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契子,契子 芳草茵茵,春花烂漫。 空气中还微带着冬的凌寒,风中却已经有了青草的甜香。 一岁左右的小孩子给厚厚的春装包裹的像是只粽子,他跌跌撞撞的张着两只小手,两只小脚晃啊晃的摇摆前行,除了脸上那老远就能看到的欢喜雀跃的笑容,整个就和只小企鹅没什么区别。 不远处的嫩草间,一个美得艳绝人寰的少妇张开双手,目光殷切,仿佛随时准备抱住他。 那孩子越跑越近,酷似母亲的小脸上都是甜蜜。 他张着两只小手:“妈妈!” 做母亲的笑着看他,高声叮嘱:“跑慢些!” 话音还没落,那孩子小小的身子便晃了一晃,他跌倒了! 少妇慌忙赶上,伸手,想要抱起小孩,却在此时怔住了。 一棵早已枯死的三叶草颤微微的绽开了紫色的花朵! 而孩子的小手正正好按在那棵三叶草上,不知道是哪里的尖刺,刮破了孩子的小手。 那孩子虽然跌在地上,却因为细嫩初生的草叶并不具有杀伤力而没怎么感觉到痛,只是趴在草叶间仰头,笑容绚丽的也像那朵浅色的花儿。 做母亲的只是怔然看着,浑然不觉幼小孩子讨好似的动作。 “妈妈!” 不甘心给母亲突然忽略掉的孩子凭自己的力量张扬着手脚爬了起来,一头扑入母亲的温暖怀抱,少妇本能的揽住温暖的小身体,眼神却只是盯着那朵三叶草在风间摇曳的花瓣。 远处,十二三岁的少年目睹这一切,秀气的眉毛紧颦在一起,与少妇相似的脸庞上也笼了一层淡淡的愁云。 他走过来:“姐姐。” 孩子看见他,又一头扑进他的怀里撒娇:“舅舅!” 少年将孩子高高的抱起,亲亲他因为吹着风而发凉的小脸蛋:“好乖。” 得到夸奖的孩子眯细了大大的黑眼睛,一个小小的梨涡便在左颊上形成。 一边用力挥着短胖的小手,一边口吃不清的叫着:……花儿……玩……” 少年一边逗着他,一边仔细的将他受伤的小手拿到眼前,确定到底伤口有几许深。 那孩子却不老实,只是扭来扭去的嘻嘻笑。 少妇蹲坐在草叶间,听到孩子的欢闹声,转头,本来明如秋水的眼睛里一片黯淡,再不见之前的欢欣。 她看着那玩闹在一起的小儿女,无意识的伸手,掐下了那朵迎风招展的紫色花朵。 淡紫色的浆汁沾湿了她柔白的手指,沿着指尖一路向下,如同血滴蜿延流过。 “嘿哈!嘿哈!……” 稚嫩的童音很合适宜的在耳边响起。 索格眯着眼睛向声音的来源望去。 三四岁的男孩子正在庭院里有模有样的挥舞着小胳膊小腿,看上去煞有介事。 左右都向着索格道:“看凯少爷这个样子,和御主当年真是十分的相似啊……” 索格摸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笑道:“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于是,左右皆噤声,随他一起隐身廊后一起观望。 果然,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闪来闪去了一会儿之后,发现左右无人,便也隐到了树后。 索格的脸上绽开了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充满宠溺的笑容,挥手斥退了左右,踮着脚尖,蹑住形踪,绕到了那排树后。 四岁的男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的年龄。 于是,只见刚才有在挥舞着小拳头练功的孩子正蹲在树下,拿着根细细的树枝认真的掏着沙土中大雨后新形成的蝉洞。 掏了小半天无果后,孩子叹着气,擦着脸上的汗水,趴下身,探着小脑袋向洞口张望。 突然,身子一轻! 孩子张着手脚用力挣扎道:“谁!谁啊!放开我!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师父看打断你们的腿!” 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要挟。 索格忍住笑,将手里提着的孩子的衣领揪得更高,故意的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谁家的野孩子,竟然在这里掏洞!” 凯挣着手脚,想扭身看看是哪个大胆的不要命的下仆,这样没眼色。可是,他人太小,手脚又短,怎么也够不到揪着自己的人的手。 丹凤眼一立,声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你是新来的么!连我都不认识!我跟你说,你快点放开我!快点放我下来,我就,我就不计较你是新来的没见识的……” 小孩子努力学着大人的样子,道:“这样,师父就不会怪你对我无礼……还有,你不许告诉师傅父,我是在掏知了……” 语气中已经渐渐弱势。因为,揪着他衣领,让他着不了地的人还不肯将他放下来。 索格捏着嗓子,忍住笑意,道:“凯少爷为什么要掏知了,不认真练功呢?” 小孩子没听出来对方带着笑意的询问,也没注意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他急于摆脱自己现在的困境,嘟着嘴道:“师父最近咳嗽了……侍女姐姐们熬的汤药里面有蝉……”小嘴瘪瘪:“你别告诉师父……”已然要哭了。 索格自己精于医药,知道这孩子所言非虚,看他急得眼睛都红了,心里涌上来的是阵阵暖意。 轻手轻脚放下了凯,抚着他漆黑的发,看他揉着眼强调“不许”,一边拈起一只粘在矮树上的蝉蜕,轻声笑道:“你还小,而且,蝉蜕是在最矮的树枝上挂着,并不在蝉洞里面……在洞里的是和你一样毛还没长全的小东西……”话没说完,已经先大笑起来。 自从捡了阿凯这孩子回来,索格看他一天天长大,从牙牙学语到能够在地上行走爬闹,再能有样学样的伸展四肢练习功课,人生多了诸多的乐趣。心境也渐渐开朗。虽然不能回复少年时的旧观,起码不再终日阴沉着张脸。 凯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一给人放下就急着扭身想跑,却给索格轻柔的抚过头顶,那温暖的大手掌他几乎是立刻就能认出。 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小东西就扑进索格的怀里:“师父!师父!你欺负凯!” 然后,扬起巴掌大的小脸:“师父!你待凯真好。可是,” 索格奇道:“怎么?” 凯揉着自己的衣角,扭捏的像个女生:“为什么,为什么凯没有爹爹妈妈呢……” 声音渐渐变小。 这是他的心结。 同龄的北歆小姐,稍小的北程小姐虽然失去了她们的爹爹妈妈,但是,她们都还知道自己的爹爹妈妈是什么人,那么我呢? 我的爹爹妈妈是谁? 他歪着小脑袋,一脸期待的看向索格。 索格颇有些头痛。 他正想将凯的注意力转移开来,小孩子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可是,师父待我真好,为什么不是我的爹爹呢?” “咦?” 索格汗颜,心里盘旋了半响,那个“好”字还是没能说出口。 两只健美的野兽在旷野中飞奔,一狼一狐。 突然,雪狼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它一声长嗥,叫声极为凄惨,银狐愕然扭身:“阿飒!” 它奔回雪狼身边:“你怎么了?” 雪狼那双冰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它用两只前爪撑地奋力一跃,身子却没能跃出来。 银狐看见殷红的血在雪地上散开。 它丢掉嘴里的死兔子,转到雪狼身后用爪子刨开积雪,积雪下面什么东西硬梆梆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银狐吃了一惊:“是捕兽夹!?” 雪狼的一条后腿被捕兽夹牢牢夹住,疼得它不住低嗥。银狐用爪子扒拉着捕兽夹,试图弄开它,结果是:雪狼的后腿更加鲜血淋漓。 雪狼忍着钻心的痛也遏力自救,无奈,以动物的前肢根本拿硕大的捕兽夹子无能为力。 银狐在它的身边不住游走,末了,只能趴在原地陪着同伴,用舌头舔它的伤处。 眼见雪越下越大,雪狼突然开口:“你别管我了,快走吧。”银狐本来正在发呆,听见它的话猛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 它把兔子撕开,一半自己吃下,一半推给同伴。 而后它道:“你等我回来!”不待雪狼答话,就消失在茫茫雪原中。 雪狼自知自己无法阻止它,于是重又打起精神,努力保持身体的温暖。 太阳渐渐沉下去了,雪狼快给冻僵了。 突然它眼前一亮! 银狐嘴里衔着一条黑糊糊的绳索回来了。 它把衔着的绳索吐到雪狼面前,是一条长约两米的绳子。看着它满嘴的血迹,雪狼不无心痛的问:“你去哪里了?” 银狐不说话,只是咬住绞绳的一端,努力把它插入捕兽夹和雪狼伤肢的微小间隙中道:“等到夹子向上抬时,你快把脚抽出来!” 它把绳子打个结用力拉紧,然后,咬着另一端弓起身子飞跑起来,绳子嵌进了嘴角,血相对流得更多。 雪狼眼见夹子慢慢抬起,刚想抽出脚,谁知“嘭”的一声,银狐被大力弹了回来,捕兽夹重又重重的压在了伤肢上,雪狼把塞进口里的前爪咬得鲜血迸流; 银狐也滚出一米多远,趴在地上。 良久他再次爬起来咬住绳子道:“我再试一次!” 雪狼吼道:“不要再试了!会割裂你的嘴的!你自己逃好了!” 银狐心意极强:“别胡说八道了!这么容易就放弃可真不像是你!打起精神来!我们再试一次!”它见雪狼不再反对,就又找了一棵大树把绳子绕紧。 这一次成功了!银狐丢下绳子,狂奔回来,不住用染了血的脸蹭雪狼的脸。双重影像中,分明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泪流满面。 少女宛如一朵盛开的郁金香。 她在那只容一人通过的甬道尽头停了下来。借着四周那一两盏小小的紫灯的微光,一道石门出现在面前。 她从门外的墙壁上摘下一盏马灯,点燃。石门开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见斗室的深处有一个人影。 少女走过去,马灯的光罩住了囚犯。她伸出右手捉住囚犯的下颌,道:“我越来越佩服你了,可以忍耐到这种地步。” 她用左手的马灯照着犯人的脸,用嘴吹开他额前的乱发。这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虽然看上去十分憔悴,天生的高贵气质却与这黑暗极不相配。 马灯落地。她抚过少年削瘦的脸颊:“我把灯熄掉了。” 少年却不睬她。 他的不屑一顾深深刺痛了少女高傲的心。 耳光清脆而响亮,血从少年的嘴角渗出。 少女的笑声甜美而恶毒:“你还想出去吗?我告诉你吧,你一辈子都出不去了!你这辈子都注定是我的玩物了!!永远都是!” 少年的身子猛的一震,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那是一双很美的青黑色眼眸,闪着动人的紫芒,疲惫中却透着不屈。 他那满身的伤痕与他绝美的容貌形成鲜明对比。少女满意的笑着:“你到底看我了。”少年不屑的再度闭上眼睛。 少女气极败坏:“我叫你看我!”少年却再也没睁开双眼。少女失望已极,扬起手欲再赏他一记耳光,终是下不了手。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出得去么?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你若向我低头,我自会好好待你的。”她转身,重门关闭。 少年一双漂亮的眼睛望着厚厚的石壁,紫芒渐渐转暗,又回复为原来的青黑色。插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本人既原作龙冬,特此声明,在晋江更改笔名。冬一直只是想写自己的小说,只要有大家的关爱,冬会努力更新 第一章寸草丹心(1) (若没有心系一人,便不会明了心系一人的痛苦与幸福;两者看似矛盾,却着实真实!) 十数年前的一场浩劫,似乎并没有令游域丧失了所有的生气。在新任域主叶天的统领下再度繁荣起来。也因此,引起宿敌海因斯坦域的关注。 七月的一天,大草原上一片生机昂然,高过人头的长草和鲜花在阳光下摇曳着,暖风送来大自然的泥土芳香。 叶天若有所思的在这片祖辈洒下过热血的长草中穿行。 柔康远远的随着他的脚步,不愿走近,以免打断他的思绪。 老人看着高比人头的长草和大朵盛开的花,想起自己还是个少年时听到过的话:“开得最美的花下面,埋着更多的死人。” 他打个冷颤:“死人。”他不由自主的想到逝去的朋友们,心中一阵难过。 这时,他看到叶天停了下来,而前方就是前任御主夫妇的衣冠冢。 他快步跟了上去:“御主!” 叶天没有回头,而是以平静的出奇的声音道:“康叔叔,您等一下。” 于是,柔康站着没有再动。 叶天一步步很慢的走过去,拨开长草。 安静的墓碑,缓缓涌动的流泉,泉水之下是脉脉风流,是游域存在了百余年的魂灵。 他跪在了父母的墓前:“爸!妈!”他望着墓碑,仿佛又置身童年,环绕四面的都是满满的慈爱与关怀。 他伸出手,想要挽住这一切:“哥哥!” 幻影随即消失了。 他站起身,想起哥哥也许在地下独享父母的慈爱时不免有些妒忌,因为自己再也无法承欢于膝下。他有些自艾自伤。他转回头,冲等待他的柔康笑了一下,感到自己的表情相当僵硬。 柔康走过来:“御主。”他微笑着拍拍叶天的肩。只有这时,叶天才得以恢复少年人的一点心态。可是片刻后,他又变回那个高傲而目中无人的叶天了。 柔康在故友的墓前鞠躬。 凝望着挚友的墓碑,他很难说清楚此刻的心情。他觉得有点愧对叶旋,未能替他看顾好孩子们:叶宇失踪十五年,生死不明;叶天则狂傲不羁,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 他在故友墓前缓声道:“旋,我会尽我的全力来辅助叶天的。早晚我要让他们兄弟重聚!”他站直腰:“御主,我们该回去了。”叶天却站着没有动。 柔康以为他过分伤心,正想要安慰他说:“别难过了。”叶天却突然道:“等一下!” 叶天绕到墓碑后,捡起一小束白色的满天星。 叶天扬扬嘴角:“除了我们两人,就只有死去的爸爸和哥哥知道妈妈喜欢满天星……” “是小宇吗?”柔康惊喜莫明,不知为什么,直觉的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叶天冷笑一声,心底暗暗嘲笑着这个天真的问题,一边道:“这上面有海因斯坦的气息!是奸细!” “奸细?”柔康更是一惊。 叶天年轻的脸上呈现老道,他挑起眉梢:“挑衅吗?”他顿一顿,打个响指:“我倒要瞧瞧他怎样在我这个太岁头上动土!”他笑起来的样子很纯,和死去的父亲很像。 叶天继而转向柔康:“康叔叔,我们回去了。” 他说着俯下身,把那束满天星放回原地:“妈妈。” 两个人很快消失在长草中。 夜已经很深了,一片清辉朦胧的映在公墓群上。 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缓缓走近公墓,停留在叶旋夫妇的墓碑前。 和叶天一样,他也发现了那束满天星。他俯身捡起满天星,满脸诧异。 良久,他把满天星放回原地,就一直呆立着不动。 他的同伴走近他:“三弟。” 慕羽勉强笑了一下,把慕言的手从自己肩上拉下来:“大哥,我没事。” 慕言道:“你就是心事太重。这次任务其实已经很成功了。” 慕羽点点头,同时用手狠揉眼睛。 慕言奇怪的盯着他:“你怎么了?” 慕羽摇头:“眼里进了沙子。”他看似幼稚的动作换来慕言的会心一笑。 慕言笑着摇摇头,自觉自愿走到一边去等。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会突然的短路,不过,这也算是一种可以忘忧的优点吧。 慕羽一直在出神,他总觉得这墓中人和自己似乎有着某种关连,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他不敢去想。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是大哥在游域捡到的。 如果是身为游域的曾经的子民,理应对自己从前的御主保有一分尊敬吧? 那么偶然路过做个拜祭也就无可厚非吧,只是,要注意堵紧了三弟的嘴,别让多事的二弟听说。 慕言这样想着,一边很有耐心的等慢吞吞的三弟。 他从怀中摸出那串香结子,凑到鼻端,一股香水百合的香味,轻轻笑了。 这淡雅的香气,和心上那人一样,都是小心翼翼的性情。 这次任务完成的如此顺利,总该向义父提一下才好。 若是让她一直等下去,终是不好。 于是,笑容不经意间便堆了满脸。 突然!这微笑从他唇边消失了!反射性的,他向呆立在墓群中的三弟扑去:“三弟!” 慕羽愕然扭头,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迎面击来的风暴! 叶天嘴角凝着严霜,手下毫不留情。 旋风中心向慕羽卷去! 慕羽本来发出的招式滞住了! 月光照在他和叶天的脸上,连月亮都发现他们长得如此相似,几乎就是在照镜子。 风带着不容回避的凌厉狠狠撞上了慕羽的身体。 慕羽的身子几乎是随势直接后跌扑到在地上。 而叶天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容貌与对方相似而骇住,而是继续出手。 慕言以灵壁障接下叶天余威,随即抱起慕羽疾退:“阿羽?!” 慕羽吃力的张开眼睛:“大哥……”一口血喷了出来。 “阿羽!” 慕言随着叶天的风势不停的后退,他也发现到那两人的容貌惊人的相似! 慕羽给怒风袭中,全身劲力俱失,只能在慕言身后勉强站立。 他怒视叶天:“你凭什么出手就伤人?” 叶天快步上前,身后紧随柔平等人。 他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你们两个不是本地人却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非奸即盗!都给我拿下!” 慕言护住自家受伤的三弟,沉声道:“凭什么说我们是奸细?我们的确不是游域人,但也不是什么奸细!” 慕羽吃力的道:“大哥,别和他罗嗦,你快走。” 他感到了意识正在消失。 慕言摇头,退了半步,以便争取到有利位置。他一双虎目逼视叶天,更惊诧于他与三弟的出人意料的酷似。 叶天笑的那样自信,瞧来如此的自负与骄傲。 慕言的眉头才一皱起,立刻强迫自己抛开脑子里那个怪异的想法,慕羽与叶天两人除了容貌相似其实再无半分雷同之处。 叶天狂狷大笑道:“你们不是奸细?不是奸细你们两个半夜三更的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羽瞪着他,只觉得他那笑容无比的可恶,若不是措不及防以至于受了伤,真想一掌打掉他脸上那招摇极了的笑容。 他强撑道:“你,无权随意伤人!”话一出口立刻感到气短。 慕言回护住他道:“阿羽,你伤势如何?再撑着些……” 慕羽靠着大哥低声道:“大哥,别管我。你看准时机就撤!” 慕言瞪他一眼:“这个时侯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叶天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全然没有留意到慕羽有和自己相似的容貌。 柔平站在他身侧,目不转睛的盯着慕羽的脸。他又转向叶天,猛吃了一惊:“天哥!你没觉得那个受了伤的和你长得很像吗?” 经他一提醒叶天才上下打量一下慕羽道:“哦,你们是海因斯坦的人哪!果然是非奸即盗!”他的语调明显充满着歧视。 慕言强压怒火,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不错,我们是海因斯坦的平民,只不过路经此地,来拜祭一下这里的亡灵而已!虽两域间有过芥蒂,但平民何罪?” 他怒道:“倒是阁下!一出手就欲置人于死地。是何道理?!” 叶天扬起眉毛:“是吗?平民?不见得吧?你有很强的力量哟。” 慕言听出他话语中极强的火药味。 他道:“这么乱的世道,就不许有防身本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他早看出叶天的身份不同一般。 叶天扬扬嘴角:“我嘛……哼!若大一个游域都在我掌握之中,你说我是什么人?”他笑的竟然那样纯洁。 “什么?!你是叶天?” “怎么了?害怕了?”叶天收住笑:“不是我是谁?” 慕羽盯着他,刚才那种既熟悉又危险的气息涌了过来,他再次轻颤。 柔平则又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相同的东西,心中不免升起一种奇怪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了一下,便被压下去了。他防卫在叶天的身边,以防敌人的困兽之击。而慕言在等待最佳期时机出手,慕羽则悄悄将仅剩的力量输给大哥,以合二人之力能够逃出升天。 …… 一阵沉默之后,柔平再次想说什么,尚未开口,叶天挥手打断了他:“不要插嘴,我在问话!” 柔平退后一步。 叶天盯了一会儿慕羽沉下脸来,嘴角边那抹淡淡的冷笑也消失了。 他道:“想问我怎么知道你们是海因斯坦的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阁下是海因斯坦的三少吧?据说三少的容貌和在下极其的相似。慕羽,我有猜错吗?” 他斜视维护三弟的慕言:“你也不是普通人吧?反正他也受了伤。两个人一起留下来好了。” 他眯起俊秀的眼睛:“你是,慕言殿下呢还是慕凯殿下?” 慕言撇撇嘴角:“你可真有眼光!我是慕言。要是我二弟在此,只怕你便没这么多耍嘴皮的机会。不过!我们可不是奸细,请阁下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叶天又一次扬起眉梢:“是吗?嫌我讲的不好听?” 他阴阴的道:“对待你们这些海因斯坦的狗!根本用不着说人话!拿下!”他大手一挥,柔平第一个冲上来! 慕言拉紧三弟:“阿羽,靠紧我。” 慕羽反而松了他:“大哥,我自己可以。” 他靠住石碑,他实在无力久站,骨子里又不愿拖累大哥,于是以退为近。 慕言本欲再拉他起身,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他任由慕羽坐在石碑旁,交待道:“自己小心。” 慕羽点头。 慕言转向叶天:“好个待客之道!”他扫视一周,满是鄙夷之态。 叶天心性高傲,明白他所指之后,再次挥手:“你们都退下。我亲自来领教一下慕言殿下的高招!免得说我以多欺少!” 柔平知他素来自负得紧,你越是阻拦,他反而更加上劲。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和其它人一起后退,刻意让出一片空地来让他表现。 叶天很优雅的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来者是客,请!”语气中却有掩不住的不屑一顾和歧视。 慕言无暇和他计较,再一次盯住他那张和三弟一模一样的脸,深吸一口气道:“我可动手了!”同时将力量提升到极限。 在四兄弟中,他的力量其实是最弱,所以常常与三弟慕羽搭配外差,只是现在慕羽有伤在身,只能拼力一搏,以观后效。 叶天却不知道这些,卷宗之上也不会写的这么清楚明了。 他冷哼一声:“你就放马过来好了,本御会奉陪到底的!”他双手张开的空隙间可见隐约的风涡。 叶天胆大包天,一出手就使用了禁招“风之舞”! 慕言的灵光波是直线的,而叶天的“风之舞”是以一点为中心,旋转形的攻守兼备。双方一经交手,便知道了对方有几斤几两了。 慕言的灵光波被“风之舞”吃掉了。这一局的叶天占足了上风。他得意的紧,眉毛挑得高高的,那神情是慕羽似曾相识的,却一时想不起。 慕言心中的惊讶更甚于三弟,他对叶天的招式似曾相识。 这时,他听见慕羽微弱而极清醒的声音:“大哥,攻击中心!它吃不下太多的力量!” 听见他的声音,慕言猛的一惊:“不会错的!三弟也会这个!”他望向叶天,叶天与慕羽实在是太相似了,反而显得十分的诡异。 不容他细想,叶天又是一记“风之舞”袭来! 本能的,慕言将力量催向漩窝中心。果然“风之舞”无法吃下过多的能力值,自然而然,风裂。 巨震之下,叶天倒退数步:“你怎么会破我的招数?” 慕言更不答话,不失良机的击出灵光波,一式九发。 叶天躲闪之间,第三枚灵丸紧贴他脸畔划过,自栩俊秀的脸上划上一道血线,第七枚又在他手上与能力值撞了一下。叶天一抖手腕,退开数步,后几枚灵丸接踵而来。 柔平惊呼一声:“天哥!我来帮你!” 叶天抹去血渍:“滚开!”他双眸之中充满了愤怒。 自他十七岁接掌大统,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从没像今天这样颜面尽失! 柔平被他喝退。 但柔平的目光转向了旁观的慕羽,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只是事关叶天,容不得他多想,只欲让慕言分心,于是身形一起,竟向毫无还手之力的慕羽扑去。 慕羽见机的快,身子后仰,就地滚出多远。柔平一刻也不放松,招招紧逼。而慕言只能干着急无法援手。 叶天正在兴致勃勃,可没看到有人暗中出手。 他见慕言有些手忙脚乱,嘲弄道:“海因斯坦也没什么货色嘛?” 慕言怒吼一声:“卑鄙小人!”极暴灵弹出手,一招迫开叶天,飞身去救三弟。 “喂!”叶天驾风急追。 他这才看到了柔平的做为,心下着恼,却又不叫柔平罢手。 这时,柔平的一记“空斩波”将慕羽扫倒,正待痛下杀手时,一道灵光波飞来,隔开二人。同时慕言双手齐伸,将慕羽拉入自己怀中。 慕羽惊呼一声:“大哥!当心身后!” “什么?”慕言感到一股旋风袭来,已来不及躲闪。 他护紧三弟,一方面运用“空间换位”一方面将全部的力量用到背后,以毕生所能接下叶天的绝技“超空提越”! 那强劲的空气旋涡将他们三人一起卷了进去。 “御主?”一片惊呼声不绝于耳。空气漩涡卷起片片落叶,残枝。 每个人都无幸免的被远远抛了出去。 “哈哈……慕言!你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吗?”静止下来的空气流中传来叶天得意的笑声。 “御主!” “天哥!” 一干人等正欲向他奔来。 这时,全身浴血的慕言突然自靴筒内抽出一把匕首,出其不意的反腕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慕……!”叶天大吃一惊,去捉他的手腕却已迟了。 那柄锋利的匕首直没入柄。 慕言后退一步,靠住之前他靠过的石柱,他挑起浓浓的眉和冷峻的嘴角:“这样呢?” 一刻钟,叶天居然怔住了:“你!你!”他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言的眼睛盯着海因斯坦的方向,反手拔出匕首,血像喷泉一样涌出。 叶天看见的是到处都是鲜血……他自十五年前的那场变故之后再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天哥!”柔平从他身后扶住全身发颤的他。 叶天瞪大一双眼睛:“你,你为什么……?” 血从慕言的嘴角流下来:“这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匕首从他手上垂落。 叶天看见他的眼睛闭上了。 “慕言?”插入书签 第一章 寸草丹心(2) “大哥!”慕羽一声惊呼! 他醒了! 随即,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张木板床上。 他惊愕未明的想爬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大哥呢?”他向四周望去,小木屋的摆设似曾相识。 这时,他听到一个柔柔的而满是喜悦的女孩子的声音:“啊,你醒了。” 同时闻到一股蛋汤的鲜味。 听到这个声音,慕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眼前这小姑娘真的是珍珠——那位卖花姑娘。 珍珠把手里的汤碗搁在桌上,快步走到床前,怯怯的想伸手又不敢伸,只是涨红了脸道:“快!快躺下!” 看着她怯怯的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慕羽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急切的追问:“我大哥呢?” 珍珠摇头:“我不知道。” 慕羽心中焦急,便欲起身,可头一晕,撞在床沿上,人又昏了过去。 这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 迷迷糊糊间,慕羽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姐姐!慕言大哥怎么了?” “嘘”做姐姐的走到床前,看了看,又转回头对妹妹道:“你可不许告诉他。” 珍珠拼命点头,继而追问道:“到底怎样了?慧姐!” 小慧抹抹脸上的汗水,神色凝重的道:“城里的守备很严,不许随便打听。……哎,这个,还是不要讲的好。” “姐!到底怎样了?慕羽大哥满身的伤,还有,慕言大哥怎么了?他们出了什么事情?” …… 慕羽竖起耳朵,他在听。 他们能出什么事,他们不过是完成了义父的任务之后,因为自己多嘴的一句想回故乡看下,然后便一脚踏进了叶天的陷井。 良久,他听到小彗压得不能再低的声音:“他,死了。” 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慕羽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无法接受这一事实,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自己和大哥已经在返回海因斯坦的路上。 小彗与珍珠姐妹却不知道他醒着。 珍珠的脸白的像一张纸,她抓住姐姐的衣襟:“姐!姐!” 小慧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的确无法回答,只得把妹妹紧紧的拥入怀中:“我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 珍珠哭泣道:“怎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好人吗?御主为什么这样?他们是好人,不是吗?姐姐?”在她的心中,只有做了坏事的人才是坏人。 小慧捂住妹妹的嘴:“好了,收声,别哭了。当心吵醒了他。他的伤很重,不小心照顾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珍珠听说会危及慕羽的生命,当即强抑住悲声。 小慧执了妹妹的手,两个人悄悄掩紧了房门。 慕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泪水无声的自他眼角滑落。 他知道那不是梦,大哥是做了自己的替死鬼! 在慕言用“空间换位”将自己送出战场时,自己就害死大哥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得带大哥回家去!” 他已被悲哀和绝望冲昏了头脑。不知那儿来的力气,他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起来,只觉得身体异常沉重。 他并不知道叶天的“超空提越”是何等霸道的力量。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也是因了他身体里那特殊的力量。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可幸免的成了牺牲品。 慕羽扶住墙壁,拖着无力的双腿向外走。 他刚刚走到院子里,就被在院中细心熬药的小慧看到了。 小慧忙丢下手头的工作,跑过来,搀住他:“你还不能自由行走啊!快!快回去休息!” 慕羽用仅有的力气吼道:“我不要待在这里!让我走!我要去找大哥!” 小慧捉牢他:“不!会送死的!” 听到叫喊声,正在洗绷带的珍珠也奔了过来:“姐!慕羽大哥!”她和姐姐一起扶住慕羽。 慕羽此时已完全失了理智,他粗暴的推开她们:“滚开!你们不要拦着我!走开!” 珍珠一个踉跄,被推倒在地。 小慧忍无可忍,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我知道你的心情!可你,偶尔也该听听我们的!你这样子,什么也做不了!你去送死当然更好!可慕言的心意是叫你去死吗?不明白他的心意,你就是个笨蛋!” 她掩面而泣。 慕羽被她一记耳光扇得清醒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哭泣。 珍珠从地上爬起来,与姐姐一道把慕羽搀回房去。 珍珠一口一口仔细的喂他吃药,慕羽只是机械的将它与泪水一同咽下。他猛抓住珍珠的手:“我大哥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告诉我,我求求你了。” 珍珠惊得险些将药碗打翻,她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继续喂慕羽服药。 慕羽两只眼睛呆呆的盯着她,突然又道:“不要杀我大哥!你杀我好了!” “慕羽大哥!”珍珠放下药碗,用力摇他。 慕羽出了一回神,道:“你不是叶天。” 这样说着,他再度陷入昏迷。 三天之后,慕羽终于可以自由行走了。 他刚刚坐起身,珍珠就端着汤碗进来了。她把碗放在木桌上,跑过来道:“慕羽大哥,我来帮你。” 她把枕头竖起来,让慕羽可以舒服的靠着。她盯着慕羽的脸,突然笑了。她的笑像是山里的野菊花初开,清新,恬静又纯朴。 慕羽莫明奇妙的盯着她:“怎么?” 珍珠用细细的小白牙咬着唇,声音甚是清亮:“你的脸色好看多了。” 她回到桌前端了鸡汤过来:“我熬了汤了。” 她尖尖的瓜子脸上飞起红云。 慕羽伸手掀开被子道:“不用了。” 他强提一口气从床上挪下身。 “不行!姐姐说你还不能下地走动啊!”珍珠伸手扶住他,汤碗摔在地上:“你要去哪里?”她满脸的焦灼,同时伸开双臂来挡慕羽,叫道:“姐姐!” 慕羽轻轻推开她:“啊,你别拦我。” “可是!”珍珠一边后退一边摇头:“你的身子不好!这样乱来会死的!姐姐!姐姐啊!”她见唤不来姐姐,眼圈一红,眼泪已不争气的垂下。 “珍珠。”慕羽拉开她的手:“你拦不住我,你明明知道。”珍珠趁机抓紧他:“不要去啊!慕言大哥已经死了,去抢回他的尸体也没用啊!” “什么?”慕羽的双眼愕然睁大:“你说什么?我大哥他?” 他捏得珍珠脸色煞白:“我大哥的尸体怎么了?他们把他怎么了?” 珍珠道:“我,我是听姐姐说的。”她不敢看慕羽的眼睛。 慕羽摔开他,踉跄着奔出。 他看见小慧在扒花棵。 他把小慧抓起来:“叶天把我大哥怎样了?” 小慧一脸的汗水,看上去疲惫不堪。她道:“你放开我。” 她瞪慕羽。 慕羽迟疑着松开手。小慧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慕言大哥的尸体在主城楼示众,今天是最后一天。”她看见慕羽的脸迅速涨红。 慕羽猛得蹲下身,继而跪在了花棵中。 小慧也蹲下身道:“你一直昏迷,所以瞒着你。” 慕羽不吭声,只是用双手捂住脸。 珍珠看见泪水从他的指缝渗出来,她的心像被子蝎子狠狠的蛰了一下又一下。她看见慕羽这个样子,心都要碎了。 良久,小慧俯身在妹妹耳边道:“你留下陪他,姐姐再去打听一下。” 她拾起花篮走出小院。 是不是错觉她不知道,她只清楚的发现妹妹看着慕羽时,单纯的眼底满是温柔。她想:“现在让他们两个在一起也许会好些吧。” 珍珠用手去拉慕羽捂着眼睛的手:“慕羽大哥!” 慕羽起初反抗着,后来总算屈服了。他的手按在地上,双眸中透着死亡的阴影,那冷冷的双眸珍珠不再熟识。那眸底升起的仇恨的熊熊烈火烧尽了他的眼泪,他终于站了起来。 珍珠也跟着站了起来:“慕羽大哥。”她仰头看他。 他像是没有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走到小屋去了。他的步伐有受伤后从未有过的稳健。 珍珠有些害怕,也抢进屋里:“慕羽大哥!” 慕羽像是没有听见似的走到床前,脱下小慧为他换的衣服。 “啊!”珍珠一声惊呼,连忙转过头去。 慕羽拿起自己的那把匕首插进靴筒里。他转身,珍珠也转身:“慕羽大哥,你去哪里?” 慕羽不答,他避过了珍珠,走得好快! 珍珠跟不上他! 珍珠一跤跌在泥地上,眼睁睁看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底消失,她追不上!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慕羽大哥!” 她的心一下子空荡荡的。 激情平原主城楼。 慕羽头上戴了一顶草帽,他几乎是用挤的才站在了围观者的前排。 他抬起头,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声。他看在眼里的只有大哥而已。 慕羽全身的血液在沸腾! 大哥不仅是一个他尤衷尊敬的人,更是他的神! 同样无亲无故,慕羽得不到义父的疼爱。随着年纪的渐长,慕羽更被二哥变本加利的羞辱贬低,四弟也和他越走越远。 若没有大哥,慕羽常想:“我是不是早就死了?” 那一刹那,慕羽的心也似跟着慕言的灵魂一起去了。在他不自知中,他的泪轻轻滑落腮边,他的情感在那一刻化为冰冻。他知道,大哥不在了,自己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低低的一声□□,像是哀诉着什么,但很快这茫然便成为了行动的基石。 他心里的那一团火烧了起来! 慕羽的眼里只有慕言了,他的眼底容不下任何的别的事物。 他猛然跃起身来! 柔平一直守着尸首,他和叶天算准慕羽一定会来抢回慕言的尸体。 慕羽刚刚跳起来时,柔平便果断的一挥手,侍兵们立刻散开,将围观的普通平民与现场隔离。 柔平看见慕羽跃起身,他也跃起身。 慕羽在空中连换了三个姿势,他的手抓住了缚着慕言双腕的铁链。 柔平的手也已搭上他的肩头,浑厚的“空斩波”在他手中蕴藏。 柔平觉得奇怪的是慕羽竟似全无反应和抵抗的能力。 “空斩波”斩了下去。 慕羽全身一震,仿佛才明白有人在向自己出手。他撤了左肩,手却自靴筒内将匕首抽出,用力一挥,慕言的尸体轻轻滑入三弟怀中。 “滚开!”慕羽怒吼一声,身形在半空中又变换了一个姿势。 他头上的草帽给“空斩波”削掉了,血顺着鼻翼淌下。 阳光下那张脸令柔平一愣,他手下的“空斩波”放开了一个缺口。 慕羽把仅剩的微力施出。他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带大哥回家去!”他驾驭的竟是风! 他在半空中又变换了一种姿势! 他明明受了重伤,他明明已毫无力量,他的身体却那么轻。他驾风的手法是如此纯熟,他具然从柔平的手心里逃掉了! 柔平真的愣住了,他身形落地。他的手上还留有慕羽肩头的余温,他耳边还有慕羽的怒吼,他眼里还有慕羽御风的身影,那身法竟似从小练熟了似的。可是,有御风能力的只有叶天一个人而已!那明明是叶天的御风手段! 一个在心底徘徊多日的念头涌上来,他几乎叫出来那个名字。但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想:“不可能吧?”他抬头:“下次一定捉住你。” 小慧混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一幕,不知怎么的就软倒在地了:“慕羽,你好傻!” 当柔平轻手轻脚走进叶天的房间时,叶天正在处理公务。他静静的站在一边等侯。 叶天头也不抬的问道:“让他跑了?”语气淡淡的。而作为了解他至深的柔平而言,无疑标志着他要发脾气了。 柔平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叶天处理完手头的公务,他放下笔,站起身,背对着柔平:“怎么会让他逃了?你不是说一切都布置好了吗?” 柔平苦笑一声并不作任何解释,他一向谨慎有加,自己都不能确定的事情,他如何能对叶天说。 于是,他只能对叶天道:“对不起,天哥。” “道歉有什么用!”叶天猛转回身,冲柔平厉声吼道:“你什么时侯只会道歉了?!”他身周气流回转,小小的风涡已经出现。 柔平退后几步,垂首,仍是说道:“对不起。” 叶天扬起手,连想都没细想,狠狠赏了他一记耳光,随即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好事?他不就是和我长得像吗?一模一样又怎么样!他不是我的……他不是我哥哥。” 叶天沉下脸,又一脚踹烂了椅子。 “天哥。”柔平刚想开口,叶天又吼道:“你是怎么搞的!一个身受重伤的人会让他逃掉!你那么多部署都没有用,不如全换掉好了!” 柔平闻言唯有苦笑。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的“被难日”,谁叫叶天最近心情不好,自己偏偏在此时踩住了小狐狸的尾巴,现在可好,小狐狸呲牙咧嘴,惨了……唉! 他以为,照以前的情形,让叶天发泄一下也就算了。 谁知,叶天一拂袖,近而逼视柔平,又摔出这样一句话来:“下不为例!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是不是我幼时的玩伴,抑或是沈冰和柔康的儿子,若有再犯!你该知道是什么惩罚!办事不利,又教子无方!” 柔平全身一震,他咬紧嘴唇,一声不吭。但面色却是铁青的!叶天对他再怎么样,他便是当作是这长不大的小哥哥的无理取闹也好,可是辱及爹娘,却是柔平万万不能容忍的。 叶天的话一出口,便觉得是大大的不妥当,后一句话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柔平见他不再开口斥责,道:“那么属下告退了。”他转身。 柔平刚退到门外,叶天一个箭步追上来:“阿平,你等等!” 柔平止住脚步,恭恭敬敬施礼道:“域主还有什么吩咐?”语气和神情都是淡淡的,少了往日的亲近。 叶天伸手去搭他的肩:“阿平。” 柔平撤肩,避开了。 叶天道:“你生气了?刚刚我说话的语气太重了,没考虑到你的感觉,对不起啊。”他望着柔平,满脸歉意。 柔平不好和他计较,强笑道:“其实我也有不对。” 叶天用力敲敲柔平的肩膀,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柔平看看他:“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打扰你了。天哥,我先走了。” “嗯。”叶天点头,目送他离去 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喊道:“康叔叔这几年的身子不太好,很多事情都要偏劳你了。” 柔平没有回头,只是重重点了下脑袋。 柔平走后,叶天有些茫然。 他重又回到书桌前:“慕羽……” 老实说,他心里也并不平静。 他与兄长叶宇生分十数年,遍寻不着。正当他打算放弃时,慕羽却出现了,这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海因斯坦三少……他懂得御风,他会是失踪的哥哥吗?要如何面对他呢?不!不会的!哥哥早已死在乱军之中了。插入书签 第一章寸草丹心(3) 海因斯坦域。 地处西南的海因斯坦,是块极赋人文气息的土地。 历代的御主都是十分风雅的人,所以只将个主城修建的越发的美观精致,如同人间仙境。 只是这主城的名字改不了,俗不可耐,名唤——风魔城。 城内四处张灯结彩,显得热闹非常。 其时正值现任御主索格的五十七岁大寿,举城上下载歌载舞,欢声雷动。 不过,总是有不合谐的事宜会超出常人想像的影响到一些人和事情。 风魔城内做为御主内宅的前殿之上,正在欢宴。 人人皆举杯祝贺,只是在索格的右手席下,有三个位子静静的空着。 慕言,北程,慕羽。 现任御主索格,不曾娶妻,亦无嫡子。 膝下一双侄女儿,俱是长姐遗下。 膝下四个义子均从长子慕言姓慕,示同亲子。 他大寿,六人中却有三人不在场,着实有些无趣。 正推杯换盏间,有守卫疾步跑入。 俯耳阶下,阶下领班一脸凝重。 当慕羽抱着慕言的尸体闯进来时,这里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 慕羽直挺挺的跪在了大殿前。 慕凯从座位上猛得站了起来。 大雨,突然而至的大雨瓢泼而至。 大雨无情地鞭挞着大理石台阶,将大理石洗得白的像慕言缺乏血色的脸。 雨,豆粒大的雨打在慕羽的身上,他纹丝不动地用双手抱紧大哥的尸体,尽力不让雨打在慕言冰冷的身上。 他自己则在风中颤栗。 索格手中的酒杯跌在地上,酒水四溅,他全无反应。 突然,慕凯像一阵旋风般冲出大殿,他劈手夺下慕言那冰冷僵硬的尸体,狠狠一脚踹向跪在雨中默默无声的慕羽。 慕羽被踹倒在雨中,他甚至没有丝毫反抗,只是机械性的再次跪好。他全部的生命好像都流走了。 慕凯抱着慕言冲进大殿,跪在义父面前。 索格一下子像老了十岁,他颤抖着伸出手。 慕秋别过头去,北歆看见他小脸雪白。慕凯托着大哥的尸体,用力咬着唇,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 索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尖也在发颤。他俯下身去,解开慕言的外衣,慕言身上布满了紫黑色的鞭痕,有些地方皮开肉绽却没有血迹,显然是死后遭到鞭尸。至于遗物,更不会有的了。 索格抬起头,望见跪在雨中的慕羽。 慕羽一动也不动的跪在那里。 望见他苍白的脸,还有身上的伤痕,明知道他定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带慕言回到这里,索格却一点也不想原谅他。他的目光继续盯住阿言。 慕凯定定的捧着大哥的尸体,一言不发。 慕秋慢慢转回头来,北歆看到一滴大大的泪珠从这个小弟弟脸上滑落。她向雨中的慕羽望去,离得太远,她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她悠悠叹一口气,算是感喟。她真正关心的东西早就不在了。不过,当她低头看见慕言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一阵眩晕。 慕凯突然站起身,将慕言的尸体随手不知交给了谁,他自己又一次风一般的冲向慕羽,一脚将他踢出好几步远。 当他又上前,准备补上致命一脚时,慕秋张开双臂挡住了他:“不要!会踢死三哥的!” “滚!你还护着他?”慕凯想推开小弟却没有做到。 慕秋哭着道“大哥已经死了,三哥还活着啊……你要三哥死吗?”慕凯不由一愣。 慕秋回身抱起慕羽,冲出大雨。 索格扭身。 北歆这时却笑了。她的笑容诡异而神秘。她一声不吭的回到桌边,又拿起酒盏,一杯一杯倒给自己喝。 索格凝望着慕言的尸体,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去阿言,便如剜去了他的心头肉一样。 慕凯怔怔的立在雨中:“大哥……”眼角是湿润的,却不知是泪还是雨。 同样是出任务,忙到连自家叔父索格大寿都没能及时赶回来的北程,终于还是错过了慕言的葬礼。 当北程匆匆赶回时,只来得及在硕大的后园中偶遇了自己的嫡姐北歆。 北歆用一种很悠闲的,很轻松的语气告知了北程,慕言的死讯。 于她而言,除了自身,真没什么值得再关心的。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亲妹妹。 北程在回程途中已经收到传言,却不能当真。 她自己的情人,她最是清楚明白。 但现在,面对着北歆,她却再不能装做是假,因为这位姐姐从来都不会开玩笑。 她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得僵住了——慕言,那是她倾心相爱并打算与之白首相携的恋人。 竟然,就这样突然消失! 北程怔然而立,眉眼间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痛楚神色。 北歆看着她,看她脸上好似人偶似的面具破裂开来,显露出真实的情感,突然有一些多余的怜悯。 但北程只是呆立了片刻,并未如保持悲凄之色有多久,脸上又呈现出固有的淡然,像是重新戴上了那另外一张脸孔,低声道:“是吗?真不敢相信。” 北歆明知道她此刻一定脆弱的想要哭。却恼她装做的坚强,方待再出言相激,却看到她眼角边桃花飞舞,似乎有得到解脱的喜色。 北歆心中蓦得一沉,低声道:“你当真一点儿也不伤心吗?你好像移情别恋了。” 立刻,她发现北程的脸色变了。 北程道:“别乱讲!” 北歆低了眉:“难道真的移情别恋了?”她一阵冷笑,下意识的摸摸左耳垂上戴的耳钉道:“阿言真蠢!怎么竟然会看上了你……” 北程针锋相对:“你的小秋呢?不是一样!” 北歆摇头叹息:“那是不同的。”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抬眼的时候看到索格,她知道叔叔有话要对北程单独讲,她从来懒得多管闲事,反正谈话的内容她又不是猜不到。于是她乐得清静的走开。若不走开,她只怕自己会立刻拆穿了北程的假面。 索格静静的看着北程,看着这个一向心慈手软的侄女儿,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歆儿都告诉你了吧?阿言死了。” 北程别过头:“我在中途已经听说了……叔叔,我们不提这个吧。” 一滴泪沿她左颊滑落,给她别过头去的动作掩饰掉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道:“倪伯伯新研制的特效药,他说如果用了的话那个人会好过一些。” 索格接过盒子连看也不看就揣进怀里:“嗯。你辛苦了。” 北程摇头道:“辛苦倒不要紧。只是,那个人他,他还好吧?” 索格盯着她紧颦的眉尖,哈哈一笑:“你放宽心。我舍不得要他的命。” 北程低头掠掠齐耳短发:“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索格迟疑了一下,知道她换了个话题。但他没有追问,他只是道:“你也该去看看阿言。他,就葬在公墓。” “嗯。”她低了头:“我看过他就去。” 在风魔城御主内宅的尽头,有一个可以给称之为禁地的地方。 除了某些特殊的人之外,生人勿近。 那其实不过是一个寂静的小院子,院子的西南角有两间白色的小屋像是浮在绿波上的水滴。 北程推开左侧的屋门,探头——没有人。 她扭过身,迟疑一下:“小瑁!小瑁!”一边伸手去推右侧的屋门。 门自己弹开了,一个草绿色的欢快人影跃进她怀中:“程姐姐!你回来了哟!” 北程抱住小女孩:“阿瑁!小叔叔呢?” 阿瑁甩甩男生似的短发,露出一颗小虎牙:“若寒叔叔刚出去了。说是趁身子还撑得住的时侯去看看三哥和阿言哥。他前两天好难捱的样子。” 她漂亮的眼底有泪光浮动:“阿瑁很害怕。”她揉揉眼睛:“为什么我只能看着他疼?”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子已经十分的懂事,最亲最近的人总是不舒服足以让她担心的夜不能寐。 北程看着她,想到慕言,心里堵得更厉害了,她伸手替小瑁拭干泪痕,牵了她的小手:“走,我们去找小叔叔。” 径若寒要是想离开这里出去外面,是一定得有人跟随的,并不是因为他的眼睛看不清楚,而是,他是这座万俟宅中唯一的不能自由出入的人。 所以,他能去的地方也不过只有几个而已。 果然,才到公墓。 远远的,北程便看见那个熟识的身影立在一座新墓前。 而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慕凯的身影。 监视这个人,必然是慕言四兄弟的另一职责。 北程知道径若寒一定在这里很久了,因为连慕凯的肩膀上都落上了一层白露。 杨瑁心想这么冷的天,叔叔怎么受得了。 她张张口,想叫,被北程轻轻捂住了口。 北程悄悄的走近径若寒。而径若寒像是全然不知一样静立着,脚下躺着一束白菊。 北程听到:“程程,你回来了?” 北程应了一声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墓前,俯身拾起花放在碑…… 然后,盯着墓碑上慕言的名字,抿唇:“阿言,我来看你了。” 鼻子一酸,一大滴泪坠了下来,跌碎成千瓣。 径若寒转回身,冲小瑁的方向招手。 小瑁跑过来,他牵了她的小手同时对北程道:“跟阿言聊聊吧,他一个人会寂寞。”说着他拉着小瑁离开,连头也不回。 北程静立着,回想过去种种,终于哭了出来。 小瑁不时回头看她,见她双肩不住耸动,她仰脸:“程姐姐哭了。我们去哪里?” 径若寒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睛盯着远方:“想不想去看你三哥?”他的嗓音低低的,没有润色。 慕凯看了北程一眼,然后依然保持着五步之遥的距离跟在径若寒和杨瑁的身后。 他其实想跟着的人只有自己家大小姐而已,不过监视径若寒,俨然已经成为多年来的习惯与任务,容不得半点拒绝和商量的余地。 只是他不明白,一个瞎子和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监视的。 但,凡是义父的命令他从不违抗。 当慕羽醒过来时,他率先看到的,就是枕边一只戴着紫色冰水晶戒指的手,他吃力的想坐起来:“……” 白震把他按倒了。 慕羽看风他,心头一酸:“你回来了?那么,二小姐也知道了。” 白震又点头。 径若寒从床边站起身,走到窗前去了。 而慕凯却只是倚在窗边,冷冷的看慕羽。 慕羽咬着唇:“我该死!若寒叔叔!您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 白震道:“他平常就这样的,你怎么忘记了?” 慕羽眼圈一红。 正这时,慕秋带着一阵旋风蹿进来了。他径直冲到床前:“三哥!你醒了!我好担心呢!” 慕羽惨然一笑,心道:“还不如让二哥一脚踢死我。” 这样说着,本能的看向慕凯,却见慕凯突然扭了头,看向另一边。 小秋又转向径若寒:“啊!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义父要给你去实验室。” 径若寒立刻转回身,携了小瑁走出去。 白震吃了一惊:“御主找他做什么?” “做什么?你和二小姐不是带了药回来吗?” “什么?他不是刚发作么?怎么可以……?” 慕秋用力咬唇:“是义父的命令啊!”白震不再开口,他眼前闪过那张清秀而落漠的脸。 慕凯的眉轩了轩,道:“小秋!” 慕秋转头:“怎么?” 慕凯看一眼径若寒和杨瑁,道:“我去找大小姐。” 言下之意:你既然在此,我就不管了。 然后,扬长而去。 慕秋瞪大了眼睛,歪歪嘴角,颇不服气。 那间熟悉的暗蓝色房间里,径若寒和过去无数次一样默然接受着只属于他一人的折磨。 索格手中锋利的解剖刀是毫不留情的,它肆意的在那个千疮百孔的身体上切割着,血慢慢的流出。 若寒拼力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昏过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他想:“也许,我再也撑不下去了。我要死了。” 他这样一想,生命反应立刻变弱。 索格恶狠狠的道:“快停下来!你想死了吗?太迟了,若寒!” 径若寒又用力咬一下唇:“我不可以死,我要活下去,小瑁还需要我。” 仪器的嘀嘀声停止,一切又回复正常。 杨瑁坐在试验室外的长椅上,怀里抱着径若寒的衣物。她知道径若寒正经受着难以想像的痛苦。若可能,她宁愿代替径若寒,她不愿再看到像父亲一样疼爱自己的若寒叔叔受苦!可她做不到。 她抱着若寒的衣服,双手支腮,一双与径若寒的眼睛极似的大眼睛忽闪着,盈盈泪光。 她正在发呆,身后传来径若寒的声音:“小瑁,我们可以回去了。” “叔叔!”小瑁跳起来,扶住他的肩,道:“你坐下,先歇歇。” 好在若寒的身量不高,所以以杨瑁的十一岁身量来扶他也就勉强够了。他依言坐下,阿瑁把外衣替他披上。 杨瑁发现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她颇为担心的道:“叔叔,是不是很难过?再歇歇吧。” 径若寒摇头,勉力站起身:“我们回去。”他刚一迈步,小杨瑁便惊呼出声:“叔叔!!” 他失明多年的眼里像是在一瞬间看得到! 但不容他多想,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了平衡,向地上跪下去。 杨瑁飞身去拉他,但她的力气太小,把持不住。 眼看径若寒的身体就要与地面平行时,一双手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他并没有扑到在地,而是坐倒在北歆的怀中。 “歆姐姐!”杨瑁又惊又喜。 北歆抱起径若寒,让他平躺在长椅上,自己转身对小瑁道:“等一下我送你们回去,别让他乱动。” “是!”小瑁答应道:“我会看好叔叔的。” 北歆闻言淡然一笑,而后走进那间试验室。 “这是程程特地从倪尊寿那里弄来的!是他新开发的。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了!”索格不相信的望北歆。 北歆冷笑:“不会发生意外?叔叔,您有一个最要命的毛病,那就是太相信他了。您知道吗?就在刚才,您的那个可爱的洋娃娃,”她打个响指:“他一走出去就昏倒了。若不是我及时的抱住了他,他一头栽下去的话,十个径若寒都死了。” 索格皱一下眉头:“歆儿……别说的他好像是个玩具一样。” 北歆漆黑的眼瞳冷冷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叔叔,你明知道他不愿让别人知道他那没有血液流通的身体里的秘密,他想自己可能就这样子死去!你为何要这样折磨他的□□和精神!” “你同情他?”索格不动声色的道:“你竟然难得与程儿一样同情他?只是表达方式完全反了。程程不断的带回新药,希望藉此可以救活他;而你却希望就此停止一切的实验,让他自己慢慢的死去。歆儿,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见过他那个身体的。那个身体已经到头了。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北歆捋一把长发,道:“我要纠正一件事,我不是同情他,而是可怜他。他到底还是个人,不是别的什么。他……没有活下去的自由。起码给他个活的理由吧。” 索格微笑:“他活那么久,你都有看到,那不是假的。你先回去吧。” 北歆轻轻掩上门,退到走廊。 杨瑁扶持着径若寒在等她,径若寒没有焦点的眼睛也在看她。 北歆走过来:“我送你们回去。”她扶住他,甚至不敢看他失了神彩的双瞳,却感到他手上传来的颤栗。她想:“帮不了你了,我就这么看着,可以吗?”她黯然。 这时,小姑娘惊叫:“叔叔!”径若寒这一次是真的昏倒在北歆的臂弯中,显得如此无力。 北歆深吸一口气:“真的不行了吗?”她将他身子打横,并安慰杨瑁道:“你放心,叔叔没事的。” 扭回头,却看见杨瑁一脸的泪痕。 杨瑁道:“我是好孩子,我不哭。”她擦干泪。 北歆抱了径若寒向小院走去。 卧房内,径若寒痛苦得反复挣扎。 北歆看着他,慢慢走过去,伸手轻抚他的脸:“没事的,没事的,径若寒。” “北歆!”北程闯了进来,一把拨开她:“你干什么?” “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他!”北歆从他身边走开,冷笑不已的走去房去,门重重的关上。 她迎面遇上慕凯。 慕凯向屋子里望了一眼道:“径若寒怎样?” “他没关系的。你是来找我的吧?”北歆问道。 慕凯道:“义父找你。我想你也许会来这里。我……”他不及说完,北歆已走出小院,慕凯慌忙追过去。 小瑁抱着双膝坐在径若寒卧房外的地上,大滴的泪珠不停跌落。 她是好孩子,她不可以在别人面前哭泣,哪怕对方是北歆姐姐。 但是,她好怕,她真怕!她怕得不敢进去看,她怕叔叔会离她而去。插入书签 第一章寸草丹心(4) 十月大草原,秋风送来了些许凉气。 叶天独自一人来到干涸的浴水之泉前,他是来找寻当日父母的遗迹的。 当他看见一身红衣的北歆时,有一种恍若天人的感觉。 继而,他发现他们不像是本域人。 他有意绕到北歆的面前,更被她特殊的气质所吸引,不由多看她几眼。 叶天听到:“这泉水是怎么干涸的呢?”她的声音带着柔柔的水乡气息。 叶天注意到她是南方人。 一个当地人答道:“灾难。唉!” 他的话令叶天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叶天用力甩头,力图忘记那些涌上来的不快乐。但往事仍十分固执的浮上心湖。 他记得,他怎么会忘记?他记得阳光如今日明媚,游域却是那样冷寂,只有浴水之泉在缓缓的流尽最后一滴水。 他的目光追随北歆,脑海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从此,自己变成孤儿,哥哥也在乱军中失散。 然后…… 突然,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到一只可爱的小花猫。 他把小猫抱起来。同时听到一个稚嫩的童音:“大哥哥!能把点点还给我吗?” “点点?” 叶天发现眼前冒出个穿浅绿衫子的小女孩子,十一二岁的样子,很是可爱。他把猫还给了小女孩。 小姑娘道了声谢,就跑回到那个穿红衣的男人身边去了。 叶天再慢慢的将目光移向北歆。 突然,他听到:“叔叔!若寒叔叔!” 是那小姑娘的叫声! 他愕然扭头:“若寒叔叔?径若寒!?” 他揉揉眼睛:“不,一点也不像。” 他又侧过身去看北歆。 “若寒叔叔!你教我嘛!”小杨瑁嚷着:“教我!” 叶天听不得这个名字,他低低的骂了一声:“混帐!”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害死他父母的男人! 北歆此时已问完了她所要问的所有问题。 她冲慕凯道:“叫小瑁他们回来,我们要走了。” 阿凯应了一声,走出人丛。 叶天看见他走向那抱猫的小女孩。杨瑁清脆的应了一声,拉着径若寒走了回去。 当他们经过叶天身边时,叶天不由再度打量眼前这素不相识的男子:一张颇清秀的脸,薄薄的唇,棱角分明的嘴角上挑着,自有一分不怒自威。他在男人中算是很英俊了,只是身量稍嫌不足;但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那一双冰紫色的眼睛。叶天的目光与他的眼睛对上了。 天! 好看的眼瞳竟没有聚焦点! 但他看见他嘴角的冷峻,却在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间变了浅浅的笑意。这一丝淡淡的笑意,十五年来深深驻足心中。 但除了那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叶天看不出他什么地方像那个人。 径若寒和小瑁从他面前走过。 叶天听到北歆的声音:“回到这里,有什么感觉?” 另一个冰冷的毫无润色的声音:“没有感觉。” 北歆又笑了。叶天发现她笑起来的样子美极了。他不由再多看这少女。 北歆的手托住了径若寒的下颌,叶天才猛得发现径若寒的身量不仅仅是矮了一点点,而是比记忆中的某人矮了许多,以至于北歆可以毫不费力的捉牢他。 径若寒侧了头,北歆的手滑下来:“你今天的气色很不错呢,径若寒。” “又是这个名字!”叶天颇厌恶的握起拳,他想:“讨厌!不想听到这个名字!”他心想:“要不要告诉康叔叔?十五年了,人的容貌也许会变。这个男人,”他的目光现在牢牢追随径若寒:“如果真的就是他,我下得了手杀他吗?看他的样子,”他看见径若寒那双没有焦点而漂亮的眼睛:“他是什么时侯瞎了的呢?康叔叔说过,爸妈的死和他无关,可是我却因他的缘故失了至亲……”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小姐和你说话,你聋了不成!”同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推得径若寒一个踉跄,向叶天的方向倒过来。 叶天本能的扶了他一把,手却像被什么刺得一痛,他“啊”的一声跳开了,径若寒到底坐倒在地。北歆伸出手,递向他。他迟疑了一下,在小瑁的扶持下站起来。 北歆的手抽回,慕凯的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好说你也算是晚辈,怎么可以对他无礼!” 慕凯只是一言不发的低着头。 径若寒转向叶天:“小兄弟,你不要紧吧?” “你!你的身体!?”叶天揉着刺痛的手,目不转睛地望他。 径若寒的声音满是无奈:“报歉的很。” 小瑁道:“对不起啦,我叔叔的身体有些和平常人不一样。” 叶天怔了一下:“不一样?” 这时,小瑁又拉着径若寒,让他俯下身子,把小嘴凑到他耳边道:“这个哥哥和三哥很像。” 叶天也听到了,他看见径若寒直起腰,也看见他失明的眼里似乎有欣喜的光芒,却并没怎么在意。 慕凯阴阳怪气的道:“怎么?你在风魔城呆得久了,一出门就故意伤人?” 北歆狠狠瞪他一眼:“阿凯,别逗他了。我累了,我们回去了。”她用手捋头巾下的头发,叶天意外的看到一缕白发。他刚一吃惊,北歆一行人已走过他面前。 叶天站在原地,耳边清晰的回荡:“你在风魔城住得久了……”他不由惊住:“他们是海因斯坦的人!” 月光发红,好似残阳。 叶天坐在书桌前,手肘压着一叠厚厚的卷宗,眼睛却不知盯了那里。 良久,他从怀里摸出一串香结子。那串香结子上分明留着香水百合的味道。他把香结子紧握在手心……良久。 他放下香结子,抬头望天:“我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才好。那个径若寒?”他挥不去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眸。 同一轮月。 同一时刻。 静静的浴水之泉,静静的径若寒。 他坐在石碑前,眸子是昏暗无光彩的,似乎透着行将就木的灰色。 北歆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她的脚步轻盈得像一只猫,以至于以径若寒久盲后听力极佳的耳朵也没注意到。 北歆静静的站在他身后,朦胧的月色恰恰避开了她,将她的身影留在黑暗中。北歆像是从地下来的火精灵,透着晕,带着昏暗的光。 径若寒这样呆坐了很久。 他一动也动,像雕像一样。孤单单的无助而凄凉的气氛笼罩着他。 北歆也那样一直呆呆的站着,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当第一颗星星闪动着落下去时,径若寒咳嗽了一声。北歆弯下腰,把一件大衣披在他肩上。 径若寒愕然扭头。 北歆嫣然一笑:“草原上风大,你当心着凉。” 径若寒听出她的声音,微微一笑。 他唇角边那抹淡如白帆的笑令北歆想起一个被她深埋心田的人,她不由得轻轻一抖。 径若寒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道:“冷吗?” 北歆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我很好。” 径若寒若有所思地用盲眼看天:“又起想他了么?” “不!没有!那家伙有什么好想的!”北歆像是被人猛抽了一鞭,她从径若寒身边跳起来,脸上的神情古怪极了。 径若寒兴奋得像个孩子,道:“我答应过带她来这里玩的。” 他又沉默了,似乎想起很不愉快的事。 北歆用力绞着手指,突然道:“回去吧,半夜了。” 她捡起一颗石子,淡红色的石子,和她外套的颜色很像。 径若寒固执的摇头,用手指拂却贴在额上的发丝,道:“他长得好看吧?我知道你看上了的他一定生得很好看。” 北歆迟疑了一下,道:“他长得像你。” “怎么会像我呢?”径若寒看起来有些不解,他陷入了沉思。 北歆趁机从他身边站起来,向慕凯走来的方向迎过去。 慕凯的眼光越过她看坐在那里的径若寒,他道:“大小姐,这样可以吗?他不会逃走吧。” 北歆回头看径若寒:“你看他长翅膀了吗?”她那样邪邪的笑着。 慕凯也笑了。 北歆看着他含笑的双眸竟然呆掉了! “大小姐!”慕凯不解的唤道,她却全无反应。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立。远远坐着的径若寒在哼一首老情歌,他脸上是甜蜜的笑意。 北歆听见他的歌声如梦方醒,她道:“阿凯,你看好他。”说着,她飞也似的逃开。 他竟然能让目中无人的北歆小姐逃开?这个男人在刚才对大小姐做了什么吗? 慕凯不由怀疑的望向径若寒坐着的那片红石子地。 慕凯看着北歆在自己的视野里消失,出了一会儿神,走向哼着歌的径若寒:“径若寒!”他声色俱厉。 径若寒短暂的快乐被他打断了。他不解的回头看慕凯,那分明是一双瞎掉了的眼睛,但浓得化不开的哀愁却直刺慕凯的心。 慕凯害怕看到他那双漂亮而哀伤的大眼睛,虽然瞎了,却仍像能看到一样。慕凯避开径若寒哀伤的眼睛,努力强迫自己和气一些地道:“你刚才都做了什么?” “唱歌。”径若寒轻轻回答,他又转过头去捡石子。 慕凯一脚踢飞了他手中的石子,淡红色的石子像溅开的血珠。他道:“还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再肆机逃跑?你对大小姐说了些什么?你可要记清楚!'蓝眼泪'可是种在你骨髓里的!你只是笼中之鸟罢了!居然,居然……” 径若寒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他用右手去摸耳垂上戴的泪水晶——冷彻心肺的寒意。他一声不吭,继续捡石子。 慕凯在不经意间讨了个老大没趣。面子极薄的他恼羞成怒,一把揪住径若寒的手:“我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径若寒的手好凉,像抓住了一块冰。慕凯猛摔开他的手。 径若寒轻轻的毫无反抗的语调:“你说的话,我每一句都很认真的在听。我想捡些石子给小瑁玩,可以吗?”他如泉水般琮琮的空茫声音,没有丝毫润色,却令人忍不住心尖发颤。 他抬头,望慕凯。 他已经看不见这个曾被他当做是最亲近的外甥一样的男孩的模样了,他只是在想:“那个孩子是不是也变了呢?” 慕凯退开两步,不再开口,只轻轻俯下身去,拣起刚刚被他踢掉的石子,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走过去交给径若寒。 若寒知道他不会走过来,有一点点伤感和失落。他低下头去继续捡石子。 慕凯远远的看着,心头悸动。 径若寒的手在地上摸索着,那个样子让人倍觉可怜。 慕凯不愿再受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于是走过去,揪起他:“走!”他强制性的拖着径若寒。 径若寒握着一把石子,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被他拖走的。插入书签 第一章寸草丹心(5) 是夜。 旅店内,慕凯在北歆的窗外偷窥。北歆早就睡下了。 望着她那一头散开在枕上的银丝般的长发,慕凯总想起那句古诗:“美女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现白头。”好不容易,他暗地里按捺住了那份莫明的冲动,离开了窗前。 径若寒此刻是给锁在了屋里,慕凯却抱着膝坐在了刚刚径若寒坐过的地方。 他竟也在捡石子玩! 浴水之泉畔的石子大多是浅红色的,像是被血浸过了一样,拿在手里还有一丝温热。 慕凯来来回回抛着手指上的石子,石子在他指上跳跃。他凝视着手中的石子,想着淡红色的北歆。 北歆像是个不可用常人思维来理解的人。 他任由思绪自由飘:“你像冰冷的火焰……耀眼,炫丽而冷静自信……跟着你前进,便能看见只有勇敢的人才能看见的地平线……然而,究竟是冰多些呢,抑或是火焰多些,就不得而知了。” 慕凯突然弹掉了那颗石子,他俯身,捡起脚边那枚冰紫色的碎晶片。 “径若寒。”他把晶片抛出去,一声轻响,晶片被嵌进石碑里。他望着那晶片的一点儿星光,拍拍手中尘土,站了起来。 鞭筒里的匕首跳了一下,他把它塞好。 手触到那匕首的柄,心尖都在发颤,他想到慕言就是用这匕首自尽的。他捂住胸口,心头尤如火烧!他站直了身,向来路反回。 一轮红日从东边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暖和的风吹得人甚是惬意,以至于忘了已是十月的天气。 北歆早早的梳洗完毕。 她刚刚把那头长发用缠头裹好,慕凯就走了进来,道:“大小姐!” 北歆方披上外衣,抬头:“怎么?” 慕凯不由一怔,不知是否该回避。 北歆却没那么多在乎,扭头:“你来了?”她毫不避嫌的换过衣饰。 慕凯道:“你要出去?” 北歆向窗外一呶嘴:“你看,有人特意跑来已经等着了。”她狡黠的眨眼,顺手抽下腰带系好。 慕凯顺着她目光望去:“那个是?” 北歆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那是游域御主。” “什么?”慕凯吃了一惊:“叶天?”他脑中霍得闪过慕言惨白的脸:“大小姐,让我杀了他!” 北歆已打开门,迎着阳光走出去。 “大小姐!”慕凯跟出一步,北歆把手在背后摆了摆:“你只要看好径若寒。”于是,慕凯硬是止住了脚步,只是他额上的青筋在不断暴突。 叶天站在草地上,远远望见那个身影。 自昨日发现这一行人分数海因斯坦,他便动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所以一回转别院便遣柔平暗中查访这些人的下榻之所。 也因此,能一大早就站在北歆窗下相侯。 只是他还不知道,这一次的偶然相遇,竟让他碰上这一生中最厉害的对手。 叶天就那么站在那里,看北歆走近。 他潇洒的甩发,自信满满可以谈成某件事情。 单从容貌而言,他和慕羽的确太像了。 北歆水红色的风衣摆动,映着她的脸,更显得艳若桃李。叶天看着她的身影,不由心神一荡。 北歆和叶天相对而立。 叶天很意外的发现这美貌女子的左耳垂上带着一枚耀眼的冰蓝色耳钉,甚是特别。 而她的头发!竟是那种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在水红色的缠头包裹下显得诡异的绝艳。 “美女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现白头。”叶天的心头涌上这样两句诗。不自禁的,令他想起一个人来。 这时,北歆伸出手:“你好,我是海因斯坦的大小姐,我叫北歆。” 叶天一愣,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坦然的暴露身份。不过,吃惊只是一小瞬,他继而也伸出手:“在下叶天——游域的现任御主。” 两只手握在一起,均感到了对方的力量。 叶天发现北歆是个胆色极佳的人物,这是记忆中的少女所无法比拟的。只是……他呆望北歆满头的银霜,心里觉得诡异。 北歆毫无遮掩的用手一捋长发:“很奇怪吗?我不过一夜白头罢了。”她语气中的自嘲很重,叶天似乎看到她心灵上的伤痛。 不过,北歆的目的可不是和他来讨论自己的一夜华发,而是道:“阁下既然有兴趣,可否陪在下游览一下贵地的风光吗?相信你不会拒绝。”她虽然是笑语嫣然,那笑意却始终不到眼底深处。 一阵风拂过,撩起如纱银丝,叶天反而觉得她不那么诡异了。叶天松开她的手:“乐意效劳。请。” 两人并肩走在草原上,和煦的暖风,离离原草高过人头。 北歆一路浅笑微嗔,叶天仔细观察,一边想:“她竟然毫不在意给我知道她的身份?若是换了旁人,藏还藏不过来,她却这样坦然相告。这里可是游域啊,两家世仇,她身为海因斯坦的主政大小姐,怎么可能不知。这真是个特别的异域女子。” 北歆似乎不大喜欢说话,她只是偶尔看到些有趣的事物才会向叶天搭上一两句话,却又不会让气氛变得诡异或是尴尬起来。 叶天又发现她常常笑着。这令他错觉得北歆是个极易接近的人。 走了良久,叶天道:“北歆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在玩火吗?你所面对的我,可是这游域之主。” 北歆未语笑先闻:“要想多交朋友,当然以诚相待了。何况你我两域积怨甚深,有所谓的意外也在情理之中。何况我的身份你在昨日就已经调查过了吧,居然还会亲自现身,不愧是一域之主。” 叶天听了这话,又道:“这般相遇,北歆小姐不怕有意外发生,承如你所言,两域积怨颇深,我若是想动手杀你,你也无惧?” 北歆道:“怎么?在叶域主的心中,我们海因斯坦的人就是胆小鬼不成?难道阁下认为和这样的人为敌有意思吗?不见得吧。”说话间,她美目左顾右盼,突然弯下腰,扶起一棵被叶天踩倒的小花。 待她抬起头时,她注意到叶天在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便道:“花也是有生命的,不可以随便践踏。” 这句话叶天甚是熟悉,当下惊极:“你这话……?”他感到有必要问个明白:“是谁说的?” 北歆盯着他,一字一句:“径若寒。” “径若寒?”叶天重复一遍,猛得跳起:“你是说……是那个有冰紫色眼睛的瞎子吗?” 北歆道:“他是你父亲生前故友,你起码应当尊重他一点。怎么?他的容貌变得太厉害,你认他不出吗?” “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你没骗我?他还活着?!”他一连提出四个问题。 北歆撇他一眼,只答了句:“索格大人怎么舍得让他去死,这么重要的器。”她看看叶天:“你真得认不出他?也难怪了。他的样子的确变得厉害。” 叶天闻言只是沉默,突然捉住北歆的手走了两步道:“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的事!他的事!索格捉他做什么?” 北歆挣开他,叹道:“地下高原的现任御主的妻弟,他的事情怎么瞒得过人。” 叶天看见她皓白的手腕上凭空多了四道青色的指印,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愧疚。 北歆低头看自己的手腕:“我平生最讨厌别人逼迫于我。”她两排雪白的牙齿咬在一起:“虽然彼此是世仇,但眼下尚未翻脸,与阁下也不是很熟,也请阁下放自重些。”她眼中的是明显的恨意,嘴角却挂着浅笑。 叶天道:“报歉,我不是有心的。” 北歆却不再多话,走走停停地站到一棵枫树下,仰望。 叶天便也随她站了下来。 柔柔的暖风吹动北歆满头的银发,有几缕被拂到叶天的脸侧,一阵郁金香的香味。 北歆双手抱胸,道:“你真的很想知道他的事?” 叶天不住点头,肯定的道:“虽然康叔叔再三言明,说我父母的死与他无关,我父母因他而死却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就算他死上一千次,我父母也不会活来……他也难赎其罪!更何况事隔经年,他居然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他咬牙切齿。 北歆摘下耳钉,拈在手中把玩着,小小的耳钉在她手中发出柔和的光芒,像个托在手中的小宇宙。 她道:“连你也会说事过境迁。已经十五年了,其实很多事并非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就连这耳饰,”她递给叶天。 叶天仔细一看:“是紫色的!?”他发现这耳饰是用夜光贝壳制成,是一丛蓝光裹着一枚淡紫色的螺旋贝,做功却有些粗糙。 可是便是这手工稍嫌粗糙的耳饰,北歆却将它随身配戴,可见是她十分珍视的饰物。 他将耳饰还给北歆。 北歆重又将它戴上,道:“你只知索格让他活着,却不知他这些年来忍受了多少非夷所思的折磨。他没有死,全因为他有够坚强!” 她的眼里闪着光:“知道为什么阿凯只轻轻一推,他就会摔倒吗?为什么他的容貌变成了这个样子?连从小见惯他的你也认他不出?”她侧目。 叶天双手枕头:“他的样子的确变得厉害,我根本认他不出。” 北歆换了个姿势。 她把长发顺到身前,开始一丝不荀的编起辫子。她的行动竟是旁若无人的阴冷。 那一刻,叶天是真的体味了她的冰冷不知为何一开始自己竟会以为她和善。 北歆道:“就算我把他这些年所受的苦合盘托出,你也不会信的。” 叶天道:“说说看。”他心里着实想知道这一切。 “好!”北歆把编好的发辫用缎带仔细绑好,轻飘飘道:“……为了让他屈服,彼域和索格都煞费苦心……” 她冷冷地诉说着:“用尽了各种酷刑,要他屈服却万万不成,只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那个小外甥罢了。……” 她给叶天的感觉,就像是火在无情的吞蚀一切,不顾别人的苦苦哀求。 她道:“他们知道再强迫下去也没有用的。外表柔顺如他……当时,倪尊寿正在研制一种用于控制人神经的新药,需要有人来当实验品……作为不肯屈服的惩罚,他就理所当然成了最佳侯选人……作为实验品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可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描述的。” 她嘴角又升起令人不寒而栗的诡笑。 叶天不由的挪开了一些。 他道:“你知道的真清楚。” “不,我只知道一点点而已。”北歆懒懒的道:“只知道他这样生不能死不了的活。相比之下,他那个外甥大概更幸福些。”她冷笑,嘴角带着嘲弄。 “外甥?啊,”叶天皱起浓眉:“是指地下高原的少主——海澈吗?他行踪成迷俨然七年了,地下高原那方面还不死心呢。” “不死心又能怎么样?” 北歆冷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七年,足够判定一个人已经死了。海明岫若不死心,还不如早早再娶一房娇妻,或者还来得及滨族海家一系留下一丝半点的血脉。” 她嫣然一笑:继续玩弄着发辫道:“径若寒的容貌是因为事故变了的,连他的眼睛也被那次事故给夺走了。本来他若是合作,是有希望活得自在一些的。偏偏存着不该有的意念。只好任凭他痛苦下去。哼,不识好歹!……” 她这一番话,每一句都说到了叶天的心中,幼时径若寒的种种好处涌上心头,他胸口如受重锤。但他却不愿承认心中的感情,道:“那又怎么样!是报应!是害死我父母所应得的报应!” 北歆盯着他很久都不再讲话。 叶天道:“为什么不说了?” 她道:“其实你要恨的人也不应是他。” 叶天一怔,道:“怎么不是他!若不是他来到我游域,怎么会给了你们海因斯理由!索格又怎么会攻打我域!” “你,身为一域之主,却只能看到些肤浅的东西……”北歆说道:“就算没有他,叔父一样会找到理由,攻打游域的。” 她道:“你知道的,径若寒和他的姐姐可算是滨族的孤儿,若不是他姐姐嫁了个好男人,一域之主,他们姐弟也许还在哪个破烂的地努力的生存。可是,虽然是亲姐弟,也不过如此……” 她也在想:“连亲姐姐也将之出卖,而后不问生死,你是不是宁可做孤儿?”不过她嘴上说的却是:“他是海澈的嫡亲舅舅,即然海澈身负花灵,人都说他是百余年前‘花神秘传’传人,那么径若寒总是有些用处的……给他做手术的时侯,……”她眯起眼。 一瞬间,叶天感到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她道:“……只能说真的是很残忍……” 她仰头望天,继续道:“他们用精密的仪器切开他的身体,再把一个个完整的活细胞取出来,神经却必须清醒。……他痛得用头撞所有能撞的东西……他们锁住他,不许他挣扎以免影响对他生命反应的监测。只因为他有个叫海澈的外甥,海澈……就为了一个海澈,他就得受这样的痛苦,真不知道他生下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与海澈有相同的血缘罢了。” 她又停下来,发现叶天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她轻轻回个微笑,却仍是冷的。 叶天道:“你的脸色很难看。为什么?”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脸色也很是难看。 北歆道:“你想问他为什么会痛?一个人,当他被割骨剜肉还知道那里痛时,只有一个原因了。不能用麻醉,说是会看不到正常的反映。他当然会受不了而昏过去的。那时就用更厉害的药让他清醒……” 她想起了那只捧着水银的手,那双无助而绝望的漂亮眼眸:“那是不可以去想像的。他们逼着他的大脑在手术中处于清醒状态。” 叶天的脸色煞白。 她又道:“……这只是开始。他是实验动物。所以只会有新的痛苦不断的来到,每一次都不允许麻醉……不过,值得庆兴的是,他自己好像已慢慢的习惯了。为了把他永远锁在笼子里,倪尊寿与叔父对他特别优待,赏他'蓝眼泪'种在骨髓里。结果就是你昨天看到的那样。” 北歆长长吐一口气,她脸上又出现笑容。 叶天则呆呆发愣,他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折磨,不能求死,连生也求不得?。 北歆笑容满面的看叶天。 嘴里明明说着十分可怕而残忍的事情,为何她的笑容只会越放越大? 叶天终于叫道:“天下间怎么会有这种事?我不信!”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他的姐姐是地下高原的前御主夫人。而且,听说索格与倪尊寿都是被他亲昵的唤做兄长的人,这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他这样说着,身体却抖得厉害:“而且,而且他的姐夫不知道他在海因斯坦么?少骗人了!” 北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道:“我早讲过了,信不信在你。听说过投鼠忌器么?一个海澈下落不明,一个妻弟受制于人手,我要是海明岫,我也只能看着,无法出手。因为海明岫不想径若寒死。他就只能等待,等待哪一天我叔叔他们折腾够了,也许,会还他他妻弟的尸体也未可知……叶天,你这般的聪明,可以再想一想,看在我索格叔父的手心里什么样是不会发生的。”她说着,抬脚便走。 叶天紧赶两步,拦在北歆面前,道:“你这算什么?你是想说,如果当年,海明岫海伯伯没有携海澈来我域为我父母亲大婚观礼,没有那场、海澈制造的,令人叹为观止的花吹雪,你们根本不会盯上径若寒。就因为他是海澈的嫡亲母舅,为了抓到他,你们犯我游域,杀我父母!毁我家园!不过就是要他这个与海澈有一半血缘相同的母舅!你们抓不到海澈,就拿他来当替代品!” 北歆淡然:“所以我说,你要恨的是滨族人的花神秘传的传说,而不是径若寒!” 叶天只瞪着她,一字一字:“可是,就因为他出现在我游域,才害得我百姓流离失所,使我子民悲痛难抑……若没有他,一切至少不会那么快的发生!” 北歆上下打量他道:“那么,若不想发生这种事情,你父亲当年只要拒绝地下高原那边的请求便是了……哼,如此一来,你要怪要怨的人又多了一人,你的亲生父亲叶旋!” 她双眉一挑,暗含杀机无限。 若不是叶天此刻一颗心全乱了,立刻便会感觉到那冰寒入骨的杀气。可惜…… 叶天好半天才吼道:“你胡搅蛮缠!北歆,休想走!” 北歆长笑道:“就凭你?你莫以为我和慕言一样是那么好相与的!” 眉尖一立,一双桃花眼立刻煞满杀气。 她周身隐隐有火焰暗涌,竟然是火灵护身。 叶天周身风涌气动,咬着牙道:“如果我用武力强迫你留下呢?” 北歆冰封的嘴角丝丝邪笑:“你可以吗?心情这么浮躁,如此也可以御风吗?你不必着急,我还不想出手。到时自会有人和你算慕言的那笔帐。你最好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过叶天身边。 叶天静立着,果然没有出手。 他只是低头看他自己的手,那手上鲜血淋漓,是慕言的也像是径若寒的。 他此刻无比希望北歆回头看他一眼,但北歆始终没有回头。 叶天看着她越走越远,心头升起莫明的感情,像是被北歆传染了一样,感到无限哀伤。 叶天突然想起北程,他远远的叫道:“慕言和北程是什么样的关系?” 北歆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们海因斯坦有个旧俗,若是哪个女子属意了哪个男子,必然会亲手做了手串相送,以表情深。而且,依个人手法不同编织,世上独有……看来是我那妹子的新任情人杀了她的旧情人,不知道慕言黄泉有知,做何感想?” 叶天的一颗心便如被敲碎了一般。他下意识的低头,衣袖褪处,一串香结子小巧精致。 他这才明白,其时,北歆昨日与他初会便已经觉察到了他身上带有北程的气息,所以会猜到他的身份,才会说出这些话来。 他追不得,不是怕输给了她,而是,腕间这串代表着小儿女情思的香结子。 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 而日前,死于自己手中的另一人,却是她的心上人。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终因我而死。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棵枫树下,一任周身风灵将片片红叶摇落,动也不动。 只到柔平找到他时,他才如梦初醒。 他突然问到:“阿平,小叔叔是不是很疼我和哥哥?” 柔平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是呀。” “他很疼我们。” 这本是叶天十五年来一直确定却又不肯承认的事实,此刻被柔平点破。 他一把揪住柔平:“我们去救他!”说话间调起力量。 柔平不解:“天哥?你没生病吧?” 叶天甩开他:“我去救小叔叔!”他身形已起,消失在风涡中。 “天哥!”柔平顿足:“等等我!”在气流中消失。 整整三天,叶天不曾理睬过任何人。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喝闷酒。 与此同时,柔康也接到了盟友地下高原方面的信函,请求帮助寻找失踪多日的代御主——林飒。插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更改了《五种玫瑰》 第一章寸草丹心(6) 海因斯坦域——风魔城。 小河流水,清澈见底。 一个青年孤零零的呆坐在桥头。他削瘦的脸上还带着倦意和病容。他用手拉紧外套。 风吹皱了一池春水,也吹皱了心湖。 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被白震瞧在眼里。 白震走上桥头,径直走到他面前,停住。 青年抬起头来,一张酷似叶天的脸。 慕羽看看白震,又低下头去。 白震在他面前蹲下身,望着他的脸:“伤都好了吗?” “嗯。”慕羽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脸上落寞的神情分明写着“我是罪人”四个字。他还活在那个阴影里无法自拔。 白震盯了他一会儿,猛得抓起他道:“你别这样好不好!天生的懦夫!如果阿言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他会很心痛!他会后悔拼了命救回的是个懦夫!” “大哥?”慕羽颤栗了一下,惊望他。 “有种的就别哭丧个脸!打起精神来!程程为了你已经去游域了!” “什么?” “程程去游域了!全是为了你!老三!你醒醒吧!” “二小姐她?”慕羽拉住白震:“她……你怎么不跟着她?这种时候,她心里该多难过……” “你知道她心里难过,就快点打起精神来!我们大家都很担心。虽然阿凯是很凶的样子,可是他也是一样的心情。他跟着大小姐出门就快回来了,你想他看到你还是这副模样,他还不撕碎了你这个懦夫吗?性格方面的缺陷是没有办法,可是”白震盯住他:“你是慕羽,不是别的什么不相干人啊。” “我活着可以吗?……”慕羽望着白震。他的眼神给人一种绝望。 白震没来由就想狠狠敲打他,可是,这种黑脸只要慕凯来扮演就好了。 “你只要认真的活的像你就好了!”白震斩钉截铁道:“你要是敢自行了断,才是辜负阿言的一片心!” 慕羽低下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白震站在他身边,只能看他的倒影,再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只有他知道,北程会前往游域,也不能说完全是为了慕羽或者是取出慕言的遗物。 幽暗的蓝色小屋内,径若寒在接受例行检查。正如北歆所言,他对于□□上所受的一切已经习惯了。 杨瑁和往常一样,抱着径若寒的衣服等在外面。年仅十一岁的她,累得狠了,便趴在长椅上睡着了。 北歆从她身边走过,爱怜地抚抚小女孩的短发,从她身下抽出径若寒的衣服也走进屋去。她将衣服放在置物柜上,穿过了屏风,站在远处看径若寒和索格。 终于,径若寒的身体从诸多仪器中解脱了出来。 他疲惫不堪地走向门口,却顿住了。脸色煞白的他感到了北歆的存在。他本能的想掩住身体。 北歆道:“衣服我给你拿进来了。小瑁在外面等得乏了。”她把衣服递给他。若寒慌乱的抱住自己的衣服躲到屏风后面去。 北歆走向索格:“叔叔。” 径若寒刚待穿上衣服,这时却听见: “我说过多少次了,他的身体已不堪重负。让他自己平静的慢慢死去吧!这样下去,他的精神意志没那么强,迟早会彻底崩溃!让他活的有点自尊好了!”他听出这是北歆的声音。 然后,他立刻就听到了索格的吼声:“怎么处置他是长辈的事!你不要插手!” 北歆冷笑,她显然也火了:“长辈的事?他才大我几岁,就长辈了?他连四十岁都不到!若他的姐姐不是倪尊寿的妻子,他的年龄只算作我的同辈而已!他的那个身体,你们无非想弄明白一件事而已。而弄明白那事情只要去问问看他的外甥就可以了,或者直接去问径若雅就好了?她不是他的母亲吗?真可怜,被母亲和姐姐抛弃了还不算,还要受这种折磨!” 径若寒手中的衣服掉在了地上,他猛然想起自己才三十八岁而已!而径若雅也确实是自己的亲姐姐,海澈的亲生母亲。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最近总是挂在心头的外甥,以及那个气息十分熟悉的少年,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忘了的东西,现在全被北歆提了起来。 他心中难免会痛。处于斗室,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喜悦的、悲哀的、绝望的、以及种种其它的情感一起浮了出来。 他感到天旋地转,感到自己在向不知名的地方落着。 他摔倒的声音很大,北歆和索格抢进来时,只看见他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昏迷了多久,径若寒早就没有这个时间概念了。他仅只是下意识的,睁开了装饰品——那双漂亮的眼睛。 首先映入他不能视物的双瞳里的是北歆的影子。 北歆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你醒了。”极平淡的询问。 径若寒“嗯”了一声,望天花板。 北歆扶他坐起,道:“你肚子饿了吧?” 径若寒推开她的手:“这个身体早就不需要任何食物了。” 北歆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有人不晓得。小瑁特地为你熬了一大锅粥呢。”她道:“看她的情份,你好歹吃了它。” 听了她的话,径若寒不再强拒,他接过碗:“小瑁呢?” “她一直守着你,直到熬不住了。我抱她回去了。” 径若寒叹一口气:“你若可怜我,不如让我死的好。”北歆只是不语。 良久,径若寒若有所思的道:“那个孩子是谁?叶天?还是叶宇?” “叶天。”北歆道:“你还在想啊?不怕本来就剩下不到半条命了,又搭进去半条命么?” 径若寒道:“他还好吧?” 北歆靠住镜子:“叶天、叶宇又有什么样的区别?一样是叶旋的儿子!哼,我把这些年发生在你身上的都告诉他了。不过,他可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有恨意。” “恨我?应该的。”径若寒低声道:“我活该!” 北歆道:“不是你的错!是径若雅害的!就连海澈也”她轻轻叹息,声音已低不可闻。 “海澈?他、他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我只是道听途说。”北歆懒懒的道。 径若寒却如受雷击,他双手接连抓空数次后,叫了起来:“告诉我!求你告诉我!他怎么了?他到底好不好?他”泪水,大滴的从他失明已久的眼中流出:“我知道他一定出事了,你为何苦苦瞒我?他” 北歆深吸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失踪快七年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径若寒吼道。 “就算我真的知道,你又能怎么样?你这副样子,救得了他吗?”后半句话,北歆一字一顿,毫无怜意。 径若寒整个儿怔住了。良久,他呆望着彼加尼魔鬼域的方向:“姐姐,你好狠的心!” 北歆慢慢退出去,映在她眼里那单薄的身影是那般无助。 北歆前脚离开,小瑁后脚跟了进来:“叔叔。” 她猛的顿住。“叔叔在哭?” 小姑娘跑上前:“叔叔!” 若寒对她置若罔闻,只是不停的发抖。 “海澈、海澈……” 小瑁听见他反复叫这个名字。 “海澈?是什么人哪?”小瑁茫然。 若寒不停的唤着海澈的名字,他担心的事到底发生了。 姐姐果然还是不放过那个孩子。像她说过的一样:“我要亲手杀了他!” “姐姐!”他猛的想蹦起来,身体却毫无力量。 他自问:“海澈生下来是错误吗?难道说他不是姐姐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吗?” 他的记忆犹新:小海澈在草地上学步,姐姐生怕他会跌倒……姐姐把海澈抱在怀里,不住的香他的小脸……怎么可以说她从未爱过澈儿?澈儿根本不该来到这世上吗?可是,姐姐?姐姐……他相信姐姐那时的笑容和幸福是发自内心的…… 他抱住杨瑁,又恢复了冷静:“别担心,我很好。” 小瑁望着他,抬手为他拭泪:“叔叔,你别哭。” “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他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杨瑁开心地笑起来。 搂着她,径若寒的耳边响起小海澈清脆的童音:“舅舅!常来我家玩嘛!好孤单,爸爸都没时间陪我,小弟又回他自己家去了。舅舅……” 外甥那张清秀的小脸在眼前晃动。 “海澈……舅舅没有用。” 此时此刻,北歆坐在河滩上。 她信手拈下耳钉,把玩着。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上了她的唇角:“秦泠。” 她脸上幸福的微笑把悄悄跟在她身后的慕凯也给感染了。只是慕凯面对她时仍有怯意,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只敢默默的守护着心爱的女孩。 此刻,他远远的站着,欣赏北歆的一颦一笑,觉得她无论怎么看都显得美丽。 这种爱慕已持续了近七年了。 夜幕降临了,美丽的星空。 北歆突然发现一对耀眼的双星,温柔而透着刚毅,多么像他的眼睛。 她捋顺长发,站起身来。她怎么会将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忘记了呢?那个魂萦梦牵的人儿啊!即使一切幻化为空,即使天地不再存在,即使时间停止流动,他仍是我的所有!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不记得。她只记得那个人,那个对她很重要的人的一颦一笑,深□□海。 那天约好了一起去郊游。 早不早的,北歆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开始打扮。她刚想戴上耳饰,却听到了秦泠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明显笑意:“大小姐起身了吗?” “唉!”北歆答应道:“你等一下!”她匆匆收拾停当,然后从房里跑了出来。 当看到站在自己门外,斜倚着那株花树的秦泠时,北歆歪着端正的嘴角道:“你今天好帅哦!” 皮厚的秦泠的脸竟一下子红了,他盯住自己的脚尖,他恰恰也穿了一身红。 北歆大笑着拍他肩膀:“你故意穿一身红显帅么?谁不知道你长得帅啊!” 秦泠又笑了,道:“你不是也一样。”他的声音温和明亮中带着微微的沙声,就好像碾过人心的细砂;他的笑容清亮透澈晃花了北歆的眼,即使是看过了无数次这样的笑颜,仍是会心动如昨。 北歆一边捏他的脸道:“笑!笑!你就知道笑,哪天长出来笑纹来看你还笑!”一边隔过他向他身后望去,又道:“哎?楚云呢?他怎么没跟来?他不是和你寸步不离,自称尾巴的吗?” 秦泠拍一下马背,道:“我来约你,让他跟着像什么。走了!” “噢?你居然敢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有古怪!”北歆有些许不解,但她心念一转,当下笑道:“走吧。”她打一声唿哨,那匹“琰云”从后院跑了出来。北歆抓住缰绳一跃上马。秦泠也翻身上马。两人并骑前行。 骑在马上,北歆把坐骑靠近秦泠,道:“你用了什么法子把楚云那尾巴甩了的?嗯?有什么阴谋,从实招来!”她故意瞪眼。 秦泠一个劲的摇头,笑道:“哪有,哪有。” “喂!你可不许撒谎!”北歆装出生气的样子,挥起鞭子:“我可要抽你啦!”她恐吓道。 秦泠歪歪头,微笑道:“我好怕哟。”继而正色道:“你要是一鞭子抽下来,可就抽掉你的礼物了。” “礼物?让我瞧瞧嘛!快!让我瞧瞧!你最好了!” 可惜,秦泠从来不理她这一套,只是添油加醋道:“你为什么不抽我一鞭?” “唉呀!你怎么变小器了?”北歆道:“快、快、快给我瞧瞧吧!你从来没送过礼物给我!”她强调“从来”二字。 秦泠扬起眉毛:“我没送过礼物给你吗?那你那盆玫瑰花是偷来的?” 北歆的脸微微一红,她吐一下舌头,道:“算我错了。不过……给我瞧瞧也不打紧,不是送我的吗?”她娇声乞求着。 秦泠看着她,只是笑而不语。 北歆从秦泠那对深深的眸子里看到了柔情款款,心里甜甜的,嘴里却不饶人的道:“不然,我告诉伯伯,说你欺负我!”她一带缰绳,琰云转回头去。 秦泠连忙道:“等等,我给你看好了。要是又被你向爸爸告状,我和楚云就都惨了。”他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花俏礼品盒。 她等待着揭秘。他从马跳下来,北歆也只好跟着跳下来。她不满的道:“干么搞得这么神秘?” 秦泠难得的涨红了脸:“我、打不开了。” “好意思说!男生就是这么笨!”北歆道:“拿来!” 秦泠把礼品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手里。 她一边打开一边道:“什么时侯你也会这么假腥腥了?一定是楚云那小子教唆的!” 秦泠一直盯着她道:“不是。我想,这是第一次送你正式的礼物,一定得像个样子。所以,小云他教我。” “看来他像是真比你聪明。”北歆揭开盒盖:“哇!好美的耳钉!”她脸上洋溢着幸福与喜悦。 于是,秦泠也开心的笑了。 北歆仔细把玩着,柔和的光芒在她手中像两个小小的宇宙。突然,她发现这两枚耳钉不是一对!一颗发出柔和的淡紫色光芒,尽管珠体是冰蓝色的,另一颗则恰恰相反。 “啊!你拣得什么嘛?不是一对叫我怎么戴出门!”她立刻变得凶巴巴的! 秦泠凑过来:“不是一对吗?不会吧?”秦泠疑惑着。 北歆把耳钉捧到秦泠眼前:“你自己看!” 秦泠很小心的从她手中拿过耳钉,对着阳光凝视:“真的!一颗蓝色,一颗紫色,发出不同的光泽,好美!”那双眼睛充满了欣喜,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好美的光泽,你看?”秦泠这才发现北歆一脸的不快。猛得意识到这不是一对耳钉。他道;“我再送你别的吧。” “你色盲!”她恨恨的骂了一句:“不要了!”她飞身上马,扬起鞭子。 秦泠情急之下伸手来抓鞭子,北歆用力一抽。 “唔!”他手背上被抽出一道血痕,痛得他猛缩回手。北歆一鞭抽在马背上,琰云一声长嘶,向来处奔回。 秦泠偏身追上前,一把抓住缰绳:“你别……”北歆恼他,扬手又是一鞭! 他也倔强,竟然不躲。 一鞭抽在他右肩上。 衣服本来就薄,一鞭下去,他肩上又凭白多了一道血痕。这一鞭当真毫不留情。 他一哆嗦,但没有松手。 她看见他温和的眼里透着刚毅,看见细细的血线在他肩膀上散开。 她从马背上跳下来:“秦泠!我,我弄伤你了!” 她捂住他流血的肩头:“怎么办?流血了!” 他微微一笑:“这点儿小伤不要紧的。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他的笑容令人温暖:“我一点也不痛,真的。” …… 他把耳钉放回盒里:“你先乘琰云去吧。”说着把缰绳递还给北歆。 “咦?”北歆不解的侧头看他:“你去哪儿?” “去换一对。”秦泠瞪大双眼:“不是一对啊!” “你在哪儿弄的?我和你一起去找他们评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色盲!” “不是买的。是我用夜光贝壳做的……”他脱口而出。 瞪着一对又大又亮的凤眼,北歆几乎笑跌:“原来是你做的?你躲在作坊里面摸鱼了几天是在干这个勾当啊!算了,夜光贝壳做的……你自己下海。” 她的鞭梢卷起盒子。她道:“送人礼物送成这样子的恐怕普天之下只有你这笨蛋了,我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她摘下原来的耳饰,带上新的,并且在原地转了一圈,问:“好看吗?” 秦泠具然眼也不眨的道:“很适合你呢!离远了,一点也看不出不是一对呢!” “真的吗?”北歆奔到水边,照了一下,果然如他所言。 她笑骂道:“我就暂时原谅你这个蓝紫色盲好了。”她拉住他的手:“快走,小云等急了会骂人的!” “哎,我的伤口得先处理一下,不然小云……”少年的声音给少女欢快的笑声压了下去。 …… 北歆幽幽的叹了口气:“秦泠,你这笨蛋。” 她甜美的笑颜令星光也黯然失色。 慕凯知道她又在回忆往事。 他很想告诉北歆说:“忘了他吧。他和你的将来已再无瓜葛。”可他终究说不出口。 他常想:“我总以为大小姐会忘了他的。就像人们看了一部很感人的书,不管当时是怎样的感动,终是会慢慢淡漠下来的。可是大小姐一直没有忘了他。这不公平!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啊,怎么可以被他困扰一生!” 虽然不知道那情敌是谁,慕凯还真是嫉妒非常呢。插入书签 第一章寸草丹心(7) 一个人的生死或者对于他的家人和他自己来说是十分重大的一件事情,但是对于不相干的人来说不过就像是一阵清风拂面而去。 个人再伟大,再重要,也不过是历史的遗尘罢了,地球总还是要继续的旋转下去 所以,每个人的生活也仍然以原有的方式继续着。 便如卖花的连小慧与她的妹妹珍珠,慕言和慕羽的出现就像是她们姐妹生活之中的一曲小插曲,当时再怎么样的不忍和痛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开来。 于是,市集上仍然是那两个相扶相依的少女,每日早上提着自己的花篮在人流中川行如故。 一次偶然的相遇改变了的只不过是慕言和慕羽的命运而已。 十月很快就过去了,转眼的功夫,游域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晚了近两个月才落下。 大雪过后,纵然是主阁的激情平原也变得冷清起来,只有迫于生计的人们还在努力的为了生存而劳作着。 一个行色勿勿的少女东张西望的走在月前还显得繁华的街道上。 她的容貌并非北歆那种让人看到就绝望的美丽。 却也是是那种让人看过就再也忘不了的典型。 而她天然生就的忧郁的气质,看得人心里不自主的也跟着低怀萦绕。 她就是海因斯坦的二小姐——北程。 北程不只一次来过游域,但踏进激情平原仍是让她心跳不止。她已在此逗留了近一个月,天气也已转凉,只是叫珍珠的女孩还不曾找到。 她正在左右为难,突然一阵嘈杂声。 她愕然扭头:“!” 她心头如被鹿撞,猛得退到路边,避开。 那个人,那分明是叶天的身影。 她又退开一步,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哎呀,我的花!” 北程慌忙低头,一篮鲜花被打翻在自己脚下。 另一个女孩道:“你怎么这样不小心?珍珠。” “珍珠?”北歆眼睛一亮,她寻声望去,果见是慕羽描述的样子,心中一喜。 珍珠和姐姐小慧各自拿着花篮四处叫卖,生意却仍是清淡。 小慧看看妹子,道:“珍珠,我们还像上次那样分开走吧。” 珍珠为难的道:“可姐姐,我去那里卖合适呢?” “傻瓜,到哪里去不能卖?”小慧嗔道:“你就不用用脑子。”她推了小妹一把。“我去那边了。”她说着提起篮子步入一条巷子,一路上叫卖:“卖花哎!卖花哎!新鲜的蕙香!俏生生的茉莉,白玉兰花!……”声音渐远。 北程注意到珍珠和姐姐相反,尽拣一些人迹稀少的胡同走,她总是有些羞答答的。看她如此的柔顺,北程不由从心里喜欢她。 珍珠一路上默默走着。 大约人们都对这位温柔的卖花姑娘十分的熟悉,以至于珍珠虽未去闹市,也不曾像姐姐那样的叫卖,却总是有人微笑着时不时从她的篮里抽出一支花来。 她的花篮越来越少空,口袋子则鼓了起来。 北程一路上跟着她,看她柔和的一举一动,越看便越爱,几乎是喜欢到了心底里。 北程跟着珍珠来到一片几无人烟的草地上。 珍珠从篮子里拿出一枝萱草花放在枯草丛中,然后开始祈祷。 北程远远听到她在说:“慕言大哥,你在地下还好吗?你要保佑慕羽大哥,请你的义父不要为难他……珍珠求你了……” 她后来讲了什么,北程全没有听到。她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什么东西滑到嘴角,用舌尖一舔,咸的,是泪。她也不禁祈祷起来。 这时,有三个形色猥陋的男子却悄无声息的在此时绕到了珍珠的身后。 其中一人突然伸手把那枝花草捡起来。 珍珠吃了一惊。 当她看清这是上次欺负她和姐姐的人时,她尖叫出声。 北程看在眼里,却并不急于行动。 她听到: 三人中的另一人道:“我说卖花的!我们兄弟可跟了你很久了。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拜祭的是海因斯坦的奸细!走!跟我去见域主去!”说着来拖珍珠。 珍珠奋力挣扎着:“他们不是坏人!你们才是!” 那人恼羞成怒,伸手来拉珍珠! 珍珠慌张张的躲闪,却给自己脚下的枯草一绊,人立刻向地上扑去。 那男子嘴角含着坏笑,便就势来拉人。 眼看就要碰到她了,突觉手腕一紧,跨间剧痛,怪叫一声滚倒在地。其余两人见势态不妙,一起扑了上来。珍珠惊叫声未绝,又是两声怪叫,那两个人与同伴一起翻滚倒地。北程不屑理会这些无赖,更不愿多惹是非,当下携着珍珠离开。 回到城郊家中,得知事情的始末,小慧又免不了把妹子一顿好骂,却对于这个救了妹妹的恩人格外的亲切,以至于北程说出自己是海因斯坦的游客之后,也并未显现出敌意来。 北程在这个看似简陋却十分温馨的小花圃中小住了十天,对连小慧姐妹慢慢的表达出了自己是慕羽的仆从,因为自己家主人十分的想念珍珠,所以才远道而来意图接珍珠前往海因斯坦。 珍珠听说是接自己去见慕羽,心下欢喜,但要她离开姐姐却是万万不能的。 北程却不想横生些枝节,只是不住的强调慕羽的情况和处境。 相处几日,她发现珍珠天真浪漫,心思单纯甚好说话,但连小慧却精明强干,极不易糊弄。所以,若要想劝动了珍珠,只能从小慧这边下手。 连小慧是个极聪明的人,早从北程的言行举止看出她并不是如她自己所言的普通下仆,于是北程也就明白的向她表露了自己的身份。 小慧思索再三,在某一日对北程说道:“我妹妹心思单纯,她是真的爱慕慕羽,如果,真的能如北程小姐所说,慕羽对我妹妹也有心,那么,我不会阻拦的。但是,北程小姐得保证珍珠不会因为是我风族人而受到伤害,咱们风族的女儿家虽然不过是个山里的,却也并不任人欺负。” 北程看着她,只说:“慕羽是怎么样的人,相信小慧姑娘你心知肚明吧,否则,就不会庇护于他了。我不能保证珍珠的安全,但是已经有人盯上了她,若她还留在这里,以后一定还有相似的事情发生。毕竟,我不能杀光所有见到珍珠祭拜阿言的人。所以,为了令妹的将来着想,小慧姑娘你还是劝劝珍珠姑娘的好。” 小慧盯着北程,突然笑了:“北程小姐你是真心想为我妹妹和慕羽着想吗?” 北程心里突突乱跳,她强压下心悸,浅笑道:“当然。” 连小慧看着她,许久都不曾说话 是日,小慧说好说歹,举了无数的利害关系,只看得北程对这看似普通的乡村女子都要刮目以待时,才将珍珠送出家门,姐妹含泪告别。 珍珠直走到看不见姐姐才回过头去,擦干了泪水,与北程一道南行。 风魔城。 慕羽抱着膝靠在枫树旁。他看看坐在身旁的径若寒。他的样子很颓废也很孤单。径若寒一双冰紫的眼睛望着远方,鼻端闻到鲜花的芳香。他转过头,问:“你自己的意思呢?” 慕羽道:“我不能那么自私,现在这种时机,不可以再连累她,她是个好女孩子。” “你喜欢她吗?” “喜欢。” “是嘛?一见钟情。”径若寒语音中带着笑,他今天的精神相当不错,平时缺乏血色的脸上也出现了少许红晕。 慕羽的脸涨得通红:“若寒叔叔!” 径若寒轻轻道:“我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我的心还不瞎。那天程程带她来见我……” 他想起初见珍珠时,那女孩羞答答的声音和温柔的气息令他不免思念玥,他的天使——林玥。(虽然他知道这女孩和小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小姑娘羞涩的声音:“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您的眼睛不好。”的确,她的气息太自然了,自己几乎捕捉不到,自然无法察觉她来到面前。 他接着道:“我能感到她身上的气息很温暖,同时也很柔和。对于我而言,是一种久违了的熟悉感觉。……”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想看清楚些什么,但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慕羽道:“我不知道……” 径若寒站起身,道:“阿羽,你爱上她了吧?爱上了的话就别逃。既然是程程特意将她带了过来。小羽,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和你很相衬。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这么幸运,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厮守在一起……”他慢慢走出慕羽的视线范围。 慕羽一个人坐着,仔细回味他说过的每一个字。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 当珍珠怀着忐忑的心打开房门向外张望时,她看到一束火焰般炫丽的红玫瑰绽放在她面前,耳边响起的是慕羽急切的询问:“嫁给我,好吗?” 眼前的青年脸色还有些苍白,不知道是因为过分的激动还是别的原因,眼睛却黑亮的如同最剔透的琉璃。 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执着专注,以至于珍珠整个人都看傻了。 慕羽看着她,再次开口:“珍珠,我喜欢你。” 珍珠的脸立刻红得像苹果一样,她扑入慕羽的怀抱,任他将自己紧紧搂住。 慕羽感到天空一下子就变得透明起来,很快乐的心情。从今后,他与珍珠的命运就连在一起了。 那一刻,他从心底快乐了起来。 风魔城内,张灯结节,好不热闹。 风魔城外,买醉的最佳去处--仰月居。 华丽的床榻之上,慕凯侧身而卧,任凭花魁希兰施出全身解数,他始终冷淡如初。 希兰亦不大满意他今天的反应,虽然这位少爷今天是付价最高的一位。她直截了当的脱下慕凯的衬衫,手甚至技巧性的探向青年的私秘。 阿凯皱眉,厌烦的推开她:“滚!”他一把拉过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同时翻了个身,背对她。 希兰笑的腻人,用指甲刮阿凯的脸道:“我的好爷,好端端的怎么又发脾气了?今天整个风魔城里都是大派宴席的,您一个人在这里晃不打紧儿吗?” 慕凯再次推开她道:“少来烦我!你懂什么?” 希兰又粘过来,替慕凯捶腿道:“二少,您也不用生气,有喜酒喝不就成了?不然气坏了身子只有我担心。”她说着假腥腥的挤出两滴眼泪来。 “去!去!”慕凯一面穿衣一面道:“你别以为径若寒是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个犯人!竟然还能做媒人!老三,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我还不知道你贪得是什么?今天不要你来侍候。” 他扔给希兰一件首饰道:“少啰嗦!赏你的!”他醉眼迷离。 希兰看见那串祖母绿的项链喜上眉梢,以至忘记送阿凯出门。 阿凯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出门去。 希兰手捧着首饰看他出了门,撇一下嘴道:“每次来都只看不玩的,花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到底是想干什么。……外人以为你二爷风流成性,可是,底里却清白的让人刮目相看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人这么守身如玉……” 同一时刻,风魔城内。 慕羽和珍珠两口子甜蜜蜜的向义父敬酒献茶,北程瞅着他们偷偷乐。 慕羽拉了珍珠到一边道:“珍珠,以后不要叫我大哥了,叫我三哥。” “为什么?”珍珠问道。 “别问了,听我的。” “噢。”珍珠点头。 她突然一声尖叫,一下子扑入慕羽怀中,把慕羽吓了一跳。 耳边响起二哥的声音:“新娘子长得很美啊。” 原来是他故意去摸珍珠的腰。 他盯得珍珠低下头去,声音小小的:“二哥,您好。” 慕凯伸手欲再摸上珍珠的脸。 珍珠惨白了一张脸,又不敢躲。 慕羽连忙闪身让她避过了,拦在慕凯面前:“二哥。你醉了!” 慕凯道:“醉?我怎么会醉?”他又要动手动脚。 耳边响起义父的声音:“阿凯,不要闹了。” 他脑中一片清明,当下退到座位上。 北程走近珍珠:“没吓到你吧?”珍珠的头摇得像搏浪鼓。 索格“哈哈”大笑:“快进洞房!”一双新人被推进了新房。 亲眼看着新人进了洞房之后,索格叫慕凯:“阿凯,你今天太过份了。” “是,义父。阿凯以后不敢了。”慕凯垂首,哪里还有半分酒醉的模样。 索格看看他,又道:“去叫径若寒来。”继而转向北歆:“你去请倪伯伯。” “是”两人同时退下。 北歆眼见叔叔向地下实验室的方向走去,心想:“径若寒可能真的要死了。”她想起这几天他的精神相当好,大约是回光反照吧。 清静的小屋像是浮在草叶的绿波上。那是径若寒和小瑁的屋子。 径若寒因为身体突然不适的缘故没能去观礼。他本想叫小瑁代替自己去,小瑁却担心他的身体而留了下来。 慕凯推门而入时,两个人正在下棋。 慕凯道:“径若寒,我义父叫你。” 径若寒放了棋子:“好的。” 小瑁也推了棋枰,跳下椅子道:“二哥,我也去。” 她小脸上稚嫩的笑容打动不了阿凯。他摔开小瑁:“我义父只叫他一个人!这小鬼不用去!” 径若寒扶住小瑁:“小瑁乖,乖乖的等叔叔回来。” 小瑁一万个不乐意地嚷着:“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她一双黑眼睛乞求着径若寒。 若寒蹲下身去:“小瑁听话,叔叔一会儿就回来。”他一脸柔情。 杨瑁只得点头。 慕凯等不及他二人道别,抓住径若寒:“快!”便将他从屋里拽了出去。 径若寒一声不吭,他早已习惯了阿凯这般的粗鲁,反正,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再也不要受那切肤之痛了。 太阳升起来了,一轮耀眼的红日。 暗蓝色的小室外面,聚集了一群或多或少与径若寒有些感情牵绊的人。 北程发现北歆一个人坐在室外的长椅上,一双黑眸子里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凄迷。她虽然是笑着,那笑容中却多了说不出的滋味。 北程走上前问道:“他呢?”北歆抬起眼皮,撇她一眼,没有开口。 北程迟疑着转向慕凯:“他呢?” 慕凯冷峻的嘴角向上一挑:“死了。” “什么?”北程的眼睛愕然睁大,宛如晴天霹雳:“死、死了?怎么会?” 北歆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他确实是死了。叔叔他们正在把他的尸体做最后的利用。” 北程转向惊呆的慕羽等人:“小瑁!谁看到小瑁了?” 慕秋猛得惊觉:“小瑁在哪里?”他慌张的四处张望。 北歆道:“找她做什么?” 北程不睬她,继续追问。 北歆走了两步:“你找她干什么?” 北程全没在意,她仍在追问。 北歆冷冷的看她一眼,不再开口。她转身,向外走。 珍珠俯在慕羽肩上哭了。 慕秋抓住二哥:“径若寒他,他?……不可能吧?” 慕凯点头:“真的。”甩开四弟,随北歆走出。 “歆!”慕秋追出:“你怎可这样无情?” 北歆回头,眸子彻骨寒冷:“滚!”她道:“不许你这样欺负我!” 她走得很快,连慕凯也追赶她不上。 慕凯怒视小弟:“你太过份了!径若寒的死活与她何干?” 他疾步奔出:“大小姐!” 珍珠不住啜泣:“若寒叔叔他真的死了吗?他为人那么好!” 慕羽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想:“若寒叔叔死了,选在这个时候。……”他心中不安之情骤升。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义父却挑这个时节处死径若寒,慕羽不寒而栗。 北程使劲咬住下唇,泪水夺眶而出。 白震靠在墙角,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混蛋!”。 慕秋不知所措了一会儿,猛得醒悟般叫道:“不能忘了小瑁!”他奔向那偏僻的小院。 慕羽惊觉,叫道:“阿震,快拦住小秋!他这样冲动会闹出事端的!” 白震如梦方醒,连忙追了出去。 北歆一个人站在树下,她一面冷笑,一面诅咒这些所谓的仁慈。 慕凯在她身后,感到无限凄凉。 北歆突然扭回头,满面笑容的道:“你过来。” 阿凯走过来,北歆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身体,把嘴唇贴过去。 慕凯愣住了,他半是欣喜半是惊讶。 北歆的唇温热,甜蜜,阿凯却觉得心已碎了。 阿瑁一个人百无聊赖,自己与自己下棋玩。 突然,她听到慕秋四哥的声音:“小瑁!” 小瑁等他进来。 谁知一会儿又听到白震的声音:“小秋!”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杨瑁本就是个孩子,好奇自在难免。她打开房门,发现那两个人都躲在花棵里讲话。 她悄悄地走过去,偷听。 “拦住我为什么?” “程程说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小瑁知道。” 小瑁想:“什么事情我不可以知道呢?”她玩心大起,继续听。 “小瑁如果知道,一定会受不了的。她还那么小。” “可、可是……” “不能告诉她,最好能瞒一天是一天。” “不行!那小姑娘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让她多快乐些日子不好吗?再说,他……他的死……连我们都不能接受的事情,别说那小姑娘了。” ……他们渐去渐远,杨瑁已坐倒在花丛中。 她右手握拳,使劲按住自己的嘴,眼泪噗濑濑的落下来。 她知道白震大哥从来不会骗人,叔叔再也不会回来了。 点点这时也跑了出来,它似乎也知道了噩耗,乖乖的用舌头舔小瑁的脸。 小瑁紧紧的抱着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叔叔死了!叔叔再也不会痛我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 小杨瑁做出了她生平第一个重大决定。 她带着点点和由于径若寒的死给她带来的伤害,离开了风魔城。 小小的她的漫长的人生旅途就此展开。 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的耳边轻声规劝;再也没有人对她的一言一行加以管束……可是这份自由的代价却是如此沉重——若寒叔叔再也不会对她微笑。 叶天收到了来自海因斯坦的噩耗,径若寒——死了。 慕凯亲自送来径若寒生前的遗物,用以交换慕言的遗物。 叶天的心情复杂难平。 他本来是恨极了径若寒的,但数月前的偶然重逢使他发现自己是如此深爱着这位小叔叔。 他也很想念北歆和北程这两姐妹,但心头又非常怨恨她们。 他更奇怪的是,小叔叔的遗物中有一个项坠分明是自己和哥哥一人一个佩戴着的,怎么会在小叔叔的手中? 难道小叔叔见过哥哥? 但径若寒已是永远无法回答他了。 叶天感到异常的苦恼。 同时他还很担心小叔叔身边的那位顽皮的小妹妹,叔叔不在了,小妹妹一定很孤单吧? 他更想知道哥哥的下落。 慕凯那双冰冷的眼睛常令他想起北歆说过的那些话。 永远没机会再见一面了,小叔叔。 叶天握紧手中的坠子,眼底发涩,他好想见哥哥叶宇。 茫然间,柔平走了进来,他看见叶天手里的项坠,不由惊道:“这不是大伯留给你的吗?怎么说是小叔叔的遗物?” 叶天苦笑一声,扯开衣服领,露出自己颈上戴的那个道:“这个才是我的。” 他把玩着手里的那个道:“这个是我哥的。小叔叔生前一定见过我哥,可惜他再也不能回答我了。否则,也许能找到我大哥。十五年了,大哥失踪近十五年了。” 他抬起头:“我一定要找到他!” “天哥!”柔平道:“既然这样,你当时怎么不把慕凯扣下?” 叶天皱眉道:“当时?我忘记了。” 他颇自嘲的道:“我也会忘事?” 他顿一顿道:“算了。这件事先搁一搁吧。对了,你派人到处去找一个叫杨瑁的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还有一只猫跟着她。她是小叔叔身边的人。小叔叔不在了。她一定会离开风魔城。这件事尽快去办!” “是。”柔平退了出去。 叶天盯着颈坠:“哥,你一定要等我来救你。” 他迫切的希望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小瑁,好了了自己的心愿,查明大哥的下落。插入书签 第一章寸草丹心(8) 游域边境,山货市场。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山货市场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那小身影中还有一只猫的轮廓。小瑁和点点都饿了,但小瑁已一贫如洗。 她离开风魔城已有三个多月了。为了忍住饥饿,她尽力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新鲜事物上。 她年纪还小,所以这种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其实并不是很管用,饿了就是饿了。 她扁着小嘴,一步一拖。 突然,她的目光被一样事物给吸引过去。 一个不大的铁笼子里,沉重的铁链锁住了一匹通体雪白的狼。 很多人都在那里围观。 小瑁也好奇的挤了过去。 “好漂亮的皮毛!”小瑁听到了一声声的惊叹。 她发现雪狼的右后腿上血迹斑斑,两只前爪和嘴边也沾满了凝固的血。 她的目光与雪狼的目光碰个正着,雪狼哀嚎一声。 小瑁觉得那简直就是人在哭泣。 不过只一瞬间,她动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花猫点点在一旁却不停的发抖。 猎户把围观的顾客赶出二三步远,道:“看起来各位都对这匹狼很感兴趣。这样,各位谁出的价码高,我就把它卖给谁。大伙看看!这皮毛多漂亮!” 他伸手掀开笼盖,人们吓得后退。 小瑁甘脆挤到了最前面,她的眼睛片刻也不曾离开过雪狼。 笼中的狼求助般望着她。 这时的点点也已不再发抖。 猎户的手抻进笼子,狼猛得拧身,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咬他。 他抓住它脖子上的铁链,用力一扯,雪狼不能动了。 他又用左手提起它受伤的后腿,把雪狼倒提在半空。 雪狼拼力挣扎着,扭动它健美的腰肢,它身上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泽。 小瑁一直盯着它,发现它的眼睛真的在传出求救的信息,就好像被欺负的点点,向自己求救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翠绿的好像最明媚的叶子般的眼睛湿碌碌的。 这时,人们开始叫价了。 一声高过一声的叫着。 有人出到二百金了。 一阵沉默之后,那人兴高采烈的想去接货物,一个女人尖声道:“我出四百!我要定它了!” 没有人再叫价了。 听听那女人道:“快把它的皮剥了送到我家里去!” 猎户把手中的雪狼在半空中抖了抖道:“好的。请等一下。”他说着,把雪狼倒吊在铁架了上,准备活剥狼皮。 雪狼扭动着身体,吃力的翻腾着。 人们围观,看它怎么样被活活剥皮。 雪狼大概已经开始绝望了,它不再反复的挣扎,渐渐平静下来。 只有那双祖母绿似的眼睛直直的望向东方的天空。 猎户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左手揪着雪狼的耳朵,刀慢慢的移向雪狼的头顶。 雪狼睁大一双莹莹水光的的祖母绿色眼睛,不舍,不甘心,留恋,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那双眼刺痛了小瑁的心,令她想起径若寒的眼睛和痛苦。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活活剥皮? 血从雪狼的耳根流下来,雪狼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小瑁看见手术刀剖开了径若寒的身体。 她大叫一声:“不要!”扑了过去。 猎户吃了一惊,刀落在地上。 小瑁一头撞开猎户,抱住被倒吊的雪狼,拉扯着把它脚上的锁链弄开。 猎户和商旅一下子全愣住了。 “你好沉哦。”小瑁小声对雪狼道。 雪狼低嗥一声算是回应。 猎户叫道:“小姑娘!快放开它,那是狼,是会咬人的!” 小瑁抱着雪狼,目光坚定:“不给!” 雪狼被她拖在怀里,用舌头舔受伤的爪子,一双冰冷的眼睛望着人群,发出一声长嗥,猎户及商旅齐齐倒退。 小瑁听到有人说:“快跑!” 容不得多想,她抱紧雪狼向西狂奔。 人们在她身后追赶,雪狼不住的发出恐吓意味的嗥叫。 它本来就是野兽,现在更像脱了缰的似的狠恶,再没人跟靠近它追逐。 杨瑁跑着跑着,脚下一软,跌了一大跤,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瑁耳边响起了点点的叫声。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摔倒在一堆干草旁。 她一下子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发现雪狼趴在地上,一直望着她。 小瑁的心情很好,因为救了雪狼,但她觉得自己快饿死了,于是又坐在了草垛旁。 点点蹭过来,投入她怀中。 她向雪狼招手,叫它过来。 雪狼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过来。 小瑁发现它真的非常的漂亮,并不是因为雪白的发亮的皮毛的原因。 都说狼是生性凶残的动物,尤其是狼的眼睛,绿幽幽的该是多么的怕人。但是,莫明的,杨瑁喜欢那双祖母绿色的富有生命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她看来不但不吓人,反而十分的温柔。 雪狼走到她面前,小瑁伸手去抱它。 这是,她耳边又是那个听到过的奇怪的声音:“跟我来。” 于是,小瑁抱起了点点,忍着饥饿跟在雪狼身后向前走。 她想:“不管啦,去狼群也没办法。我饿了。要是,被它吃掉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于是,一边走,一边歪着脑袋看前面带路的雪狼。 雪狼一声不响的在前面带路,地上留下斑斑血迹。 小瑁快走几步,抱住它,才发现不但耳根处的伤口兀自滴血,就连受伤的后腿上,伤口也绽开了,鲜红的肉翻在外面。 她把手帕撕成两半,分别裹住雪狼的两处伤口。雪狼没有用力挣扎。 扎好伤处,小瑁看见它似乎很高兴,自己的精神也一下子提了起来。 一人,一狼,一猫。 大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小瑁发现前面有一间木屋,屋外还晾着衣物,檐上挂着几只腌过的兔子,野獐。 她抱起点点,去叩门。 听见有人说话道:“是阿飒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看见小瑁先是一愣,而后看见雪狼,脸色更是奇怪。 他呆了一会儿,道:“请进。” “打扰了。”小瑁抱着雪狼走进屋子,发现到处挂满了兽皮,唯独没有狼皮和狐皮。 她发现屋主看雪狼的样子很奇怪,于是转身抱紧雪狼。 主人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小妹妹,你放心,雪狼和你在这里很安全。我叫阿朔,这个是我……”他指指雪狼:“他是我好朋友林飒,呵,林飒的驯兽。” 他笑得很暧昧。 何朔又道:“雪狼像是受了伤,能让我给它看看吗?” 小瑁把雪狼递给阿朔。 阿朔把它抱到床上,解开手帕,不由惊呼:“这是捕兽夹弄的!都多少次了!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条腿真得想让它废了吗?任性妄为到这个地步的只怕也只有你这家伙!” 他抱怨归报怨,手上去不闲着,慌忙去取伤药。 雪狼趴在床上,舔着伤口,很细心。 小瑁累坏了,完全忘记肚子还是饿的,伏在案上睡着了。 梦中她听到一个声音:“谢谢。” 她轻轻回应道:“不用谢。” 她似乎不记得今天听到了三次这个声音。 雪狼趴在床上,用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满眼笑意。 杨瑁一觉醒来,天光放亮。 她发现自己睡在昨夜雪狼趴着的那张床上,而且毫无小淑女的样子。 她叫了一声:“阿朔哥!” 没有人回答。 她有些惊慌:“点点!雪狼?” 点点“喵”的一声从床下跳上来,满足的用粉色小舌舔着三瓣小嘴。 小瑁将它抱进怀里,闻到它身上的奶香,才发觉自己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啊,饿死了。” 她伸个懒腰,发现床头坐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大跳,从床上弹起来:“你不是阿朔哥!” 林飒笑了,笑得阳光灿烂,天气晴好。 看着他那张扬而放肆的笑容,连心里也是艳阳高照。 林飒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发现逗她十分的有趣。 他随手拿起一个山梨抛给小瑁:“听你的口气,像是饿得厉害。吃吧!” 小瑁也一点都不客气,当下咬了一口梨道:“你是谁?” 林飒又笑了,道:“我叫林飒,没听阿朔讲过吗?” “他有讲过。”小瑁觉得这个大哥哥很亲切,于是靠了过来。 林飒向里挪了一下。 小瑁发现他的脚像是受了伤,头上也包着绷带。 小瑁问道:“你昨晚回来的吗?不小心掉进山沟里了吗?雪狼好不好?它也受了伤。” “雪狼很好。谢谢你救了它。”他狡黠的眨眼。 小瑁觉得他不但亲切而且十分的顽皮。 林飒又递给她一块兔肉:“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雪狼怎么不在屋子里?” “阿朔带它散步去了。” “它不是受伤了吗?” “已经上过药了。阿朔带它出去走走,活动筋骨。” “这样。”小瑁不再问了。 当她抬头看见林飒那温暖的好像太阳的笑容时,突然间就悲从心来! 她一想到自己失了唯一的亲人,从此孤单! 她一头扑入林飒的怀中,哭道:“我不要一个人……。” 林飒立刻手忙脚乱的安慰她,不知她为何哭泣,只是越安慰,她越哭得厉害。等到阿朔回来,带了两只小白兔给她玩,小瑁才又破涕为笑。 激情平原。 夜已经很深了。 叶天房里的灯还亮着。这些日子他都难以入眠。 他握着手里的项坠,开始发呆。他忘不了的那些记忆又涌上心头。 那是激情平原刚刚陷落的一个夜晚。月朗星疏。 战乱后的激情平原上一片废墟。昔日值得游域人骄傲的宫殿建筑……所有的一切都化为断壁残垣。平原上到处是无家可归的子民。而又有许多的海因斯坦的士兵在驱赶着游域的平民。激情平原一片死寂。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烧毁的房垣角落里爬出。 他的小脑袋向四周快速的张望一下,就又把整个人缩回墙角。 一队巡逻的海因斯坦士兵走过废墟。 月光悄悄的照到那个角落里,两个八九岁的男孩子紧抱在一起,两双黑亮的眼睛恐惧的大睁着。其中一个护住另一个,脸上露出坚决的神情,像个小大人一样。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角落。 那对紧抱在一起的孪生子一下子跳起来,异口同声道:“韩伯伯!” 韩渊猛得捂住两个孩子的嘴,低声道:“不要叫。” 两个小鬼用力点头。 韩渊放开他们后,就从怀里摸出两个肉馒头递给他们:“喏,一人一个,不许抢。” 小兄弟俩接过馒头,三两口就吃完了。 那个看上去比较小的望着韩渊,轻轻道:“伯伯,我还饿。”他用力抽着鼻子,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渴求的望着韩渊,期望他再变出两个馒头来。 另一个男孩扯了扯弟弟的衣角,责备道:“天天!” 作弟弟的叶天极不情愿的停止了索要食物,但眼睛仍死盯着韩渊。韩渊叹了一口气,又摸出一个油纸包交给叶宇,道:“乖!再忍耐一下,这是最后一点食物,留着应急。等风声过了,柔康伯伯会和我一起来接你们出去。小宇,你是哥哥,一定要看顾好小弟。” 他深深的注视叶宇:“听话,一定要乖乖的呆在这里!哪儿都不要去。”小叶宇用力点头,和弟弟一起目送韩伯伯消失在沉沉暮色中。 一个馒头是不能够填饱小孩子的肚子的。叶天一直眼巴巴的望着哥哥藏在怀里的油纸包,使劲吸溜鼻子。他的意思叶宇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我还要吃!” 虽然明白小弟的意图,叶宇却不能完成他的心愿。他是哥哥,他稚嫩的肩膀上承担着照顾任性妄为的小弟的重担。 叶天的软磨硬缠无效后,不再理睬生病的哥哥,自己缩成一团倚着墙角去睡了。一会儿,他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叶宇挪到弟弟身边,把他紧搂在怀里。两个小兄弟就这样抱在一起取暧。 叶宇无法入睡,他的头从早上起就像是要裂开了一样痛。 正在难捱时,他听到小弟的梦呓:“妈妈,哥欺负我。我饿。” 他愣了一下:“天天?” 他想:“天天饿得厉害,可是……算了……先救天天吧。”于是摇醒了小弟:“吃吧,吃饱了再睡。” 小叶天闻言欣喜的抢过油纸包打开。一股扑鼻的牛肉香,是一块大约半斤的酱牛肉!许久没吃到可口饭菜的小叶天大口大口的咬着牛肉,用手撕扯着,弄得满手满嘴都是油。当他想起哥哥时,他手中的牛肉早就所剩无几了。 他把牛肉递过去:“哥,你也吃。”他尚自舔着手指。 叶宇看他吃的香甜,眯着眼睛笑笑,咽下口水,轻声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小叶天闻言连忙把手抽回,继续狼吞虎咽。 叶宇努力将自己在墙角缩成一团,他感到冷,周围好黑,他太冷了…… 叶天抱着头,坐倒在椅子中。 他好后悔自己当时的自私! 如果自己对哥哥的不舒服稍微留意一些的话,就不会发生以后的事情:由于没有吃的,小兄弟俩被迫从藏身的地方出去找食物。而病弱的叶宇根本无法跟上弟弟,后来……叶宇,年仅九岁的叶宇就像是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不复存在。 “都是我的错!”叶天想:“好不容易,康叔叔回来接我们,哥哥却被我不知丢在了什么地方。小叔叔也死了,再也没有线索了。”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饮尽的也有一腔悲愤:“哥,你到底在那里?你可知道,小天是如此的想念你!” 他抬起头,看见柔平站在门外,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该进来。 叶天挥挥手,柔平走了进来。叶天问道:“什么事?” 柔平答道:“外面有一位姑娘,她说她是地下高原的大小姐,想求见御主。” “地下高原?”叶天跳起来:“林姐姐吗?” “不是林大小姐,好像是姓宁。” “宁珑?是她?……”叶天起身说道:“你请她去会客厅,我一会儿就到。” “宁珑?”柔平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叶天推他一下,笑道:“不记得了吗?她是海伯伯六年前收养的干女儿。” “噢。” “快去!” 宁珑,那位自称是地下高原大小姐的少女在会客厅里走来走去。那是个性格外向,活泼好动的女孩子。因为她的笑容与海澈极其相似,以至于她有幸成为了地下高原御主海明岫的干女儿。年方二十的她,像一只快乐的小兔子。不过,活泼的兔子也有不开心和烦恼的时候。比如此时。 她听到了叶天的脚步声:“天哥!” “小珑,真得是你!”叶天快步赶上前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顺便请天哥帮个忙。” “出什么事了?”叶天惊问。 宁珑皱起浓黑细长的眉:“阿飒哥又不见了。我虽然知道他的心情,可是他这样毫无目标的找,根本就没有用嘛!而且,他又到了药性发作的阶段了,光是何朔一个人跟着,我们都不放心。” “你想让我帮忙找他?地下高原的人手不够吗?”叶天善意的提醒她这件事有欠考虑。 “义父他病了。” “海伯伯病了?严重吗?”叶天吃了一惊。 宁珑叹气道:“阿飒哥这样到处乱跑,义父已经很担心了,他还思念大哥的很……” “知道他在那里吗?”叶天问道。 宁珑猛得抬头,眼睛也亮了:“你肯帮我?” 叶天点头。 “阿飒哥他大概在游域边境的某地。”宁珑道:“我用黑魔术还可以缩小范围。” “那你再试试。” “嗯。” 在宁珑去冥想听时,叶天悄悄走到外面,唤来柔平,对他详细的吩咐了一番,柔平领命退下。 叶天盯着冥想听的方向,轻轻摇头:“林飒。为什么,为什么总那样固执?海澈,大概早就不在人世了。他那么重要的人,倪尊寿是不会让他活着的。明知道是自己一厢情愿,自欺欺人的却偏又不肯死心。” 他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责问自己:“你自己不是也一样吗?总抱着和他一样不切实的希望。” 他叹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北歆曾多次辞不搭意地说过些什么,似乎与径若寒毫无关系的话,还提到过海澈的事。而彼域和海因斯坦是盟邦,北歆也许真的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只是自己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小叔叔的事,也没有详细追问。现在想来,那时的北歆,也许是有什么隐意也未可知。 他想:“说不定,海澈还活着呢,毕竟,对于地下高原的滨族人来说,他是那样重要的一个人。” 正这时,宁珑一脸的喜悦,从冥想听的房间飞快的跑出来:“天哥!有了!有了!阿飒哥在西南边境!还好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 “西南?”叶天皱皱眉:“他果然还是不死心,又跑到彼域去了。只是西南边境全是山脉,我陪你去吧。”他拍拍宁珑纤薄的肩膀:“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宁珑突然垂首:“谢谢你,天哥。每一次都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尽地主之宜嘛!”叶天微微一笑。 他道:“谁教他和我一样固执。” 宁珑闻言轻轻“咦”了一声,便即明白。 她笑面如花:“天哥的大哥一定也好好的活在世上。” 言下之意竟是“我的大哥也一定好好的活在世上,所以我和阿飒哥绝对不会放弃。” 叶天哑然的同时,也是会心一笑。 没有消息,相对来说,有时就是最好的消息。 身为上位者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的自己才是真的愚蠢。 游域西南边境。 杨瑁兴冲冲的替扛着面粉袋子的林飒打开门,慌不迭的去接阿飒的活儿,一边叫道:“阿朔哥,阿飒哥哥回来了!” 何朔答应着,却没有露面。 林飒把面粉袋子放在桌子旁,喘了口气道:“阿朔在做什么?” “阿朔哥在宰羊,说是冬天吃羊肉暖和!阿飒哥哥累了吧?先歇一歇。” 杨瑁说着搬过凳子:“坐。” 林飒坐了下来,擦拭着头上的汗水,道:“你去忙你的吧,我歇一歇就好了。”他习惯性的按着左腰。 小瑁盯着他。 林飒感到她关切的目光,抬起头,拍拍她的头顶:“去吧。” 杨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跑去后院帮何朔剥羊皮。 林飒靠着墙,用手按着左腰:“好痛。怎么会突然这么痛……” 他缓缓调起能力,心想:“用一点点能力不会刺激到'绿翡翠'吧?”心念方动,一阵剧痛自小腹传来。 他“啊”的一声伏倒在桌上。 何朔与杨瑁剥完羊皮回到前院。 阿瑁发现林飒无精打彩的伏在桌上,慌忙跑过去:“阿飒哥哥!你怎么了?” 林飒用左手捂住脸,右手拼命的摇个不停。 何朔见此情景心中一惊,继而推开小瑁:“到外面去玩!不叫你就不要进来!”不由分说将小瑁关到了门外。 小瑁自然委屈,她用力打门,却听到里面一阵乱响,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大概,他们去后院了。”小瑁坐在门外的山石上,寒风刺骨。 小女孩不住发抖:阿飒哥哥真的不要紧么,看起来,好疼好疼的样子呢。 她于林飒、何朔两人相处甚好,那只雪白毛皮的狼虽然再不出现,但家里的猎物从来只多不少,她渐渐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今天,却给何朔慌慌张张的赶了出来。 点点窝在她的脚边,也在瑟瑟发抖。 没来由的,小小的孩子把自己更多的埋进身上的兔子毛大围巾里,蜷得更紧。 好冷,不是身体的冷,而是心中的寒意在无限止的漫延开来。插入书签作者有话要说:这是自己一个人奋斗了十多年的梦想,不停的摔倒,不停的爬起,无论开了多少个新坑,始终最放不下的一本。主人公的名了改了两次,还是无法离开大海生存,就像是天边高远,无处可寻,只有梦想在飞 第一章寸草丹心(9) 何朔把痛得全身颤抖的林飒抱进里屋,才将他放倒在床头,林飒用双手捂住脸,尖吼道:“出去!出去!” 阿朔一边躲避他不知轻重推过来的手臂,一边向外退:“我走,我走。不过,你千万不要再调动力量啊!这个周期还没有过……”他退到外间,颇有些担心的守在门口。 林飒在床头拼命的挣扎着,他用被子捂住头,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忍受着变身的巨大痛苦。他感到身体快要被“绿翡翠”给撕碎了。 他的身体在被中缓缓变化。 “表哥,我不会输的!就算是变成了怪物,我也不会输!” 杨瑁瑟缩在山石后,静静等待林飒或何朔出来带她回去。 她用力搓着两只小手。 努力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笑脸:呐,没事的。小瑁这么乖,没有人不要小瑁的。 正在胡思乱想的安抚着自己,面前突然多了一双白色的短靴。 小瑁警戒的抬头。 她看见一个笑容很美的大姐姐和一个和和气气的大哥哥。 小瑁问道:“你们是谁?” 宁珑笑得极甜,反问道:“小妹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瑁道:“大哥他们叫我待在外面。” 宁珑和柔平均觉得这小妹妹好玩。 宁珑牵住小瑁的手道:“小妹妹,我们迷路了。能让我们去你的家里暖一暖吗?” 小瑁看看这二人,点点头道:“好。”然后,拉着宁珑的手,走向门前,一边仰脸问:“我叫小瑁,姐姐你呢?” 笑得很纯的宁珑道:“你以后就叫我宁姐姐好了。” “嗯。宁姐姐,我去叫门。”小瑁用小手拍门,叫道:“阿朔哥!阿朔哥哥!我可以进来了吗?” “阿朔?”宁珑吃惊非小,她望向柔平:“会不会……” 柔平示意她不要着急,以免认错人。 何朔听到她的叫声,生怕她闯进来,慌忙道:“再等一下,乖。” 同时,他走进里屋,雪狼无力的看他一眼。 他心痛的为雪狼抚平乱糟糟的白毛,又从被中抱出林飒的衣物藏好,道:“我去放小瑁进来,天那么冷,时间长了她会冻坏的。”说着走出去。 一打开门,何朔顿时惊住了。 他瞪大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宁珑,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宁珑微微一笑,道:“阿朔,总算找到你们了。” 何朔怔了半晌道:“你、他?你们?” 宁珑道:“这位是激情平原的左都统领——柔平。阿朔,外面的山风好冷。” 何朔迟疑一下,小瑁用力拉他的衣角:“阿朔哥,原来你们认识啊?” 何朔把宁、柔二人让进屋里。 小瑁把宁珑拉到林飒坐过的椅子上。而后问道:“阿飒哥哥呢?” 何朔道:“阿飒?他出去了。” “可我怎么没看到?”小瑁道。 何朔摸摸她的头:“乖,去拿点食物给哥哥、姐姐。”他支走了小瑁。 宁珑盯着他道:“阿飒哥呢?” 何朔道:“又发作了。” 宁珑一下子跳起来:“他在哪里?” 何朔向里屋一呶嘴。宁珑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黄金盒子,快步走进里屋。 柔平问何朔道:“林大哥不要紧吧?” “嗯。啊,你坐。”何朔手忙脚乱的招呼他。 柔平笑道:“不用客气,我也不是外人。” 宁珑走进里屋。雪狼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下子跃起身来。 但由于变身后体力消耗饴尽,才跃起一半就又趴了下去。 宁珑蹲在它身边:“阿飒哥!” 雪狼一双绿眸中满是诧异,似乎在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宁珑不及回话,先打开小盒,从里面取出一件坠着祖母绿的耳饰。 她揪着雪狼的耳朵,仔细的寻找着什么。 雪狼咧着嘴,伸出前爪,似要挣扎。 宁珑怒道:“别动!这是为你好!你总不想这只耳朵上又多穿几个眼吧?” 雪狼低嗥一声。 宁珑把耳饰佩在雪狼的耳上,惊道:“耳朵上怎么会有伤?谁欺负你?啊!”她猛得扭回身。 雪狼趁机钻入被中。 宁珑从里屋走出来:“阿朔,阿飒哥的耳朵上怎么有伤?” 何朔皱着浓眉,把几个月前的事说了一遍。 宁珑道:“看来真得多谢那位小妹妹,不然只怕再见不到他。” 她舒一口气,料想当日情景,一定凶险万分。 这时,小瑁端了一大盘烤羊肉回到前面:“阿朔哥,宁姐姐!啊!还有这位大哥哥!吃东西了!” 她把烤肉放下道:“阿飒哥哥还没有回来吗?” 何朔刚道:“他……”他正不知如何开口,林飒一掀布帘,探出头来:“阿朔!” “阿飒哥哥!”小瑁刚想奔过去,何朔拦住了她:“阿飒。”走进里屋。 片刻后,两个人一起走了出来。 小瑁眼尖,一眼就瞅见林飒耳朵上戴的耳饰:“阿飒哥!你怎么也戴这个?” 林飒脸上一红,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径直走到桌前,抓起几串烤肉胡乱的递了出去,一边道:“宁珑,你怎么找来这里?” 宁珑道:“阿飒哥,求你以后不要再玩这种失踪游戏了。” 林飒眉尖微颦,道:“失踪游戏?我不是在玩哪!”他似是自语,又似与人对话。他道:“我在找表哥。”神情恍惚。 宁珑知道与他多说无宜,相对于在这里强行说服林飒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知。 她神色镇重的道:“阿飒哥,请你速回地下高原主持政务。” 杨瑁歪头瞧这四人,却一直插不上话。 林飒愣了一下:“不是有舅舅和我姐姐在么?用得着我吗?” “义父病重。请你速归。”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说出口,在场的人除了小杨瑁之外,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林飒正咬了一口的羊肉串应场落地:“你说什么?” 宁珑垂泪道:“义父和你一样,他也思念大哥啊。” 林飒紧咬下唇:“舅舅……怎么会这样?” 宁珑又道:“阿飒哥,请你速归。” 何朔与他相视,眼神里是宽慰,他道:“阿飒,事不宜迟,我们先回地下高原吧。不要再让伯父担心你了。” “小瑁怎么办?带她一起走吧。”林飒看着杨瑁说道。 只是一刹那间,他便恢复了人前沉稳的那个青年,刚才的失态便如同不曾有过一般。 听见“小瑁”两个字,柔平突得想起一件事情。 他急忙问道:“小妹妹,你姓杨,叫杨瑁是不是?” 杨瑁睁大双眼:“我不认识你!”言下之意也就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柔平喜出望外,又问道:“你是海因斯坦人?是若寒叔叔的小婢?”他没留意林飒已经又呆掉。 杨瑁眨巴着眼,竟也愣住。 柔平又道:“小叔叔死后你才离开风魔城的?” 杨瑁震惊以极。她大声的叫起来:“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林飒的眼角已瞪大得快要裂开。 “小妹妹!我们域主找你找得好苦!” 柔平却是喜极,一把抱住小瑁:“太好了!跟我去见御主!” “我不要!”小瑁惊叫! 林飒这时惊觉,他拦下柔平:“等一下!”又转向小瑁:“你认识若寒叔叔?他怎么死的?你服侍过他?这十几年他在哪里?” 小瑁发傻:“阿飒哥哥,原来你也认识我叔叔?!” 林飒此刻心中忽而大悲,忽而大喜,他恍惚间又看见径若寒的身影: 满树的紫樱,樱花烂漫。 聆涛阁外精致的回廓上。 径若寒正笑眯眯的悄悄走近海澈。 本来在聚精会神练书法的小海澈突然就抬起头来:“舅舅!” 林飒则从门外飞跑进来:“小叔叔!”拦腰抱住径若寒:“你回来了!你的病都好了吗?” 海澈从桌子那边跳过来,张开双手扑入舅舅怀中:“舅舅,我好想你!” 他仰起清秀的小脸:“你的身体都没事了吧?可以回家了吗?” 径若寒用双手搂住两个孩子:“快了,用不了多久就和从前一样了。你们两个在家有没有不乖啊?” “乖!”小林飒抢着道:“我很乖!表哥不乖!他偷偷爬树,被舅舅骂!”他做鬼脸。 “我才没有!”小海澈急了,用漂亮的大眼睛瞪小表弟:“我没有!” 径若寒用手一按林飒的额头,心痛的道:“你呀……又爬高蹦低的。额上这块伤疤很深哟。长大了可就不帅了……” “叔叔!有礼物吗?” “猜猜看。” “一定有!”林飒叫道:“是什么呢?” 径若寒神秘的笑着。 林飒挠挠头,眼睛亮亮的:“猜不到。” “调皮鬼!”径若寒笑着从怀里拿出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两个小鬼一起抢上前打开盒子,发出欢呼声! 小海澈执了舅舅的手,又一头扎进他怀里,用漂亮的小脸拼命的蹭自己舅舅胸口的衣襟:“舅舅,你待我真好。” 径若寒抱起他,捏他的俏鼻尖:“你是我的小外甥啊。” “叔叔,也抱我!抱我嘛!”小林飒死皮赖脸的也往他身上蹭。 径若寒一手抱起一个:“两个都好沉了呢。”他笑得温柔。 这时,“若寒!”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小玥!”径若寒松了两个小鬼,恬静的笑容堆了满脸,连眼睛里都是光彩…… “若寒叔叔是我表哥海澈的母舅,他只大我们十二岁。他一直很疼我们。” 林飒看看杨瑁。他接着道:“十多年前,他身上被人种下的寒毒开始发作,只有游域的浴水之泉才可以缓和他的病情。我舅舅就把他送去那里,请叶伯伯为他治疗。本来是颇见成效的!他还带礼物回来看我和表哥……而且也征得了我父母还有舅舅的同意,” 他微笑,想起好玩的事:“说是姐姐相挟也罢,总之,等他身体复原就要娶姐姐的。” 他全不理会周围惊诧的目光:“他只大我姐姐五岁而已。可是!那一面竟成永决!” 他苦笑:“海因斯坦突袭游域,叶伯伯夫妻战亡……小叔叔也下落不明。谁知,他竟落在了那帮人渣手里!……姐姐和表哥不相信小叔叔会死……姐姐一心要嫁小叔叔……表哥也一心要找到小叔叔……表哥偷偷出门,被舅舅狠狠打了一顿。” 他眼角滑下泪来:“舅舅第一次动手打表哥。表哥整整三天下不了床。但是,他不死心,又多方查找小叔叔和下落。终于,让他查到有人见到和小叔叔长得很像的人出现在彼加尼魔鬼域,然后……我,我办了件蠢事……我,害他受尽折辱……” 事过七年,林飒每次午夜梦回,海澈亲切如在眼前,伸手却是一袭碎梦。他与海澈自幼形影不离,多年的手足之情,全因自己当年的愚蠢和任性而为,令表哥身陷网罗,从此生死不明。他心中的愧疚和痛楚又谁知? 杨瑁眨眼道:“海澈?”她记得听到过这名字。她道:“我记起来了!若寒叔叔有一次做完例行检查就昏倒了,我后来去扶他,他一直叫这个名字来着。” “什么?”林飒一把揪住小瑁:“小叔叔有叫过表哥的名字?” 小瑁被他抓得手臂剧痛“啊”的一声,顿时昏了过去。 “啊。小瑁!”宁珑将她一把抱起,才发现林飒刚刚使力过猛,竟捏断了她的手臂。 她连忙把小瑁放到床上,为她接骨。 林飒茫然不知所措,他恰才情急之下,使力过猛,全然忘记了那是个小女孩,怎么经得起他大力一抓。他和何朔,柔平围在床前,甚是担忧。 当宁珑告诉他们小瑁的伤并无大碍后,林飒才放下心来。 宁珑再次提及海明岫病重,急盼林飒速归之事。 林飒盯着小瑁:“她怎么办?” 柔平道:“这个交给我吧。天哥正四处找她,你们又不方便带着她,不如我带她回激情平原去。等你们处理完了地下高原的一应事务,再派人接她过去。想必那时天哥也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林飒想想也是,当即点头答应。只是他二人与小瑁日久生情,终是有些不舍。 宁珑又道:“等安顿好了域内事务,我亲自把她接过来。”林飒这才放心。他深深看柔平道:“小瑁就拜托你和叶天了。”他转身:“我们回地下高原。” 他说到做到,当真连头也不回一下。 柔平目送他们离去,又转视小瑁,心想:“能不能找到叶宇哥哥,真得只有靠这小妹妹吗?”心下分不出是喜是忧,只觉得有一件事一直不妥,但到底是什么不妥,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坐在床沿,凝望这小女孩,不知为什么,他越来越觉得她像一个人,只是她还太小。 凛冽的寒风在屋外呼呼刮着,一如柔平的心般烦乱。 他隐隐约约觉得这小女孩和径若寒之间还有着其它的关联。他站到窗前,满目的银松,似乎银松当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多想径若寒可以从银松林后走出来,告诉他他所想知道的一切。 几乎同一时刻。 彼加尼魔鬼域——诛天城。 城内一片祥和。 倪佳手端着酒杯,目光扫向坐在对面的弟弟倪昊。 倪昊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用手撩开头发。 他脸上有一道寸许长的伤疤,与脸上的肤色极不协调。 他瞅着倪佳道:“二姐!为什么不甘脆点?杀了他再剖了他的脑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吼道:“七年了!他像个哑巴一样!还得养着他浪费粮食!” 倪佳轻描淡写道:“你少啰嗦!这不用你来操心!再说,他本来就是个哑巴了。还有,不许你再提破相的事情,我就是要看见他那张脸……” 倪佳品着美酒,忆起多年前那张明丽、帅气的脸,道:“既然我不能一点一点的摧垮他,那就退而求其次。去了他的意识,光剩下身体好了。”她黑眸中闪动诡异的光芒。 那一刻,她心中装满了那个人。 倪昊盯着姐姐右腕上那串剔透玲珑的白琉璃珠,将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二姐!” 倪佳转头,冷漠到极点的眼神:“我警告你,别碰他!他若再少了一根头发,我要你生不如死!” 倪昊不自禁的打个冷颤,他不再吭声。 倪佳转动着琉璃珠,满目柔情,轻唤出那个名字——海澈,你是我的,我谁也不给。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