进来。妾身见他受了伤,想为他请大夫。谁知道还没等妾身去请,他就咽了气。这兵荒马乱的,妾身觉得人既然已经去了,也应该入土为安,是以打来热水,想帮他擦洗一番,只等第二天好央求四邻把他葬了……” 杨芷絮絮叨叨说着,一心只想拖延时间,能让子衿走的远点儿。实在想不到,这男人,居然会是北狄的皇帝。这也难怪,淳于烈会出现在这里了。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名士兵跑来,报道:“王爷,后院门开着,很显然,有人从后院跑了。” 淳于烈猛的站起身:“追!” 然后回头,看看杨芷,冷笑一声:“先把她带回府中。” 说完,大步走出,翻身上马,朝南追去。 子衿抱着那个包袱,急急忙忙朝前面跑着。她不知道,这包袱中是什么,然那男子临终时一再交代她,一定要把这包袱送给南院留守陆大人。那么,她一定要把这包袱送到陆大人的手中。 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她又咬牙爬起。 身后有马蹄声,星光下,前面是一片广阔平原。 数分钟后,骏马长嘶,子衿站定,被数匹骏马围在其中。 马背上,妖孽男子如黑夜煞神般,居高临下看着她:“跑啊?怎么不跑了?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 子衿站着不动。心脏却跳的激烈。想不到,他居然追来了。他的声音,他的模样,早已经刻画在她的脑海里,忘也忘不掉。 夜空中,眸子灿若星辰。有夜风吹过,额前的发,微微扬起。唇角一丝嘲讽的笑,声音清清亮亮:“淳于烈,你认为你是谁?你让本姑娘跑,本姑娘就跑?本姑娘累了,不想跑了。” 说完,昂起头,看向远处大漠。深蓝色的天幕,无数星辰闪耀。 “星垂平野阔,确实如此。能在如此美景之中丧命,亦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动手吧。” 眼睛闭起,只想把美景全部藏于脑海之中。 四周死一般静寂。 从来没有人敢以这种口气和淳王爷讲话,这个女子,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淳于烈眸子微微一眯,看样子,她认识自己呀。只是记忆中,怎么没有这么一号人存在?不过,她似乎迫不及待的想死呢。可是,他偏不如她的意。 猛一抖缰绳,骏马长嘶。前踢高高撩起,尘土扬了子衿一头一脸。 愣神间,马儿如风般朝前冲去。随即,淳于烈长臂一伸一夹,子衿已经坐在了他的怀中。 “啊——放我下来,你这个大坏蛋!”似是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子衿挣扎着大叫。 “女人,你最好给本王放老实点。否则——”他低头,惩罚般的轻咬一下她的耳垂,鼻端,一股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窜入他的鼻孔。 “我会把你赏给我北狄的勇士们。” 子衿身子一颤,她怎么忘了呢?他根本就是个魔鬼。 见怀中的人儿老实了,淳于烈咧嘴一笑,随即一拍马屁股,马儿撒开四蹄,跑的欢畅。 第一卷 第四章 成王败寇 上京,淳王府后院。 一间破旧的小屋里,子衿和杨芷蜷缩着身子,躺在墙角。 远处,是冲天的炮仗声,以及将士的欢呼声。 子衿苦笑。 当她得知,死去那名男子的身份后,她就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 北狄太祖皇帝淳于燝在榆关打猎,突发恶疾驾崩。临终前,传帝位于三弟淳亲王。即日登基,改国号“陈”。 这边皇上的尸骨未寒,那边却已经是喜气洋洋。成王败寇,无论何朝何代,都是如此。 “诺,今儿个皇上登基,顺带着你们也跟着享福。吃吧。”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两个饭碗被搁在了门口。随即,门一下子又被关上了。 “新皇登基?”子衿从墙角爬起,看看饭菜,苦笑 一声:“姐姐,今天饭菜不错,吃吧。” “也是,换作谁做皇帝,还不是一样。咱们只要好好活着。”杨芷也爬过来,两个人一人端着一个饭碗,吃的很香。 “姐姐,你说,这新皇登基,第一件事是不是先杀了我们?”子衿一边把肉骨头朝外吐,一边闲闲说道。 “那就要看知道这件事的有几个人了。反正我们都 已经在他手中了,还怕我们跑了不成?”杨芷亦是闲闲的说道。 “可惜没有看到那包袱里的东西是什么。否则,只怕他也不会如此顺利登基。”子衿叹息了一声,双手捧着饭碗,看着窗外。 “看到又能如何?子衿,也罢,在这里,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你母妃的下落。”杨芷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姐姐,要想打听到母妃的下落,我们就必须要出去。否则,一直被关在这里,我们永远也不会找到母妃。”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出去?”杨芷迟疑道。 “见机行事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一定要找到母妃。只是连累了姐姐。” “子衿,这种话,以后休再提起。否则,我就恼了。”杨芷正色道。 “好好,子衿以后再也不敢了。万一姐姐真的恼了 ,那还有谁来疼子衿呢?”子衿小狗般的窝在杨芷身边,把身子蹭来蹭去的。 “哈哈好了,傻丫头,别闹了。吃饱了,好好睡一会吧。昨晚睡的可不太好呢。” “岂止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子衿笑笑,重新走回墙角,躺倒,接着睡觉。 北狄寒冷,好在这里并没有蟑螂老鼠之类的东西。除了翻身时,草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让人感到不太舒服外,别的也没有什么。 窗外,一轮圆月,悬挂于半空。 子衿忽然就醒了。 悄悄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月亮。离开榆关已经半个月了,离大月也就越发的遥远。故国此时,不知又是何模样?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想起小时候,在宫中,她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啊。父皇很宠她,亦很宠母妃。当她一生下来时,母妃请父皇赐名,父皇亲手抱着她,看着母妃的眼睛,柔声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朕就赐名‘子衿公主’。” 每次母妃讲起这件事时,眸子里的光彩,可以醉死个人了。 现如今呢? 父皇早以赴了黄泉,母妃不知所踪。而她,也沦为了阶下囚。 苦笑一声,重新坐下,把身子蜷缩成一团。 门外有黑影闪过,随即,门被人打开了。 “谁?”子衿眼见着有两个黑影朝这边摸来,吓的大声道。 “嘘——姑娘莫要惊慌,我是来救你出去的。”来人低声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子衿沉声道。 “我是陆大人派来的。”男子话一出口,子衿立刻不说话了。轻轻推了推杨芷,两个人,点点头,道:“我们跟你走。” 几个人,悄悄的朝后院门口摸去。只是还没到门口了,四周忽然灯火通明。 淳于烈站在正中间,笑的邪佞:“我的小美人儿,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孤的怀抱?” 第一卷 第五章 被封美人 子衿暗自咬了咬银牙,缓缓跪下,声音依然是清清亮亮:“皇上,您觉得子衿有选择的余地么?子衿的命,贱如蝼蚁。” 杨芷也连忙跟着跪下,哀求道:“皇上,罪女根本就不认识他们。还请皇上饶了罪女。” 淳于烈不说话,只是惊讶的看着她们的脸。记得半月前,他抓住她们时,两个人的皮肤黝黑如锅底。怎么现在皮肤变的又嫩又白?难不成她们还会妖法不成?嗯,看来,这俩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有趣的多。 似乎看出了他眼底的疑问,子衿只是低着头,跪着一动也不动。 “来人,把他们带下去,好好审问。孤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孤头上动土。至于她们么……”淳于烈沉吟了一下:“你们叫什么名字?” “柳子衿。” “罪女杨芷。” 两个人同时开口,然自称却不一样。 “哦?柳子衿,你似乎对孤很有 意见呀?”淳于烈负手而立,黑眸微眯,墨发飞扬。夜空中,如妖,如魔。 “子衿不敢。”子衿依然是清清亮亮的嗓音,不卑不亢。 “抬起头来。”淳于烈淡淡开口:“孤到要看看,你这般傲气,倒是从何而来。” 柳子衿缓缓抬头,依然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细细弯弯的眉,小小巧巧的鼻子。唇紧紧抿着,眼睛却如黑葡萄般,又黑又亮。 两道目光,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有着一丝嘲讽,亦有着 一丝淡然,更多的则是悲悯。 是的,悲悯。仿佛他不是主宰天下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可怜虫,仅此而已。 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气息。让他不由一愣。 不过,也就是几秒的时间,他居然笑了。这一笑,如鲜花盛开,黑曜石般的眸子,迸射出绝美的光华。一切的黑暗都不再存在,天地间,宛若仅他自己。 走近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原来是你。也只能是你。想不到,五年后,你自己回来了。” 子衿身子一震,愣愣的看着他。眉头轻蹙,他的话,什么意思?难道他认出了自己?不,怎么可能?她的容颜,不是已经改变了么? 不,不可能,他是不可能认出自己来的。 看着她强作镇定,淳于烈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当初,从她母妃身上得不到的东西,终究可以从他身上得到。这样,岂不是更好? 邪邪一笑,朗声道:“传孤口谕,封柳子衿为柳美人。即日进宫。” “什么?”子衿呆住,他要封自己为美人?不,她好不容易摆脱了皇宫生活,又岂能再入那火坑之中? “子衿只愿为平民百姓一名,每日为柴米油盐费心。实在是无德无能,不敢入宫玷没皇恩。”身子依然是跪的直直,脸上的表情却是决绝。 周围抽气声一片。 有谁,从一名囚犯一跃成美人,而不欣喜若狂?而她,不仅不喜,反而拒绝。 周围的空气,开始凝滞。 淳于烈的嗓音慵懒,却带着一丝威胁:“你敢抗旨?” “子衿不敢。” “哼!”一声冷哼,长袖一甩,人已经大步离去。 “皇上起驾——”远处,太监那嗓音,如被人勒住了脖子般,又尖又细,在夜空中散发出一抹灰败的颤抖。 四周,一片静寂。 夜深,天气还是很冷。 “柳美人,起来吧。”一个虽然尖细却温和的嗓音,响起。 子衿看去,这才发现,院子里,还留着一名小太监和两名宫女。 “时辰不早了,主子也应该去梳洗一番,好在天明时进宫。奴才敬德,是伺候皇上的。这两个,一个叫芳华,一个叫芳丽,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听着敬德絮絮叨叨的话,一抹无奈,掠过心头。 他留下来的都是自己身边的人。这意图,倒是一点也不掩饰。 举首望月,月辉越发冷清。离故国,倒是越来越远了呢。 她的这般身份,他居然没有戳穿她,是故意的,还是想留着慢慢逗引她?也许,他是一只猫,而她,亦不过是他爪子下的小老鼠。 据说,猫抓到老鼠后,总喜欢逗弄一番,直到老鼠奄奄一息,方才吃下去。 美人,呵呵,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他千百女人中的一个。也许只等容颜老去,也只是独守一间空房。 “子衿,外面风大,还是进去歇息一会吧?”杨芷从地上爬起,轻轻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道。 “也好,姐姐,我们这就进去吧。”搭着杨芷的手,慢慢的从地上爬起。身子却是一个趔趄,这些年的逃难生涯,让她的身子实在有点虚弱。 “妹妹小心。”杨芷扶着她,就要朝那破房子方向走去。然走了几步,却是站定,茫然看向四周:“请问公公,我们这是要回到哪里?” “自然是去厢房。”敬德说道:“你们跟我来吧。这后院,主房是王妃住的地方,不过,现在她已经是皇后娘娘了。在东面,是皇上当年的四个宠妾,现在则是被封为‘兰妃’,‘容妃’‘昭仪’‘婕妤’。当然了,还有其他的妃嫔,现在都在宫中候着。柳美人明天一早,就是跟随皇后娘娘还有兰妃娘娘她们一起进宫呢。是以,千万不要失了礼仪。丢了脸面是小,惹恼了主子们,那就不好了。” 子衿一边听着敬德的叨叨絮,一边淡淡的笑。 她这一生,尚且不曾尝到情爱的滋味,便要和这么多女人共侍一夫了么?何况,这个人还是杀了他父皇抢了她母妃的仇人。 也许,明哲保身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唯有先安顿下来,才好替父皇母妃报仇。 跟在敬德后面,走进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子。这里,却是比那破旧的柴房好多了,最起码是个人住的地方。 敬德并不跟进去,只是淡淡道:“柳美人,天色尚早,你且准备一下,奴才让芳华芳丽伺候着,顺便也教教您宫中礼仪。” 子衿微微一笑,淡然道:“多谢公公。你让她们把所需物品拿过来,至于规矩礼仪,我自清楚。” 敬德一愣,随即道:“好,奴才告退。” 子衿坐在椅子上,看着芳华芳丽忙碌。这里,麻雀虽小,然却五脏俱全。在里面,居然有一个独立的浴室。子衿愣了一下,便已明白。这个王府所在,地下必然有温泉。 缓缓褪下衣衫,露出玲珑有致的身体。黑发披散在腰部,越发衬映的她肌肤如雪发如墨。红唇妖娆,眸子清亮。 芳华芳丽被她这一瞬间的美震到,不由自主的低头躬身。手捧衣衫,跪倒在地。 “你们在这里候着,让她伺候我就好。”子衿淡淡吩咐,随即,拉着杨芷的手,一起走进浴室。 “姐姐,你也洗洗吧。好久不曾这般痛痛快快的洗过澡了,不是么?” “好吧。否则,这般进宫,总不太好吧?”杨芷笑着,故意做出一副欢欣鼓舞的神情:“子衿,我相信,这大陈国的后宫,无人有你这般容貌。” “那是,我是谁?我的母妃,乃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子衿话一出口,心口却是尖锐的痛。 第一卷 第六章 一笑倾城 “你呀,只要再过几年,一定比你母妃更美。”杨芷满意的看着子衿。子衿这副身子骨,还稍嫌稚嫩。倘若再过个三五年,不知会怎样的颠倒众生。 “姐姐,我这心里……有点怕。虽然我很想知道母妃的下落,我也不知为什么,看到他心里就紧张。姐姐,我该怎么办?” 子衿身子泡在温泉中,尽量让自己放松。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香肩处,细嫩的肌肤,因为水温而弥漫上一层淡淡的粉红色。 水浸在胸口处,身子倚靠着水池的边儿。一脸茫然的神色,如迷路的孩子。 前路茫茫,她应该如何面对?进了宫,得了圣恩,难免会遭受其他妃嫔妒忌陷害。不得宠,只怕日子会更加艰难。可是,让她如何去领这份圣恩啊…… 想她堂堂大月国公主,却成了以前岁岁纳贡给大月国的附属国北狄皇上的美人。如若大月国不是战败,割城赔款,淳于烈哪怕就是求她做皇后,只怕父皇也不爱答理他。 她唯有活着,盼着,皇帝哥哥能有一朝挥师北上,收复失地,救她回大月国。如果得以回到故国,再多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柳美人,好了没?这已经五更天了,您得抓紧点儿,梳洗打扮进宫。”敬德的嗓音里,有着丝不耐烦。 “好了好了,别催了。催命呢这是?”杨芷眉头微微皱起。宫女太监们对不受宠的妃子,确实不大待见,可是子衿还没进宫呢,他这 态度,岂不是在心里认定子衿会不得宠? “姐姐,咱们出去吧。”子衿把身子清洗干净,从水池里站起:“姐姐,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自小在宫中看多了,妃嫔们在宫中要想好好活下去,要么得宠,要么死。 慢慢走了出去,芳华芳丽手里捧着衣衫,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见她出来,芳华立刻手里拿着面巾上前,把她长发擦开,随即道:“请柳美人选衣衫。” 子衿看过去,三款衣衫,一袭淡紫,一袭嫩绿,一袭桃红。想了想伸手指了指淡紫那款:“就这款吧。” “子衿,今天是进宫的大日子,你选这款,是不是太素淡了点儿?”杨芷问道。 子衿的肤色如象牙般洁白细腻,倘若穿上桃红色衫子,北狄这些女人,必然比不上她。而她的性子本就冷清,再穿这淡紫色,越发显的虚无缥缈,仿若不在世间了。 “姐姐,今天和子衿一起进宫的,还有皇后,府中妃嫔,想必她们为了在众人面前露脸,一定会把自己打扮的美极。我本是个意外,又何必要和她们争奇斗艳?而且,我也不想一去就成为众矢之的。”子衿淡淡说道。 “主子原本就是极美的,穿什么衣裳都漂亮。来,让奴婢伺候主子更衣。”芳华是个机灵的,见她执意如此,也就让芳丽把那两件衣裳收好,自己拿起那件紫色衣衫,伺候着更衣。 衣衫穿好,子衿在一面铜镜前坐下。芳华拿来脂粉,替她匀了面,贴了鹅黄,又拿来胭脂,蘸了水,把胭脂化开,方才均匀擦于唇上和两颊。 子衿微微皱眉,这北狄的脂粉,质量竟这么差么?大月国一个稍微富裕点的人家,亦不会用这么差的胭脂。 芳华把她长发擦干,刚要给她编辫子,子衿微微把头侧向一边,淡淡道:“头发盘起即可。越是简单越好。” “这……”芳华一愣:“主子,今天是个大喜日子,这般素净,只怕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子衿一笑,眉眼间似有春风掠过:“明日大家都穿的花团锦簇,我这般素素净净的朝人群里一站,皇上是不是会最先看到我呢?” 芳华瞬间醒悟,喜道:“主子,您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好,奴婢这就替您挽髻。” 一边说,一边手腕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挽好了一个极其简单大方的百合髻。想了想,从盒子里,拿出一朵淡紫色珠花,替她插上。 “主子,您好美。”芳华芳丽立于一旁,看着镜子里的人儿。这绝代风华,只怕皇后和贵妃娘娘都生生被比下去了呢。 跟了这样的主子,还怕以后要夹着尾巴做人? 子衿没有说话,唇角微微上扬。美么?铜镜里,女子的唇角,亦是微微上扬。这一笑,可就倾城了呢。 第一卷 第七章 莲依殿 天,终究是亮了。 皇后贵妃们出王府进皇宫那气派,就让柳子衿烦死。然她只是坐在小轿里,排在最末尾,一声不吭的等着。 杨芷作为陪嫁姑姑,抬头四看,不禁苦笑。原来当初先皇贵妃捧在手心里的子衿公主,出嫁时风光的却是别人。 心中除了替子衿感到可怜,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她们是北狄人的俘虏?谁让她们当初明明有机会,却流连在这里不肯离去? “子衿,可累了么?”微微弯腰,脸贴着轿帘,低低的问。 “没事,姐姐。倒是你,都是因为我,受了连累。”子衿端端正正坐在轿子里,十足的端庄大气。天朝公主的气势,那是从骨血里就有的,就算经过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依然不经意间的流露出来。 “子衿,进了宫,这话万万说不得。”杨芷站直了身子,不远处,这庞大的队伍开始缓缓移动。跟随着轿子,走出王府,这才发现,道路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也是,皇后凤驾进宫,这得多大的排场? 仪仗,鼓鸣,自是一样不会少的。 皇后的凤辇,从大门处抬进。而后面的宫嫔,则是从左侧门进去。轮到子衿时,那就是边上小小的角门了。 坐在轿子里,子衿的双手紧紧握住。她知道自己从何处进的宫门。也许,这不同的门,象征着她从此以后所处的地位。 但愿,能得一个安静的处所,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她罢。 然想法是好的,她却不知,她的名字,已经传遍了王府中几位重要人物的耳脉。 皇上居然会封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为美人?而且,貌似那名女子似乎还不领恩。最重要的是,据说这名女子,和先皇还有什么瓜葛。 难不成是先皇宠妾? 如果是先皇宠妾,能让皇上相中,必然是有着极美的容貌。 这样的女子,留在宫中迟早是个祸患。 这是这几位重量级人物心中不约而同的念头。只是,不知哪位要先下手了。 后宫妃嫔们所住的地方,早已经安排好。皇后母仪天下,自然是住在坤宁宫。这里离皇上的仁德殿最近,也算是表示皇上皇后夫妻同心相敬相爱之意。 最受皇上宠爱的兰妃,住在兰香殿,容妃则是住在凤仪轩。至于上官昭仪和侯婕妤,一个住在含香阁,一个住在清风轩。 垂首站在一旁,听着太监一个一个宣布她们的住处,随即,那些花团锦簇的人,就被一群一群的人包围着,由宫里的引领太监,带着她们去了各自的住处。 人群散尽,唯独留下子衿几人。 那名太监,皱着眉头,尖声问道:“你们又是何人?为何还不散去?” 敬德上前,诧异道:“梁公公,这位是皇上亲封的柳美人,难不成你没有安排住处?” “皇上亲封?哎呀,敬公公,您不知道,宫中主子们的住处,那可是皇后一早安排好了的。这位柳主子,想必是新得的封号,皇上并不曾传旨于奴才呀。” “那你看看,这宫中,可还有什么地儿空着,派人收拾了,让柳美人住进去?老在这呆着,也不是个事儿。” 那太监把子衿细细一大量,见她静静站着,如一朵出水的莲,恬静柔美之极。不禁轻轻抽了口气,这般素洁高贵的人儿,如若不是出身不好,怎么只会是个美人? 把视线移开,想了想,道:“这宫中还有一处空着,不过稍微远了点儿,要不,就让柳主子住那儿去?” “倒是哪里呀?”敬德问道。 “莲依殿。” “莲依殿?那里不是……”敬德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 引领太监两手一摊:“别的地方也没有呀。” “好好,就那儿吧。不过,多派几个人去守夜,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我都担待不起。” “行。那边本来就有六个人伺候着,我这再多派四个人过去,加上芳华芳丽,十二个人伺候着,准出不了差错。” 听着他们在那边窃窃私语,子衿只是静静站着,不急不躁。如此情况,急 又有何用?她不过是淳于烈一时心血来潮所封的美人罢了。也许,封完以后,他自己就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在吧? “柳主子,请吧。”一名小太监,屁颠屁颠跑过来,跪在地上道:“奴才小福子,从今后伺候柳主子。” “起来吧。我们走。”子衿冲着他点点头,手搭在杨芷的胳膊上,自然,优雅,而又贵气。 “是。”小福子连忙从地上爬起,一路弓着腰,带着她们朝莲依殿走去。 只是道路却是越来越僻静,七拐八绕的,走了好久,还没到。杨芷不禁问道:“小福子,这莲依殿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远?” “不远不远,很快就到了。诺,前面就是。”小福子满脸堆笑,指着前面一座院落说道。 子衿抬头看去,这莲依殿门口,早就跪了四个宫女,两名太监。想必是听说 有新主子来,早早候着了。 而这里,看起来倒是颇为整齐气派,雕梁玉柱,琉璃彩瓦,自有一番富贵之态。 一看见她们走近,那些宫女太监们齐声道:“奴婢恭迎主子。” “奴才恭迎主子。” “都起来吧。”子衿微微停了一下,见他们齐声道:“谢主子”后,方才从地上爬起,簇拥着她朝里面走去。 院落打扫的倒是挺干净整齐。前院整整齐齐的摆着花花草草,穿过走廊,进去后就是一个暖阁。暖阁东西面,就是寝殿了。 子衿自小在宫中长大,看了前殿这般光景,想必这里还有个后院。而后院,一定是个花园。这样的环境,是她所喜欢的。 在暖阁中坐下,芳华早就倒了茶水,端了上来。子衿接过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笑道:“不知这后院中,可种了些什么花花草草?” 此言一出,只见地上站着的几个人,齐齐白了脸色。 第一卷 第八章 上官昭仪 一看见他们的神色,子衿心中生疑。不禁笑道:“你们这么这个样子?后院里又没鬼,瞧把你们吓的。” 一听见这“鬼”字,几个人脸色更白,小福子“噗通”一声跪下,道:“主子,您刚到这里来,想必也是累了。奴才这就让人给您准备热水沐浴。芳华,还不快去让厨房准备着,待会儿主子沐浴更衣后,要用膳。” “是是,奴婢这就去厨房准备。”芳华一听,连忙带着两门宫女退出去了。 子衿见问不出什么来,朝他们摆摆手,道:“罢了,你们先下去吧,我想歇会。” “是,奴才告退。”小福子重新行了个礼,带着宫女们出去了。 待他们一退出去,杨芷立刻跳了过去,一把抓住子衿的手腕,勒的她手腕通红:“子衿,怎么办?这后院里,必有蹊跷。难不成,真的闹鬼?要不,我们去求皇上,让他给我们换个地方?” 子衿轻轻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入骨。 “姐姐,就算闹鬼,又能如何?历朝历代的后宫里,有几个冤死鬼,也是正常的。何况,淳于烈的皇位,又是如此得来。好了,就算有鬼,也不会找我们的。” “可是万一这鬼找错了主儿呢……”杨芷越想越是担心:“子衿,那后院不管有没有鬼,你最好不要过去。” “姐姐!”子衿加重了语气,目光里略有责备:“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知道么?” “嗯。”杨芷松开子衿的手,四处打量一番,道:“子衿,这个莲依殿虽然远了点,却是个好去处。你看,这里装饰的多华丽,颇有咱们大月的气派。” 子衿点头,她刚进来时就感觉到了。这里,真的很像大月的宫室。 稍微歇息了会,就见敬德带着十几个宫女,手里捧着首饰衣料走了进来,喜气洋洋道:“柳主子,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各宫各室的锦缎首饰,您看看,这些主子里,唯独您这一份比其他人的更多些。” 子衿微微一笑,道:“子衿谢皇后娘娘赏。放着吧。” 倒是看也不看一眼。 敬德有些尴尬,放下东西,道:“柳主子,奴才还得去别的宫室送赏,就先告退了。” 子衿站起身,手微抬:“公公慢走。” 待他出了门,杨芷奇道:“按理说这皇后娘娘赏赐嫔妃东西,应该由皇后房中的人过来才对。怎么是皇上身边的人送过来的呢?” 芳华道:“估计皇上这时候正在皇后那边坐着呢。” 子衿唇角上弯,原来皇后是这个意思。 这是在告诉各宫各室,她才是这宫中老大,皇上的人,唯有她能使唤。 想不到,这皇后,倒是个沉不住气儿的。 淳于烈有这样的一位皇后,不知能否担当得起母仪天下的风范? “芳华,皇后娘娘和皇上,是不是感情很好?”子衿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能不能把皇上这几位嫔妃的情况说来听听?” 芳华道:“奴婢原本不该多嘴。然主子是新来的,宫中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点为好。这位皇后娘娘,就是原来的淳王妃。性格倒是温和的紧。对下人,也是宽厚仁慈。是个极好相与的主儿。兰妃嘛,是个怪人,平时最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性子较为冷僻。容妃是个不爱多事的,整天在自己房中,不大出来。倒是上官昭仪和侯婕妤,她们两个相处最好,经常在一起说话儿,皇上最喜欢到她们那边去。所以说别看她们俩的位分没有兰妃和容妃高,倒是最得皇上宠爱。主子,您要小心她们俩。” “芳华,又胡说了,既然皇上宠爱她们,为何不给她们妃位,只给了昭仪和婕妤呢?”杨芷笑道。 芳华嘴巴一噘:“奴婢才没有瞎说呢。兰妃是因为她有个哥哥,是当朝大将军,皇上倚重他,方才对兰妃百般宠爱。而容妃是因为她为皇上生了个皇子,这位小皇子,非常聪明可爱,皇上也是很喜欢。皇后只有一名公主。而上官昭仪和侯婕妤,容貌虽美,然出身寒微。特别是上官昭仪,她是大月国的商女,身份更是卑贱。如若不是长的美,现在还是王府中的一名下人呢。” 子衿心中一颤,上官昭仪是大月国的人?那么,母妃当年的事情,她一定知道。 第一卷 第九章 等你长大 看来,她得趁各宫各室乱哄哄忙碌无暇顾及自己之际,去会一会这位上官昭仪。 可是,在她用完午膳刚刚躺下来休息的时候,反而有人先一步登门了。 “美人儿,想孤没?”喝的醉醺醺的淳于烈,歪歪扭扭走了进来。满嘴酒气,对着子衿就要亲下去。 “啊?你……你不要过来……”懵懵懂懂中,子衿猛的惊醒。对上的,正是淳于烈那张放大的面孔。 “不要?哈哈……美人儿,是不是想孤了?”淳于烈见她那惊慌的样子,越发得了意。面孔贴着他的面孔,眼睛瞪着她的眼睛:“美人儿,孤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恨孤。不过你放心,看在你替孤把玉玺和先皇遗旨完整交给孤的份上,孤不和你计较。孤会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你最好给孤安分点儿。” 子衿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心中却因为他的话而惊骇不止。原来那包裹里,竟然是北狄玉玺和先皇遗旨。只是不知道,那遗旨上指定的继位者是谁,可惜当初没有打开看看。 淳于烈今天这话的意思…… 子衿心中一颤,垂下眼皮,低声道:“回禀皇上,臣妾和先皇并不相识,臣妾也不知先皇为何会闯入臣妾院子里。当时只是觉得,一个临终之人拜托之事,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尽量去完成。而且,臣妾并不曾打开包裹看过,里面有些什么,臣妾并不知晓。”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说话的语气却是字字清晰。 她必须要说清楚,否则,只怕后患无穷。 “哦?你并不曾打开包裹看过,就拼命要把东西送给陆大人?”淳于烈满嘴的酒气,熏的她几步背过气去。 “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努力做到。”子衿依然坚持。 “好,好,好!”淳于烈站直了身子,看着她,眸子里是一抹嘲弄,“好一个守信的女子。大月国的男儿,倘若都如你这般守信,我北狄百万铁骑,又怎么会踏入大月国半步?” “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为了完成自己的野心,借口总是有的。就算大月权贵,不守信用,可是那些无辜百姓,又是为了什么而流离失所,丧失家园?” 子衿坐起,眸子又黑又亮:“皇上,臣妾只想知道母妃的下落。还请皇上告知。” 淳于烈干脆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头微微歪着,一手支着头,如墨的发丝,顺着肩膀倾泻而下。神情闲闲淡淡的:“你母妃死了。你一离开皇宫,她就一头撞死在浣衣院。” “什么?”子衿猛然跳了下来,容颜苍白,看着淳于烈,猛的扑了过去:“我要杀了你!你还我母妃来——” 用尽全力,死死拉扯着他的衣襟。 “护驾——”敬德吓了一跳,立刻尖声道。立刻有七八个侍卫冲了进来,一把拉开子衿,好几把长剑对准了子衿。 “暴君!子衿倘若有机会,一定会杀了你,为我母妃父皇报仇!”子衿双目圆瞪,睚眦欲裂。 “子衿,你乱说什么呀?皇上恕罪,柳美人一时激动,出口无状,请皇上恕罪!”杨芷一见,急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 “姐姐,我们不求他,他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反正母妃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纵然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 子衿失魂落魄的瘫软在地。 “子衿,不许胡说!皇上饶命,看着子衿尚且年幼,又丧母的份上,恳求皇上饶了子衿一命。”杨芷顾不得其他了,额头上磕的鲜血淋漓。 淳于烈冲着那几名侍卫挥挥手,“下去吧。” “皇上,这……”敬德不放心,犹豫道。 “孤的话你没听明白?是不是要孤再说一遍?”淳于烈的嗓音,依然是懒懒散散的,然一股莫名的寒意,却让敬德等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退下了。 “美人儿,你给孤听好了:孤是看在你母妃的份上,方才把你纳入宫中。否则,就凭你身上带着先皇遗旨和我大陈国玉玺,孤就会让你给先皇陪葬。你就在这宫中,好好呆着。等过个几年,孤再来好好疼你!哼,你最好给 孤老实点,休得玩什么花样。” 淳于烈站起身,大步走出寝殿。子衿瑟缩在地,身子不住颤抖着。 只听他在外面大声说道:“莲依殿的奴才们听好了,好好伺候柳美人,倘若有谁敢怠慢了柳美人,孤一定不会放过他。倘若莲依殿需要什么,尽管去内务府领去。记住了没有?” “奴才(奴婢)记住了。”只听见众奴才们齐声答道,随即,就听见他们的声音:“奴才(奴婢)恭送皇上。” 待一切都寂静下来时,杨芷慌忙跑过去,把子衿抱在怀中,一叠连声道:“子衿,你没事吧?你吓死姐姐了。你怎么能忘记你母妃说的话呢?一定要先活着,活着呀……” 第一卷 第十章 跌入荷塘 活着,没错。那是一直支撑她的信念。可是现在母妃已经不在人世了,她还活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有什么意思? 微微叹了口气,看看杨芷,淡淡一笑:“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杨芷一愣:“我陪你去。” 子衿摇摇头,杏眸里有着执拗:“我想一个人走走。” “子衿……”杨芷担忧的看着她,可是见她神情如此,也只好作罢:“好吧,那去吧,早点回来歇息。” “嗯。”子衿点点头,知道她也是好意。可是此刻,她的心中着实烦恼,一股气憋在心中,无法排解。如果不出去走走,她会疯掉的。 没有带一个人,出了寝殿。下午的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拿手把额前微微一遮,眯着眼睛看向天际。天色倒是很蓝,几朵白云飘在天际。 倒是没有云朵来的自由呢。 唇角一抹自嘲的笑,这才刚刚进宫,那股闲情逸致又开始了么?压在心底,融在骨血。这几年的颠沛流离,还认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生活了呢。 手里捏着一方锦帕,想了想,穿过回廊,就朝后院子走去。 “主子,您这是……”芳华本来在回廊下剪着花枝,一看见她走的方向,不由慌了神,连忙过来问道。 “我随便走走。”子衿的语气里,不容拒绝:“你忙你的去,便好。” “可是主子,这后院——”芳华还想多嘴,子衿看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执拗。芳华一怔,连忙垂下头去:“奴婢去伺候您。” 子衿心中一暖,深深看了一眼芳华,这个丫头倒是忠心。 “不用了,我就是随意走走。再说了,就算有鬼,这大白天的,想必鬼也不会出来吧?天涯沦落,还怕什么鬼呢?” 子衿说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过身,继续朝园子里走去。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两旁花木郁郁葱葱。拐弯,前面就是一是一道白墙青瓦的围墙。在这围墙中间,有一个半圆形的门,在门楣上,爬满了花藤。 迈步走过去,轻轻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景色,让她不禁深深吸了口气!拍拍狂跳的心脏,一股热热的液体,几乎要夺眶而出! 这里,为何和她小时候所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闭着眼睛,她也知道,哪里是路口,何处是亭子。看看小路两边,左面为柳,右面为竹。曲径通幽处,就是一个转弯。 不远处,应该有个大大的湖吧。在这湖里,每到盛夏,湖里满是荷花。而在这湖的南面,则是一大片桃树林。春天时,满树桃花缤纷,在这桃花林中,追逐,嬉戏,常常是桃花满身落红满青丝…… 西面,则是大片大片的枫树。枫树下,小桥流水,怪石嶙峋。秋天,手持一串葡萄,坐在树下大石上,赏红叶,听流水潺潺,不时在吃上一颗甜甜的葡萄,是多么的惬意啊。 北面,是梅林。寒风凌冽,白雪飘飘时,红梅就绽放了。披着暖暖的狐裘大衣,折上几支红梅,插入花瓶里,整个宫殿都是一片清香。 父皇曾经笑着对母妃说过:“朕要给你整个世界。所以,这个‘絮园’,就是朕给你的天地。在这里,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细微的变化,都是极美的。如絮,等咱们子衿长大了,朕一定也会给她盖座一模一样的园子。” 当时,满湖的荷花开的正艳。父皇母妃并肩而立,男的俊美无双,女的绝世容颜。小小的她,也在一瞬间看迷了眼。 让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沿着小径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了。莲依殿的宫女太监们,一听说这后院,个个脸色发白。似乎这里有着吃人的怪物似的。按理说这里应该杂草丛生花木凌乱才对。可是这里很显然,有人经常打理。 小径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花草修剪的整整齐齐,造型别致。 可是这里确实一个人都看不到,除了不远处传来的鸟鸣。 到底是谁,会在这里造一个和絮园一模一样的后花园?肯定不会是淳于烈。这里是皇宫,淳于烈不过刚刚登基,就算他有这个心,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呀。 难道是先皇? 也不对。先皇比淳于烈大不了几岁,园子要想有今天这个规模,没有个十年八年光景根本就不可能的。 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原因。最后甩甩头,不管了。 这要能让她安安静静呆在这里,就比什么都好了。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子衿知道,前面的荷花一定正是盛开。北狄天寒,要想种出成片的荷花,想必也是不易。不像大月国,随处可见的水塘里,都是荷叶连片。 缓缓走过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果然是一个极大的湖泊。湖泊靠近岸边,是大片的荷叶。所不同的是,此时荷花已经凋谢结子,饱满的莲蓬,似乎要撑破了莲衣。 看向靠近湖岸的一个莲蓬。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唇。莲子的清香,让她不由吞了吞口水。 小时候,她最爱吃的就是新鲜的莲子。微甜,脆,剥一颗在嘴里,满嘴都是荷的淡淡清香。 想了想,提起裙子,慢慢走下坡岸,微微弯下腰,伸手想要够那个莲蓬。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总也够不到。 咬了咬唇,微微直了直身子。天气有点闷热,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抬起右手臂,轻轻拭了拭额头的汗。阳光下,她一袭淡紫色长裙,原本略微苍白的小脸儿,此时被晒的脸颊成娇嫩的粉红,如一株出水的莲,袅袅娜娜,美的如荷花仙子般清逸出尘。 提着裙子想走,偏偏却又不死心。回转身,看看四下无人,干脆脱了鞋袜,一如小时候那般,慢慢的,把脚伸进了水中。 清凉的感觉,让她的唇,不禁微微上扬,心情瞬间好到了极点。一只脚踩在水里,身子前倾,伸手握住那朵莲蓬,手腕正准备用力,只听冷不防一声断喝:“是谁?出来!” 吓的脚下一滑,身子整个儿朝荷塘里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