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兮归来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到处都是黑魆魆的?兰鹃竭力辨认着,却依然什么也看不清楚。一段凄怨的唱腔不知从何处悠悠飘来:“……原来是孤雁儿,嘹嘹呖呖叫声悲……” 是谁?是谁在唱这段《情探·行路》,声音好熟悉!兰鹃顺着声音摸索着过去,越近越觉唱腔凄绝不堪:“孤雁儿,与桂英一般儿憔悴,莫非也被抛弃,漂泊天涯,无枝可归?” 是……是梅素馨,是她的梅梅在唱!兰鹃心都快碎了,急步过去,想要阻止梅素馨继续唱下去:“梅梅!别唱了,别唱了!咱们唱别的好不好?唱《梁祝·十八相送》,我给配戏!唱《追鱼·观灯》,我也给你配戏!好不好?好不好?” 可是梅素馨根本不理她,依旧在唱:“他在那绣帏罗帐成双作对,闪得我敫氏女,悲悲戚戚,凄凄惨惨,千里魂飞!” “梅梅!”兰鹃只觉得心如刀绞,痛得她不由自主地锁成了一团。然这痛楚却没有丝毫减轻,反觉得从心腑间起,渐渐地蔓延到了四肢和身躯, 让她疼痛难忍,终于忍不住SY了起来,同时也睁开了眼睛。 屋里很昏暗,虽然比刚才的梦中要亮一些,那是因为在离她躺着的地方不远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烛台,一根拇指粗细的蜡烛正没精打采地燃烧着。而她躺的地方,兰鹃将头转动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好象应该叫炕。尽管她并不熟悉炕,但在随剧团去北方演出时,也见过,所以认识。身上的痛楚令她一时难以入睡,于是在她的眼睛开始渐渐适应屋里的昏暗后,便开始艰难地转动着脑袋,查看周围的环境。屋内的四周依然是黑乎乎的,唯有烛台下的桌子,还有点可以看清楚。那是一张八仙桌,看上去有些陈旧,但还算干净。桌上是一个茶壶和几个茶钟,摆放得很整齐。桌下是一条长凳,也擦得干干净净。 “这是什么地方?”兰鹃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第一个问题。从房间的摆设来看,这应该是北方了。但兰鹃怎么也想不起,她是怎么来的北方,于是第二个问题顺理成章地出来了,“我怎么到了这里?” 兰 鹃开始清理思路。我当时在哪里?是了,我在自己的宿舍里,省剧团的调令下来了,让我三天后去报到。然后梅梅来了,一进门就哭,说是温尔智在外面有了女人,要和她离婚了!对于温尔智和梅素馨的婚事,兰鹃一向是不赞成的。这个纨绔子弟,除了吃喝嫖赌,什么都不会!不过仗着他老爸的权势,进了烟草公司,有了一份高薪的工作。 温尔智从来就没有断过女人,梅梅其实也都知道,也从不来对她诉苦。因为兰鹃为了这事,不知劝了她多少回,不要嫁给温尔智,只是挡不住她一意孤行,现在她又怎么有脸再诉苦呢?可这一次温尔智要和她离婚了,大约是除了兰鹃,她再也找不到人可以一吐苦水了,所以明知会被兰鹃抱怨,还是来了。兰鹃果然冷冷的,一副气她自作自受的模样,梅素馨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诉说了一遍,见兰鹃依然一言不发,终于失望地走了。外面在下雨,管他!就是下刀子也无所谓!可是兰鹃却突然拉住了她:“梅梅!别走了,等雨停了再走!”兰鹃 还是关心她的,梅素馨又落泪了,可心里却突然觉得更加委屈了,她倔强地挣脱了兰鹃的手,冲进了雨中。正如她所料,兰鹃尾随而来。正好看见一束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好象戏台上的灯光一样眩目。兰鹃连想都没想就将梅素馨一把推开了,然后……记忆到此为止了。 兰鹃动了动手臂,好痛!看来自己是受伤了,可是受伤了为什么不去医院,却在这个奇怪的房间内呢?看房中干干净净的样子,以及桌上燃烧着的烛台,这个房中应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的,那么,是不是把另外的那个叫来问问。兰鹃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张开了嘴:“有人吗?”没有人回答,周围依然一片寂静,只有烛光,好象在回应她一般,跳动了一下,又归于平稳。兰鹃苦笑了,知道自己细若蚊蚁的声音是不可能叫来任何人的。于是闭了嘴,合上眼睛继续养神,“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地方,反正她现在躺在床上,什么地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早知道晚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兰鹃第二次醒 来时,她是被一阵说话声给惊醒的。一个低而清朗的男声正在说着什么,旁边还有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你是说她昨晚知道喊疼了?可疼得厉害?”“是的!侯爷。”女孩的声音恭恭敬敬,“小姐昨晚叫了好几声‘疼’,大夫说有知觉了,就有救了。” “那大夫可有说,她的伤还要不要紧?” “大夫说了,伤倒是不要紧的,只是小姐这些天一直吐血,如今已是气血两亏,身子比常人要虚了好些,所以还要好生调理才是!” “你是怕我把你们赶走么?”男人的声音里带了几份讥讽,“我还怕你家小姐醒了就不肯留下了呢!跟大夫说说,若是对身子没什么妨碍,继续在药中加些五味子、瓜子金,让她多睡睡吧!” “侯爷!小姐她……”女孩的声音带了明显的哭腔,却突然止住了。 一阵沉寂后,男人的声音又响起了:“此事不是你该管的!”接着,就有脚步声朝房中而来。兰鹃慌忙闭了眼睛装睡。心中却是惊疑重重。小姐?侯爷?我来 的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剧院的后台?难道是演员在对台词?可他们好象就是在说我啊!再说了,他们将我放在后台干什么?我明明记得……明明记得…… 脚步声就在自己身边停住了,兰鹃却不敢睁开眼睛,不仅如此,还要尽量装出熟睡的样子。那个侯爷不是要在药中加料,让她嗜睡么?“脸色怎么跟白纸一样?!”男人的声音里透着心痛、无奈、怜惜、还有……好象还有些冷漠和气恼,“这些天她都吃了些什么?” “禀侯爷,除了药,小姐什么也没有吃!” “大夫说能吃吗?” “小姐昏迷不醒,没法喂她!” “是我疏忽了,只你一个人,又是这么一个病人,怎么伺候得过来!我回去让怜儿过来。” “小婢代小姐谢过侯爷了!” 房中又只剩下呼吸声了,没过多久,脚步声朝外而去,渐行渐远了。等声音再次响起时,兰鹃听出了,只有那女孩的脚步声了,她决定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于是睁开了眼睛。果然,一个 梳双寰,穿石青坎肩,系天青布裙,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古装女孩,正背对着兰鹃,轻轻地在吹一碗药。 兰鹃不想吓着她,于是先轻轻SY了一声,给她一个准备的时间。听到SY声的女孩身子一颤,马上就转过了身来,然后兰鹃就见她带着一脸的惊喜,扑到了自己面前:“小姐,你醒了?!”现在兰鹃可以确定她不是在对台词了,那么,她是来到了另一个时空?看女孩的装扮,应该是明朝罢,可惜她穿的是直裙,若是襦裙,她就可以从裙幅的多寡,推断出是明朝的初期、中期、还是晚期了。现在她的问题有了一大堆,可是…… “这是什么地方?”兰鹃认为问地方比问身份安全些,因为从目前情况来看,她基本上还是属于生活不能自理的,因此不想被人家发现不对劲,而把她扔出去。 “小姐!”女孩果然没有起疑,轻轻地为她捋着头发说,“这里是侯爷另外置下的一处院落,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等病好了,再回王府去也来得及!” 第二章 绝代佳人 兰鹃有些头大了,看来自己问了好象比不问更麻烦。因为她虽然解决了一个问题,却多出了四个问题:第一,这里是侯爷另外置下的院落,难道她是这个侯爷的外室?第二,等病好了,再回王府去,她又和王府有什么关系?第三,如果她和王府有渊源,为什么这个侯爷竟不让她住在府中,却要安置在这样一个看起来破旧的院落中呢?第四,她若果然和王府有关系,又怎么会给侯爷做外室呢?就算做不来侯爷夫人,最起码也弄个二夫人当当吧,做外室,实在是太没有面子了! 鉴于本次问话麻烦多于解疑,兰鹃决定暂时什么都不问,她依然合上了眼睛。女孩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小姐,该吃药了!” 兰鹃皱了皱眉头,喝了药就意味着她又要和周公约会去了,可不喝药,她醒着也没有什么事不是吗?何况醒着浑身都痛,倒还是睡了的好。于是顺从地让女孩拿了药来慢慢喝了,然后继续睡觉。 这样睡了喝,喝了睡的日子,兰鹃也不知道过 了几天,只知道后来除了药以外,她也开始喝粥了,再接下去,她可以在床上坐起来了。而那个侯爷,不知有没有又来过,反正兰鹃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坐在床上,兰鹃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让女孩取镜子来给她。在床上躺了这许多天,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女孩取了镜子来,是一面菱花镜,兰鹃在演《双玉蝉》时见过这种镜子。当然,眼前的这面镜子,比剧中的道具镜子不知精致了多少。兰鹃含笑鉴赏完镜子,开始鉴赏自己。 镜中人不是自己,这个兰鹃有心理准备。自从猜到自己可能飞越时空,兰鹃也做好了成为另一个人的准备。但是接下来…… 这张脸也太美丽了吧!那如黛的秀眉,微挑的凤目。嘴唇紧抿,唇无血色,却依然可见唇形极美,上唇山形明显,下唇线条柔和。不,不只是唇形,整张脸给人的感觉都如这嘴唇一般,完美而精致!只是怎么感觉很清冷呢?还有,脸部的线条虽然十分柔美,但神情却透着凌厉。双眸确如秋水一般,但眼神却似利剑 ,而且眉角眼梢之间,似乎隐含阴鹫之色,和自己所须扮演的温柔小生,绝无神似之处。兰鹃很内行地用专业演员的目光审视这张已属于自己的脸。 然后她就哀叹了,看来她这个越剧戏台上的“百变小生”,就要到此结束了。以前的兰鹃虽然说不上十分漂亮,但她的扮相却极美,风流中透出儒雅,俊俏中隐含柔情,是不可多得的男装扮相。正因如此,何老师才会建议她转行唱小生。而眼前的这容颜,虽然比兰鹃要标致多了,但如此柔美的脸形,却可能并不适合扮男装。兰鹃放下了镜子,失望不已,她还想着伤好后逃走呢!她在戏台上总是在做别人,下了台可不想再做别人了,她只想做自己。所以她才对现在的这个身份不感兴趣,那又不是她的!但现在看来,如果没有找好吃饭的行当,她还真不敢冒冒失失地就离开这里了呢! 见兰鹃失落地放下镜子,女孩忙过来安慰道:“小姐不要担心,你如今病着,所以脸色不好,形容也有些憔悴!等你病好了,再好好调理调理, 怕不依然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美人!” 原来这里是京城,明朝京城在北京,那么,这里是北京了?当初花了五千元来北京玩了一趟,现在睡一觉就来了,可真够幸运的!更幸运的是,好象还不容易走了,兰鹃自嘲地撇了撇嘴。既然一时三刻走不了了,那么有些事情还是该问问清楚的。于是兰鹃尽量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波澜不惊:“我怎么到的这里?” 不想这句话竟然令女孩脸色一白,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看着她哀求道:“小姐,你别问了好不好?” 兰鹃心中疑惑,脸上却依然是平静如常:“人都已经在这里了,你说说打什么要紧?!” 女孩落泪了,却是坚决地摇摇头:“等小姐病好了,小婢再告诉你吧!” 兰鹃突然厉声道:“小婢!小婢!你没有名字吗?” 女孩显然吓了一跳,然后怯怯地说:“是!回雪知道了!” 好了,总算知道了这个丫头叫回雪,而且没有引出其他问题。兰鹃满意地松了口气,让回雪退下,继续 睡觉。 似乎是怕兰鹃又要提问,回雪开始躲避她了,每次送完药或饭,就走出了房间。这让兰鹃十分犯难,不过也让她有足够的清闲来整理思路。回雪很爽快地告诉她这里是什么地方,显然,原来的那人,就是她的小姐也是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回雪不肯告诉她怎么来的这个地方,显然过来的原因比较伤心;综合以上两点,可以推测出,她的这位小姐,是在昏迷后被送来此地的。若是这样,自己只要就留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发问,应该是不会有人起疑的。至于这位小姐到底是谁,她和侯爷是什么关系,和王府又是什么关系,在询问中可以视情况再问,不必如此着急。 想到这里,兰鹃定了定心神,看来三年的心理学专业没有白念,竟在这里用上了。想到心理学,兰鹃的神情便不由地暗淡了下来,为了演好女小生,她选修了心理学,想更多地了解男人。可是凌浩禹却说,一双慧目,能看穿层层心思,想要做你的蓝颜知己也不容易啊!她真有这么可怕吗?兰鹃轻咬着下唇, 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然后又躺了下去。 晚上回雪进来,放下作为晚餐的一碟枣泥糯米糕和一碗红枣当归粥,又要出去时,被兰鹃叫住了:“你就没问问侯爷,把我扔在这里,他打算干什么?”回雪吃了一惊,僵了半天,终于转过身来,却不敢看兰鹃,只是垂着头低低地说:“小姐安心养身子吧!侯爷说了,终究是夫妻一场,他不想见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若愿意回王府去,等你伤好了,他送你!你若不愿回王府去,就在这里住着,他也不会让人难为你的!” 夫妻一场?!兰鹃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镇静!镇静!先趁热打铁问清楚了,再仔细来想。于是兰鹃压抑着自己的吃惊,冷笑着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回王府去?” 回雪抬起头来,泪流满面:“小姐虽然只是王爷的义女,可王妃待你比亲生女儿还要好!如今侯爷不相信你,冤枉你,可是王妃一定会相信的,小姐怎会去做那不知羞耻的事啊!”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还带了明显的哭音,“小姐也不能 是那刻薄恨毒的人!” 回雪的样子,让兰鹃无法再问下去了。算了,她暗自叹了口气,就这两个问题,已经足够自己仔细理一理了。于是她看了回雪一眼,平静地说:“你起来吧!把饭端了给我。”回雪见兰鹃不问了,忙用衣袖擦干了眼泪,将晚饭端到兰鹃面前。自从回雪说她气血两亏,每餐饭里不是放了红枣当归,就是掺了龙眼丹参。兰鹃叹了口气,幸亏她从小是从缺吃少穿的山区出来的,对吃穿从来不讲究,若象梅素馨那样挑三拣四的,恐怕早闹起来了。 吃过晚饭,兰鹃又开始思索了起来。看来自己料得没错,王府里的人,怎么能给人当外室呢?还是王爷的义女呢,当个侯爵夫人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可惜她到的时候,这个侯爵夫人已经不存在了,夫妻一场,这就是说,他们如今已不是夫妻了,已经离婚了!不,现在好象还应该叫休妻,几百年后才叫离婚呢!兰鹃微微一笑。 只是这个侯爷也太厉害了吧,王爷的义女他也敢休?他就不怕王爷兴师问罪?对了!回雪说什么了?说她做了不知羞耻的事。是什么事啊?不会生小孩?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代的女人,不会生育可是大罪,但这个小姐看来很年轻啊,最多二十多一点吧,这么早就被人确认不会生育,可能性不大。 那么就是忤逆公姑?也就是顶撞公公婆婆,这在古代可是大不孝,也是大罪。可这种事情好象不是很说得清楚,何况还是王府千金,脾气臭些一般也不会闹到被人休了,难道她把公公婆婆打伤了?兰鹃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好象很有可能哎!那个侯爵夫人一怒之下动手打了公婆,然后侯爷一气之下打了她,将她打个半死,又把她给休了!动手打长辈,就是王爷来问罪,好象也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吧!有理!有理! 第七十七章 花如其人 房中的气氛异常地沉闷着,都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音了,到秋天了吗?兰鹃抬头去看窗外,自己心中柔肠百转,我已经到这里快半年了吧!梅素馨也已经死了有半年了吧!素馨花早已开败了,洁白的花瓣,玉挺的花苞,都消失在了流逝的时光中了! 兰鹃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又开始了记录。却听见轻云一声轻叹:“小姐终是忘不了这件事!其实,小婢也应该知道,小姐是不会忘了这件事的!” 什么?!兰鹃一头雾水,终是忘不了?难道……梅素馨和轻云也提起过要放了郑氏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竭力保持着平静:“人命关天,怎么能忘了呢!” 轻云淡然一笑:“小婢一切服从兰相公差遣!” 这可真是个意外的结果,原来梅素馨和轻云也曾有过类似的交代,今日兰鹃旧事重提,不仅顺利成功,还使得轻云更加相信她就是梅素馨了。可是兰鹃却更加悲戚,梅素馨,你的心愿在一步步地实现,你的在天之灵可能都看见了?我这样替 你做了,你可满意,可高兴? 兰鹃忍住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低声说道:“好!等我安排一下,我们先去看看郑娘娘!”“去看郑娘娘?”这句话倒让轻云愣了一下,“兰相公已经想好了说服郑娘娘的办法了?” 兰鹃奇道:“放她逃生还要想什么办法,难道她倒愿意死了?” 轻云看着她,微微一笑:“兰相公怎么忘了,郑娘娘说了,如果见不到皇帝,她哪里也不去!” “见皇帝?!”兰鹃吃惊不小,“她要见皇帝干什么?” 轻云疑惑地看着她,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就收起了自己的疑惑,平静地说道:“因为皇帝是她的牵挂,是她这些年愿意活着的唯一的原因。” 兰鹃明白了,那郑氏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么?那皇帝自然就是她的儿子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这个儿子在别人的眼里,是如何地荒唐,但是在母亲的心里,他永远是最揪心的牵挂,也是她最期盼的希望。 但是,兰鹃又怎么能让她见到皇帝呢?恐怕连我自己也 见不到皇帝呢!兰鹃沉思了,怎么办?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笔,终于下了决心的一般,对轻云说:“还是先去看看再说吧!况且皇帝如今也不在宫里啊!” “那就兰相公和小婢一起去吗?”轻云也不再多问了。“不!”兰鹃将笔在笔架上挂了,“夏先生也去,不然,我怕应付不了!”是啊,万一那郑氏一见面又提了出来,那兰鹃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的好呢! 这句话似乎让轻云极为高兴,她的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忙着帮兰鹃收拾起桌案来了。一边又替兰鹃掸了掸袍服,这才和她一起出了房间,朝夏智轩的住处而去。 然而刚走出花园口,却见琴僮抱着几杆削好的竹条朝花园走来,两人有些奇怪,便停了脚步等他。等琴僮走近了,轻云问道:“你要这些竹条做什么?夏先生可在房中?” 琴僮道:“先生不在房中,在花园中为花儿编支架呢!所以要这些个竹条。” 轻云叹了口气,从琴僮手里接了竹条说道:“我给先生送进去吧!先生下午的药,可 有好了?” 琴僮道:“还没有,正熬着呢!”轻云不满道:“催他们动作快些罢!” 兰鹃看着轻云和琴僮说话,却是一句也插不上,直到琴僮将竹条都交给轻云,转身走了,兰鹃才问道:“怎么,夏先生病了么?在吃什么药呢?” 轻云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当初先生和小姐一起受罚,那伤至今未好呢!” 兰鹃有些奇怪,自己上下打量了一下,疑惑道:“可是我已经都好了啊!” 轻云瞟了她一眼:“先生如何能与小姐相比,小姐那一身功夫,不知高过小婢多少了!若不是……若不是伤心过度,哪里就死了!” 兰鹃一呆,对了,我把这茬给忘了!但是……不忘也没用啊,我现在是……自己又低头看了一下,抿嘴一笑,就剩下花拳绣腿,在戏台上耍耍了。于是不说话了,却掉头进花园里去了。见她不问了,轻云也不再说什么了,抱着竹条,跟在她身后。 夏智轩果然在花园中,正蹲在假山后面,将素馨花枝朝搭好的竹架上细细 绑好,其小心认真的样子,大概绝不会次于每次的出谋划策。兰鹃站在那里倒呆住了,看他的样子,哪里是在侍弄花草,分明是在呵护心爱之人。 那素馨花早就开败了,只有零星的残花留在枝头,还有就是枯委的花托。夏智轩都小心地将它们取下,埋在旁边的土中,顺便将枝叶剪齐,茎条理好。轻云放下手中的竹条,轻轻叫了一声“夏先生”,夏智轩才抬起头来,见是她们两个,便微微一笑:“你们来了?” “先生不回去喝药,在这里做什么!”轻云小声地责备道,“这些事,只要先生吩咐一声,小婢都会做好的!” 夏智轩却摇摇头:“还是我自己来吧!小姐把这些花都托付给了我呢!”说着,站起了身来,拍拍手问,“找我有事吗? 兰鹃看看轻云,轻云低了头没有说话,兰鹃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件事是夏智轩让她去做的,只好含糊说道:“是这样的……我想去看看郑娘娘,可是又怕说服不了她,不知道夏先生可能和我一起去了?” 夏智轩却看着轻云笑问道:“我也去?”轻云依然低着头:“小婢听从王爷安排,一切皆由兰相公做主!” 夏智轩笑道:“那好,待我把这些竹条都扎好了,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 轻云也蹲下了身子:“让小婢来帮先生罢!” 兰鹃却看着夏智轩,慢慢皱了双眉。对于轻云的反应,他并不意外,也不是十分地喜欢,这个样子,分明是结果早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可是……果然是预料吗?轻云说梅素馨曾和她提过这件事,而对夏智轩,梅素馨则是殷殷嘱托了。那么按照人的习惯,既然是嘱托,就一定是言之唯恐不详了。 难道……梅素馨早将自己已嘱咐轻云的事情也告诉了他,其实他早知道轻云会答应的?那又为何要我去说?看轻云对他的态度,只怕是他开口,比我开口更容易说服轻云罢! 兰鹃慢慢想着,有些明白了。对了,他让我去说,不过是帮我在轻云的心中,再确定一下我的身份罢了!兰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仔细扎着 竹条的男人。神情专注,手势娴熟,看来,他对梅素馨托付的每一件事,都是非常认真的。 不知他的心里,饱含了多少的深情爱意,才能如此巨细在心!可是……为什么,梅素馨回报这份真情的,却是毁约另嫁呢?兰鹃双眉紧颦,她也不由自主地蹲下了身去,用手指挑起一条素馨的软茎细看。不错啊,是这种柔弱而无依的花儿,竟是梅素馨最喜欢的花,她到底喜欢它什么呢?她到底喜欢方浩什么呢? 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投向了夏智轩。哎!除了王府密使这个让人心惊的身份,他实在是个很好的男人啊!可是,他帮我,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梅素馨呢?若说是为梅素馨,他分明是十分明白梅素馨早已魂归九泉了,而不是象方浩那样,到现在才勉强接受梅素馨的死讯。 若说是为我,可他爱的分明是梅素馨,在他的眼中,兰鹃从来也没有发现过那怕一丝异样的温情,他看她的眼神,甚至不比看轻云的多些什么! 第七十八章 假凤真情 兰鹃深深叹息,为什么?你要将自己藏得如此严密,严密得没人能够看懂你。你知不知道,这样的你,对别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兰鹃无趣地站起身来,突然,好似一道灵光闪过,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梅素馨为什么会毁约另嫁了。这就好象自己可以很容易地相信方浩,可以在方浩面前大呼小叫,但是在夏智轩的面前,却只有一本正经的份了! 是的,对于一般的女子来说,夏智轩的所为都可以当成是怜惜,是体贴,可是梅素馨不是一般的女子,夏智轩的体贴,到了她那里,就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感到处处受制于人,就好象被绑缚在支架上的花枝一样,只能顺着支架蔓延开放。 而梅素馨恰恰是不要这样的生活,她憎恶王府的一切,包括王妃为她安排的婚事和丈夫。而偏偏夏智轩又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她看不透他,又急于摆脱王府的一切,于是在遇到方浩以后,她便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悔约另嫁! 是这样吗?梅素馨?是这样的吗? 兰鹃的心又开始痛了,她惋惜地看着夏智轩,为什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深深地藏起来,藏得连心爱的人也找不到你,只好离你而去?是什么原因,让你成为了王府密使呢?你和方浩一样,也有着海样的深仇吗?一直到玉娇过来,说是夏智轩的药煎好了,请他回去。轻云才和夏智轩一起,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却正好看见兰鹃痴痴看着夏智轩的样子。心中先是一喜,随即便尴尬了,忙推了兰鹃一下:“兰相公,我们是不是和夏先生一起过去啊?” 兰鹃如梦初醒,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问道:“过去?过哪儿去啊?” 夏智轩笑道:“到我那里去坐一下。”说着,对玉娇说,“你去把其他人也都叫了来罢!商量一下入宫演戏的事情!” 玉娇答应了一声,先走了。这里夏智轩和轻云先到花房处洗了手,然后便一齐朝上房走去。兰鹃好象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去看郑娘娘了吗?” 夏智轩一笑:“事情要一件一件做啊! 兰相公或者有双管齐下的本事,我却没有!只好委屈你也慢慢来了!” 兰鹃瞪了他一眼,不是故弄玄虚,就是调笑别人!可恶!三个人慢慢走到上房,没想到那些个小女孩子已经都在了。夏智轩笑着招呼她们进了房中,不一会儿,林修羽也匆匆回来了。 见林修羽一脸喜气,夏智轩笑道:“怎么样?何班主挑中了哪两出戏?” 林修羽笑道:“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进宫演戏是云泰公主的意思,还要连演三天,所以要预备三天的戏。除了这里的新戏,南韵戏班也准备了几出。我和何班主商量了一下,新戏选了三出,是《西厢记》、《梁祝哀史》和《孔雀东南飞》。” 公主的意思?别人还没什么感觉,兰鹃却皱起了双眉,正在沉思,林修羽笑着转头问她:“兰相公演哪一出啊?” 兰鹃颦眉脱口道:“我一出也不演,让小姑娘们演吧!”说完,自己闷闷不乐地走出了房去,她不能不想起方涓的话,也很快猜到了公主的意思。 我可没有兴趣玩 这种假凤虚凰的把戏!她踱着步,朝花园走去。就算我是个男人,可你是公主,还是已经嫁了人的公主,我能怎么样?给你当面首吗?何况我还是个女人,当然,你是安全多了,可我还怕被人当成妖怪呢! 兰鹃突然为方浩惋惜起来,好好的爱妻,莫名其妙地没了,原来以为娶了公主来也不错的,谁知道公主居然还有这爱好,真是郁闷!她闷闷不乐地信步走着,虽然刚才说了不演戏,可是公主既然存了这个念头,却不是自己能躲得开的,最好就是想办法打消了她的荒唐想法,那么想什么办法呢? 对了,她不是方浩的妻子吗?让方浩去陪着她,应该能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吧!再说了,自己本来就是以兰相公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女的,也许她就是和现代的追星族一样,喜欢了角色,就顺便连演员也一起喜欢了。对,就是这么个道理,那么,其实自己也不必怕她的,告诉她自己是女人不就完了? 不对,也不行,告诉她自己是女人,那又是什么来 历呢?难道我能说自己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不行,还得找夏智轩好好商量一下。 想着,一个急转身,掉头就往正房去,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撞得那人怪叫起来:“兰相公!你干什么啊?!”“啊?!”兰鹃这才发现竟有人跟着她,已被她不知撞在哪里,痛得蹲下了身去,倒是万分地不好意思,忙也蹲了身子去看她,一边歉意地说道:“怎么一声不响地跟着我呢?撞痛哪里了?我看看!” 被撞的女孩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人家是担心兰相公,所以才跟着你的。又看见你在想事情,所以才不敢出声惊扰的嘛!谁知道兰相公会突然转过身来呢!” 原来是蓝妍,兰鹃又好气又好笑,拉了她的手笑道:“是我的不是了,让我看看,撞哪儿了?可要我替你揉揉?” 蓝妍大窘,想缩回手,却又有些舍不得,于是一任兰鹃拉着她的手,却将头别了开去,羞道:“兰相公就是心疼我,也不能就在这里帮我揉吧!” 兰鹃从没见过蓝妍有 这般羞涩的时候,倒也奇怪,因此拉起她说道:“那好,你说去哪里替你揉?若是不早些揉好了,明日可就练不得功,上不得台了!” 蓝妍又喜又羞,脸上早就透红一片了,被兰鹃拉了手,垂着头低低说道:“就去我的房里可好?”兰鹃四下望了一下,正好看见假山下的那个洞,便拉了她说道:“去那里吧!反正没人看见的!”说着,也不管蓝妍愿不愿意了,就拉她她进了洞中。 午间的阳光暖暖地照着,洞中很亮。阳光照在洞中的石凳上,摸着还有些暖手,兰鹃便让蓝妍在石凳上坐了,然后问道:“撞哪儿了?让我瞧瞧!” 蓝妍却将手覆在胸口上,窘得说不出话来。兰鹃正在好笑,要动手去撩开她的衣襟。猛地想起了什么,往自己身上一瞧,手就停在了半空。然后笑道:“你不让看啊?那就算了!”说着,忙背了身去,拼命地忍笑。 蓝妍却慌了,那手捂在胸口,不知道是拿下来好,还是依然捂着的好,半天,才委屈地说道:“可是,可是兰相公确 实把我撞疼了啊!” 兰鹃笑道:“我没说没把你撞疼啊!可是撞的地方不对,我又不好强要看你!”蓝妍想了又想,终于将手放了下来,却是羞得不行,转了头去说道:“那你看吧!” 兰鹃见她一张俏脸跟火烧似的,又想起她学戏的时候时不时地要来TD她一下,也是存心要戏弄她,于是说道:“那可是你自己愿意让我看的哦!不要后悔啊?” 蓝妍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 于是兰鹃不客气地将她短衫的衣襟往两边一拉,露出了粉色的抹胸,绣着双蝶恋花的图案。活灵活现的样子倒让兰鹃欢喜不已,竟是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摸,问道:“这是你绣的啊?怎么跟真的一样啊?”不是说伶人是不学女红的吗?想不到这个调皮的小女孩还有这一手,兰鹃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 因此将了那双媚眼去看她,却见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自己奇怪了,就是赞她绣功出色也不用羞成这样吧!正要取笑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小姑娘的抹胸上呢!兰鹃知道了 蓝妍为什么颤抖了,可是这一份的尴尬,也让她蓦地红了脸。天哪!若说调戏男人还可以说是本姑娘现代作派,时尚大胆,可是我调戏一个小女孩子算什么名堂啊? 第七十九章 情不由衷 因此兰鹃赶紧缩了手,陪着笑脸讪讪说道:“你……你别生气啊,我不是有意的!” 蓝妍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轻轻说道:“我没有生气,我……我很高兴!” 啊?!兰鹃险些一个后仰倒在地上。高兴?高兴什么?难不成你喜欢“两个女子来拜堂”啊?不,不对!除了轻云和其他四个密使,这些小女孩子都是不知道她的女儿身的,那么蓝妍喜欢她,岂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了? 在这一大堆的女孩子中,就只有三个异性,夏智轩主仆和她。夏智轩是她们的主人,嫁给他基本是个梦想,所以小女孩不作非份之想也很正常,琴僮是个书童,虽然和她们地位相当,但人总有选择更好的欲望,不是吗?所以她这个才艺出众,容颜不凡的教习,便成了女孩子们最理想的选择了! 看来,不是她们错了,而是我自己错了!包括云泰公主,她喜欢的也是风流倜傥的兰相公,而不是假凤虚凰的兰鹃。清楚了这一点,兰鹃稍稍有些放心。可是,若是让公 主知道了她是假的“相公”,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恋爱中的女人是疯狂的,兰鹃一直就相信这句话,所以她一直没有为哪一个男人疯狂过,她也就相信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谈过恋爱!一直到……她心酸了起来,一直到莫名其妙地跑去春意楼! 如今云泰公主居然为了找她而撺掇太后下懿旨传召戏班,这也已经够疯狂的了!那么如果让她发现自己不是男人,她会怎么样呢? 兰鹃打了个机泠,神色肃然地为蓝妍拉好了衣襟,没有说话。 蓝妍却误会了,以为是自己刚才的羞涩让兰鹃不好意思了,因此竟一把抓了她的手,急急说道:“兰相公!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有些……有些……”说到这里,她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情急之下,索性一头扑进了兰鹃的怀里,将脸紧紧贴在兰鹃肩窝里,痴痴地问道:“兰相公要是喜欢妍儿绣的花样,以后兰相公的衣衫,都由妍儿来绣好了!” 兰鹃搂着她,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只得拍着她的背,柔声道: “妍儿不要这样!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有许多事情,并不如你想的那样。这件事,等过一阵子我再和你细说好吗?” 蓝妍抬起了头来,看着兰鹃,终于羞怯地笑了:“我听兰相公的就是了!”兰鹃笑了,宠爱地替她掠了掠鬓边乱了的发丝,说道:“是啊!如今最要紧的是进宫演戏。妍儿要演哪一出啊?” 蓝妍笑笑:“我想和兰相公一起演一出《孔雀东南飞》!”说着,痴迷的眼神看着兰鹃,看得兰鹃不得不回避了她的眼光,叹息道:“你演《孔雀东南飞》啊?是不错!可惜我却不能和你一起演了。” “为什么?”蓝妍不解,“那谁和我一起演啊?” “让绿婵和你一起演吧!”兰鹃笑笑,“她是小生的,这出戏也学得不错!” “可是,绿婵姐姐不在啊!”蓝妍道,“连紫媚姐姐也不在。她们都是学小生的,她们不在,这小生就没人演了!” 绿婵和紫媚都不在?干什么去了?兰鹃看着蓝妍,却没有问。她不是王府的密使,问她, 只怕是要把她给吓死了!因此站起身来笑道:“你操什么心呢?总会有人来演的!这么漂亮的刘兰芝,还怕没有焦仲卿来配!” 说着,拉了她的手站起来唱道:“仲卿难舍我爱妻!”这句唱词,让蓝妍几乎连脚后跟都红了起来。她终于挣脱了兰鹃的手,夺路跑了。重新回到夏智轩的书房,小女孩子都已经不在了,夏智轩和林修羽还在,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案边,正相商着戏目,见兰鹃进来,侍立在一边的轻云忙搬了个绣墩放在夏智轩的旁边,让兰鹃坐了。 林修羽便说道:“夏公子这里的女乐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现在南韵戏班自涓儿走后,无人可挑重担,因此南戏方面却有些问题了!” 兰鹃迟疑地问道:“难道林公子要把方姑娘叫了来再演戏吗?” 林修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夏智轩问道:“演好了这场戏,南韵戏班还要留在京城吗?” 林修羽摇摇头:“怕是想留也难了!我和鹃儿都走了,他们的实力差了好多呢!当然,如果兰相公 愿意将新戏相授,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智轩微微一笑:“新戏不能相授,不过何班主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的女乐,倒是可以送给他!”林修羽和兰鹃同时大吃一惊:“什么?!” 夏智轩轻轻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我是选官来的,带着女乐已经遭了非议,若是得了官带着女乐去上任,那不是明摆着落人口实吗?所以要遣散了女乐。当然,我不会要何班主一文钱,也没有身契给他。何班主若是有本事,自己留人,若是她们不愿留在戏班,还请何班主能给她们自由。” 林修羽还是不解:“夏公子既要给她们自由,何不就此放了她们呢?何必再将她们送到南韵戏班去呢!” 夏智轩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此中自然另有原因,等进宫演戏之事了了,再与林公子细说罢!” 林修羽也隐约觉得夏智轩好似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但他是夏智轩收留的,又哪有资格去过问他的事情,因此一笑:“是我多说了!” 夏智轩这才看着兰鹃 ,笑问道:“兰相公演哪一出啊?” 兰鹃在花园里想明白了,因此不再推辞,平静地说道:“我演《西厢记》吧!”夏智轩笑笑:“绿婵和紫媚都不在,新戏里少小生,兰相公恐怕要演两出了!反正有三天的时间,头尾两出都由你来演可好?” 兰鹃故意别转头去,明明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还要装模作样来问我,也是可恶! 见兰鹃不响,林修羽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抬手朝兰鹃一拱,陪笑说道:“有劳兰相公了!” 兰鹃忙笑道:“没事!三天演两场能有什么事啊!我就是和他赌气!不干林公子的事!”说着,顺手一指夏智轩,自己又愣了。和他赌气?我和他赌什么气?他是我什么人啊?是东家啊?我能和他赌气吗? 于是手就停在了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还是轻云很自然地将茶往她手中一放,说道:“兰相公喝茶罢,茶已经不热了。”兰鹃才趁机收回手来,却是再也不敢去看夏智轩了,只将眼睛偷偷去看轻云。 却见轻云两眼放 光,满面笑容,又呆了。我说错了话,她那么高兴干什么?幸灾乐祸啊?可好象也不象啊! 自己满腹疑惑,当着林修羽的面,又不好细细研究他两个,只好低了头喝茶,一边说道:“你们定吧!我悉听尊便就是了!”“多谢兰相公!”看来最高兴的人还是林修羽,“不过,还有一件事要麻烦兰相公。”林修羽看着兰鹃,试探地说,“能不能请兰相公将涓儿请出侯府来,南戏如果演砸了,一样事关重大!” 兰鹃呆在了那里,虽然和方浩误会已解,可是他如今是云泰公主的驸马啊!自己能与他怎么样呢?所以她实在是不想再看见方浩了。看见一次伤心一次,又有什么好见的呢!林修羽的请求让她无法答复,只好一声不吭坐在那里。 第八十章 心动伊人 夏智轩看着她,淡淡说道:“要请到方姑娘也不是什么难事,何必要兰相公去侯府呢!只要让南韵戏班放出风声去,就说他们请到了会唱新戏的兰相公,就要进宫演戏了。还有林琴师配乐,方姑娘一定会找来的。” 兰鹃感激地看着夏智轩,他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为她在排解忧难,不是吗?明知道她不是梅素馨,还是一样的关心。不知道自己最后能否如梅素馨一样,在他的心里能有一席之地?兰鹃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我是喜欢他了吗?可是……他这样可恶,把我骗来骗去的! 不是!没有,他没有骗我,他只是不想吓着了我!他知道我没有梅素馨的胆识和魄力,所以他就瞒着我,自己悄悄地将事情都安排好了。王妃临去时说了,他会照顾我的,不会令我有事的,不知道他会怎样照顾我呢? 兰鹃终于忍不住偷眼去看夏智轩了,但见他微微含笑,正不慌不忙地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林修羽在一边侧着头看着。 这两个都是不错 的男人啊!可是,夏智轩的神色更加安逸而从容,那种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动声色的气度,真的让人无法不动心啊! 兰鹃又想起那夜他抬手为她拭泪的情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可是……可是,眼中却不见那似水的柔情,如火的热情。在他的心里,我究竟是谁啊?第一次,兰鹃觉得,做梅素馨真好!可以让他这样全心地爱着,可惜,我不是!我只是无意闯进她身躯的一个孤魂而已! 夏智轩的办法果然立竿见影,二天后,何班主就带着方涓匆匆来找兰鹃和林修羽了。见到林修羽,方涓又是欢喜又是发愁。喜的是,他好好的,没有出什么意外;愁的是,只是这样滞留京城,他们的婚事,看来是遥遥无期了! 方涓扑进林修羽的怀了,失声哭了:“相公!你不要怪哥哥,他只是不想委屈了我!你不要怪他!” 林修羽抱着爱妻,也是泪如雨下:“涓儿,是我无能,我谁也不怪!你怪我吧!我不敢回去,我怕回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两人正哭着 ,夏智轩也过来了,见兰鹃在一边抹眼泪,笑道:“人家是夫妻久别重逢,又不是在演戏,你只管看着干什么?!” 兰鹃一惊,才回过神来,羞道:“我……我也是情不自禁嘛!”说着,抬头见夏智轩微笑的神情,不知怎么的,心里却似有什么东西轻轻一颤,好象水波漾开来的一般,不由地娇嗔起来,轻啐了他一口:“可恶!”自己转身走了。夏智轩跟在后面,一直随她走到了乐馨院,才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兰鹃方才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在胡思乱想,自己又想一会笑一会,做梦也没有想到夏智轩会跟在后面。这一句问话,惊得她三魂飞去了两魂,正在上台阶的人,竟一步踩空,人就朝后栽去,正好倒在了夏智轩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了。 这下她更慌了,胡乱地问道:“你……你为什么跟着我啊?!你……你要干什么啊?” 夏智轩哭笑不得,抱着她柔声说道:“这话好象应该由我来问吧!兰相公这般模样,是怎么了?” 兰鹃很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可是身子却非常不听话地一动不动地偎依着他,留恋那淡淡的墨香,留恋那依稀的药香。心底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在慢慢地萌芽。她轻轻咬着下唇,将身子又往夏智轩身上靠了靠,让两条腿下了台阶,这才站直了身子,垂首问道:“可有撞疼你了?” 夏智轩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被你这一撞,魂也撞没了,哪里还知道疼不疼的!” 兰鹃又羞又笑,低嗔道:“谁让你悄没声息地跟着人家的?撞疼了也是活该!我不过是白问问罢了!”说着,一扭身子,进了院中。 可是终究是嘴不对心,借着端茶给他,还是忍不住细细看了看他,脸色虽然依旧如初见时的苍白,但并没有痛楚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于是坐下来问道:“你又跟着我做什么?” 夏智轩淡然问道:“兰相公的那些新戏,还要教多长时间才能都教完了?” 兰鹃皱了一下眉头,过了一会儿才说:“若是按一般的教法,没有个半年一年的时间,只怕是 难以教完。不知道夏先生什么意思?” “尽快教完了!”夏智轩严肃起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希望她们能在一两个月内,随南韵戏班离开京城。”兰鹃看着他:“如果林公子愿意帮忙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怎么说?” “是这样的,新戏的唱腔都是有规律的,我只要将各个流派的唱腔都唱一遍,林公子就能知道个大概了。我这里所有的戏本子也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她们都可以带走!”这些戏本子啊!可把兰鹃累坏了。为了能让人家看得懂,可以代为抄写,兰鹃尽量都用了繁体字,等于重新认了一回字。 “好!”夏智轩点点头,“这应该没什么问题的,林公子的婚事大概也要在三四个月后才能办呢!让他在这里再留三个月,应该是可以的!” “林公子的婚事?”兰鹃大喜,一下子扑到夏智轩面前,抓住他的手臂问道:“你是说,林公子和方姑娘可以成亲了?他们可以明媒正娶了?” 夏智轩扶了她的手臂,轻笑道:“是 的!就是还要等些日子,我还要找到了华小姐,才能将此事了结!” “找到华小姐?”兰鹃迷糊了,“什么意思?华小姐去哪儿了?”夏智轩微笑着看着她,渐渐地却收敛了笑容,叹喟道:“兰姑娘,你是个好姑娘,和馨儿一样的善良!但愿你不会如馨儿一般不幸!” 兰鹃的眼中,雾气渐重,鼻中酸意顿起,她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夏智轩笑了:“不说我该死了?” “不!”兰鹃突然心慌意乱起来,慌忙抬手去捂他的嘴,“不许胡说八道!你不该死!你是世界上最不该死的人!只要我活着,你便不许死!” 夏智轩一惊,随即紧紧抓了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守着你的,一直就这样守着,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独了!” 可是这句话,却让兰鹃更加伤心,她将头轻轻地抵在夏智轩的胸前,喃喃地说道:“你是守着我,对吗?是守着我,不是梅素馨,对不对?” 夏智轩身子微微一惊,沉默了片刻,才温和地说道:“是的,守着你,护你平安!”兰鹃放心了,她娇羞地抬起头来,去看他那永远不慌不忙的样子,那是一个怎样沉稳而可靠的男人啊!只要有他在,她就是安全的。他就是那支撑起花枝的竹架,隐在花叶的后面,静静地、喜悦地看着叶儿舒展、花儿盛放。 兰鹃的眼神让夏智轩微微有了些窘意,他问道:“怎么了?又不认识我了?” 兰鹃笑起来,却是答非所问:“你一直就在肃王府吗?” “是!”夏智轩携了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从我懂事的时候,我就是在肃王府了。” “那你自己的家呢?你的家人呢?”似乎不习惯与夏智轩一下子隔了太远,兰鹃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想找个舒适些的姿势。 第八十一章 情同古今 夏智轩笑着看着她,平静如常:“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啊?!”兰鹃僵在了那里。 “或者说!是有的,只是我不知道罢了!”见吓着了兰鹃,夏智轩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这个补充似乎更令人伤心。 兰鹃的眼睛湿润了:“为什么?!” “这个……”夏智轩语塞了,许久,才淡然一笑,“我不知道!” “那你……没有去查过吗?” 他不是王府的密使吗?他手下不是有许多如轻云一般身怀绝技的人吗?可以让她们帮他查找家人和家乡的啊! “怎么查?”夏智轩有些好笑,“我在王府,就和王府里的一棵树,一座假山,或者说一个茶盏差不多,只不过是一个物品,要什么来历!” 这样伤心的话,他居然能说得如此风清云淡,是不是每个无人的夜晚,都是他独自吞咽悲凉的时候啊!好似万箭攒心的一般,两行泪悄然从兰鹃的脸上落下。她看着他,竟是情不自禁地用手轻抚他的脸,明朗的线条,俊 朗的五官,还有他那永远温和而含情的微笑,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只是一个物品,一个孤独的、没有来历也不知道未来的物品呢? 兰鹃泪如雨下:“是你自愿放弃了和梅素馨的婚约的,对吗?是你自愿的,你把自己藏了起来,藏得谁也找不到你,为什么?为什么?”夏智轩苦涩地笑了:“为什么?馨儿是个好女孩,她不该沉沦在这血腥而无谓的争夺之中,她是无辜的!从七岁起就被送出王府,八年来母女天各一方,我虽然不曾看见馨儿思念母亲的样子,可是王妃思念女儿的样子,我却牢牢地记在心里!馨儿,她做错了什么?要受如此苦楚!” “可是,你又做错了什么?要让自己一生孤寂?!” “我?!”夏智轩看着窗外,“如果没有肃王府的收留,我可能只是某地某处的一具饿殍,我连生存的资格都没有!我又有何依托,敢对馨儿说,嫁给我!” “不!”兰鹃站了起来,激动地抓着他的双臂,“你有,你有不凡的才华,离开王府,也不见得就无处 安身;你有对梅素馨无私的深爱,可以带给她一生的幸福;你还有善良和多谋,可以和梅素馨生活得很好!为什么不敢和她在一起?!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可是……”夏智轩奇怪地看着兰鹃,“你认为我可以离开王府吗?”“既然现在可以离开,那么二年前,你一样可以离开的!”兰鹃深信不疑。 夏智轩又恢复他一贯的笑容:“我现在也无法离开!” “你说什么?!”兰鹃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让我们都离开吗?怎么你……” “我不走!”夏智轩平静地饮了一口茶,“我的命是肃王爷给的,我不想欠他什么,所以会依然还给他的!” “不行!”兰鹃突然觉得肝胆俱裂,她一把夺下夏智轩手中的杯子,胡乱往桌上一扔,就紧紧抱住了他,“你不许死!我不许你死!只要我活着,你就得陪着我,你刚才答应了我的,你不能言而无信!” 夏智轩惊呆了,就是和梅素馨,他也从来没有这样亲密地接触过,哪怕是王妃已为他们定下了 婚约以后。梅素馨也只是含笑温情地看看他,而他,则回以深情的凝视。就在这样的默默无语中,他们互相扶持,互相安慰。 一直到梅素馨来求他,请他放弃婚约,放弃她,因为有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她要嫁给他。到这时,他才知道,他所能给予馨儿的,只是安稳和可靠,她从来没有心动过。他还能说什么?自己本就是无心的人,如何还能让别人心动呢?他来到王妃处,将婚约还给了梅素馨,看着她撕毁婚约,看着她含泪微笑,看着她深深一福,感激他的成全。他便一直以为,婚姻和家庭,对自己而言,永远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他再也不敢奢想了。 可是,如今怀里的这个女子却紧紧地抱着他,命令他不许离开,要永远陪她。她……她是怎么了? 他疑惑了,他迟疑了,他犹豫地、非常不自信地说道:“我……什么也没有,就是连自己的姓氏,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是自己的,还是王爷随心所赐的!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哪有资格要一个家!” “不!”兰鹃强硬起来,“很久的时候,人都是没有家,没有姓名的,是后来男人和女人两情相悦了,互相喜欢了,他们便走到了一起,他们才开始繁衍后代!所以……”兰鹃抬起头来,迎着夏智轩苦涩而迷茫的眼光,坚毅地说道,“现在我当自己是女娲,你就当自己是伏曦好了,他们也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们创造了人类!”夏智轩大大地惊异了,这是那个一听说自己会有危险就泪流满面的小女子吗?此时此刻,怎会有这样的坚强和不屈?他试探地说道:“这样……可以吗?” “是!”兰鹃把头藏进了他的怀里,“只要你愿意,就是可以的!” 夏智轩低下头去,轻轻地,轻轻地将吻落在兰鹃的发际间,桃腮上。兰鹃颤动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却将头微微仰起,去迎合他的深情爱意,一任他从脸颊上慢慢吻落在SX前。一任他轻抚着自己的香肩、柳腰。 听他在自己的耳边,低低细语:“愿意!我如何不愿意呢!”话音未落,一滴泪在兰鹃的胸前湮开,无 声无息。然后,他的唇就覆在了她的唇上,舌尖轻叩贝齿,轻柔地探寻着她的芳泽。 兰鹃心乱神迷,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另一只手,则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心间,似乎有什么在悄悄地绽放,舒展处,令她身不由已,只愿意就这样被他紧拥在怀里,永不分开!一直到门外有声音响起:“轻云姑娘,夏公子……”轻云姑娘?兰鹃猛地从夏智轩的怀里跳了出来,瞪着门口,轻云从门边慢慢地挪了进来。 “你一直都在?!”兰鹃气坏了,这个轻云,什么意思啊?看激情戏啊? “小婢是怕有人打扰了先生嘛!”轻云说着,将求助的眼光瞟向了夏智轩。夏智轩笑着道:“有客来了,还不招待?”一边对刚刚过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方涓说道:“方姑娘有事吗?” “啊?!”方涓见兰鹃背对着她,久久不肯回身,多少也明白了一些。自己站在那里,尴尬万分。先也有几分不满,可是,再一想,要说兰鹃错了,也不能说啊。她为救方家被肃王爷 责成重伤,而哥哥却听信谗言休了她,逼得她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从一个王府千金变成了戏子,这已经够委屈她的了。 更何况如今哥哥又另娶了公主,连破镜重圆也是不可能的了,难道还要她孤单一生吗?那我方家又如何对得起她?看这个夏公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谁,但听相公说他在路上遇到他,萍水相逢,却愿意帮助他们,想来也是个古道热肠的人,若是兰姑娘果然和他在一起了,应该也不会太不幸吧,哥哥给不了她的,夏公子应该能给吧!这样一想,反倒替兰鹃喜欢起来,走进房中,站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我就是想问问兰相公,你可有时间教我演戏?我想和你同演《西厢记》!” “是吗?”兰鹃大喜,忙转过身来,“有啊!怎么没时间!进宫要五天以后呢,你一定能学会的!” 方涓看着她脸色绯红,显然是刚才的CS还不曾褪去,倒抿嘴笑了:“这样说来,不如今晚先学那段《凤求凰》怎么样啊?” 兰鹃奇道:“《凤求凰》是张生的 唱段,你学了干什么啊?” 第八十二章 艺惊四座 方涓笑着一指夏智轩:“我是说让他学啊!” 兰鹃脸腾地红了,一抬手便去打方涓:“你……你胡说什么啊?!” 果然,有了林修羽夫妻的相助,兰鹃的新戏教得极快。已经定下了第一天是兰鹃和方涓的《西厢记》,第二天是小女孩子的《梁祝哀史》,第三天是兰鹃和蓝妍的《孔雀东南飞》。 南韵戏班的南戏是《救风尘》和《梧桐雨》,分别由方涓和如花饰演里面的旦角。 戏定下后,为了排演方便,也为了进出方便,夏智轩便要求南韵戏班搬来了夏府。毕竟兰鹃不宜露面,而方涓如今又是侯府千金。虽然方浩对这件事睁一眼闭一眼,还有意无意帮着方涓隐瞒乳娘,但他们也不能太过分了。 所以何班主便很爽气地搬来了夏府,这样一来,兰鹃只好搬出乐馨院,将花园让给了戏班,自己住到了原来安排的东厢房去了。而方涓因为怕引起乳娘的疑心,依然日日回侯府。 入宫演戏的事情,排戏的事情,包括南韵戏班进了 夏府的事情,方浩都是知道的,然而他竟是没有来。兰鹃虽然失望,却也有些安慰,他终于从梅素馨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以后,也许可以和云泰公主好好在一起了。 在排戏的最后一天,方涓带来了一个兰鹃没有想到的人——宛清。再见宛清,兰鹃有说不出的尴尬,她被方涓死命拖了来,才讪讪地和宛清见了礼。不想宛清一见她就落泪了,一把拉了她说道:“那天让……让兰相公伤心,奴实在是该死!” 兰鹃大窘,慌不迭替她搽眼泪,笑着说道:“宛清姑娘说的什么话!那天是我不好,莫名其妙跑了去,一定让你难堪了吧!” 宛清含泪强笑:“奴有什么难堪的,都走到了这一步,再难堪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说着,看着方涓说道,“就是还不放心涓儿,不然,我早走了!” “走了?”兰鹃奇道,“宛清姑娘要到哪里去?是你一个人走吗?” 宛清凄然一笑:“可不是一个人,那种地方,怎好请人做伴!” 兰鹃依然不明白,拉了她的 手说道:“你告诉我是什么地方,别人不敢去,我是不怕的!我给你做伴好了!” 宛清倒笑了:“兰相公开什么玩笑?好了,不说这事儿了,我来看看你们排戏!一个多月前就听见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南韵戏班来了个红小生,那容貌,那唱腔,说得是,此曲只可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兰鹃笑道:“夸大其词罢了!宛清姑娘也相信了!” 宛清道:“所以我便要来自己听听!宫里自然是去不了的,在这里听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兰鹃摇摇头:“不一样!”看着宛清一愣神,便笑了,“我会唱得更好!” 夏智轩他们正站在远处,看见这里的情景,便对何班主说道:“挑一出戏彩排罢!让宛清姑娘好好看看!” 何班主应了一声,忙去准备了,这里夏智轩便笑着对林修羽说道:“林公子演完戏就可以回家乡了,你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修羽不知所措了,他怔怔地望着夏智轩:“你是如何知道的?难道是夏公 子帮我解决了?” 夏智轩摇摇头:“不是,是华家二小姐死了。”“死了?”林修羽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愧疚地问道:“这么说来,是我害了她了!” 夏智轩看着他,微微笑了:“林公子终是实诚之人,所以才会直言要悔婚另娶,以至被革了功名,引来许多麻烦!” 林修羽摇头道:“我虽然觉得对不起华小姐,但是要我将涓儿纳为妾,我绝做不到!”说着,却又悲伤起来,“夏公子可知道华小姐是怎么死的吗?” 夏智轩一笑:“沽名钓誉死的!” “沽名钓誉?”林修羽奇怪了,“难道她是为了赢得贞烈之名,自尽的不成?”说了这句话,却也更加苦涩,“她又何苦!我都不认识她!” 夏智轩却含笑望着那些在排戏的女孩子们,若无其事地问道:“那林公子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林修羽叹了口气:“演完戏就回去吧!” 夏智轩转过了头来:“万一华家饶不了你呢?” 林修羽黯然道:“只要他们不为难 涓儿,任凭他们处置就是了!终究,是我对不起华小姐!” 夏智轩摇了摇头:“那把你处置坏了,方姑娘怎么办?”林修羽愣在了那里,夏智轩笑了笑,朝排戏处走了过去。林修羽回过神来,心事重重地跟在他后面。 兰鹃和方涓将花园中的一块草坪当了戏台,已经在演《西厢记》里的“惊艳”了。玉娇远远看见夏智轩和林修羽走来,便迎了上去。走近见了礼,才含笑轻柔地问林修羽:“等一下这戏里有一段‘凤求凰’的唱段,要琴声来配的,我想问一下,是林公子来抚琴呢,是我来抚?” 林修羽有些心神不定,勉强一笑:“姑娘看着办吧,谁来都一样的!” 夏智轩看看他,自己又摇摇头,对玉娇说:“我来吧!” 这句话让玉娇和林修羽同时惊讶地转头看他:“你?” “我怎么了?”夏智轩好笑起来,“排了那么多天的戏,我听也听会了,怎么就不能试试了?” 玉娇吃惊地险些把舌头咬掉:“公子……会抚琴?”她是王府 密使,知道夏智轩的身份,所以这份惊讶,远胜过林修羽。 夏智轩正要回答,却见轻云匆匆过来,正好听见了玉娇的话,便瞪了她一眼:“公子会什么,还要向你禀告啊?这等多嘴!还不快回去准备道具,‘听琴’马上就开始了。”玉娇神情一变,忙施了一礼,又看了看林修羽,回身匆匆走了。轻云却非常喜悦地对夏智轩说:“兰相公让我来请公子和林公子,问为什么不去看她们演戏,可是她们演得不好了?” 夏智轩笑笑:“这不是正要去吗?你又来了!” 草坪旁边的小径上,宛清端坐在一张花梨木长背椅上,正全神贯注地看着草坪上在演的戏。台上的莺莺对月祈祷,墙的另一面,张生凝神叹喟。须臾又隔墙酬韵,两情依依。 看得宛清连连点头:“这世上哪有如此痴心的男人啊!都是女儿家想出来,自己骗自己的罢了!” 陪着她的白嫱笑道:“可是,这戏是男人写出来的啊!” 宛清叹道:“那男人也可恶,这般哄人!” 白嫱有些不以为然,正要反驳,突然见宛清以帕拭泪,不觉心中一慌,不敢再说话了。一声悠扬的琴声突然响起,草坪上用竹枝编成了一道围墙,将草坪一分为二。墙的一边,张生潇洒抚琴,琴声从指间流出,婉转清越。墙的另一边,莺莺凝神细听,粉腮上尽是春闺思愁,我见犹怜。 “有佳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翩翩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唱腔婉转,琴声动人,连林修羽也为之凝神,无奈竹墙正好挡住了抚琴的人,看不清他的神采风流。 第八十三章 落花有意 一折“听琴”结束,才见夏智轩含笑从竹墙的另一边出来,兰鹃抱着戏里的道具琴在草坪上等他,见他来了,便说:“明日起教我抚琴,假的好似在做戏的一般,听人家的琴声这般撩人,自己的琴却硬是没有声音,好不烦人!” 夏智轩失笑:“难道你不是在做戏?” 兰鹃瞪了他一眼:“戏里就不能有真的了?” 夏智轩接过她手中的琴,笑道:“好!既然你喜欢真的,等从宫里回来,我就教你抚琴。”兰鹃高兴地一笑,到后边去换装了。夏智轩将琴交给了玉娇,问道:“绿婵和紫媚都不在,我让轻云也去,你们要多加小心!” 玉娇肃容道:“先生放心!都安排好了,只等从宫里回来,就从南韵戏班陆续换人。何班主也联系好了南边,二个月之内都可以把她们送走!” 夏智轩点点头:“临安那边,也要安排好,就交给你了,到时候随林公子一起走。” 玉娇脸一红,低低唤了一声:“夏先生!” “我会托付林公子的!”夏智轩转头看了她一下,“不过凡事不可勉强!知道了?”玉娇忙正色行礼道:“小婢明白!” 一出《西厢记》演完,竟已过了午时,留宛清吃过午饭,她就要告辞回春意楼去了。林修羽主动提出送她,宛清也没有推辞,只是拉着方涓的手,含泪说道:“等妹妹出嫁的时候,我再来送你,看着你们都平平安安的,我也好过些!” 说着,又拉了兰鹃的手,泪如雨下:“兰……兰相公,不要怪廷正,他欠你的,就让我下辈子还你吧!” 虽然夏智轩并不在这里,兰鹃还是感到尴尬万分:“宛清姑娘,方浩什么都没有欠我的,你不要这样耿耿于怀,我……” 方涓适时地打断了兰鹃的话,扶着宛清说道:“蝶儿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哥哥不是说下午还要去看你的吗?”转头又对兰鹃说道,“我也顺便就回去了,怕乳娘又要查问,哥哥也圆不了谎了!” 说着,和林修羽一起,扶着宛清走了。 看着宛清纤弱凄苦的身影,兰鹃也默默地落泪了。十年了,那暗无天日的烟花地,葬送了她的尊严、纯洁、梦想和情怀,留下的只有孤苦和无边的耻辱。如果说,方浩背负的是家族的冤仇,那么她背负的,应该是家族的耻辱了。如此羸弱的双肩,如何能背起这沉重的羞耻啊!不知道这些年来,支持她生存下去的,是什么样的信念! 兰鹃突然觉得身子一暖,已被身边的人揽在了怀里。那熟悉的气息,让她马上知道了是谁,因此低头靠在他的胸前,兰鹃喃喃地说道:“我们可以帮帮她吗?你看她那么可怜,那么无辜!” 夏智轩听了她的话,无奈地笑了一下,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女人,她可知道她如今比谁都危险呢,还想着去帮助别人。就好象馨儿,明明知道踏进那院落的结果,便是不死即残,却依然殷殷嘱咐他,休要害了无辜的人! 夏智轩拥紧了怀中的人儿,低语道:“好,我们想办法帮帮她!” 兰鹃又惊又喜,抬头看着夏智轩:“你愿意帮她?你 有办法帮她?对!我知道的,只要你愿意,你就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的!”说着,将双手环了他的腰,脸儿贴在他胸前,娇痴地说道,“你自己让我相信你的,对不对?” 夏智轩笑着拭去她鬓边残留的一抹胭红,柔声道:“是的!你相信我就好了!”第三天早上,方涓早早就来了。依着原来的计划,夏智轩留在府中等候,轻云随兰鹃进宫。因为有南韵戏班的人也在,因此女孩子们也没有都去,留下了四个,加上玉娇和翠婉,一共去了六人。 因为宫里的传旨太监是要到乐华戏园来叫人的,因此众人准备妥当,先来到了乐华戏园。见是备宫里传戏的,那乐老板倒也不敢怠慢了,又听说戏班将新戏学了好几出,言语之间,更是极为奉承,恳求何班主从宫里回来,能在他的戏园里演出新戏。 何老板有些为难,会新戏的都是夏府家乐,虽然夏智轩说了要将家乐送他,但有两个条件,第一,离开京城;第二,不得约束家乐伶人。这两个条件,让 何班主此时此刻,如何敢答应乐老板的请求,只得含糊应付着。 宫里的内侍总算来了,将几块黄绸胡乱往戏班的车上和行头箱上一蒙,表示是进宫的,便催促着起身了。虽然兰鹃来北京旅游时也到过紫禁城,但那时的感觉和如今是完全不一样的。首先,当初兰鹃是从金水桥大摇大摆走进紫禁城的,如今却是被关在车中,不知道是从哪儿被送进去的。只听见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却不晓得到了什么地方。 好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就听见太监们被捏尖了的声音:“到了!到了!都下来了!”话音未落,车帘已被挑起,一张白净无须的脸出现在车门口:“相公下来了,到宫里了!” 兰鹃忙陪着笑脸,招呼轻云一起下了车。 车是停在甬道内的,小太监指着旁边的一所院落说道:“你们进去吧!里面是迎翠殿,今天的戏台子就设在那里,你们也住在那里。” 说着,果然从里面出来几个宫女内侍,指挥着搬卸东西。那个小太监又交代了几句,便复旨去了。 兰鹃和轻云同住一房,轻云才把东西都整齐放好,就看见蓝妍过来叫她们:“宫里的公公说了,时候不早了,先去吃午饭罢!下午先上个折子戏,让太后娘娘先提提神,正戏明日一早再上!“兰鹃忙应了,和轻云一起随蓝妍去吃饭了。因为下午的折子戏是南戏,兰鹃无事,本来打算游览一下这个迎翠殿的,无奈轻云非逼她休息:“兰相公这次有两出全本大戏呢!不趁着现在空着养养神,你可演得下来?!”轻云警告道,“夏先生出门时,可是再三嘱咐我要照顾好你的!不然,我跟了干什么来了!” 被逼无奈,兰鹃只得放弃了游览迎翠殿的打算,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以求耳根清静。见兰鹃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轻云忙替她脱了外衣,又盖上被衿,这才悄悄地退了出去。 坐在回廊上,轻云低头绣着绢帕。老实说,除了绢帕和随身的香囊,她还真绣不出其他什么名堂来了。对于王府密使来说,学刺绣,也不过是一种掩饰,就好象夏先生的琴棋书画一般。但是轻云 真的不明白,夏先生怎么能学得这样好。 想到夏智轩,轻云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微热起来,不觉停了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直以为自己会和小姐一起嫁给夏先生,可是谁知小姐突然中途变卦,嫁给了方浩。那个方浩……轻云皱了一下眉头,她在梅素馨来京城时就离开了她,而在王府的时候,她又将注意力太多地放在了夏智轩的身上,尤其是梅素馨成亲后,她就一直悄悄注意着夏智轩,满腹的担心,说不出的牵挂。 因此,她实在是没怎么注意过方浩。只是一种直觉,她认为方浩太危险,以小姐的身份,和他在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安全。因此她离开梅素馨的时候,是那般地不舍,千叮咛,万嘱咐,让回雪好好看着小姐,不想小姐还是出事了! 轻云悄悄拭去了腮边的泪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长长松了口气。幸好,如今小姐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她现在是真心喜欢上夏先生了,那么……轻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抿嘴一笑,低了头继续绣她的并蒂莲花。 一阵细碎的裙裾拽地声清晰地传入了轻云的耳中,她装做没听见,只顾自己绣花。 第八十四章 云泰公主 不一会儿,蓝妍俏皮的小脸从廊下的菊丛中露了出来,看得轻云又气又笑:“小丫头!你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蓝妍笑着走出了菊丛,飞跑到轻云的身边,就在她的旁边坐下了,笑嘻嘻地问:“姐姐怎么坐在这里呢?兰相公呢?” 轻云朝房门一努嘴,说道:“兰相公睡了,兰相公数月前生过一场大病,还没好全呢,所以不能累着了,你可不要有事没事来烦她!” 蓝妍吃惊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好几次看见兰相公唱戏时间长了,就脸色白白的,还颦着眉,极不舒服的样子!” 轻云叹了口气,又说:“你知道便好了,以后可要小心点,别老缠着她教戏,知道吗?”见蓝妍忙不迭地点头,又问道,“你现在又做什么来了?” 蓝妍俏皮一笑,从背后取出一个花样子来,给轻云看:“我就是来问问兰相公,他喜不喜欢这个花样子。要是喜欢了,我就替他绣到袍子上去,从衣襟一路绣下,很好看的!” 轻云将花样取在手里,居然是素馨花的样子,不觉奇道:“原来妍儿还会绣花,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兰相公喜欢这花呢?”蓝妍害羞起来,扭捏了半天,才吱吱唔唔地说道:“我到兰相公房里去,看见他用的绢帕上有这个花,我就想一定是他喜欢了,所以才绣在绢帕上,带在身边了!” 这几句话听在轻云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将她怔在了当场,好半天,才不相信地问道:“妍儿,好好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兰相公了?” 蓝妍大窘,两朵红云瞬间出现在了腮边,人也迷糊起来,似乎是坐立不安,想躲又没处躲,想说又说不出口,折腾了半天,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羞得不行,扑进了轻云的怀里,娇嗔道:“人家把心里话都告诉了姐姐,姐姐可不许笑我!” 轻云束手无策,暗自叫苦。我笑你什么?我都快被你弄傻了!可是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轻云的神色,只顾赖在她怀里撒娇:“好姐姐,你还要帮我的,帮我在兰相公面前多多 提起我,这样他就会记住我了!” 轻云忙一把抓起她,正色道:“妍儿,姐姐告诉你,你喜欢什么人都行,就是不能喜欢兰相公,知道吗?”蓝妍慌了,怔怔地望着轻云,迷乱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兰相公啊?是姐姐也喜欢他了吗?可是……可是妍儿不会要兰相公只喜欢我一个人的,妍儿不会和姐姐争的!” 轻云哭笑不得,只好将错就错,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来:“可是我会!我就要兰相公只喜欢我一个,我一直一直伺候着他,他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免得以后把我扔到脑后去了!” 蓝妍跳起来:“姐姐这叫什么话,男子汉三妻四妾有什么了不起的,你这样对兰相公怎么可以!嫉妒是犯七出之条的!” 想到梅素馨正是被方浩以犯七出之条而休弃的,轻云对蓝妍的话有一种说不出的憋闷,正要训她,却听见有人缓缓地问道:“谁要娶三妻四妾啊?谁又犯了七出之条啊?” 轻云和蓝妍同时转了头去看,却见一个女子缓步走来。只 梳着一个牡丹头,插了数枝珠钗;不见她脂粉满面,但也看得出是细细装扮过的。螺黛扫过的秀眉柔美如烟笼,胭脂轻染的桃腮粉嫩而娇艳,如春花初绽。再看她身穿杏黄色锦绣罗衫,上有金绣团云宝相花。身系八幅湘裙,裙边绣有云霞凤尾纹。 这一身的装扮,就算轻云不认识她,也应该猜得出她的身份,而此时她身边的宫女早就斥责开了:“大胆婢子,见了公主,还不下跪!”轻云忙拉着尚在发愣的蓝妍,跪了下去:“婢子见过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云泰公主倒没有生气,笑道:“起来吧!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这般高兴,连本宫来了也没有发现?” 轻云低低回道:“回公主话,在说绣花呢。” 云泰公主看来并不相信,但也没有追问,只是一笑,便问道:“本宫听说兰相公住在这里,想来看看他,他可在么?” 轻云刚想说在,可是一转念,又觉得有些不对,兰鹃对外一直是男儿的身份,这云泰公主突然跑了来看一个男人算什么事情啊?她站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站在公主身边的巧筠不耐烦了,说道:“在就在,不在就不在,不声不响算什么意思?”轻云无奈答道:“兰相公正睡着呢!” 巧筠怒道:“睡着就让他起来了,公主来看他,难道他也敢睡着不起吗?” 轻云低低应了一声,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推门进去叫兰鹃了。不想公主却拦住了她:“兰相公既然睡着,那就算了。明日起要演好几天的戏呢,是该让他好好歇歇的!”又转头对巧筠说道,“我们不过闲着没事,白来看看,做什么惊扰了人家!以后切不可如此仗势欺人,可记下了?!” 巧筠忙垂手应道:“是!公主教诲,小婢都记下了!”说着,便随公主离开了。 看着公主一行人出了院门,蓝妍吓得直拍胸口:“轻云姐姐,公主怎么会想着来看兰相公呢?难道她认识兰相公?” 轻云也是迷惑不解,看着公主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松了口气,对蓝妍说:“你也回去歇着吧!虽然 正戏在最后一天,可前面还有几出折子戏呢,不趁着现在歇一下,演起戏来就没功夫了!” 蓝妍尽管还想再留一会儿,可是看见轻云魂不守舍的样子,看来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只得点点头,也走了。轻云却是心神难安,这次进宫演戏,完全是为了南韵戏班,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夏先生再三交代,不要在宫中太过张扬。可是如今戏还没有开演,却已经引来了公主,想不张扬都不行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了呢?轻云苦思暝想,倒是听宛清说起过,兰相公自在靖义侯府演完戏后,人人都在谈论他了。可是,就算公主在侯府见过兰相公,也不必这般眷顾罢! 轻云实在是想不出原因来,一张绣绷捏在手里,半天还没有绣完一瓣花瓣,她索性就扔了,进房去看兰鹃。 兰鹃依然睡着,一抹浅笑挂在唇边。轻云不觉悄悄走了过去,就坐在她的床上。小姐啊!从来女儿薄命,可有胜过你的?明明是王府千金,却无奈成了不知来历的弃儿;好容易王妃把你 接回府里来,也定下了亲事,你却偏偏要嫁给方浩,又遭他休弃;总算你如今自己想明白了,和夏先生好了,可又生出这许多事情来,让人防不胜防。 小姐啊!你就不要再多管别人的事了,那郑娘娘,她愿意听咱们的,就带她走,她要是不听,就由她去了;小女孩们,交给何班主也就是了,那是一个负责的男人,也是一个善心的男人,他不会亏待小女孩子们的。林公子的事,既然先生已经在做了,小婢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做完了就走罢,不要总是没完没了,小婢真的是怕了那个方浩了。偏他有这许多事,偏小姐只是放不开他,偏夏先生又事事都依着你。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轻云越想越头疼,站起身来想自己倒杯水喝,却见兰鹃翻了个身,闭着眼睛问道:“回雪,什么时候了?” 轻云倒笑了,俯身推了推她:“兰相公!兰相公!睡醒了吗?起来吧!再睡一会儿,可就省了晚饭了!” 兰鹃一头坐起,四下一番张望,又问道:“这是哪里啊? 我睡了这么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