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巴特尔从走出监狱的大门那一刻开始就再没回头!这不仅是挂在头顶那春天阳光的吸引,而是从监狱走出去回头意味着再走老路。 五年的与世隔绝,巴特尔就像一个婴儿刚刚来到人世,眼前的一切都让他好奇甚至恐慌,光是分辨方向他就用了十几分钟。所有在狱中的东西他都没带出来,除了身上新换的这身西服,但凡能用的他都分给了狱中的兄弟。西服是藏蓝色的,外面的兄弟送来时说是名牌,但巴特尔并不认识那上面的外文商标,对他来说,只要是新的就足够了。 大概只走出了五十米远,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愣住了:就在宽阔的马路上,一溜排着二十多辆高级轿车。当他走近时,所有的车门“乒乒乓乓”地依次打开,将近一百个衣着整洁的年轻后生纷纷下车,径直走向他的人群中,巴特尔一眼认出打头的原来是自己以前的弟兄巴图和牤子。 “老大,知道你今天出来,我带着小弟们来接你。上车吧,下面的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巴图走近一步握住巴特尔的双手,眼睛里噙着泪光。牤子则嘿嘿一笑,麻利地打开了车门。 巴特尔任凭巴图握住自己的手,毫无表情地看了看此时的马路上早已经站满了人,就像围观上面哪位领导视察。遗憾的是看了半天,并没有人猜出剃着光头的巴特尔是哪个部门的。 “爷自己走回去,你们谁也别跟着!”巴特尔看也不看打开车门的轿车,扔下巴图和牤子就自己向前走去。巴图急忙向车队一招手,追上巴特尔讨好地央求道:“老大,让你走着这不是骂兄弟吗?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名震内蒙的马哥又回来了!就这车队,都是咱自家弟兄们的,咱要的就是这个脸儿!你老大永远是老大……你你不上车我们就跟着。” 巴特尔不再理他,甩开大步只顾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一家相对偏僻一些的洗浴城后,巴特尔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扎了进去。紧接着,巴图和牤子在后面让车队停下来,他们也跟进去,就在大厅里巴图一把拉过老板吩咐道:“你,马上搬出‘镇店之宝’给刚才那位爷伺候着。听好了,你毬地要是拿歪瓜裂枣糊弄,爷立马拆了你的王八窝!” “大哥这是哪里话,就兄弟这店别看不是最豪华的,可我跟你说,什么环肥燕瘦绝色绝代全部收藏!您二位需不需要伺候?我保证……” “嗵!”地一声,不等这位胖老板说完,牤子早不耐烦地飞起一脚把他踢个跟头:“日你妈的!又不用你伺候,谁要听你在这儿啰嗦,滚!” 胖老板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刚要发作,但一看牤子满脸横肉突突直跳,立时吓得不再出声,翻翻眼皮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嘿嘿,牤子,整整五年没见荤腥,老大这回一定憋坏了,等一会还不知怎么发作哩!”巴图坏笑着做了几个胯部用力前挺的动作。牤子见了翻了他一眼骂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下作!操,老大就是干,那动作也比你这毬样漂亮,整个一头发情的公猪!” 就在离两个人所在的大厅不远,里边的套房里突然传出女人拼命的叫喊声,那声音肆无忌惮地穿透层层墙壁,像春天夜里野猫子的声音,又像女人生孩子时的哀号,惊得巴图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的脊骨直冒凉风!紧接着,那套房里又传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大概是房里的物件被打翻。很快地,胖老板从后面闻声跑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四五个彪形大汉! “我操!”胖老板看清发出声音的套房后冲着巴特尔骂道:“那里面是你们的人!这他妈的哪是来玩的,明明就是来杀人!快去看看,这山摇地动的别是大卸八块了吧!” 巴图和牤子一听也都愣住了,急忙跟着胖老板一伙人向那套房冲去! 胖老板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叫着让手下雨点般砸门。紧跟上来的牤子一把推开他们,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此时里面虽然静下来,但那让人血脉贲张的声响却直撞耳鼓,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挥手示意大家离开。巴图不知什么情况,刚要开口追问,却早被胖老板扒拉到一边骂道:“你毬地还问个屁!一准是出了人命,弟兄们,快撞门!对了,别让这两个小子跑了……” “啪!”地一声脆响,胖老板又让牤子一巴掌狠狠掴在脸上:“日你妈的!你咋呼个毬,亏你还是吃这碗饭的,欲仙欲死你懂不懂?这种事怕惊吓,要是冲了我们老大的好事,小心爷拧下你的脑袋!” 再次吃了牤子亏的胖老板这下脸上挂不住了,捂着被打肿的脸正要发作,却在此时套房门开了,一个满脸春色的漂亮小姐走了出来,一双原本很大的眼睛慵懒地眯着,整个人尚在半天云里一般飘移着,看到门口这些人吃了一惊道:“你们当姑奶奶是慰安妇吗?有屋里的一位爷就足够了!老天,那简直就是一头猛牛……姑奶奶倒给他钱都心甘情愿!” 看着她一步三摇地心满意足离开,众人才心照不宣地面面相觑,彻底明白了刚才为什么屋里山崩地裂地折腾。 等到巴特尔出来,他也被门口的一大帮人弄愣了,盯着巴图和牤子问道:“怎么你们还跟着爷,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巴图忍着笑敷衍道:“他们毬地没见识,都想看看什么是猛牛……哦不!是猛男。” 买单时,胖老板开出了五百元的价格,巴图一听就跳起来骂道:“你他妈的当拍卖你妹子吧,五百够爷玩一个加强班的!” “日你妈的!”牤子不耐烦地拉住巴图,转头冲着胖老板骂道:“你龟头的穷疯了!当爷是牧区来的,没进过窑子是吧?惹急了老子一分也不给!有本事去告!” 胖老板听了捂着半边脸反驳道:“你们要的可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自古道一分钱一分货。再说你把我打得牙都掉了,要点医药费也不过分吧?” 牤子大怒,还要挥拳打来,却早被巴特尔猛地抓住手腕道:“爷早跟你们说过,这世界上什么钱都可以赖,唯独两种钱不能赖。一个是赌债,再有一个就是花债。赖赌债会丧命,赖花债会损德!两样都赖就是牲口!”说完,巴特尔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钱,随便抽出六七张递给胖老板道:“你别跟他们计较,爷自己的风流帐爷自己算!” 一行人出了洗浴城的门口,巴特尔抬眼一看那些轿车还停在外面,不由脸色一遍喝道:“你们还想让爷说几遍,从今后再不要跟着爷,爷也没那种身份坐这种车!今天起,桥归桥路归路,都给爷闭上嘴滚蛋!” 巴图和牤子听了没敢言语,只是低头继续跟在后面,那些轿车随即启动,浩浩荡荡又尾随上来。 巴特尔一看咬咬牙,顺手从路边捡起一块石头转身就奔车队而去,看准了打头的黑色“奔驰”就要砸下去! 这下巴图和牤子的脸都吓绿了,急忙抢过去抱住巴特尔哀求道:“老大手下留情,老大手下留情……实话跟你说,这些车就中间那辆屁股直冒烟的“桑塔纳”是咱自己的,你要想出气就砸它吧……” “老实告诉爷,那别的车是谁的?”巴特尔收住了要砸下去的石头。 惊魂稍定的巴图和牤子相对翻了翻白眼小声说:“不敢瞒老大,那些车都是我们逼着来的……各个单位的还有私营老板的……我们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老大你风光风光……” “小脚奶奶的,从开始爷就知道你们混不到这般风光地步!”巴特尔冷笑道:“你们有这个本事,爷还能在里面蹲五年吗?痛快的,马上让人家回去!” 就如一阵风,豪华的车队马上就散了个无影无踪! “老大,你现在要去哪里?”解散了车队,巴图忙不迭地追上巴特尔问。 “当然是回家!”巴特尔仰天叹口气道:“爷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你们也回去吧。记住,没什么事别总跟着爷!” “可是老大,你现在还哪有家啊,你进去之前的楼房早被那个小昭君给卖了……” “你说什么?!”巴特尔突然收住脚步,猛回头一把抓住牤子的脖领喝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小昭君现在在哪?” 巴图见了急忙拉开二人,陪着笑道:“不敢瞒老大,你进去的第二年,小昭君那妮子卖了你的楼以后就傍上了一个什么单位的官,现在可是小日子过得蛮滋润……” “别废话!”巴特尔铁青着脸打断道:“你们马上领爷去找小昭君!” 丽水花园小区12栋楼2单元202室。 这是一间装饰豪华的3室一厅。日落黄昏的橘红色余晖懒洋洋地爬上卧室的玻璃窗上打个盹,却突然一个不小心,顺着玫瑰色的窗帘笨拙地跌落在胭脂红的地毯上。于是,整个屋子的色彩全都生动起来,令人抑制不住冲动的浪漫情调弥漫开来,如梦如幻,如醉如痴。 第2章 就在卧室那张宽大的床上,小昭君轻轻地挪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只多毛的大手,一脸疲惫地撩开盖在身上的毛毯准备下床。就在这时,刚才还睡着的男人醒了。确切地说,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他左手一把揽过小昭君的腰身,很赖皮地把她又放倒在床上,然后右半身的手脚全都来了精神,唯一闲着的大嘴,此时也不甘寂寞,像卫生间里的水抽子一般,严实合缝地吞没了小昭君的樱桃小口! “不要了福哥……”小昭君挣扎着呻吟道:“你把我弄疼了……你放开,我要去卫生间的……” 被唤作福哥的老男人听了冲动立减,生硬地把手脚放开,脸色随即一沉道:“怎么,你个妮子是又有了心上人吗?很长一段时间了,一要和你亲近亲近你就不冷不热的……” “你们这些男人啊,从来都是在女人身上找毛病。”小昭君此时下了床,一边穿着睡衣,一边叹口气埋怨道:“说我有心上人,我倒要问你呢,是不是吃着碗里又惦记锅里的?不然怎么每次都不管用,把人家弄得不死不活你安的什么心?” 看到小昭君认真的样子,福哥似有所悟地半天没言语,好久才点上一支烟狠吸一口摇摇头道:“奶奶的,都说老牛吃嫩草,可老子偏偏就没了年轻时候的牲口劲!岁月不饶人啊,倒委屈了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妖精。” 小昭君没理他,径直去了卫生间,等到回来时手里拿了一把梳子,一边慢慢梳理着马鬃一般光滑飘逸的长发,一边开着玩笑说:“现在你明白了?嫩草虽在,可你这头老牛可是掉光了牙哈哈……” “别笑了!”福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骂道:“老子就是没牙了也要把你放在嘴里,含也要把你含化了!别说没警告你,休想背着老子去找小白脸,不然你会悔恨终生的!” “哈,福哥吓死我了。”小昭君甩了甩梳好的头发仰脸道:“我吃你的住你的花你的,乖乖地服侍还来不及,哪有空闲去找一顶绿帽子给你戴?不过嘛……” “不过什么?” “不过我们这场露水夫妻要做到头了,到时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哦。” 看着小昭君不像开玩笑,福哥有些紧张地问:“那还不快说,到底怎么了?” “我这些天就做恶梦,总是梦到老匪拎着把刀从大牢里跑出来了,满世界追着我砍!那双眼睛瞪得红红的吓死人了,你说这梦可不可怕?” “奶奶的!”福哥听到这里放松下来,不屑一顾地说:“那老匪早就判了死刑,还有半年就去见他的列祖列宗了。像他那样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就算赶上古时候的大赦天下也轮不到他头上!他也只能在你梦里撒撒野,有个屁好怕!” “可他还有个在道上生死患难的兄弟马上就出狱了……” “是谁?”福哥一听再次紧张起来。 “你也知道的,他叫巴特尔,外号‘疯马’……” “疯马?!”福哥听到这个名字脸色陡变,手里的烟头也掉在了地上。他急忙捡起来在床头的烟灰缸里捻灭,原本耷拉的眼皮也跳起来追问道:“就是那个内蒙古都挂号的黑帮老大?那个曾经以一把刀对付三十多个流氓的疯马?” 小昭君也浑身一颤幽幽地说:“不是他是谁?他当年就是凭那一仗出的名做的老大。听说当时他的肠子都被捅的流出来了,可这个疯子硬是自己捧着跑到医院……那样子当时把大夫都吓晕了好几个……”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福哥忌惮地摆摆手,似有所悟地说:“你的意思是老匪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疯马会替老匪出头?你是他大哥的女人,知道你被别人包养一定会报复对吗?” “福哥不愧是当领导的,这智商快赶上三个9了!”小昭君一边称赞着,一边也从床头柜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想想,当年老匪可是因为我争风吃醋杀的人。老匪进去后,疯马是为了给他大哥报仇才把别人打残废,结果被判了五年!说来说去都是因我而起。现在听说他马上就刑满释放了,你说他会任凭我随心所欲给他大哥戴顶绿帽子吗?所以我说咱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奶奶的,那老匪是已经判了死刑的人,难道还要霸着你不成?这都啥年月了,还要你从一而终抱着贞节牌坊过一辈子?” “哼,你是坐机关的领导,当然不明白这些黑社会的人。”小昭君笑笑道:“我二十岁上就被老匪给霸住了,他这种人身上有几块刀疤我闭上眼睛都摸得到,何况脾气秉性了。他们但凡看准的东西包括女人,就像狼嘴里叼块肉,除非他咽下去,不然就算砍掉头也绝不会松口,更不会白白地便宜了别人!我们这样是两厢情愿,可在他们眼里就是勾搭成奸,是他们最不耻的一种背叛!” “按你说的,我们就是西门庆和潘金莲的盗版,那个疯马倒变成了武松?”福哥自嘲地笑笑,有些不能接受地说:“老子就不信那个疯马疯牛的就真敢胡来,这是法治社会,不是无法无天的封建王朝!就算我们是西门庆和潘金莲,他疯马也不是武松!老子可没害过他的亲哥哥。老匪又能怎样,他进监狱有牢饭吃,却把你抛下顾不上生死。不是老子怜香惜玉照顾你,现在指不定混成什么模样,说不定早就做了小姐任人糟蹋。要说我替他照顾你他应该感谢我才对,总比是个男人就能骑好一万倍……” “你妹子才是万人骑!”小昭君突然翻脸道:“日你妈的,姑奶奶就见不得你这种男人!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吃鱼的时候也忘不掉搭上的那点鱼饵!你也不照照自己的屌样,除了比武大郎高点,那玩意的尺寸标准点,还他妈的有什么可显摆的?现在穿上衣服你像个人儿了,瞧你刚才在被窝里那副下贱样!天天提溜着尖儿都磨秃的一杆老枪,没两个回合就栽到马下,弄得姑奶奶生不如死,告诉你,我早就受够了……”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粗野?”福哥冷不防正被小昭君揭到短处,更没想到她一下子变得如此野蛮,恼羞成怒地浑身哆嗦道:“老子就算不中用,可老子有钱有势玩得起!现在你嫌弃了,想当初是谁给你买的这楼?是谁当你的钱口袋任你抓任你掏?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老子随便找一个也不会比你差!不中用,你张口闭口说我不中用,老子不中用就图一乐怎么地……” 原来这世上的男人最大的忌讳就是怕被女人骂他“不中用”三个字,只要听到这三个字的男人,除了唐僧能无动于衷,其余的没有一个不恼羞成怒。这是因为在中国,“不中用”就是太监的形象代言人。所以,尽管这位福哥久在官场,修炼了几十年的道行,但一听这三个字,还是火冒三丈,吃着素斋就骂起了佛。 小昭君此时越发地瞧他不起,嘿嘿冷笑道:“福哥所言极是,我当然是吃了你的花了你的。不过就你这把年纪也要空手套白狼吗?你也好意思说有钱有势,也不过就是区工商局的一个副局长,说白了就是混进革命队伍里的败类!” “那老子也比你强,你是什么东西?比卖身好听些也是包养……” “哈!”小昭君不怒反乐道:“你都跟我这被包养的比了你说你是什么素质?快拿上你这点出息给姑奶奶滚蛋……” “你……”被气得说不出话的福哥还要发作,此时却突然想起了门铃声。两个人同时一愣,面面相觑出声不得,一时想不出会有谁突然拜访这里。好一会儿,还是小昭君猛地失声道:“天啊,不会是那个疯马来了吧……” 刚才还气冲斗牛的福哥一听这句话,当时慌了手脚,也不等确认,几步跑进卧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床底一头扎去!但他忘了,现在的床哪还有架空的?外面的小昭君耳听“咚!”的一声,急忙进屋看时,那福哥早像皮球一样被暗箱弹坐在地上…… 小昭君没有猜错,来者正是疯马! 自从疯马听到巴图和牤子说小昭君已经被别的男人包养,当时就压不住心底的一团火气,马上让两个人领着自己来找小昭君的住址。巴图和牤子看到老大脸色铁青,眼睛里直冒凶光,当下也不敢言语,开着那辆屁股直冒烟的桑塔纳就把他送到了丽水花园小区。 当小昭君听到后来用力敲门声,知道在劫难逃,慌忙打开门把疯马让进来,直到在客厅里坐下也没说出一句话,忙着沏茶时才勉强笑笑:“小马哥,你……你自由了,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 疯马阴沉着脸没等回话,突然猛地跳了起来,原来是小昭君吧暖瓶里的热水倒洒在他的裤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小昭君一边陪着笑道歉,一边急忙取来毛巾给疯马擦水,就在她弯腰时,却不防一对圆鼓鼓的奶子从睡衣里跳出来,看得疯马赶紧抢过毛巾把目光移向别处,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表情问道:“怎么,这里就你一个人?” 第3章 “我……我……”小昭君放下暖瓶红着脸,结结巴巴无言以对。就在这时候,福哥从卧室里一手捂着额头撞起的青包慢慢走了出来,故作镇静地清了清喉咙,看着疯马笑了一下。 “哦,原来嫂子跟伯父住在一起,快,老爷子快请坐!”疯马看到福哥,急忙起身给他让座,口气充满了尊重,满脸毕恭毕敬的表情。此语一出,小昭君和福哥十分尴尬地对视一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你看老爷子都是我不好,年轻人也没个规矩,一定是刚才敲门太不礼貌惊吓了您,害的您把头也撞肿了,真是对不起。” 此时疯马越是客气,小昭君和福哥越是觉得毛骨悚然,那话听起来有说不出的别扭! 疯马也不理会二人的难堪,热情地给福哥倒杯水,自顾搭讪道:“老爷子大概没见过我,我是您姑爷的朋友。这不,我大哥已经出了天大的事,我这做兄弟的也一直没来看看。不过听说多亏了您从始至终照顾我嫂子,而且照顾的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真是让您老人家受累了,难为您一把年纪还要操这份心,我代表我大哥不知该怎样谢谢您!对了,听说您还是位领导,以前也没听我大哥提起,真不够哥们。不知您老在哪个单位负责?” “哦,福哥是工商局的……”小昭君慌不择言,话出口才知道露馅了,当时憋红了脸不敢再抬头。而此时本想蒙混过关的福哥一听就傻了眼,嘿嘿干笑了两声,看看疯马又看看小昭君,不知道是承认还是不承认,干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疯马听了马上正色纠正小昭君道:“嫂子这玩笑可开大了,怎么跟伯父什么‘福哥福哥’地乱叫?我虽是个粗人,但也从不敢乱了辈分!别说我不讲情面,你马上当着我的面改过来,不然休怪兄弟翻脸……” “谁跟他乱了辈分?我阿爸都死了十几年,你要我跟他改什么称呼?”此时小昭君知道再瞒不下去,与其人不人鬼不鬼地硬撑,倒不如干干脆脆挑破这层纸儿。于是瞪了一眼福哥看着疯马声泪俱下道:“我也不瞒你小马哥,自从你大哥判了刑,没多久我就通过别人认识了这位福哥。因为花了他的钱,他就乘人之危,硬逼着我跟他好。两年了……我都忍辱偷生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求生无路求死不能!这不,就在你没来之前,我再次向他哀求放过我,他正在吹胡子瞪眼地跟我算账……让我赔他这两年在我身上花的钱,亏了你赶到,不然我又要遭受皮肉之苦……呜……我一个弱女子有什么办法?我……我不想活了……” “疯马兄弟你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福哥此时再也按耐不住,看着小昭君冷笑道:“你倒推得干净!这位兄弟没来之前你为什么不这么说?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你怕赖不掉自己的风流债就拿我老头子顶上。哈,真是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你才是胡说八道!”小昭君圆瞪双眼:“小马哥是呼风唤雨见过大场面的人,你休想瞒过他的火眼金睛!不是逼迫,我年纪轻轻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福哥听了还想分辨,却被疯马拦住道:“好了,你们以前的事儿爷不管,也不想听!想福哥也是身在官场之人,万事都懂得进退。从今天起,爷绝不允许你跟我这个嫂子在一起!你,走吧!” “哼!总算这位兄弟是明眼之人,你放心,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老子再不要见到!”福哥冷笑着就要离开,走到门口突然转过身理直气壮地说:“不对啊!这是老子买的楼,就算离开的也是你们!请吧。” “你他妈的混蛋!”小昭君一听跳起来骂道:“养个宠物你还得喂点食儿呢,凭什么姑奶奶就白跟了你?小马哥,你可不能眼看着外人欺负我!” 看到疯马无动于衷,福哥冷笑着反唇相讥道:“小马哥怎么会像你一样胡搅蛮缠?这两年老子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吗?不算这笔帐已经便宜了你,你还想得寸进尺吗?早知你是这种下贱的女人,当初你倒贴老子都嫌腌臜,还不快滚?!” “你……”小昭君听了浑身哆嗦,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干脆扑上来就撕扯福哥。福哥正一肚子气没处发泄,当下猛地一脚把她踢翻在地,看着疯马道:“难怪你的大哥会为她判死刑,谁有这样歹毒的女人在身边都会遭殃!这一脚就算我替你大哥教训教训她,也好让她长长记性,日后好重新做人!” 疯马没有吱声,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福哥面前,突然右手猛地一拳重重地勾在他的小腹上!刚才还趾高气扬的福哥就像突然被人砍断了脊骨,闷哼一声,整个身子软瘫下去,一张脸痛苦地扭曲着,豆大的冷汗噼里啪啦直往下滚!紧接着,疯马伸出右手拎住他的衣领,就像提着一只打得半死的狗直奔窗子而去!等小昭君爬起来看时,疯马已经打开窗子,不顾福哥杀猪般的苦苦哀求,更不等他一泡尿在裤裆里撒完,猛地双手用力就把他从三楼直接推了下去! “啊!”的一声惨叫从疯马背后传来,等他回头看时,小昭君早吓得昏了过去!疯马毫无表情地关上窗子,也不看小昭君一眼,回头去厨房里接了半盆水,猛地对准她的脸就泼过去! 很快,小昭君悠悠醒转过来,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抓住疯马使劲摇晃道:“我的祖宗啊!你杀了人了……你杀了人了!你……你真的疯了吗?” 疯马冷冷地拿下她的手道:“不这样你怎能对他彻底死心?是死是活全凭他的运气,你害得我大哥还不惨吗?过来,我有话说!” 亲眼目睹刚才那一幕,小昭君现在已经接近崩溃了!跌跌撞撞地来到客厅,对着坐在沙发里的疯马就跪了下去,面无血色地央求道:“我的爷啊,就算我该千刀万剐现在说什么也都没用了。福哥被你推下去不死也残了,趁着天黑你快逃吧,别再因为我再搭上你的命了……我求求你了!” “哼!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疯马冷笑道:“可惜太晚了,再有不到半年老匪哥就要执行枪决了……本来爷不愿管你的那些丑事,没办法在出狱前受大哥之托。你知道吗?他唯一嘱托的就是让爷照顾好你!而且在他没死之前,决不允许你再招蜂引蝶!他想抱着这最后的尊严离开这个人世……也算他没白为你搭上这条性命!” “老匪他……他现在好吗?”小昭君此时已是泪如雨下,他不敢看疯马,低着头抽泣不已。 “他现在在里面不比外面差,这个无需你惦记,你只记住爷刚才说过的话就行了!不过是半年的时间,相信你不会给爷找麻烦。到时送走了大哥,你再跟多少男人爷都管不着,你听明白了?” 小昭君一个劲地点头,然后站起身来跑去卧室,很快拿了一叠钱出来递给疯马道:“我手里只有这么多了,你赶快拿上逃命去吧,一会警察来了就跑不了了!” 疯马看她这样也不由得心下一软,脸上的冷漠也缓和了许多。一把推开她的钱道:“爷不缺钱,你收回去吧!爷相信就算那个福哥不死也不敢再来缠着你了,这栋楼他应该给你,不管是谁,都不能赖花债!日后你的生活费爷会让弟兄们给你送来,你不会受委屈的,好了,爷走了!” 就在疯马拉开门的一刹那,小昭君追上去难为情地说:“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一时糊涂,把你借给我住的楼房给卖了……你骂我打我都行……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钱……” “爷早知道了,这跟爷来找你没关系,就当是我大哥送给你的吧!” 疯马下了楼走不远,巴图和牤子突然从暗影里跑过来。 “小脚奶奶的,快告诉爷,那个老流氓摔成什么毬样了?” 疯马出狱的消息就像冬天的草原上刮起的白毛风,凶猛迅速地席卷了整个H市!最为敏感的当然要数这个城市的黑帮势力,所有身在其中的人,一夜之间都不敢再出门,躲在房中搜肠刮肚地拼命回忆,回忆疯马入狱的五年中自己是否有什么地方跟他结下了梁子。 苏和,就是最怕疯马报复的黑道人物之一!因为他就是那个被疯马打残的人,五年的大狱,疯马就是为他蹲的。 提到苏和,就要简单叙述一下H市的背景。这是隶属于内蒙古自治区的一个中等城市,有整整三分之一的面积是草原牧区。疯马入狱之前是八十年代末期,这里的治安情况很不乐观,黑帮势力猖獗,恶性案件排在整个自治区之首。 当时市区按东南西北划分为四个城区,疯马那时候是东西两个城区黑帮团伙的老大,而他的结拜安答老匪,则是南城区的老大。后来老匪因为小昭君,与强抢她的北城区老大哈尔巴拉火拼,结果失手杀人被判了死刑。老匪被抓后,就让自己的义弟疯马接管了南城区的地盘,疯马因此成为H市最大的黑帮势力。 第4章 哈尔巴拉死后,他手下一个小有名气的弟兄替代了他的位置,他就是苏和。按着道上的规矩,帮派中的老大被人杀死,上位的弟兄必须要为老大报仇。可是老匪既然已经判了死刑,那么接管它地盘的疯马就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替罪羊。于是这个苏和纠集了手下几百个弟兄,约了时间和地点要与疯马对决。 其实,即便苏和不找疯马寻仇,疯马也要找他。原因有二,一是和苏和一样,他也要为老匪报仇,以服手下归附过来的弟兄。这二是最主要疯马正值好勇斗狠野心勃勃的年纪,因为他知道再摆平北城区,那自己就天下一统,立马变成了唯一的老大。所以,他一口答应了苏和的挑战,磨刀霍霍准备大战一场。 那场厮杀是至今令H市市民提起来还胆战心惊的恐怖回忆,甚至这一生也无法抹去。 在郊区的乱坟岗,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伴着野狼一般哀号的北风肆虐荒野,被撕扯得肝胆俱裂的夕阳就像一个刚淬过火的圆铁饼,毫无半点血色地释放着金属那特有的惨白清辉,失魂落魄地坠向天边那阴森森的山谷。荒野的边缘,零星散落的几间村舍断断续续传来惊恐的犬吠声,几缕炊烟就在这狂吠声中被凌空震碎,无力地摇晃几下,随着铜钱大的雪片从此灰飞烟灭。 就像从乱坟岗中飘出的幽灵,疯马和苏和各自带领着手下的弟兄,每人手里或刀或棒甚至还有洋炮,如约齐聚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原上。总数大概有六七百人的队伍迎风冒雪,像古战场上的武士一般对峙起来。 与苏和不同,疯马没有让一个弟兄围在自己的身边,就是平日形影不离的巴图和牤子也被他踢得远远的。因为他明白,人多时的混战只有各自为战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不想让自己的弟兄因为照顾他而分心,尽管自己是三个城区的老大。 苏和手下的弟兄明显要比疯马多出上百,也就是说这是他的全部家底。疯马人数虽少,但这些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将。虽然如此,苏和在站到离疯马只有不到十米远的时候还是心里直跳,手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在身边围着七八个最强悍的弟兄,不然他真的不敢直视疯马的那双狼一样冒着凶光的眼睛!虽然自己没有亲身经历,但疯马在道上的威名几乎家喻户晓。老大哈尔巴拉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宁可去跟一头狼拼命,也不要遇见疯马!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可怕? 此时此刻,谁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疯马定定神,在弟兄们的注视下从腰间慢慢拔出了他赖以成名的“狼血!” 凡是黑道上的人都知道,疯马这把“狼血”是蒙古刀中的杀狼刀。原来那时候内蒙的黑道人物都酷爱蒙古刀,很多团伙经常为一把好刀引发争斗打得难解难分,最后的胜利者,都把拥有一把好的蒙古刀作为一种炫耀身份和称霸黑道的资本。 蒙古刀之所以深受蒙古男人的喜爱,这是因为在草原上,一个人哪怕只有一匹骏马就不算穷人。而不佩蒙古刀的男人,姑娘根本不会拿正眼看你。另外蒙古刀代表的寓意很深,并且分为六个系列,这六系分别是勇、智、礼、亲、忠、姻。疯马的这把狼血属于“忠”系,它代表着一呼百应的霸气和广纳四海的德望。当初就是为了得到这把刀,疯马才身陷三十多人的重围,在抢救他的手术台上,医生最终也没能从他手上取出这把死死攥紧的蒙古刀! 狼血一出鞘,苏和也大吃一惊,包括他手下的弟兄也全都一愣!因为据说此刀大有来头,它最早出自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之手。成吉思汗生有四子,分别是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这四子当时个个如狼似虎能征善战,为成吉思汗成就蒙古开国皇帝的霸业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了表彰四子的英勇,他亲自监督最好的铁匠,打造了四把分别镶有八颗四色罕见宝石的蒙古刀赐与四子。这四把刀分别是“狼魂”“狼吻”“狼牙”和“狼血”。而这把“狼血”就是赐与小儿子拖雷的——也就是《射雕英雄传》中郭靖的结拜兄弟。 “狼血”刃长一尺半,刀身用上等的好钢打造,与其他当做饰品的蒙古刀不同,它是一把真正的杀狼刀!它的一面刀身上刻有一颗栩栩如生的狼头,另一面则刻着“元太祖成吉思汗御赐”的蒙文字样。刀柄为纯金,就连刀鞘也是用上好的白银制成,充分显示出它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另外,最罕见的是在它的刀柄两侧各镶有一颗碧绿宝石,两颗宝石平常里暗淡无光,可一旦沾血则光华四射明亮无比,尤其在夜里迸射出的毫光更如狼眼般摄人魂魄,“狼血”因此得名。 在疯马这把象征着荣耀和霸气的狼血出鞘的瞬间,他手下的弟兄们无不勇气倍增欢呼雀跃!这些祖上大多是蒙古草原最彪悍的武士后裔,一个个圆瞪着狼一样凶狠的眼睛,像极了即将冲向猎物的狼群,只等狼王一声令下,就会展开一场血肉横飞的厮杀! 疯马在格斗时有个令人胆寒的习惯,尤其是对方的人多时,他从来不会没有目的地乱冲一气。而是专门盯死一个对手,直到把他击倒后才会咬住下一个对手!这期间纵然有太多的刀砍来,只要砍不到要害,他就会置之不理!虽然这种方式很危险,也常常让他背负更多的刀伤,但他却从未丢掉过被盯住的对手,每次都能稳准狠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拔刀之前,疯马就已经看准了苏和。他清楚接近他并不容易,从他身边那七八个手下握刀的姿势就能看出他们是久经战阵,而且这次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大他们将会异常凶猛!但是疯马还是突然大喝一声,第一个挥刀猛冲过去。 与此同时,双方七八百人都相继大吼着碰撞在一起!此时气温骤降,铜钱大的雪片已经被刀子似的北风寸斩如粉漫天飞舞。铿锵作响的刀棒撞击声霎时混成一片,此起彼伏的大喊声和惨叫声震彻夜空。很多人还没来得及厮打在一起,就纷纷被脚下的冰雪滑倒,于是索性就地挥刀舞棒直奔对方的双腿下手,只一眨眼的功夫,七八百人就倒下了一大半,因为贴身肉搏滚在了一处,所以刀棒反倒成了累赘,于是干脆抱在一起连踢带咬如小孩儿嬉戏,原本是应该充满血腥的一场厮杀,现在竟然戏剧性地充满了喜剧效果。 但是疯马这边却恰恰相反,因为双方没有一个人倒下,刚刚冲到苏和近前的疯马,一下子就被他的七八个手下团团围住。挟风裹雪的厮杀中,不时有血花飞溅而起。奇怪的是,竟然听不到一声惨叫,只有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低哼声也很快被风雪淹没。 疯马的身上已经中了四五刀,他身上的皮夹克也被刀划得只剩下不到一半,一条条披散着在风雪中飞舞。他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狼血在对手的皮肉里打了多少个滚,总之那刀柄上的两颗绿宝石因为被血淹没,雪夜中就如一双凶狠的狼眼,正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很快地,苏和的手下已有三个支持不住倒了下去。他们尽了力,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最少的都背负着几处刀伤!剩下的四个还要坚持,这时候疯马这边的巴图和牤子放心不下,抽个空子就冲了过来,大吼一声接住了他们厮杀。疯马见状精神一振,直接奔向想要逃跑的苏和追去! 疯马的出狱不仅是震动了H市的黑道势力,同时也引起了公安部门的高度重视。为了有力地保证本市的社会治安不受影响,更主要的是能够有效地遏制黑恶势力不再抬头,市局专门召开了一个党委会议,经过认真周密的研究决定,立即向四个城区的分局下达了一个重要会议精神:四个分局迅速成立联合专案组,在保证自己所属区域不发生恶性案件的前提下,各区之间必须密切配合统一行动,以疯马为首的黑帮团伙活动范围为重点监控对象,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必须果断采取行动重拳出击,决不允许再次发生类似五年前那样的、近千人黑帮团伙大火拼的特大恶性暴力案件! 四个城区的公安分局接到命令当然立即执行,纷纷在局里和下辖的各派出所抽调精兵强将,以位置处于市中心的东城分局作为指挥中心,迅速成立了联合专案组,连夜召开了紧急会议,群策群力,商讨制定一套行之有效的应急方案。 在东城分局二楼的会议室里,专案组的讨论很激烈,大多数的小组成员都把矛头对准了疯马。坚持认为疯马才是最危险的人物,也是最有可能导致本市黑恶势力再次泛滥的最大隐患。原因很简单,其一,疯马入狱五年期间,原本由他控制的大半个城的黑道势力,现在除了东城还有不到一半的残余,其他的已经土崩瓦解。曾经身为老大的他一定不会轻易认栽,势必纠集过去的手下重新组成团伙以图东山再起。其二,疯马一旦目的得逞,第一个要对付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宿敌苏和,为了坐上本市唯一一把黑帮老大的交椅,一场更疯狂更大规模的火拼在所难免。所以,与其守株待兔等着他羽翼丰满有所动作,不如主动出击强制他的自由,不给他任何企图报复的机会。 第5章 “看来大家的意见比较统一,都认为疯马是必须强制的对象。我个人的意见也是要对疯马采取必要措施,毕竟是因为他被释放才给本市的社会治安带来了严重隐患。有目共睹,在他没被释放的五年期间,我市的的治安情况还是很稳定的,尤其是再也没发生过类似于五年前那场特大恶性暴力案件!这就很说明一个问题,疯马,就是真正的害群之马!必须果断予以收押!” 作总结性发言的是专案组组长特木尔,也是东城分局的刑侦局长。这个已有五十岁的老公安说到这里很激动,他缓缓地逐个看了看大伙,清清嗓子补充道:“目前这也是最有效防止疯马挑起黑帮火拼的办法。至于收押他的理由嘛,下面请我区派出所哈森所长向大家说明。” “这个,我很有信心地告诉大家,收押疯马有绝对充分的理由!”由于抑制不住激动,哈所长猛地站了起来,这个不到四十岁就已经白头的汉子朗声道:“这个据我们掌握,疯马出狱的当天就制造了一系列我市的头号新闻!这个第一,为了显示老大的威风,他强迫各单位和个人组成阵容庞大的接风车队,招摇过市阻断交通,行为恶劣影响严重。这个第二,紧接着他又前呼后拥去洗浴城嫖娼,在讨价还价中拳脚相向,打落了老板两颗牙齿。这个更为嚣张的是,我们所还接到报案说丽水花园小区有人被推下三楼!这个所幸当时楼下堆着几堆花园里待用的花土,被害人才幸免于难,但现在仍在医院救治。除身体多处骨折外,由于受到强烈刺激,被害人至今神智不清。经过我们走访调查,有居民反映当天傍晚发现事发地点有陌生人活动,其中一人的特征与疯马极其相似,也就是说此案完全有可能就是疯马所为!鉴于以上这些举报反映的事实,我们上报分局后得到批准,现已对疯马开始实施抓捕,这个如果案情属实,哈哈,足够这小子喝一壶的了!” “好!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以这么说,疯马的即将归案,就是我市黑恶势力企图死灰复燃的再次流产!”组长特木尔首先叫好,以欣赏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手下褒奖道:“在对疯马这样有着复杂黑社会背景的危险分子的打击力度上,你们嗅觉灵敏动作迅速,措施得当效果明显!充分地显示出在经济改革的新形势下,我们公安队伍过硬的专业素质,疯马归案之日,就是为你们庆功之时!” 会议室里马上响起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为这个突破性的进展而感到振奋。特木尔满意地挥手止住掌声,如释重负地看着大家道:“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马上就把这个方案上报市局,专案组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抓获疯马,彻底将严重威胁我市社会治安的黑恶势力隐患消灭在萌芽中!” 就在大伙儿准备最后表决之时,突然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等一等!我有异议。”所有人听到这个不同的声音都为之一愣,纷纷把头转向门口的位置,看到站起来的是西城区分局下辖的一个派出所副所长。他叫布赫,今年二十六岁,是一月前才被新任命的。看到大家都在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他提高声调道:“实实在在地说,我个人认为,即便捉拿疯马归案,也并不代表着我市从此天下太平。因为就目前现状看,疯马并不是我们真正要重点打击的对象!恰恰相反,那个现在坐在轮椅里的、已经是我市明星企业家的苏和,才是导致黑恶势力泛滥的最大隐患!” 此语一出,震惊四座!就是阅历丰富的组长特木尔也大吃一惊!刚喝了一口的茶水猛地吐了出来,生怕自己听错似地又追问一遍:“小伙子,你刚才说什么?”直到布赫又重复了一遍,他才慢慢咽下剩下的茶水,皱紧眉头的样子就像在喝药。 “这个布所,这是联合专案组的重要会议,不是拉家常的茶话会!”这时,哈森所长不客气地反问道:“你有什么根据认定疯马不是重点打击的对象?这个还有,作为执法人员,你应该知道诽谤他人的后果!苏和是我市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批崛起的企业家之一,你又凭什么断定他是黑恶势力的最大隐患?这个总不能认为他过去是黑帮头目,现在仍然抓住人家的尾巴不放吧?” “就是嘛,苏和现在是应该受到保护的合法公民和企业家。众所周知,这几年他浪子回头改过自新,为我市的经济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有谁再见过他聚众闹事胡作非为?或者举着把刀喊打喊杀?” “可这个疯马呢?在八十年代末期就与当时黑恶首要分子老匪穿一条裤子,多起聚众斗殴的暴力事件都与他有关。在老匪被判死刑后他仍然不知悔改,疯狂地抢占地盘扩充黑帮势力。为了达到这一目地,他一手制造了轰动整个内蒙的大规模暴力械斗案件,致使我市公安史上至今还背负着无法洗刷的耻辱!更有甚者,为了能免去他的结拜安答老匪一死,他不惜采取一切恶劣手段,疯狂威逼利诱我公安人员,严重影响正常办案,导致老匪一案推迟几年才得以正式宣判……依我看,当初判五年太便宜他了!枪毙也不为过,怎么现在会有人替他开脱?这种言论我看很危险!” 一石激起千层浪。布赫没想到自己的不同声音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响,他正要继续发言,身边却有人暗暗踩了一下他的脚。低头一看,原来是北城区下辖的派出所所长乌兰木赫。 “大家冷静一下,既然是办案,就允许大家畅所欲言嘛。”这时特木尔接过话头意味深长地说:“布赫同志还很年轻,何况当年以疯马为首的黑恶势力猖獗的时候他还没有加入公安队伍。所以,对整个事件不够了解,在认识上有偏差也是在所难免,年轻人嘛,是要经过磨练才能够成熟起来。另外,我再重申一点,市局领导班子的态度很明朗。特别指出要我们‘以疯马为首的黑帮团伙活动范围为重点监控对象,’可见重点突出指示明确。所以我提醒大家在发表不同意见的同时,不要背离这一原则,更不要感情用事。” 特木尔的这番话,让布赫脸红耳热忿忿不平,他不顾乌兰木赫的频频暗示,猛地起身就要再次发言。可就在这时,特木尔面前的电话铃声响起,接过电话后,他表情严肃地宣布道:“刚才我们负责搜捕的专案组成员汇报,在市中心的昭君大酒店发现了疯马的踪迹。还有,苏和也同时出现在现场。现在我命令,专案组立即配合刑警队马上出击,在保证市民人身绝对安全的情况下,逮捕疯马!” 直到坐在昭君大酒店的贵宾包房里,疯马才见到已经五年不见的宿敌苏和。 今天一大早,疯马收到的苏和派人送来的请柬,邀请他中午在本市最豪华的昭君大酒店共进午餐。 “小脚奶奶的,看来这几年苏和混得不错,品位见长啊,请吃饭也学会了下请柬。”疯马一边刷牙,一边看着巴图哼了一声。因为自己的楼被小昭君卖了,疯马暂时住在巴图家。 “日他妈的!”巴图一边接过疯马的牙具,一边恨恨地骂道:“还不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你不知道老大,你不在外面这五年这个‘半截美’可抖起来了,不但抢了我们的地盘,还收了我们一大帮的弟兄。现在是又开公司又盖大楼发大发了!白天前呼后拥的是弟兄,晚上左搂右抱的是美女。我操!往饭店一坐张嘴就是‘今天没胃口,老子昨天又吃掉一个养鸡场!’” “‘半截美?’怎么讲?” 巴图嘿嘿笑了一下自豪地说:“想当年是老大把他打残废的,再他妈的牛B也得坐在轮椅里,可不就是‘半截美’嘛。” “那他一天吃掉一个养鸡场是流行的黑话?爷怎么听着像嫖了多少小姐呢?”疯马显然对这些没听过的新词儿很感兴趣。 “哈哈哈……”巴图一听忍不住笑出了眼泪,半晌才缓过气来解释道:“老大就是老大,像我这样的故意骂人都想不出这个创意。半截美的意思是指他每天都吃鸡舌头,你想啊,凑够一盘鸡舌头还不得杀光一个养鸡场的鸡啊?他这是母牛陪着大象睡,要的就是自己牛B大了这个劲!” “扑哧!”疯马也忍不住笑出来骂道:“爷还以为‘养鸡场’就是窑子,‘鸡’就是小姐呢,这他奶奶的哪儿跟哪儿啊?一不留神倒把他给糟踏了!” 两个人又痛痛快快地大笑了一场,这才边吃早饭边说到了苏和邀请赴宴的事上。 “老大,你跟他的仇这么深,知道你出来他怕报复,这才想先下手为强,恐怕他设的是鸿门宴!最好还是不去。” “你只说对了一半。”疯马冷笑道:“怕爷报复是真的,但他不敢轻易下手,尤其是在大酒店这样的公共场合。别忘了,他现在是有名有号的大老板,骨子里再黑,脸上也得擦点粉。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们谁也不许再叫爷‘老大’!” 第6章 “这是为啥老大……兄弟是说不叫老大叫个甚呢?” “就叫巴哥!至于为个甚,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那带上我和牤子吧,不在你身边我们更担心。” “带上你们爷才更担心!就在家等着。” 接近中午时,牤子开车赶了过来,听说疯马要赴宴,转身出去就要叫车。疯马一把拦住他,指了指他开过来的那辆屁股直冒烟的桑塔纳道:“爷就坐它去!” “这车太破了,你是老大,坐它太掉价!”牤子有些为难。 “这车跟爷配,爷喜欢!” 苏和是先等在包房里的,除了自己,他还带了几个人,他们都不到三十岁,一个个衣冠楚楚,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精明强干的劲头。不等疯马看清楚,这几个人突然一字排开在疯马面前站好,齐刷刷地一鞠躬问候道:“大哥好!”疯马一愣,抬头仔细打量,这才认出他们原来都是自己手下的弟兄,其中叫做锤子和阿古拉的还曾经是自己的心腹。 “巴哥一定很奇怪,因为他们现在都是爷的人。”苏和叼上根烟慢慢吐了个烟圈道:“他们现在都是爷的左膀右臂,每个人都做了经理,帮爷在四个城区分别管事儿。现在搞活经济嘛,需要人才,嗯,他们都还不错!跟以前没帮爷的时候比那哪叫人过的日子?你们说是吧?” “那是那是,我们都托苏哥的福才混出个人样。” “是啊,没有苏哥当初拉一把,我们就不会有今天!” 苏和像听一首美妙的歌曲一样眯着眼,表情复杂地看着疯马。 “爷听说了,苏老板的买卖做得很大,称得上是改革开放的弄潮儿,名副其实的企业家。这些弟兄能跟着你,实在是他们的造化,将来一定会更加前途无量,值得祝贺,应该鼓励!” “巴哥过奖了!”苏和突然睁开眼睛打着哈哈道:“其实还不是都托邓爷爷的福,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春天的故事’这首歌巴哥听过没有?”疯马点点头。“那首歌唱的多好,邓爷爷随手画了几个圈中国人就富了,爷不过是赶上了这班车。说实在的,如果巴哥你当初不蹲大狱,你那句话咋说的……哦对,‘小脚奶奶的’你早发大了……”提到蹲大狱,苏和突然打住话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腿,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一张白胖的脸上憋得青紫。半晌他才抬起头看着疯马,眼睛里一点点蔓延开足可以把他化为灰烬的仇恨之火! 此时疯马也敏感地感觉到了这一点,在两个人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各自心里都一震,原本已经接近风化的记忆之窗扑簌簌跌落下来,五年前的那一幕又被暴露出来—— 就在疯马追上逃跑不及的苏和后,这个新上位的老大早已吓得经魂不附体!以前只听过疯马传说的他,这回终于领教了他为什么叫疯马。 当自己七八个手下与疯马拼命厮杀时,苏和看到疯马的一头长发飞卷摇曳横空乍起,就如一面在风雪中猎猎作响的战旗,腾挪跳跃的身影像极了骏马奔腾。他还从未见过有谁打架的姿势还会这样优美,出刀收刀的动作也会像音乐一样富有节奏。那把凝聚着王者霸气的狼血,在他手中竟然像一根音乐家的指挥棒,游刃有余的起伏挥舞间挽起旋律激荡的骇浪,哪里看得见刀光剑影的血腥与残酷?即便是不时从每个人身体内溅出的血花,也完全变成了跳动于生死之间的美妙音符,冲动而起,又舒缓地落下,在雪地上怒放如花…… 原本当自己的手下支撑不住时,苏和完全有充足的时间逃避,但连他自己也莫名其妙为什么没有那样做。后来他才明白,当时他是彻底看呆了!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更忘记了自己正在欣赏的那个男人是水火不容的对手。 疯马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盯死的对手的,一眨眼就追上了苏和。就在自己的弟兄正在厮杀的时候,他们的老大却猛地转身,“扑通!”一声跪在了别人老大面前的雪地上! “起来!”疯马不屑地吼了一声,威风凛凛地放眼他身后的荒野。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是冻结和正在冻结的鲜血,已经不能蔽体的衣裤早变成了不规则的布条在寒风中猎猎飞舞。他手中紧握的狼血映着惨白的雪地,刀刃的寒光刺人肺腑。刀柄处,被他右手遮住一半的两颗绿宝石,耀眼地释放着饮过鲜血后的、摄人魂魄的光芒! “巴哥……我……我服了……以后你就是四个城区的……老大!”苏和头一沉,支撑在地上的双手握得雪团咯吱咯吱响! 疯马听清了这句话后冷笑一声,仍然没看他一眼,随手在自己身上扯下一块布条擦了擦狼血,然后转身就走!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一直没参与搏斗的苏和突然一跃而起,浑身所有积蓄的力量都汇聚在刺向疯马后背的蒙古刀上!疯马是凭着一种久经战阵的本能回过身来,但他还是无法彻底躲过凶猛的刀锋——只听得刀尖刺穿皮肉的一声轻响,苏和的那把刀阴冷地扎进了他的肩胛骨!就在刀刃心有不甘,继续在骨缝间搅动出骇人的声响时,咬紧牙关的疯马狠狠飞起一脚把苏和踢翻在地! “黑道不是阴道!你连人都做不好还要做老大?” 随着一连串震天动地的惨号声突然响起,苏和的两根脚筋被嗜血的狼血飞快地挑断…… 那场疯狂厮杀的结果,在公安局的档案上记录的很清楚:……重伤一百二十人;轻伤四百零七人;因冻伤不同程度致残九十八人……全市所有医院因此爆满,小部分需要急救的伤员,最后被疏散到离市区一百多里地的牧区兽医站…… “你请爷来究竟有什么事?”疯马已经失去了奉陪下去的耐心。 苏和淡淡一笑,挥手让手下递给他一个纸包。疯马打开后,看清里面是一大沓十元面值的人民币! “听好了巴哥,这是整整十万元!”苏和慢慢解释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整个这座城市都在爷的掌握之中。时代已经变了,爷没兴趣再陪你玩下去,就是玩下去你也没有赌本……如果你不愿留在这个城市,这十万就当你的路费。如果你想留下来,这十万就当爷雇你的半年薪水!” “雇爷?”疯马一愣笑问道:“有创意!不过爷能为你做什么呢?” 苏和嘿嘿冷笑了两声道:“当年从你打残爷的那一刻起爷就暗暗发誓,这辈子灭不掉你,也一定让你乖乖地伺候爷!” “哈哈!如果爷不同意呢?” “你没有选择!”苏和眼睛里冒出凶光:“除非你离开,不然在这个城市里你寸步难行!” 疯马冷笑着正要说什么,突然苏和的手下跑进来慌张地告诉道:“老板不好了,不知为个甚,外面闯进一大帮警察!” 疯马没有一丝反抗,在昭君大酒店的贵宾包房里被刑警戴上手铐抓走了。只一眨眼的功夫,家喻户晓的黑帮老大再次落网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H市的大街小巷。疯马,又一次引起了全市的广泛关注。 巴图和牤子是傍晚时得到的消息,因为一时难以了解老大被抓的原因,两个人怀疑是苏和做了手脚,于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找到他兴师问罪。 “你们长没长脑子,爷真要算计他还会请他吃饭?”办公室里,苏和最后一次解释道:“还有,公安局又不是爷开的分公司,就算爷想抓,人家也得听!” “哼哼!你毬的少在这里装淑女!现在犄角旮旯有谁不知道你苏大老板的名号?你是手托一方天下,脚踏黑白两道,放个屁都是八级地震!还有你做不出来的事儿?”巴图冷笑着反唇相讥。 “你们爱信不信!”苏和一拍桌子发火道:“男子汉顶天立地,没做过就是没做过!爷哪来的时间跟你们废话,请!” “我操!”牤子瞪起眼睛:“你倒想顶天立地,站起来让爷看看!告诉你,如果这事儿真的跟你有关系,可别怪爷心狠手辣找你麻烦!” 牤子的话让苏和脸色骤变,狠狠地咬了半天嘴唇才强压住火气,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们冷笑道:“既然你们这样讲义气,那爷不妨给你们透露点消息,也好成全你们尽一尽兄弟情义!同时也证明爷的清白。” 走到门口的巴图和牤子听了收住脚步转回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据爷了解,你们的老大恰恰是自己不知收敛才被抓了进去。一出狱就威逼他人组成迎接车队,招摇过市影响极坏。还有公开嫖娼行凶打人,已构成刑事责任。更严重的是他还涉嫌故意杀人,听说硬是把别人从三楼推了下来,现在被害人还躺在医院里。哼哼,犯了这几条,还用劳驾爷找他的麻烦吗?” “你说的都是真的?!”巴图和牤子大吃一惊瞪着苏和问。 “还是那句话,你们爱信不信!” 当巴图和牤子就要离开的时候,苏和再次叫住他们冷冷地警告道:“你们听着,爷不是谁想见谁就能见,你们还不够资格。下次再大呼小叫地硬闯,别怪爷翻脸!” 第7章 当巴图和牤子离开后,苏和打电话叫来了锤子和阿古拉。他毫无表情地吩咐道:“从现在开始,你们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给爷密切注意疯马被抓后的所有动向,随时向爷报告!” 巴图和牤子此时已经顾不上跟苏和计较,出了他的办公室,两个人在路上商议起来。 “难怪老大当初死活不肯坐咱们的车,原来他已经看透那样会惹祸上身。” “老大真的变了,再不是以前出马一条枪的那个老大了!”牤子叹口气道:“包括在洗浴城打人,这都跟老大没关系,咱哥俩应该马上去局子里把事儿揽过来,不然怎么对得起老大?” 巴图点点头表示同意,但马上又担心地说:“就算这两件事儿能说清楚,可把那个副局长推下楼可是老大亲自干的,我们就是想背也背不上啊?操蛋的是,还就这件事儿大,闹不好就得背上杀人未遂的罪名。本来老大现在就被雷哥(警察)盯得紧,这回五年可不够判的……” “我操!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大再扔进去,你小子倒想个办法,快!” “你毬的少催命!”巴图不耐烦地甩出一句:“你肥头大耳的就不行也想想辙?干甚一有事儿就把爷扔火堆里烤!” “废他妈话!”牤子一脚踩住刹车骂道:“兔子能拉磨,谁稀罕用你这头大耳朵驴!咱哥们以后能不能翻身就全指着老大了,你要不想出办法救他,看爷不捏扁了你!” 桑塔纳猛地急刹车,把正在想事儿的巴图差点从前风挡玻璃射出去!他惊醒过来给了牤子一拳,眼睛一扫,发现这里正是丽水花园小区。灵机一动,他命令牤子道:“快,去找小昭君!” 疯马被专案组刑拘后,组长特木尔马上亲自点将组成了一个突击审讯小组,成员分别是哈森和布赫加上乌兰木赫,为了加大审讯力度,掌握更可靠的证据,布赫提出对疯马案子所涉及的当事人重新进行取证。特木尔考虑一下表示同意,并让布赫负责取证工作,限定时间让他尽快上报结果。 领命的布赫不敢耽误,带着人风风火火地开始挨个找当事人核实情况,从下午两点一直调查到晚上十点,所有的案情真相才逐一浮出水面。面对这些布赫也感到意外的结果,他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马上返回专案组汇报情况。 “你反映的情况有没有疏漏?照你这么说,我们已经制定的打掉疯马的预案岂不是白忙一场吗?”在专案组临时召开的案情研讨会上,提前已经了解大概情况的特木尔看看布赫,接着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哈森,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这个不可能!”哈森一下坐不住了,冲着布赫质问道:“这个我们明明接到那些司机的举报,他们是被逼迫组成车队迎接的疯马,这个我有笔录可以作证!总不会是我们凭空捏造吧?” “那些司机被逼迫恐吓都是事实,但关键那不是疯马所为。而且,最后车队虽然去了,但实实在在地说,疯马并没有上车,他是一路走回来的。” “可他在洗浴城嫖娼行凶可是有目共睹,这个你又怎么开脱?” “等一等!”布赫听到这里猛地站起身来正色地纠正道:“哈所长刚才的话存在严重的逻辑问题!涉嫌嫖娼行凶的是疯马,怎么变成了我怎么开脱!” “这个你……” “什么这个那个,你先坐下!”特木尔大声制止了还要分辩的哈森:“布赫说你是逻辑问题已经很客气了,多少次拎着耳朵嘱咐你,办案要细,取证要认真。没事的时候多学习,强化自己的文化水平和业务素质,要知道现在光有能力是不够的。我看布赫同志在这方面就值得你学习,虽然很年轻,但却是警校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很快就担任了基层领导,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嘛!好了,现在请布赫同志继续汇报案情。” “据我们调查,疯马去洗浴城嫖娼确有其事。”布赫停顿一下,看了一眼哈森接着说:“但是实实在在地说,根据洗浴城老板供述,打他的人并不是疯马。也就是说他没有暴力行凶。真正的打人者已于一小时前自首,他和威逼那些司机出车的是同一个人,现已被专案组拘留!” 布赫汇报到这里,所有专案组成员都缄默不语,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哈森。 “好大喜功,草率鲁莽,蝗虫蚂蚱一起吃!”按捺不住火气的特木尔不容哈森再说什么,铁青着脸道:“好在我们认真听取了布赫同志提出的重新取证的建议,不然马上要进行的审讯疯马的工作该有多被动?” “这个……这个我的工作确实存在严重的疏漏……给专案组的正常办案造成了干扰和影响,我请求领导给予处分……” “是不必要的干扰和负面影响!”特木尔挥手让检讨的哈森坐下:“有错误就要立即改正,不要动不动就装出一副熊样在那儿背台词!专案组是在破案,不是给你个人开的检讨会,你的问题会后另作处理。现在,接着听布赫同志汇报。” 终于又得到特木尔的指示,布赫清了清沙哑的嗓子,他看到所有成员看自己的目光全都变了,这种变化让他心里漾出一股期待已久的温暖。 “现在我汇报最后的案情调查,关于发生在丽水花园小区有人被推下三楼一案,我们走访调查了出事三楼的楼主人。女主人一口咬定所谓的被害人,也就是东城区工商局的副局长并非被别人推到楼下,而是自己不慎跌到楼下……” “我打断一下。”特木尔摆摆手问道:“那个副局长跟女主人是什么关系?” “是超过三年之久的婚外情,当时两个人因发生口角,在激烈的争执中发生了这次意外。紧接着我们又赶到医院,那位已经神志恢复的当事人提供的情况与女主人说的基本相吻合,整个事件从始至终也没有第三者在场。” “这么说虽然疯马确实出现在案发现场,但没有证据证明他与这起案子有关,也就是说他蓄意杀人的事实并不成立……就是说我们之前掌握的所有有关疯马涉嫌犯罪的材料都不属实。哦,对了,我们的哈所长并非没有成绩,疯马在洗浴城嫖娼毕竟是事实。可是,我们费这么大力气成立联合专案组,难道就是为了去抓一个嫖客吗?!” 特木尔的话落地,小组成员中有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哈森再一次猛地站起来涨红着脸道:“案子还没有接近尾声,我就不信疯马的屁股洗得这样干净!一会儿提审后再见分晓!” 只有布赫注意到,哈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烧红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道异样的亮光! 审讯疯马的工作进行的很艰难,两个小时过去了,他除了承认自己在洗浴城嫖娼外,其他的一概予以否认。 出了审讯室,布赫和乌兰木赫的意见是审讯已经失去意义,应该马上向专案组汇报最后的结果。但是哈森却咬咬牙关,猛地扯开警服的风纪扣拦阻道:“别的不说,老子就不相信那个副局长坠楼跟他没关系!这个如果不是他推下去的,他为什么会那么巧也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刚才小布你也在会上说了,那个女主人是已判死刑的黑帮头目老匪的姘头!这个她的证词根本不能采信,因为疯马是老匪的结拜安答。所以我怀疑这是疯马和那个什么小昭君合谋杀人,这个然后订立了攻守同盟!” “可关键是那个副局长也坚持说是自己不慎坠楼,实实在在地说,在没有掌握新的证据之前,我们只好告一段落,乌所长,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二十四小时之内马上放人!”老所长乌兰木赫看看两个人,慢慢卷上一棵旱烟眯起了眼睛。 “放人?不行!这个绝对不行!”哈森从兜里掏出烟盒,乱抓一起才空着手骂了一声,狠狠地把空烟盒扔得远远的,一把抢过乌兰木赫的羊皮烟口袋,没卷几下,干脆又抢过他正抽着的半截烟大口吸了几下。但马上就被呛得咳出了眼泪,把烟头在脚下踩灭,他翻着白眼瞪了一眼乌兰木赫蹦出了粗话:“你抽的这是啥鸡巴玩意?咳咳……跟卷了炸药一样……咳咳……” 布赫见了,眼睛看着别处笑了一下,然后从兜里摸出自己的烟递了过去。哈森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去抽出一支点上反对道:“这个好容易逮住他,没那么便宜就放了他!这个早听说这小子如何了得,老子倒要见识见识。你们去歇着,给我半个小时!” “这……”布赫犹豫着看了看乌兰木赫,老所长不置可否地转身就走。 “乌所长,这是违反纪律的,你怎么同意他一个人审疯马?”布赫追上去担心地问了一句。 “你还不了解,老哈是出了名的犟驴,谁能拦得住?”乌兰木赫摇摇头解释道:“我们这就去找组长汇报情况,另外我还有个建议想提出来。正好,你也听我老头子唠叨唠叨,看看可行不?” 第8章 “我看可以,老乌的这个想法我也正在考虑。”听了乌兰木赫的建议,组长特木尔赞同地点点头道:“既然抓不住疯马的犯罪证据,与其白搭功夫,不如欲擒故纵对他暗中实施监控。只要有什么举动,我们一定能抓住他的蛛丝马迹,到时候不怕他不低头认罪!对了,老哈呢?” “我们正要向你汇报,老哈还想最后努力一把,正在审疯马……” “这头犟驴!是谁批准他这么做的?这是专案组,不是他的派出所!” 当布赫跑回审讯室的门口,没等开门进去,哈森正好满头大汗喘着粗气走了出来。见到布赫,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一声不响地离开了。 布赫急忙进到里面,眼前的情景让他大吃一惊:只见疯马一只手被铐在暖气片上,手腕表皮绽开,已被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此时他面色如纸,额头滚落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他正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瘫在那里。 “你怎么样?”布赫只觉浑身一紧,几步抢过去想扶起他,但疯马冷冷地摆摆手制止道:“爷没什么……只想坐一会……” 布赫还想说什么,却突然看到疯马刚才说话时,嘴角涌出一股鲜血。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起身就向外面跑去…… 虽然已是四月天气,但因受蒙古高原的气候影响,H市的春天还是无法让人们感觉到温暖。明明已经穿不住棉衣,可还没等松一口气,不知何时布满阴霾的天空却突然飘起了小雪。街道两旁的杨柳刚刚钻出一点儿鹅黄色的嫩芽,马上又被冻得打了个喷嚏,悄悄地把小脑袋又缩回了返青的苞衣里,就像顽皮的孩子躲进被窝,痴痴地在这春雪曼妙的舞姿中,编织自己成长的浪漫童话故事。 一大早,巴图独自一人踏着积雪来到丽水花园小区,轻轻敲开了小昭君的房门。 自从疯马再次进了局子里,巴图和牤子就找到了小昭君订立攻守同盟,决定把为老大脱罪的赌注押在福哥身上。当两个人偷偷潜进福哥的单人病房里,这位刚刚魂灵归窍的局长大人又差点昏厥过去。没费什么力气,他就一个劲地赌咒发誓,只要不再把他推下楼,让自己蹲监狱都干! 安排好这一切,牤子把桑塔纳的车钥匙扔给了巴图:“这回没人再跟你抢了,你毬地自己开着玩吧!” “还是你开车刺激……不撒完尿爷都从来不敢坐……牤子,还是让爷陪你进去吧,一个人在外面还得自己做饭……” “看你这副熊样!”牤子不耐烦地骂道:“平日里你毬地比谁都穷精神,比他妈的小姐在床上玩的花样还多!现在又成了后半夜的蔫吧了?操!爷和老大还等着你送牢饭呢。说好了不行偏心眼,老大吃甚爷就吃甚!” “快说,医院里那个老灯(蔑称)怎么跟警察说的?” 自从做完伪证,小昭君一直担心福哥会改口,现在见到巴图马上就问了一句。 “爷是真的服了老大。”巴图坐进沙发点点头道:“他是怎么把那个福哥吓成那样?那老小子宁可承认自己搞破鞋也不敢供出是被人推下楼的……” “你妈才是破鞋!”小昭君听到这里猛地把半杯水泼在了巴图的脸上。 “是是是!我妈不搞破鞋哪会生下我……”巴图赶紧骂自己来给小昭君解气。小昭君瞪了他一眼,起身找来一条毛巾扔给他:“这样的话你们老大应该很快就出来了,他可真是一匹疯马,那个老灯硬是让他吓破了胆。就是到现在我也还吓得老做噩梦!” 巴图听到这里脸上掠过一丝自豪的笑容,但很快又面有难色地小声说:“嫂子,按法律规定,老大二十四小时之内就能放出来了……也就是今天中午……” “是啊,怎么了?”小昭君顶上一根“三五”烟不高兴地纠正道:“对了,以后别嫂子嫂子地叫,你哥都快让人家毙了还哪来的嫂子?叫姐!” “是,姐。”巴图马上改口道:“姐,老大就算没别的事儿了,可嫖娼是要治安处罚的……这个最少也得交一万块钱才出得来……原本东城还有一帮弟兄的,大家凑钱不是问题。可不知咋弄的,现在他们都变了,没一个愿意帮老大……我手里连耗子窟窿都掏遍了,也只有两三千块钱……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 “这个不用你管了,一会我去局子里领人!”小昭君不加思索地打断他,叹口气道:“现在都啥年月了,满世界的人都在抓钱!你们也该醒醒了,打打杀杀的那一套吃不开了,有钱才是真的老大!” 巴图一听钱的事解决了,马上唯唯诺诺告辞出来,走到楼下恨恨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倒是能抓钱,还不是破鞋一个?” 巴图走后,小昭君不敢耽误,化好妆就去银行取钱。可当她匆匆赶到东城分局的时候却大吃一惊!原来分局门口聚齐了好几百人,他们情绪激动地正一边喊着口号,一边往里闯,不是门口有一帮警察拦着,恐怕早冲进了办公楼! 小昭君急忙打听外面围观的群众这是怎么了,有人告诉她这些人都是黑帮老大疯马的弟兄,因为听说老大被警察刑讯逼供打进了医院,所以都赶来抗议示威,还打伤了好几个警察呢……这可是本市的特大新闻,听说市局领导和市长一会就到,小昭君听后又吃了一惊,赶紧问清是哪家医院,叫上出租车就赶了过去。 在市第一医院,小昭君以家属的身份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疯马。看护的警察告诉她,疯马断了几根肋骨,胃部出血,现在已经做过手术,没有生命危险让她放心。 “你怎么来了?”疯马有些疲惫地看着小昭君,感到很意外。 “我原本是去分局交罚金的,看到那里围满了你的弟兄们,一打听才知道你住进了医院……” “你再说一遍,谁的弟兄?他们围住公安局干什么?”疯马突然一愣。当小昭君大概说明了情况后,疯马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没有再说话,脑袋里却“嗡!”地一声,感觉自己好像正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下一个黑洞洞的大坑…… 在医院只住了两天,疯马就受够了这里的嘈杂,尤其是新闻媒体的不断造访。鉴于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有违法迹象,同时伤势也明显见好,所以警方宣布他恢复自由可以离开医院回家治疗。 这几天,小昭君一直没有离开疯马的左右,除了精心护理外,她总是及时把关于疯马的案子进展情况以及社会见闻转告给他。当这天疯马提出要她把自己送到巴图家里养伤时,小昭君告诉他,巴图在一群人围攻东城分局的当天就被抓了。 原来,那天巴图在小昭君家里出来,因为放心不下,他也在小昭君离开后赶到了东城分局,了解到自己老大被刑讯逼供打伤住进了医院。在自称是疯马小弟的人群里,巴图认出这些人的确是以前跟过疯马的弟兄。为了给老大讨回公道,他不假思索地就加入了围攻的人群,因为与拦阻的警察发生冲突,他带头把几个警察打伤,结果被强制拘捕,案子还在审理之中…… 疯马听完小昭君的叙述后半晌没有吭声,脸色变得十分阴沉。小昭君急忙宽慰道:“小马哥别担心,本来就是公安局有错在先,他们凭什么刑讯逼供?这又不是国民党的天下。我看巴图和你的那帮弟兄够义气!人嘛,只有在危难的时候才能见真心。你放心,巴图很快就会出来,连老百姓都传开了,说凭什么警察打人就没事,警察挨打就要抓人?这不成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给爷闭嘴!”疯马突然吼了一嗓子,把正在眉飞色舞的小昭君吓得差点从床上跌到地下。疯马瞪了她一眼叱道:“什么刑讯逼供?什么警察打人?爷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听风就是雨地瞎起哄!还有,以后少兄弟义气地挂在嘴上,爷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老大,谁要他们跟着起哄,活该!” “你不是受了刺激吧?”小昭君难以接受地瞪大眼睛问道:“不是警察打的,那你的这些伤是哪来的?” “是爷自己不小心摔的!” “可牤子和巴图是为你才进去的……” “不长脑子的人,就该长记性!” “你……” “爷咋啦?爷就是个普通的劳改释放犯!没有任何图谋不轨,也从未想过要跟政府作对,你听懂了?” 小昭君不知道疯马为什么一下子变成这样,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因为不知为什么,在疯马面前,她唯一的自信就是肯定自己是个女人,其余的仿佛都禁不住他轻轻一击。无处可去的疯马,没有拒绝小昭君提出的去她家养伤的邀请,何况,他也的确需要一个人来护理,除了小昭君,他别无选择。 因为刑讯逼供,联合专案组被市政法委勒令解散,这个成立才几天,信心十足要彻底清除本市黑恶势力团伙的打黑专案组,在紧锣密鼓跃跃欲试的时候受到重创,一声不响地撤出了硝烟未起的战场。为了挽回公安执法在广大市民心中造成的严重负面影响,重新树立人民警察正气凛然严格执法的形象。上级部门决定给东城公安分局、原联合专案组组长特木尔行政记大过一次,并作出深刻的书面检查。东城公安分局下辖派出所所长、专案组成员哈森就地免职、并调往离市区一百多里的草原牧区做一名基层民警…… 第9章 在哈森即将离开的头天中午,哈森的上司特木尔副局长以个人的名义为他送行。在一家较清静的饭店里,特木尔亲自为自己的老部下斟满了一杯酒。 “这个老局长,没想到您还能送我。这个我以为……我以为您一定会怪罪于我……” “我们的头发都白了。”特木尔看了哈森一眼岔开话题到:“不过有区别,你的是少白头,而我的是代表自己真的老了。” “您才五十岁怎么就老?这个咱们局长都快六十了,还成天喊着要干到八十岁!这个我比您年轻又有什么用?呵呵,这回一辈子也甭想再抬头了……尤其是还连累了您……” “没出息,你给老子抬起头来!”特木尔狠狠顿了下酒杯叱道:“我老头子请你喝酒,不是为了看你这副熊样!正因为你是少白头,才说明你年轻有很多机会!你才四十几岁,可已经干了二十来年警察,不说是战功赫赫,但也是成绩斐然。不知道珍惜自己的工作就是最无知的犯罪!不过是一个派出所所长,你以为是什么世袭爵位吗?改革开放以后,草原牧区的经济发展很值得重视,那里因为地域情况偏僻复杂,加上警力不足法制观念相对淡薄,所以治安形势很严峻,牧场的经济腾飞亟需我们保驾护航,你以为是个脑袋就能胜任吗?” 特木尔的话让哈森突然猛醒,眼角湿润地看着特木尔感激道:“这个我明白了,原来这次去牧区完全是您的大力周旋!您这么做的目的,正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重新起步的机会……老局长,这个我错了!您别生气,在您手下干了十几年,这个您是了解我的,遇事总是好冲动不动脑……您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一定在牧区干出成绩让您看看!” “为了你才像男人一样说话,为了真的能看到你的成绩,干了这杯!”特木尔语重心长地说:“这次把你抽调到专案组出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是我们都小看了那个疯马。你以为我老头子干了三十几年的警察,什么样的案子没破过?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现在栽到他手里就甘心?我老了,这个刑侦局长也干不了几天了,现在有很多年轻人等着上来,他们可都是适应时代潮流的生力军,势不可挡的社会主流啊。所以,如果说我帮你有点私心,那就是干了一辈子,我不甘心临了临了被一个黑帮娃娃坏了我的名声,一个在公安战线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公安的名声……” “您……您别说了!”一口干下杯中酒,哈森眼中充满泪水:“老局长,这个都是我鲁莽任性才害得您背黑锅……您放心,我一定会有机会向所有人证明,疯马这个小王八蛋绝不是一张白纸,我们盯住他绝没有错!” 特木尔听了点点头,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服务员,把酒杯换成大碗来!” 傍晚十分,哈森与老局长分手后,酒意未消的他,来到了疯马暂住的小昭君的家。 小昭君不在,为他开门的是拄着拐的疯马。两个人猛地一打照面,各自的眼睛里闪出一缕异样的光芒。 “别担心,这个我今天没穿警服,我是以私人的名义来看看你。”哈森说着,举了举手中买好的一大袋水果。 “都一样,政府穿着警服的时候我不也照样挨揍?”疯马的行动很吃力,哈森一声不响地扶他坐在沙发里。 “那个什么小昭君怎么不在?”沉默半晌,哈森突然问了一句。 “报告政府,她去买菜了。”疯马毕恭毕敬地小声问:“请问政府,您是来看我还是来看她?” 哈森一听脸色一沉,狠狠地瞪了一眼疯马。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踱到客厅的窗子前向下看了看,猛地转身冷笑道:“那个副局长就是你从这里把他推下去的!这个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的推断不会有问题,这个有没有兴趣听我讲讲当时的案情啊?” “我就说政府不会白白搭上一袋水果,怎么,都被免职了还不死心?” “少废话!”哈森反感地一瞪眼:“恨我可以,但别糟践了那袋水果,这个我老婆住院的时候都没这待遇!” “那是因为她不是被政府打的住进的医院。” “你小子已经很幸运了,如果老子不是警察,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是吗?”疯马冷笑了一下:“如果你不是警察,很有可能连话也说不了了!” 哈森脸色一变屏住呼吸,好久才闷闷地吐出一口粗气,继续自己的话题道:“你当时或者是为了替老匪给小昭君带话,这个或者是原本就跟小昭君有一腿。总之,你来到这里时撞见了她的姘夫,也就是那个副局长。这个紧接着发生了争吵,一怒之下你动了杀机,把那个副局长推下了三楼对不对?” “报告政府,您的推理基本吻合,那个副局长是被我推下楼的!”疯马很痛快地承认,然后摇摇头苦笑道:“其实政府把我想得太坏了,我把那个副局长推下楼并不代表我本性不改,你们何必抓住点破绽就不放过我?有些事儿法律不一定能解决,我解决了,不代表就是对抗法律,对抗整个社会……” “好了,我今天来不是听你表白的。”哈森不感兴趣地冷笑道:“这个就算你说出大天来,你还是黑的,是黑的就永远白不了,这就叫做狗改不了吃屎!” 疯马还要反驳,哈森已经走到门口,在开门的那一刻他转过头来:“你小子记住了,这次算你幸运,这个总有一天,老子跟你算总帐!还有,别以为你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否认刑讯逼供老子就会感激你,记住了,你永远也再做不成黑帮老大!” 门开处,小昭君拎着买好的菜回来了。哈森鄙视地看了看他们二人,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当哈森离开丽水花园小区的时候已是半夜十点,回家的路上,他骑着挎斗摩托车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不知不觉穿过市区,渐渐行驶到路面较为僻静的西城区。就在一个转弯处,前面突然窜出十几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因为事出突然,哈森猛地一脚急刹车,挎斗摩托车马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整个车身打个横生硬地停在路中间,距离那些人不到一米远! “你毬地就是那个刑讯逼供的警察?下来!”对面的人群里有人厉声喊了一嗓子。哈森抬头想看清楚,无奈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大号手电筒,一起打开将雪亮的光芒刺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被晃得睁不开眼睛的哈森一边用左臂挡住光线,一边大声喝问,右手本能地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你毬地以为打完人调走就没事了?操,哪有那么便宜,弟兄们,给老大出气,揍他!” 话音落地,还没等哈森拔出手枪,十几个人早呼啦一下围上来,直接从摩托车上就把哈森掀翻在地,手电筒一关,雨点般的拳脚紧接着重重地砸落在他的身上!因为没有了手电光照射,哈森瞅准一个空档,忍着疼痛就地一打滚站起身来,右手同时飞快地拔出手枪大喝一声:“住手,再敢动一下我就开枪了!” “哈哈哈……人群突然发出一片肆无忌惮的嘲笑声,这些人不但没害怕,相反倒一步步再次把他紧紧地围在中间。就在哈森发愣的同时,先前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警察叔叔,你有本事打响没有弹夹的手枪吗?” 哈森闻听大吃一惊,这时才觉得枪身的分量轻了许多。仔细一看,自己手枪的弹夹仓果然是空的!直到这时,哈森终于明白自己今天面对的绝不是一般的流氓混混,从警二十几年,还没有谁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取走弹夹!而且刚才手枪在枪套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对方的身手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换言之,就是刚才想要自己的命也早就得手了……想到这里,哈森的脊背冒出了冷汗。 “你以为就是警察才会玩枪吗?”那个声音冷笑道:“听好了,以后手再痒的时候先看清楚打的是谁。弟兄们,干活!” “袭警是犯法的!我警告你们……离开你们的老大疯马!跟着他……跟着他只能自取灭亡……”面对十几个人凶猛的拳打脚踢,哈森开始还勉强招架几下,但很快就如羊陷狼群,挣扎了几下就软瘫在地上。强忍着浑身的剧痛,他竭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他想抬头记住哪怕是一个人的面孔。但就在这时,所有的手电光又一起射过来,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没开成枪是不是很遗憾?”这时,哈森熟悉的那个声音在他耳边飘过,自己的头发被猛地抓起,抬起的脑门上突然被顶上了冷冰冰的枪口!那是自己的配枪,可现在却被别人握在手里。哈森尚未失去意识的大脑轰地一声,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无法面对这支枪。因为他知道,对一个警察来说,失去自己的配枪就已经等于死了,何况还是被对手抢过去再对准自己! 第10章 “警察其实也只有下黑手的本事,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不过如此!”那个声音冷笑了两声:“让爷帮你把子弹打光吧,回头你好对上司交代说你有机会开了枪,不过因为枪法差了点,十颗子弹一个没打着……” “哈哈哈……”在所有人一片大笑声中,那把手枪贴着哈森的脸颊枪口向下“砰!”地开了一枪!子弹强劲的气流马上在地上迸溅起尘沙崩了哈森一脸,火辣辣的刺痛中,哈森的眼泪伴着脸上的血水唰地一下流淌在地上。在耳鼓强烈地轰鸣声中,剩下的九发子弹一股脑倾泻出来,哈森俯卧的地面上马上留下了一个圆圆的弹坑!没有了子弹的手枪被丢在了里面。 “弟兄们,烧了他的车,撤!” 当摩托车燃起一片耀眼的火光时,躺在地上的哈森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突然一跃而起!他不顾一切地冲向走在最后的一个人,大吼一声用双臂死死抱住他的后脖颈……他想制服他,他想在脑子里刻下一张不会磨灭的面孔!但是当他双臂要发力的时候他失败了,他的力气在这一瞬间已经耗尽了,他甚至要靠搭在那个人脖子上的双臂来支撑自己就要倒下的身体! 黑暗中突然有人飞起一脚,这一脚踹在他的左肋上,哈森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落在地! “嗯,有种!像个警察!”那个哈森熟悉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一群黑影马上像幽灵一般随风飘散。 几天过去了,疯马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他可以不用拄拐下地活动了。 “小马哥,你的体质真棒!”看着疯马在客厅里走动,小昭君按捺不住惊喜道:“以前老匪也经常受伤,可他从来没有恢复这么快,看来还是你更坚强!” “我们这种人命贱,要靠身体做本钱,所以轻易都打不死。”疯马笑了一下道:“还有,你的饭菜做的很好吃,爷自己都感觉胖了一圈,伤怎能好的不快?” “你说的是真的?”小昭君的眼睛一亮,但马上苦笑一下:“奇怪,怎么老匪从没夸过我?” “哦,是吗。”疯马脸色恢复了平静:“对了,爷的伤马上没事了,过两天就搬到巴图家去住。” “怎么,小马哥也怕别人说闲话吗?” “爷本来就住在他那里,应该回去。” 小昭君听了低下头,半晌才笑出声来说:“你是满城人都知道的大哥,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却因为我弄得无家可归……” “还有更狼狈的。”疯马也笑笑道:“不是你交罚金,爷连局子也出不来。哈哈,这跟过去把人扣在窑子里等钱赎没什么区别,总之是四个字,丢人现眼!” 小昭君听了也大笑起来,突然看着疯马好久才壮着胆问道:“我听说小马哥……小马哥在洗浴城……干那事儿的时候惊天动地,弄得人家都以为你在杀人,这是真的?” 疯马听了,突然狼一样猛地盯着小昭君,眼睛里飞快地跳起一束火焰!小昭君被盯得浑身一抖,就像被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刚才还睁得大大的眼睛慢慢微闭起来,一线迷离的光如酒外溢。与此同时,疯马听见她的喉间发出轻轻一声并非是因为痛苦的呻吟。就如一只无助的羔羊,她缓缓仰起了如花的脸庞,徐徐地舒展开了白生生的脖颈! 疯马此时只觉浑身热血奔腾,脑子里一片空白,一颗心狂跳着离开胸腔直抵喉咙!猛地一步欺上,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棉絮一样要轻轻飘起 一天一夜过去了,哈森所长虽经医院竭力抢救,但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仍然处在深度昏迷之中。主治医生告诉布赫,对哈森下手的人很专业也很残忍,专业是因为,他们打得哈森所有内脏都不同程度受了伤但却不致命。残忍的是最后那一脚,竟然踢断了哈森身体左侧的所有肋骨! “求求你医生!”布赫的声音颤抖着:“您一定要救活他……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我们需要他的帮助……” “请放心,我们会竭尽所能。”主治医生握住布赫伸过来的双手:“当然,还要靠他自己的体能和坚强的意志。” 医生走后,布赫对病房门口看护的两个同事交代了几句,然后独自来到外面点上一根烟猛吸起来。想想昨天晚上赶到现场的情景时,一颗心还揪得紧紧的。 原来,哈森出事的地方正是西城区布赫所在派出所的管区。那天偏巧布赫值班,接到群众报警时已是午夜。 如果不是在哈森身上翻出证件,布赫根本无法认出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受害人,就是前几天还在一起工作过的哈森所长。案发现场除了找到一把打光了子弹的手枪,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但从种种迹象表明,布赫还是断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恶性袭警案件!他不敢怠慢,当时一边组织警力保护现场,一边在送哈森去医院急救的同时,迅速向西城分局报告了案情…… 与前几天发生的警察刑讯逼供事件一样,这次哈森被袭一案也被列为H市首例暴力袭警案件。情节之恶劣,手段之残忍前所未见,立即引起了H市的又一次轰动。而且这两起案子因果相连并不孤立,因此,正在养伤的疯马再次进入了警方的视线,虽然眼下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个从一出狱就搅得整个城市地覆天翻的原黑帮老大,不知不觉中已被警方暗中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监控…… 一连吸了两根烟,沉思中的布赫才渐渐平静下来。作为侦破袭警一案的负责人之一,与别人的思路不同,他总觉得这起案子并不简单,把疯马定为重点犯罪嫌疑人有失慎重。 布赫认为,把袭击哈森的凶手定位黑帮团伙所为没有错,但把幕后主使人锁定在疯马身上却很牵强。首先,即使疯马想要报复哈森,也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下手。另外,就算是他做的,也没道理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身为名噪一时的黑帮老大,经常与警方打交道,疯马有着极强的反侦察能力,他怎么会留下这么显而易见的作案痕迹?这一切都不符合常理,也很难让人信服。 那么除了疯马,还有谁会与哈森结下这么深的仇恨呢?作为基层执法部门的负责人,因为平日里与各种犯罪分子作斗争,所以也难免与人结仇。但经过认真的排查,有可能作案的几个嫌疑人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那么就是还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布赫大胆地拓展思路,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前几天与北城区派出所长乌兰木赫的一席谈话。 那是联合专案组解散的当天晚上,布赫找到乌兰木赫请他吃完饭。 “哈,我老头子可是最怕别人请吃饭。”乌兰木赫抽了一口旱烟嘿嘿笑道:“因为每次他们都把我灌醉了跑掉,结果最后算帐的总是我。” “老所长开玩笑,我可不敢算计你。” “那总要有个让我踏实的理由吧?” “有,当然有。”布赫认真地说:“就为了那次开会我要发言时,你,踩了我一脚。” “老所长,你当时既然阻止我发言,说明你也一定很了解苏和。最起码像我一样,不相信他堂而皇之的企业家外表后面也是堂而皇之。”在饭店里,布赫一边给乌兰木赫倒酒,一边开门见山表明了请客的用意。 “哈哈,我就说没有被人请的福气,不是掏腰包就是鸿门宴。”乌兰木赫摇摇头笑了一下反问道:“苏和现在是家喻户晓的企业家,我倒想问问,你凭什么在会上一口咬定他是本市黑恶势力的最大隐患?你知道这样做对你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吗?” “我没有直接的证据。”布赫坦然相告:“表面上苏和貌似彻底脱离了黑道,摇身一变借着改革的东风成了人人敬仰的企业家。而实际上,他不但没离开黑道,相反自从疯马判刑后,他乘虚而入掌握了四个城区的所有黑帮势力,成了本市真正的黑道大哥!” “既然没有直接证据,你说的这些就是感情用事。” “即使没有直接证据,我也并非感情用事。”布赫据理力争:“如果你仔细留意,随便在哪个城区,只要提到苏瘸子的名字,没有一个人不谈虎色变!与八十年代末期不同,苏和明里已经不敢喊打喊杀了,在企业家这块金字招牌下,他学会了包装自己学会了更深地隐藏自己。几年来,他一边不择手段地结交官府扩充自己的势力。而另一边则欺行霸市无所不为,本市凡是有点规模的企业和商家都挂着他的名头,明里是合作单位分厂分公司,其实这都是他坐地抽头的幌子!另外有据可查的还有偷税漏税、非法集资和骗取银行巨额贷款等等严重违法行为,说白了,他这个所谓的企业家,其实就是借改革的名义胡作非为,钻国家目前法制还不健全的空子……” “打住!”乌兰木赫突然摆手制止道:“你说的并不是什么新闻,可他现在仍然平安无事说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