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飞尘沙起 荒漠孤烟直 飓风狂飞,黄沙漫天,天地间飞沙扬砾。 数十骑人马穿过无尽风沙,风驰电掣般飞驰过来。 骏马四蹄生风,气势雄壮,风沙之中,尘沙之上,那强劲的铁蹄声轰隆隆的响成一片,滚过层层黄沙。 马上均是手持兵刃的劲装大汉,遮天蔽日的黄沙,遮挡不住数十大汉憔悴的面容,一些身上缠了绷带的汉子身上渗出一片片殷红的鲜血,厉风带着黄沙击打在上面,凝结出点点斑红,随着飞散了。 最前一匹大马浑身乌黑,雪白的四蹄翻腾间如腾空飞驰一般,马头高扬,长鬃飞动,体型雄壮高大,四蹄修长有力。马上坐一大汉,面目俊朗,虎目圆睁,一身紧靠青衣,横抱一位腹部凸起的女子。骏马飞驰,飞沙走石,风沙袭来,两人身前半米处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黄沙流水般滑落到两旁飞去了。横卧的女子衣带飘舞,全身上下不见一粒尘沙。 女子面容娇美,安稳的躺在大汉怀里,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通透深幽的美目一眨不眨的直盯着大汉。 大汉眼望前方漫天昏昏风沙,神色决然,不时催动胯下乌黑骏马。 大汉左侧紧跟一位壮汉。壮汉腰圆肩阔,满脸扎须,手握两把开山巨斧,身前亦是一道无形屏障,将飞来的黄沙阻到一边。 壮汉面露焦急,不时的回头催促一干人等加快,偶尔望向青衣大汉的眼神却是一片虔诚。 身后数十劲装大汉却没这份本事,狂沙袭来,只得半眯双眼,或以纱布遮挡,喘息着拍马紧赶。 数十人马如一道黑云,风驰电掣般呼啸奔腾而去,卷起一道浓烈的黄沙滚滚翻腾。 风沙越发的大了。 前方人马过去不多久,后方来了一彪人马。 这一彪人马人数多了,二三百人许,个个衣着光鲜。前面十多人,身前或大或小均泛出一面无形屏障,金黄色的锦衣上无一尘粒。 领头的是三位中年汉子,最中的一位年纪最长,奔马飞驰之中,却似闲云慢游,面上安稳如常,眼望漫天黄沙,如在欣赏美景一般。只是胯下的骏马呼啸飞驰,那周遭的沙粒飞速滑过,却是在加急赶路。 左侧汉子开口问话:“总统领大人,我等追赶三个时辰,此处怕已是东蒙国地界,距东蒙国沙石关不远了吧?”居中汉子年岁较长,听了问话,看了看右侧汉子。 右侧汉子说道:“张大统领,莫急莫急,此处是三国交汇之地,距东蒙国沙石关还有五百余里,那位奔命的三皇子逃窜了半月,今早被我东库关的守军一顿围剿,剩下三四十残兵败将,如今虽然卖命逃窜,却已是强弓之末。咱们只要跟在后面即可。呵呵……再说,还有西鸿国镇守洪绝关的万夫长巴尔思呢……”说完望向居中的总统领大人。 总统领微微点头,说道:“洪大统领说的是,西鸿国的巴尔思乃是察哈尔部酋长的亲长子,当年曾以一万匹西蒙良驹,十万只牛羊作为聘礼,欲娶咱们的那位三皇妃为妻,可惜后来还是被咱们的三皇子拔了头筹。” 总统领有意无意的瞥了洪大统领一眼,接着道:“张大统领那时还未下山侍奉皇上,也难怪。洪大统领当年可是跟随三皇子去东蒙国迎的亲呀,想必清楚明白。” 洪大统领身形微微一颤,急忙抱拳道:“总统领大人,洪某自从进了御林军‘射生营’,便是您的人了!这些年来……”总统领摆摆手,笑道:“洪大统领莫要多讲,你足智多谋,武功也不差,今年来出了不少力,这些,闫某都记在心里了。”微一正目,道:“你要记住,咱们都是皇上的人,为皇上效力,我闫西山肝脑涂地,生死都是皇上的人!洪大统领可要明白?!” 洪大统领双拳紧抱,低头道:“属下明白,一切听总统领大人号令!” 闫总统领似笑非笑的看着洪大统领,却不说话。 这边张大统领使了眼色,洪大统领略微思索,说道:“总统领大人,当年我奉命陪同三皇子迎娶东蒙国阿拉坦部金公主,途中遭遇西鸿国察哈尔部酋长亲长子巴尔思数次阻挠,最后一次被三皇子打成重伤,据说回去修养了三年方才痊愈。” 闫总统领轻点头,笑道:“如今已过去了五年有余,想来那位巴尔思早已痊愈,只是到了现在还不娶亲,恐怕还是对那位金公主三皇妃念念不忘,对咱们的三皇子更是恨之入骨。前日收到我方传讯,如果今日不来截杀,嘿嘿,那就不是察哈尔部酋长的亲长子了。我等只需紧跟其后,到时坐收渔利,收了三皇子首级回去复命就是。” 张大统领点头称是,“总统领大人说的是,有人替咱们出力,咱们犯不着犯险。那位三皇子武功却是了得,还有他的那位亲随‘不二雄狮’康不为,武功更是霸道,今早东库关三千守军围剿,愣是没能捕获,反而死伤了近千人!” “哼!”闫总统领瞪了张大统领一眼,“张大统领,我请你下山,可不是为了听你长别人志气灭我等威风的!”张大统领急忙施礼赔罪,“张某知错,下次不敢,下次不敢!” “我闫西山一生纵横,岂能怕了区区一个莽汉,几十个叛匪!‘射生营’均能以一敌百,也不是东库关的那些饭桶可比!嗯……只不过三皇子虽说反了当今皇上,但乃是皇家血脉,我等为皇上效力,万死不辞,如亲手杀了三皇子,今后,一旦……再者说我‘射生营’虽说个个矫勇,但死伤也难免的,这些人跟随我多年,闫某怎能不顾及他们的生死?由西鸿国那位亲长子巴尔思代劳,何乐不为!” 张洪二人同声一气道:“总统领大人体惜下人,我等感激涕零,万死不能报答总统令大人的恩德!” 总统领抬手一挥,“好了,我把二位当成心腹,今次带你等立功,好生为皇上效力,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多谢总统领大人提携!我二人定不负大人所付。” 前方,青衣大汉横抱着女子,带领着数十人马飞驰了大半个时辰,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断有大青马跑断了气力,几个翻滚倒地就死。落马的大汉并不迟疑,几个翻滚站直了身子,迈起双脚紧跟在后面奔跑。 最前那怀抱女子的青衣大汉眼望漫漫黄沙,似乎有所察觉,坚毅的脸上突然一沉,怀中女子通透的美目跟着一暗,搂抱着青衣大汉的葱白似的双手随之一紧。 青衣大汉低头微笑,柔柔的看着女子,“云英,不要紧,有我呢。” 女子轻轻点头,美目中泛出一层薄雾,“雄哥,是我连累了你!” 青衣大汉微正面容,故作严厉,“云英,不许这么说!你和腹中的孩儿就是我的命,没有你们,我周传雄生有何意!”随之露出微笑,“云英放心休息,我定能将你和孩儿带到阿拉坦部去!” 女子却不做声,一滴眼泪滑了出来,深幽的美目中透出异样的关怀。青衣大汉道:“云英不要乱了心神,安心休息,为了咱们的孩儿!” 女子挥去泪花,双眼依旧望着爱人,眼底深处透出一丝坚定。 青衣大汉抬头再看,正前方浓密的尘沙中起了一道黑线,剑眉紧锁。 那一侧手持双斧的壮汉看了青衣大汉神色,焦急之色更浓,眼望那一道黑线,冲青衣大汉言道:“皇爷,定是那西鸿国察哈尔部巴尔思得了消息,皇爷只管跟着属下往前冲,有我康不为一双板斧在,定能突破重围!” 前方黑线越来越大重,越聚越多,慢慢现出无数人马身形。 青衣大汉回头,深深的望了壮汉康不为一眼,“康大哥,看前方阵势,这次巴尔思帅部不下五千,你我从小知交,传雄知道你会和小弟同赴,只是康大哥家中襁褓小儿……”康不为板斧一挥,“皇爷不用多讲,不为与你生死与共,好歹俺还有个后人,能与皇爷一道逃命,也是件大快事!杀死这帮龟孙子,啊哈哈……” 周传雄轻轻点头,“康大哥,咱哥俩就前去试试运气吧!……这一帮属下,大都家有老小,左方是西鸿国地界,去了危险,右方属东蒙国,可绕道迂回至大周。康大哥,让大伙儿散了吧!” 青衣大汉周传雄带领亲随强过大周国东库关,死伤过半,剩余数十人马早已人困马乏,前方又是五千西鸿大军围堵。心中早已有了结果,却不忍剩余亲随跟着送死,指了一条活命的路。 听了这话,壮汉康不为满脸涨红,大声说道:“兄弟们,皇爷不要你们了,要只身送死,大家愿意吗?” 数十亲随异口同声道:“不愿意!誓死跟随皇爷,誓死跟随皇爷!” 青衣大汉周传雄双脚离鞍,轻轻跃上马背,回身道:“大伙儿跟我送死,我周传雄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补偿了!” 周传雄武功卓绝,抱着爱人站在飞驰的马背上,稳如平地。 壮汉康不为跟着跳上马背,大声道:“兄弟们,皇爷对我们恩重如山,亲如手足,下辈子还做兄弟!”数十人大喊:“下辈子还做兄弟!还做兄弟!” 周传雄半鞠一躬,“好,下辈子还做兄弟!”回身坐了马背,望着康不为摇了摇头,“康大哥,你呀!” 康不为道:“都是兄弟,皇爷是我们的主心骨,你若死了,我们活着也没意思!” 周传雄轻轻一笑,不做声了,那怀中的女子伸头看了过来,柔美的声音缭绕响起,“康大哥,怎么死呀活呀的,云英听着不好。” 康不为笑道:“是是是,金姑娘说的是,不为老粗,说话不忌讳,再不说了,再不说了!”右手板斧轻轻在面颊上磕了一下。 金姑娘云英早已是周传雄的妻子,康不为婚前与之相熟,叫的习惯了,总改不了口。周传雄夫妇与之知交,却不在意。 前方乌压压的人马遮天蔽日,杀气腾腾,乌云逐渐笼罩住了周传雄一众。 周传雄笑看康不为,“康大哥,这次如能活着出去,你我为结义兄弟,小弟要拜你为亲大哥!” 康不为大笑,“好,皇爷不嫌弃不为,俺就和你结拜,做你大哥!” 两方人马均是疾驰,不多久相距不过二三百米。 康不为端起开山板斧,大喝一声,“兄弟们,杀!”双脚猛磕马腹,一马当先。周传雄扶起爱妻金云英,轻声道:“云英坐稳,看我杀敌!”摘出马鞍下一杆长枪,紧跟其后。余众操起兵刃,将周传雄护在中间,一路喊杀 第二章 提马纵沙场 孤军... 狂风肆虐,飞沙走石,五千西鸿国大军黑压压的占据了半边天日。周传雄一众寥寥数十人,如一把尖刀,迅疾冲入阵中。 康不为两把板斧硕大无比,当头一挥,射出一道气刃,七八名西蒙士兵项上人头被激的飞了起来,胸腔旋即喷出鲜血。十多名士兵受了重创,跌落马下。 康不为板斧飞舞,接着连砍了三斧,三道气刃击出,二十多名西蒙士兵丢了性命,两个士兵离得近了,转瞬连胸砍了半截,上半身掉落沙地,口中犹在嘶喊。 两个呼吸间砍死三十多人,近百名西蒙士兵受了重伤,人仰马翻,迎击的西蒙大军被此一阻,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后方的军队堵到一块儿,速度慢了下来。 周传雄紧跟康不为,银枪飞舞,枪尖所指,必有敌方士兵倒地,余众死守在旁侧断后,奋力厮杀。 周传雄所帅余部亲随本就悍不畏死,加之颇具武功,不知在战场上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对付西鸿国一般士兵,直如切瓜剁肉。数十人厮杀前进了百多米,西蒙士兵死伤三四百人,而周传雄亲随部众,仅是没了战马的五人丢了性命。 康不为杀敌不惜气力,每一板斧全力抡出,都会爆出气刃,敌方士兵连同战马,非死必伤,西蒙军看的胆怯,围攻之势渐松。周传雄呼喊一声,“康大哥保留气力,敌军松散,冲出重围要紧!” 康不为应了一声,一双板斧抡的浑圆,没了气刃,却将周身三米见方护了个严严实实。但凡敌军靠近,即被板斧绞成肉泥,迎来的兵器冷箭碰到便折,挨到就断。 周传雄手持丈八银枪,专门找敌方军官下手,长枪射出如利剑般的气刃,七八米远的敌人也是一枪毙命,枪枪刺进咽喉,无一拖沓。 围攻士兵势弱,畏畏缩缩的往后挤靠,敌军后方一时有些混乱,二三十名亲随杀气暴涨,只找胆小躲避的下手,一时间杀的西鸿兵丁不敢靠前。一茶盅功夫,周传雄一众冲过西鸿大军大半。 后方,大周三百‘射生营’御林军终于赶来了。 总统领闫西山看了阵势,扬声大笑,“哈哈哈……”笑声穿过五千西蒙士兵,送入每一名兵丁的耳膜。“西鸿国察哈尔部五千大军,却也拦不住残败的区区几十人,我‘射生营’闫西山倒是领教了!啊哈哈哈……” 康不为一惊,回声道:“皇爷,‘射生营’大把头闫老三也来了!”周传雄挺枪刺飞一名军官,沉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不要管他,冲出去就是!” 西蒙国大军后方传出叫嚷声,“闫老三给老子送信,老子感激不尽,不过,你老小子莫急,老子这是在磨练老子的士兵,周老三要是能从老子这里逃出去,老子抠出眼睛给你当球踩!”声音虽然响亮,却刺耳之极,如破铜烂铁交相撞击。 “哈哈哈……”闫西山大笑,“原来真是白虎将军,好,你白虎将军要是能够获胜,我闫西山从此以后,见面给你行礼作揖,叫你白大爷!” 西鸿国的察哈尔部巴尔思,用国与国通用的文字官话叫做‘白虎’。 两人言罢,西鸿大军后方传出一声粗壮的号角声,大军右侧窜出一彪白衣大汉,西鸿国士兵让到两旁,留出一道路来。 周传雄看的清楚,“康大哥,巴尔思派出了白虎军团,咱们往左侧冲!”康不为也不应声,抡斧朝着左方急冲。 康不为凶猛,周传雄狠辣,一干亲随不要命的砍杀,冲的越发快了。 西鸿大军后方再次传出粗壮的号角声,此次是连续三次短促的催战声。 围攻的士兵得了号令,这是死命令,后撤者死,不顾性命的狂扑乱打。康不为气力虽大,但一对硕大的板斧抡的时间长了,也感疲乏。敌军攻势忽紧,突围之势缓了下来。周传雄所属亲随气力不济,战马支撑不住,纷纷倒地,不时被敌军剁倒,砍成烂泥。 闫西山端坐马上看得清楚,嘿嘿一笑,“二位大统领,三皇子要往左侧冲了,咱们绕过去,离得近了,好看看巴尔思白虎军团的能力!”调转马头,自西鸿大军左侧迂回绕行。 康不为一路砍杀,周传雄一旁护应,急冲了半茶盅功夫,敌军死伤二百余众,余部亲随已然死去过半,冲出百十多米,前方围堵的士兵不多了,再往前冲三十多米,就可以冲出重围。 而此时,巴尔思的白虎军团横着截击而来。 白虎军团统一的虎头双面大刀,刀把半米,刀长一米五,两米长的大刀抡起来,雄壮的大青马也会被斩为两截。 白虎军团呼压压来了上百名,康不为双眼爆出血丝,催动滚滚内力,大喝一声,对着迎来的三名白虎军横着抡出一斧,气刃旋即击出。那三名白虎军同时举刀挥出,射出三道气刃,“吱…嗵。”三道气刃被击成碎渣。 板斧气刃受到阻抗,力道大减,三名白虎军再次挥动大刀,身体跟着往后急撤,堪堪抵消来袭,最中一名白虎军受力较多,面颊割出一道口子。 三名白虎军稍停,后面白虎军紧跟而上。 白虎军团勇猛,天下皆知,康不为气力损耗过大,一招之下竟然未能奏效。周传雄喝了一声,“不要恋战,往左侧冲!”让过康不为,枪身急转,枪尖腾地搅出一个枪花,枪花爆出气刃,“呼”地拧成一杆急速旋转的短枪,电光石火般着射向白虎军。 说时迟那时快,短枪状的气刃迅捷猛异常,几名白虎军慌忙发出刀气抵抗,便被迎头撞上。短枪状气刃急速旋转,将迎来的几股刀气搅为乱刃,被连带着一同进了短枪气刃的漩涡之中。 几名白虎军眼看不妙,还要发招,为时已晚,短枪气刃贯入头前一名白虎军胸口,瞬时破了一个大洞。短枪气刃贯出,随即贯入第二名白虎军胸口,旋即贯穿,激射到第三名白虎军身上,撕开一个血洞,身躯飞出数米,一口浓血喷出,眼看是不能动弹了。 一招递出,连杀三员,惊的白虎军一阵骚动,攻势略停,周传雄大声道:“兄弟们跟我走!”回转马头紧跟康不为,不与白虎军团缠斗。 康不为知道白虎军团凶猛,情势危急,眼前不过数百兵丁,逃出重围就是胜利。“噢……啊!”一声爆喝,吓得迎击士兵一阵呆滞,双手板斧上下左右来回交叉数下,突地暴涨出半米气刃。 双臂来回摆动,气刃并不离开板斧利刃,跟着斧刃飞转,“杀!”康不为用尽所有的气力,抡起两把生出半米气刃的板斧,奋力砍杀。西鸿士兵围的紧了,躲无可躲,抵挡的刀枪连着身躯被利刃断为数截。围攻的士兵一时间支离破碎,血肉横飞。 周传雄心中一暗,一股凉气冲入脑核,康大哥为使出绝招拼命,这是要誓死护我和云英出去了。 “杀!”周传雄急点枪尖,围绕在康不为周围的兵丁不断倒地,鲜血激射。两人一前一后,一顿厮杀,西蒙兵丁无从招架,只能硬抗着送死。 堪堪突破一面,康不为气力几乎用尽,板斧气刃消失,前方数十兵丁吓破了胆,却也阻挡不住了。周传雄心中微喜,长枪一摆,扫出一面气刃,就要冲出包围,身后传来亲随的疾呼:“皇爷小……”周传雄一惊,只感到后心猛的传来一股厉风,猛的侧身低头,一股冰凉刺入左肩,随即刺穿胸衣,露出半截枪头。 身前躬身扶着马鬃的金云英心有感应,回头看时,丈夫的左肩胸口上穿出一截枪头,鲜血淋漓,滴在肩头一阵火热。 “雄哥!”金云英颤抖了,望向周传雄的美目聚出一片汪洋,漫出眼眶,随着风沙飘洒。 “云英莫怕,我还活着!”周传雄无暇顾及,安抚了一句,回头急看。 随从的亲随全都战死了,最后一名亲随头颅上刺出一个枪头,鲜血裹着脑浆流了满面。亲随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话,身体一僵,翻身滚落马鞍。 周传雄心中大恨,只顾往前冲了,忘记身后的一干亲随,想来是为了奋力保护自己,怕影响自己冲杀,个个都无声的战死了!“啊……!” 周传雄嘶声裂肺一声嚎叫,眼看无数白虎军团,心中突想,不是白虎军团嘛,怎么还有短枪射来? 康不为冲出重围,气力不济,看周传雄左胸扎了一根短枪,眼珠子都要爆了出来,往回紧赶两步,大声嘶吼道:“皇爷,皇爷,快走!快走啊!” 周传雄咬紧钢牙,右手拔出短枪,一股浓血激射而出,短枪随手掷出,最前一名白虎军冷不防,迅疾刺入下腹。 周传雄深吸一口凉气,一口硬气憋在下腹丹田,自怀中掏出一把白药,掌心一吐,将白药逼入伤口。一众敌军围了上来,随即抖动长枪,挑翻数名兵丁,听到康不为嘶声吼叫,“皇爷,金姑娘,走啊!”不由得想到身前的爱人,狠力飞枪刺飞一名白虎军,调转马头急突重围。 “云英,我没事,咱们走!”看着亲爱的妻子,周传雄心中泛出阵阵暖意。 康不为护到周传雄身侧,砍翻两名士兵,“皇爷,你先走,我来断后!”“不,康大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一起走!”周传雄枪把一转,一枪刺出,将一名白虎军刺的倒飞而去,顺势在康不为马臀上敲了一下。“走!” 稍有空隙,二人突破包围,拍马急赶。 远处传来五声急切短促的号角声,西鸿国大军右侧闪出十六匹全身乌黑,四蹄雪白的骏马,奔跑速度快的异乎寻常,马背上稳稳站立着十六名白衣大汉,朝着这边飞速袭来。 周、康二人跑出二十多米,白虎军团内跑出一匹浑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此马比白虎军一般白马高了一个马头,长长的马鬃随着风沙飘动,显得尤为雄壮。马背上坐着一名身穿白色锦衣的大汉,大汉身背数根短枪,腰上悬着一把长剑,手持的虎头大刀横放在马鞍上,回手抽出两根短枪,双臂各拿一根,抡了一个圆,同时投了去。 短枪隐约带着厉哨声,风驰电掣般割破飞沙,射向周、康二人 第三章 壮士临危难 青烟... 周、康二人冲出西鸿大军重围,白虎军团急追,从中闪出一名身背数根短枪的大汉,短枪疾飞,分别射向周、康二人后脑。 周传雄早已注意,不等康不为反应,轻轻跳转身躯,左手持枪,一枪扎准一根短枪,断为两截。同时伸出右掌,恰时抓住另一根短枪,手臂微微一颤。 康不为大赞,“皇爷武功卓绝,似乎又进了一层!”周传雄肃然,道:“此人绝非一般白虎军人!”“怎么?”康不为没了气力,辨识能力也大为不如了。 “康大哥,此人功力不在你我之下。”周传雄伸出略有淤青的右手,“康大哥,我湛银长枪锋利无比,刺断短枪也属正常,来看我的手掌。”康不为侧目一看,眼神露出震惊,淤青的手掌上划出一道黑紫的深槽,五六十米的距离,奔跑当中还能有这么大的气力,换做自己,恐怕难以办到。 “皇爷,此人绝不是西鸿国人,定是那巴尔思在哪个山门请下来的高手!”“且不管他,等逃了性命,日后再做理论!” 白虎军团那位短枪大汉见周传雄轻易破了短枪,不觉气妥,将抽出的两根短枪插回了后背,重又操起了虎头大刀。“呔,你那周传雄,据说你武功高超,何不与我过上三百回合,干嘛像兔子一般逃命啊!” 周传雄回头道:“无耻之徒,你投靠番邦,何以面对师门,今后查清你的老底,定将你绑向师门受罚!” 迎头传来一声阴森话语,“三皇子,你没那个机会了!” 一股磅礴大力澎湃而来,周传雄惊的发丝乱颤,“莫伤我妻!”来人用的掌力,战银长枪只能刺破,却不能抵御。 跳过马头,战银长枪跌落一旁,纵身跃出,半空中双掌开张,猛催内力,双掌并出,“砰!”对方浑厚的掌力将周传雄击得倒飞起来。 周传雄半空中换了一口气,心道果然武功高强,此时爱妻就在下方,性命相扑之际,不用多想。空中提气,身形飞动,转了半个圈,面向下方身影,“再来一掌!”双掌至下腹提起,猛的推过头顶,向着身影冲去。 下面的突然多出两个身影,与最中的身影齐平,同时挥掌而出。 三道掌气雄厚霸道,周传雄气力本就消耗巨大,所剩无几,此等雄厚掌力如何能敌,只觉得三股大力并成一股,压迫的气息紊乱。此时再想收掌已然不能,拼力推出。 掌气相交,“嘎”地一声,半空响出一声干雷,并出一道气旋,周传雄胸口犹如压了一块巨石,身体飞出二十多米,重重的摔落在沙地上。压堵胸中的巨石爆裂,大口一张,喷出黏稠的鲜血,眼前一黑,就此不省人事。 康不为马上身形一摇,差点背过气去,“无耻混蛋,俺和你拼了!”提起全身气力,一双大板斧平推,激出气刃,就要朝着前方三个人形挥出。 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影,待康不为挥斧欲砍时,无声的递出一剑。剑快的肉眼不可分辨,看到剑出时,已然刺中了脖颈。康不为睁大了眼睛,千般的奇怪,万般的不相信。 剑身晃动,头颅滑落,巨大的身躯掉下马背,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不动了。 前方纵马走出三人,正是大周国御林军‘射生营’总统领闫西山,与张、洪二位大统领。 “尹大统领好生了得,堂堂威震京城的‘不二雄狮’康不为,被你一招毙命!好,好,好!” 一侧显出一人,身形刁小,面如猕猴。“好说,尹某只是拾了便宜,搁在往日,尹某怕不是这大块头的对手。” 尹大统领冲闫西山一抱拳,“此间事了,闫总统领只需割了三皇子的首级,向皇上报功即可,尹某告辞!”对张、洪二位大统领瞧也不瞧,身形一闪,没入风沙中不见了。 张、洪两位大统领走到无头的康不为近前,眼看闫大统领没了踪影,心中不觉透出一股冷意。 张大统领问道:“总统领,莫非那位就是‘神策营’的尹大统领?”闫西山轻轻点头,洪大统领问道:“号称‘半剑夺命’的尹无用?” “好了,知道就行了。走,那西鸿国的巴尔思也来了,咱们会会去。”闫西山暗下摇头,张、洪二人也算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见到尹无用竟被吓成如此模样,看来,以后只能是做替死鬼的材料了。 马上的金云英一直当丈夫是天地间最厉害的人物,从未见过丈夫落败,这次亲眼看见周传雄被打的口吐鲜血昏死不动,心中悲伤无以加复。威武雄壮的康不为转眼间掉了脑袋,看着血浆从胸腔喷出,金云英脑海一片空白,一直坐在马背发呆,怔怔的不知做如何打算。 闫西山一众也不去理会,径直走到周传雄身旁。 周传雄受力过大,五脏六腑爆裂,想要活命,怕是万难,当下昏厥不醒。 西鸿大军缓缓来到,白虎军团中闪出一人,正是那位身背短枪的大汉。 短枪大汉来到周传雄身侧,伸出四指搭在右手脉腕,微一沉吟,抬头看向闫西山等三人。“你三人同时出掌将其击伤?” 短枪大汉语气不善,张大统领微怒,发话道:“你是何人?胆敢如此无礼,知道我等是何人吗?” “大周朝的走狗,‘射生营’的爪牙。”短枪大汉语气轻蔑。 张大统领待要说话,闫西山抬手示意,说道:“嘿嘿,我等在大周朝土生土长,生是大周朝的人,死是大周朝的鬼,何来走狗爪牙一说。我看贵友不似西鸿国人,却来给那巴尔思做白虎军团的打手,与走狗爪牙有何不同?!” 短枪大汉双目精光一闪,扔了虎头大刀,自腰间抽出一把青钢长剑,“大周朝当今皇帝小儿弑父杀妻,连同胞兄弟也要赶尽杀绝,真的卑鄙无耻之极。你等在他手下充当爪牙走狗,早晚遭凌迟刮刑,株你九族,掘你八代祖坟,玩你妻子女儿……” “住!”闫西山气量本就不大,活了几十年,何曾听过这般恶毒言语。“你这白脸汉子,怎地说话如此恶毒,我观你是哪座仙山的门人,给你几分颜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今天,闫某就替你师门长辈管教管教你!” 短枪大汉笑了,“哈哈,就是要你这个白脸老儿出手,操你娘,你不出手,爷爷还不好意思揍你!”提剑于胸,等着闫西山前来厮打。 闫西山气的白脸发青,抡掌就要上去厮杀。 “住手!都给老子住手!”高亢的破锣嗓子刺的闫西山双耳发蒙,不看也知道,叫喊是西鸿国察哈尔部酋长的亲子,巴尔思,大周朝名字叫白虎。 巴尔思面目黝黑,一脸扎须,来到伏地不起的周传雄一侧,黑豆般小眼睛闪出幽幽精光。 “周传雄果然厉害,不过呢,还是死翘翘了!”巴尔思左手放于右胸,冲着闫西山行了个鸿族礼,“闫老三果然厉害,要不是你,老子的察哈尔部大军还要死伤不少,嘿嘿……多谢了!” “不用客套,没有白虎将军大军阻截,我闫西山也未必能够击败与他。”巴尔思不提刚才誓约,闫西山也不与纠缠,双眼仍旧狠狠瞪着短枪大汉。 “哈哈……”巴尔思紧紧拉住短枪大汉的手,顺手夺过青钢长剑,“我给闫总统领引见引见,这位是老子的拜把子兄弟,仙照派传人游龙生。”转头道:“二弟,这位是大周朝御林军‘射生营’的总统领,大把头闫西山。你俩拉呱拉呱。” 闫西山闻听,心中一惊,仙照派的传人,娘滴,惹不起,怎么跑到西鸿国当走狗来了。双手抱拳,轻轻躬身,“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仙照派的游大侠,我御林军‘神策营’安总统领与贵派田不归乃是知交,适才不知,还请游大侠大人大量,多多海涵啊!” 闫西山换了一副嘴脸,短枪汉子游龙生面露不肖,巴尔思来了,架是打不成了,多少也要给结拜大哥一点面子,冲闫西山微一抱拳,“好说。”对巴尔思说道:“周传雄半死不活了,大哥随便处置吧,小弟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理诸人,转身上马,走了。 “还没死?”巴尔思眼望倒地不起的周传雄,一时不敢近前。 闫西山心中一笑,你个兔孙,看来五年前是被打怕了。“啊,白虎将军,闫某素来敬仰将军大名,早听闻白虎将军恨极此人,刚才没下重手,留他一口气在,就是为了送给将军处置。” “好,好,好!闫总统领,老子承你的情,日后一定补给你,哈哈……” 巴尔思命一名属下先去把了脉,确认将死无事,这才喘出大气,命令亲随倒出马袋饮水,激醒周传雄。 一阵冰凉,周传雄悠悠醒来,慢慢睁开双眼,引入眼帘正是当年的情敌,巴尔思。 “是你?” 巴尔思微惊,随即大笑,“啊哈哈,是我,是我,哈哈……” 周传雄声音微弱,呆坐在马背上的金云英激灵打了个冷战,回头望去,果然是丈夫醒了。“雄哥!” 金云英自小身体强健,跟了丈夫便练武不缀,虽说身手一般,但骑马打仗也强于一般士兵,只是如今身怀七八个月的胎儿,行动不便。周传雄爱惜妻子,不愿让其受颠簸之苦,每日行军,都是横抱在怀里。 此时金云英再也顾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急急忙忙跳下马背,跌跌撞撞跑到周传雄身前,紧紧抱住,眼泪哗哗的流出,哭声顿起。 周传雄脑海清灵,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偷偷自怀中掏出一物,轻轻塞进妻子衣兜,嘴唇凑到耳朵边,柔声道:“云英,为了咱们的孩儿,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金云英早已泣不成声,哭喊着说道:“不,不,雄哥答应我,要和我一起活下去!呜呜……”“云英,我就要去了,你要委曲求全,为了咱们的……孩儿,一定要……活……” 张大统领听的不耐烦,一把抓起金云英,“娘娘滴,哭个屁呀,老子最讨厌娘们哭叫了!”手中翻出一把短刀,就要往金云英凸起的肚子上捅。 “不可!”“住手!”一声是周传雄微弱的呼叫,另一声是巴尔思破锣般的叫喊。周传雄心都碎了,挣扎着要往起来爬,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口中鲜血狂喷,连带着五脏六腑的碎渣一并喷出。 巴尔思叫喊中抬手给属下示意,八名白衣大汉纵身跃出,各抽出两根短枪,将张大统领包围起来。巴尔思大叫,“你小子,你要敢动一动,老子将你扎成马蜂窝!” 八名白衣大汉气势惊人,绝非一般白虎军可比,张大统领一时怔了,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闫西山喝道:“张冠壮,还不快快松手,给我滚回来!”张冠壮大统领惊了一身冷汗,松开金云英,急忙跑了回去。 巴尔思看到金云英,心中如五味翻滚,对张冠壮的无耻行为更是恼怒,情绪大为激动,一团脏话脱口而出。“混账王八蛋,你们周朝人号称礼仪之邦,其实竟是些无耻之辈,妇孺也敢动手,下作,无耻,卑鄙小人,王八蛋!”完了想了一句,出口道:“操你娘!” 闫西山突见八名白衣大汉,正是那站立在十六匹白蹄黑马上追赶周传雄的一伙儿,个个武功高强,单个而论,不是自己的对手,上来三四个,还能打个平手,八个一起上,死定了。却不知巴尔思何时请了这么一帮高手。 “张冠壮,你给我滚回去,竟给我丢人!”闫西山喝退张冠壮,冲巴尔思双手抱拳,“白虎将军,那小子新来的,我回去好好收拾他!”看了金云英一眼,故作惊讶,“哎呀!金公主气血紊乱,不是动了胎气吧,待我瞧瞧!” “胎气?”巴尔思这才看见金云英凸起的肚子,“原来她有了他的孩子了!” 闫西山装模作样搀扶起了金云英,右掌抵在后腰,轻轻一吐。 金云英只觉得后腰传来一阵热气,刚感到疼痛,腹中的孩儿猛的乱撞,顿觉剧痛。 “闫老三,你怎么她了?!”巴尔思情急之下来到近前,刚要伸手相扶,犹豫了一下,收回去了。八名白衣大汉紧跟巴尔思,瞬时将闫西山团团围住。 金云英疼的乱颤,闫西山掌心再吐,内力冲入腹中囊袋,胎儿顿时停了下来,金云英吃不消,昏了过去。“啊哈,无事无事,金公主却是动了胎气,我给她平息气血,不久便会醒来,呵呵……” “你他娘的别是没按好心!”巴尔思命一名属下查看,脉搏平稳,却是一时昏迷。 闫西山指指奄奄一息的周传雄,“白虎将军,金姑娘暂时昏迷,嘿嘿……等醒来后,不好下手了!” 巴尔思扬起黑头,“什么好不好下手,你以为老子还会要别人穿过的破鞋吗?老子还会在乎她的想法吗?”说着狠狠看了昏死的金云英一眼,走到周传雄身前,“哼,周传雄,数次羞辱老子,还把把老子几乎打死!此仇不报,老子还是察哈尔部的巴尔思嘛!老子要亲手宰了你!来人,备刀!” 周传雄仅剩半口气在,被两个大汉架了起来,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她,她还想着你……” “什么?!”巴尔思以为听错了,揪起周传雄的头颅,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周传雄再也无力说话了,欲要抬手指向金云英,手臂抬到一半,垂了下来。 巴尔思心绪不宁,抡起大刀,“你个臭狗屎,毁了你,也毁了她!死吧……”刀光闪出半个弧形,周传雄尸首分离,头颅落到半空,“去你娘的!”抬脚踢飞。 闫西山给洪大统领使了个眼色,看着洪大统领去寻了周传雄头颅,冲巴尔思一抱拳,“白虎将军,青山不改绿水常在,闫某就此别过,白虎将军答应的话,还请不要忘记!” 巴尔思没好气,头也不回,“好,你走吧!” 闫西山走到远处,接过周传雄首级,叹道:“三皇爷人品果然上佳,武功果然高强啊,放在往日,闫某未必是你的对手,可惜,可惜了!谁让你不识时务呢!” 大军打扫战场已毕,巴尔思命令回撤,一旁亲随手指金云英,小声问道:“将军,她,她怎么办?” 巴尔思眼望漫天黄沙,叹了口气,“让她自生自灭吧!走!”骑马跨了两步,勒住缰绳,“给她放两袋子饮水!”深深望了金云英一眼,“再留一匹马!”说完再不回头,回身催马,飞驰而去 第四章 荒漠传青香 蒙京... 狂风初停,尘沙终归平息,一轮明月从云中钻探了出来。 金云英悠悠醒来,四周黄沙漫地,丈夫的残躯横在一旁,只有那匹齿龄已老的大青马,孤零零的站在主人身边。 “雄哥……”丈夫没了头颅,自是惨死,金云英的心几乎被挖空了,“云英和你一起死!”挣扎着翻身,欲要往丈夫身旁爬,只觉得下身一团热乎乎的肉团蠕动,探手抚摸,腹中已空无一物。 金云英猛然觉醒,禁不住嘶声痛哭,原来腹中孩儿却在这里诞生出来了。 ‘孩儿!’金云英大哭了一阵,不知如何生出一股气力,当即坐起,自胯间拾起孩儿,见是一个男婴,喜极,泪水倒灌似的流出眼眶。当下抽出防身短剑,斩断脐带,解开胸衣,贴肉抱在怀里。 月光之下,只见孩儿五官周正,浓眉大眼,面目依稀带着丈夫的模样。只是孩儿四肢乱动,却不见哭声,心中不由悲戚。但凡足月都要经历十月怀胎,这孩子早产两个月,入手甚轻,看看个头却是小的可怜,不知能否活下去。 金云英自小受父母喜爱,未曾受得一点委屈,跟了丈夫更是备受呵护。如今离开父母多年,丈夫惨死,漫漫荒漠中独自一人生下未足月的婴儿,哭也不会,不由得坐在当地抽泣。 一阵微风吹来,金云英打了个机灵。孩儿虽然生出不会哭,但抱在怀中蠕动有力,丈夫惨遭杀害,今后要报此仇,全都在这孩儿身上。这孩子是丈夫留下来的种,是丈夫的唯一的香火。 她挣扎着爬到周传雄身边,看着那无头的残躯,不禁心如刀割,痛贯心膂。 许久,金云英漫漫解开丈夫外衣,“雄哥,今日拿你的衣物裹了孩儿,身上一辈子都会有你的气息,云英一定将咱们的孩子养大成人,像你一样,堂堂正正,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好人!” 金云英抽出周传雄内衣,将孩儿包裹已毕,轻轻放在外衣上,走到一边,漫漫挖了一个坑。“雄哥,世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云英按着我们蒙族人的习俗,怎么来的,就怎么走吧。” 她将丈夫赤条条的无头尸体推入沙坑,双手并推,看着沙土一点一点的掩在血迹斑斑的残尸上,泪如涌泉。 如此荒漠,即使堆成坟头,一场大风,也会夷为平地。为了以后便宜寻找,沙土掩盖了一半,金云英拖来两匹残马,放在上面,再以沙土掩埋。 收拾已毕,顿觉腹中饥饿,口渴难当。丈夫身上被搜刮了个干净,自己身上倒是留了一些可口的零食,大青马身上挂了两袋清水,看水袋是西鸿国人所用,也不知是谁故意留下的。 吃到一半,想起怀抱的婴儿。解怀喂了孩儿,好在奶水充足,孩儿喝的香甜,沉沉睡去。 大青马久跟人类,加之已近晚年,性情温驯。金云英怀抱婴儿,骑了大青马,辩了东蒙国沙石关方向,一路慢行。 行了半夜,天光放亮,地下草木渐多,直到傍晚,忽见前面出现一群牛马。 有了牛马,就会有放牧的牧民,金云英久居大漠,自然熟悉。行了不远,果然有了用毛毡搭成帐篷,既是蒙族人的蒙包。 两匹骑马直奔而来,乘者见到金云英的模样,浑身是血,怀中抱一婴儿,便勒马询问,语气和善。她见到家乡族人,心中一松,双眼发黑,晕了过去。两乘者均是年轻壮汉,急忙扶了,抱回蒙包。 蒙人生性好客,扶弱救贫,怜贫恤孤,女主人将她洗漱一遍,喂了热奶,使其好好修养。 金云英受了大变故,且受了那闫西山阴掌,至此病倒不起,女主人自是连同婴儿悉心关照。 匆匆过了大半月。 蒙人以游牧为生,赶了牲口东迁西徙,追逐水草,除去城镇居民,少有定居,这日就要迁移。金云英身体不见好转,无奈之下,将自己的身世告之。女主人既是东蒙国阿拉坦部的族人,阿拉坦部乃是东蒙国最强大的部族,其他各部族均已臣服,当今酋长阿狮兰正是东蒙国的国王,东蒙国唯一的王族。 阿拉坦部族人本就对当今王族虔诚,早年金公主乐善好施,常与穷人一起游乐,深受族人爱戴,女主人早年多次听闻金公主的事迹。五年前不顾当今国王反对,坚辞西鸿国察哈尔部送来的丰厚聘礼,与一个喜欢的汉人去了周国。蒙汗自古不和,两国少有姻亲,金公主不顾世俗羁绊,嫁给了汉人,可敬。 女主人唤了家人,伏地磕头,当下改变迁移路线,寻了个距离沙石关较近的牧场扎下,即命两个儿子护送金公主去了。 守卫的沙石关统领是一位万夫长,早年见过金云英,现今金公主虽然穿了汉人服饰,但容颜未变。万夫长不敢怠慢,亲自率部护送金公主,例行月余,进了东蒙国国都,蒙京城。 东蒙国国都蒙京城方圆三十余里,北靠鸿蒙大陆第五大湖泊,北陵湖。东边是大片的森林,当地人称之为‘金林’,也是阿拉坦部早年栖息并崛起的地方,阿拉坦意为金,金林既是阿拉坦林的意思。西边与南边均是万里平川,有沙漠,有荒漠,也有肥沃的草原和水带。 蒙京城建都后,将城墙四周挖了一道宽达一千米的深沟,再引入北陵湖湖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护城河,用来抵御来犯。蒙京城建都近千年,也未曾遭到围攻。 北陵湖北陵湖北部,既是鸿蒙大陆最高的高山,天山。 时值天下太平,东蒙国王正在蒙京城内,听闻禀报,急传了召见。 父女相见悲喜交集,东蒙国王对女儿怀里的外孙也不见外,亲手抱了端详,见是一副汉人模样,心中不喜。五年不见女儿,东蒙国王高兴,亲自引入内宫,与金云英的生母,东蒙国王的第三位妻子,怡王妃见了。 怡王妃年过四十,已无当年如花容貌,平生只生了金云英一个女儿,自女儿去了,便失去宠爱,今日大王亲到,匆忙迎驾。见大王引了女儿,母女相见更是悲喜交加。 怡王妃抱了外孙亲昵,见婴儿体型瘦小,问其缘故,不觉再次流泪。再看女儿面目憔悴,颧骨高耸,印堂发暗,不由想到自身近年来的窘境,痛上思痛,一时间哀痛欲绝,嚎啕大哭起来。 东蒙国王唤来御医,连同婴儿一同查看,女儿却是受了阴毒的内掌,受了内伤。婴儿尾骨和脑域均遭重创,尾骨成了碎渣,怕以后不能骑马打仗,脑域浑浊,将来智力必定低下,说不定终生脑瘫,白痴一个。 蒙人性直,无繁杂礼节,御医直言相告,蒙人男子不能骑马打仗,便是无用的人,再说这婴儿还是汉人的种。 金云英听了,直有剥肤之痛,切骨之恨,痛则孩儿生出便几乎成了废人,恨则大周国的皇帝卑鄙歹毒,将一家亲人残害成如此这般。 东蒙国王传了口谕,命御医全力医治母子二人,并请了东蒙国第一大高手,统领全国五百万大军的东蒙国镇国大将军,同胞兄弟,永亲王,阿拉坦阿狮兰,官语‘金狮’,为女儿医治内伤。 、东蒙国王阿拉坦不花,官语‘金牛’,与胞弟金狮一奶同胞,生母仅生有此二子,兄弟二人自小亲密无间。金牛善于治理国家,又是同宗兄弟中的老大,继承了东蒙国王的王位。金狮自小喜爱武功,武功初成后又被送到天山学艺十二年,回来后护拥大哥,稳稳坐着王位。 金云英自小聪慧,不仅国王金牛喜爱,也深得永亲王金狮的欢心,如今落得这般状况,金狮怜惜侄女,没日没夜待在后宫医治。让大哥金牛称奇的是,自己的这位二弟对外孙儿也是呵护备至,除去给女儿全力医治外,其余时间全都用到了这个汉人孩子身上。 匆匆过了三个月,永亲王金狮结束了救治,面见大哥。 金狮医治之法从不告诉他人,即使大哥金牛问了,也只说是以天山派内功做引,运气疗伤。涉及人家门派武功绝学,金牛也不好多问,就由着二弟忙活。 这日金牛在大殿接见了二弟金狮,只见他面色煞白,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深陷,兄弟情深,金牛看了难过,悔不该让二弟出面医治。女儿倒也罢了,那外孙儿是人家汉人的种,早晚投奔大周国去,救活了何用。 金狮听了大哥絮叨,哈哈一笑,劝说大哥莫要难过,对那外孙儿也不必有过多戒心,汉人蒙人都是人,再说也是侄女亲生的孩子不是。金牛听不以为然,却不反驳,安抚二弟好生休养。 金云英精神蒙受剧烈打击,且内伤深重,出掌者狠厉阴毒,将寒毒随内气击入体内,如不及时救治,半年内必亡。金狮经历三月,才将侄女寒毒除尽,内府归位,内息抚平。但体内肾泉封死,生命力骤减,已无法复原,按金狮所讲,好生将养,可活八年。 婴儿尾骨碎裂,也就等于没了任督二脉交汇的大穴,更是坏了先天之根的起源,骑马尚可,勉强可以习练一些外功招式,内功武学,已无法修炼。至于脑域受损,浑浊一片,金狮几乎耗尽平生修为,一点一点修复脑域毛细经脉血管,堪堪三月,才将弥合,至于今后智力如何,现今还不好言说。 三月来气力花费最多的,还是在婴儿身上,对于这些,金狮也不告诉大哥。兄弟二人痛饮一场,金狮告别大哥,回去修养去了 第五章 安居教无方 赤子... 金云英嫁给了汉人,已算是外来人了,东蒙国内派系纷争,其他宗族自是不好相与。东蒙国王金牛为了避嫌,在宫外觅了一处院落,派了五七个使唤佣人,一个十人护卫队,分派的月例银子与怡王妃一样,也算安置了女儿。 小院坐落蒙京城西部,较为僻静,院落不大,两进两出,正房三间,偏房十二间,内院草棚雕石,花团锦簇,也算雅致。金云英不但不怨,反而感念父亲大德, 至此,金云英与儿子相依为命,就在这偏僻的院落住了下来。 忽忽数年,孩子已过了六岁了。 金云英看过丈夫遗留下来的物事,里面裹着两本旧书,一张羊皮。一本书是周传雄所学武学内功心法,《止若心经》,另一本是武功秘籍,《止若真枪》。羊皮卷上密密麻麻刻画着无数蝌蚪条纹,金云英看了片刻,只觉得头脑发晕,想来丈夫临危所留之物,必是极为重要之物。 永亲王金狮来过小院数次,看望金云英母子,言说满汉原本一家,后来出了变故,才分崩离散,世人都是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不同的是人的心。 金云英深觉叔父所言至理,替孩儿取名为周同。这孩子月里瘦弱,经永亲王金狮三月疗程,后天食量极好,到了两岁时,小小身板几乎超过三四岁的小孩儿。只是学话甚慢,反应迟钝,有点儿呆头呆脑,直到六岁生日时,孩子爱极母亲,兴奋之余张口叫了话:“妈……妈……” 金云英喜极而泣,泪如雨下,抱着小小的孩儿痛哭了半日。此后,周同开始慢慢学话,虽然慢了,但总归可以像常人一样讲话了。 好在周同筋骨强壮,胆子奇大,四岁多时就敢骑马飞奔,跟守门的护卫学了几招,经常拿着小小的木枪飞舞。 周同五岁时,一次永亲王前来探望,见了小孩儿骑马舞枪弄棒的模样,也觉惊异,回去后告知了大哥,并劝其说让周同到本族初级武馆练武。 国王金狮驳了回去,五岁的孩子连话也不会讲,可算是笨的出奇了,到时如何与教官交谈,虽说筋骨不错,但总归没了尾骨,即是让他去了武馆练武,终究不会有什么结果,反而惹来其他宗族的非议。 金云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每况愈下,每每觉得提不起精神,只有见了孩儿周同,眉间才会有了喜色。自周同六岁开始讲话,金云英便教授孩子习文断字,并将丈夫遗留武学秘籍日夜朗读,要孩子熟记于心,好在日后修炼。 怎奈周同愚笨之极,一个月过去了,斗大的字认识三箩筐,总共识得三个字,秘籍开篇三十余字,至今仅仅能够背诵一行六个字。金云英每次传授识字朗读,直到心力交瘁,不能自己,方才作罢。 周同这般愚笨,金云英生平未见,常常气极而泣。每当此时,周同便会跪在母亲腿边,不是拿着秘籍来回背诵那六个记熟的字,便是提笔爬在地上描写生字。 儿子如此体贴母心,金云英心中更是难过,想丈夫生前聪明绝顶,一本书只需浏览三遍,便可熟悉于心。傻儿子面目像极了丈夫,小小年纪,眉宇之间已生出英气,可这英俊的脸庞下,怎会有如此蠢笨的脑筋。想到此处,金云英脑海中便会现出三个人的模样,周朝皇帝周传河,御林军射生营的总统领闫西山,还有,西鸿国察哈尔部的巴尔思。可现在周同还小,过早讲给儿子,只能徒增烦恼。等日后大了些,再一一讲明。 金云英身体不济,独自教授儿子太耗精力,而且周同跟着母亲学习,总是不能安心就读。 第二个月起,金云英请了教书先生,专门教授识字算术,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背读武学秘籍上来。 第一任教书先生教授了半月,周同未能识三字,算术更是差的离谱,跟着学了数百遍,愣是没能记下从一到十的十个数字。最后一次教书先生实在教的憋闷,气得口吐鲜血,推门便走,也不向女主人告辞,酬银也不要了,实在是再也不愿做此等憋屈之事了。 接连请了七位先生,都是只教了十天半月,便匆匆走了,大都不告而别。完了外面传出谣言,说金公主的汉人儿子蠢笨的像个驴子,没有先生能够教会一个字,是个白痴,废物。 金云英欲哭无泪,自己的孩子确实笨了些,可也没外面那些人说的那样离谱,于是强咬牙狠狠心,改变策略。多方打探,再请了一位顽固的先生,只要能教周同,认打认罚,打残了也跟先生没有任何关系。自己传授武学秘籍口诀,按照以往的进度,加快了一倍,给儿子定了规矩,如果不能按时完成所授内容,家法伺候。 换了教书先生,周同识字算术仍如以往,半月识得一字,第八位教书先生果然生猛,将周同小小的身板上打得无一处完肤。金云英本来先要打手,未等自己动手,儿子小小的两只手掌已成紫青,后来全身上下淤血不断。金云英见儿子如此,自己反倒没打一下。 一日偷偷在屋外观察儿子读书,还未走近,就听见屋内传来“啪啪啪”地竹鞭击打皮肉声。走近挨着窗户观瞧,见儿子没了上衣,露出紫青的小小上身,那先生横眉竖眼,咬牙挥鞭,一鞭一鞭抽打在周同背上,“啪,啪,啪……”一鞭比一鞭重。周同那早已溃烂的后背,被竹鞭抽得血肉模糊,条条血丝洒落空中。 周同自小不会哭,教书先生这般狠命殴打,竟也一声不吭,小小身躯颤颤悠悠,任由那竹鞭肆虐。 “住手!”金云英怒气冲天,提步进到屋内,一把夺过竹鞭,鞭指教书先生,破口大骂。教书先生还要解释,金云英竹鞭挥动,连打在先生身上。 母虎发威,教书先生怕了,迈步跑了出去,走到院里,还要与金云英讲理,气得金云英直跺脚,吼来护院护卫,将其乱棍打出。 金云英神情激动,回屋抱住周同,大声啼哭。 周同环抱母亲,磕磕巴巴说道:“妈妈,孩儿不、不怕疼,先生是、是为我好,是、是孩儿太、笨,不能,完成学业,先生是、是在督促,我。妈妈不要哭,妈妈哭,孩儿心里,心里有、有东西堵着了……” “我的儿,我的儿子,是妈妈不好……”金云英紧紧抱住儿子,心中悔恨不已,悔不该出此下策,让儿子受这等罪。“妈妈不哭,儿子是好儿子,妈妈不哭……” 至此后,金云英不再督促周同学习,每日只教两个时辰,一个时辰识字算术,一个时辰背诵秘籍,无论学得多少,任其自便。其余时间,也任由周同自行玩耍,以前不让出大门,今次也不再限制。 没了约束,周同好像开了些窍,学习能力大增,一个月过去,学会了八个字,数字也可以数到双位数了。那内功秘籍《止若心经》,开篇三十余字,也能断断续续背诵完整。 金云英心中甚慰,莫非丈夫地下有知,显了灵,助孩子开了窍。从此放开心思,只是每日伺候周同饮食,儿子愿意学时,便教,不愿意学,也不去理会,任其玩耍。 周同虽然头脑愚笨,却是孝顺,小小心灵里能够体察母亲的心思,每日总要和母亲学习识字算术,背读莫名其妙的文字。要是脑子糊涂了,便告诉母亲,自行出去玩耍。 周同在外面玩的久了,也敢跑到稍远的地方去了。周围的住家商户都知道胡同里住着大王的亲闺女,见过金公主,认识这位憨直的小汉人,平日里一些刁钻鼠辈也不敢招惹,一些好心人还主动和他打招呼。慢慢的,周同也和邻居们混熟了。 一日,周同在门外胡同拐弯处的一个酒肆前玩耍,听到酒肆内骂声一片,扭头看去,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连滚带爬的滚了出来,看那头脸都冒出了血。酒肆里蹿出三五个大汉,对着乞丐拳打脚踢,乞丐曲卷着身体,任由大汉欺辱。 周同六岁之前虽不会说话,但自小听母亲讲述父亲行侠仗义的故事,后来会讲话了,问父亲在哪里,母亲总是说,等以后长大了就会知道。虽然不知道父亲现在何方,但父亲巍峨的形象早已在心中深深扎下了根,除恶惩奸、扶弱救贫的思想也已深深种在心中。 周同年不过六岁半,身板却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迈着小步跑到酒肆门口,伸出小手使劲拉扯一名打的最疯狂的大汉,口中喊道:“你们、你们这帮坏人,欺负一个、一个要饭的穷人,不是、是好人,快、快、快停、下……” 周同年小,力气却不小,猛力拉扯之下,硬是将那大汉拽退了几步。那大汉不耐,随手扇了一耳光,重重打在周同脸上,扑倒在地。几个大汉见来了个小孩儿,把同伴硬拉扯的退了几步,都觉有趣,停下观看。 周同眼冒金星,却不畏惧大汉,爬起身来冲了过去。那大汉措不及防,被周同一头顶在下腹,重心不稳,连着退了三五步,一只脚磕到酒肆门前固定凉棚的圆石上,仰面倒地。 其余大汉哈哈大笑,那大汉脸上无光,翻身站起,抓住周同照着脸上猛扇巴掌。周同不惧疼痛,也不说话,双手乱舞。挥舞几下,正巧抱住扇来的手掌,抓到嘴里便咬。那大汉吃疼,反手抽出,对着周同头部便是一拳。周同毕竟年幼,那能挨得成年人猛力一击,头脑一阵眩晕,就地跌倒。 那大汉还不解恨,抬脚就要往周同身上踹,一旁伏地不起的乞丐微微摇头,手中弹出一粒豆粒大小的石子,正打在大汉脚踝。那大汉脚未踹出,如受了数十只蝎子猛蛰,疼的跳了起来,嘴中哇哇大叫,“哎呀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哎呀呀,娘哎,疼死我了……” 几名大汉见同伴喊叫的异乎寻常,纷纷过来查看。大汉疼的浑身乱颤,伸手指指脚踝,不住叫嚷疼痛。几名大汉擒住脚踝细细查看,并无任何受伤的印记,不由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吵闹叫嚷声引来路人观看,店小二识得金公主家的儿子,匆忙返身,将酒肆中的老板叫了出来。酒肆老板与几名大汉熟悉,悄悄走近说了,几名大汉神情一紧,抬起同伴就走,走的老远,那被抬着的大汉犹在叫疼 第六章 憨心现大义 情击... 一会儿众人散了,那酒肆小儿欲要扶起周同,被店老板拦住,拽着回了店内。 周同觉得头不晕了,爬了起来,看那乞丐还曲卷在那里不动,走过去抓住一把灰白的头发,拽着翻过年久失修的老脸。只见乞丐脏兮兮的大脸上,满是点点的小坑,很是奇怪,当下不知乞丐如何,出口便问。 “要、要饭的,你还、还没、没死吗?” 乞丐听了,打了一个哆嗦,睁开双眼,露出两排大黄牙,直盯盯的看着周同。“有你这样问话的吗?我死了你高兴是不是?”周同一惊,抓着乱发的小手使劲拽了一把,“我、我、我不是让、让你、死,是、是、是……” 乞丐听的不耐烦,“是是是,是个屁啊,快松手,疼死我了!”抬手拽住发根,拉开周同的撕扯,怒视道:“有你这么对待老人家的吗?啊,就这么拽住人家头发瞎晃荡?” 周同猛的站起,双手连摇,“不、不、不是,我是怕、怕你掉、掉了!”“什么掉了?”乞丐实在是搞不懂这傻乎乎的小屁孩儿说的什么意思。周同接口道:“是、是怕你的,你的头掉了!” 乞丐蹭的坐了起来,刚要发怒,看看满含歉疚的周同,不由摇头,喃喃道:“果然是笨的出奇……”周同问道:“你说什么?”这句话倒说的顺溜。乞丐目视周同,道:“我说,你是不是怕我的头掉到地上,磕疼了?” 周同连说:“是,是,我是怕你、怕你头疼、疼了!”乞丐长叹一声,“好孩子!” “要、要饭的?”“啊?啥事儿?”周同指指乞丐的老脸,“你脸上怎么又这么多的坑?”乞丐老脸一红,笑骂道:“臭屁孩儿,什么坑,这是麻子,知道嘛,麻子!你没见过?” “见过麻子,就是、就是没见过,没见过带坑的、的麻子!”周同很奇怪,小脑袋凑的近近的,一点一点的很认真观察。乞丐气的无奈,坐在当地任由周同细看。“好,没见过,今天就让你见个够!” 周同看了良久,虚了一口气,“果然、果然是、是带坑、带坑的麻子,坑,坑麻子!”乞丐老脸上有些发绿,“不是带坑的麻子,更不是坑麻子,我就是麻子,崔麻子!”忽地站起身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周同见乞丐站起来了,没有回答,问道:“你、你能站起来了?看、看来没死、没死,那个,没死、没死好。”“是,我没死,没死就是好,你叫什么名字?” 周同道:“我叫、叫、叫周同,你呢?你、你叫、叫、叫……”乞丐一跺脚,“不是告诉你了嘛,我叫崔麻子!你家在哪儿?”周同指向前方拐弯的胡同,“在、在那个里面,我、我家门楼可、可高了!” 乞丐瞄眼四处看了一圈,说道:“我饿了,你带我去你家,给我搞点吃的来。”周同立马答应,“好,好,要饭的,跟我来!”转身就走。乞丐在后面紧跟,口中连喊,“不要叫我要饭的,我叫崔麻子!” 周同让崔麻子进院,崔麻子不愿,就在门口等着,让周同拿了出来吃。周同应了,边走嘴中还说,“好,要、要饭的,你、你不要跑,我、我很、很快来!”崔麻子更正,“不是要饭的,是崔麻子!” 大门对面有一破败的马廊,马廊里有灶火石槽,地上有几个磨平了的马蹄铁,崔麻子认得,这马廊原来是修马蹄的匠铺,估计是此处偏僻,匠人经营不下去了。于是走到廊下,半卧到石槽里休息。 一会儿周同提着两个篮筐跑了过来,一个篮筐里放着一小缸清水,上面盖了一个碗,另一个蓝筐里堆着七八张烙饼,一大碗牛肉。 “要饭的,你、你吃,吃、吃完了,我还拿。”“我不叫要饭的,我叫崔麻子!” 崔麻子端出牛肉,伸手抓了一块儿大的,张口便吃。吃了多半碗,拎起小缸就喝,喝了半口,随即吐了,正好吐到周同前胸。“噗啊,是水啊,咋这球难喝,有酒吗?” 周同也不在意,伸手胡拉胡拉胸前的湿水,回道:“啊,酒啊?好像,好像有。”“好,你给我拿去。”“哦!” 待周同进了院子,崔麻子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了一个葫芦,揭开盖,仰头喝了一口,赞叹道:“啊,好酒!”随即填了一口牛肉,嚼了两口,“嗯,好肉!” 崔麻子酒足饭饱,见周同迟迟不来,不觉犯困,躺在石槽睡了。 周同家里不饮酒,只有一个做饭的伙夫时常喝上一点,周同倒也见过,去问了要,正巧伙夫喝完了,周同无奈,去找了母亲要。 金云英听儿子说了,一个要饭的要酒喝,觉得可笑,随口打发了儿子。周同在院子里转悠了半天,又回来找母亲要酒。金云英知道儿子脾性,让丫鬟拿了些散碎银子,给了男仆出去购买。 周同得了酒,兴高采烈的跑到马廊,抓着崔麻子经年不洗的破灰麻衣一通摇晃,“要、要饭的,要饭的,酒来了!” 崔麻子立刻惊醒,吹胡子瞪眼的,“我不叫要饭的,我叫崔麻子,崔麻子,记住了嘛!”周同红扑扑的小脸上一沉,低头回道:“哦,我、我忘了,我、记住了!”随即开朗,指着酒坛子说道:“崔、崔麻子,你喝。” 崔麻子端起酒坛就喝,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拿袖子抹了一把嘴,抹出一道黑蕴,打了个饱嗝。“这酒,真的不咋地,你家还有好的吗?”周同摇手道:“现在、现在没、没有了,你、你要喝,我、我再、再去拿!” 崔麻子将酒坛子往旁边一撂,重又回卧到石槽里,“好了,我不喝了,也不吃了,你回去吧,明天这个时候再给我拿。”“哦。”周同收拾了两个篮筐,将要提酒坛时,崔麻子慌忙抢了过去。“酒放下。记得啊,明日不要烙饼了,你家烙饼太硬,我牙不好,怕崩了,到时候你赔不起,多拿些牛肉就行了!” 周同应了,提着篮筐蹦蹦跳跳的回去了。 从此,崔麻子每天都来,周同每天也都送来牛肉水酒,日子长了,自己的老底也崔麻子摸了个一清二楚。护院的护卫转告了女主人,孩子救助老弱,金云英自不会阻拦,原本不再给买酒了,可经不过儿子的固执,也就随他去了。 一个月之后,天气转凉。 这一日崔麻子酒足肉饱,看着周同收拾篮筐,说道:“你这天天送牛肉,我都吃腻了,啊,还天天弄些劣酒糊弄我,我不吃也不喝了,今天就走了!” 周同忙道:“不、不要啊,我、我明天给、给你拿马肉吃,再让我、我妈妈给你、给你买、买好酒、好酒喝!”“行了!”崔麻子扑打扑打身上浓浓的尘土,“别再糊弄我了,我走了!”说完迈步就走,头也不回。 周同怔怔站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压得难受极了。 崔麻子走到胡同口,犹豫了一下,回过身来看。周同急忙放下篮筐,快步跑了过去。 周同黑珍珠一般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崔麻子,憋了许久,嘴里说出话来,“崔麻子,我、我舍不得、舍不得你、你走!” 崔麻子难得的一脸正经,轻轻抚摸周同的发髻,“好娃儿,这天气冷了,我呆不住了,明年天气暖和了,我还来。”周同两只小手放在胸前不住来回揉搓,“你到、到我家、我家来吧,和我、我睡到、到一床,不怕、怕冷!” 崔麻子身子一松,慢慢嗨出一口气,“嗨……真是好娃儿!告诉你吧,我家里出了点儿事情,我要回去处理,所以,必须得走!”周同一愣,问道:“什、什么事情?是、是你爸爸,爸爸回来了吗?” 崔麻子亦是一愣,比周同楞的还傻气,“我爸爸没回来,他死了!” “啊?!”周同闻听,心底如撞上了一块巨石,碎裂而开,又疼又酸,疼的浑身发抖,酸的后脊梁直发凉,望着崔麻子的一只眼睛里滑出一滴清液,“嗒”地滴在手背上。碎裂的心难受到了极点,却不会哭,低头看着手背说道:“这,这,这是眼泪?!” “是啊。”崔麻子深知周同的境况,轻声说道:“人,总归要死的,只是要死得其所,也就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周同舔舐了眼泪,咸的,终于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儿了,心情不觉好了许多,抬头颤悠悠的说道:“你、你爸爸、爸爸死了,你回去、回去吧!” “嗯,好!咱俩有缘,日后还能相聚,你这就回去吧,把你流眼泪的事情告诉你母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去吧!”崔麻子挥挥手,转身离开。 周同望着崔麻子转过弯没了踪影,低头往回走,边走边思量,我流眼泪应该是很难受了才对,妈妈怎么会很高兴?心中反复琢磨,不觉回到家中,将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 金云英听了果然高兴,抱住儿子又喜又哭,搞得周同不知是做错了呢,还是对了 第七章 瑞雪普大地 神来... 自崔麻子走了之后,周同常常思念,总觉得那个要饭的很亲近,对自己好,至于哪里好,却也想不明白。 时光匆匆,不觉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寒冷,人们都穿上了棉衣。 一日大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天,周同穿戴整齐,例行去给母亲问安。打开房门,眼前整一色的雪白,处处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堆满了房檐屋后,冰雪挂在屋檐枝头,相互辉映,一闪一闪的甚是灵动,小小院儿显得晶莹剔透。 来到母亲屋内,周同跪地磕头,“妈妈,安好!” “好!快来。”金云英搂在怀里,看儿子那红扑扑的小脸儿,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心里着实高兴,苍白的脸庞泛出一抹红晕。“我儿,冷不冷?”周同小手抱住妈妈煞白冰凉的芊芊手掌,回道:“妈妈,不冷,今天、今天外面、外面可真是、真是好看!” “呵呵……”金云英笑道:“今天就不要做功课了,等吃完了饭,出去玩去吧,难得这么一场大雪。”周同将母亲的冰凉手掌贴在小脸上取暖,说道:“雪、雪还会在,我、我学完了,学完了字再、再去玩。” 金云英用另一只手不断揉搓儿子的后背,笑道:“好,好,我儿喜欢就好。” 母子用完早膳,丫鬟撤了席,开始每日的必修功课。 周同自从知道自己比别笨,每天晚上都会在自己卧室做功课,每次都会把所学的全部文字书写一遍,再划拉一阵子算术,而后试着辨认母亲新教的生字,最后躺倒床上,将武学秘籍里那些不知所谓的字段默读两遍,这才睡下。 儿子的一举一动金云英自然清楚,欣慰之余,不免阵阵伤感。好在周同确实争气,上个月竟然学会十一个字,《止若心经》,开篇三十余字,早已背的滚瓜烂熟,正文也已能朗读五六十个字了。 如果是三岁的小孩儿,能学成这般也算聪明了,可周同快到七岁了,与同龄孩童相比,岂止是笨了些。在金云英眼里,儿子却是变得一天比一天聪明了。 母子二人一个教一个学,其乐融融。正学着,听到大门口护卫们的断喝声。 往常家里安静,少有人来探望,东蒙国王金牛也就来过一次,怡王妃受到诸多限制,每年只来两次。倒是金云英的叔父,永亲王金狮来的次数最多,每年总有个四五趟。除去这些人,即是有人,也是一帮下人,悄没声息的进出。 门外吵闹,七年来也是首次,金云英不知是何变故,命丫鬟出去问了。丫鬟回来禀报说,是一位年轻的书生,说要见女主人,护卫见来人贼眉鼠眼,不似好人,不让进。怎知书生固执,非要进来,被守卫推倒了,如今正在门外争吵。 金云英思索一阵,不得要领,带着周同出外相见。 蒙人礼节简单,男女之间既是初次相见,也可以相坐交谈,少有避讳。不似周朝,如若一个男子站在人家门外,说要和人家不认识的内眷见面,那就是犯了大忌讳,非得送官查办不可。 金云英带着儿子来到大门,看那书生着装,是位汉人,喝住护卫,让儿子去扶起书生。周同倒也懂事,跑过去搀着一个胳膊,轻轻一提便扶了起来,不由说道:“书、书生,你、你真轻。”那书生笑了笑,周同觉得好看极了,也不回身,帮着打扫身上的积雪。 书生双手抱拳,朗声道:“周夫人好,小生李尚志,听闻周小公子自小患有劳疾,小生自有家传医治偏方,可除却小公子疾病。” 金云英眼观书生,面如冠玉,眉如卧剑,齿列如贝,双母炯炯有神,哪里是贼眉鼠眼。一身粗布灰衣,虽然破旧了些,但也干净合身。 金云英听了书生讲话,觉得很是奇怪,莫非是歹人,到这里来哄骗不成。看书生站在那里,器宇轩昂,神情端庄,不像一般俗人杂客。沉思一阵,问道:“李先生,你,可知我儿患的什么病?” “啊,哈哈哈,小公子早产,并且自胎里带出两股阴寒之气,好在未满月时经内家高手以内气逼祛,周身阴寒之气几乎逼尽。但小公子尾骨不全,脑域遭阴毒侵袭,以至于反应迟钝,言不善表,心智不全,这个,却不是内家高手的内气可以逼出的。” 书生所讲句句属实,如亲历一般,金云英听了心中震惊,面上却没什么动静,问道:“先生以何种方法医治?”书生哈哈一笑,道:“家传所学,本不可外泄,但贵先君生前光明磊落,侠义为怀,小生颇为敬仰,也可相告。”说完看了看左右。 金云英微微躬身,让出大门,抬手示意,“先生里面请,屋里说话。”书生也不客气,拉起周同的小手,似问非问的说道:“咱们走吧?”周同感觉书生亲切,答道:“好,我、我带你、你走。” 正堂两方宾主坐下,丫鬟上了茶,书生并不客套,几句话转到正题,“小公子隐疾虽重,但以我所学之法慢慢调理医治,日后总能好转,只是周夫人重创了心神,生命发动之地‘肾泉’封死,小生却不好医治。” 金云英听了,深觉眼前的书生奇异非凡,自家的事情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亲历一样,怕是一位异人也说不准,急忙离座,双膝跪地,伏地磕头。书生闪到一旁,避开跪拜,慌忙说道:“周夫人不可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金云英眼含热泪,伏地诉说:“先生大德,能治好我儿周同,我便是即死,心也甘愿!请先生救我孩儿,我周家永世不忘先生大恩,来世做牛做马,还报先生!” 书生手脚慌乱,连连说道:“周夫人快快请起来说话,起来说话……”看周同傻站在一边,生出急智,“周同,你母亲身体不好,还不快快扶起来!”周同应了一声,扶住母亲,慢慢搀起,看向书生的眼神却很奇怪。 书生李尚志拱手道:“周夫人请坐……”待金云英坐稳了,接着说道:“实不相瞒,小生这次前来,也是受人之托……”金云英急忙插口问道:“何人所托?”“这个……还请周夫人恕罪,小生不能说。” 金云英见书生面色坚决,也不强求,“如此,感谢那位托付之人,更要感谢先生!”说完站起又要行礼。李尚志忽地站起,连连摆手,让金云英坐了,这才跟着坐下,说道:“小生既然答应了托付之人,自当全力医治,只是周夫人知道,凡事没有绝对,小公子隐疾也是一样。不过,小生虽然不能肯定完全治愈,但一年之内治好个六七成,还是有希望的。” “真是多谢先生了!”金云英每次行礼,见李尚志都有些慌乱,蒙人直爽,虽然跟了周传雄数年,但自小的习性未变,也就不再虚礼了。 “周夫人,小生医治之前,还有话要讲明,看您能否应允?”“先生但说无妨,只要能办得到的,我一定答应。”“呵呵,小生不要酬劳,只是这一年之内,必须和小公子日夜相处,每天只能放出两个时辰与您相处,期间无论我做出何种动静,周夫人都不要干涉。如若周夫人不能答应,那,那小生就……” 金云英忙道:“先生所说,我一概答应,绝无二话。” 书生李尚志微微点头,“周夫人放心,小公子的功课自有我来教授,断不会拉下。嗯,小生还有个请求。”“先生请讲。”李尚志站起身来走到屋外,手指周同所居三间偏房,“自今天起,小公子所住三间房屋,不可让外人靠近,除去夫人外,任何人不能离近三米。” 金云英跟着出了屋门,应道:“好,就按先生所说,自今日起,这内院除我和两个使唤丫头,不会再让外人进入。”李尚志拱手称谢,说道:“小生自小性急,既然谈妥,我现在就带小公子去了。” 金云英暗道,果然是个性急的书生,这样也好,早一日开始,我儿就早一日好转。点头应了,看着儿子和李先生走到偏房门外,突然想到一事,“先生且住,您和周同平日如何用膳?”那边李尚志回道:“这个不用夫人费心,小生自有道理。” 看着儿子跟着李尚志进了屋内,两扇木门合到一处,金云英的心也跟着一沉。突然,门又打开了,李尚志从中走了出来。 走到金云英面前,递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笑道:“我下山……那个出来时,在家里带了几瓶药丸,这一瓶正好可对夫人的症状,请收下吧。” 金云英与李尚志交谈许久,看他虽然将自家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但却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对于此等好人,真心以对即可,微笑着接过瓷瓶,“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在哪个仙山修炼?”“啊,没,没有,我家住在山上,在大周朝境内,你不知道的。”却也忘了眼前的这位周夫人也在大周国居住了五六年。 金云英打开瓷瓶,一阵清香扑鼻,倒出一粒丹丸,只见绿豆大小的一粒丹丸,竟有五彩光晕四射。金云英虽然不太懂,但以前听丈夫说过,丹丸一旦现出光晕,那就不是世间凡人所能炼制出来的了,鸿蒙大陆多有仙山门派,据说从那里下来的人,大都身怀绝技,还有就是怀有这般能发出光晕的丹丸。 金云英更加确定眼前的这位自称李尚志的书生,必是哪座仙山下来的高人,以往听说能够得到一粒两粒便是天大的造化,没想到今日却得了一瓶。 如此般贵重的东西,怎能生受,金云英将丹丸收入瓷瓶,急忙送还。“这仙丹太过贵重,先生还请收回!”李尚志撤了一步,说道:“夫人近年精力消耗过重,怕时日已不多了,这瓶丹药只是普通的延年药丸,一共三十六颗,也只能延长夫人三年的寿命,小生也只能尽这些绵薄之力了。”说完就要往偏房走。 金云英双手捧着瓷瓶紧跟几步,“先生请收回。”李尚志身形一晃,两步走进了房屋,回身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夫人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公子想想,多活一天,便对小公子多一天的安慰。”说着紧闭了双门。 过了片刻,屋内传出李尚志的话来,“夫人请每隔三日服食一颗。”金云英站在屋外,心中除过激动,就是感激。 半晌,屋内又传出李尚志的话,“夫人请记住,每次需在睡前服用,服用前请先饮一杯清水。” 金云英心中微笑,这位李尚志年不过二十出头,心思单纯,办事还是有些慌乱。看他刚才进屋时的动作,分明是用了轻功,那就是武功高手了,缘何在大门时被一干护卫推到。 想了想笑了,原来他是为了引我出来,看来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 第八章 飞云转流星 世事... 冬去春来,小院儿大门外一颗老杨槐那干枯的枝杆上,零星的冒出几点鹅黄,小院儿里的两颗果树早早的探出了嫩芽,地上覆盖的冰雪也已融化,土地变得松软,透出春的气息。 自李尚志进了偏房,就再也没见他出来。周同倒是每天清晨按时给金云英问安,母子俩相聚两个时辰,到了午饭前,便被李尚志唤了进去。 金云英吃了丹药,食量大增,精神头也比从前好了几分,对这位年轻的李先生,一心的感激。每天和儿子吃了早饭,母子亲昵一阵子,便开始例行的背读《止若心经》。 周同记忆力一天好似一天,往常八天记不住仨字,最近每过几天就可以记熟一段。更让金云英称奇的是,儿子竟然可以偶尔自己念出秘籍上的文字,并且,说话比从前慢了,口吃的毛病却慢慢没了。 金云英隔三差五到偏房答谢,前几次李书生还能回应,后来再谢,干脆不应声了。金云英还是照旧,但凡儿子有了长进,必到屋外出言感谢。 前些日子偏房隐隐传出草药的味道,金云英初不为意,到了后来,儿子的身上也发出同样的草药味儿。再到后来,偏房的草药味儿越来越浓,并且经常听到屋里哗哗的水声。这李先生足不出户,哪里来的草药,还有这水声,不像泼洒一海碗半马勺发出的声响,怕不是在大水缸里扑通。 春去夏至,一天,金云英受了风寒,按照以前记下的方子,带了从人去药店抓药,去了一家,药店的伙计说差了两味。金云英很觉得奇怪,这两味药草虽然贵重了些,但也一般药铺常用必备的,再问才知道,原来药店前几天失窃,盗贼转偷几味药,其中就有这两味。 金云英无奈,又换了一家,还是没有,问起缘故,同样遭了贼,失窃的也是同样的几味药草。接连走了三家,全都如此。后走的累了,命男仆再去寻找几家药铺,自己扶着丫鬟回去了。 回到家中,发现堂屋多了一罐冒着热气的草药,陶罐下面压了一张粗纸,旁边罗了八个纸包,粗纸上面写了一行字:季节交替,周夫人受了虚寒,只可温补。此药温润,每日一包三次熬煮服用,九日后可痊愈。下方没有署名。 金云英自然知道,这药是偏房那位李书生送的。打开一包查看,里面竟有二十味药,其中正有药铺失窃的两种。莫不是李书生偷了药店?转念一想,好几家药铺的同样几味药被偷的精光,岂止是一星半点,怕不有几十麻袋,李书生再能,也不能一人将那些草药带走。 虽如此想了,金云英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当天夜里,金云英守在自己屋内,趴在窗沿上注视对面的偏房,直到了后半夜,正当半睡半醒之时,闻听偏房“吱钮”一声,急忙睁大眼睛观看。 偏房打开了两扇窗户,接连飞出两个超大个的木桶,木桶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下,接着从窗内跃出一个黑影。黑影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转身关闭窗户,飞快的拿起木桶,微一屈身,身体拔地而起,飞上屋顶,一个纵跃,没了身影。 金云英在屋内屏息观看,心都几乎跳出来了,半趟在床上不住轻抚胸口。那黑影虽然穿了一套黑影,但看那身形,与李书生一般无二,必然是他。 平息了心神,金云英没了睡意,欲看看李书生什么时候回来,趴在窗沿,就等李书生回来了。 过了近一个时辰,金云英只见偏房窗前一黑,黑影提着两个水桶下来了,身上那硕大的包裹却没了。黑影打开窗户,将两个水桶一前一后扔了进去,接着纵入,随即关了窗户。 金云英躺在床上一夜没睡,第二天儿子来到问安,这才强打精神和儿子欢聚。 金云英问起儿子在屋内做些什么,周同想了一会儿,只说自己白天黑夜都是呆在水里,先生白天一边教授功课一边扎针,晚上除了扎针还给自己按摩,再后来就睡着了。 金云英再问,周同便说没了,翻开儿子内衣,只见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小血孔,仔细查看,头部的血孔更多,几乎和发丝一般多了。金云英心中一痛,眼泪流了出来,周同连忙解释,“妈妈,不要哭。您不知道,那银针扎到身上,很舒服,尤其扎在头上,每次扎到头上的时候,儿子都感觉脑子里顺畅了很多,学功课很快的,《万字经》都快学完第二段了。” 周同说话虽然慢了些,但一连贯的讲了这么多话,没有一句磕巴的,金云英也是首次听到。《万字经》共分十段,每段从易到难一千字,儿子都学会近两千千字了。金云英抱着儿子,欢喜的不得了,心中更是感念那位李书生。 至此之后,金云英便觉得那位李书生很是神秘,总想看看儿子所说的银针,到底是如何扎在身上的。 一日中午,日头正浓,烤的小院儿里热气腾腾的,金云英站在窗外呼喊,这天气太热,偏房的门窗还紧闭着,李先生和儿子能不热嘛,开开门窗,要不出来凉快凉快吧。 金云英喊了数声,不见屋里动静,忍不住抬脚走到窗下,舔湿一根手指,轻轻捣破窗纸,往里探看。只见三间房屋全部打通,连成一个大通间,地下被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大坑里放了一个大水缸,水缸里泡的正是儿子周同。 周同仅是小小的脑袋露出水面,头上布满了一层细如毫毛的银针,金云英看时,儿子正和李先生说些什么话。 金云英心里透凉透凉的,正要仔细辨认那银针外形,屋内的李先生说话了,“周夫人不可如此,窗户纸烂了,屋内的药气就会外泄,不利于治疗周同的病情。” 金云英急忙回身撤了回去,一颗心砰砰直跳,那李书生只低头和儿子交谈,看也不看这边,却知道自己捣烂了窗纸,果然神奇。 屋内传来李书生的讲话,“周夫人莫怕,这是我家传绝学,银针针灸法,加以草药熏烤,可以破开周同脑域里的顽窍,逼出阴寒,再以顺通,便可功成。只是,夫人属阴,怕承受不住这外泄的壮阳之气,今后万不可这般做了。” 金云英轻轻躬身,大声回道:“请先生放心,今后再也不敢了。” 由此,金云英安心教周同背读武学秘籍,偏房的事情,再也不去理会,并吩咐两个贴身丫鬟,今后来回走动,绕过偏房,从另一侧进出。 炎炎的夏日终于过去,阵阵秋风徐徐袭来,天气慢慢变得凉爽。 一日丫鬟禀报,永亲王金狮前来探视,金云英连忙出了大门迎接。进了大门,却不往后院正堂,而是迎到前院客厅坐下。 金狮此来一是探望侄女身体,二是看看周同的状况,三来告诉金云英一个好消息,经金狮多次劝说,大王金牛终于答应,让周同去初级武馆学习,一概费用全都由金狮掏了。 金云英感激涕零,盈盈拜倒,给叔父磕了头,行了大礼。 金狮见侄女精气胜过上次,高兴之余,不免多问了几句。金云英不愿欺瞒长辈,于是将来给周同治病的李先生大致说了。 金狮大为高兴,笑谈道:“我怎么说呢,你亲叔父来了,竟然带到这外人来的客厅里,原来是腾出内院给周同治病是不是,哈哈……刚才叔父我心里还在生气呢,哈哈……来,带我去看看。” 金云英再次跪倒,“叔父,云英答应了李先生,所有人等不可走近东偏房,男人,男人不允许进到内院。”“喔?我儿起来,先。”金狮扶起侄女,眼珠子转了几转,笑道:“我就只在过廊看看,不进小院儿,行不行啊?” 金云英犹豫片刻,说道:“叔父说话可要算数!”金狮哈哈一笑,“傻孩儿,你啥时间看我放过空话,违过约定啊?” 金云英想了想,叔父金狮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从无有过虚言,倒也是一言九鼎。再说叔父要求,怎么说也不好拒绝,只好迎到内院大门过廊。 金狮看了一会儿,仰着个脖子四处闻闻,忽然跳到院子里,冲着东偏房说道:“李书生,呵呵,你这偷药的先生,偷了我蒙京城内商铺上千斤珍贵草药,也该出来跟老夫见见面吧?” 金云英大惊,心中着急,扯住金狮衣袖就要往外走,“叔父,李先生是在给周同治病,您就别为难他了,咱们先出去说话。”金狮如栽下的桩子一般,任由金云英拉扯,纹丝不动。“叔父,云英求你了!”“呵呵,闺女莫急,我只是和李先生见见面,说说话,完了,我还走,额呵呵,谁让李先生是为了给咱家孩子看病呢。” 过了半茶盅功夫,屋内仍不见动静,金云英无论如何哀求,金狮就是不动,非要和屋里的李先生见上一面不可。 又过了一茶盅的时间,金狮也按耐不住了,说道:“李先生,你要是不出来,老夫可就要进去了啊!”说着提着紧抓着衣袖不放的侄女,一步一步走向房门。 门忽然打开一条细缝,射出一样事物,随即关了。金狮轻轻接到手里,展开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松开金云英倒头便拜,“弟子金狮,拜见掌门师伯!” 金云英看叔父手中事物,一个扁平的玉石牌子,待要细看,叔父收了牌子便给屋里的磕头,震惊不已。难道屋里的那位二十出头的李先生,真的是天山派的掌门不成? 屋内传出李先生的讲话,“十三师弟快快请起,我忘记拿自己的牌子了,临来时赶的急,怕遇到同门不好相认,把师父的带上了,还请十三师弟不要见怪。” 金狮站起,冲屋内深鞠一躬,和声道:“原来是六师哥在此,师弟我替侄女云英母子多谢六师哥下山扶助。”说完又是深鞠一躬。屋内李尚志道:“咱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十三师弟不要多礼,我这里还忙着呢,没事儿你就回去吧。” 金狮怔怔不走,说道:“六师哥来到蒙京城,却不来见我,我,我,我好生难过!”李尚志道:“真的很抱歉,十三师弟可不要多想,下山时师父嘱咐,不可打扰本门任何人,所以,所以就没去麻烦你!” 金狮大摇其头,说道:“六师哥宁可自己去偷人家的草药,也不愿到我这里来,可见与我见外了!” “哎呀,不是不是!”屋里的李尚志实在憋不住了,房门一开,跃了出来,房门随即关闭。 李尚志拉住金狮的手说:“十三师弟,咱们同门师兄弟,怎会有二心,你可千万不要生气啊。因为事情比较急,我要是去你那里寒暄,吃吃喝喝过了一天,第二天你再派人四处搜罗又是一天,第三天也未必能到了我的手上,这三四天的功夫就浪费了,所以呢,嘿嘿……” 金狮睁大眼睛看着李尚志,满脸的不信。李尚志轻咳了一声,接着道:“难道你从前没听师祖他老人家说过嘛,事有轻重缓急,为了大义,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无妨,再说了,我,我也把身上的所有银子给了药铺了,是不是啊,十三师弟!” 李尚志嬉皮笑脸的看着金狮,看得金狮发毛,心中怀疑眼前这位还是不是山上学艺时的那位掌门亲传弟子,六师哥。 “六师哥,可是为什么万里迢迢来到这里,为我家云英送来‘百炼丹’,又苦心救治外孙周同呢?” 李尚志面目一正,连连摇手,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又觉得对不起十三师弟,道:“那个,‘百炼丹’是我自己送的,救治周同是因为,受人之托,真的,十三师弟,师父不让我说,日后你回到山上,自己问我师父,那个问掌门去吧,啊!”顿了顿又说道:“没什么事儿,你回去吧,给周同治病不能耽搁,我这儿什么都不缺,等我完成一年的嘱托,找你喝酒,呵呵……” 六师哥也算解释清楚明白了,开始撵人了,金狮无奈,躬身告辞。 临走时想到是不是给人家药铺用钱还了,问了给药铺放了多少银子,一听,差点儿背过气去。 原来李尚志就七两银子,连一味药,半斤也买不下来 第九章 时来终有因 苦尽... 金云英送叔父金狮到了大门,问起一事,“叔父,看那李先生刚刚二十出头,怎么您还称呼他为师哥呢?”金狮微一犹豫,小声说道:“天山派收徒不论年龄,长幼排序只论入门早晚,你别以为他面相看着年纪小,其实早过了三十了,比我早三年入门,自己算算吧。” 金云英心中算计,叔父学艺十二年,回来大概是在十五六年前,粗略算来,那位李先生可不至少三十往上嘛。再想一年来李尚志所行之事,哪像个三十多岁的人。“叔父,我看李先生心底纯净,少于世故,怎么看也不像三十多岁的人,倒像个毛头小伙子。”“嘘,小声。”金狮左右看看,“六师哥耳聪目明,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今后这事再不要提。你要切记,此间之事更不要告诉他人,包括草药的事情,也不能透出风声,你可明白?!” 金云英忙回道:“云英明白,那药太贵,您还不起!”金狮一愣,心道,还真的还不起,上千斤名贵草药,把我永亲王府卖了还差不多。 永亲王金狮平生正直不阿,全靠公家的俸禄养活一家子老小,永亲王府还是大哥给盖的,哪儿来的银钱还人家。 “我的儿哎,六师哥送你的那瓶‘百炼丹’能抵一万斤草药,你就别言语了,让宫里的那几位王妃知道,非得拼了命跟你抢不行,禁声,禁声啊。” 金云英一笑,“叔父,那丹丸,我早就吃完了。”“啊?”金狮双眼一瞪,说道:“看来我也不用惦记了!”说完哈哈一笑,接过侍卫捧上的马鞭,翻身上了马鞍,“好生将养身体,等李先生治好了周同,我派人送他去初级武馆。”扬鞭挥马,得儿得儿的走了。 时光飞转,转眼秋去冬来,一年过去了。 一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三个日夜,蒙京城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这日清早,周同向母亲问了安,吃过早饭,照例背读武学秘籍。 到了今天,《万字经》已被周同学会了三千余字,日常看书已不成问题。内功心法《止若心经》表述也已烂记于心,开始背读武功秘籍《止若真枪》的第二篇了。 再过三个月,周同就满八岁了,经李尚志这一年的操持,身材整整比去年高出一个头去,直像个十多岁的大孩子。金云英搂着依偎在怀里的儿子,听着底气十足的背诵声,心底无限宽慰。只是最近几天心里无形中多出一块疙瘩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状况。 到了这时,周同可以识出《止若真枪》中的绝大部分文字了,偶尔有一俩个不认识的,金云英自会教授。每当此时,丫鬟们都会避开,关了房门去到别处,从不敢来打扰。 今天,周同背读的有些烦闷了,便不再生记,问母亲道:“妈妈,这经书上写的什么枪法孩儿一句也看不懂,还有那《止若心经》,以后可怎么学啊?” 金云英粗通武功,却没碰过高深的武学,这两本秘籍原是丈夫家传绝学,武功境界不到一定火候,几乎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金云英常常为此苦恼,这秘籍没有高人指点,万难学成。可这家传绝学是不能外传的,请谁来也不合适。 “儿子,你且不要忙着学,先全部烂记于心吧。”“妈妈,文字可以记得住,可这图画线条怎么记啊,还有上一本《止若心经》,文字不多,大半都是沟沟渠渠的线路,我怎么也看不懂,记到脑子里乱糟糟的。” 周同今天有些反常,和母亲说话的语气微有发急。金云英最近几天心情也不顺当,喝斥道:“记不下也要记,就是砸破脑袋,也要把这两本书记到脑子里去……” 屋门一黑,门外传来李尚志的声音,“周夫人,小生有事求见。” 自那日金狮走后,金云英再也没有见过李先生,今日一来,本该高兴,金云英心里反而一沉。 打开屋门,金云英让到一边,躬身施礼,“前辈里边请!” 李尚志打了个趔趄,急忙拱手道:“周夫人,您可别这么称呼我,真是折杀我了。我和金狮是师门的事,和周夫人又是另一回事,您往后可万万不能这么对我了啊,我比尊故……那个还小了几岁呢,呵呵,别见怪。” 李尚志不看金云英脸色,来到周同面前,和声说道:“周同,你母亲说的对,有些东西虽然一时不能理解,但应该记住的还是要牢牢的记在心里,像你家传的武学,虽然现在看着枯草,可是等你大了些,再练上一些武功,再反过来参悟你熟记在心的心法口诀,就会事半功倍,一日千里。” 金云英道:“前……李先生,我们所说的,您都知道啊?”李尚志笑道:“真的不愿听到,可是这一双耳朵,老是不听话,该打,该打!”做样在自己的耳朵上扇了两下。 “既如此,请李先生收我儿为徒吧!” “啊?”李尚志忙站起说道:“不可不可!不是我本人不愿意收,也不是周同笨,那个,其实周同很聪慧,真的,一点儿也不笨。那个,主要嘛,是因为我学艺未成,师门有严规,未能出师者,不能收徒。请夫人体量小生。” “李先生怕真是嫌我儿愚笨,不愿意收吧?”金云英双目紧盯,盯的李尚志一脸的尴尬,“不是,不是,周同心底纯善,并且还有一股子灵气,还,还身具学武之人梦寐的先天那个根,其实,我很喜欢他。确实是我学艺未成,师门严规……” 李尚志夸赞儿子,金云英自然高兴,那个什么什么根的,也没听清楚,估计是武者行里的隐语,不去管他,心中的疑惑却要问清。“那我叔父为何十二年便能艺成下山,还能传授我们东蒙将士武功,你却不成?” “哦,周夫人,您误会了。十三师弟是带艺入门,底子比我好的多,他下山是因为当时东蒙内乱,你父亲孤立无援,得到了师门的允许,来帮你父亲平定内乱的,恐怕以后,那个,迟早还是要回去的。至于传授武功嘛,只要不涉及本门绝学,其他的是可以传授的。夫人,您见过,或者听过十三师弟收过徒弟吗?” 金云英一想,还真没有,摇了摇头。 李尚志松了一口气,说道:“这不就对了,学艺未成,是不能收徒的。” 李尚志解释个明白,金云英也就不再勉强,“李先生,等您艺成,可要想着我家周同。”“好好,好!只要周同到时候没被别人抢走,我就收!”“抢走?”“啊,嗨,我是说让别人给收了做徒弟。” 金云英心想,这李先生真的心无顾忌啊,想到一事,问道:“李先生这就走吗?” 这句话问的突然,李尚志“啊”了一声,心道这可不就是告辞来了嘛,先把周同的事说了吧,拱手道:“周同脑域有几处暗穴,小生,呵呵,我却是才能不够,未能破开散去其中阴毒,好在其他全部疏通,今后不会比别人差。那尾骨,呵呵,夫人,这却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 “哦?”金云英不解,尾骨断了便是人的脊柱少了根基,还是好事,从未听说过。“夫人听我说,周同尾骨碎裂多年,早已坏死,我将其全部清理到体外,用秘制草药大补,再以银针刺激生长,促使其再生出新的尾骨来,却发现了一件怪事……”“什么怪事?” “周同尾骨断口处,又生长出一块来……”“啊?难道又生出了尾骨,我儿好命……”金云英心中一喜,“夫人莫急,倒是生出尾骨了,只是新尾骨断口处,连接任督二脉的重要穴位‘会阴穴’没了,竟然生出了一个豆粒大小的嫩芽……”金云英心中一沉,“那是什么,李先生请说。”心道这李先生往常说话办事干巴脆,今天怎么了,卖起关子了。 李尚志笑道:“周同,好福气,他那里生出的是一块先天之根,世间最大的先天之根!能用肉眼看得见的先天之根!” “先天之根?”金云英从未听丈夫说过,不知是何样的根。 “夫人,先天之根,乃是人体最大潜力所在,数十万个凡人,才会出现一个有可能生出先天之根的人,而这些人里面,需要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下,才有可能练好武学,登峰造极。像我们学武之人,需要根骨心智奇佳的武者,才能通过不断的修炼,最终冲破任督二脉,打通先天之根之门。身体有了先天之根,全身精气既可以和天地之气遥相呼应,再修炼武功,那可是另一种境界了。” 李尚志一通话说完,看向周同的眼神也变了。 金云英心中惊叹,儿子因祸得福,数年的煎熬,终于有了盼头。“李先生,既然如此,您把我儿带回天山,找一位师父怎样?” “这个……”李尚志一阵思量,“夫人,周同情况特殊,待回去禀告了师父再说吧。”金云英心中暗想,恐怕还是因为我儿脑域阴毒不能尽除,心智不全,脑筋不够的缘故吧。欠身道:“既如此,多谢李先生了,妾身在家里静候佳音。祝愿先生学武有成,早日登峰造极。” 李尚志抱拳回礼,心道这周夫人怎么客气了,妾身妾身的,还登峰造极,不是和我生分了嘛。心里想不通,也不去理会,这话也说完了,告辞吧。“周夫人,今日最后一天,小生明日就走,先给夫人告个别,到时夫人不要相送,免得大家难受。小生受人之托,也算告一段落。”心道你和我生分,我就给你来酸的。 这一天终于来了,金云英心里发沉,客套了几句,送出正堂大门,看着李尚志牵着儿子的小手去了东偏房。 回到屋内,金云英半卧床榻,闭幕养神。最近几日心情一直沉闷,孩儿身体大为好转,应该高兴才是啊,为何如此呢?思量半晌,怕不是因为李先生就要走了,心里舍不得,所以难受? 想到李尚志一年前送给自己的那瓶‘百炼丹’,金云英觉得李先生切切实实是位好人,不说一年来日夜为儿子治病,就是为了筹备治病的草药,竟然敢去做贼,也真是太难为他了。也不怕别人知道了,坏了名头。 天山派在东蒙国人的心中,那就是圣地,天山,也是东蒙国人心目中的仙山。仙山上下来的仙人,竟然去做偷盗的事,谁听了都会大惊,惊掉大牙。 夜,深了,金云英辗转反复,不能入睡。李先生的恩情太大了,大的今生不能还报,来世做牛做马也未必能够还的清。李先生要走自己心中难受,怕是人家走了,今后不知怎么去报人家的大恩,可呆在这里,就能报答李尚志了嘛,何以为报? 想到自己寿命不过还有两三年,金云英不觉流出泪来,自己时日无多,还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何用,李先生的大恩,就让儿子周同去报答吧 第十章 马踏蒙京道 神游... 金云英昨夜睡的晚,朦胧醒来时,天已大亮。看看时辰已过了早饭的时间,不由责怪外屋的丫鬟不来叫醒自己。 出了房门,看到儿子周同傻乎乎的站在东偏房门外,仰头看天,不知看些天上的什么。 “我儿,在做什么?李先生呢?”金云英问了话,心里却是一沉,莫非走了。 周同慢慢转过脸来,说道:“先生走了。”“什么时候走的?你怎么不去送他?”“孩儿醒来时,先生就不在了。”“唉!”金云英叹了口气,“走就走吧,我儿快来吃饭。” 周同指着东偏房屋内,“妈妈来看,先生又把屋子复原了,我昨晚睡时在水缸里,今早醒来却躺在原来的床上了。” 金云英进屋看了,果然恢复了原貌,也不知李先生一夜之间,是如何做到的。 金云英借此教导周同,要儿子用心做功课,开春去了武馆,好好学本领,日后也像李先生一样手段高强,神通广大。 周同认真的点点头,想起先生一年来施展的种种神奇手段,心里一阵向往。练武的心思,却在这时扎下了根。 阳春三月,大地复苏,沉闷了一冬天的蒙京城焕发出一片生机。 距离周同八岁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这日清早,永亲王金狮派了人来,接了他去阿拉坦部设在蒙京城的初级武馆报到。金云英挥泪送别周同,却没将丈夫留下的两本武学秘籍送给儿子。孩子还小,拿去了也学不到什么,带在身上反而危险。 周同日夜盼望进入武馆练武,今日终于得偿所愿,心中无比兴奋,临走时反过来劝慰母亲。武馆每年冬季都会放假半个月,到时还能和母亲见面,一年时间不长,再说了,家长每个月都有一次探望的机会。 家里距离阿拉坦部初级武馆有十多里地,骑马过去自然是首选,周同四岁起就能驾驭大马,跟着来人在京城街道穿行,倒也得心应手。蒙人自小骑马,来人见了并不觉得惊异,惊异的却是这次带了个汉人去本族的武馆报到。 阿拉坦部在东蒙国设有几百个大小武馆,非本部族的蒙人不收,何况汉人。当然了,虽然一般只收本部族的人,但与之亲近的部族,以及有联姻的部族也可以酌情接纳,只不过此类部族都也有自己的武馆,犯不上舍近求远,把本族的孩子送去外族的武馆。 永亲王金狮日理万机,事务繁多,随便指派一个人就完了,哪有时间给他解释。来人到了才知道,是接送金公主家的汉人孩子。 阿拉坦部初级武馆占地一百亩,虽然比不上本部族的中级武馆、高级武馆,更比不上东蒙国唯一的最高武馆‘蒙京武馆’那么巨大,但在各部族的初级武馆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有了永亲王在上面压着,周同很顺利的完成了报到手续,并且分配到了中级班。初级班大都是初入学的五六岁小孩儿,一般聪明些的孩子,一两年就可以升到中级班,再有一些根基好,练武刻苦的孩子,八岁的年纪就可以进入高级班了。 周同是今年唯一的一个直接报到进入中级班的学员,被分配到中级三班。负责装备的教官分发了衣物被褥,领着进了武馆。 来到武馆时,偌大的操练场上聚了数百名学员,以班级为队列,各班占据一片场地,练拳的、打斗的、舞枪弄棒,好不热闹。周同看那些学员身穿的衣着各不尽同,黑色的最多,年纪也最小,大概有二三百名,身穿银白色锦衣的就少了许多,百十来个,大都拿着兵器。有十来个身穿白色锦衣的学员,身材较为高大,看来年纪比较长,占据了操场东边最开阔的一片地方,腾挪闪打,打斗的最是好看。 来到一个操练场一处班级,队列前站着两名教官,一名身着白色锦衣,身材匀称,看着岁数不大。另一名身体肥大,像个中年人,一身红色的锦衣紧紧的裹在肥胖的躯体上。 引路的教官交涉了文案,对周同说道:“周同,这位都巴教头就是你的主管教头,好好跟着学吧。”冲那肥胖的教官一拱手,转身走了。 “周同,你是汉人?”声音如铁锹在铁砂子上打磨,如两个破锣相互交击,刺耳难听。这位就是今后传授武功的教头了,周同深鞠一躬,低声回道:“是,见过都巴教头。”队列掀起声浪,学员们窃窃私语,一阵骚乱。 “禁声!”都巴扫视一周,队列顿时安静下来。“嗯,在我这里不论部族,也不论蒙人还是汉人,只要是个好孩子,刻苦练功,我都喜欢。去吧,跟着伯秃教头先回宿舍,安顿好了到教舍找个座,跟着下午一节课学习文理。” 白衣教头伯秃哼了一声,先转身去了,周同站着傻楞,都巴使了个眼色,“去啊,跟伯秃教头去。”“哦。”周同鞠了一躬,颠颠跑着跟上伯秃。 伯秃走的很快,周同抱着一堆包袱,几乎是一路大跑,勉强跟上。穿过几排整齐的瓦房,过了一座白色石桥,左边是一座高大的二层石搂,路口立着一个牌子,上面从上到下写着两排大字,‘藏经’‘演武’。右侧路口也有一个牌子,‘食堂’,后面是两座宽大的平房。 再往前走,便是一排一排的小石屋,伯秃领着周同七拐八拐,来到最靠里的一间小门前,抬脚踹开小门,“这是你的宿舍,看哪个床位空着,将你的杂物放上去,好好收拾干净,半个时辰后,去教舍。听懂了嘛!”“是,听懂了。”“嗯,记得出来把门关好。”转身走了。 进到里面,四个床铺空着一个,周同扑扑打打,收拾完毕,看看时辰还早,来到唯一的一个小窗户前,想要看看外面的景色,打开一扇,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一堵石墙迎在当面,除此之外,便是地上数不清的废纸烂衣,屎尿粪便。 臭,怎么这么多腌臜东西,难道武馆没有茅房。想到茅房,顿时生出尿意,还是先去找到茅房,以防今后内急,熟悉一下也好。 出门关了小门,见门的一侧写着:‘八排二十八’,再过一门‘八排二十七’,一路走到头,第一个小门是‘八排一’,周同用心记下,自己的宿舍在八排二十八门。 茅房在最前的第一排宿舍旁边,周同转悠了两柱香的时间,才算找到。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周同记得跟着伯秃教头来时的几排宽大的瓦房,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房屋像教舍了。 匆匆来到教舍,却不知哪一间是中级三班,来回跑了两圈,也没看到标有中级三班的房屋。大多教舍里都有教头在给学员们授课,周同不敢打扰,更不敢问,来到通往宿舍的路口,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刺耳的破锣声,周同转身,一身红衣肥胖的都巴教头走了过来。“怎么还不去教舍,想受罚是不是?”周同不知所谓,回道:“都巴教头,我不知道中级三班在哪里?” “嗯?”都巴看看左右,“伯秃教头没领你去?”“去了,然后走了,说让我半个时辰后去教舍。”都巴听了一愣,“他没带你去教舍?”“没有。”“没告诉你教舍在哪儿?”“没有,我知道咱们是中级三班。”“那你知道中级三班在哪间教舍吗?”“不知道。” 都巴重重的哼了一声,周同从小知道自己笨,连忙道:“都巴教头,我是笨了些,请您处罚我吧。”都巴又一愣,突然笑了,“这次不罚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间宿舍?”“哦,在八排二十八门,我都将床收拾好了,一点也不乱。”“嗯,不乱好,不乱好,走,我带你去咱们的教舍。” 中级三班在第二排第三间房子,周同被都巴安置在剧中靠前的一个位置,教授文理的先生是位老人,和蔼可亲,这堂课抽考,周同初来,什么也不会,老先生放了本书,自己去看。 书名《鸿蒙历》,周同翻开细读,原来是讲述鸿蒙大陆的历史。 一万一多年前,鸿蒙大陆的人族和其他野兽一样,过着原始的生活。后来天上下来了神仙,长的和人族一样,神仙教化了人族,传授了文字,并传授给人族许多先进的‘技’和‘术’,如修建房屋,种植农作物,编制衣物等,人族文明进步得到空前发展。 过了一百年,也就是一万年前,神仙传下八部修炼成仙的秘籍,便回到天上去了,临走时留下话来,人族的始祖是至高无上的鸿蒙,人族,也是鸿蒙人族。这一片大陆,就叫‘鸿蒙大陆’吧。 神仙走后,人族发展迅猛,一些才智卓越的人族,通过修炼成仙的秘籍,成为强者,将鸿蒙大陆强大的野兽清除出人族的生存范围,一部分赶到无边无际的东海上,一部分逃到天山以北的洪荒之地。 后来这些强者隐入山林,专心修炼成仙之道,不再过问世事。 此后人族传宗接代,强大的部族吞噬弱小的部族,渐渐出现几个庞大的部族。 八千年前,人族中最强大的部族,号称鸿蒙人族血统最正统的‘蒙族’,统一了鸿蒙大陆,成立鸿蒙王国。 过了一千多年,当时国王的一个兄弟脱离鸿蒙王国,远赴东海之滨,成立自己的王国,国号‘大汉’,将鸿蒙两字简化,称自己为‘汉人’,自称是上天的神仙指派到鸿蒙大陆的人,自封为‘皇帝’。‘皇’字,上头有‘一点’,中间是个‘日’,下面是个‘王’,意思是说,上天所指点的,光明的大王;‘帝’,意指万物生灵之主,大地之宗。 大汉国日益强大,慢慢侵蚀鸿蒙王国的国土,与鸿蒙王国分庭抗礼,两国战事不断。后来还是鸿蒙王国根基雄厚,将大汉国打败,收回了部分失地。 当时,鸿蒙王国里两个部族也出现了分歧。 大汉国示弱,鸿蒙王国里最大的两个族群,国王所在的阿拉坦部族,主张息事宁人,与大汉国和平共处。而掌握军权的锡拉特部族,却主张攻打大汉国,将大汉国消灭。两个部族互相坚持,锡拉特部族酋长一怒之下,率领部族大军反了鸿蒙王国。鸿蒙王国至此大乱。 同时,大汉国也出现内乱,两百年间,两大国家内乱不断。六千年前,鸿蒙大陆战乱终于平息,分出现今的六个国家。 鸿蒙王国分出西鸿国和东蒙国,西鸿国国王一直由锡拉特部族继承,东蒙国国王既是阿拉坦部族继承。 大汉国战时最长,分出四个国家,第一个是实力最强,号称最正统的汉人,周族成立‘大周帝国’,仍旧以‘皇帝’自居,称之为‘大周皇朝’。第二个是‘商厥国’,实力也是强大,自称‘可汗’人,国王一直由乌克思部族继承,自称王族。第三个是依附大周国的‘理乐国’,第四个是在东海岛屿之上建国的‘倭斐国’。 六个国家时战时和,一直延续到今天,东蒙国占地面积最广,西鸿国仅次之,商厥国却最凶悍,大周国人口最多,也最繁荣。理乐国号称中立国家,自称礼仪之邦,倭斐国团聚东海,却与大周国时常摩擦。 周同看的入神,忽然后脑重重挨了一下,抬头看去,却是伯秃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