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山剑玄录之剑诀 木白 正魔作乱,天下将遭蒙难,且看一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何仗剑天涯! 正文 楔子 豆大的雨滴,自狰狞的天空倾盆而下,高高的山峦,耸立的山川,就如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巨人,在暴雨中经历着洗礼,涅槃重生。 更远处,是一座悬浮的山峰,其上烈焰蒸腾,就算这瓢泼大雨,也不曾将其熄灭了一分一毫。 骤然一声霹雳,在山峰上响起,照亮了山峰周围的世界。 瓢泼暴雨中,百余名青衣剑士,静静的盘坐在山峰之上,他们显然经过了激烈的战斗,不仅青衣上血迹斑斑,就连横放膝上的长剑都崩开了几道缺口。 不过,剑士们并没有任何的狼狈,他们面色沉静,紧紧挨着同伴们的身体,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在圆的中间,一名白眉道人坐在地上,身上纤尘不染,就连身周的雨滴,也没有一丝一毫落到他的身上。 一柄御空飞行的八尺长剑,在白眉道人身周旋转飞舞,剑脊上铭刻着的古老符文,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它颤动着,像一只青色的雨燕,一圈一圈,无休无止。 暴雨不停的落下,打湿了剑士们的青色衣衫,但他们犹如一尊尊雕像,犹如屹立了千年万年,就算他们头顶上飞舞着无数的黑暗翼龙,他们也没有一丝异动。 那些翼龙翼展八丈,每一只翼龙的背上,都站着一名黑衣魂士,他们浑身包裹在大氅中,只露出眉眼,他们的手中,是一支支明晃晃的宝剑。 随着天空中一声炸雷,魂士们中间,骤然出现了一个漩涡,那个漩涡翻涌着,越来越大。蓦然,漩涡的中间,一头巨鹰突破出来。巨鹰翼展百丈,黑色的双翼上,铁羽铮铮。它飞在漩涡中间,振翅啼鸣,无数的黑云被它的翅膀搅动,翻翻滚滚。一名黑衣老道站在巨鹰背上,借着巨鹰腾空之际,手中一柄阔剑陡然劈下。 就像一只手攥住了时间,天空中的雨停了下来,悬浮着,映照出对面冰峰的一名白衣道人。白衣道人从雨滴中抬起头来,他的眸子里,是白色的冰霜,他低头默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突然,他刺了出去,一股剑芒霹雳一般,划开暗空,击中了空中滞留的雨滴。 “轰!”一声震天巨响,周围的山峦都颤了几下,无数的碎石激荡着,如滚滚洪流落向山谷。 青衣剑士中间,长眉道人霍然站起,他在巨响声中迈开长腿,绕着剑士形成的圈子不住飞奔,手中八尺长剑舞的密不透风,将所有的水珠一一击散。 亿万个水珠,被刺出的长剑分别击中,化成飞驰的雾流,在空中形成一道半圆的水幕。与此同时,百余名剑士睁开了眼睛,他们将手中的青锋立在胸口,百余人同时怒喝。 “杀!” 杀声震天。 随着喊杀声,他们向天空刺出了手中的长剑,那些长剑刺破水幕,刺破天空,宛如万箭齐发,向那些飞舞的翼龙激射而去。 “吱!吱!吱! 在剑光飞舞中,翼龙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尖叫声,他们的肉翼、残肢从空中不停的落下,鲜血将夜幕燃成血红一般的底色,长剑绞杀着,飞舞着,将天空变成了修罗地狱。 巨鹰身上的身影桀桀怪笑,随着巨鹰一声鹰啼,他手中的阔剑陡然变长八尺,击向一柄飞舞的剑光。轰然一声巨响,那只剑在空中折为两截,翻滚着坠落下来。 随着宝剑断折,山峰上的一名青衣剑士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他身上的衣衫骤然裂开,露出宽阔的脊背,而脊背上,青筋蜿蜒着,鼓荡着,顷刻之间,节节寸断。 白眉道人抬起头来,他眼中并没有悲痛,也没有沮丧,仿佛对眼前的一幕一幕早已习惯,也预见了最终的结果,他静静的注视着天空不断断折的长剑,突然吐气开声:“变诛仙阵。” 他的声音并不高大,却清楚的传到了每一个剑士耳中。随着白眉道人的声音,空中飞舞的乱剑骤然合成一体,变成一柄长三丈的阔剑。 青衣剑士们站起身来,开始游走,他们将左手搭在前面同伴的肩上,低着头,读着奇怪的符咒,这一刻,天空中的巨大阔剑直立起来,剑锋发出嗡嗡的声响,下一刻,它突然劈了下来。 巨鹰上的黑影急切飞退,他露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因为他看见,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在巨剑的挥动下爆开,无论是翼龙魂士,还是飞翔的雨滴,都在巨剑挥动的那一刻变成了腾腾蒸汽。 但他并没有逃出多远,那道剑光就刺破了他的胸腹,他的后背炸裂开来,那道剑光从他后背射入一座山峰,将百丈高的山峰夷为平地。、 青衣剑士们依然在游走着,天空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重要,他们也没有任何人抬头去看一眼,只是随着白眉道人的轻轻一指,那道飞翔的剑就调转了方向,冲白衣道人所在的山峰刺去。 白衣道人眼中充满了震惊的神色,片刻之间,他双牙一错,硬生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消失在巨龙面前。 轰然巨响中,冰峰在倒塌下来,无数的沙砾腾空而起,形成蘑菇状的烟尘。 青衣剑士们的脚步停了下来,他们并没有欢呼雀跃,而是一起望向冰峰上那一团巨大的蘑菇烟尘。尘雾弥漫中,一个遥远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弥陀佛。 随着诵经声,一名和尚从烟云中踏步出来,他穿了陈旧的僧衣,脸上皱纹沟壑,在他声若洪钟声中,他凌空踏了三步,就从百米远的冰峰站到了众人头顶之上,然后他轻轻的拂了拂手,就像拂去衣衫上的一粒沙尘。 云开,雾散。 一道金光骤然照耀在山峰之上,阳光坠下的瞬间,无数飞舞的雾滴凝出七彩的光芒,将青衣剑士脸上的虚弱展露无遗,剑士颤抖着,在威压下血脉喷张,他们的脚步凝固在土地上,他们的呼吸停滞在胸腔里。 就连心跳,都停了下来。 白眉抬起头来,望向天空中的和尚:“你是青龙的同盟?” “何必知道呢?”和尚轻轻的叹息一声:“蜀山,屹立了数千年,劫数也该到了。” “何况。”和尚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的虚空:“妖魂门在这一战中惨遭灭门,圣元教圣元子也被逼遁世,你们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手来,从空中捻住了一粒飞尘,就像游戏一般,轻轻投了下来。那粒飞尘在空中急剧变大,片刻之间,已经成为了一座巨山。 “告诉你们一个真相吧。”和尚悠悠的声音回荡着:“青龙已经被永镇东海,玄武全身经脉尽断,至于饕餮……” 他稍稍停顿:“也将在蜀山之后不复存在。” “真佛,你就不怕上天降罪下来?”白眉道人一声大喝,八尺长剑劈出一道剑芒,剑芒历啸着,将巨山劈开一道道裂纹。 “何必白费力气呢。”真佛摇摇头,他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上天就是真佛,真佛就是上天,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着,右手捻出一个兰花指,轻轻向下一按,一道金光从他的捏指间喷薄而出,然后,那些龟裂以更加十倍的速度的修复着,蜿蜒的电光弥漫其上,等到巨山坠落众人头顶,那已经是一座钢做的铁山。 白眉道人蓦然将剑插入地下,随着大地寸寸龟裂,铁山终于慢了下来,它一寸一寸落到了青衣剑士们的肩上,将剑士们脚慢慢压进土地,然后膝盖、腰腹,白眉怒睁着双目,全身血肉、战甲纷纷化为碎片。 “结束吧!”真佛低头垂目,轻颂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随着这声佛号,蜀山,轰然坠地。 真佛转回头来,他没有再看一眼,而是在虚空中迈出脚步,一步,两步,三步,渐渐远去。而天空的阴霾,骤然聚起,暴雨倾盆而下。 骤雨中,几片破碎的战甲从落地的蜀山中迸射出来,在暗空中隐隐闪过一道电光,飞速远去。 第一卷东海青龙之秘 第1章 锦衣少年 八月落日,彩云缭绕。 东海之滨,正是收获季节,一网网的铁背鱼被运上岸来,倒进鱼舱,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小孩子们在海岸上跑着,跳着,不时噗通一声跳进满满的鱼篓里,又在大人的斥责声中远远逃开。 海岸边的驿道上,停满了无数的马车。 李家村的张大叔忙碌中抬起头来,目光忽然定在远方而来的一行人身上。 那是三个身穿道袍的骑马道士,中间的道爷身上穿了一件墨紫的崭新道袍,颌下一缕山羊胡须,在海风中翩翩起舞,道爷不过四五十岁,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势。 两边的年轻道士看起来又自不同,他们穿着普通的灰色道衣,稚嫩的脸上少了几分威严,但腰侧的三尺青锋剑,却让两人平白多了几分英气。 看着三匹健马联袂而来,张大叔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三个人,莫不是去马家村? 马家村离此十余里,本是一个小渔村,但谁知半年前,忽然来了一个妖道,那妖道法力高强,只凭着手中一支桃木剑,就将马家村护院的十三四个青年壮士斩首示众,听人们说,那妖道最后念了一个口诀,霎时间阴风阵阵,飞沙走石,等到人们在狂风中站稳脚跟,才发现熟悉的村庄,早已一片狼藉。 自从马家村妖道横行的消息传出来,官府就张贴告示,重金悬赏,宣称只要有人打败妖道,就将马家村半年的税收交于英雄。 甚至,张大叔还私下里听说,马家村的村长偷偷放出消息来,只要有人降服妖道,就将村里历年积蓄拱手托出。 那可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 这半年,无数的英雄侠客慕名而来,据说玄英宗的大弟子萧远山,降魔山的第一高手清风道人都曾偷偷前来,跟妖道一决高下。一时间,马家村高手云集,通往马家村的驿路络绎不绝。 不过,各路高手们大多都折戟沉沙,不禁没有降服妖道,许多人还被妖道送去了西天,能从妖道手下逃走的,也不过区区几人而已。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驿道上早就恢复了平静,张大叔已经大半月没看到生人了。 想到那些英雄侠客的下场,张大叔急忙从鱼堆前站起身来,小跑几步来到驿道上,还未近前,张大叔便抱了一个罗圈揖,大声说道:“三位道爷请留步,你们是去马家村降服妖道的吗?” “哦?”那中间道爷勒住座下健马,斜眯了眼神,看了张大叔一眼,这才挺直脊梁,淡淡说道:“这位老乡,拦住我等有何贵干?” “呵呵。”张大叔一笑,正要解释,忽然一声银铃声响又自驿路上传来,四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后方一名锦衣少年,骑着一匹血红的高头大马,赶上前来。 四人不由一起愣在原地。 张大叔年轻时曾去过北方游历,见闻广博,但这种血色宝马,自己也只是听说而已,传说这种叫做血魂兽的战马来自兽族,有三种野马杂交而成,不仅价值万金,而且有价无市。 而除了少年胯下的血魂兽,少年身上的衣衫更显华美,他全身穿一件雪蚕织就的白色绸衣,衣袂飘摆中,不时露出绸衣下的灯丝绒袜,就连脚上,也是一双红狐皮的皮靴。 若说这样一身装束,穿在别人身上,一看就是一个暴发户,偏偏这华美的衣衫跟少年相得益彰,不仅没有丝毫的逼人之气,反而透出一股儒雅气质来。 中间的道爷眉头微微一皱,还未开口,身旁的年轻道士已经一声斥喝,拍马横在路上,等那少年走近,年轻道士鼻子里不由哼了一声,揶揄道:“小子,你是去马家村相亲的吗?” 听到年轻道士的话,张大叔也不由好笑,这样一个贵家少爷,不在家写字念书,偏偏要来赶着看热闹,让他吃点苦头也好,想到这儿,张大叔不由退开一步,笑吟吟的看起笑话来。 听到道士的话,少年淡淡一笑:“刚刚就跟朋友说过,我是去马家村的降妖除魔的。” “降妖除魔?”年轻道士昂头大笑几声,忽然凛然道:“别说道爷没提醒你,马家村那魔头,可不是你练三两下花拳绣腿就能降服的,这次我们天元宗为民除害,可不愿多生枝节……” “多谢兄台提醒。”少年在血魂兽上微微抱拳,打断年轻道士的话:“若是兄台良言已尽,还请让开道路。” “你……”道士被少年一句话僵住,不由沧浪一声,抽出腰侧的三尺青锋剑。 “明月!”中间的道爷睁开眼睛,冲年轻道士轻轻喝了一声,手缕胡须,慢慢道:“既然这位朋友要借妖魔立威,就让他去吧。” “可是,师父”年轻道士急道:“他若是死在妖道手里,我们天元宗岂不是要背上见死不救的罪名。” “时也,运也。”道士微眯着眼睛:“一心求死,岂能苟活,就放他去吧。” “是,师父。”明月恨恨的看了少年一眼,这才提起缰绳,让在一边。 少年却浑不在意,轻轻一拍血魂兽,蹄声得得,从四人身边绕了过去。 张大叔站在一边,见众人势必要去马家村,偏偏嘴又笨,不知如何劝解,只好从自家马车上解下马来,跟在众人身后,心中默默念道,这天元宗,莫不是紫山之巅那天元宗? 紫山,是太行山脉一处风水宝地,传说,天元宗地处紫山之巅,宗内灵气浓郁,别派弟子修一年神通,天元宗弟子只用一月就能赶上,所以有天元宗一日,玄英宗十年的说法。 这天元宗,自然就是紫山之巅的天元宗,其门下弟子,在以往仙林比武中,从未掉下前三,若不是天下第一大派剑玄宗人才济济,只怕天元宗早就独占鳌头了。 若真是天元宗的弟子,要降服那妖道,只怕也未必不成。 张大叔一边想,一边坠在众人身后,这般行了一刻钟,马家村的轮廓终于显现在众人面前。 黄昏的夕阳中,曾经富足的马家村断壁残垣,土墙上的杂草、海滩的船舶、挂在门楣下的干鱼,在傍晚的海风中轻轻摇摆,似乎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张大叔不由微微叹一口气,正要提醒天元宗的道爷们前方就是马家村,忽然夜空中一声夜袅的悲啼传来,随着凄厉的鸟鸣声,一股阴风自身侧骤然扬起。 张大叔抬头看去,就见夜色中,三名天元宗的弟子已经在马下拔出长剑,背靠着背,警惕的打量着周围。而先前而来的锦衣少年,依然骑在血魂兽上,狂风吹起他鬓角的长发,竟有一股临危不乱的气势。 “妖道……”明月仗剑胸前,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高声喊着:“我乃天元宗门下第四代弟子,此次出山,志在为民除害,若尔执迷不悟,天玄宗剑下……” 明月声音清朗,又是鼓动灵力说出,一时间,只听见马家村周围全是朗朗的声音,就连身侧的妖风,都弱了几分。 不过,明月还未说完,妖风骤然一急,就见虚空中,一柄木剑突兀而出,那剑剑身上污血斑斑,也不知曾砍杀了多少人。 只见那剑在浮空中缓缓前行,先是围着天玄宗弟子游走一圈,这才猛然拔高,犹如一支迸射而出的利箭,从半空中斜刺而下。 “轰!” 犹如惊雷的声音才传入张大叔耳中,明月已经手捂胸口慢慢倒了下去,指缝间,鲜血四溅。 “师兄,师兄!”另一名年轻道士急忙托住明月,一边失声惊喊着,一边踉跄退开。 刚才的一剑,虽然只是刺中明月,但三人组成剑阵,互为阵眼,明月身受重伤,年轻道士胸中也是气血翻涌,就算年长道爷脸上,也苍白失血,握着剑的右手,不停颤抖。 这妖道,端的厉害。 “继续结阵。”年长道爷厉喝一声,脸上深情凝重起来。 “是,师父。”道士答应一声,将明月放在地上,站起身来,手中青锋剑一圈,已经跟师父组成了一个两人双英阵。 双英阵,是天玄宗弟子人手不足,而又要应付强敌的情况下,运用的一种阵法。名字虽叫双英阵,却能有多人掌控,其特点是相近两人互为乾坤,借力互补。往往一人受到攻击,就自动跟身边伙伴组成圆周,将力卸开。 此时,双英阵一结,两人横剑游走,隐隐形成天圆地方的第一形态。 桃木剑刺倒明月,犹如一只捉住了野兔的雄鹰,迅捷高飞,木制的剑脊上,竟然发出宛若龙吟的轰鸣声,只见它飞上半空,一个俯冲,急落下来。 这一剑,比起刚才更急更猛,还未近身,便有一声惊雷声隐隐传来,仿佛巨龙在波涛中的龙吟。 轰! 剑落。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炸响,张大叔只觉一股极其强悍的冲击波从身周突过,胯下的瘦马嘶叫连连,不住后退。 张大叔惊慌中抬起头来,愕然愣在原地。 视线中,原先骑在血魂兽上的锦衣少年白衣飘飘,挡在天玄宗两人面前,手中一支青芒剑兀自震颤不停,而虚空中,一缕黑血滴落。 第2章 剑玄九英 未等众人回过神来,那阴风已然卷起一阵尘土,霎时间天昏地暗,张大叔猝不及防,被阴风一催,从瘦马上一跤跌下。 双脚还未落地,一只白玉般的手掌已经托在自己腰间,将张大叔稳稳放下地来。接着,少年儒雅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如沐春风:“张大叔,可要小心了。” 张大叔蓦然回头,随着阴风遁去,就见锦衣少年正站在自己身旁,颔首浅笑,暖意盈然。 少年长身玉立,身上的白色绸衫在微风中衣袂飘飘,落日余晖倾在海面上,将万道金光映在少年脸上,棱角分明,光彩照人。 站在少年身旁,张大叔才觉得自己几十年的光阴都活成了笑话,年轻时,自己也自诩风流倜傥,但此刻看见少年英姿,却不免心中惴惴,人家说的人中龙凤,大概就是少年的模样吧。张大叔一边暗自比较,一边结结巴巴的问道:“公子,是如何知道老朽贱姓的?” “来时路上,大叔走得急,大婶曾喊过大叔的名字。”少年随手将青芒剑插入腰间的剑鞘,随口答道。 张大叔这才想起来,自己将瘦马解开时,自家那老婆子曾嘟哝了几句,想不到少年目不斜视,却将周围动静尽收眼底,这份心细如发,却是自己不能比了。 少年见张大叔无事,这才走到天玄宗师徒身前,伸手在明月胸前轻轻一抚,屈指连弹,片刻间,不停涌出的鲜血就慢慢止住,他站起身来,微微皱眉:“这位明月师兄,伤了阳维脉,却是要修养几天。” 少年低头思索了片刻,伸手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旋开瓶盖,从中倒出一粒青色药丸,踌躇片刻,将药丸递到中年道爷身前,轻声道:“这粒补益丹,虽然不对症,但对身体也没坏处,还是让师兄斟酌服用吧。” “补益丹?”中年道爷一把接过药丸,在鼻子下嗅了几下,顿时喜笑颜开。 也难怪道爷狂喜,实在是这补益丹贵重非凡。 天下各大宗派,大多修炼各种神通,神通强则宗派强,神通弱则宗派弱,那些实力低微的小门小派,只怕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像道士所在天玄宗,就是修炼的剑法,像泰山之巅的五行宗,是修炼的五行术法,但无论修炼何种神通,莫不是为了提高自身实力,在强者如林的世界立足。 但位于长白山的丹鼎宗,却独辟蹊径,以炼丹为主。 说起丹鼎宗的实力,正道宗门大多嗤之以鼻,但若说起炼丹,却不得不让人翘起拇指。 据说,丹鼎宗共炼有七十二种仙法丹药,其中有保命续命的清灵丹,有易容改容的粹颜丹,有提升修为的聚灵丹,也有致人死命的猎魔丹,但无论哪一种丹药,都是各大宗门争相抢购的宝贝。 而这补益丹,虽说性情温和,只能淬炼出身体内的杂质,但丹鼎宗各种丹药,自有补益调理的功效,有这么一颗补益丹,自己弟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将补益丹喂进明月口中,道爷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态度也自恭谨:“不知少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少年晒然一笑:“在下剑玄宗萧一剑,不知尊驾是天玄宗哪一位师叔?” “噗通!”未等道爷回答,那边张大叔腿一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大声道:“你是青芒剑萧一剑?” 三千宗派,历来有正道五宗之说,分别为华山剑玄宗,峨眉山幻月宗,泰山五行宗,嵩山天符宗,长白山丹鼎宗。而华山剑玄宗,被称为正道五宗之首,门中弟子愈千人,个个剑法超群,随便拉一个出来,就能开宗立派。 但若说到剑玄宗内门弟子,当推剑玄九英。 传说,剑玄宗三大真人之一的剑真人在鼎盛时期,炼有九芒剑,分别为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分授剑玄宗九名内门高手弟子,合称剑玄九英。 张大叔年轻时,曾听人们说起,剑玄九英之一,赤芒剑林恒之的事迹,当时林恒之下山历练,在蜀山遇一妖兽,那妖兽修习千年,已化人形,但在林恒之的赤芒剑下,竟抵不过半招,其时,林恒之剑未出鞘,妖兽已然磕头求饶。 如果说,林恒之的事迹是巧合,那么另一件更具传奇色彩的事迹,恰恰说明剑玄九英的实力,一年前,剑玄九英之一的紫芒剑花落月,在万佛寺寺内比武中,连战十一名高手,全身而退,令天下哗然。 就连万佛寺的玄恩方丈都直言出乎意料,剑玄九英实力可见一斑。 而萧一剑,正是最近江湖上盛誉过载的剑玄九英青芒剑。 传说中神仙一般的剑玄九英,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张大叔不由呼吸急促,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左看右看,身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看起来温尔儒雅,竟然就是剑玄宗九英之一? 听到张大叔问话,少年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嘶!” 听到少年肯定的回答,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只凭一剑,就将妖道重伤,此刻,若说眼前少年不是青芒剑,三人倒有些不信了。 中年道爷后退一步,先将手中青锋剑入鞘,这才双手一抱拳,道:“小可天玄宗玉轩子,有劳少侠动问了。” 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道爷自称小可,本来极为滑稽,但在萧一剑面前,却又显得自然而然。就连张大叔也心下揣摩,在剑玄九英面前,实在是应该拿出最低姿态来。 天玄宗虽然自号修仙第一门派,不过是在太行山一偶,就是太行山每年举行一次的仙林比武,也从来不敢给正道五宗送了请柬过去。人家接了请柬还好,若是不接,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嘛! “久仰久仰,原来是玉轩子师叔。”萧一剑微微欠身:“天玄宗心系天下苍生,令我等好生敬佩。” “那里,那里。”玉轩子急忙走前一步,手忙脚乱的连连摆手,脸上笑容却如菊花一般绽放。能被剑玄九英称赞,说出去只怕羡煞了太行山各大宗门。 想到此处,玉轩子急忙道回头冲年轻道士喝道:“还不过来见过师兄。” 那道士二十五六岁年纪,生的虎背熊腰,比起玉轩子也高了半个头不止,听见师父吩咐,只好苦着脸走上前来,低低叫道:“萧师兄好,天玄宗清风给师兄磕头了。” 口中说着磕头,清风膝盖却不下弯,只用眼瞄着师父,想来是玉轩子的得意弟子。 “混账东西。”玉轩子骂一声,见萧一剑已经伸手相托,也不再强求,开口问道:“此间事情一了,少侠还有什么打算?” “不敢,师叔喊我萧一剑就可,少侠一名愧不敢当。”萧一剑稍一顿,继续说道:“刚才妖道受伤,想必是逃回老巢去了,不知师叔可有兴趣一起前往,为百姓除此大害?” “自然,自然。”玉轩子捋着胡须,身上自然而然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就是不知道妖道老巢在哪里,少……萧世侄可曾听说?” 萧一剑道:“那妖道占据马家村之后,强行霸占一名少女,这半年之中,妖道只在黄昏时前来夜宿,白天在离此三十海里的海明岛上修建老巢,昨天,妖道强行将少女掳去,想来老巢已经完工,今日前来,不过是将少女生活用品搬去而已。” “哦?”玉轩子不由一愣:“不知萧世侄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 萧一剑微微一笑,道:“我来除妖,自然要将这些消息了然于胸,俗话说有备无患,这先期功夫,自然要做足了的。” 玉轩子不由呆立当场。 良久,玉轩子才回过神来,一声长叹:“世侄实在让在下汗颜,我等自诩修习神通,平时骄傲自大也就算了,哪知道,自己早就忘了做事的本分。” “师叔太自谦了。”萧一剑笑道:“天玄宗众位师叔师伯,是在下极为敬佩的,当年玉机子师伯一剑除五霸,玉风子师叔独身赴毒渊,至今广为流传,就连师父说起来,也常常感叹天玄宗浩气荡然,与恶为敌的英气。” 听到萧一剑提起往事,玉轩子微微摇头。 萧一剑口中的一剑除五霸,不过是当年师兄游历西域的时候,遇见五名泼皮当街调戏少女,玉机子一怒之下将其斩杀。而独身赴毒渊,也不过是天玄宗一名弟子深陷毒瘾,被自己师弟玉风子赶去教训了一顿而已。 这两件事极其微小,加上惩处的只是几名无赖一般的人物,就算在天玄宗内部也甚少有人知道,此刻却被萧一剑提了出来。玉轩子不由苦笑几声,叹道:“剑玄宗不愧为正道第一剑宗,只是一名弟子,就如此博闻强记,心细于发。” “师叔过誉了。”说到这里,萧一剑又转头看向张大叔:“这海明岛想来大叔是熟悉的,不知大叔可愿作为我们向导?” 萧一剑谈吐儒雅,又是剑玄九英,张大叔在一旁早就心驰神往,此刻听萧一剑相邀,满口答应:“公子既然需要老朽,老朽自然要相助一臂之力。” 当下众人将坐骑拴在一棵棕岚树上,解开海岸边的一艘渔船,向海明岛驶去。 第3章 孤岛恶战 张大叔自幼在海上长大,论起撑船捕鱼,自有一番骄傲,此刻在萧一剑面前,又是尽力施为,渔船一离开岸边,就如离玄之箭,破水而去。 日暮的余晖,随落日坠入西山,此刻的海面上,湿润的海风喷薄欲来,气息咸湿而清新,萧一剑仗立船头,望着漆黑的海面,忽然转身道:“师叔,你们天玄宗有一门剑法叫做玄冰剑是吗?” “玄冰剑?”玉轩子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赞叹道:“世侄果然才智过人,此番降服妖道,只怕已成功了一半。” “师叔谬赞了。”萧一剑谦逊道。 天玄宗,其实以霹雳剑著称,这门神通剑如其名,使用起来犹如霹雳电光,让对手胆战心惊。但是百余年前,天玄宗却有一名弟子在练剑时,突发奇想,创造了玄冰剑。 玄冰剑只有一招,也并没有攻击之力,但这门小的不能再小的神通,却奇思妙想,利用剑招控制水滴,使之形成一片拳头大小的水雾。 玄冰剑在对战中并没有实际作用,毕竟正常拼杀之时,身周不会莫名其妙的产生水滴,但此刻是在大海之上,水滴可谓取之不竭。届时,用水雾挡住妖道视线,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要着了道儿。 想通此节,玉轩子对站在船头的身影愈发佩服起来,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能分析利弊,扬长避短。更难得的是少年见闻广博,天玄宗一门小神通都谨记在胸。 这份才智聪慧,难怪能以年幼之姿,执掌青芒剑。 三十海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张大叔娴熟的操纵下,渔船很快靠近海明岛附近。从远处看去,夜幕中的海岛阴影重重,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此起彼伏,顿时让人生出一丝畏惧来。 渔船在海岸边轻巧的转一个圈,船舷就靠在一方青石上,四人迈步下来,打量一下周围,玉轩子不由转头看向萧一剑:“世侄,我们应该向那边走?” 萧一剑并不回答,随手抽出青芒剑,忽然一声历啸,飞身而起,挺剑刺向玉轩子身后。玉轩子大骇,侧身避过,蓦然回头,身后一团黑雾被萧一剑刺中,尖叫着迅捷远去。 “妖灵?”玉轩子骇然问道:“世侄可曾看出是几品妖灵?” 萧一剑摇摇头,低声道:“最少是三品以上。” “三品妖灵?”一旁的清风惊叫一声,急忙站到玉轩子身后。 妖灵,是用邪道妖法炼祭的一种亡灵,炼祭妖灵,首先要选取刚刚死去的生物,在他们魂魄未曾消散之前,投入炼妖鼎,用秘法炼制七七四十九天,等它们成形以后,再在炼妖鼎中密封数月到数年不等,期间任他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最后剩下的就是妖灵。 妖灵从低级到高级共分九品,刚刚炼祭完成的称为一品妖灵,随着密封时间的延长,妖灵间的厮杀也逐渐进入白热化,通常一品妖灵吞噬另一只妖灵之后会进化为二品妖灵,二品妖灵吞噬另一只二品妖灵会进化为三品妖灵。 简单来说,一只三品妖灵往往是四只一品妖灵的合体,但实际上,三品妖灵已经初具灵识,实力比起一品妖灵要强大数十倍。 此刻,在妖道的老巢中发现三品妖灵,不仅在众人心头埋了一丝阴霾。 三品妖灵,通常是低级妖灵进化为高级妖灵的中间过程亡灵,此刻放出炼妖鼎,不过是为了历练,让妖灵增强实力,断然不会只有一只。 果然,妖灵退走不久,虚空中桀桀怪笑,无数黑影从虚空中现身出来,它们有的形似厉虎,有的犹如豺狼,在虚空中犹进犹退,形如厉鬼。 “师叔,你保护好师兄跟大叔。”萧一剑踏前一步,护在众人身前,又回首道:“我先来摸摸这些妖灵的底。” “世侄小心。”玉轩子闻言,也不拖大,仗剑将清风跟张大叔护住。 萧一剑右手捏了个剑诀,将剑立在身前,脚下一错,已经沿着先天八卦的方位游走起来,玉轩子看着萧一剑的身形,不由暗暗点头。 此刻,萧一剑施展的正是剑玄宗最基本的剑法玄玄剑。 玄玄剑分为天罡三十六变,地煞七十二变,修习至巅峰,才能继续修习剑玄宗正规心法剑玄录,萧一剑身为剑玄九英,自然已经修习过剑玄录,但此刻一套最基本的玄玄剑施展开来,却大开大合,隐隐有几分剑宗之相。 随着脚下不住变换方位,萧一剑身如游龙,陡然一剑刺出。 玄玄剑,顾名思义,自然是玄而又玄,这套剑法本就以神鬼莫测见长,此刻萧一剑一剑递出,犹如飞莺乱舞,只见一道青芒在夜色中吞吐不定,忽东忽西。 三人站在青石上,只觉眼前除了一片青芒,萧一剑的身影仿若虚影。随着耳中传来一声轻斥,一只妖灵被青芒剑剑锋扫中,陡然消散开来。 “好剑法!”玉轩子不由击掌赞叹。 作为剑玄宗最基本的剑法,玄玄剑流传甚广,许多散修,甚至其他宗派也有弟子专研玄玄剑,但在别人手中寻常的剑法,从萧一剑手中用出来,却多了几分目眩神迷。 萧一剑一剑击杀妖灵,身形再次回到先天八卦的方位,脚下踏在乾位天门上,再次一声朗笑,挥剑横切。玄玄剑天罡第二十一式,横扫天宇。 青芒在虚空中划出一片虚影,逼退一只扑进前来的妖灵,突然剑芒上挑,一只凌空下扑的妖灵躲避不及,被青芒剑斜斜砍下一条后腿来。 妖灵凄厉尖叫,不退反进,悠忽间欺身到萧一剑身前。 这是一只形如豺狼的妖灵,一般来说,豺狼并不是炼祭妖灵的主要生物,主要因为其形体瘦小,就算炼祭成功,其实力也比不上猛虎、爆熊等妖灵。但若豺狼能进化成三品妖灵,其实力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炼祭成的妖灵,大多都具有生前的品性,像猛虎妖灵,攻击手段变幻多端,像爆熊妖灵,攻击力强悍,而豺狼,其唯一的优点是,品性凶残。一只能进化到三品的财狼妖灵,实力比起猛虎也犹有过之。 “世侄小心。”玉轩子见妖灵如此凶残,手中青锋剑不由当胸横立,退开一步。 萧一剑脚下连踏几步,从容躲开妖灵,待妖灵冲过身边,这才不慌不忙的反手刺出,青芒剑从肋下穿出,直中妖灵胸腹。玄玄剑地煞第六式,故人回首。 长剑刺中妖灵,随即一抖,在妖灵四散的片影中,已经化为天罡第三十二式,仙人指路。 一时间,只见萧一剑身若翩蝶,在妖灵中间犹如闲庭信步,众妖灵或疾扑、或直冲、或侧攻、或偷袭,竟没有一只能靠近萧一剑身前三尺。 在无数妖灵的尖叫声中,青芒剑青芒如电,伸缩自如,片刻间妖灵就死伤愈半。消散的妖灵化成点点星芒,又落到地上,犹如飞火流萤。 三人目睹萧一剑风韵神朗,正不住击节赞叹,蓦然阴风四起,天空中化成星芒的光点陡然聚集,形成一个巨大的龙形光影。看见光影,身周妖灵齐齐尖叫一声,攻势快了一倍有余。 “妖灵魂变?”玉轩子脸上不由显出惊容。 作为天玄宗第三任弟子,玉轩子曾听师祖说起过妖灵魂变,玉轩子的师祖开创宗门之前,曾是一家小宗门的首席弟子,而小宗门的宗主,无意中得罪了一个修习秘法的散修,谁知道,那个散修修习的就是炼制妖灵。 当时,散修独闯宗门,祭出无数妖灵,宗主力战一天,就在妖灵逐渐消散的时刻,忽然出现妖灵魂变,霎时间,剩余的妖灵实力大增,宗主猝不及防,力战而死。 其时,作为首席弟子的天玄宗宗主魂飞魄散,不顾一切逃下山来,隐姓埋名十三年,才又创立了天玄宗,甚至,就连原来宗门的名字,也成了天玄宗的禁忌。玉轩子自认为,就算自己在当时情况下,也会断然逃走。 修仙,修仙,没了命还修的什么仙。 而且,被妖灵魂变杀死的人,其灵魂会自动融入妖灵魂中,生生世世受施法者炼祭。 此刻,看见妖灵忽然魂变,玉轩子额头不由冷汗连连,双股也不由颤颤,但萧一剑正被妖灵围攻,又如何能说出逃走的话来。 “喝!” 见妖灵魂变,萧一剑脚步也骤然加快,他屈身避开一只偷袭的妖灵,大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折身,青芒剑当头下劈,直接将一只虎灵劈散,脚步悠然后撤,剑锋诡异的挑向后肩,将偷袭的妖灵斩杀。接着,萧一剑腾身而起,从半空中扑向光影,青芒剑连劈。 “啪,啪,啪……” 剑锋劈开空气的声音炸响,连续的劈砍声音连成了一片,不知连续劈了多少下,只听“轰”的一声,巨大的光影蓦然向四面炸开,无数的飞灰从天空飘落。 而身周的妖灵,也像突然受惊的野兔,四散逃开。 萧一剑翻身下落,收剑仗立,白衣上纤尘不染,依然是淡然的儒雅少年。 第4章 北斗星阵 萧一剑回过头来,冲三人微微点头:“玉轩子师叔,张大叔,清风师兄,我们走吧。” “哎,哎!”三人仍未从刚才的恶斗中回过神来,听见萧一剑相邀,玉轩子这才紧走几步,赶到萧一剑身前,嗫喏道:“世……世侄,这妖灵依然如此厉害,那妖道岂不是……” “师叔多虑了。”萧一剑步履从容:“刚才并不是妖灵魂变,而是一只四级的妖灵变形兽。” “变形兽?”玉轩子疑惑道。 “不错,这种变形兽极其难得,要炼祭成妖灵更是颇为不易,想来那妖道也是偶然才炼祭成功,四级的变形兽虽能模拟出妖灵魂变,但实力终究是差了一截。”萧一剑解释完,又道:“这四级妖灵,身上带了妖道的印记,那妖道巢穴已经离此不远了。” 正说着,萧一剑忽然咦道:“师叔留步。” 玉轩子心内一跳,急忙止住脚步,随着萧一剑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前方小径左边,一堆乱石星罗棋布,摆出一个北斗九星的阵法来。 世间宗门修炼神通,无非是剑、术、丹、阵,其中又以剑法为尊,阵法屈居最末,但千百年来,却有许多惊采绝艳的天才独辟蹊径,将屈居最末的阵法发扬光大。 像六百年前,剑玄宗宗主摘星道人,就是一名布阵的高手,据说其根据星辰变化,将剑玄宗绝技剑玄八式藏于阵中,布出星罗棋布大阵,连困血魔门第一高手血滴子二十六天,最后血滴子出阵时,早已奄奄一息,若非摘星道人宅心仁厚,只怕血魔门早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而现在流传下来的阵法,大多是前人所创,像流传千余年的北斗七星阵法,五行困兽阵法,在各大宗门早已是修习的基础。但有些阵法,却是宗门的不传之秘,这其中就包括北斗九星阵。 北斗九星阵,是五百年前一个叫做猎狐的散修,根据北斗七星阵法变换而来,其在七星阵的基础上,加入天狼星跟织女星的变化规律,不仅将七星阵四十九种变化进化为八十一种变化,而且九星阵更是隐含一种特殊功能。 “北斗九星阵?”玉轩子止住脚步,皱眉道:“这妖道手段倒是繁多。” “师父,不如我们走那边。”一旁的清风翘着脚,指着右边缓坡道:“那里地势舒缓,荆棘也少一点。” 萧一剑顺着清风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右边缓坡上青草已经泛黄,露出一点秋色。不过,在若隐若现的杂草中,几树荆棘却依然苍翠,绿叶丛生。 见萧一剑目视良久,玉轩子不由多了几分注意,看了几眼,始终没发现什么端倪,不由疑惑道:“世侄是看出什么了吗?” 萧一剑摇摇头,道:“那几树荆棘,方位奇特,隐隐就是一个五芒星。” “五芒星?”玉轩子愣了一下:“世侄多虑了吧?” 萧一剑苦笑道:“现在已是八月底了,可是师叔你看,那几树荆棘依然生机勃勃,岂能没有蹊跷。而且,那荆棘虽然隐在杂草中,但却符合先天八卦方位,若是自然生长而成,也未免太巧合了。” “而且。”萧一剑继续说道:“五芒星在阵法中是最基础的排列,无论是诛仙阵,还是授魔阵,五芒星都是其中的基本元素。” “诛仙阵?”闻言,玉轩子不由认真打量起那片缓坡来。 那是一处约三十度角的缓坡,平整舒缓,就连坡上的杂草,都如刻意整理的梯田,玉轩子皱着眉头,正要再分辨几句,身旁清风的惊叫忽然响了起来。 “师父,你看!” 随着清风的惊叫,众人身前的北斗九星阵中一道光柱忽然冲天而起,直插云霄,而随着北斗九星阵的发动,原本清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风起云涌。 而刚才那处缓坡上,一团黑雾也蓦然涌现,咋咋咋咋的奇怪声响中,那团黑雾聚拢起来,渐渐化成一条面目狰狞的蛟龙。 “龙归深渊阵。”玉轩子失声叫道。 俗话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恶犬欺,但若龙归深渊,虎啸山林,那必然是含恨而致命一击。 这龙归深渊阵,正是名副其实,以怨念极深的蛟龙头骨为阵眼,而布出的奇门大阵。 随着众人的惊呼声,北斗九星阵内的光柱陡然从云端反射下来,黑雾形成的蛟龙也蓦然张开巨口,一起向众人笼罩而来。 杀气腾腾。 九星阵,若有敌人触发,会有八十一种变幻,但若布阵者主动攻击,则只有一种功能——凝滞。俗称九九归一定身法。 而深渊阵,则是不折不扣的杀戮。 此时,九星阵的光柱将众人罩住,恶龙身若流星,一时间,小径中间竟是必死之局,而同时,前方一道矫健的身影,手持三尺长剑,自黑暗中鬼魅一般,飘身而来。 “咚咚,咚咚。” 清风的心跳声如擂鼓,这次跟随师父出来降妖,原本是为了见见外面的世界,那知,妖没降到,自己师兄先受了重伤,本以为是最坏的结果了,却忽然发现,此时,已深陷死局。 天玄宗,以能力为尊,此次出来,是因为下月就是宗主传位的日期,而师父是热门人选,如果,师父成了第三代宗主,作为师父的亲传弟子,自己也必然身高位重。 出来降服妖道,一是为了远离是非,二是为了掌位之前,增加一些阅历,而这很快都将化为泡影。 清风心念电转,眼望妖道掠空飞至,一时间心如死灰。 “咔嚓!” 一株荆棘在妖道右脚轻点之下碎折,妖道接力重新升空,长剑如风、如龙、如闪电,在清风眼中飞速放大。 就在这时候,清风眼角的余光忽然瞅见一角白衣掠过,那是—— 未等清风看清楚,九星阵的压力忽然一松,身上凝滞感瞬间远去,猝不及防之下,清风不由一跤跌倒。 此时,耳旁才传来一声轻笑:“妖道,候你良久了。” 清风讶然抬起头来,一股狂喜瞬间弥漫了全身,眼中,自己的便宜师兄萧一剑,左手掐着恶龙的脖子,右手高举青芒剑,一股清冽无匹的剑芒充斥周围,将九星阵的光芒阻挡在丈余之外。 而妖道,怪叫一声悠然后退,速度比来时还快了几分,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萧一剑左手扯着巨龙,右手陡然一顿,将青芒剑插入地上,剑芒如涟漪一般荡漾,周围的枯草被剑芒一激,瞬间冰霜林立。接着,萧一剑一声轻斥,手中蛟龙如一条皮鞭,向妖道抽去。 “啪!” 蛟龙的尾巴如鞭稍一般在空中炸响,化成四散的黑雾,急退中的妖道被黑雾缠绕,动作不由一缓。 这一刻,清风看见,妖道脸上痛苦之色一隐而没,他颤抖着,手中长剑向萧一剑一指,怒道:“少年人,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萧一剑向前一步,朗声道:“我心中无仇怨,亦无愤恨,但朗朗天下,必然有是非曲直,必然有公道人心,黎民百姓之苦,是天下之苦,魑魅魍魉之恶,是欲念之恶。一人善,只三人随。而一人恶,则万人效,妖道。” “哼!”妖道嗤笑道:“无非是伪善之言,这世界,强者为尊,少年人,等你打败我再来传授伪道吧。” “杀!” 妖道一展手中长剑,昂首怒吼,随着阴风重起,他的身形骤然暴涨,瞬间就化成小山一般,他张开巨口,挺腰收腹,一股飓风蓦然在海面上升腾起来。 平静的海水犹如沸腾,一股股巨浪聚集,拍打着岸边的青石,发出哗哗的巨响声,无数的杂草碎叶在狂风中卷上天空,又在巨浪中化为齑粉。 在妖道的怪笑声中,一条水龙从海面上冉冉腾起,与天地相接,咔嚓声中,惊雷阵阵。 “去死!” 随着妖道的怒吼,水龙猛然从天空中扑下,从远处看去,就如一条嘹亮的鞭子抽了下来,风声凄切。 “喝!” 萧一剑猛然拔出青芒剑,利喝声中,他身如游龙,脚下连踏七步,将青锋剑掷出,青锋剑发出一声轻吟,青芒骤然缩成一点,与水龙在空中相撞。 “轰!” 整个岛屿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无数的海水四散落下,就如瓢泼大雨,萧一剑伸手接住飞旋而下的青锋剑,伸手轻弹,剑鸣声中,青芒再聚,仿若一团火焰,眨眼间就飞至妖道面前。 水龙一散,妖道神色间一片凄然之色,他并未理睬飞速奔来的青芒,而是回头看了一眼,眼中神采一闪而逝。 轰的一声,青芒从妖道胸腹前穿过,又从后背突出,妖道却恍若未觉,随着他的双腿慢慢跪下,他抬起头来,嘴角颤抖着:“东海十年,如今一日,我终究还是欠了她……” 萧一剑弹出剑芒,脸上煞白一片,刚刚为了对付水龙,自己已倾尽全力,若非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妖道击杀,只怕胜负之说,更难预料。 此刻,见妖道伏法,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萧一剑心内不由咯噔一下,抬头向妖道看去。 第5章 尘缘一梦 妖道浑然不觉,他跪在地上,泪自眼角滑落,他喃喃着:“尘归尘,土归土。今日何日兮,搴舟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他用力地闭上眼,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的往事。 这是一场懵懂的关雎梦,梦里有布衣蹁跹吹着竹笛的少年郎,有沿溪执伞缓行的美娇娘。 马家村近水,临溪而建,水深百尺,淙淙东流。东边一座青山,烟云缭绕,终年不散。山间一口泉,甘甜清洌,山后一方涧,有瀑布飞漱其间。涧中有蛟龙,盘绕大椿而居,与其同寿,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早已不知春秋几何。蛟龙喜水,每每吞吐大泽,化而为雾,落而成雨,却也润泽一方。 大蛟平生最喜两件物事,其一是与他同寿的大椿,其二则是马家村戏水的娃娃。大蛟觉得人间的娃娃甚是可爱,短短的胳膊短短的腿,拍起小小的浪花,一朵连着一朵。 他时常会潜在水底假寐,偶有娃娃溺水,他便悄悄地把娃娃送上岸。一来二去,村民们都说水底下有河神爷,庇护马家村。更有村民逢年过节向水里扔些贡品,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康健。 他觉得有趣,原来在人的眼中,做了好事的,没伤害他们的,就是神仙。 他悠哉悠哉地在马家村附近晃荡了许多年,干旱时下场雨,落水时救个人,偶尔还会驱赶一下山中的猛兽。他看着曾经戏水的娃娃长成高大的汉子,讨一房贤惠的媳妇,再生下咿呀学语的娃娃。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人生在世一蜉蝣,百代枯荣,不过春花落下的一臾。 马家村村头有一户人家姓季,这里住着全村学问最多的夫子和他清俊的儿子。马家村村尾有一户人家姓李,这里住着全村最富有的寡妇和她美貌的闺女。 夫子学富五车,然而家徒四壁,只靠教村里的娃娃念书为生。夫子的儿子阿龙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写得一手好字。每到年关时,阿龙便忙开了,从村头到村尾,一百多户人家,每家两幅春联,一副贴在门外,一副贴在正堂。 家里有闺女的妇人常常叹息,说阿龙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可惜什么她们没说,阿龙也猜得到。自家家里太穷了,穷得让那些想把闺女嫁给阿龙的人家望而却步。 其实阿龙也想过考个功名,只是提起这一档子事,爹就会破口大骂,然后买两斤村里酿的劣酒把自己灌得烂醉,对着油灯流泪到天明。 久而久之阿龙便彻底绝了心思。 阿龙手巧,经常雕些木头做的小玩意,拿到镇上去卖,换些铜板,贴补家用。阿龙想用最好的木头雕一支木簪。他想把木簪送给一个人。 送给村尾已故的李员外家的姑娘,小翠。 他偷偷喜欢翠云很久了。从他第一次去李员外家写春联的那年开始,从他第一眼看到李家小姐开始,从她开口同他说第一句话开始。 那一天大雪未融,日光映在雪上,澄莹剔透。她就那样远远的来了,一身湖绿色的袄裙,月白色的斗篷,似九天之上的神女,踏雪而来,妙不可言。 她走近,笑着问他,临习的是不是圣手章延之的作品。他平生第一次有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觉。二人畅谈许久,从书画到乐音,墨干了几次,他才写好对联,告辞离去。 夜里辗转反侧,脑海中那抹倩影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阿圻懊恼地坐起身,抓过枕旁的书册,借着月光翻看。目之所及,却是一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想了想,提笔在夹缝处写了一句话: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然后像做贼一般把书藏在了床下。 他想,自己大抵是爱上了小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平淡无奇,积累够了,便又是一年。十里八乡向小翠求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都被李夫人拒之门外。他静静的看着那些求亲的人,然后,继续在东山上寻找好木头。 这一晚夜深人静,东山上突然金黄刺目,继而一声巨响,惊醒了马家村睡梦中的村民。人们都以为东山塌了,披了衣服奔出门去看,金光散后,东山仍完好地立在那。等了许久再无动静,村民摇摇头,各自回屋了。 他却睡不着了,他从书上看到过,金光刺目,摇山撼海,乃是异象。 第二天他独自上了山。捡了条奄奄一息的“蛇”回来。那蛇却长了四只脚,他想,这也不是蛇吧,于是 吃饭的时候问阿爹,有没有什么东西,像蛇,有足。 阿爹漫不经心地答道,有啊,东海里的蛟龙。 他顿时觉得有团饭噎在喉咙里了,踌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那蛟龙大否? 当然大啊,他爹又夹了一口炒蛋,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抹了抹嘴,那蛟龙长九万九千丈,有百人合抱之木那么粗。 阿龙放下心来。悉心照顾了小蛇一个月,小蛇才生龙活虎起来。然而小蛇第一次开口说话,还是把阿圻吓得蹦起三丈高。 这小蛇坚持说自己是条蛟龙。 阿龙撇撇嘴,“我阿爹说,蛟龙身长九万九千丈,你有吗?” 小蛇摇摇头。 “我阿爹说,蛟龙有百人合抱之木那么粗,你有吗?” 小蛇不说话了。 阿圻还是每周去一次山上,小蛇问他找什么,他说,他要找一块可以做簪子的最好的木头,送给心上人。 小蛇游到地上,带他进了一个山涧。 小蛇盘踞在一块焦木上。他告诉阿圻,这块焦木,是世间最后一块乌古木。乌古木是神木,其香气,闻一口,可延寿百年。 但阿龙想了想,走出了山涧,他想,既然是神物,便该有更大的造化。 阿龙和小蛇成了挚友。他去镇上卖木雕,小蛇也坐会在背篓里,一路上给阿龙讲些奇妙又有趣的见闻,阿龙也会和小蛇讲书中看来的故事。 可快活的日子往往不会太长久。 这一日阿龙从镇上归来,远远就瞧见了村口冲天而起的火光。他一路狂奔,却看到一向注重仪容的阿爹,散着头发,被骑在马上的铁甲士兵捆住双手,当做牲口拖着踉跄前行。 “阿爹!”他哭喊道。 阿爹看见了他,那些士兵也看见了他。 “别让那个逆贼之子跑了!”那些人杀气腾腾的奔了过来。 “快走啊!走的越远越好!别回来!”阿爹声嘶力竭地喊着,骑在马上的士兵狠狠甩了一下马鞭,阿爹浑然不觉。 他猛地转过身,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后跑去。依稀还听得到阿爹悲怆的歌声:“时也!运也!不济也!皇天之不道兮,大道将亡……” 身后传来羽剑的破风声。他闭上眼睛用力的向前飞奔。然后他突然发现,没有预料中的疼痛,耳边是呼呼的风声,睁开眼,身下是一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丈的巨龙,载着他飞向东海。地面箭如飞蝗,却影响不了巨龙一日千里。 他一头栽倒在巨龙背上。醒过来的时候,是一处孤岛。 “你睡了有十天了。”身旁的蛟龙动了动,“若再不醒,怕是见不到我了。” “你要去哪里?”他问。 “阿龙,你要知道,这世间万物都是有寿数的啊。”蛟龙笑了,眼里有勘破尘世的慈悲和薄凉,“芸芸众生皆有劫数,跨过去了便是新生,跨不过去,大限也就到了。我本来活不了这么久的,幸而被你所救,临行前送你一场造化,算是偿还了救命之恩罢。” 蛟龙张开嘴,一颗蓝色的珠子冲入阿龙体内,阿龙只觉得通身舒爽,似有身在汪洋之感。 “此乃吾之元丹,内有功法传承,”蛟龙的身形渐渐淡去,眼里的神采也渐渐熄灭,“虽不能无双披靡,倒也可保你无虞。” “阿龙,”大音希声,回荡在耳畔,“吾生数十万载,看沧海桑田,花开花落,唯有这数月最快活,珍重。” 阿龙为蛟龙立了个空冢,冢里埋了当初那块乌古木。 他趁着夜色摸下了山,原本是他家的地方,只剩下断壁残桓。还有士兵驻扎在不远处。他小心翼翼藏在灌木丛后,想要听到一点阿爹的消息。 “将军让我们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你说那小子还会回来吗?”他听那人说道。 “不会,”另一个士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往火堆里扔了两段木头,“那小子又不傻,他可是被龙救走的,这国师的儿子就是了不得,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要不是藤山县的县令给了线索,这国师说不定要藏到猴年马月去呢!” “可不是,藤山县令要升官了吧,这可是大功,最起码也能做到知府。” “人家这命啊……” 夜渐渐静了,可以听得到士兵如雷的鼾声。他知道,藤山县县令就是马家村村长的长子,也曾经是阿爹的得意门生。 只是没有想到,他会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己的恩师。 阿龙离开了自己的家。他带走了自己藏在床下,如今只剩下半册的书卷。阿龙离开的第二天,翠云在枕边发现了一支精巧的木簪。 他并没有走远,他在东山的山涧里,修行蛟龙留给自己的功法,闲暇时看涧外水帘飞溅,看山间青藤老树,自在枯荣。 他偶尔会溜下山,偷偷看一眼翠云。 日子也过得惬意。 阿龙没有奢望过与翠云绿鬓视草,红袖添香。他希望翠云可以嫁给一个好人,一辈子喜乐无忧。可是他没有想到翠云要嫁的,是那个欺师灭祖的畜生。 于是他在成亲的傍晚闯入青庐,杀了马亨通,掳走了翠云。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他最喜欢的姑娘面前杀了她的新婚丈夫。 阿龙把翠云带回了东山后的山涧里,每日把果子和烤好的肉放在门前,自己却不敢露面。修习蛟龙功法以后,阿龙的身体产生了变化,他怕翠云嫌他是个怪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妖孽。 他不喜欢杀戮,却又讨厌那些自命不凡的道人,明明是要取他的性命,偏作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成了妖道又如何?人世间披着人皮的畜生何其多,他们的报应未至,凭什么要先清算自己的业障? 可是,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作为阿龙的一生,妖道的三载,都在青芒剑光中复归于无物。 萧一剑看着妖道,从面前的地上捡起丢落的残卷,是一本诗经,页脚用极小也极清俊的字体写了一句话:有美一人踏月而来,美如芙蓉,清如秋水,心驰神往,爱而不能忍,甚倾之。 远处,传来裙饰碰撞的叮咚声。一名青衣少女款款而来。妖道回过头去,嘴角扯出一抹笑容,他轻轻的,口型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怪你。”青衣少女神色复杂,她摇了摇头。 萧一剑看见,妖道笑了,他身上蓝光骤盛,用无比虚弱的声音说道:“帮我把她送回马家村。” 萧一剑不由点点头,他上前一步,锁住妖道周身几处元穴。将他魂魄逼入蛟龙那枚内丹之中。萧一剑收起元丹,看向小翠。 小翠盈盈下拜,“多谢少侠相救。” “你欢喜他吗?”萧一剑突然问道,话刚出口,便后悔了。 翠云转身留下一个清冷的背影,“少侠逾越了。” 她如何不喜欢他?初见时,他是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即便后来他变成那般模样,她也不曾厌弃他。她知道那支木簪是他亲手雕刻,被她藏在妆奁的底层,连着一张她亲手写的红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两行清泪划下,落在掌心,冷冰冰的。此后,由她一人铭记,就足够了 第6章 东海秘境 初生的朝阳,陡然跃出海面,霎时海面万道金光,波光粼粼中,渔船如一只金鳍鱼,划开水面,逐浪远去。 此时,清晨的马家村中,终于迎来了第一声公鸡啼鸣,这是半年多来,村内扬起的唯一生气。此前数月,妖道肆虐,不要说公鸡,就是南归的燕儿,也从马家村村头远远绕了开去。 无数的人,站在棕岚树旁,不时窃窃私语。 不过,人们相互间只是简短几句,又复抬头看中间一名年轻的道士,那小道士浓眉方脸,脸上神采奕奕,他站在一头血红的宝马跟前,手中持剑,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只见我师兄大喝一声‘呔’,那妖道身子就抖了几抖,等师兄报出剑玄宗的名字,那妖道脸色煞白,转身就逃,可师兄岂能容他走脱,当下师兄手持宝剑,飞身扑上,跟妖道战在一起,一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只见那妖道一招恶龙偷食,向师兄刺来……” “哗!” 人们不由发出一声惊呼,纷纷问道:“小师父,你那师兄是怎么挡的?” 小道士嗤了一声:“我师兄号称剑玄九英,岂是一个小小的妖道能对付的,就是我明月道长,也甩了那妖道几十条街,只见我师兄伸指一弹,那妖道的宝剑就飞上了天空……” 正说到这儿,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明月抬头看去,只见海面上,一艘渔船破浪而来,船头上,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掩面而泣,看见女子,人群轰然炸开了锅。 “是小翠,小翠回来了……” “那妖道被打败了?” “苍天有眼呐。” 人群拥喊着,雀跃着,一起向渔船冲去,只留下小道士大张着嘴,目瞪口呆。明明故事还没有讲完,这,怎么就散了? “小翠……”未等渔船停稳,一名四五十岁的妇人就扑上前来,一把将小翠抱在怀里,啜泣着,又努力的抹着眼泪:“孩子,让娘好好看看……” “娘!”小翠从船上迈下来,扑进妇人怀里,刚一开口就泪水纵横:“女儿让娘亲担心了。” “回来就好,这下李员外可放心了。” “我家那丫头,昨晚还念叨,说小翠姐姐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人们围在母女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脸上洋溢着劫后重生的喜悦。 “走,咱们回家,我孙二今天宰猪杀羊,庆祝小翠回家。”一名黑红脸庞的汉子大声说道:“让剑玄宗的英雄也去,咱们要好好答谢人家。” 这一说,众人才回过神来,纷纷抬头去看,视线中,那个少年已经解开血魂兽,飘身远去,听到人们的呼喊,少年回过头来,脸上笑容灿烂。 萧一剑冲着人们微微抱拳答礼,这才回过头来,右脚轻踢马腹,血魂兽撒开四蹄,蹄声得得声中,身后的马家村瞬间远去。 血魂兽奔驰一段,转向西行,行了半天,前面变成了崎岖的山路,萧一剑心疼马儿,放缓速度,耳旁的风声逐渐小了下来。 “龙儿,”萧一剑扬声道:“过几天就是本宗宗主百岁寿辰,我欲回去宗门,不知你有何打算?” 龙儿沉默良久,道:“我已无牵无挂了,甘愿跟随主人。” “龙儿,虽然你只剩一缕魂魄,但只要认真修炼,未必不能恢复肉身,就我所知,你所习的蛟龙传承,就是一门强大的神通,只要你屏弃心中恶念,修炼百年后,我为你重塑肉身。” “不。”少年声音无欲无求:“我小时父母被害,受尽欺凌,那时候,真想有一个哥哥,保护我,陪我说话,陪我睡觉,难过的时候抱着他的胳膊,听他讲故事。” “呵!”龙儿一声苦笑,继续说道:“如今,既然黄粱一梦,什么都去了,我忽然想,伴在主人身边,就是我此生的梦想,我甘愿作为青芒剑剑魂,常伴主人左右。” “龙儿,你……“听到少年的话,萧一剑不由耸然动容。 有些法宝,在炼祭成功之后,会自有精魂,这种法宝称为灵器。法宝内的魂魄称为天魂,拥有魂魄的灵器,会跟主人心意相通,修为也会跟随主人水涨船高。但九芒剑,虽然是剑真人呕心沥血之作,但仍然没有在剑内形成天魂。 不过,除了天魂,还有一种方式会让法宝成功晋级为灵器,那就是地魂,地魂的形成,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首先,要有一位强大的生灵甘愿认主,其次,生灵的实力要跟法宝实力匹配。 这两个条件,让地魂的形成甚至比天魂更加难得,莫说没有生灵愿意附身一件法宝,就算是有,生灵的实力也会成为法宝的制约。生灵的实力弱小,会被法宝逐渐吞噬,成为死魂魄,生灵的实力强大,则反馈嗜主。 而龙儿,本身修习了蛟龙强大的传承,跟青芒剑匹配,又心甘情愿作为剑魂,一时间,萧一剑不由踌躇起来。 要知道,作为剑魂,此生就跟法宝共生共死,法宝强,则魂魄强,法宝灭,则魂魄灭。虽然,青芒剑会给龙儿提供一处安逸的空间,但龙儿此生,也再无回复肉身之际。 萧一剑正踌躇难决,身边的龙儿却心意已决,随着他一声轻吟,无形的魂魄骤然钻入青芒剑之中,随之,青芒剑发出一声欢快的龙吟。那是龙儿愉悦的笑声,他如一条重归大海的鱼儿一般,魂魄在青芒剑峰上游走一圈,骤然隐入剑内。消失不见。 萧一剑抽出青芒剑,阳光下,剑锋上冷气森然,随着萧一剑的随手挥动,青芒陡然从剑锋上跃出,将山路旁的一方巨石劈为齑粉。 见事已至此,萧一剑只好割破自己的手指,随着鲜血在剑锋上隐入,龙儿欢快的思绪传入自己脑海,他忽而做着鬼脸,忽而在青锋剑的空间内翻着跟头,甚至,他冲萧一剑一眨眼,露出诡计得逞的得意之色。 萧一剑不由苦笑,自己的剑魂,只怕全天下也独此一份。 “大哥。”龙儿的声音显得无比兴奋,他甚至不用开口,只是思绪一动,就将要说的话传给萧一剑:“既然宗主诞辰,我们要送一件什么礼物才好?” 未等萧一剑回答,龙儿又说道:“莫如我们去东海一趟,传说东海海底有一处秘境,里面有无数的奇珍异宝。” “嗯?”萧一剑不由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龙儿恨恨道:“那时候我实力弱小,那些海妖那儿会顾忌我这个蝼蚁,他们密谋破开秘境,将宝贝瓜分,我也只能干看着,如今我们联手,实力大涨,若不欺负回来,岂不显得我龙大爷太不像抢夺民女的恶霸了。” 萧一剑哑然失笑:“那秘境既然被海妖记挂,怎么会留到现在。” “它们呀!”龙儿拉长了鼻音,鄙夷道:“它们一个个勾心斗角,刚开始谁会真的出力,而且,附近岛上有些老妖可不会跟他们联手,只怕秘境一打开,就是它们的死期。” “何况,”龙儿继续说道:“那秘境在万里海底之下,若不是真有神通,又怎么那么容易打开。” 听到龙儿的话,萧一剑不由微微动心,下月马上就是剑玄宗宗主天运道人的诞辰,若是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宝物,未免在师兄弟面前丢了脸面,何况,此次下山,师父酒真人有历练自己的意思,若不拿出一点成绩来,师父那里也不好交代。 想到此处,萧一剑不由问道:“那秘境中真有宝贝?” “恩。”龙儿见萧一剑意动,不由兴奋道:“据说有一个章鱼怪从秘境附近捡了一件远古密器,那密器内含三种神通,分别是逐浪、破冰跟窥天。” “密器?”萧一剑不由一惊。 若说法宝是修道者的神来之笔,那么密器就是远古大神的光阴传承,任何一件密器都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他们有的具有毁天灭地的神通,有的是奇思妙想的杰作。 唯一相同的是,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修道者能仿造出密器的神通。人们不知道,密器究竟是神的力量还是远古修道者的灵光一闪。 或者,在修道这条大路上,曾经丢失了一段传承。 就连天下炼器第一高人,自己的师伯剑真人来说,对密器都无可奈何,想起那个爱剑成痴的老头子,萧一剑不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来。 萧一剑依然记得,当自己得到师门授宝青芒剑时,剑真人苦笑连连,冲师父酒真人连声惋惜道:一剑这孩子,天资聪慧,若是跟我修炼法宝,想必有更大的成就出来,酒篓子,你可真捡了宝了。 酒真人呵呵一笑,也不辩解,醉眼朦胧中,满脸得意却掩盖不住。 第7章 幻月宗 血魂兽的脚程极快,这般行了两天,已经距离华山不远,路上,萧一剑几次进城采买礼物,却都不满心意,剑魂龙儿又在一旁鼓动,萧一剑终于决定去东海秘境一探。 若真在天云道人诞辰上送出远古宝物,就连师父也脸上有光。 这般一想,萧一剑立刻拨转马头,向东海行去。 东海,距离华山一千余里,但以血魂兽的速度,不过是一日脚程,萧一剑全力催开血魂兽,刚刚转过一个山坳,忽然一声刀剑相撞的声音传入耳中。 萧一剑从血魂兽上抬起头来,只见前方不远处,两名女子正跟一群黑衣人力拼。 那两名女子身着素衣,其中一人大约五六十岁,做老仆打扮。此刻正浑身浴血,身受重伤。另一人,则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头上绑了双髻,随着身材舞动,额前秀发荡漾,一张绝美的脸庞上,因为战斗而密布汗珠,只一眼,萧一剑就愣在马上。 世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血魂兽步履匆匆,从战斗的双方前突奔而过,萧一剑目不转睛,盯着少女的双眼却从没移开,直到耳中听到少女百忙中哼了一声登徒子,才不由回过神来。 想到自己刚刚的行径,萧一剑一时间不由面红耳赤,曾几何时,自己这么狼狈过。 剑玄宗并不缺女弟子,就连执掌橙芒剑的师姐王霄云,容颜也落落大方,堪称华山莲花。但此刻在女子的容貌下一比,萧一剑竟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少女的美貌。 她比起莲花多了一份媚,比起梅花又多了一份洁,就连刚才一声登徒子,都声若夜莺,透出一份娇柔来。 不容细想,萧一剑从血魂兽上腾身而起,身在空中,青芒剑已然出鞘,等到落到战团中间,萧一剑才一声大喝,怒道:“一群大男人欺负两名弱女子,不觉得羞耻吗?” 随着萧一剑的加入,众人不由一愣,从交手中暂停下来,少女跟老妇背靠背退到一旁,娇喘吁吁,老妇冲萧一剑微微点头,表示答谢,少女鼻端却哼了一声。 萧一剑好不尬尴,正要询问事由,一名黑衣人却上前一步,怒道:“小子,你趟不起这个混水,不然莫怪道爷剑下无情。” 萧一剑回过头来,只见眼前的黑衣人头上挽了一个发髻,身上衣衫却没有宗门标记,显然是一名散修。他来回打量萧一剑几眼,歪着嘴角,嘲讽道:“要找窑姐儿,前边镇上云凤楼多的是,这妞,你碰不起。” “呵!”萧一剑气极反笑,自己从小洁身自好,酒真人又御徒极严,别说窑姐儿,就是自己的师姐师妹也从来没有说过刻意话儿。 此刻,自己竟被这散修误会成贪恋美色,萧一剑不由伸指一弹青芒剑,随着剑锋发出嗡嗡声响,他踏前一步,挡在两女面前,朗声道:“天下之乱,莫不是贼子以己度人。欺凌弱小,放言恐吓,众位不觉得羞愧吗?” “好,好,好!”黑衣人连说三个好字,话音未落,他应经当胸一剑,向萧一剑刺来。 散修手中长剑薄而窄,此刻骤然发动,如一条响尾蛇般,隐隐竟带了蛇鸣之声,萧一剑猝不及防,只得后退一步,手中青芒剑立在胸前,挡开突如其来的一招。 “无耻!”身后老妇一声娇喝,随之加入战团,她虽做奴仆打扮,但脸上皮肤保养极好,手中一柄普通青锋剑,更是迅捷如电,若不是脚下受伤,行动迟缓只怕一剑就能将散修刺杀手下。 “铛!” 三柄长剑在空中相交,发出一声震响,散修哈哈大笑声中,连续两剑刺向老妇,将受伤老妇逼开,这才变换一招横扫千军,冲萧一剑攻来,口中叫道:“我先替妹子解决了这个登徒子,再来跟你温存。” 口中说着话,散修手中剑如流星,一招紧似一招,招招刁钻至极,攻向萧一剑的心口、脖颈、下阴,竟是全身要害。加上窄剑隐隐蛇鸣声,一时间逼的萧一剑连连后退。 听到散修又说起登徒子这句话,萧一剑不由勃然,自己性情温和,平常就连一只蚂蚁都不会随意伤害,又怎会去做无耻之事,刚刚盯着少女,也不过是少年人性情之惑,此刻被散修再次提起,不由登时火起。 手中青芒剑挡开对方刺向下阴的一招阴招,萧一剑手腕一震,已然变换玄玄剑第一招,雪山迎客。 比起其他宗门的各种剑法,玄玄剑并不出色,甚至很多小宗门,都不屑于修习这种基础剑法,但剑玄宗千百年来,无论多么惊采绝艳的弟子,玄玄剑都是必须修炼的剑法。 原因无他,玄玄剑就像书法中的永字八法,就像绘画中的随手画圆,是基础中的基础,就如这一式雪山迎客,用出来毫无威胁之力,但若敌人攻击,就会发现,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雪山迎客都无懈可击。就像,主人在雪山山巅迎客,山下客人若有歹意,也断然讨不了好去 果然,随着这一式雪山迎客,散修不由微微一愣,就这一愣间,萧一剑已经从防守变为攻击,剑招一变,已经化为玄玄剑天罡第二十式,飞流直下,当头向黑衣人劈下。 跟第一招防守不同,飞流直下名字取自古人一首绝句之中,这招剑法就如诗句一般大开大阖,长剑快如电光雷鸣,是玄玄剑之中攻势最凌厉的三招之一。 随着青芒剑当头劈下,散修不由后退一步,手中窄剑自下而上防守,却挡了一个空,此时,玄玄剑又变,变成天罡第二十一式,横扫天宇。 比起其他剑法的横扫千军,横扫天宇极为相似,但妙就妙在,横扫天宇是从第二十式飞流直下变幻而来,此式极尽玄玄剑变幻风格,不要说萧一剑自小就浸淫玄玄剑,早就炉火纯青,就是一名新手弟子用出来,也尽展玄玄剑精髓。 “嗤!”青芒剑从散修大腿划过,拉出一条寸余伤口,散修惊怒中跳开,兀自不肯相信。 老妇口中不由咦了一声,重新向萧一剑看去,眼前的少年人从防守转为反击,电光石火之间,不过用了三剑,就让散修受伤溃败,端是让人惊奇。 散修退开,萧一剑不由偷看了少女一眼,只见少女仗剑而立,平静下来之后,又多了几分安然恬淡,就像山巅的一株百合,亭亭玉立,美不胜收。 萧一剑一时间不由心驰荡漾,只是想,无论怎么修仙,也断然不能修成少女一般,她天生就是仙子才对,这般想着,耳中忽听老妇叫道:“小心!” 萧一剑回过神来,就见剩下的几名黑衣人齐齐大喝一声,向他攻来,刚才,看似平平无奇的三剑,却将散修击伤,剩下的众人不由眼色一碰,果断围攻上来。 “杀!” 众人六七般兵器或刺或劈或砍,一时间萧一剑身陷重围,百忙中,萧一剑躲开刺来的一杆长枪,青芒剑随手递出,磕开一柄弯刀,伸指轻弹,将一把阔剑弹开,确终究避不过迎面而来的一把巨斧跟两条软鞭。 眼看萧一剑就要重伤,老妇不由原地劈出一剑,随着这一剑,她手中青锋剑化出一道虚影,那道虚影竟是一头斑斓猛虎,猛虎怒吼一声,将巨斧跟软鞭震开,这才化为片影,消散在空气之中。 “幻月宗前辈?”萧一剑退后一步,跟老妇站在一起,刚刚老妇施展的正是幻月宗看门剑法,幻月剑。 五大宗门,剑玄宗占据华山,为五宗之首,而峨眉山的幻月宗,却稳居五宗其二,而且,幻月宗千年传承,全部为女性弟子,这在修道者大多为男性的世俗中,不免是一方传奇。 而幻月宗的看门剑法幻月剑,以飘逸灵秀著称,比起玄玄剑来,幻月剑更像是花中独秀的一支牡丹,不仅如此,幻月剑施展时带有幻术,往往出其不意,击杀敌人。 刚刚,老妇剑中所化猛虎,正是让萧一剑师父酒真人当年败北的一招,叫做细嗅蔷薇。 据酒真人说,当年自己曾因口舌之快惹怒幻月宗幻辰仙子,幻辰仙子正是用这一式细嗅蔷薇,一剑逼得自己低头认错。酒真人说起来的时候,不免苦笑道,那帮娘们儿,都是细嗅蔷薇,心有猛虎的母老虎。 当然,酒真人也只敢在自己徒弟面前发发牢骚。 “先杀退敌人。”老妇一声利喝,不顾脚下伤势,手中剑尖上挑,斜刺一名敌人咽喉。萧一剑答应一声,随后跟上,随着脑海中龙儿蓦然大喝一声,三尺青芒逼出剑外。 刚刚,萧一剑神游物外,剑魂龙儿却冷眼旁观,敌人差点重伤萧一剑,让龙儿霸气外露,三尺剑芒从青峰上喷薄而出,只听噗噗噗噗几声,四五名名黑衣人纷纷中招,滚倒在地。而老妇,也将剑尖递入那名敌人咽喉。 如果说,萧一剑三剑击伤散修,众人还不觉得意外,此时跟老妇联手,一剑击伤众人,就未免有点惊世核俗了,何况,受伤的老妇也悍然凶猛,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打法,而两人身后,不曾动手的幻月宗少女眼神冰冷,刚刚一手剑法也是强悍无匹,若不是为了少女手中的宝物……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退意,此时,形式逆转,已不可能讨了好去。那名受伤的散修恨恨的看了萧一剑一眼,终于说道:“我们走。” 第8章 同行之殇 众位黑衣人说走就走,片刻之间,就扛着同伴的尸体消失在山路弯处,看到终于摆脱险境,老妇身上气势一松,不由一跤坐倒。 “婆婆!”萧一剑急忙蹲到老妇身前,说道:“你伤了那里?” 老妇愧然一笑,道:“不碍事的,老了老了,整日捉雁,今日竟被雁捉了眼睛,若不是那群宵小之辈暗算,今日也不会有缘见到公子,老身是幻月宗秋霜,敢问公子是酒真人座下高徒萧公子吗?” “啊!”萧一剑不由惊道:“婆婆怎么知道家师是酒真人?” “萧公子一手玄玄剑温和中又带了三分狂傲,除了那酒疯子,还有谁能调教出来。”秋霜淡淡一笑:“说来也是有缘,我跟小姐,正是去往剑玄宗。” 萧一剑抬头向秋霜口中的小姐看去,只见那女子颦了眉头,似犹豫似惊慌,但看到秋霜倒在地上,仍是走了近来,待看见萧一剑望过来的眼神,又板起脸,从鼻子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萧一剑只好装作没听见,站起身来,给少女腾出地方,那女子一蹲下来,脸上所有的一切瞬间化成一脸焦急:“婆婆,你不碍事吧?你先把这颗六合甲子丹吃了。” 她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拿出一个水晶小瓶,旋开瓶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送到秋霜口边。秋霜笑笑,接过瓶身,又重新合上,温柔说道:“婆婆没事,这么顶级的丹药婆婆可不敢吃。” 少女见婆婆不吃,神色更加慌乱,眼中晶莹欲滴,眼泪就要滚落下来,秋霜伸手握住少女的双手,眼中一片爱恋之色:“不碍事的,婆婆已经服了伤药,你要谢谢这位萧公子,若没有他,婆婆今日可保不了你了。” 少女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萧一剑一眼,犹豫良久,才弯腰轻施一礼,冷声道:“多谢。” 萧一剑苦笑一声,只得还礼道:“不敢不敢,举手之劳,何足……” 萧一剑话未说完,那少女已经转开脸去,竟是对萧一剑不再理睬。萧一剑半截话被憋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转开话题,向秋霜问道:“婆婆,你们怎么会惹上那些散修?” “说来奇怪。”婆婆歇息一会,脸上渐渐恢复神采,她将额前的银丝拢到耳后,说道:“我跟小姐奉宗主之命先来剑玄宗为天运那牛鼻子贺寿,哪知刚刚出了峨眉山地界……” 随着秋霜解说,萧一剑才知道,原来少女就是幻月宗宗主幻辰仙子高徒慕秋凌,慕秋凌跟幻辰仙子的奴仆秋霜先期去剑玄宗给天云道长贺寿,那知,这群散修却在暗地里偷偷跟踪,并暗算伤了秋霜,但散修们并没有罢手,而是紧紧坠在两人身后,一路偷袭,等到了华山地界,他们才悍然出手,准备一举将两人击杀。 若不是巧遇萧一剑,只怕此时两人已经横尸荒野。 秋霜解释完来龙去脉,又道:“这些散修,知道我们随身带了给牛鼻子的礼物,也知道秋凌身上有六合甲子丹,这事说来蹊跷的很,不知是谁透露出去的。” 萧一剑看了一眼幕秋凌手中的水晶小瓶,也不仅咋舌,若是前天自己随手拿出一颗补益丹,算是阔绰的话,今天幕秋凌喂给秋霜的六合甲子丹行为,就是真正的顶级贵宗做派。 丹鼎宗炼制的七十二种丹药之中,六合甲子丹并不在其内,这种顶级丹药在千余年前,丹鼎宗就丢失了炼制秘方,而据萧一剑知道,六合甲子丹现在存世的唯有三颗,分别在丹鼎宗、玄月宗跟天符宗手中,想不到玄月宗的六合甲子丹竟然传给了慕秋凌。 这么一颗丹药,服用后无论服用者功力大小,都会在一昼夜之内增加一甲子功力,难怪那些散修窥视珍宝,不择手段了。 至于秋霜口中的蹊跷,是玄月宗内部之事,自己更不好多言。此时,秋霜伤情虽然止住,但看起来仍是虚弱不堪,而幕秋凌不过是一年幼少女,萧一剑只好牵过自己的血魂兽,冲秋霜说道:“前辈既然是去往我们华山派,一剑就送你们一程。” “那倒甚好。”秋霜也不客套,在萧一剑跟幕秋凌的搀扶下上了血魂兽,三人一起向前行去。 血魂兽神骏异常,此刻慢慢行来,就如坐在软垫上一般,秋霜口中连连称奇,笑道:“老身今日有幸坐了公子的宝马,来日回去玄月宗,定当为公子说一门亲事。不知公子今年贵庚?” 萧一剑虽然自诩洒脱,如今在秋霜玩笑声中也不由面红耳赤,只好嗫喏道:“我是甲子年,今年刚好十七岁。”说着话,萧一剑不由偷偷向幕秋凌看了一眼。 剑玄宗跟玄月宗,虽然分处华山峨眉,但两宗历来没有交恶,甚至萧一剑的师伯剑真人跟玄月宗的幻月七仙子之一,秋月仙子就是恋人。 若是,秋霜前辈此言当真……,萧一剑心如鹿撞,平时洒脱的性子此时竟然小男孩一般,只是不住瞄向一旁的慕秋凌。 那边女子寒若冰霜,对萧一剑的神情恍若未闻,甚至,她冷笑着,右手按在剑柄上,仿佛随时会暴起杀人。 傍晚的时候,三人终于行到一处城镇,看着矗立在城门的镇碑,萧一剑缓一口气,这一天,就像十年,明明身旁是可爱的女子,却犹如身隔万里,她的冰霜,像是一把剑,她的眼神,是一柄刀,萧一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噤若寒蝉,这明明只是如此普通的一天。 喜欢,是如此的卑微吗? 失魂落魄,萧一剑随着两人走进镇来,又安顿好住处,萧一剑几次要开口告辞,却又不舍,这般,口中跟秋霜说着风景天气一般的废话,心中却天人交战,心内有个声音只是道:萧一剑,萧一剑,你怎么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她以为你是登徒子,你就是把心给她看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萧一剑猛然抬起头来,冲身旁的秋霜道:“前辈,既然已经安顿好了,你就安心在镇上歇息几天,我……” 刚刚说到这里,对面的慕秋凌抬眸起来,淡淡忘了过来,萧一剑心中的一口气顿时松了下来,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去给婆婆打点热水来。” 说完,逃也似的奔下楼来。 秋霜嘴角带笑,看着萧一剑患得患失的模样,心中又如何不知他心内念头,只是自家小姐……,秋霜不由叹一口气,轻声问道:“秋儿,其实你师父那段往事,背后也颇多隐情。” 幕秋凌坐在桌前,将头上双髻解散开来,瞬时一头秀发扑散下来,她声音轻轻的,语气却斩钉截铁:“师父说过,女人倾慕一个男人,自然是将全部的心都交了给他,若男人负了心,哪怕天大的理由,也无法自圆其说。有时候,我会想,薄幸、无情、好色、贪婪……” 她一连说了七八个词语,才终于停了下来,悠悠出一会儿神,才接道:“……这些就是男人的天性,无论他们如何惺惺作态,不过是一副丑陋的嘴脸,师父的苦不是没有受够!就像这萧一剑,看起来浩气荡然,光明磊落,其实内心里不知有什么龌龊打算,婆婆莫要受了他的骗才好。” 秋霜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过去的十年来,自己名义上虽是幻辰仙子的奴仆,其实服侍的一直是眼前的慕秋凌,从小到大,看着少女从一个肉嘟嘟的小人儿,长成这般天仙模样,她心中的事,自己如何不知。 感同身受,秋霜微微摇头叹气,刚要开头再劝解几句,蓦然听到门外咣当一声。 萧一剑从客栈内打了一壶水,刚刚走到门口,耳中就传来那个熟悉清冷的声音,那段话也便传入耳中,一时间万念俱灰,心中那个声音只是来回环绕:……这萧一剑,其实内心不知有什么龌龊想法。 原来她是这么看我。 萧一剑捡起地上的水壶,也不管只剩了半壶水,敲门释然走入,放下水壶,冲秋霜长揖,口中说道:“这一路来,承蒙婆婆细心教导,萧一剑受益良多,在下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不等秋霜回答,萧一剑走出门来,跨上血魂兽,右脚一踢马腹,奔出镇去。 八月的傍晚,凉风习习。无数的柴垛矗立在夜幕中,不少晚归的农人或扛着锄头,或抱着儿女,喜笑颜开,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只是…… 血魂兽在旷野上若风若电,血红色的鬃毛如盛放的怒火,舔舐着今日的一切。奔行一段,耳旁只剩下血魂兽骤雨般的蹄声,萧一剑从怀里取出一枚葫芦,拧开葫芦盖,芳香四溢的酒香就飘入鼻端。 酒,是师父酒真人亲自酿造,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做醉生梦死。 萧一剑发一回神,昂头饮下一口,甘烈的酒从喉咙往下,是一道火线般的燃烧,他忽然想,酒,是奇奇怪怪的水,我,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世间,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世间。 …… 第9章 荒芜东海 “很多年前,我有一个朋友,我忘记了他的名字,但是他有一个绰号,好像叫做虚妄或者少年的,谁知道呢,不过是一个绰号而已。每年我都要奔波很久去看他,他见了我会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他的怀抱很温暖,奇怪的是他的声音:进来吧,朋友,我们又要喝酒了。” “那些酒装在一个古怪的坛子里,色泽金黄,酒香浓郁,显然有了年头。” “我不善饮酒,浅尝而已,他不会劝我,只是睁了猩红的眼睛,等到醉了,他会说这酒的名字叫做醉生梦死,我只是淡淡的听着,不置可否。不懂酒的人很难理解酒的滋味,就像不懂剑的人,不知道剑只有两招,一招刺向敌人,一招杀死自己。” “可是他死了,那一年我迟来了三天,他已经醉了,再也没有醒来,只在墙角留下一坛坛的醉生梦死,那些酒色泽金黄,酒香浓郁,显然,有了年头……” …… 耳旁仿佛是师父酒真人的醉话,每次喝醉了酒,酒真人就会变得疯疯癫癫,萧一剑服侍在旁,这些话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此刻蓦然回荡,竟是声声霹雳。 倏然惊醒,萧一剑才发现自己倒在一个柴垛里,初升的太阳刺的眼睛有些刺痛,身旁血魂兽甩着尾巴,为他拂去飞来飞去的飞虫,萧一剑回过神来,不由哑然一笑。 似乎,自己竟为了一个女子失态了呢。 他本是温暖洒脱的性子,此刻一场宿醉,就像少年人的一场蜕变,虽然衣衫被弄的皱皱巴巴,但脸上却多了几分坚毅,骑着血魂兽寻了一处河流,萧一剑梳洗干净,继续往东海而去。 跟马家村不同,虽然同样属于东海之滨,但这处地方,却更加接近蛮夷,这里,官府并没有设立衙门,这片荒寂的土地上也没有税收,但就是这样,一路行来,萧一剑也满目都是荒凉的景象,这片贫瘠的土地,就像是一个无情的后母,对自己的孩子苛刻凉薄。 秋风萧瑟的田野里,矮小的高粱已经熟透,几只麻雀在高枝上叽叽喳喳,忙的不亦乐乎,更远处,一股青烟袅袅,又在天空中飘散,天空,就如土地一般,除了无情的蓝,没有一丝云彩点缀。 晌午,萧一剑走进了一处破败的村庄。 这是三天来,萧一剑第一次放慢自己的速度,此处,已经接近东海海滨,去往东海秘窟,除了要补充一点食物跟水,也需要打听一下临近的人们有没有其他消息。 牵着血魂兽,萧一剑在空旷的大街上走了良久,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人,萧一剑只好就近去敲一户柴门,透过篱笆,柴门内几串火红的辣椒悬挂在土屋墙外,破败的春联在门框上迎风飘扬,一阵风起,院子里的尘土骤然形成一个漩涡。 “有人吗?”萧一剑敲了几下,那柴门无声自开,竟是没有上锁。 将血魂兽栓在柴门上,萧一剑一边喊着,一边靠近房门,谁知,那房门也虚不受力,轻轻一推,就敞了开来。 “请问,有人在家吗?”萧一剑站在门外,轻轻喊了几声,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不由好奇的探头看了一眼。 黑洞洞的房间内,摆满了乱七八糟的物品,桌上凌乱的碗筷,地上放置的马扎,锅灶里燃烧半截的柴木,都证明屋内主人是匆匆离去,而又良久不回。退出门来,萧一剑又走了几户人家,却发现,整个村子里竟然毫无人烟,似乎所有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萧一剑在空落落的街道上矗立良久,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导致整村的人集体不见,只好骑上血魂兽,顺着村外的小路继续往前行去。 依然是没有收割的高粱,依然是满目萧瑟的荒野,一路上,除了自己血魂兽蹄声得得,除了自己的呼吸还在耳边,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人迹,甚至,越近东海,就连曾经雀跃捡食的麻雀也看不见了。 傍晚的时候,萧一剑停在一处叫做留仙镇的地方,不过,留仙镇名不副实,不要说仙人,就是凡人,土狗,瓦鸡都没有看到一只,酒旗在旗杆上猎猎作响,果摊上的水果已经腐烂,路旁的一株栗子树旁,稻草人破碎的蓝衣碎裂,露出胸前的杂草来。 跟今天遇到的所有村庄一样,处处荒无人烟,及至此刻,萧一剑终于相信,这里的人们遇见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他们或许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一人一马在街道上慢慢走着,萧一剑不时走到路旁,探查着这里异样的一切。如果,是有妖怪在这里兴风作浪,必然会留下痕迹。 走过一处倒塌的房屋,萧一剑的目光忽然定了下来。 这一路行来,荒寂的村庄内,不时出现整片倒塌的房屋,而他们倒塌的方式如出一辙,就像是一个巨人用一把铁锤从空中砸下,将锤下的一切,砸进土里,化为齑粉。就连荒芜的田野上,也不时出现这样一个巨大的坑洞,有些坑洞里,还有暴雨留下的积水。 顺着废墟来回走了三遍,萧一剑心中不由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浮现在脑海,他就被自己的怀疑吓了一跳。他跳上血魂兽,立刻向荒野中奔去,那里,有同样形状的一个湖泊。 站在田野上的湖泊旁,萧一剑仔细的看着这个奇形怪状的小湖,它呈不规则的长椭圆形,在椭圆的前方,连着几条河道延伸,出现了四个小湖,那四个小湖第一个最大,最后一个最小,但都浑圆天成,就像精心修建的一般。 直到此刻,萧一剑才终于确信,到处毫无人烟的景象,荒芜无人收割的高粱,镇上、村庄中出现的房屋倒塌,全部都是因为这些奇形怪状的坑洞,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兽的脚印。 萧一剑抬起头来,仔细的估量了一下,若是按照脚印的大小,那么,这只巨兽应该有百丈高,体重达到三十万斤,若非这样,断然不会一脚就将地面踩成大坑。 想到这里,身旁的青纱帐里忽然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萧一剑脚下一顿,身形拔天而起,接着,他从腰间拔出青芒剑,扑入青纱帐之中。 “啊……” 随着萧一剑身形落地,一声惊恐的尖叫从身前穿了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如一条泥鳅,一边哭喊着,一边向青纱帐内钻去。萧一剑乍见有人,也不由一惊,急忙将青芒剑插入腰间,跃前一步,将瘦小的身影一把抓住。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身影急剧的挣扎着,弱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求生的力量,甚至差点从萧一剑手中逃脱,萧一剑急忙安慰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听到萧一剑的声音,身影回过头来,惊恐的神情逐渐安静下来,她的鼻翼呼吸着,越来越急促,突然,她扑进萧一剑怀里,呜呜大哭。 这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她的头发杂乱,身上衣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黑的脸也不知多久未洗,只能从黑黑的眸子里才能看出她究竟有多慌乱。 “小姑娘。”萧一剑心里叹一声,眼角不由发涩,等小女孩哭声小了下来,才问道:“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他们……”小女孩抽抽搭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他们都被妖怪吃了,所有人,所有人都被妖怪吃了。” “是一个什么样的妖怪?”心中猜想被小女孩证实,萧一剑不由怒火中烧,世间的人也罢,妖也罢,都是这片土地的生灵,能修的神通,本来就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可许多恶仙恶妖,不仅不对上天感恩戴德,反而利用神通四处为恶,不顾生灵涂炭。 “它的眼睛比磨盘还要大,它的鼻子比树还要高,它张开嘴巴,就有一阵飓风传来,所有的人,都被他吞进了肚子。”小女孩哭泣着:“妈妈刚刚把我放进地窖里,就被妖怪吸进了肚子,我躲了几天,肚子饿的受不了了……” “莫怕,等哥哥找到妖怪,帮你爸爸妈妈报仇。”萧一剑抱起小女孩,走出青纱帐,将女孩放到血魂兽上,这才向留仙镇慢慢走去。 “哥哥。”小女孩情绪安定下来,她在血魂兽上睁着天真的眼睛,歪着头:“你是神仙吗?你能打得过那个妖怪吗?” “当然。”萧一剑认真的回答着女孩幼稚的问题:“哥哥就算不是神仙,也要为死去的那些人讨个公道,你要记住,我们的生命、尊严、自由,这些东西,是任何妖怪都不能践踏的。” “恩,我记住了,生命、尊严、自由。”小女孩点着头,显得煞有介事。然后她看着萧一剑,想了一会儿,说道:“哥哥,我知道,怎么样才能成为神仙。” “嗯?”萧一剑骤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