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发配回乡 七月天,太阳照在地上火辣辣地,让人有一种喘不出气来的感觉。 在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上,一辆半新不旧的客车正喷着黑烟奋力往上爬,从它身上覆盖的灰尘可以看出,它已经经历了一场艰辛的长途跋涉。 这是长峰县开往柳溪乡的长途客车,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颠簸,它终于快要完成它的使命了,因为再过十多分钟,客车就会到达本次运行的终点——碧岩村中心街。 此时坐在车里的只有五个人了,而在这五个人当中,有四个人都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静静地望着窗外,脸上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这个年轻人名叫王逸飞,今年刚刚从鲁东大学毕业,因为从去年起国家就开始转轨,对于全日制的公招大学生不再包分配,所以尽管他就读的鲁东大学属于国家重点大学,毕业后也只能自谋职业。 不过好在中国经济在经历一次世界性的金融危机之后,正步入一个新的井喷式的发展时期,尤其是沿海一带,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革开放以后,经济发展已经进入快车道,所以只要是真材实料的大学生,是很容易在沿海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的。 本来王逸飞也想去南粤或江浙一带寻找机会,可是他四月份回家时,恰逢长峰县正在公开招聘公务员,他和家里商量时,家里人都觉得当公务员比较可靠,所以他就参加了长峰县的公务员考试,应聘县府办的一个岗位。 经过一番拼死搏杀,再加上他父亲多方托人打点,他最终以笔试和面试双冠的成绩争取到了这个公务员名额,这在他们碧岩村当时还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轰动,村民们兜王家出了一个真正的“官”老爷。 可是当王逸飞前天去县人事科办理入职手续时,却被打了当头一棒:人事科的李科长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为了响应党的号召,充实基础干部队伍,带领贫困地区的人民早日脱贫致富,他被安排到农村挂职一年,职位是村主任助理! 而且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他挂职的地方就是柳溪乡碧岩村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读了四年大学,回家当个村主任助理,这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虽说他的行政编制是在县里,而且规定的挂职时间也只有一年,可是别人不会这么看啊,他们只知道你被发配到村里来了,是一盘不折不扣的“回锅肉”! 更何况一年之后能不能调回来,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这要是调不回来,岂不是一辈子就坑在大山里面了?所以在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老子不干了,就是去沿海打工也比当村主任助理强! 可是那个李科长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他对王逸飞语重心长地说道:“怎么啦?小王,是不是对组织上的安排有些看法?认为这是大材小用?” “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我就要批评你了,”李科长盯着他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研究过你的档案,发现你的成绩一直都非常优异,后来考入鲁东大学以后,在各方面的表现也很出色,尤其是在大学二年级就入了党,这证明你的思想觉悟非常高嘛!” “个人能力很强,思想觉悟很高,对于这样的同志,我们要重点培养,”李科长正色道,“让你到基层挂职,这是第一步。” “你应该知道,我们长峰县是一个靠农业吃饭的贫困县,作为一名后备干部,如果不懂农村基层工作,那是非常危险的,”李科长用手掠了掠头顶稀疏的毛发道,“所以对于这次挂职,你不但要有正确的思想认识,而且要开动脑筋,做出真正的成绩来。” “当然,你也许会认为,既然是熟悉农村工作,为什么不让你到乡政府挂职?”李科长眯着眼睛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研究过,但是我们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还是把你直接下挂到村一级组织比较好。” “因为你一旦下挂到乡政府,他们多半会用其所长,让你从事文秘方面的工作,这是违背我们让你挂职的初衷的,而且也不利于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李科长把手用力地向下一切,“所以你必须下到最基层的组织去。” “最后,我必须很严肃地提醒你,”李科长正色道,“作为一名***员,无条件地服从组织的安排,这是一个基本原则,如果你在这个时候耍脾气,或者是打退堂鼓,那我只能说,你还是一名不合格的***员。” 经过李科长的一番说教,即使王逸飞明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什么猫腻,可是那辞职两个字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再说他想起自己入党时的宣誓词,觉得自己如果真的辞职的话,似乎确实有些不象话,于是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接受上级组织的这个安排。 当然,他今天坐车回来,并不是来报道上班的,报到上班是五天以后的事,那时候县里还有专人来送他到乡政府见面,他今天回来,是因为他左思右想之后,心里觉得很不踏实,所以他决定回来和家里商量一下。 俗话说,近乡情怯,他一想到自己几天以后就会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来工作,他就觉得有些茫然:以后我该怎么跟这些老乡相处,又该怎么开展自己的工作呢? 他正在发呆,这时车身象个醉酒的大汉一样,先是猛地向前冲了一下,再往后一缩,然后缓缓地停下来,车上睡觉的乘客经过这一晃荡,都坐起来伸着懒腰问道:“到了?” “到了。”王逸飞点了点头,提着行李飞快地下了车。 他觉得自己象是在逃跑,因为车上的几个乘客都是村里人,他们在车上看见王逸飞时,都曾热情地问他分到哪个部门工作,当时他没敢说是回村了,只说现在还不清楚,因为害怕别人知道真相以后,那种吃惊中带着同情的目光。 其实他当时决定接受挂职安排时,也曾向李科长提出,能不能换个乡去挂职,因为本乡本土让他觉得压力很大 第2章来自家乡的压力 但是李科长笑着说,因为他挂职的时间太短,如果去别的乡,还没等熟悉情况挂职的时间就到了,肯定做不出什么成绩,所以他觉得王逸飞还是去碧岩村挂职比较好,这样一是可以迅速熟悉情况,二是有群众基础。 当然,李科长也曾经说过,如果他一定想去别的乡挂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条件是将挂职的时间调整为三年,就这样一句话,一下就把王逸飞打哑了火,所以他最后乖乖地答应回老家来挂职。 但是回老家挂职,就必须面对别人异样的目光,这是一个很大的心理障碍,到目前为止,他还无法完全克服这种心理障碍,所以他只能选择逃避。 从中心街上走过,一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很多,也很热情,他也笑着连连回应,并让自己脸上尽量显得自然,不让别人看出蛛丝马迹,不过他自己知道,其实他心里一直在发虚。 过了中心街以后,终于踏上了回家的乡间小路,这时他才完全放松下来,而且当他吸着庄稼地里发出的那种新鲜气息时,他觉得一身的疲劳马上没有了,同时也冲淡了他对前途的担心。 只要努力坚持,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他握了握拳头,暗暗地给自己鼓劲。 是啊,这算什么呢?记得当年他读中学时,因为学费不够,还要和父亲一起砍杉树条子卖,那时都不觉得丢人,难道上了几年大学,就真的高人一等,连回村挂职都是耻辱了么? 想到这里,他阴郁的心情一下就多云转睛了,挂职就挂职吧,既然让我来挂职,就得搞出点名堂来,不然到时候混混噩噩地过上一年,那才真叫丢人呢! “逸飞哥,回家了?”王逸飞正在给自己鼓劲,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对他娇声招呼道。 王逸飞抬头一看,原来是碧岩村四组的女孩万梅,她家和王逸飞家是同一个村民小组,所以他们打小就认识,而且在乡下就是这样,只要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大家转弯抹角总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所以见面时总免不了在名字后面带个哥啊姐啊,叔啊婶的字眼。 “哟,万梅啊,这么热的天也不在家里歇个凉?”王逸飞停住脚步笑道。 “哪里有时间歇凉噢,人家的二茶肥早就撒下去了,只有我们家的还没撒,我得趁早呢,不然就接不到肥气了。”万梅放下手中的尿素盆子,站起身来甩了甩手。 她这一甩手,掩盖在薄衫之下那一对玉兔,也随着身体的摇摆而上下晃动,这让燥热的天气愈发增添了一点热度。 农村的女孩就是这一点好,不管她长得漂亮不漂亮,一般来说,她们的咂儿都非常坚挺,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这也许就是农村的孩子养出来都比较结实的原因吧,因为他们的母体都有一种健康的美。 王逸飞微微侧了侧头,漫不经心地问道:“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唉,”万梅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转移话题道,“逸飞哥,听说你考上公务员了,什么时候上班呢?” “快了,大约还有五六天吧。”王逸飞搔了搔头,他不太愿意跟别人讨论这个话题,但是别人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 “噢,是在哪个部门呢?”万梅接着问道。 “我回碧岩村了,当村主任助理,哈哈。”王逸飞想试探一下周围的人有什么反应,所以他装作开玩笑的样子抛出了自己的答案。 “啊?”万梅大惊道,“不会吧?” 不过她接着就摇头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堂堂的重点大学毕业生,怎么会被分到村里来?那岂不成了高射炮打蚊子了?” “你不相信就算了,”王逸飞淡淡一笑道,“你慢慢忙吧,我先回家去了。” 虽然他已经料到别人是这种反应,但是当别人真的是这种反应时,他又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也没有心思跟万梅再聊下去了。 “回碧岩村?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走了以后,万梅轻轻叨着这两句话,不知不觉就在茶地里坐下来,“难道这是真的?” 王逸飞因为受了万梅的刺激,刚刚睛朗的心情又蒙上了一层阴云,所以他直到回到家中,都不大提得起精神。 不过当他走到屋旁边,正好碰见他爸爸王化忠牵着自家的大黄牛去喝水时,他的心情一下又变好了,所以他远远地就喊道:“爸,我回来了。” “咦,飞儿,”王化忠看见自己的儿子,额头的皱纹一下展开来,“你今天怎么回家了?你这几天不是应该去县政府报道么?” “去过了。”王逸飞含糊地应道。 “噢,那工作安排好了?”王化忠接着问道。 唉,又是这个问题!王逸飞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点头道:“嗯。” 王化忠没有注意看儿子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地说道:“那就好,你以后工作了,一定要多长几份眼色,县政府是一个很敏感的地方,在那里,你尤其是要注意管好自己的嘴,在多数时候,你只能带耳朵,不能带嘴巴……” “爸,这些回家再说吧,让别人听见了多不好。”王逸飞见老父听喋喋不休,忙打断他道。 “听见了又怕什么?”王化忠瞪了他一眼,不无得意地说道,“你这是凭本事考上的,别人见了只有羡慕的份儿,难道还能说什么不成?” 王逸飞见老爸越说越来劲,心里只觉堵得慌,于是他走过去摸了摸老黄牛的长角,漫不经心地岔开话题道:“爸,把牛给我牵着吧!” “要你牵什么牛?”王化忠推开他的手道,“你是要干大事的人,你现在得多花心思在自己的工作上,多琢磨为人处世的道理。” “爸,县里让我下来挂职,在我们村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咬了咬牙,把报到后的结果如实相告。 “啥?”王化忠浑身一震,手中的牛鼻绳儿不知不觉就掉到了地上。 “结果就是这样,所以我今天才回来跟你们商量。”王逸飞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为什么会这样?”王化忠的面皮轻轻抽搐着问道,“你考试不是第一名吗?” 第3章我是村主任助理 “我也不知道。”王逸飞看着父亲的脸色,不由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考上公务员是父亲一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前段时间没少在别人面前吹嘘,可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这个打击对他是非常大的。 王化忠没有说话,只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就连身后的老黄牛都忘了牵,王逸飞愣了一下,忙拉上老黄牛默默地跟在身后,在这一刻,他发现父亲的背似乎一下子佝偻了很多。 “大哥,你回来了?”王逸飞刚刚把老黄牛赶进栏圈,就看见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望着他满脸惊喜地喊道。 这是他的弟弟王成才,比他小三岁,在市里的电脑专修大学念书,明年毕业。 这几年电脑的应用渐渐普及起来,有不少地方都办起了的电脑学校,吸收那些考学成绩不理想,却又想靠读书谋一条生路的中下游生源。 王成才读书的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也没有考上正规中专学校,所以就上了电脑学校,这样毕业以后至少能找个工作来养活自己。 “成才,放假了?在家里做什么呢?”王逸飞拍了拍他的肩,眼里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情,对这个自小就很听话的弟弟,他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刚才帮妈挑水灌菜园呢,”王成才有些腼腆地搓了搓手,“妈说这几天的天气太热了,种下去的菜籽如果不浇水,怕来。” 对于这个大哥,他是在亲热中又夹着些敬畏,因为在他们三兄弟当中,这个大哥一直是被光环罩着的,他记得很清楚,从小学到高中,大哥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独占鳌头,上大学后,他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还入了党,现在又考上了公务员。 这份殊荣,对于世世代代靠挖土坷垃为生的王家人来说,其意义几乎不亚于古时候家里有人中了状元,点了翰林。 相较之下,他和二哥王成义就不够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哥王逸飞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和王成义则成绩平平,从念幼儿班开始,几乎连一张奖状都没拿过,所以王成义前年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读书了。 “嗯,不错,回家了就是要多帮着做点事。”王逸飞点头称赞道。 “嗯,我知道了,”王成才见自己得到了表扬,脸上显得颇为兴奋,“大哥,你的工作安排好了吧?” 又是这个问题!王逸飞顿时觉得一阵无力,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工作问题已经不仅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全家人的脸面,甚至是碧岩村所有王姓人的脸面! 早知道是这样,我去考这个公务员干毛啊,搞得自己进退两难,王逸飞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拍着王成才的肩膀道:“这件事情比较复杂,我们进屋再说,成义呢?” “二哥他……他上街了。”王成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上街?”王逸飞愣了一下道,“我在街上怎么没有碰见他?” “这个……他可能在哪个店里吧。”王成才低着头模棱两可地说道。 “噢。”王逸飞没有注意到弟弟脸上的表情,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王成才见他没有追问,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人进屋之后,只见父亲坐在风扇背后埋着头抽烟,而母亲柳玉香则坐在堂屋门槛上发呆,王成才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似乎是爸爸妈妈刚刚斗过嘴的样子,所以他忍不住转头向王逸飞望了一眼。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以往的时候,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只要大哥回来了,一般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吹散满天乌云,所以久而久之,他已经对王逸飞形成一种精神上的依赖。 王逸飞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这必然是爸爸已经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妈妈听了,所以家里才会产生这种沉郁的气氛,他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可是他却无法改变这种局面!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对柳玉香喊道:“妈……” “啊?”柳玉香听到这一声喊,似乎吓了一跳,马上从门槛上站起来,转头望着他笑道,“飞儿回来了?你吃了中饭没?我去给你热饭吧。” 王逸飞不由心中一酸,看来这件事对妈妈的打击也是挺大的,所以就连自己和弟弟进屋,她都没有发觉。 不过母爱永远都是充满包容的,所以她看见自己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根究自己工作分配的情况,而是怕自己饿着,难怪人们常说,母爱如水,因为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细腻。 “妈,你坐着歇歇吧,”王逸飞忙摇头道,“我在磐山车站吃过饭了,现在还不饿。” 磐山车站是长峰县通往西北各乡的一个中途站,只要路程比较远的客班,中午都会在这里打个尖,所以王逸飞才这样说。 “那我也得准备晚饭了,”柳玉香瞟了王化忠一眼道,“你今天回来了,我把仓里的腊猪蹄烧了炖上,晚上你陪你爸喝两口。” 王逸飞默然。 他知道,父亲今天可能又要大醉一场了,因为父亲虽然能喝酒,却并不嗜酒,所以他平时很少喝酒,但是他一旦喝酒,多半就会喝醉,因为他想喝酒的时候,都是他心里特别高兴,或者特别难过的时候。 而今天显然没有什么事值得他高兴。 “这件事已经定了?”王化忠默默地抽了一阵烟,忽然抬头望着王逸飞问道。 “根据人事部门的说法,是已经定了。”王逸飞低声说道。 “大哥,你和爸说的什么啊?”王成才这时已经品出了一点味道,于是他有些紧张问道。 “我要回碧岩村挂职,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这个结果说出来了。 “啊?”王成才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跳什么?”王逸飞蹙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一点规矩都没有。” 王成才吓了一跳,于是他赶紧讪讪地坐下,在某些时候,他对这个大哥的畏惧,比对他父亲还要厉害,连他自己兜不清是什么原因 第4章让家里人失望了 不过他对这件事还是愤愤不平,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竞聘政府办的岗位么?怎么又变成到村里挂职了?” 王逸飞叹了口气道:“这是组织上的安排,还要什么理由?” “这肯定是有人把你的位置顶了,所以就把你赶下来挂职,”王成才愤然道,“现在公务员都是公开招聘的,他们这样做是徇私舞弊,我们可以告他。” “你瞎咧咧什么?你告谁?”王化忠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别人顶了你的位置?别人只是让你挂职,又没取消你的编制,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徇私舞弊?” “可是……”王成才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可是什么?”王化忠训斥道,“别人既然敢这么做,就是有背景的人,你大哥如果想当公务员,就不能树下这种死敌,否则他以后还能出头么?你也不动脑子想想。” “那难道我们就任凭别人这样捏弄?”王成才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王化忠懒得理他,而是转头对王逸飞说道:“飞儿,你看我是不是再准备点东西,去文元书记那里跑跑?” 王化忠所说的文元书记,全名叫唐文元,在柳溪乡和林河乡还没有合并之前,他是林河乡的党委书记,而那时候王化忠是碧岩村的支部书记,所以他们在公务往来之余,结下了一定的私人感情,后来唐文元调到县工商局任党委书记,他们还偶有往来。 这次王逸飞考公务员,王化忠还专门备厚礼拜了这尊大佛,但是王逸飞却知道,唐文元虽然身处要害部门,却没有什么实权,因为工商局是业务挂帅的部门,如果一个党委书记没有兼任局长,那就等于是退居二线了。 但是这话他是不能直接对父亲说的,否则可能会伤及父亲的自尊,于是他很委婉地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再麻烦他可能不太好,因为这是府办决定的事情,如果他一插手,别人可能会对他有看法。” “这倒也是,”王化忠皱了皱眉道,“我当时去找他,他就说过,如果是工商部门的名额,他打招呼比较容易,如果是其它部门,办起来就麻烦。” “这是府办已经决定的事,现在如果没有县里的主要领导发话,找一般人可能没有什么作用了,所以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费神了。”王逸飞想了想说道。 “是啊,”王化忠叹了口气道,“这个道理我哪能不知道?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王化忠当了七年大队会计,又任了两届村支书,现在虽然退了,却仍然是支部委员,所以他对上面的这些套路,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要不我不当这个公务员了,干脆去沿海打工?”王逸飞试探着说道。 “屁话!”王化忠怒喝一声道,“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只要共和国还是***领导,那么不管任何职业,都比不上***的官。” “现在都提倡发展经济了,以后有钱也就有地位,并不一定要当官。”王逸飞笑着辩驳道。 “哼,有钱就有地位?”王化忠冷笑道,“真是小儿之见,你是没有见过专政的手段,如果***真想要动你,哪怕你是亿万富翁,那也是别人嘴里一句话的事情。” 王逸飞苦笑了一下道:“那怎么办?让我回来挂职吗?” “上面明确没有,你这次挂职的时候有多长?”王化忠问道。 “现在说的是一年,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变。”王逸飞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一年?”王化忠眼睛一亮,“如果已经明确是一年,那我倒是放心了,一年以后,我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让你进城,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厚着脸皮去找孙保红,听说他现在在市集,应该还能说得上话。” 王逸飞听父亲这么说,心中不由暗自苦笑,这个孙保红他听父亲说过无数遍了,据说还是八几年搞责任制时,从县里下派的蹲点干部,那时候那个孙保红就有四十多岁了,如果按照时间推算起来,现在怕都七十有余了。 就算是他后来确实升了官,现在也早就过气了,还能说上什么话?就算他能说上话吧,仁清市那么大,又去哪里找他?退一步说,就算你找到了,人家还能认得你这个土八路么?所以对于这个孙保红,王逸飞完全当作是一个传说。 不过他虽然对孙保红不抱希望,但是对于父亲的这一片苦心他还是很感激的,一个一辈子呆在农村的土干部,他为了儿子的前途,不惜去追逐那一丝微薄的希望,这本身就是一个壮举,难道你还忍心奢求更多么? 所王逸飞已经决定,不管以后情况怎么变化,他都不会再让父亲出面,去为自己的那些破事奔波,否则他即使成功了,他也会一辈子心灵不安。 当然,这些光靠想是没有用的,重要的是能够做出来,那就是说,以后他不管被抛在哪个地方,他都要靠自己的能力站起来,靠自己的双手打出一片天空! 我一定行的!王逸飞暗暗给自己鼓劲。 “爸,这个事我觉得现在不必想了,”王逸飞平静了一下心情,很认真地对父亲说道,“其实我倒是觉得,能够下来锻炼一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说实话,我虽然生在家村,长在农村,但是对于农村工作却是一窍不通,所以我现在补习一下,应该会有些收获。” 王化忠听他这么说,不由微微一怔,他抬起头来打量了王逸飞片刻,这才缓缓地说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说实话,对于你们这些白面书生来说,是很应该补上实践这一课的,不然如果把领导责任交到你们手里,那是会出大问题的。” “毛老人家当政时,曾经提出:所有的知识青年都要下放到农村,让他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这虽然有一定的片面性,但是这也有一定的历史意义,”王化忠很严肃地说道,“你看现在当政的中坚力量,不都是那时候下放的一代人吗?” 第5章进退两难 “这些人既有知识,又有基层工作经验,所以才能让中国社会稳步前进,”王化忠叹了口气道,“如果再过几年,换上那些走高层路线的人当政,社会矛盾就会变得尖锐起来,因为他们不懂民生啊!” “说实话,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不愿意让你下基层,觉得你屈才了,”王化忠望着他苦笑道,“但是如果我是一位村主任的话,让你们这些小屁孩来当助理,我还真瞧不上眼呢!” 王逸飞想不到父亲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不由暗感叹道,看来***的干部还真不是吃素的,即使是一个土八路,也有非常敏锐的政治眼光。[] 不过他对于父亲歧视知识分子的说法,却是颇不赞同,他觉得无论怎样,让他这个鲁东大学的高材生来当个村主任助理,都不会出现能力不足的问题,所以他下决心要在碧岩村干出一点名堂来,让别人不能小看他。 “那以后村里有人问我,我就说回村里挂职了。”王逸飞见父亲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就试探着问道。 “这……”王化忠刚刚转睛的脸又阴了下来,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想还是让政府来宣布吧,毕竟你回村里挂职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 “那好吧,我估计也就是五六天时间了。”王逸飞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父亲虽然已经想通了,但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还是会因为面子问题而纠结。 “也是啊,”王化忠苦笑道,“其实这件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俗话说,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如果你下来挂职的事已经定了,恐怕明天村里就有许多人知道了。” 王逸飞知道父亲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所以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件事,以免闹得大家都不开心,于是他岔开话题道:“爸,我去聂伯伯那里走走,顺便让他晚上来家里吃饭。” “唉,你不提我还忘了告诉你,”王化忠拍了拍自己的头道,“你聂伯伯已经搬走了。” “啊?”王逸飞大惊道,“他搬哪里去了?” “这个他没说,”王化忠摇头道,“他只说这几年不会再回碧岩村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王逸飞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道。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他咋会突然想起要走,”王化忠叹了口气道,“他都这把年纪了,而且在碧岩村也住了二十多年,这一走……,唉。” “油榨坊还没人占吧?”王逸飞愣了半晌,才怔怔地问道。 “没,”王化忠摇头道,“你聂伯伯走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呢,谁会那么不开眼?再说他平时的为人也很好,估计以后也不会有人占那地方的。” “噢,那我想过去看看。”王逸飞有些急切地说道。 “去吧,”王化忠点了点头,“不过不要呆太久,早点回来吃饭。” “嗯。”王逸飞随口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地走了。 王化忠叹了口气,又默默地拿出一支烟续上,巴嗒巴嗒地抽起来,他知道儿子和聂老头的感情很好,现在聂老头走了,儿子心里一时半刻缓不过劲儿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聂老头大名聂三发,是个篾匠,二十多年前挑了一担竹器到碧岩村来卖,那时候碧岩村附近正在修水库,需要的撮箕箩筐源源不断,所以聂三发就在碧岩村落了脚。 他落脚的那阵子,林河公社刚刚开始搞责任制,除了土地已经分下去以外,有许多东西还是集体的,所以碧岩大队就将一个油榨坊给他,让他临时安身。 聂三发在碧岩村住了几年之后,就有点不想挪窝,而村里的人见他为人实诚,又有一门好手艺,都同意他在碧岩村落户,于是他在油榨坊一直住到现在。 要说起王逸飞和聂三发之间的感情,那可得追溯到二十年前,当时聂三发来碧岩村还不到两年,并没有在碧岩村落户,而王逸飞也不满三岁,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 本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集,可是有一天,王逸飞突然病了,而且病得非常凶险,眼看差一步就要落气了,这时聂三发赶过来,说他有个偏方,如果让孩子吃下,说不定有救。 王化忠夫妻两个在惶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就把聂三发给的药喂给王逸飞吃下了,没想到后来还真把王逸飞救活了。 其实王逸飞当时害的也不是什么绝症,就是农村里常见的出水痘,只不过是势头来得更凶一些而已,如果当时有现代的医疗条件,那就是几瓶吊水的事。 但是当时农村既没有正规医院,也没有正规医生,那时候在农村行医的,多半都是半懂不懂的赤脚医生,所以他们对这种变化多端的痘症,基本上是三分靠药,七分靠运气。 正是因为这样,聂三发才有了仗义出手的机会,但是不管怎么说,王逸飞的病总是被他治好的,所以王化忠两口子对他感激得不行,并有意把王逸飞过继给他。 聂三发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他没有那个福气,但他要求王化忠以后不要把王逸飞管得太紧,并说自己年纪大了,家里只有一个人觉得冷清,所以他跟王化忠说,没事的时候就把王逸飞让他带着,这样自己也有个开心果。 王化忠对他心存感激,对这个要求自然是没口子地答应,所以在后来的十几年间,王逸飞和聂三发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在家里的时候还多,而聂三发带孩子似乎也很有办法,以致于王逸飞长大以后,对聂三发的尊重程度差不多就跟对父亲一样。 现在聂三发冷不丁地走了,王逸飞心中的感受当然可想而知,但是这件事王化忠却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聂三发走的时候,王化忠也曾努力劝过,可是聂三发执意要走,他也无可奈何。 “爸,要不要我去油榨坊看看?”王成才见父亲一直闷着头抽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刚才看见王逸飞出去时,有些精神恍惚的样子,所以他心里也有些为大哥担心 第6章难道有阴谋? “不用,”王化忠摇头道,“你大哥不是那种粘粘乎乎的人,这些事用不着替他操心。”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看来这话还是很道理的。 此刻,王逸飞坐在油榨坊里,脸上的表情虽然还是充满惆怅,但是已经不象先前那样惶急不安了,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心理调节能力特别强,而是因为他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聂三发留给他的信。 这封信放在王逸飞小时候练字的那张书桌里,很短,但是因为是用毛笔写的,所以也用了两页纸。 这是王逸飞和聂三发多年以来形成的一个习惯,有时候王逸飞从学校回来,聂三发有事不在家,就会里书桌里给他留下一个字条,交代自己的去向,并叮嘱他应该做哪些功课。 今天王逸飞听说聂三发走了,马上急匆匆跑过来,看他有没给自己留字条,果然,他一打开书桌,就看到了两张飘着墨香的纸条: 逸飞吾徒:弹指之间,为师客居碧岩村二十余载矣,二十年间,为师别无所成,唯堪慰者,尔已成人,且能承继为师之艺业,让为师百年之后,不至于羞见诸位前辈祖师!欣甚! 吾本江湖散人,乐动好游,因惜尔之根器,于此蹉跎有年,今尔已出师,吾无忧也,故旧态复萌,忽生远游之念,恐尔心有不舍,故先期远遁,尔见字后勿作小儿女之态,含忧伤怀,此吾所深厌者,切切! 尔之根器,堪称上佳,尔之心性,素习淳善,尔之艺业,已初窥堂奥,此去若能常记“不惹事,不怕事”几个字,天下皆可任尔驰聘! 尔天生雅容,日后际遇之隆,更非常人所能揣度,此吾之所喜也,唯堪忧者,尔面隐桃花,眼含金瞳,他日定有情孽纠缠不休,故吾以“不失本心”四字赠之,以解尔惑,尔其慎之! 另,吾有玉佛一尊留赠于汝,汝可常携左右,能获宁心静神之效;又有玉牌一枚,日后或有妙用,汝慎勿轻以示人! 师三发 王逸飞看着这张字条,眼中的泪水叭地一下就滚出来了,其实外人哪里知道,聂三发之所以让王逸飞跟着他,并不是他真的有多寂寞,而是因为他要收王逸飞当徒弟,给王逸飞传功。 在王逸飞三岁时,聂三发开始用药水给他泡澡,六岁时,传他吐纳功夫,也就是江湖上所说的内功,八岁时,开始教他拳脚功夫,因此经过这二十年的锤炼,王逸飞早已练就一身绝艺,同时他的神形气质也随着改变,这也许就是王成才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畏惧的原因吧…… 不过这种畏惧是潜在的,让人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聂三发给王逸飞传功时,曾经不止一次地叮嘱他:在他出师之前,绝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显露武功,否则就不认他这个徒弟,而王逸飞也一直谨守这条戒约,所以就连王化忠也不知道,聂三发居然是传说中的高人。 现在聂三发在留言中告诉他,他已经出师了,也就是说,他以后可以使用武功了,本来这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但是王逸飞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能使用武功的代价,就是师父离他远走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他真的宁愿一辈子都不使用武功。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今生一定不负您的教诲,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王逸飞将师父留的玉佛和玉牌找出来,和那封信一起放在桌上,然后慢慢地跪下去,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 那个玉佛是黄玉雕成的,看着亮锃锃、油润润,犹如新剥的鸡油一般,正是玉中珍品——鸡油黄,更妙的是,那玉佛甫一入手,便有丝丝凉意直透心肺,让人浑身为之一爽。 至于那块玉牌,料子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正面是一个篆体“令”字,反面则雕着一条五爪金龙,看起来栩栩如生,直欲破牌而出。 王逸飞把两件宝贝仔细琢磨了一番,一时也猜不出它们到底有什么妙用,但是他想,既然这是师父留给自己的,那至少是一份温馨的回忆,所以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 他把玉佛和玉牌收好,又逐一抚摸着屋里的每个小物件,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这个小蒲团,是自己小时候打坐用的,这口木水缸,是小时候师父给自己泡澡用的,这张棋桌,是自己和师父手谈的地方……。 总之,这屋里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熟悉,而且每一件都有师父的影子,可是现在师父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王逸飞忍不住一阵伤感。 我决不允许别人拆除这个油榨坊,更不允许别人糟蹋这个地方,我要定期到这里居住,我要保持屋内的摆设原样不动,就象师父还没有搬走一样!王逸飞回头看着这个温馨的小屋,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因为他坚信,总有一天,师父还会回来的! 当王逸飞回到家里时,火红的太阳已经落入大山背后了,而母亲炖好的猪蹄也已经摆上了饭桌,远远地就发出一阵浓浓的味。 “开饭喽,开饭喽。”王成才高兴地大叫道,在很多时候,他还象个孩子。 “成义呢?怎么还回来?”王逸飞有些奇怪地问道。 “别管那兔崽子,我们先吃。”王化忠从碗橱里拿出一瓶德山大曲,闷声闷气地说道。 这酒入口不太辣,但是后劲很足,是很考验酒量的。 王逸飞听父亲这样说,已经觉出有些不对劲,但他不想破坏吃饭的气氛,所以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王化忠笑道:“爸,我们还是喝啤酒吧?这酒劲太足,我怕喝不动。” “你小子,陪爸喝个酒也讲价钱了?”王化忠瞪了他一眼,“我说喝白的就是白的。” “爸,您别误会,我是怕您喝了胃烧。”王逸飞忙解释道。 “胃烧又怎么样?”王化忠不以为然地说道,“男人喝酒就是图个痛快,如果喝个酒也瞻前顾后,那还搞得起什么大事来?” “是,是,”王逸飞忙点头道,“那就喝白的吧。” 第7章既来之则安之 王逸飞接过父亲手中的酒瓶,开始开盖布酒,斟到王成才时,他苦着脸说道:“大哥,你少斟点,多了我喝不了。” “废话,”王逸飞笑道,“爸刚才不是说了吗?喝酒就是图个痛快,再说你性子比较软,就是应该多喝点酒操练一下,男人胆子太大不好,但是胆子太小,也不是个事儿。” “嗯,你哥说得对,你是应该操练一下,”王化忠在一旁点头道,“我们王家人不下软蛋,酒量小不是问题,多吐几次就好了。” “看你们父子俩,怎么端着成才喝酒呢?”柳玉香心疼小儿子,忍不住抱怨道。 王化忠不理她,而是端起酒杯对王逸飞和王成才说道:“来,我们父子仨先走一个,喝酒没气氛,喝着也不痛快。” 王逸飞忙站起身来道:“爸,还是我敬你吧,这些年你和妈都辛苦了。” 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王成才犹豫了一下,也站起身来,苦着脸把酒喝干了,王化忠看着兄弟俩不同的表现,不由暗暗叹了口气,然后也把杯中的酒干了。 酒过三巡,父子三人的脸上慢慢都染上了一点霞光,于是桌上的气氛也开始活跃起来,王化忠首先开言道:“飞儿,说实话,知道你要下来挂职,我心里确实不痛快,因为这是一件很折面子的事情。” “爸,是我没用。”王逸飞有些黯然地说道。 “不,这和你没关系,”王化忠掂起酒杯慢慢地抿了一口道,“这就是现实,因为我自己以前也经历过。” “爸,你……”王逸飞有些疑惑地问道。 “其实在十多年前,我是有机会再上一步的,”王化忠脸上露出一股追忆的神情,“如果我那时候能上一步,现在就不是这样子了。” “爸,那你怎么不上呢?”王成才喝了酒之后,胆子果然大了很大,所以毫不犹豫地问道。 “我当然想上,而且也做好了上的准备,”王化忠端起酒杯轻轻地汲了一口,“但是最后被别人阴了一把,所以没上得了。” “噢?”王逸飞微微掀了掀眉。 王成才却大叫道:“爸,是谁?是谁阴了你?” “你嚷什么?”王化忠瞪了他一眼,然后望着王逸飞说道,“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让你根究这件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官场上的事情,不到板上钉钉的时候,你决不可以轻信。” “我知道了。”王逸飞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但是说实话,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王化忠拿起酒瓶给儿子斟了一个,又给自己满上,“这也是我一门心思要你走官路的原因。” “噢。”王逸飞点了点头,对父亲的话表示理解。 “其实我知道,官路是非常艰险的,也许你奋斗了一辈子,却什么都不是,而如果让你走其它的路子,也许很快就会发达起来,”王化忠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拿起来又放下道,“但我终究战胜不了自己的这点私心。” “爸,你别这么说,”王逸飞摇头道,“其实对我来说,走什么路子都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对于所谓的官路,我也并不讨厌。” “可是有些事对人的打击是很大的,”王化忠叹了口气道,“就比如这次到村里挂职。” “爸,如果疽个人来说,我觉得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王逸飞望着父亲很认真地说道,“而且我想,既然我回了碧岩村,那就得扎扎实实做点事,因为这里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如果村里的条件变好了,那我自己脸上也有光彩。” “嗯,你能这样想,那证明你确实有点器量。”王化忠听了王逸飞的话,心中十分高兴,所以他一仰头就把杯里的酒干了。 王逸飞一边给父亲斟酒一边笑道:“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器量,只是我想这件事既然已经无法改变,那我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把损失减到最小。” “好,好,”王化忠夹了一块油晃晃的猪蹄膀肉放在嘴里道,“你能有这个心态,以后不管什么坎儿都能迈过去,不过……” 王化忠话锋一转道:“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你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你别看这碧岩村只有巴掌大块地方,而且只有一两千人,但是你真想理顺这里面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不要说在短短的一年里做出什么象样的成绩了。” “噢?”王逸飞有些好奇地问道,“村里的事有那么复杂吗?我看村里人都挺好的啊,挺淳朴的啊。” “所以我说你的社会经验太少了,需要在实践中历练,”王化忠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告诉你吧,你不要小看农民,也许他们的知识确实没有城里人多,但是他们心里的弯弯道道绝不比城里人少。” “爸,我并没有看不起农民的意思。”王逸飞忙解释道。 “嗯,我知道,”王化忠点头道,“我是在给你剖析农民的心态,因为我在农村搞管理工作十几年,多少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我想这些经验对你以后的工作会有帮助的。” “那是一定的,”王逸飞很高兴地说道,“我也正想向您挖点农村工作经验呢。” “其实不管农村人还是城市人,他们的本性都是一样的,”王化忠将一个生辣椒蘸了点盐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如果没有利益冲突,谁和谁都能和睦相处,但是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利益,那翻脸、捅刀子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嗯,看来我想得确实有些简单了。”王逸飞将筷子搁在碗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想起自己竞争学生会主席时那一段龙争虎斗的日子,既然号称最纯洁的校园,都少不了这样那样的龌龊事,更何况是农村这个大舞台?那可是有五千多年的历史渊源啊! “利益这个东西,很可怕啊,有时候它能让人连自己的良心都卖了,”王化忠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后将杯子叭地一下放在桌上道,“但是在官场上,这是一个最有力的武器,如果你用好了,官也就当好了,如果你用不好,官也当不长。” 第8章神秘的聂老头 “你是说利益平衡的问题?”王逸飞仔细咀嚼着父亲的话,然后若有所思地问道。 “对,”王化忠点头道,“其实说穿了,所谓的官,也就是一个利益分配者,官场发生的一切事情,也都是围绕利益分配来展开的,所以你要想当好官,就得悟透权与利这两个字。” “利益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王化忠继续说道,“比如在搞派系斗争时,自己的利益,友方的利益,政敌的利益,还有中间派的利益,这些你都必须兼顾,不然你就玩不转。” “在开展工作时,同事的利益,上级的利益,下级的利益,你也必须兼顾,不然你的工作就推不动。” “个人的利益,集体的利益,国家的利益,在这三者之间,你要有很清晰的警戒线,而且这条线你永远都不能碰,如果你碰了,一辈子就到头了。” 王化忠说到这里,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但是他把杯子放下来时,连杯子是横放着地他都没有发觉,看来他已经喝得有些高了。 “妈,你给爸煮点绿豆汤吧。”王逸飞看见父亲脸上一片通红,有些担心地对柳玉香说道。 “你们别瞎张罗,我没醉。”王化忠摆了摆手,开始继续他的高论,“***的官,他有自己的特色,就是那些体制内的人,也不一定懂得其中的奥妙,只有那些读过史书的人,才能把这里面的门道看穿,因为中国的官制有根的。” “噢?这话怎么讲?”王逸飞忙问道。 “首先你要明白,中国的官场并不排斥内斗,”王化忠用筷子点了点桌面道,“也就是说,不管哪一级政府,有派系,有对立面,有内耗,那都不是上级担心的事情,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还乐观其成。” “反倒是下面和光同尘,一团和气,那会让上面心生不安,”王化忠用手抹抹嘴角道,“因为那很容易让下面形成铁板一块,不利于上面掌控全局,所以在这方面,你以后多琢磨琢磨。” “大家天天斗来斗去,那还怎么做事啊?”王逸飞掀了掀眉道。 “斗是斗,但那是有限制的,”王化忠笑眯眯地说道,“他先给你画个框框,然后把许多人放在里面,只要是在框框里,不管你们怎么撕啊咬的,他都不会理会,但是有一点,那就是你不能跳,尤其是不能向框框外面跳,否则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框框?”王逸飞轻轻地念着这两个字,似乎陷入了沉思。 是啊,是该想想了,其实有些事情,他自己经历过;有些事情,他听人说过;有些事情,他在书上看到过,只是这一切以前都是散的,抽象的,而在这一刻,它们似乎都聚拢来,慢慢地串成了一条线。 这一夜,一家人聚在一起饮酒聊天,过得十分愉悦,似乎已经忘记了挂职带来的不愉快,同时也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人彻夜未归。 真是忘了么?或是大家都在刻意避过某个话题,以免破坏这种团聚的温馨? 但是该来的还是会来,不管你愿不愿意,有些事情你还必须去面对。 “成才,起床,起床。” 第二天一大早,王成才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忽然被人推醒了,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大哥王逸飞正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大哥,你怎么就起床了?”王成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道。 “那你想什么时候起?”王逸飞在他上拍了一下道,“你自己起来看看,都几点了?” “几点了?”王成才忙坐起来问道。 “九点多了,”王逸飞白了他一眼道,“马上都要吃早饭了。” “啊?”王成才愣一下道,“看来我昨晚喝多了,居然睡得这么死。” “喝了四两多都没吐,酒量还是可以的嘛。”王逸飞望着他笑道。 “你还说,我晚上起来喝了两次水。”王成才苦着脸说道。 “操练操练就好了,以后喝个七八两应该不成问题。”王逸飞打趣道。 “那有你这样当哥的,老是怂着别人喝酒。”王成才撇了撇嘴道。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问你件正事儿,”王逸飞忽然正了正了脸色道,“我问你,成义昨天咋没有回家?” “这,这……我也不知道啊。”王成才听他问到这个,心中一慌,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跟我撒谎是吧?”王逸飞冷冷地瞟了他一眼。 王成才被他的目光一扫,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而且心里也微微有些害怕,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他可能是打牌去了。” “打牌?”王逸飞掀了掀眉道,“你是说他在?通宵?” “好,好象是的。”王成才低着头说道。 “多久了?”王逸飞面无表情地问道。 “听妈说,好象有大半年了。”王成才见大哥并没有发怒,所以说话也顺畅了。 “噢,我知道了,”王逸飞淡然道,“你起来吃饭吧。” 王成才看了着王逸飞的脸,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越是这样,他心里越觉得不安。 早餐时,王逸飞很随意地向王化忠问道:“爸,我听说成义在?” “唉,我知道这事儿早晚瞒不过你,”王化忠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现在不想让你分心。” “没事的,您说说吧,是个什么情况?”王逸飞很耐心地问道。 “其实我们知道他在,还只有两个月时间,”王化忠有些伤感地说道,“但是我听别人说,他已经赌了大半年了,而且在外面久了不少的赌债。” “在外面欠赌债?”王逸飞愣了一下道,“难道他从来没在家里拿过钱?” “拿了,”王化忠叹了口气道,“这半年多来,他零零散散一共在家里拿了三千多块,当时我们还以为他是在交女朋友,所以就没去查访他,可是后来才知道,他不但把这些钱输光了,还在别人手里借了钱。” 王逸飞皱着眉头道:“你问过他没有?他一共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第9章聂三发的信 “问过,可是他一直不说实话,”王化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如果我问急了,他就说把屋卖了都不够,差点把我气个半死。” “爸,难道你就没有约束他一下,让他不要这样胡来吗?”王逸飞觉得情况有些严重,于是他有些着急地问道。 “怎么没约束?”王化忠摇头苦笑道,“当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冲进茶馆把他打牌的桌子都掀了,而且还削了他一个耳光,可是没用,他后来还照样去打。” “最可气的是那些开茶馆的人,他们居然还警告我,不要影响他们正常营业,他说我第一次掀桌子,还可以看在我是老书记的份上,不去计较,如果我再去茶馆里捣乱,他们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噢,”王逸飞不动声色地问道,“成义经常都在哪几家茶馆打牌?” “主要是陈二彪、刘兴达、黄强盛这三家的茶馆,他们这三家都是赌大博的,点一炮少则五十,大则两百,而且还带飘,所以一索下来,输赢最少都要上千,如果手气比较背,或者有人做了窝子的话,一索的输赢可以上万。”王化忠一脸痛恨地说道。 “这么大?”王逸飞抽了一口气冷气道,“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聚众么?难道政府和派出所就不管?” “管,怎么不管,”王化忠冷笑道,“不过派出所都是收了朝供的,所以来查赌时,都会提前给茶馆透个信,所以派出所的警车刚刚从乡政府那边出发,这边的早就收了场。” “我看没这么简单,”王逸飞摇头道,“这博赌得这么大,早晚一定会出大事,我想派出所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傻,会为了一点朝供断送自己的前程。” “其实我也这么想,”王化忠叹了口气道,“但是他们每次来查赌时,确实有人从乡政府那边打电话过来,然后这边就有人到处去递信。” “那也许是住在乡政府附近的人,看见派出所的警车出动了,然后就打了电话,”王逸飞想了想说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乡政府那边确实布有眼线。” “最可恨的是,这些茶馆老板还伙同外地人做窝子,坑本地人的钱,”王化忠愤然道,“去年年底,冷水溪的陈大军,就因为中了别人的窝子,三日三夜输了四万多块,最后不但把家里的水牯卖了,还把房子都抵给了别人。” “他们这么做,难道就不顾及自己的声誉?”王逸飞皱着眉头问道。 “声誉?”王化忠摇头苦笑道,“那三个人你应该都知道,陈二彪是个死泼皮,当年在供销社时,身上绑着雷管,只差和供销社主任一起报销。” “刘兴达是刘兴安副乡长的堂弟,现在自己又开了个绿茶场,这几年很赚了点钱,所以在碧岩村狂得没边。” “黄强盛是碧岩村支部书记覃志明的远房小舅子,他也开着绿茶场,而且手下还养了一帮小青皮,经常帮他在外面收帐。” “难怪他们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大杀四方,”王逸飞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茶馆已经成了碧岩村的一块毒瘤,如果不整治一下,想在碧岩村做点事恐怕不容易。” “谁说不是呢,”王化忠感叹道,“其实不光是碧岩村,就连邻近的沙林、黄梅、联合、青螺、安坪、紫堰等几个村也是深受其害,尤其是那些刚从学校毕业,在家里又没多少事可做的小年轻,他们都是赌馆的常客。” “他们经常,钱从哪里来?”王逸飞不解地问道。 “从家里拿呗,”王化忠摇头叹息道,“如果家里没有,就偷,偷家畜、偷电线、偷单车和摩托车,所以这几年村里的偷盗案是直线上升,我看再这样搞下去,碧岩村就成土匪窝了。” “村里都坏成这样了?”王逸飞讶然道,“那我怎么一点不知道?看来我的感觉还是比较迟钝啊。” “那不能怪你,”王化忠为儿子开脱道,“你自从上大学以后,就连放暑假兜要搞什么社会实践,一年还能回来几天?不知道那是正常的,就是你回来了,我们为了不让你分心,也不能把这些腌H事儿告诉你。” “难怪您说要把村里的关系理顺不容易,”王逸飞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如果不下几剂猛药,把这些个毒瘤全部除掉,那么碧岩村就不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王化忠听儿子这么说,马上回过味来,于是他一脸严肃地望着王逸飞说道,“飞儿,你可千万别趟这种浑水啊,反正一年之后你就调上去了,你别为这种事得罪人。” “我知道了,”王逸飞点头笑道,“我不会乱来的,毕竟我还要在这里呆一年呢。” “我是跟你说真的啊,”王化忠看着儿子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踏实,于是他又叮嘱道,“一个村的治安秩序,不是靠某一个村干部能搞好的,那要靠村支两委的成员一齐努力,并是要得到乡政府的支持,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可是现在不但村里的管理散了,就连乡政府的态度也很模糊,”王化忠继续说道,“其实就象碧岩村的这种情况,如果乡政府真想下决心整顿,一网就能打得干干净净,但是乡政府一直不动,所以下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为什么呢?”王逸飞不解地问道,“我想乡政府总不会也是收了朝供吧?” “那自然不是,”王化忠摇头道,“乡政府之所以不管这事,那是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王逸飞问道。 “其实我听到的也就是一传言而已,至于真实的情况是不是那样,谁也说不准,”王化忠迟疑了一下道,“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东西,以免影响你的判断,可是现在已经扯到这里,我又觉得有必要给你透点风。” “爸,你听到什么就尽管说吧,”王逸飞笑道,“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头脑,听到风儿就是雨。” 第10章王逸飞的授业恩师 “那倒也是,看来还是我想多了,”王化忠也笑道,“是这样的,有人说,乡政府之所以不想管下面的事,是因为本地派和外地派斗得太厉害,所以大家都没心思搞正事。[]” “噢?”王逸飞颇有兴趣地问道,“这话怎么说?” “我们乡里的党委书记,是前年从太平镇调过来的,去年,县里又把原县委书记的秘书空降下来当乡长,而本乡的副职则压着没动,”王化忠抹了抹嘴唇道,“这样一来,这些从本地起来的干部当然不满意了,所以他们就想挤一挤,看能不能挤出一个位置来。” “噢,这确实有点意思,”王逸飞点头笑道,“不过这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吧?虽然书记和乡长都是外来户,但是他们是党政一把手,只要他们联合起来,难道连几个副职都压不住?” “道理是这样,”王化忠叹了口气道,“关键是我们柳溪是全县最偏远贫穷的乡镇之一,下面来的人谁也不想在这里长呆,他们熬的就是这个资历,等时间一到,他们就会往下调,所以他们根本不想得罪人,相反,他们还要靠这些本地干部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 “这就难怪了,”王逸飞叹了口气道,“只是象这样搞下去,我们这些穷地方的老百姓就遭罪了。” “是啊,”王化忠点了点头,却又反过来劝他道,“不过这种事我们现在也管不了,俗话说量体裁衣,凭你现在的地位和能力,是无法改变这种现状的,所以有些事你得睁只眼闭只眼,以免自己栽跟头。” “这倒也是,”王逸飞笑道,“不过成义呢?难道我们就等着别人来拆屋下瓦吗?” “唉,这个兔崽子,”王化忠听他提到王成义,就觉得一阵头痛,“我就不知道前世造了什么孽,居然养出这么个败家子。” “爸,你不用着急,”王逸飞劝道,“我看成义的本性本不坏,只是因为太年轻,经不住诱惑而已,所以如果我们好好劝劝他,他一定会改掉这个坏毛病的。” “难,难,”王化忠连连摇头道,“这小子我太了解了,他从小性子就比较野,读书时在学校里就是有名的烂脚菩萨,不过那时候我还压得住他,现在他一走入社会,就连我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这我知道,不过我想应该有办法的。”王逸飞笑道。 王逸飞和王成义是双生子,不过王成义在中途留过一次级,又休过一年学,所以他上高中就比王逸飞晚了两年,而且还不在同一所学校,不过王逸飞对他在学校的表现是早有耳闻。 “那你准备怎么办?”王化忠问道。 “我准备吃过早饭后就去找他,”王逸飞想了想说道,“先把他弄回家来,然后再跟他好好谈一谈。” “那只怕不顶用,”王化忠摇头道,“虽然你们俩兄弟以前的关系不错,而且他对你也比较敬重,但是这两年他已经变了,我怕他到时候当场跟你顶起来,反倒让你下不了台。” “没事,我想我会处理好的,”王逸飞笑道,“再说即使他顶起来,那也没什么关系嘛,毕竟我跟他是兄弟,而且年纪一样大。” “那怎么行?”王化忠马上反对道,“你现在马上就要回来挂职了,如果这时候在外面塌了台,那以后怎么在村里立足?” “爸,你放心吧,塌不了台的。”王逸飞站起身来,目光湛湛地说道,“再说我以后是村主任助理,与这些地头蛇总是要打交道的,现在去会会他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王化忠看着儿子的表情,心中忽然感到有些茫然,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有了某种变化,但是这种变化究竟是什么,他却又说不上来,他只是本能地觉察到,自己对儿子似乎有些琢磨不透了。 “那你去吧,”王化忠想了想说道,“你只要尽到心意就行了,如果他实在不听话,那就由他去吧,我想他就是胆子再大,除了输几个钱之外,杀人放火的事他还是不敢做的。” 他这也是无奈之语,其实就内心而言,他当然希望王逸飞能让王成义改邪归正,但是他更怕这件事给王逸飞带来负面影响,因此他两相权衡之下,只好先把王成义放一放了。 吃过早饭之后,王逸飞带着王成才上街去了,临走前,王化忠有些不放心,又给王逸飞反复叮嘱了一遍,让他不要太勉强,王逸飞笑着都应承了。 两人走到半路,王成才有些不安地问道:“大哥,如果二哥不愿回来,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会呢?”王逸飞笑道,“咱们俩兄弟去找他,难道连这么点面子都没有吗?” “大哥,这不是面子的问题,”王成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人说,凡是在那几家茶馆打牌的人,上桌之前都要约定散场的时间,如果时间没到,谁也不允许中途退出,否则不但赢了的钱要吐出来,而且还要给别人赔钱。” “噢?”王逸飞瞟了他一眼道,“你对这些事怎么这么熟悉?不是你也参加赌过吧?” “没,没,”王成才慌得连连摆手道,“这些我都是听二哥说的。”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王逸飞望着他笑眯眯地问道。 “这……有,一,两,三个月了。”王成才被他笑得头皮发麻,于是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他在了?”王逸飞瞪了他一眼道,“那我昨天问你,你还说不知道?” “我……我是怕你生气。”王成才低着头说道。 “那成义跟你说过没,他在外面欠了多少钱?”王逸飞接着问道。 “这个他没说,我是真的不知道。”王成才忙摇头道。 “那他都和你说过些什么?”王逸飞皱着眉头问道。 “其实也没说过什么,”王成才苦笑道,“关于这些事,他一共只跟我说过两次,而且每次都是一言带过,当我再问他时,他就什么都不说了,而且他还一再叮嘱我,不许我把这些事向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