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陈留县往开封城的路上要经过一段密林山路,此时正值盛夏,毒辣辣的日头悬在当空,光芒炽热耀眼,将地上的一切几乎要烤出油来。 许是天气实在太热的缘故,竟连林间的知了也懒得叫唤,有气无力地趴在树上哼哼。这样的天气,如果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出门。 偏偏就是这样的烈日下,开封府的御猫展昭大人却率领着一干弟兄躲在林间的草丛里,忍受着烈日的煎熬。 那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煎熬,身上的汗已经被晒干了,现在烤出来的都是油。 但就这样他们也都一直静静趴着不敢乱动。 这不是在做行为艺术,他们是在埋伏。 他们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们等了很久的人。 也不知这样等了多久,终于,远远地路上,出现了两个年轻的身影。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都只穿着粗布衣衫,打扮也很是普通,带着遮阳的斗笠,隔着老远看不清面貌,但两人之间的对话却已经钻进了展昭的耳朵里。 “姐,坐下歇会吧。我饿了。” 女子抬头看看天,嗯了一声,于是两人就在树荫下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干粮和水吃了起来。 “姐,还要走多久才到开封啊?” “我哪会知道?还不是你说要参观一下当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吗?” “早知道这么远就买匹马骑来了。” “我们现在身上就五文钱,租都租不起还买马?” “师父真小气,让我们下山就给那么一点钱。这要是换了其他……” “行啦!” 正说着,远处又来了个拄着拐杖的老妪,一步一颤地向这里走来。那对姐弟似乎对此没有在意,继续喝水啃干粮,但埋伏在草丛中的几人却紧张了起来。 “可会是他?”赵虎悄声问。 没人敢回答。 他们要找的这人,不仅狡猾而且擅长易容,不要说是一个老太太,就是一个年轻姑娘,那人也可以装扮得像模像样。可以说至今为止,除了那些“受害者”以外,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展昭暗暗握紧了手中的剑,如果这的确是个老人也就算了。但如果就是他们一直在等的那人,那就是说,那人已经知道了他们在这里埋伏,并做好了准备。 老妪拄着拐杖缓缓地走了过来,经过姐弟俩的身边时,忽然脚一歪就摔倒在地上,随即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出乎展昭意料的是,姐弟俩并没有立刻上前扶起老妪,居然是下意识地相视一眼,异口同声:“碰瓷儿?” 大概是意识到身上就五文钱,就是“碰瓷儿”也几乎等于白碰,姑娘立刻起身扶起老妪在树荫下坐好,然后很关切地询问老人伤势。 老妪哼哼唧唧道:“哎——多谢这位姑娘。老身不中用了,脚给扭伤了。” “不要紧,扭伤了揉揉就好。”姑娘说着就拉开老妪的鞋袜,忽然咿了一声,丢开老妪的脚,一把拉着弟弟就跳开了,戒备地盯着老妪。 展昭全身一震,莫不是这老妪真是有鬼?! 果然就听到那女子冷然道:“一个大男人却化妆成老太婆,有什么企图?” “呵呵呵呵……”那老妪身形未动,声音却突然换了一个,甚是清朗悦耳,但又有着说不出的寒意,“好个聪明的妮子!居然这样也能让你瞧了出来。本公子还真是小瞧你了。” 如此有异,肯定是了! 展昭再也忍不住,一跃而起就向老妪冲了过去。 那青年的位置就在展昭的对面,一眼便看见几个拔刀带剑的人向这里冲过来,登时恼了:“你丫碰瓷还带同伙的?!”说话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迎上前,率先向为首的展昭一掌迎了过去。 展昭本想绕过那青年径直扑向“老妪”,却不料那青年竟也是身手不凡,接连的几个去路都被他一一封堵。这大出他意料之外,也令他又惊又恼,情急之下,他大喝了一声“让开”,一错身又向“老妪”那里扑去。 不想青年毫不示弱,硬邦邦顶了一句“休想!”一扭身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而这边那“老妪”一回头看见眼前这等情形,立刻腾地一下站起来,冲着展昭他们喊:“弟兄们快上!抓住这两人大哥重重有赏!”随即转身便以极其敏捷的身手和高明的轻功,像只猴子似地蹭蹭几下,钻进了密林之中……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等到展昭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早就没影了。他自己这里被那青年缠着,□乏术,手下几个轻功又是一般,哪里追得上去?于是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 那可是他们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的人啊!展昭又气又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冲上前一把推开眼前那人,拔腿就向前冲去,但到了地方却只见丛林之中平平静静,遮遮掩掩,又哪里去寻那人的踪迹? 真是……展昭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从林中钻了出来,心头一阵阵怒火涌上来却无从发泄,拧着眉头,板着脸转过身来,却看到张龙已经在那里和姐弟俩吵上了。 “你们好大胆!竟敢阻挠官府办案?!你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在此埋伏等候此人整整一天一夜,就这么被你们放跑了!” “你说自己是官府就官府啦?依我看你们分明是一伙的!”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官服色艳,未免引人注意被人察觉,此次他们埋伏都是穿着灰布粗衫,乍一看之下倒也瞧不出是官府中人。 但张龙可不管那么多,为了埋伏,他们忍受着毒辣日头与毒虫蚊蝇,硬是在此守候了一天一夜,眼看就要得手了却猛地来了这一出,哪有不生气的,当下一把拽住那青年,怒道:“走!随我见大人去!” “你……”那青年也急了,扯着嗓子正要骂,但展昭与那女子却是再也忍不住,几乎同时喝道:“够了!” 说完话两人怔了怔,看了对方一眼又皱着眉头转过脸来。 “楚瑜,过来,别吵了。”那女子淡然道,“他们的确不是一伙的。那时候他们是直接追着那个人去的。” 那被唤作楚瑜的青年闻言,恶狠狠地与张龙互瞪了一眼,挣开他的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姐姐身边,接触到展昭的目光,却又忍不住哼了一声,撇开头。 展昭一想到适才那等情形,心头也是一阵烦躁,也懒得再多搭理这两人,只略略地向他们拱了拱手,淡淡说了声:“得罪。”然后转身就走。 余下几人也瞪了楚瑜姐弟一眼,随后跟了上去。张龙临走前还撂下一句狠话:“小子,这次就饶了你!下次别再让我碰上!” “怕你啊?!官府了不起啊?官府不也是靠老百姓的税养活吗!”楚瑜故意冲着展昭的背影大声道。 展昭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却没回头,而是继续往前头。身后几人却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大有冲上来的意思。 “闭嘴!”姐姐见势不妙,立刻狠狠地给了弟弟一个爆栗。 楚瑜委抱着头,很委屈地看着姐姐,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姐,你手腕上怎么有只蝴蝶?” “嗯?”姐姐也是一愣,低头看了看,很是惊讶,“是呀,这蝴蝶哪来的?” 那时候展昭并没走多远,听到这段对话就立刻停下来,一转身便直接掠至姐姐面前,拱手说了一句“得罪”,便直接抓起那女子的右手腕,拉开衣袖,果然在那白皙的腕子上看见了一只铜钱大小,色彩艳丽、振翅欲飞的蝴蝶。 展昭伸手在那蝴蝶上揉搓了几下,那蝴蝶却依旧栩栩如生地印在上面,艳丽色泽丝毫不减。 很好,他心里想,然后面无表情地对那女子道:“看来要劳驾姑娘随在下去一趟开封府了。” 第二章 “今年年初,开封出现了一个贼,外号花蝴蝶,胆大心细眼光刁。从第一次出现至今半年有余,共作案二十一起。所盗之物涉猎广泛,从珍奇古玩到咸菜辣酱一应俱全……” “等一下!”楚瑜打断展昭的陈述,奇怪地问,“我没听错吧?咸菜辣酱?” “是,”展昭揉揉太阳穴,似乎在头疼如何说明,最后决定肯定一下了事,“城北酱菜李家的萝卜咸菜和城西孙家铺子的辣酱坛子。” “……”楚瑜与姐姐楚青面面相觑。 “极其无聊!”楚青评价。 展昭叹了一口气:“的确极其无聊。若他只是这样小打小闹,开封府也懒得管。问题是,他闹得有些过了头。今天偷萝卜咸菜,明天又盗珍珠宝石,每次作案还都留下名字。开封府就是想不管都不行。” 开封府接手的这个案子简直棘手得惊天地泣鬼神。平心而论,他们并不讨厌花蝴蝶,也不想抓他。这花蝴蝶虽然是个贼,却偷得善恶分明。普通人家,他最多就偷个黄瓜萝卜等无关紧要的东西混闹一番,谁都不会去在意,要遇到个境况艰苦的,他有时还倒贴一点钱资助资助。 但那毕竟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正麻烦的,是他总是去骚扰一些富商高官。 有一回庞太师府上一株种植在玻璃花瓶的价值连城的兰花被印上了花蝴蝶标记。庞太师紧张万分如临大敌,整个府中连续几日彻夜值守,结果时间一到忽起波澜,一通混乱过去后,兰花还在,那镶水晶的玻璃花瓶却不见了。(注:琉璃和玻璃不完全是一回事。在北宋时期已经有玻璃花瓶的出现,只是全都进口自西方,也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直把庞太师气得胡子都翘起来。 又有一回,城中富商上官家二夫人的发髻上也被簪上了一朵花蝴蝶印记,尖酸刻薄的二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上官家也连续好几天没睡好觉,结果等到后来花蝴蝶的得手标记出现时,众人才发觉二夫人没事,她一直戴在头上的镶翠凤衔珠步摇却不见了。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逗你玩”,自然谁也咽不下这口气。闹上开封府的人也自然就多了起来。 虽然被他盯上的那些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毕竟国法严明,那些苦主告上门来,作为开封府也仍然不得不管。 所以这个人,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天知道开封府上上下下为了这个人,已经头疼了有多久了。可偏偏此人却还不知收敛,仗着轻功卓绝和善于易容这两项继续顶风犯案。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嚣张,自然引起了包大人在朝中的对手们注意,于是很快地,关于弹劾包大人行政不作为的奏折便雪片般地飞上了仁宗皇帝的龙案。 纵然仁宗皇帝宅心仁厚,很是体察开封府的难处,但面对底下咄咄逼人以庞太师为首的群臣,皇帝陛下也着实头疼了一把。 就在这时候,这花蝴蝶居然好死不死地把目光盯上了皇宫。竟在皇宫大门上大喇喇地印上了他花蝴蝶的作案预告。 由于没有宣告偷盗物品,整个皇宫如临大敌,几乎所有的警卫力量都被调动起来,连展昭都被调进宫中当值。可大家神经紧绷了整整一个月后,皇宫里依然没有动静。直到某一天御膳房忽然出现了花蝴蝶留下的得手标记,大家才惊觉他竟已得手了。 仔细一盘查,发现什么都没少,就少了一只烧鸡。 搞出这么大阵仗就为了偷一只烧鸡,这不是耍人玩么?! 仁宗皇帝气得鼻子都歪了,立刻下旨限令开封府一个月之内破案,捉拿贼人,否则便要革职查办云云。 于是本来就很紧张的开封府,这下更紧张了。 “前些日子,我们好容易得到消息,那花蝴蝶又将来开封作案,于是便估算了日子在他必经之路上守着,”展昭皱眉道,“只是想不到还是让他跑了。” 张龙又忍不住了:“若非是你们横插一脚,我们早已抓住他了!” “你们就那样冲出来,谁知道你们来干嘛的?”楚瑜很不客气,“手里提着刀剑气势汹汹冲过来,不把你们当做匪类才怪了。” “放肆!”王朝气得大喝。真没见过这样大胆皮厚的人,搅黄了开封府辛辛苦苦布下的局,丝毫不觉愧疚也还罢了,竟还振振有词百般狡赖。 楚瑜翻了翻白眼,没再说话。 楚青瞄了弟弟一眼,不露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在我之前,有没有人也被他盯上过?” 展昭叹道:“有。三个月前柳姿春阁买进一位名叫柳絮儿的姑娘,才买进当天就被印上了花蝴蝶的印记。据查那柳絮儿继父嗜赌,因无力还债而将她卖入青楼。老鸨本还想在那柳絮儿身上赚一笔钱,却不想在她接客之前就被花蝴蝶盗走,至今不知所踪。” “还有半年前齐家新纳的小妾也被花蝴蝶盗走,大约在三个月后却忽然出现在扬州的谢家村。经调查,那小妾本就是谢家村的姑娘,被人贩子拐走后卖至开封。却是那花蝴蝶将她救出,还带她到自己所住之地修养了些日子,又将她送回了家。” 楚瑜闻言若有所思:“这花蝴蝶看来不是坏人。” “可他找上我姐做什么?”楚瑜想到此就很苦恼,“难道我看起来很像人贩子?” 包大人等忍不住笑起来,公孙策道:“那花蝴蝶之前所盗之女子皆为帮助,但他缘何会选中楚青姑娘,我等也着实猜不透。也不知是幸与不幸。” 楚青皱眉一叹,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我?” “每次花蝴蝶作案之前,都会在选好的目标悄悄印上这样一只花蝴蝶。颜料不知是用了何种材料制作,印上之后搓洗不去,似乎唯有那花蝴蝶有法子除去。”公孙策解释道。 楚青抽了抽嘴角:“不会吧?” 开封府众人有志一同地点点头。 楚青绿着脸,难过得想哭。 “而今姑娘可愿助开封府一臂之力?”包大人问。 楚青叹了一口气:“民女可还有其他选择?” “当然有,”公孙竹子笑容可掬,“姑娘也可自行离去,待那花蝴蝶找上门来便是。据策所知,那花蝴蝶也是个风流潇洒之人,想来不会让姑娘失望。” 楚青白了他一眼。 于是,联合抓贼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第三章 要说计划其实也没什么计划,楚青要做的配合很简单,就是天天在开封府里待着不出门而已。那花蝴蝶作案有个规律,下了一朵蝴蝶就必定要完成之后才会再犯,是以只要楚青这朵蝴蝶没动静,开封城里的其他女子暂时也还是安全的。 所以这样一来,开封府反而得了主动,一边蹲着守株待兔就好。 但也不知那花蝴蝶怎生这般耐得住,一连七八天过去了,竟连个影子都不曾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寂了下来。眼见情势又陷入胶着,开封府众人便又心焦了起来。 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在这时,府里的厨子远在家乡的老娘突发心疾,去世了。厨子须得回乡奔丧,按照厨子那家乡的规矩,家中父母这等至亲去世,子女须得在家中守孝三年,是以这厨子一走,等于就回不来了,至少是三年回不来了。 这本也不算什么,一般而言府衙之中都至少配两个厨子,大厨和二厨,若是大厨不在,二厨便顺理成章地顶上去代了大厨的位置。可偏偏开封府里的这两个厨子是一对亲兄弟,这就意味着,大厨二厨都得回乡奔丧,守孝三年。 开封府没厨子了,这可急坏了公孙先生。 民以食为天,官府里的一个个也不是木头,吃饭睡觉都是少不了的,所以厨子,也是绝对少不了的。 这要是在平常也不是甚地大事,不就是换个厨子吗?诺大开封,怎会连个厨子都找不到?但偏偏这种时候,开封府还真是不敢换厨子。 想那花蝴蝶轻功卓绝,又擅易容,如今就在这附近潜伏着伺机闯入,此时换厨子,可不就是给他个下手的机会么?万一他借机混入府中,往府里的饭菜之中下毒可如何是好? 是,是可以趁此机会引蛇出洞,但若一时间吃不准那新来的厨子是否就是花蝴蝶,那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至于一天两三顿地,都拿着银针在饭菜里戳来戳去吧? 真要到了这份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花蝴蝶不下毒,哪怕下个迷药甚至泻药的,开封府也受不了啊! 一想到那几十个汉子拎着裤腰急慌慌地站在茅房外排着队,公孙策就额头冒汗。 这种险不能冒,太可怕了。 所以竹子先生急得团团乱转,一筹莫展。 这属于开封府的杂务,所谓杂务,就是包大人不会管、而展昭也管不着的事。在开封府诸如这样的杂事是很多的,他也素来处理得当,只是偏在此时遇到此事,真真的难为了他! 但事有转机,就在公孙策焦头烂额的时候,救星出现了。 救星就是楚青。 “楚青姑娘会做饭?”公孙策两眼一亮。 多新鲜!楚青不屑地哼了一声,卷起袖子,一把抄起一根白萝卜洗净去皮,梆梆梆切了,开水一抄,糖醋一洒一拌,一盘水灵灵脆生生的凉拌白萝卜丝就端了上来。 前后还不到一刻钟。 公孙策在一旁看得两眼发直,小心翼翼地拿筷子夹起来一尝,只觉一股冰凉沁心的酸甜清香在口中泛开,回味时又带着丝丝甜辣,端得是清脆爽口,令人胃口大开! “好!”公孙策由衷地赞了一句,然后笑眯眯地望着楚青,“那这段日子就劳驾楚青姑娘了。” 楚青扬了扬眉,眯眼一笑。 于是,开封府的新任厨子,就这样定下了。 当天晚上,就连对吃什么从不在意也素无讲究的包大人也留意到今日的晚饭不同寻常。天气炎热,令人昏昏欲睡,从来令人没有胃口,但今日的晚饭看来却教人赏心悦目。 都是普普通通的清粥小菜。粥米熬得恰到好处,不稀不稠,舀起一勺,一粒粒胖乎乎的饭粒儿就随着晶莹透亮的米汤,蜜似地滴淌下来。一盘炒青菜青翠碧绿,碧莹莹地闪着光,零星沾上的蒜沫子吃饱了汤水,胖鼓鼓地透着可爱劲儿,菜帮子透着隐隐的绿,如玉一般诱人,教人看得不忍心咬一口却又忍不住想咬一口。 再看那苦瓜蛋花汤,苦瓜切成碎末,青青翠翠的与那匀细得连筷子都捞不住一朵的蛋花一道在汤里沉浮,将一碗色清质稠的汤映衬的隐隐约约,碧绿可爱,那汤里也不知放了什么,明明是稠的,看着却清清淡淡,舒缓宜人,一点也不让人觉得沉重。尝一口,那份青涩的苦味已经几乎找不到了,但那特有的清苦香气却仍被保留了下来。 一盘木须肉,黑的木耳,红的萝卜,绿的葱段,混在裹上了淀粉的肉片里炒了,肉嫩鲜香,明明看着平常得不行,却能让人嗅到那股子香气后,就忍不住伸出筷子去。 一道糖醋鱼,不大的一条,煎得焦香酥脆,又泼上了浓稠的汤汁,红艳艳的胡萝卜、青翠翠的小香葱就裹在浓白的汤汁里躺在鱼身上闪着光,还没吃就已经能够闻到那股子酸甜焦香,直让人恨不得把鱼吃光了,再把盘子也舔干净。 那天晚上,包大人比平时多吃了足足两碗。 那天晚上,从来最讨厌吃苦瓜的张龙赵虎把他们的那份苦瓜汤争着抢着喝了个精光。 那天晚上,楚青坐在厨房的门槛上,背靠着门框,额上淌着汗,遥望着那边的灯影笑闹,嘴里叼着一片胡萝卜悠悠嚼着,眯着眼,笑得心满意足。 第四章 日子又过去了三五天,可花蝴蝶还是没动静。 连楚瑜都有些焦躁:“花蝴蝶应该要来了吧?” 展昭正坐在回廊上低头看书,抬起头一笑:“你盼着他来?” “那当然!”楚瑜掰着指头算了算,“从上一朵蝴蝶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从作案记录来看,那个家伙差不多半个月就要犯一回。这次一个多月没动静还不憋死他?” 展昭闻言啼笑皆非:“竟比我们还心急。到底是姐弟情深。” “那是当然。”楚瑜很得意,然后顿了顿,又斩钉截铁道,“连我姐这样的都不放过,那花蝴蝶肯定已经饥不择食了!” “……” 虽然楚瑜这话有些在理,但哪有当弟弟的这样说自己的姐姐?展昭正要教育教育他,突觉背后一阵阴风扫过,盛夏炎炎里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回头就看见楚青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盯着楚瑜。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连听都不可以。 楚青一言不发地看着弟弟,温柔地微笑着,勾勾指头,叫他过来。 楚瑜脚下一软,勉强赔出一个笑,一转身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留下展昭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楚青哼了一声,走上来对展昭道:“我要出去一趟。” 展昭一怔,肃然将手中的书放下,问道:“为何?” “忘了交代小于买姜,我想现在出去买一块。” “这……”展昭皱眉,“还是换旁人去吧。” “这么点事还用叫别人?”楚青很奇怪,“就两步路,我出去买块姜都能被花蝴蝶给掳走了?” “那可难说,”展昭道,“再者说了,而今也不是只有花蝴蝶才盯着你。” 展昭说这句话是有缘由的。不知从何时起,花蝴蝶选中了一个女子就藏匿于开封府中的传言开始在坊间流传,说她的美貌如何如何动人,身姿如何如何绰约,气度如何如何优雅等等,展昭他们花了许多心思想要挖出背后散布这流言的人,却终无所获,联想到花蝴蝶擅长易容,包大人断定这流言乃是花蝴蝶在背后散播,而至于他这样行事用意何在,众人又有些想不明白。 但随着情势的逐渐变化,花蝴蝶的背后用心便渐渐地开始显露出来。 流言广播之后,便开始不断地有人借机想要进入开封府中看看那个被选中的女子。当年在初掌开封府时,包大人曾发出公告,开封府大开府门,有冤屈的百姓可以直入府衙面见陈冤,这本事一件大好事,只是不料这道命令如今却被花蝴蝶给趁势利用了,于是为了争睹“美人”芳容,许多人借故找了各种理由往府衙里扎。 于是一时间各样借故往来穿梭的人让开封府有些应接不暇。官差们不仅要区分何人是借故来找茬,何人是当真前来伸冤,一方面还得绷紧了神经防止花蝴蝶混入其中,真真是辛苦无比。 所幸的是,楚青其貌不扬,又几乎都扎在厨房中,被人唤出来时,往往都是一头一脸的黑灰,灰土布的衣衫,满身脏乱,咧嘴一笑,只有一双黑眸子和两排贝齿是亮的。 这自然令那些前来观瞻的人大失所望,不过几天,前来参观的人潮高峰就消散了。 开封府好容易缓了一口气,而这天,楚青却突然说要出去。 展昭道:“依我看那花蝴蝶的确是有些待不住了。你不妨再等个几日。” “你是花蝴蝶?知道他等得等不得?”楚青反问。 展昭无奈一笑:“只消再过半个月。” “再过半个月,是花蝴蝶等不得了。还是你们开封府等不得了?”楚青质问。 展昭一呆,才发觉这姑娘比他想象得似乎更加聪明一些。 不错,距离皇上给的期限,开封府只剩下了半个月。若是花蝴蝶果然等得,硬是过了半个月才动手,那时得手确实比如今是容易得多。 因为那时候,开封府很可能就会面临着一场变故,因为限期内无法抓住花蝴蝶,纵然皇上有心保下开封府,为堵住群臣之口,也为了维护皇帝的金口玉言,不管怎么样也是要对开封府进行一番惩戒的。 到那时,开封府的行动必定受限,花蝴蝶再动手,自然就容易得多。更何况,开封府也不可能就让楚青在府里躲一辈子。 “那你要怎样?”展昭无奈问道。 楚青一叹:“能怎么样?我就这样出去的话,以你的轻功,如果花蝴蝶真的出现,你应该是可以抓得住吧?” 展昭呆了一下:“你要以自己引出花蝴蝶??” …… “不成,”花厅里,包大人听闻了楚青的意见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了,言罢又肃然道,“姑娘的好意本府感激,但此事非同小可。不是开封府不愿捉贼,实在是开封府不能拿姑娘一世名声做赌注,若有不慎,纵然捉住了花蝴蝶,却也毁了姑娘一生。” “但是……”楚青还想再说,却被包大人打断,“姑娘不必劝解,本府心意已决。姑娘只消在府中耐心等待便是。” 楚青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见包大人神情坚决,遂沉默了下来。 展昭陪她一道出来,却见她仍是紧蹙双眉,便笑而劝道:“何必烦恼?我们这样守株待兔也岂不自在?” 楚青白了他一眼,皱眉道:“你们能保我多久?除了花蝴蝶,开封府还办不办其他案子了?” 展昭笑而不答。 楚青发了一通脾气,见他仍是那样老神在在,心头不由更加憋闷。眼角瞥见偏门外人潮往来熙熙攘攘,便更加烦闷,一甩手便转身进了厨房。 展昭便又坐下继续看书。 面上是看书,实则他也提着心四处留意,他知道那花蝴蝶轻功卓绝,又擅长易容术,若是当真躲在某处,若不留心怕是不能觉察的。 正紧绷着,忽然听到那边屋顶的瓦上似有啪嗒一声轻响,展昭心头一动,立刻飞身上前,却只看到一只猫扒拉着屋顶的瓦片,不满地喵呜了一声,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展昭看那花猫的滑稽模样不免一笑,却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惊,立刻跃下后院闯进厨房。 却见那厨房里空空荡荡并无人影,楚青已经不见了,适才买的青瓜落在地上,断成两三截,骨碌碌地滚到他脚下…… 第五章 “什么?!我姐不见了?!”楚瑜大叫。 展昭点点头,靠在椅上,只觉得眼皮都不想抬,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自责的。 “附近可曾找过?”公孙策问。 展昭叹了一口气:“都找了。” 他不仅都找了地方,甚至把附近所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全都翻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他也试着唤楚青的名字,却得不到一丝回应。 就这样整整找了一个多时辰,展昭终于放弃,孤零零地站在开封府的墙头,放眼四处,心下茫然。 最后只好禀报了大人。 “你如何肯定是花蝴蝶带走我姐姐?”楚瑜问。 展昭拿起桌上的那截青瓜给他看,只见青翠的瓜皮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这是花蝴蝶的标志。”展昭解释道,“每次他得手时都会留下这标志以示身份。” “一瞬间的事,如何能刻成这样的蝴蝶?”楚瑜很奇怪,“就算他是黄金圣斗士,达到光速也做不到这个吧。” 展昭不知道什么是黄金圣斗士,也不知道什么是光速,他也没兴趣管这些,只是低声解释:“他有一枚蝴蝶纹的刀印,作案之后只须在某处一按,就能留下这个纹样。” 那就确信无疑了。 “以前那个被带走又送回家的谢氏,跟你们说过他住的地方吗?” 展昭点点头:“说过,但她是昏迷中被带走,醒来时就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据她描述,那里山清水秀,飞檐流瀑,是个桃花仙境,只是她也不知是在何处。她在那里修养了一个月,因想念家人,又被送了回去,当时也是先行迷晕,然后才送出去。” “她失踪多久后出现在扬州?” “差不多三个月。”公孙策道。 “扬州到开封,路上要走两个月,她在那里修养了一个月,那就是说……”楚瑜沉吟着,“那地方其实离开封不远。” “应当是的。只是我们找不到。”展昭也皱眉道。 看来确实没办法了。 楚瑜一筹莫展,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好,怎么办好?!我居然把老姐给弄丢了!” “这可如何是好?”包大人忧心忡忡道,“楚青姑娘一个女儿家,落入那花蝴蝶手中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展昭难过地站起身,向着包大人曲膝跪下,涩声道:“属下失职,还请大人治罪。” “现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包大人挥挥手,和蔼道,“展护卫也不必过于自责,实在是那花蝴蝶卑劣狡猾,令人防不胜防。” “不错,”公孙策也道,“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楚青姑娘要紧。” 他们一方面是安慰展昭,一方面也是在楚瑜面前为展昭开脱。一直以来从不乏这样的当事人,根本就不在乎具体情形如何,也不管开封府为他们伸冤承担了多少艰险,只要出了一点漏子,就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给开封府,然后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似乎因为你是开封府,所以你一定要为我伸冤,出了一点纰漏,就是你开封府的办案不力。而对其他的官府,又似乎全然没有这种高标准的要求。 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开封府”这三个字。 名声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名声在外,一旦被众人习惯了,就会成为思维定势,成为荣耀的同时也成为沉重的枷锁,束手束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但即便如此,开封府依然咬牙承担,从不放弃,只是日子久了,也渐渐地学乖了许多。 所幸的是,楚瑜并不是这样的当事人,那时候他只是望着窗外沉思,似乎包大人和公孙策的对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而对于展昭一时疏忽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也没想过要追究。 房间里静静地,闷得让人窒息。 楚瑜突然问:“附近有狗没有?” “什么?”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聪明的狗。”楚瑜强调了一遍。 众人面面相觑,王朝皱眉道:“你姐姐被花蝴蝶掳走了,你还想着吃狗肉?” 楚瑜很晕:“我才不会去吃那东西!我要用狗来找我姐。” 见众人仍是一头雾水,楚瑜解释道:“狗的嗅觉很灵敏,可以用它来追踪气味。从古时候起,就有很多先人打猎时用狗来追踪猎物。” 这倒是有的。展昭点点头:“但用它来找人,成么?” “追狐狸都行,找人怎么不行?”楚瑜信心满满,“你们帮我找几条狗来,要聪明的。” 犬的驯化在远古就已有之,只是直到近代开始,人们才正式地开始训犬进行搜救的工作。而那之前,犬的作用基本上就是战斗和捕猎。 那个时代的北宋军营已经开始使用军犬,甚至大城市守军的兵营都备有专门的军犬参与守城与追捕奸细的工作。但那时人们对于犬的用法,主要仍是在听觉与战斗这一块,而嗅觉这一项功能,也基本上只在狩猎时用到,所以楚瑜用这个时代的犬来搜寻楚青,这法子可以说既有效,又冒险。 但实在没有办法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何况这个法子还是楚瑜自己提出的。 于是展昭找到守军,靠着包大人的手令和他与犬营部将的交情,从军营里借了两条狗过来。 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两名犬师各牵着一条黑狗站在楚瑜明前。没有指令,两条狗都静静地蹲坐在地上,沉默地望着楚瑜。 楚瑜点点头,好狗。 他拿了姐姐穿过的衣服给它们嗅了嗅,然后犬师一声令下,两条狗便箭似地冲了出去…… 狗儿们左嗅嗅右嗅嗅,带着展昭和楚瑜径直奔到城外。 苦了两位武林高手。不用轻功,人追不上狗,用了轻功,狗追不上人。 于是只好干脆不用轻功,跟着狗一路奔波。 “真的有用?”展昭累得直喘气。 楚瑜也上气不接下气,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展昭很晕:“万一不是,岂非误了大事?” 楚瑜停下脚步,看着展昭,道:“从谢氏的描述来看,飞檐流瀑,奇花异草,诺大开封城中,你且告诉我,这等地方除了皇宫之外,哪里还会有?” 展昭一怔。 “但是宫中珍宝如山,美女如云,”楚瑜继续道,“那花蝴蝶若是当真出自皇宫,还有必要满街搜寻么?所以我估计,他藏身的地方,应该是附近的山谷中。” “山谷?”展昭皱眉。 楚瑜点头:“为了证明此事,我才要你们帮我找狗。如今两条狗都将我们带往城外,这就愈发证实了我的判断。我们且跟着看,看它们究竟会将我们带往哪里。” 言罢又要追,却被展昭一把拉住:“但是你可曾想过,或许花蝴蝶掳走你姐姐之后并未出城,而是躲在城中某处?” “如果是在城中,”楚瑜慢条斯理道,“不是还有王朝他们么?只要姐姐神智清晰,她就定能想法示警。” “但若是楚青姑娘昏迷之中被那花蝴蝶趁机羞辱可如何是好?” 楚瑜道:“从那花蝴蝶之前的作案情形而言,他倒也是个是非分明之人,虽然淘气,但不会做坏事。所以即使姐姐在昏迷之中,那花蝴蝶应当也不会动她。反言之,如果姐姐当真是与他发生了什么,那也只能说,这是我姐姐自己的选择,与你们无关。” “什么?”展昭大吃一惊。 楚瑜镇定颔首,道:“不错。我信我姐。她无论做什么都很清楚自己的选择。所以,只要不是被强迫的情况下做出的决定,她都一定有她的道理。” 展昭盯着他许久,叹道:“你如此肯定?” “那当然,她是我姐!”楚瑜毫不犹豫道。 展昭于是不再说话,但心头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与感动,还有一份羡慕。 两条狗将他们带入丛林中,最后竟在一条深溪前停了下来,冲着溪对岸汪汪狂吠不止。 楚瑜一拍额头:“糟了。过了水,狗就嗅不着味儿了。” 眼看楚瑜急得团团转,这回展昭却好整以暇地抱着剑,淡笑望他:“你不是说,不着急么?” “我何曾说过?!”楚瑜一瞪他,复又急得乱转,“话虽如此。但若是那花蝴蝶当真使了什么迷药催眠术的,那可如何是好?!” 展昭哼了一声,一跃到对岸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又跃回来,摇首道:“花蝴蝶没到对岸去。” “你如何知道?”楚瑜讶然。 展昭道:“这有何难?对岸无路,腐叶乱草之上并无脚印,树干上亦未有落脚痕迹。对岸根本就无人经过。” “你如何认得他脚印?!”楚瑜感觉到一丝异常。 展昭淡然道:“追查了二十多个案子,总得有所斩获。” “这一路上你可曾看到他的脚印。” “看到过几个。” “那就是说……”楚瑜咬牙切齿,“你一直就知道他走这条路,却不开口提醒我?!究竟我们哪个才是在浪费时间?” 展昭苦笑道:“花蝴蝶留下的脚印极少,只够证明他来过此处,却不足以循其追踪,若无你这主意,也是找不到这里来,更瞧不见这些脚印。”他这番说着倒也是事实,但他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内情,却是他通过此事,发觉楚瑜竟是个可造之材,顿时起了爱才之心,有心替大人再考量于他。 但不论如何,他这般说法楚瑜听来还是很舒服的,于是便将此事略过不提,叹道:“那他带着我姐会去哪了?” 第六章 楚青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费劲地辨别着周遭环境。 天还没黑,自己似乎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身上盖得锦缎被子轻柔舒适,触手间丝滑细柔,竟让肌肤都觉得舍不得离开。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闻来叫人既舒服又安心。 她费力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环视四周。屋内的摆设简单朴素却精致淡雅,窗纱是软烟罗,淡淡的烟色仿若随时要溶于空中,窗前一张古朴典雅的书桌上,摆着一瓶刚摘下的百合花,清透纯白,鲜嫩的花瓣儿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窗台上放着一个白玉的燃香炉,袅袅轻烟从中升起,又淡淡地融于空气中,窗外流水潺潺,鸟鸣声声,奇花异草各色各样,争奇斗艳,却又各自为安,怡然自得。 这里是哪里? 楚青印象里,开封府可没这么好的地方。她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地回想着最后的记忆。 那时候,她似乎主动提出现身引出花蝴蝶,却不料被包大人严词拒绝,被关了半个月的她心中烦闷地回到厨房。 正在恼怒地切着青瓜时,她忽然嗅到一股不属于青瓜的清香,随即眼前一黑就被什么罩住,再然后就那样被人打包了带走。 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下好了,终于可以出门了。 楚青想到这里,忍不住皱着眉头苦笑:这样说,自己还是着了花蝴蝶的道?! 楚青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检查自己。 还好,衣服还是原来穿的那一套,头发也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只是躺得久了,把发髻压得有些乱,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她伸出手,拉下袖子,看着白皙的腕子上那色彩灵动、振翅欲飞的蝴蝶,微微一叹,既庆幸又恼火。 庆幸的是花蝴蝶果然没动自己,恼火的是自己竟莫名其妙地惹了这样一个大麻烦在身上。这腕子上的蝴蝶可怎么办呢?难道真要一辈子跟着? 楚青心里一阵烦躁,拉上袖子盖住蝴蝶,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窗前,心里盘算着如何逃走。 楚瑜现在应该正和展昭他们一起正翻天覆地的找自己,只要能够逃出这个地方,应该就安全了。 这时候,房门被轻轻推开,楚青转过身,先是看见两个小厮扛着一个浴桶进来,忙忙碌碌地倒上了热水,很快地房内便开始氤氲蒸腾,然后便有几个身着白纱衣、手捧托盘的美貌女子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眉清目秀,眼神清柔,小小的红唇儿挂着温和的微笑,看着她笑道:“姑娘醒了?” 楚青点点头,戒备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你是谁?” “姑娘受惊了。”白纱衣女子温柔笑道,“奴婢小怜,怜惜的怜。” “呃……”楚青犹豫了一下,“我为何会在这里?” “姑娘没想过么?”小怜笑道。 楚青一怔,皱起眉头:“这样说,果然是花蝴蝶把我掳来的?” 小怜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托盘轻轻放在桌上:“是请。我家公子对姑娘仰慕已久。” 楚青冷笑:“那倒是。听说他半年来仰慕的物种极其广泛,从珍惜异宝到咸菜萝卜一应俱全。” 小怜一点也不生气,依旧笑道:“姑娘自然不同。” 楚青依旧清冷:“同不同的,与我何干?” 似乎想不到楚青会这样回答,小怜怔了怔,又笑道:“姑娘不想知道有何不同?” “没兴趣。”楚青淡然道。 小怜笑道:“姑娘当真是大有不同。” “花蝴蝶什么时候肯放我走?”楚青懒得和她废话。 “姑娘还请稍安勿躁。”小怜笑道,“容小怜服侍姑娘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见我家公子如何?” “沐浴更衣?”楚青看看浴桶,又看看那些托盘,里面各自放着几套美丽的衣服和一些珠玉首饰。 小怜微微一笑:“这都是我家公子亲自为姑娘挑选的。我家公子说,他自信姑娘换上了,定能焕然一新。” 但楚青却很直率地拒绝了:“不用。我怎么知道花蝴蝶会不会下迷药偷窥什么的。” 几名白纱衣互相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小怜也忍俊不禁,笑了一阵安慰道:“姑娘放心,我家公子乃是翩翩君子,绝不屑于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若公子当真是那种人,姑娘现如今早已是他的人了。” 话是有理,但楚青却仍不让步:“这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的。而是你家公子说了算。” 小怜还是在笑,只是这次笑得有些无奈:“那姑娘要如何才肯相信小怜?” “我压根儿就没打算相信你们。”楚青淡然道,“你只要带我去见花蝴蝶就好。” “那可不成。”小怜笑道,“我家公子眼性高洁,最见不得明珠蒙尘。姑娘若是当真要见公子,还请容小怜服侍了姑娘换过衣衫再去。姑娘若是想不明白也不要紧,大可想明白了再说。公子并不着急。” 楚青沉默着盯着小怜,四目相接,铿锵铿锵刀光剑影,但终究是环境不利,她最终深吸一口气,冷冷撇开头,败下阵来。 小怜微微一笑,招呼姑娘们过来为楚青沐浴更衣…… 第七章 楚青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换上了新衣,然后坐下让小怜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 就是这样简单地装扮了一番,出来的效果也让小怜惊叹不已:“姑娘之前的装扮,真真是暴殄天物了。姑娘之前难道不知自己竟有如此美貌么?” 楚青只是随意地扫了镜子一眼,淡然道:“我知道自己打扮出来是什么样。” 小怜一怔,似乎有些不大明白:“姑娘为何这样说,难道姑娘是故意将自己装扮得其貌不扬?” 在她心中,美丽是身为女子毕生的追求,许多女子只要能够比现在更加美丽一点,都愿意舍弃一切去换取,却怎么会有人守着如此美貌,而故意扮得其貌不扬? 小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楚青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起身走过她身边,淡然道:“我不认为美貌……是什么好东西。” 小怜惊讶地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一阵茫然失措。 …… 在小怜的接引下,楚青沿着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慢慢地向前走,回廊建在湖上,连接着湖心岛和岸边。 湖水清澈碧绿,可见暗色的小鱼或鲜红的锦鲤浮上前来,又无声地潜沉下去。湖面微风吹过,远处青碧的荷叶丛里探出星星点点盛开的荷花,白如玉,粉如美人颜。 数对优哉游哉的鸳鸯从回廊下悠然游过,与几只白天鹅擦肩穿行,各不相干,很美很和谐。 小怜在前面款款而行,带楚青往的,是湖心岛的一座两层小楼。 小岛幽静雅致,绿荫清凉,鸟鸣声声清脆,风携阵阵幽香。 岛上的小楼素雅宁静,木料似乎刷了特殊的清漆,又或是用了特别的木料,走近的时候能嗅到一股淡淡的木料馨香,沁人心脾。 楚青对这一块没讲究,不知道这是什么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不过当时她的脑子里想的是:这木头这么香,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想办法偷挖几块带走。 小怜带她到了门口就不再进去,返身向着楚青款款一礼,道:“公子就在楼上,姑娘自行上楼便可见到他了。” 楚青点点头,目送着小怜慢慢离去,转身推开了门。 门内的布置也是清幽淡雅,干净整洁,所有的家具都是藤制,刷着一层亮亮的清漆,楚青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设计得很是别致,居然是螺旋上升,还点缀着青翠的蔓枝。 楚青吃惊不小——可以啊!居然是螺旋式?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往上走,一面走一面仔细地观察着这楼梯,查看其他任何一丝熟悉的感觉,但除了这螺旋式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再让她感到熟悉。 这令她多少有些失望,不由轻轻一叹。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传来:“看来在下眼光果然不差。”随即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楚青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一个面容清爽俊美的白衣男子站在楼梯旁,温柔地望着她,向她伸出一只手。 楚青迟疑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由他牵着慢慢地走上最后几级。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握起来很舒服,也让人很安心。 楚青微微一笑——不过最有趣的,却是他的眼神。 男人若是俊美的这种程度,一般情况下除了引起恋慕之心外,也会让许多女子因自卑而本能地产生距离与戒备。 可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温暖澄澈,仿佛春日的清泉,深情温柔,看得让人心头一颤,不知不觉间就解除了所有的疑虑担忧。 这个男人修养气质极好,更难得的地方是从心底珍爱女子。他甚至认为,身为女子,天生就该是给男子宠爱的。因此对待每一个女子都极尽温柔周到,呵护疼爱。 更何况除此之外,他的眼光极准,一眼就能看出这女子美在何处,甚至知道且非常愿意亲手将这女子的美装扮出来。 魅力十足而又平易近人,再加上看起来并不缺钱,种种条件相加之下的结果就是一个宋朝版的楚留香。 楚青觉得小怜应该改名为蓉蓉。 “在下因思念姑娘心切,不得已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见谅。”他彬彬有礼道。 他说的应该就是掳走自己的事,这也就是说,他承认了自己就是花蝴蝶。楚青微微一笑,点点头。 “在下为姑娘挑选的衣物姑娘用得可还合适?”花蝴蝶温和笑道,一身白衣人请胜雪,偏又语态温和,教人亲近。 楚青笑道:“很好,多谢公子。” 花蝴蝶微笑摇首,道:“姑娘这样的美人,本就该是好生怜爱的。何况区区几套衣服?能见识姑娘美貌,在下死而无憾。” “你把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穿上你替我挑选的衣服?”楚青皱眉。 花蝴蝶笑了一阵,终于道:“在下是认真的。” “我听不懂。” 花蝴蝶深情地望着楚青良久,笑道:“在下见过的美人不少,但如姑娘这样的却绝无仅有。在下坦言,当初印下蝴蝶印,只为了今日能看见姑娘美貌。而今一见更是倾心。姑娘可愿留在此地,与在下一生相伴?” 楚青觉得这理由很可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花蝴蝶还是那样的笑容,还是那样深情的眼神望着楚青:“姑娘亦不必担忧。在下绝不会对姑娘做任何强求。姑娘若实在不情愿,不妨在此小住些日子,三个月后在下自会送姑娘回去。姑娘看这样可好?” 然后他不待楚青回答便又笑道:“姑娘不必马上回答在下。这几日在下恰好外出一趟,大约两三日便回来。姑娘大可以在这段时间里仔细想想。”说话时声音清朗温柔,让人不忍拒绝。 楚青看着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而此时展昭和楚瑜还在山林里转悠着。因为过溪就丢了气味,那两条军犬基本上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展昭便打发两名犬师带着狗现行回去复命了,而他和楚瑜则留下来观察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 这实在太诡异了,那人走过那条溪后就再没痕迹,简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难道他轻功卓绝到已经可以飞天了? 楚瑜忍不住抬头看天。 展昭一叹:“别看了,他轻功再高也飞不上那么高去。” 楚瑜十分泄气:“天上没有,地上没有,难不成在水里?!” 展昭一怔,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当初谢氏被送回来时,发现湿了半个绣花鞋。” “湿了半个绣花鞋?”楚瑜一怔,跳起来,“那就是说,很可能就是在水里?” 两人讨论了一番,决定先去下游看看。循着溪水到了下游,才发现下游竟有个不大的瀑布,飞花碎玉好不清澈,但瀑布底下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潭。 正要下去查看,忽然见到一个人影从瀑布水帘之后出来,游入水中,二人连忙隐蔽到一边留心观察,不多时便看见一个身着黑色水靠的青年男子从水中一跃而出,轻飘飘落于岸上。 两人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只是盯着那人。 那青年到了岸上换下水靠,换了一套粗布衣衫,又戴上面具,在周边抹了抹,三两下就成了一个粗野的农夫模样,然后背着行李径直离去。 楚瑜身形一动,想要追上去却忽然被展昭按住,以口型悄声道:“莫要打草惊蛇,找到你姐要紧。” 楚瑜只好安静了下来。 两人直到那人远去,再也看不见了,这才从草丛中现出身来,盯着那深潭沉思不语。 “看来这水帘后面就是入口了。”楚瑜肯定道,“真是够隐蔽!” 展昭却苦笑了一声:“是。”然后却是不动。 “那我们过去吧。”楚瑜对展昭的反应有些奇怪。 展昭踌躇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走!”言罢一撩袍,纵身一跃,率先飞了过去。 却不料那里经年冲刷,湿滑异常,展昭一时没能站住,又被瀑布一冲,顿时跌进潭里,扑腾了几下就沉下去了。 楚瑜在旁边呆了呆,猛然反应过来,连忙跃进水里将他捞了上来,硬给推上了瀑布后面。 “老大!你不会水就直说嘛!逞什么英雄啊!”楚瑜费劲地爬上去,坐在他身边大叫。 展昭咳了好一阵,终于将肺里的水都咳了出来,这才长出一口气:“你救了我一命。” “那是啊。你要死了,我怎么向开封府交代?!”楚瑜很恼,“不会水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不跟我说?!” 展昭笑道:“我若说了,就怕你让我在外头守着,你却独自闯进去。你性子毛躁,里头又情况不明。万一进去出了事,我在外头如何接应你?倒不如我先试试,纵然落水了,不是还有你可以救我么?” “你……”楚瑜气结,但想想看事情还多半真是像展昭说的那样,便不再言声,只恨恨地拿白眼瞪他。 展昭装作没看见,起身拍拍满身是水的衣衫,淡然道:“走吧。” 第八章 “展昭,你说刚才那个男的会不会就是花蝴蝶?”幽深的地道内,楚瑜问。 展昭顿了顿,似乎对楚瑜直呼自己其名有些不甚习惯,却也没有计较,而是笑问:“依你所见呢?” “照我看啊!”他挥挥拳头,肯定道,“十有八九就是他!” “何以见得?” “他轻功很高,而且擅长易容术。” “就这?” 楚瑜挠挠头,想不出其他了。 展昭笑,楚瑜推断不差,这等时候这等地方出现这等一个人,的确十有八九就是花蝴蝶。但既然找到了这里,他反倒不急着追捕此人。就算这里不是他的老巢,肯定也是一处重要所在,因此不怕他不回来。 所以,确认楚青目前的状况,是当前第一大事。 不过……她应该不会有事。楚青不是一般的女子,更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女子。 她会怎么做?又会与花蝴蝶遭遇怎样的交锋? 展昭皱着眉头,发现自己想象不出。 这个女子行事说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更时常让他觉得难以把握,所以面对她时,他常常有种茫然无措的失落。 他努力回忆楚青在他面前的行事风格,认定两人之间会有一场激烈的交锋,而且很可能是静水流深的那一种,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潮汹涌. 所以后来,当他知道两人那时见面,居然客客气气,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时候,展昭很是郁闷了一把——他居然又猜错了。 甬道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石门,两人围着那石门转了半天,在旁边发现一个手柄,一拉,那石门便吱吱嘎嘎地打开了。 一道光线就从石门内透了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小心翼翼地摸进了门中。 门内是一个空荡荡的阴凉山洞,似乎在假山的内腹,阳光自石缝中透射而下,照亮了洞中。 正当两人正准备出去查看一番情形时,洞口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纱衣的清秀女子,手中捧着一套衣物,也没看清洞内是谁,便笑吟吟道:“公子,怎地这么快便回转了?” 话说完才觉有些不对,定睛一瞧,只见两个陌生的男子正满身湿透,呆呆地瞪着她。 “啊————”她尖叫一声,丢下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跑。 展昭与楚瑜呆了一下,齐齐纵身,一道抢上前去将那女子捂住嘴拦了下来。 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女子跑出去尚未三两步的光景。 “你别喊!”楚瑜捂着嘴,紧张地对她道,“我只是来找人的,不会伤害你们。你别喊成么?” 那女子闻言,惊惶的神色便很快平静下来,随即微微颔首。 楚瑜正要松开手,展昭却拦住他,随即便出手点了那女子的哑穴与麻穴。 见那女子浑身僵硬地立在地上,动弹不得,楚瑜有些恼怒地瞪了展昭一眼:“你干嘛?她答应了不喊的。” 展昭一叹:“你不觉得她神情变化过快了一些?怕她是要故意哄你移开手,然后再高喊示警。” 楚瑜闻言,将信将疑地看了那女子一眼,见她瞪着展昭的眼神中流露出愤怒与惶恐,便心知知他所言不差,不由一叹。 展昭却懒得安慰他,将来若是楚瑜当真进了开封府,接触的人心诡异比起此事只会更甚千百倍,让他历练历练,也是好的。 再者说了,适才那女子一声高喊,恐怕已经引起附近人的注意,若不及早想法子,只怕反而被动。于是他看了看那白衣女子,动手扶她站好,又将地上的托盘与衣服重新整好放在她手上托着,然后便拉着楚瑜躲到一边去。 “你干啥?”楚瑜很奇怪。 展昭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忽然听到外面有女子接近,脚步轻盈,竟是轻功不凡,很快便掠至洞口,却是在外头静静地待了一阵,细听其中动静。 楚瑜也发现了有人靠近,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那女子细听了一阵,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洞口,看到那白衣女子背对她站着,一动不动,便小心地出声问道:“絮儿,适才是你在喊么?” 絮儿?展昭心神一动,与楚瑜交换了个眼色。难道这絮儿便是于青楼之中被花蝴蝶带走的柳絮儿? 絮儿被展昭点了哑穴麻穴,既动弹不得也出声不得,只是那样僵直地立着。 那女子站在外头,见絮儿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心知有异却又不能离去,于是小心翼翼地走入洞中,四下张望了一番,没有看见其他人,便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肩膀:“絮儿,怎么了?” 絮儿还是没动静,那女子绕到前面一看,只见她一动不动地僵直立着,张口却不能出声,秀气的双眸盈满泪水,却是惊惶难言。 被点穴了?! 那女子立刻出手拍开絮儿的哑穴,絮儿穴道乍解,立刻出声喊道:“小怜姐当心后面!” 女子大惊,立刻转身欲退却正迎上一把三尺青锋搭在了她的肩上。 执剑的人一身蓝色袍服,浑身湿透,却依旧气宇轩昂,巍立如松,一双黑眸在洞中清清亮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声如夏夜星空,清朗悠远:“小怜姑娘见谅,在下开封府展昭。” 小怜一时惊呆了,过了一阵才渐渐缓下气来,镇定道:“不知展大人来我府中所为何事?” 展昭微微一笑:“展昭既能找到此处,想必姑娘也知道所为何事。” 小怜冷冷一哼:“大人见谅,民女乃是江湖草莽,愚笨得紧。对官府中的那些神神道道不甚了了。却不如展大人这般江湖官府都混得吃香。” 她这般说法自然是直刺展昭以南侠之名身入庙堂,打破了江湖人不进朝廷的规矩。 展昭怔了怔,对她的这种说法却早已失了生气的兴致,而今只觉得懒懒,她既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更何况这句话论个扎人水平也就一般,在他听过的类似话里连中等都排不上,顶多挠个痒痒罢了。 他并未放下剑,而是和颜悦色道:“姑娘见谅,在下无意伤人,来此地只为捉拿朝廷钦犯花蝴蝶,救出楚青姑娘。” 小怜冷冷一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我出卖我家公子却是万万不能。” 展昭有些吃惊,看来那花蝴蝶手段的确不错。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忍不住提了起来,那楚青不会有事吧? “我姐呢!”楚瑜急慌慌地问。 “你姐?”小怜诧异地看着他,随即就明白过来,“你是说楚青姑娘?” 见楚瑜肯定地点点头,小怜却有些迟疑地沉默。 楚瑜急了:“这位姐姐,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小怜怔了怔,看着楚瑜的神情掠过一丝复杂,又是过了一会才道:“楚青姑娘在这里很好,你又何必为她担心?” “好不好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楚瑜急了,“你们没经过我们同意就把我姐姐掳走关在这里。我在外面不了解情形,姐姐在里面也不能联系上我,两边都是急得团团转。就算你们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 小怜又怔了怔,看着楚瑜的神色不禁带上一丝感动,顿了顿,声音中带上一丝愧疚:“倒是看不出楚青姑娘哪里着急的样子……” 楚瑜苦笑:“我姐姐急不急你看不出,但是我急不急你应该很清楚了——我都找上了这里。姐姐,我求求您别再吊着我了成么?” 小怜沉默了许久,终于道:“楚青姑娘的确在谷里。但究竟在何处,我也不知。” 见楚瑜一副傻了的样子,她连忙补充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公子并未限制楚青姑娘行走,只要求她不要离开这蝴蝶谷便是。其余地方,包括公子住的小楼都可以随意走动。是以楚青姑娘离开了小楼后就四处闲逛去了。而今我却也不知她在哪里。” “公子住的小楼?”展昭心中一阵不安,“难道他们……” 小怜淡然道:“想来是没有什么。否则公子不会在此时离开蝴蝶谷。” 二人闻言稍稍安心,展昭对楚瑜道:“而今之计唯有先找到楚青姑娘要紧。委屈她们先在此处待着,我们分头去找如何?” 楚瑜点点头,率先跃了出去。 “你们……”小怜忽然叫住他,随即咬唇沉默了一番,迟疑道,“外面还有一些姐妹,你们谨慎行事,可莫要惊吓了她们……” 楚瑜怔了怔,冲着小怜咧嘴一笑,笑容便仿若顶上的阳光一般灿烂:“姐姐放心。”随即便走了。 展昭伸手点上小怜的穴道,拱手道了声“得罪”,也随即收剑走了出去。 洞穴之内便只剩下小怜与絮儿站在原地,无声地面面相觑。 楚瑜到底是心急,展昭不过缓了片刻出来却已经不见了他人影。他无奈,只得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便选定一个方向走去。 这蝴蝶谷当真是大,展昭走了不知多久,只见谷中花香阵阵,奇花异草,彩蝶翩飞,穿梭其中的白衣女子个个清韵雅致,真真是美景怡人。展昭一时间只觉浑身清爽,宛若置身仙境天堂。 他遵照小怜的意思,一路上小心翼翼避人耳目,倒是真不曾惊动了什么人,但这般找寻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未找到楚青,不由令他开始焦躁起来。 正着急间,忽然在前方曲折的回廊上看见一个水蓝色的女子背影,展昭顿了顿,咬咬牙,决定铤而走险。他纵身一跃,飞到女子跟前拦住,拱手道:“这位姑娘……”话说一半,却一时怔住了。 眼前这位女子生得真是好看。外穿的水蓝色纱罗衣裙轻飞如梦,偶尔露出雪白的锦靴子,袖口用护腕扎好,柔和飘飞之中于是又带上一份英气淡然,竟不显得一丝突兀。青丝如瀑,却只用一根水蓝色的发带简单扎住半头,留下长长地带尾随风轻扬。 展昭一时有些怔忡,忽然之间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地击中了一样,竟是一下停顿之后又扑腾扑腾狂跳起来。 好容易回过神,见那美女挑了眉诧异地看着他,他才猛然觉察自己这样盯着人家看,着实失礼,慌忙退了一步低下头,拱手道:“姑娘见谅,在下……在下只是在寻找一位名唤楚青的姑娘,却不知姑娘可曾知道她在何处?” “知道,”那美女淡然道,“我就是。” “……”展昭呆住了。 第九章 “你你你……你是楚青?!”展昭张大了嘴,吃惊不小的样子。 楚青看着展昭英俊的脸上那样一副愕然的神情,觉得很好笑:“你觉得我不是?” 不会是同名同姓吧?展昭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求证:“楚瑜的姐姐?” “而且还是你们开封府的代理厨娘。”楚青扬扬眉,似笑非笑。 展昭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偏过头,脸上一阵阵发烧,心头扑腾扑腾猛跳个不停。阳光将楚青的美丽渲染得太过炫目,以致他竟生出一种不敢看的窘然。 这让楚青觉得很好笑,忽然产生一种想要逗逗他的念头。她轻移缓步靠近展昭,带着调笑的目光看着他的脸,温柔且娇笑着问道:“展大人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呢?” 展昭的脸在一瞬间涨得通红,他几乎是趔趄着退了两步,扶着栏杆,口干舌燥,过了一阵才伸出手指向假山那里,眼睛却依然不敢看楚青:“令弟在那里……” 话音未落,他只觉呼地一声,楚青径直从他面前一跃而过,向他指的那个方向掠去了。 展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总算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慢慢地平静下来。 “真是人要衣装……”展昭苦笑着摇摇头,一阵阵心虚。 适才楚青轻轻地靠近,娇柔地说着这般调笑的话,沁人的体香若有若无地渗入他的呼吸,微风吹拂着她的衣角轻柔地抚过自己的手背,就那轻轻一下,展昭却觉得半身酥麻,血直往头顶上涌来,几乎都要流鼻血了。 若非是他及时退开,定下心神,恐怕要出大丑…… 展昭想到这就一阵阵后怕。 想不道楚青平时其貌不扬的模样,稍稍一打扮竟是如此天仙美貌,怪不得花蝴蝶要在她腕子上印花了,这样的一个美人,就是自己也…… 他不敢再往下想,连忙甩甩头,尽快定下心神,而后也向假山的方向掠去。 赶到那里,却看见楚青皱着眉头站在假山山洞口,看见展昭过来便径直问道:“我弟呢?” 楚青那水蓝色的纱衣在阳光的朝阳下如此明艳炫目,竟让他不敢多看一眼,心头也在那一瞬间又扑腾扑腾地狂跳起来。 他过了一阵才缓过气,依旧是眼睛望向别处,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应该在另一个方向。” 展昭尴尬的样子楚青不是没看见,她也知道是自己一下子变化太大,而让展昭感到炫目。但她现在可没心情思虑这些,探头向展昭说的方向张望,果然看到弟弟正急匆匆地向这里赶来。 楚瑜是时正因为找不到姐姐而满头大汗,最后只得放弃,回到了假山,看到展昭带了一个水蓝纱衣的女子进来也是一怔,随即呆呆地看了许久,终于张大了嘴:“姐,你之前二十多年的打扮可都是暴殄天物啊!” 到底是姐弟俩,居然一见面就认出来的。展昭忍不住想。 一想起适才见到楚青时自己那失态的模样,展昭禁不住脸色微微发红。忍不住微微瞄了身旁的她一眼,却又害怕被人察觉,连忙撇开头。 未知大人他们要是瞧见楚青姑娘这番模样,是否也会如自己先前那般失态。 一旁的楚青却对展昭心中的这点活动半分也不曾留意,她只是看了看被点了穴僵立在原地的小怜一眼,然后问楚瑜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楚瑜找到了姐姐自然庆幸万分,其余的却也不愿再多事,于是提议立刻离开这里,而展昭却坚持要自己留下等候花蝴蝶,准备将他捉拿归案。楚青对展昭提出的在人家的地盘上守株待兔的主意毫不留情面地讥笑了一顿,然后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这个法子就是带上小怜回开封府。 小怜是花蝴蝶身边最信任也是最重要的侍女,她被开封府人带走,以花蝴蝶之行事风格,他就一定会上开封府要人,这是毋庸置疑的。开封府是展昭他们的地盘,要趁此机会设计捉拿花蝴蝶自然容易得多。 这种无良的提议自然遭到了展昭与楚瑜一致反对。楚瑜心地纯良,而展昭也重为人道义,两个人都认为小怜到底是帮过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人家。 但楚青却坚持自己的主意,并且一再申明,带回小怜只是为了引出花蝴蝶,却不会伤害她。而她如此坚持要找到花蝴蝶的原因,就是为了要逼他说出消除她手腕上的蝴蝶花青。 实际上,两人一见面事楚青就问过他关于消除这蝴蝶花青的事,而当时花蝴蝶给她的答案是,要消除这蝴蝶花青,就唯有跟他行礼才能。楚青自然对这答案既不满意,也不相信。 既然在蝴蝶谷问不出来,那么就只有在开封府里问了。 这也就是楚青为什么非要把小怜带走的缘故。 听了楚青的解释,展昭与楚瑜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她这法子虽然不地道,但的确很有效,同时也是抓住花蝴蝶最保险的办法。 见两人都不吭声,楚青也懒得再说,转身从洞穴中找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油布袋,将小怜从头到脚包好,然后吩咐楚瑜将她背上带走。楚瑜见姐姐心意已决,也只得无奈地背上小怜走了。 临走之前,楚青对呆立在一旁的絮儿冷冷道:“告诉花蝴蝶,小怜在开封府等他。十天之内,叫他一个人上开封府领人。” 然后她就转身走进甬道,让暗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 其后三人带着小怜终于回到了开封府。 包大人等开封府众人对楚青装扮后的模样同样是大大惊艳了一把。而且与展昭相同的是,他们一时也都没认出眼前那水蓝纱衣的女子就是他们新请的代理厨娘,这让展昭多少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看来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听了展昭与楚青的阐述后,包大人对此案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而对于楚青坚持将小怜带回来以便引花蝴蝶上钩的做法也表示了赞同,虽然此举的确不大合道义,但却是一种较为稳妥的处理方式,更何况,他们留下小怜又不会虐待她,最多也只是关进大牢而已。 于是小怜就这样被人押进了开封府的大牢。 让众人讶然的是,当他们到达分配给小怜的牢房时,却在牢房里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那女子穿着破旧的粗布衫,正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刷洗着地板,蓬乱的长发只随意用头巾扎住,碎发垂下来,遮住了脸。不大的牢房已经被清洗得干干净净,稻草换成了晒过太阳的干爽席被,石床上加了一个简易的小几,放着一个白瓷小瓶,里面插着几朵清淡秀美的野菊花。 押解小怜的王朝马汉呆呆地站在牢房外好一阵反应不过来,直到那女子完成了手上的工作,细细地打量了牢房之后,满意地转过身来。 “楚……楚青姑娘?!”马汉大惊,脱口而出。 虽然楚青装扮后的美丽模样成功地惊艳了众人,但毕竟他们最熟悉的,仍是那个在厨房里穿着灰布衣衫埋头干活其貌不扬的楚青。 楚青面对他们惊异的眼神却很是平静,只是点点头,而后淡淡地看了小怜一眼,又转而对王马二人道:“已经打扫好。可以请小怜姑娘住进来了。” 小怜踏入牢房,慢悠悠地在牢里走了一圈,然后坐下,却以一种仇恨的目光死死盯着楚青,而楚青却只是平静地站在牢门边,淡淡地与她对视,那目光既不锐利,却也不退缩。 两人相视许久,小怜只冷冷地喝了一个字:“滚!!” 声音之大,态度之烈,怨恨之强让王朝与马汉齐齐吃了一惊,正要喝止,却见楚青摆摆手,依旧立在原地,安静地看看她,随后拿出一个托盘,其上装着一套水蓝色的纱裙,正是她在蝴蝶谷中换上的那套,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套纱裙放在小怜身边,便淡淡地转身离去。 小怜想不到楚青居然会如此平静,心头的激愤反而猛地一下高高窜起,遂决然道:“想让我连累公子?!你做梦!!”言罢竟一低头便向坚固的牢墙狠狠撞去…… 王朝二人惊呼一声,连忙抢上前,但楚青却比他们更快,已然一步闪到小怜跟前,抬手拦住随即啪啪几招便将她制住,压在了石床上。 “你若不想害了你们公子,就别干这种蠢事。”楚青押着小怜,冷然道。 “放开我!不用你管!”小怜挣扎道。 楚青却毫不放开,冷冷问道:“你死了,花蝴蝶就真的不会来了吗?” 见小怜一愣,她又继续道:“你若死在这里,他会认定是开封府逼死了你,也就一定会来找开封府报仇。以他的武功,杀死这里一两个衙役绝不成问题。但那时他也就成了一个杀人犯!”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开封府一定会捉拿他归案法办。本来这案子他最多只是发配充军或者流放边塞,被你这么一闹,他却成了实打实的杀人凶手。你倒是说说,你这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小怜怔住了。 楚青继续道:“再说你那些在蝴蝶谷的姐妹们。你死了,花蝴蝶也死了,她们又该怎么办?如果蝴蝶谷被查封,你是要你的姐妹们流落街头还是沦落风尘?” 她顿了顿,平静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小怜,淡然却很是真诚:“我只是想利用你引出花蝴蝶而已,却并不想伤害你。所以我希望你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花蝴蝶和蝴蝶谷,好好保重。” 小怜呆呆地望着她,渐渐地缓下了紧绷的神经,突然狠狠地一把推开她,埋首趴在小几上放声大哭。 楚青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牢房。 她还没走出多远就忽听到撕拉一声,回头一看,却是那小怜愤恨已极地撕扯着那套水蓝色的纱裙。 楚青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将水蓝纱裙撕成了碎片,然后面无表情地回首,在雪片般纷飞的碎布中平静离去。 她离去之后没多久,展昭却在另一边出现,望着那遍布一地的水蓝碎片,沉默良久…… 第十章 其后连续数日,开封府无波无澜,时间就这样平静地在众人眼皮底下溜走。 王朝马汉等人急得团团转,但包大人他们却显得很平静,就连楚青也平平静静地做自己的饭菜,丝毫没有半点焦躁的模样。 “笑话,期限是给开封府,又不是给我的。我紧张什么?”面对楚瑜的疑问,楚青如是回答。 “但如果开封府没有了,你到哪里去当厨娘?”楚瑜嘴里叼着个鸡爪含含糊糊地问,“那我又上哪里啃鸡爪?” 楚青想了想,点点头,道:“你可以去渡头当搬运工。” 楚瑜很郁闷。 然后他趁姐姐不注意,端走了给展昭准备的饭菜,悄悄溜进了大牢。 说是悄悄,其实牢头什么的都瞧见了,但没人跟他计较。这小子比他姐姐会讨巧,在这里的日子不长,却跟每个人都混得兄弟似地热络,这一两下的“假公济私”,只要无伤大雅,也没人去计较。 楚瑜端着饭菜来到了关着小怜的牢房前。 是时小怜正盘腿坐在石床上运功调息,试图冲开楚青封住的经脉,恢复武功。 楚瑜在一旁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你别浪费力气了,师父教的手法特殊,你是冲不开的。” 小怜过了好一阵才睁开眼,冷冷地扫了楚瑜一眼:“你来做什么?” 楚瑜讨好地举起手中酒菜,笑嘻嘻道:“我来请姐姐吃饭。” “谁要你好心!”小怜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理不睬。 牢头忍着笑,摇摇头,帮楚瑜开了门。 楚瑜进去,将饭菜放在小怜面前,笑嘻嘻道:“不吃可惜了,小怜姐。”他顿了顿,又凑上前悄声道,“这饭菜是我特意为你偷了展昭的那一份。你就大胆都吃光了,让他晚上饿肚子!” 小怜微一错愕,回首见楚瑜一本正经地望着她,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开,随后便大大方方地拿起碗筷吃起来。 “你这小子倒是挺能讨巧,和你姐姐一点也不同。”小怜一面吃饭一面道,“相比之下,你那姐姐实在可恶至极!” 楚瑜一叹:“小怜姐,你别怪我姐姐,她也是没办法。谁让那花蝴蝶在她身上乱印来着?你也知道,我姐姐只是想得到那个让蝴蝶花青消失的法子。” 小怜冷哼一声:“法子早就告诉她了。她自己不是不信么!” 楚瑜愣住了:“不会吧?真的只有那个法子?” 小怜点点头,忽然又轻描淡写道:“还有个法子也可行。只要她狠得下心。” “什么啊?”楚瑜一喜。 小怜冷冷地看着他,淡然道:“把那块皮给剥了。不成把手砍了也行。” 楚瑜像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 小怜微笑地看着他,一想到楚青为此懊恼焦虑的模样,心底觉得十分痛快。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呼喝打斗之声,两人呆了呆,楚瑜精神一振:“难道是花蝴蝶??” 正是花蝴蝶,他按捺了八天之后终于动手。 开封府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所以即使他用尽手段,却也在接近大牢的时候被人察觉,然后很快就被团团围住了。 小怜与楚瑜听到外面的动静,似乎感觉到花蝴蝶应付得颇为吃力。 小怜急了:“这可如何是好?!公子轻功虽好,武功却万万不及展昭。这一交手他如何能有胜算?” 楚瑜安慰她:“你放心,只要他不抵抗,展昭不会伤害他的。” 这不是废话嘛?!小怜狠狠瞪他一眼,突然一计上了心头…… 正如小怜说的那样,花蝴蝶轻功卓绝,武艺却挺一般,与展昭交手时处处受制,又挂心大牢里小怜的情况,于是没多久便被逼到这附近,勉强交手几个回合后便被展昭一记锁喉给擒住了。 众人正欢欣鼓舞,一阵雀跃,却猛听到一声娇叱:“放开他!” 众人一呆,便瞧见大牢中的牢头衙役正惊惶地慢慢往后退,其后,那小怜竟押着楚瑜慢慢地从大牢中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刀锋正紧紧地压着楚瑜的脖子,鲜红的血正慢慢地自刀锋下渗出来。 情势突变,众人一时都有些呆住。 但小怜看见眼前的情形也是一呆。 面前一干衙役里三层外三层,而处于中心位置的,竟是一个展昭押着另一个展昭的样子。 很诡异。 其实说起来,花蝴蝶为了混进开封府救人,真是花了大心思的。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展昭,但为了要救出小怜,就只得独身赴险。于是他在附近埋伏下来,细细观察几日之后,决定铤而走险,将自己化妆成展昭,然后找了个时机,提着一柄假造的巨阙剑,在展昭出门以后不久,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开封府。 岂料开封府一早就防着他的易容术,从第一天起,开封府就按照楚青想出的法子实行,每天都制定不同的口令,上至包大人,下至守门的小厮都必须掌握,而且这口令出的很刁,有时候是一句话,有时候却只是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不仅如此,她还在某些特别的地方比如屋檐底下等等安置了一些机关。 这机关的特点就是,大方去走不会触及,若是偷偷摸摸地潜行过来,就一定会惊动。而且潜行过来的如果是老鼠或者飞鸟,那也没事,但如果是个人那么大小的,就一定不能幸免。 于是乎,习惯了做贼的花蝴蝶穿着展昭的衣服偷偷摸摸地往大牢方向潜行时,很不幸也很必然地触及了机关。 霎时间铃声大作,而且是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地响,每响一段就有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花蝴蝶团团包围。 起初花蝴蝶还很是镇定:“你等休得慌乱,免得让那花蝴蝶钻了空子。” 围上来的衙役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当如何是好。 花蝴蝶板着脸,果断道:“而今那花蝴蝶定然就在你们其中,王朝报上口令,先让我看看你是真假!!” “这……”王朝与众家弟兄面面相觑了一番,又看了看花蝴蝶。 “怎么?难道你答不上来?”花蝴蝶冷笑。 这样一顶帽子砸下来,王朝自然是不敢担待的,连忙一拱手,答道:“你真的想知道?” 花蝴蝶怔了怔,不耐烦道:“自然是要知道的,否则问你作甚?!” 在场的众衙役呆了一下,王朝率先拔出钢刀,一刀就向花蝴蝶砍将过来,其余的众人也立刻亮出手中兵器招呼了过来。 “放肆!反了你们?!”花蝴蝶暗自心惊,躲开厉声大喝。 “你才放肆!竟敢假冒我家展大人!!”张龙厉声喝道。 “何必与他多说!把他拿下见大人!!”众人这些日子因这花蝴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心中对他都是愤恨,下手遂更不见留情。 花蝴蝶的武功对付不了展昭,但对付王朝马汉四人还是可以的,于是一时间内倒也僵持得下。但这种僵持在真正的展昭出现以后就立刻被打破。 因为实在无法分清眼前两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展昭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开封府众人都不敢动手,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双胞胎似地人影纠缠在一起。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胜负已分,一个展昭押住了另一个展昭。 假展昭很不服气:“在下自认伪装不差,却不知你们是如何认出我的?就因为触动了机关?” 展昭押着假展昭,看着眼前属于自己的那张脸,感觉很奇妙,于是回答得慢条斯理:“触动了机关,还答不出今日的口令。” “就这?!”假展昭诧异道,“我记得昨日包公也没答出口令。” “不错,”展昭淡然道,“但包大人怎会爬得上屋檐去惊动机关?” “……” 这倒是的。就包大人那身材,莫说爬上屋檐,就是踩上去,也很可能踩碎了瓦掉下来。 花蝴蝶有点后悔自己没化妆成包公的样子。 这都怪包公长得太威严,让他一看见就心底发慌,更遑论装扮成那个样子。 花蝴蝶一叹,又忍不住问道:“今日的口令究竟是什么?” 展昭顿了顿,看着他神色微妙:“你真的想知道?” “那是当然!” “你真的想知道?” “那是当然!”花蝴蝶不耐烦了,“怎个南侠竟是这般罗嗦?!” 展昭也不耐烦了:“在下也早告诉你了,今日的口令就是:你真的想知道?” 花蝴蝶:“……” 就在这时候,小怜押着楚瑜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