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其人其事   第一章其人其事      鸡叫头遍,正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东院紧靠着正院的三间房,陆陆续续亮起了灯。东屋的炕头上,一盏煤油灯忽闪忽闪的,似乎远远哈出一口气就能吹灭。      “还早,再躺会!”男人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呢喃了一句,翻了个身,将被子紧了紧,“嘶”了一声,又道:“炕凉了,怪冷的!多穿点。”      “睡你的吧!净操闲心。”女人吸了一口凉气,嗔了男人一句。赶紧把靛青色的腰带又紧了紧,好似这样就能暖上一些。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眼梢眉角有了些许皱纹,声音却格外的清脆干练。      这是山南村郑家老三两口子。      两口子正说着话,院里就有了响动。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是几个孩子已经起了。      要说起郑老三郑叁水钱春娥两口子这辈子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家的几个孩子。      “别躺了,起吧!桔子进了厨房,热水怕是一会就好。”钱氏把头发随手挽了个髻,一根木簪子固定住,又去给郑老三递衣裳。      “小姑奶奶,这大冷的天,咋用冷水洗!这热水马上就好,冻病了咋整!”院里传来大女儿压低嗓子教训小女儿的声音。      两口子相视一笑,再苦再难浑身都是劲。男人打理自己,女人坐在炕沿上收拾被褥,静静的听着几个孩子忙活的声音,那样生机勃勃,像是最美的乐曲,百听不厌。      “没事,那是刚打上来的井水,温着呢。”郑青松把水桶的水倒入水缸,看看水缸满了,拿了扫帚,清扫院子。他是三房长子,有一个比他大一盏茶功夫的双胞胎姐姐郑青桔。      “你们就惯她吧。”说完扭身回了厨房。      郑青鸾偷笑着道:“大哥,一会陪我出去一趟。”郑青松虽是三房长子,但家族排行第三,平时大家都喊他三郎。      还不待三郎应答,一个声音应道:“去哪呀?”      郑青鸾回过头,正看到从后院劈完柴回来的郑青柏。他一身灰短葛夹衣,更显身材修长,浑身冒着热气,可见劈柴真是个体力活。他是三房次子,五郎。      “庙里。”郑青鸾神秘一笑,不欲多言。      郑青桔端着一瓢热水过来,倒在脸盆里,示意三郎五郎趁热梳洗,接话道:“又去骗钱!”如果忽略他眼里的亮光,你倒是可以把他当作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      郑青鸾“嗤”了一声,道:“庸俗了不是?谈钱多俗呀!”她不以为然的摆摆手,“我们捐赠的是佛学文化,是无价之宝,我这是去种因。至于果嘛,自有定数的。”      “什么因呀果呀的?我看是一大早闲的!”钱氏听的好笑,掀开门帘走出来,边往厨房走边围围裙。嘴里再不停的安排活计,“三郎五郎去清牲口圈,鸾儿,烧火去,桔子做饭。猪和鸡鸭娘去喂。吃完饭,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兄弟姐妹四个应了一声,嬉笑着忙活去了。      郑青鸾坐在灶前,一边看着火,一边给萝卜削皮。吃了一冬的咸菜,酸菜,炝个酸辣萝卜丝,滋味肯定不错。这还是昨天晚饭后特特从土里挖出来的。将萝卜埋在湿土里,是防止萝卜粇的有效方法。      “姐,给小八蒸个蛋羹吧。昨个小八看见七郎吃鸡蛋,口水差点掉下来。”郑青鸾心疼的道。小八是三房最小的孩子,也是郑家迄今为止最小的孩子,郑青枫,今年八岁。七郎是五房的独子郑青柳。两人一个前一年的年尾,一个次一年的年头。说是差一岁,实际也就三个月。五房就七郎一个孩子,吃的用的自是比小八好上许多。连个头都比小八高小半头,因此,家里哥哥姐姐都疼他,有好吃的都可着他。      郑青桔稍犹豫了一下,从罐子里捡了个大个的出来。      钱氏喂完猪,正准备去厨房舀了水洗手,听见小闺女的话,心里酸涩,到底是亏了孩子嘴,伤了些身。就听见大闺女道:“你当我是舍不得个把鸡蛋?还不是正院的老太太,上门收鸡蛋较真那劲,我不愿意跟她叨咕。”      要说这郑家,郑满囤这一支无疑是山南村郑家重要而庞大的一支。据说这郑满囤的爹年轻的时候去关外淘金,赚下这百亩良田,四亩的宅基地。院子是规规整整的长方形,东西长,南北窄。坐北朝南沿东西方向一字排开建起了一溜青砖大瓦房。从大门进去,左右各一个门房,充当杂物房。再往前走五六步,宽五米高三米,刻着五福临门的壁照遮住了视线,挡住了去路。而朝东西方向各有一条石子路,通往东院,西院。两院又各有房子两栋,中间半人高的青砖围成的花墙独立开来。每栋正房三间,堂屋和东西两个房间,紧靠东西两个房间,是两耳房。东院住着三房四房,西院住着大房五房,老二郑双木是几岁离家,再没回来过,只得消息说已成家立业。照壁后面就是正院,正院稍大,多建了东西厢房,其余都一样,连后院的牲口棚,前院的菜院子都像是拿尺子丈量的一般,整整齐齐。      这正院上房,就住着郑满囤赵桃花两口子。这正院老太太,说的就是赵氏。      郑家是半分家的形式。这郑家虽然人丁兴旺,但百亩田地全佃给佃户收六成租子。田地全攥在老头老太太手里,收了租,按成人每天半斤粮,孩子每天三两粮食分给各房。各房自己开火,不够的自己挣钱填补。除此外,每个媳妇一天得交一个荷包,每家都得养猪两头,鸡十只鸭五只。因为老太太每十天要来收鸡蛋四十只,鸭蛋二十个。一只鸡两天下一个蛋,十天五个蛋,十只鸡五十个蛋,人家老太太只收四十,还给你剩下了不是?每年上交两百斤猪肉,两头猪喂一年也就一百三四十斤,两头猪能余五六十斤肉。从这里扣掉买猪仔的成本,能结余十来斤肉,刚够够过年的。这还得猪和鸡无病无灾听话的下蛋长肉才行,再加上买米糠的钱,打猪草的时间,这妥妥的给老太太扛长工的节奏。老太太用孝压下来,不能不低头。      郑青鸾想到老太太的种种举动,冷笑一声:“没事,准备了三个多月了,今天的收获不会小。我回来的时候买点肉,晚上炖肉吃。”      郑青桔这才松了一口气。      钱氏进了厨房,舀了一瓢水,咬牙道:“再打两鸡蛋,用大葱炒一盘,杀杀馋,三郎和鸾儿吃完饭要赶远路,热两窝窝带上。”      钱氏洗完手,去叫小八起床。      堂屋里郑叁水把抄好的两页书稿仔细的收起来,去院里梳洗,问:“是去宝华寺吗?那可得抓紧。”      郑青鸾含糊的应了一声,喊了一声“吃饭了”。三郎五郎也洗了手进堂屋。      小米稀饭,里面放了剁碎的野菜干,夹上一筷子咸菜,一碗饭都咸津津的。一碗大葱炒鸡蛋,钱氏一股脑的拨进五个孩子的碗里,催促道:“快吃。”      小八看自己面前多了一碗蛋羹,眼神亮了一下,懂事的要将蛋羹也分了,最后每人用筷子挑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吃了。他才抿嘴笑着,吃的很满足。      郑青鸾三两口就吃完了饭,进屋提了一个蓝色碎花的小包裹,就见三郎已经背上背篓,钱氏正往里放干粮,叮咛道:“看好你妹妹,别走丢了。”又摸索着衣角,掏出五文钱来,“拿着,万一用到呢。”      郑青鸾也没接,拉着三郎就走,顺手拿了一个小背篓,也是昨晚准备好的,把包裹扔进背篓,背上就走。      这时候天还没亮透,整个村子刚刚苏醒,路上没有行人。冷风刮在脸上,郑青鸾冻的直打哆嗦。见三郎要朝官道方向去,她赶紧拉住,道:“先别问,跟我走。”      这个哥哥最是沉默寡言,心思又最透亮。什么也没问,跟着就朝山脚下走去。这山名叫栖凤山,也就二三百米高,起伏连绵数十里,翻过山就是云池县城。南山村就隶属于云池县关山镇,坐落在栖凤山脚下,往南走一刻钟,就是关山镇,往北翻过山梁,就是县城。若走官道去县城,要多走二三十里。      一路无话,到山脚下,郑青鸾拉着三郎在树丛中不停的绕行,不过一盏茶功夫,面前没有杂树枯草,一块巨大的石壁挡住了去路。三郎疑惑的看着神情专注的妹妹,却见她绕道石壁的东侧,闪身不见了踪影。三郎大急,连忙跟过去。      “大哥别急,把手给我。别怕,这是五行八卦的障眼法,我牵着你走。”      郑三郎应了一声,任由郑青鸾拉着他在黑暗里穿行。大约走了百十步,豁然又明朗,这是个只有半亩大小不规则盆地,从石头缝隙里钻出细小的山溪穿过盆地,又消失在山缝里。      “这里应该住过一个精通五行八卦的人,要么躲避仇家,要么躲避战乱。”郑青鸾感觉到三郎的紧张,慢慢的讲述着,“我是年前进山拾柴火发现的。”      郑三郎点点头,道:“你整天往道观里跑,就学了五行八卦吧。”      郑青鸾抿嘴笑,没否认。她总不能说是上辈子从考古专业的老教授那学来的吧。“咱们一会就从那里的路走。”郑青鸾指着一块嶙峋的巨石。      郑三郎点点头,虽然在他眼里,巨石是和山体连在一起的。      “我年前把这半亩地收拾个一下,洒了菜种,想着盆地四面皆山,它被围在山腹,总比外面暖和,就洒了菜种,盖了厚厚的枯草,现在该能长出一些了吧。”说着放下背篓,掰开盖着的枯草。果然见贴着地皮长着嫩嫩的菠菜,因为缺少阳光,菜叶子不是浓重的墨绿色,而是黄绿色的娇柔之色。      郑青鸾把自己背篓里的小铲子小镰刀拿出来,递给三郎,自己负责扒开上面的草,郑三郎挖菜,挑长的大些的挖,挖过的再用枯草轻轻的盖上。菠菜收了十来斤,韭菜只有一匝长,也割了四五斤,与其说是韭菜,倒不如说是韭黄更恰当。小油菜的叶子也长的格外纤细,也只有成人的手指长,也就三四斤的样子。      两人忙活了半个时辰,才收完。“这些能买个好价。”三郎边用溪水洗手边道,“还能收上几茬,得空了过来补点种,有这些收成,能熬两个月。”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去年遭了虫灾,收成少了一半,扛过了冬天,这青黄不接的二三月才是最难熬的。      “是呢!家里的粮食也就够半个月的。”郑青鸾叹了口气,指着石壁上不大的洞口道:“三哥,你看。那个山洞别看洞口不大,里面却特别宽敞。石床石桌,灶台,锅碗瓢盆都不缺。以后我们恐怕得常来,这地我也收拾不了。还有以后进城也方便。家里人知道就行,谁也别告诉。万一有个天灾人祸,也有个躲的地方。”      “嗯!谁也不说。”说着背起背篓,道:“走吧,趁着菜新鲜,赶紧卖了,说不准能赶个早市。”郑三郎掂了掂重量,盘算着按肉价算,能换个小两百文。      “不赶早市。”郑青鸾俏皮的笑笑,“我打听了,张大户的老娘明天做寿,宴请县太爷和乡绅,咱们宰大户去。”      说着拉着郑三郎就走。果然绕过石壁又在黑暗中行了百十步,就听见溪水潺潺之声传来,再行数十步,有微弱的光不知从什么地方透过来,这地下河的小分支从山腹中穿过,水流很小,沿着溪水岸边走了半个时辰,又不见去路。郑青鸾拉着郑三郎又在黑暗中行了百十步,外面的光线刺的人挣不开眼。他们出现在离官道只有两三百米远的山脚下。沿官道再行不到一里路程,就是县城最繁华的南门。      “这就到了。”郑三郎目瞪口呆。随即看到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怕别人看到他们兄妹突然出现,有些紧张。      “别人以为咱们去解手了。你回头看看!”郑青鸾握握三郎的手,道。      郑三郎回过头,果然,身后是连洞都没有的石壁。他瞬间放松了,暗暗想:世间果然是有高人的。      “走吧。”郑青鸾把自己背篓里的包袱皮解下来,盖在三郎背上的青菜上,这才满意的朝县城走去。      南门里,早市热闹非常。郑青鸾和三郎没有停留,直接去了张大户家所在的西城。      门口,正有两个小厮清洗青石板路。郑青鸾小声叮咛三郎:“待会不管我说什么,大哥都别出声,也别露出来。”      郑三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应了,又补充道:“别太过火。”      他是知道这个小妹的,自打半年前病了两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去年冬天她是整天呆在道观里,碰上来求签算卦的,总是能忽悠的人掏几个铜板。甚至有两个求子的妇人应验了。她每天也有十几文的进账贴补家用。      就见郑青鸾跑过去,拍了拍一个小厮的背,恶声恶气的道:“快叫你们家老爷,府城朋友知道老太太过寿,特送贺礼来了。”说着揭开背篓上的包袱皮,露出鲜嫩的青菜来。      那小厮唬了一跳,看看两个半大的少年。      因为家里条件实在艰难,郑青鸾穿的是五郎的旧衣,她虽然才十一岁,但长到了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又没有姑娘家的纤细柔弱。郑青桔虽是大姐,才将将一米六,又是弱柳扶风的体形,她的衣服郑青鸾是穿不了的。也许郑家人本就都生的高,再加上钱氏在女子中也是少有的高挑,父母双方的基因使得他们个个高挑。郑青鸾不耐烦辫子,出门总是先把头发绑成马尾,进山是怕树枝挂头发,又将马尾绕在头顶,用麻绳绑了,跟男子发式差别不大。      就见两人身上的尘土,显然是赶了远路来的。忙称“稍等。”就往门里跑。      半盏茶的功夫,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快步前来,细细的打量了二人一眼,见两人生的相貌堂堂,眼神清澈,便点点头,再看见一背篓的青菜,脸上就带了笑,问道:“敢问小哥,贵主人高姓大名?”见郑青鸾眼带疑问的看着他,“我是张府的管家。”      郑青鸾不好意思的笑笑,满脸憨厚,见门口放着个盛水的桶,水已见底,就自顾自的把桶里的水倒了,从背篓里把三种菜分了一半到桶里,道:“好了。”又憨厚的一笑,对三郎道:“哥,走了!”拉着三郎就走。      那管家大急,怎么就走了?“小哥!你这好歹交代清楚呀。”      “交代什么?我就是负责送礼的。礼到就行了。”说着又走了几步,管家赶紧拉住。      “我说,你总得告诉我这是谁送的?谁把菜给你的吧。”管家觉得他遇见个二愣子。      “你问这呀。府城大户的少爷让人从琉璃暖房里摘得,说是把太夫人的十几学士移了,种的。”说完肯定的点点头。      管家看看这小子长的满脸聪明相,没想到是个傻的。“那是谁家的少爷,你知道吗?”      “知道。东家家的。”说完一副待表扬的神情。郑三郎看着管家被噎的样,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忙低下头。      “少爷说,二傻呀,你把那青菜一半给张家,替我给老太太贺寿。虽然一面之缘,但以后少不得生意上要来往的。另一半你去宝华寺送给方丈,就说这是半年的香油钱。你别傻愣愣的拿着大框送礼,先分好再去,免得又给少爷得罪人。唉,不傻的贪,不贪的傻,你说少爷我容易吗?”郑青鸾一脸纨绔样的说着话。说完愣了一下,大哭道:“你们把菜给我,我分好再送来。你们当没看见我。”      说着就要去拿桶里的菜。管家有些哭笑不得,他大概明白了原委,这人是老爷在府城认识的生意人,有一面之缘,偶尔听见老太太过寿,送分礼,礼多人不怪,以后见面也多了三分情。家里的下人中就这二傻兄弟虽傻,但忠义,托了他们来。管家自觉想通了其中的关翘,忙道:“我们自是不会怪罪你们少爷。人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何况这样稀罕的玩意。”      “真的?”郑青鸾带着哭音,憨憨的问,见管家点点头,又道:“你跟我们少爷一样,都是好人。”又犹豫了一下,道:“你们的菜够吗?要不我多分你一些?”      管家心中一动,道:“那你把余下的卖给我?”心下想到,这东西这个时节不多见,少不得要给县里的官老爷回上半斤一斤的礼,这是难得的体面。      郑青鸾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下暗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郑三郎此时也明白了,脸上越发的不动声色,看着就添了几分呆傻。      就见郑青鸾摇着头道:“不卖!要去添半年香油钱。少爷交代的。”郑三郎的心都揪起来了,宝华寺半年香油钱可是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对张家来说,真心不贵,管家暗喜,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们老爷是你们少爷的朋友,我拿二十两银子,你去添香油钱也是一样的。你们少爷要是在,也会赞同的。”见郑青鸾面上有犹豫之色,又道:“你们少爷也没让你不卖,对不对?”      郑青鸾点点头,艰难的道:“你是好人,好人不会骗我。我信你。”      管家大喜,忙摸出四个五两的小元宝递过去。就见那小子看也不看的扔进背篓里。心想,这还真是个憨人。又摸出半两的小银角子,道:“劳你们兄弟跑一趟,这些银子,去喝杯茶。”      郑青鸾看了管家一眼,笑的越发憨厚,“我不要银子。银子不会用,买东西别人老骗我。你给我铜板吧,我会数铜板。”      管家愣了愣,笑着收回银子,把腰上的荷包递过去,就见那小子高兴的接了,小心的揣在怀里,背上背篓,拉着哑巴哥哥,朝他们拜拜手,就走。 正文 失踪的未婚夫   第二章失踪的未婚夫      郑青鸾拉着郑三郎,穿街走巷,确定后面没人跟,才放松下来,两人的手心都汗津津的。走到无人的胡同里,郑三郎赶紧要看背篓里的银子。      郑青鸾拉着他,摇摇头,“先别动,身上不如背篓里安全。我怕刚才在门口的动静让人给盯上了。”郑三郎唬了一跳,忙道:“那咱先回家。”      “我也这么想。”郑青鸾把小背篓放进三郎的大背篓里,把包裹拿出来,里面一件红底白碎花的棉马甲和麻布小包裹,将麻布包裹重新放回背篓,暗道:看来得改天再去宝华寺了。穿上红马甲,再把包袱皮往腰上一围,系紧,就是农村姑娘常穿的半面裙。头发放下来辫成辫子,两三分钟就变成俏丽的大姑娘。      郑三郎可不是笨蛋,马上明白过来。他把棉袄脱下来,反着穿。反正两面都是补丁,无所谓正反。钱氏针线活好,即使反着不细看也看不出来。郑青鸾赞赏的点点头。两人从胡同的另一边转出来,果然有几个小乞丐在胡同口徘徊,两人不动声色的走过,那几个乞儿只随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胡同口。兄妹俩对视一眼,朝繁华的人群走去。      一路没多做停留,直到进了山中密道,才狠狠的松了口气。回去时走的颇快,到盆地的菜园子也就刚刚午饭的时辰。郑青鸾一屁股坐在地上,嚷道:“累死我了。”      郑三郎从背篓里拿出竹筒,接了山溪的水,递过去,心疼的道:“喝口水,歇一歇,现在不急。”又问:“饿不?是赶回去吃,还是现在垫点干粮。”      郑青鸾喝了几口,山溪的水太冷,又把竹筒递给郑三郎,示意他也快喝,道:“吃干粮吧,咱一会从小路绕到镇上,买点粮食。整天小米,玉米面,咱们还行,小八受不住。少买点面粉,大米,给小八吃。”      “成。你看看刚才的荷包里有多少铜钱。怕是得有两三百文。”郑三郎边取干粮边道。      “哎呀!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郑青鸾解下充当裙子的包袱皮,铺在地上,把荷包里的铜板小心翼翼的倒出来,竟然发现有几个小银角子,都是一两钱重。“这得有七八钱重吧?”郑青鸾不确定的问。      郑三郎的眼睛亮了一下,掂了掂,肯定的说:“怕不止。”两人又数了数铜板,两百一十二文。价值肯定超过一两了。这可是意外的收获。两人把四个银元宝,每人往怀里揣了两个。才真正的放了心。      有了这笔钱,今年的日子会好过许多。整个人也就轻松了起来。两人一人一个玉米面窝窝垫垫肚子,继续往镇上赶。山南村紧挨着镇子,吃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到,所以熟人就格外的多。兄妹俩笑着和熟人打招呼,也不多停留,直奔粮食铺。      “掌柜生意好。”郑三郎笑着招呼。      “三郎呀,怎么?买点什么?”掌柜的三十来岁,看着很和气。大家常来常往,都是良心价。      郑三郎看着郑青鸾,让她决定。      郑青鸾也没客气,道:“我们没拿面袋子,怕是得借用店家的。”      “这好说,回头顺路稍过来就行。”做生意这种情况常见的很。      “那行,我要五十斤玉米面,五十斤黑面,十斤白面,五斤大米。您别忙着称,先算好钱,我把帐付了,我们还得买点东西,回头再来取。”      “好嘞!小姑娘说话真是利索,像你娘。玉米面四文一斤,五十斤两百文,黑面五文一斤,五十斤两百五十斤,白面八文一斤,十斤八十文,大米十文一斤,五斤五十文,总计五百八十文。”      郑青鸾用银角子付了帐,两人又买了两斤五花肉,两个猪蹄,大骨,花了四十文。称了一斤绿豆糕,一斤枣糕,添了二十块饴糖,花了三十文。两人都没太心疼,这是给小八的零嘴,只要有条件,不会亏了弟弟的嘴。      两人再回到粮铺,掌柜的把面袋子放进两个竹筐里,“挑着走吧,省劲。”两人谢了掌柜的,承诺把借的东西尽快还回来。      出了镇子的路很平坦,村里的人无事也爱往镇上溜达,况且现在还没开春,正是农闲的时节,很多人都在镇子里做做短工,不要钱只管饭也是有人做的。正是午饭时间,路上也没什么人,三郎十四岁的少年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还是有些吃力。郑青鸾默默的把白面和大米放在自己的背篓里,减轻点三郎的负担,又暗暗后悔买的太多。      郑老三受过伤,左胳膊和右腿使不上力,干不了重活,家里的负担全都压在三郎肩上,这两年倒是练出一把子力气。见妹妹心疼他,就笑了笑,道:“不等累就到家了。”      郑青鸾和郑三郎进了大门没停留,直接回了东院。属于他们家的栅栏门虚掩着,院子里静悄悄的,天气冷,也没人傻吼吼的在院里。隔壁四叔家厨房烟囱还冒着烟,应该正在做饭。钱氏听见脚步声,从堂屋里出来,惊讶的看了看两人拿的东西,也没吱声,一个大院住着,院里高声说话,家家都能听见。      她掀开堂屋的门帘子,兄妹俩赶紧进了屋,五郎接了三郎的担子,桔子接了青鸾的背篓。郑老三正在抄书,赶紧停下来下了炕给两孩子倒水,那担子看着就不轻。钱氏端了洗脸盆进来,“桔子,去把饭给他俩热热。”又问:“什么东西?不老少。”      “买了些粮食。”郑青鸾喝了口水,从背篓里翻出两包糕点和糖块,递给在沙盘上写字的小八。见小八亮晶晶的眼睛,就捡了大块的糖塞到他嘴里,使了个眼色,小八嘻嘻笑着出去放哨了。那是要说体己话,怕有人听墙角的意思。赵老太太一向奉行悄悄进村,打枪的不要。钱氏想到自家婆婆的爱好,嘴角抽了抽,狠狠的瞪了郑老三好几眼。郑老三尴尬的笑笑。      “买了百十斤粮食,玉米面和黑面各五十斤,十斤白面和五斤大米是给小八的。称了些肉和猪蹄解解馋。”这边说着,那边钱氏和五郎边收拾着。   “这可好!往后两个月算是不愁,到了四五月,就不怕了。”钱氏喜道。身上的包袱暂时卸下可以歇口气的感觉。      总算可以吃口干饭了,五郎心想。看着累的直喘气的哥哥和妹妹,道:“你们下午在家歇着,啥也别干,我一会把这面袋子还回去。”又去拧了湿毛巾让他们擦手擦脸,“饭快好了。再忍忍。”      郑老三正在收拾炕桌,道:“脱了鞋到炕上吃吧。让腿歇歇。”      郑青鸾依言上了炕,躺下就不想挪窝。见钱氏把东西归置好,过来给她揉腿,就把揣在怀里的十两银子和剩下的铜板银角子都递给钱氏,道:“娘,收着吧。”      钱氏看着银锭子,手都抖了。就见三郎从怀里也掏出两个,放在炕桌上,钱氏都不敢拿。郑老三到底是早年在票号做过掌柜的人,扫了一眼,就道,“五两的银锭子,成色上等,足银的。快收了吧。”      “他爹,能收吗?”问完郑老三又问郑青鸾和三郎:“哪来的?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吧?”      “您先收了,我慢慢的和你说。”郑青鸾无精打采的道,这是累狠了。      三郎喝着水,朝钱氏点点头,意思是问题不大。钱氏对长子还是充分信任的,回头看见二儿子五郎,拿着银子用牙咬,大闺女端着碗钉在门口,满眼绿光的盯着银锭子。立马把银锭子夺过来,“这钱留着给你们置办嫁妆聘礼,谁也别动。”说完就后悔的想打嘴,歉意的看看小闺女。一屋子的人喜悦都僵在了嘴角。再没人看那些银子,银子再多也没以后小妹孤零零的日子多。      郑青鸾苦笑一声。这事还得从十年前说起。现在的大周朝建国也就三十年,传到当今也就第二代。十年前的大周各地还有前朝势力未曾剿灭,兵祸匪祸时有发生。这一茬郑叁水就给碰上了,那一年,他也就二十出头,为人机敏,旁的倒罢了,最难得的是写的一手好字,打的一手好算盘,是府城的兴源票号的三掌柜。他领了东家的令,压着库银往省城赶,不想碰到了兵祸,护卫死的死,伤的伤,他也被马蹄踩在左胳膊和和右腿上,眼看要丢了性命。这时萧鹏飞单枪匹马杀了过来,武艺端是高强。那些逃兵最是惜命,便四散逃去,郑老三被救了,银子也没丢。东家见他忠义,赏了一百两银子,看伤花的七七八八,到底落下了病根。那场兵祸让郑老三怕了这个行当,宁愿回家吃碗太平饭。      郑老三回家的第二天,萧鹏飞赶了过来,开口就问你家是否有一个一岁左右的闺女,想聘给他八岁的儿子当媳妇。郑老三看看严肃着小脸的萧云峰,再看看趴在炕上吐泡泡的小闺女,为难了起来。孩子还小,谁知道长大了是好是孬?虽然萧鹏飞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但自己也绝不会拿女儿的一生还恩情。就谨慎的问:“兄弟,看你的行事做派也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我们寒门小户高攀不上。”      萧鹏飞苦笑一声,道:“前朝老臣,不提也罢”      郑老三心里暗暗叫苦,总不能把闺女许给来历不明的人吧。      也许是看出郑老三的想法,“镇北将军是我父亲,我是他的嫡幼子,也是被逐出萧家的不孝子,我妻子是守着望门寡的女人。”萧鹏飞把自己最难堪的过往简单的讲给他听。从前朝起,女子是不被允许改嫁的。几百年过去了,这样的贞操观念愈加的深入人心。而娶守寡女子的男人也被世人所不容。“这孩子的母亲受不住闲言碎语,扔下我们父子去了。------又了缘大师看了这孩子的面相,说这孩子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告诉我哪年哪月哪日哪时赶到那处,第一个救下的人若有哪年哪月哪时生的女儿,就是我这孩子的贵人。这每一件都看的极准,让人怎能不信。了缘大师说为有此女才能改了萧家的运,必定遇难呈祥,苦尽甘来的,子孙繁茂的。”      郑老三被了缘大师的名头镇住了,又有恩情放在那里,最终还是答应了婚事。萧鹏飞请了当时的县令做冰人,正式下了婚书。等郑青鸾十五岁及笄礼后来迎娶。谁知第二年一场宫变,萧家满门抄斩。因为萧鹏飞父子被逐出家门,反而逃过一劫,只是从此杳无音讯。三年前,不知怎地,皇帝突然又给萧家平反,将萧老将军的灵位请入忠烈祠。依然没有萧鹏飞父子的消息。这些年,这门亲事,像是枷锁牢牢的锁着郑老三和钱氏的心上,带着愧疚的心心疼她,郑青鸾心里都清楚。      她叹了口气,道:“你们这是干嘛!萧云峰只是失踪了,不是死了。咱们没有消息,难道别人都没有他的消息。咱们的层次还太低,万事都糊涂着呢。”她见家人都眼含希望的望着她,张嘴就来,“我问你们,萧鹏飞说他被逐出家门是因为娶了守望门寡的姑娘,那为什么却在出事的前一年才被逐出家门,早干嘛了?这样想的话是不是萧老将军早就知道会出事,逐出家门是一种保全,给萧家留下一条根。”郑青鸾见大家的眼睛都亮了,继续按着看过的小说编排,“既然早早知道会出事,绵延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不留下绝对安全的退路?所以,他们必然是活着呢。那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萧家满门抄斩?我们不知道!时隔数年,又为什么为萧家平反?我们还是不知道。在这数年间,是不是有侥幸逃脱的萧家人做了什么,让皇上想起了萧家呢?而这人又会不会是萧鹏飞父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凡事总有原因的。现在想来,出事时谁能想到数年后萧家的老将军被请入忠烈祠?”郑青鸾心里豁然开朗,灵光一闪,问道:“爹,你细想想,萧鹏飞当日是说我的命能改了萧家的运,还是萧云峰的运?”      “萧家的!”郑老三拍着大腿没有犹豫,立马道,这些年他把和萧鹏飞结识的过程反反复复的想,每句话都记得,甚至表情都很清晰,这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那些话他掰碎揉烂,不知琢磨了多少边,“为什么我记得这么清呢?因为当时我心里还想,萧鹏飞虽是被逐出家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萧家人,觉得挺同情他的,还安慰了他几句。”郑老三回忆道。      “这就对了。”郑青鸾豁然睁大眼睛,“萧鹏飞心里必定是知道的他们被逐出家门真相的。或许是他娶了望门寡的姑娘让他在家族中显得叛逆,与家族屡有矛盾,他被逐出家门才合情合理,不会让人怀疑。而之后他苦心求见了了缘大师,本是想寻求救家族的法子,估计无果。了缘大师也许出于同情心,也许被萧鹏飞打动,才告诉他萧云峰的命格,教他破解的办法。天煞孤星,无亲族无父母妻儿,孤独终老。萧家岂不是要绝后。本着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门第相差大,为了萧家后嗣,这些都是小事。这才是真相吧。”      郑青鸾越说声音越小,几近呢喃。但几人还都听见了。郑老三霍然站起,来回走动,越想越觉得有理。      钱氏边擦眼泪边说:“谁管他什么门第,我们也没巴巴的贴上去想攀龙附凤,倒是那个萧鹏飞,明知道他们家会出事,还脱我闺女下水,就不是个好人。”钱氏瞪着郑老三,“我当时就不乐意,你还说看着人家哥儿少年老成,怕是个出息的。现在好了------”说着呜呜的哭上了。      郑老三也没心思和自己的媳妇掰扯,也不知道谁当时看人家哥儿长得俊俏,觉得自家闺女占了便宜。      “娘啊!先把银子藏了,一会再有人来就糟了。”郑青桔听不懂那些弯弯绕,她只知道妹夫八成还活着,妹妹不用守望门寡就足够了。见他爹来回转圈,三郎五郎拧着眉苦大仇深,妹妹眼睛没有焦距,心神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他娘在那又哭上了。连忙打岔。      这一提醒,钱氏“哎呦”一声,忙进里屋藏银子去了。桔子把饭摆在桌上,白菜豆腐汤,炕好的酸菜馅玉米面果子。这是她给弟弟妹妹单做的。      “三婶送了一块豆腐过来。你们尝尝。”桔子低声解释。      这一打岔,郑青鸾就把那些事暂时搁置,没有消息来源,所有的推测其实都是想象。哪怕合情合理。郑老三和三郎五郎都是识字读书的。虽然没进学堂,但抄了十年的书不是白给的。家里最多的就是书。郑老三抄书换钱,但三郎五郎却是把那些书也全抄下来,只当练字。人从书里乖!和萧家的这桩婚事,祸福难料啊!      郑青鸾看着爹和哥哥们,轻轻的摇头,示意他们什么都别说。就对姐姐道:“今天晚上咱们红烧肉炖土豆,给四婶送一碗过去。”      “这豆腐怕是谁家自己做的,比镇上买的好吃。”三郎也乐得配合,翻过这个话题,“五郎过来尝尝。      五郎心思最机敏,“可不是,听四郎哥说,他外婆做的。”又道,“往日的话,肯定要尝,今天就算了,晚上炖肉,得留着肚子。”见钱氏从屋里出来,就道:“娘,快过来听听小妹咋赚到的二十两。       正文 不忍直视的奸诈   第三章不忍直视的奸诈      随着三郎的讲述,郑老三两口子先是惊讶小闺女竟然学会了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再是惊喜山中竟有那样的秘境,又感叹自己家离县城真心不远。听到自家闺女装傻充愣把半框青菜卖出了天价,脸一会红一会青的,脸红是羞得,脸青是气的。等听到回来时的艰险,又不由的吓出一身冷汗。      钱氏一巴掌拍在郑青鸾背上,“死丫头,谁教你这些的,啊?你这不是坑蒙拐骗是什么?”      郑青鸾不乐意了,“怎么是坑蒙拐骗了,我要是说我是来卖菜的,不花上百十文,门口的小厮都不带搭理你。求爷爷告奶奶他们能给你搭上厨房的婆子都算人家心善。厨房的婆子一斤能给个肉价人家都不算亏良心,你的东西就是再稀罕,它还是青菜。我就是借个势,直接见了大管家。我要直接卖菜,人家给上二两银子都能说成是怜弱惜贫,看在老太太大喜的日子,积德行善了,你还得记他的情。我这一说送礼,就有了三分情。就是全送了,他们给的打赏银子都比直接卖了挣的多。再说了,在人家眼里,那不是青菜,是主家的脸面,体面。对他们来说,二十两还是二百两差别不大。物以稀为贵,他们花二十两是为了全脸面,觉得值,你情我愿的事。”说着,奸笑一声,“我之前都打听好了,那大管家过几天下江南,接管南边的生意,三五年都不会回来。所以我是看见他后临时起意的。之前我真打算说是送贺礼,那些人家都讲究回礼,最低的也得值三五两银子。”      看大家都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这才不好意思的说:“《淮南子·兵略训》中有人尽其才的话,那自然就有物尽其用的意思,物尽其用不就是要挖掘其最大价值的意思吗?书上就是这么说的。”物尽其用出自马烽《典型事例》:"这倒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两全其美。"现在这个年代是没有这个典故的。      郑老三憋着一张紫红的脸,不忍心说闺女的不是,“你能把书读成这样,也算大不易!他一般人绝对读不成这样,是吧!”心里却想着,无论如何要让儿子去正经的学堂,不为考功名,只为学学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堂堂正正。      “甭管怎么说,钱拿回来就行!他自个愿意买的。这些都够换四亩中田的。这要咱自个种,加上菜园子,肯定不会饿肚子。”郑青桔想的最简单,只要不违法,或者违法不被发现,都不是大事。她的道德底线,不说也罢。      这话一说完,郑老三更不好了,这都是什么闺女!“我进屋躺躺。”那转身的背影都有几分萧瑟。      “爹怎么了?”郑青桔扭头问五郎,满脸困惑。      “被你们姐俩气的。”五郎起身往外走,“我去把面袋子竹筐子还了就回来。”      “怎么了我?我没说什么呀?”郑青桔看着三郎,三郎把最后一口汤喝下,抹了抹嘴,“是没说什么。小妹说要撵鸡,你就是关门的。小妹说要杀人,你就是递刀的 。小妹说要放火,你就是泼油添柴的 。”说完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清理菜院子。”      郑青鸾看的有趣,嘴贱的来了一句,“这是说咱们没有道德底线的意思。”      “睡你的吧。”郑青桔翻了个白眼,俏丽的瓜子脸,大大的杏眼已经有了少女的妩媚,她收拾桌上的碗筷,嘀咕了一句,道德能抵几碗饭,见钱氏恼火的瞪她,赶紧起身端了碗筷去了厨房。惹得郑青鸾在炕上打着滚的笑。见钱氏到处在找笤帚疙瘩,连忙跳下炕,跻着鞋就往外跑,跑远了才嚷了一句,“我去看看小八。”      笤帚疙瘩,是一句土话,意思是扫帚的柄。乡下女人常用笤帚柄教训孩子,笤帚多用高粱杆做成,打在身上不大疼,也不怕手误伤了孩子。更多的时候使用笤帚疙瘩打在炕沿等物上,意在吓唬孩子,表示你的行为让我很生气。机灵的孩子在看到母亲四顾找笤帚疙瘩时就躲了,这也是做母亲的既间接的告诉孩子你的行为不对,又给孩子充分是时间跑远点,别让打着。这是一种本能的行为暗示。      郑青鸾跑到院里,看到三郎正在翻地,小八就从翻出来的湿泥土中捡虫子,放在瓦罐里,是准备喂鸡的。      “小八,怪冷的。回屋去。”郑青鸾心疼的乖巧的孩子。      “二姐,我不冷。”小八笑了笑,“那只芦花鸡三天没下蛋了。小黑和小花也都好几天不下蛋了。”这是要抓紧给鸡找肉食,好下蛋的意思。郑青鸾觉得自己还不如个孩子,这日子还得抓紧过。      见郑青桔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忙跑过去,“姐,收拾几个麻袋,放在篓子里,待会跟我走。”郑青桔二话没有,转身收拾去了。      “大哥,你等二哥回来,和他一起去榆树岭找我们。就是咱们今天早上路过的那片小榆树林,我跟姐先去。推上板车!”郑青鸾叮咛道。      “知道了。”郑三郎想着菜园子晚上点堆火就能收拾出来了,看小妹的样估计有想到寻摸钱的道了。      榆树岭,故名思议,百分之九十都是榆树。在榆树岭向阳的土崖上,长了一片小榆树苗,大的也就成人胳膊粗细,小的更像是荆棘丛,只有手指粗细。一人多高。那枝头长满榆钱。因为这块的地理位置避风向阳,早早的发了芽。又因这里离坟场近,少有人来。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每年吃榆钱的季节,都抱怨这一片的榆钱老的特别快,这才留了心。原来不是老的快,而是发芽的早。      “好家伙!”郑青桔可是个精明人,哪能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马上提着篮子就捋。这东西不能压,不能揉捏,要不然不好看。等姐妹两装满一麻袋,大概有三四十斤的样子,三郎五郎领着小八来了。      三郎五郎顾不上说话,早点收完早点卖,要不然不新鲜。小八也要摘,郑青鸾不让,捋在树枝上手磨的生疼,“你去把那些白蒿挖了,也不少换钱。”      用了一个时辰,太阳已经西斜才摘完。几人都不说话的忙活,赶时间呀。七麻袋,得有小三百斤。就连小八都挖了成十斤的白蒿。      “走小路去镇上。”郑青鸾把小八抱起来坐在车辕上,叮咛道,“扶稳。”      三郎拉车,五郎在后面推,郑青桔背着大背篓,大背篓里套小背篓,小背篓里放着篮子,着实不轻。郑青鸾一直提着白蒿,在心里盘算着,就听郑青桔问:“打算卖到哪儿去?”      “张大户家的‘仙客来’。”郑青鸾顺嘴嘟噜出去。      “你咋可着一家人坑呢!”      “你一会管着点自己,别啥话都说。”      “放心,我一会就低着头。”这是怕脸上的表情穿帮。      “放心,二姐,我看着大姐。”      几人说说笑笑,没觉得累就到地方了。快到门口了,郑青鸾想了想,道:“姐,把你头上的帕子拿下来用用。”帕子是怕灰尘弄脏头发,系在头上也能起装饰的作用。      郑青鸾将帕子盖在白蒿上,半遮半掩的。      “又弄啥鬼?”郑青桔问。      郑青鸾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就大步朝店里走去。这时还不是晚饭时间,店里没什么人,进了门郑青鸾直接嚷嚷开:“赶紧的,卸货了,给老太太的生辰礼可算赶上了,人呢,快点呀!趁新鲜送去,刚赶上寿宴。”      几个小二一听是东家老太太的寿宴用的。忙七手八脚的把麻袋抬进店里。就听郑青鸾嘹亮的大嗓门喊:“哎呦,你们可得慢点,这东西揉搓不得。”那嗓门,半条街都能听见。      这不掌柜的就急急忙忙下楼来,“你们这是------?”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指着堆放在地上的麻袋问。      郑青鸾面不改色,坦荡的问:“东西找来了,你们可得说话算话。五两银子一个铜板都不能少。我可听说了,你们家大管家专门从府城花了百十两银子买了一箩筐青菜。专供官老爷的宴席。我这也是鲜货,供个百来桌不成问题。这可是把您府上的面子给全了。”      掌柜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道:“这是哪家的分店掌柜要送的礼吧。这主意到不错,不花多少钱,难得的是这点子心意。就把身家都搭上买的金呀玉呀也入不了老爷的眼。”心里越发觉得自己准备的寿礼不和心意。“小姑娘也累了吧。楼上请,喝杯茶。”      郑青鸾心中大定,装作犹豫了一下:“喝茶可以,但价钱不能再少啊。”      掌柜的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又招呼三郎四个:“都来歇歇脚,喝口茶。柱子,上两盘点心来。”又对郑青鸾几人解释,“放心,东西搁在店里丢不了。”      茶是茉莉花茶,点心是米糕,莹白的米糕上点缀着葡萄干枸杞,勾人食欲。      郑青鸾见刚才上点心的小二对掌柜耳语了一句,掌柜的眼睛就一亮,她心中暗笑,还不知到底谁入了谁的觳。      “小姑娘,实不瞒你。我们的礼已经送了,价钱少点我们看在------”      “真的呀!”郑青鸾惊喜的道:“大哥,你听见了吧。是他们失约,不是我们毁诺,都怪爹,非说什么一诺重千金。我说是傻,哪有十两不卖非送上门卖五两。”      郑三郎已经和郑青鸾有了默契,马上道:“也是我们的运气!”      郑青鸾高兴的拿起米糕,递给小八:“快吃,一会赶路。大哥二哥,大姐,快吃。”自己也拿了一块,边吃边说:“掌柜的,点心我们照价付账。”说着又偷偷的看看篮子里的白蒿,满脸窃笑,很是得意洋洋。她这幅作态想让人不注意也难。      掌柜的这回子肠子都悔青了。原来人家已经有了下家。况且孩子都心思单纯,喜怒全在脸上,这事肯定假不了。又见小姑娘抱着篮子不撒手,心想,这怕是更好的东西。就听见小姑娘冲着门口:“小二,再准备五盘子点心,什么点心都行,要扛饿的。两只烤鸡,十个白面馒头,包好,要带走。”听见店小二应了一声,又对掌柜的解释:“我两个哥哥都是半大的小伙子,我娘老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别看老多东西,得扛一晚上呢,都不见得够。”      “那是,那是!”掌柜的现在哪有心思管她点了什么,只是用眼瞄郑青鸾怀里的篮子,见小姑娘把篮子又紧了紧,就道:“怀里是什么宝贝呀,这么着紧。”      郑青鸾得意的笑道:“是县城的大老爷送给知县大老爷的礼。”又悄悄的压低声音道:“听说知县老爷是侯爷的儿子。”      掌柜的大喜,忙道:“今天你们的饭钱算我的,你买我一人情,告诉我是什么东西。”      “我点了老些东西,这不合适。”郑青鸾忙摇头,      “这点吃食算什么,再添二十个包子。”      “要大肉的!”郑青桔忙接了一句。      “大姐。”郑青鸾瞪着郑青桔,“难怪娘不让你出门,看你那傻气劲。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跟着大哥二哥学学。不会算计过日子,瞪什么瞪,还不服气了,你好歹要够三十个大肉包子才够一家人吃一顿的。败家的!”郑青桔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就见郑青鸾一脸尴尬的解释:“不怕您笑话,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不易。”她一张稚嫩的脸,偏偏说着大人的话:“我也不瞒大叔你,这是白蒿。往常漫山遍野都是,可这时节翻遍了犄角旮旯就得这么一点子。听说县令大人常喝白蒿泡的水,治病用的。你说这时节送新鲜的,做成菜盛上去,是不是比奉上千金还真诚。”说完就喝了口茶,见小八机灵的只小口小口的吃,给她留下来找了个好借口,就赞许的笑笑:“催工不催食,慢点吃!”      掌柜的这时狂喜,这个消息简直太重要。他当机立端,“小姑娘,你们的货我留下了,十两银子,一分不少。这白蒿我另外付二两,你看行吗?”      郑青鸾摇摇头,刚要推辞一番,就见小八拉了拉她的衣袖,“二姐,我困了。”      郑青鸾暗暗点了个赞!颇为无奈的样子,“那好吧。我们抓紧找找,总能再踅摸的三五斤。篮子和麻袋就送掌柜的了,这些东西娇气的很倒来倒去就不新鲜了。也让我们还上您赠饭的情意。”掌柜的心说,这孩子还真懂事,难得这份体贴。自己为套话一点小恩小惠,到让这孩子记在心上。忙和气的道谢。      这次给了六个二两的银锭子,郑青鸾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      从店里出来,几人都松了一口气。郑青鸾抱着小八坐在板车上,小八怀里抱着大背篓,大背篓里刚好放进去个食盒。小背篓五郎背着,三郎拉车,郑青桔捡着路边的柴火,为的是掩盖住食盒。走出老远,见后面一个跟着的也没有,才都笑了。      “这钱挣的也不容易,心累。”郑青桔感叹。      “她当然累,虚张声势,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无中生有,顺手牵羊,整个一连环计,三十六计都用上了,她不累谁累?”五郎一直没吱声,只在一旁冷静的看着,记着,学着。      “净长了心眼子。”郑青桔心情好的夸了一句。如果这是夸的话。“什么计不计的,我就觉得两人像是不动声色的给对方挖坑,然后引诱对方往你的坑里掉,最后掌柜的觉得他把咱们坑了,咱们也觉得把掌柜的坑了,到底谁坑了谁,谁赢了?”      郑青鸾诧异的看了看郑青桔,能问出这样问题的人绝对是聪明人,“这叫双赢,各取所需罢了。如果没有那番你来我往的试探,就是你所说的挖坑,你就不知道对方想要的是什么,对方的底线在哪。就拿这场交易来说,掌柜的买的其实是从我这得到的消息,而不是什么捞什子白蒿。人家想要白蒿,掏一百个大钱都有得是人争先恐后的去找,找不到十斤,难道还找不出一斤半斤凑盘菜,人家也就是通过一盘菜,给县太爷传递一种我支持你,拥护你,想交好你的信息,这是双方接洽的桥梁。”      “也就是咱们按菜价计算,觉得咱们占了便宜。掌柜的是按消息的重要性算,也觉得占了便宜。”小八补充了一句。      “对头!孺子可教也!记着,任何交易,你要能做到达到自己的预期利益,而同时对方也觉得占了你的便宜,你才算真的赢了。”小八郑重的点点头。      “哎呦!今天真累,我明天要睡懒觉,谁也别打搅我。”郑青鸾真是觉得身累心累。况且现在家里有存量有存款,放松两天也不打紧。      说说笑笑到大门口,又见门口围了好几十人,还有人正急忙赶来。不用问,这么喜闻乐见的只有郑家大房郑达金这位童生老爷的妻妾争风戏码,郑青鸾从开始的瞠目结舌,到习以为常,到现在隔两天他们不闹,她都觉得生活缺少点什么。      惯性这东西当真不能算是好东西!郑青鸾如是想。       正文 “朱砂痣”遭遇“白月光”   第四章 “朱砂痣”遭遇“白月光”      “三郎回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道来。看热闹看的理直气壮,还顺便和主人家打声招呼,那边一位可就聊上了。      甲:桔子,干嘛去了?兄弟姐妹齐出动。(心说:说不定有啥来钱的门路。)   郑青桔:捡点柴火去卖。(心说:卖给鬼呀,遍地都是柴火。弯个腰就能捡够一顿饭的。)   已:我看车上还有,没卖完?(幸灾乐祸的想:我昨天一根没卖出去,你还能比我能耐。)   郑青桔:卖完啦,那是回来路上顺手捡的,凑合能烧两顿饭。(心想:你先幸灾乐祸,就别怪我给你添堵。)   丙:听说你大伯要送你堂姐当娘娘,三个不知该选谁,才吵起来的,你去不?(心想:你就是捡柴火的命,跟人家比比你不难受。)   郑青桔:我大伯还有这本事?皇帝家的事他说了能算呀?(心想:你得多傻才相信那些话。家里的事他说了都不算,还皇家的事?)   丁:说是给皇子选妃!(心想:我的消息很具体,你总该相信一点,难受一下下吧。)   郑青桔:这是想跟皇上他老人家做亲家呀。皇上看在是亲家的份上,总能让我大伯当当秀才吧。(心想:一对二货!考了二十年还是童生,连秀才都考不上。脑袋被门夹了才相信大伯的话。)   甲:也是!郑老大要说为了当秀才,我信。   乙:是啊!那些大人们为了升官都送女儿作妾。   丙:都是想升官想疯了。   丁:这不跟咱们这些穷老百姓卖儿卖女一样吗吗?   两分钟后,人群中的传言是这样的:郑老大已经疯了,为了当秀才,想送女儿给大老爷们作妾,比那些卖儿卖女的也不强什么。   五分钟以后,   甲:听说了吗?郑老大有点疯了。   乙:说是没能考上秀才愁的。   丙:亏我还信他说让女儿当娘娘的话,现在想来是疯话!   丁:我听说的当皇子妃,你说这一会把闺女许给老子,一会许给儿子,这已经是真疯了。   郑青桔:------(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说。三人成虎原来是这个意思。趁人不注意干净溜吧。)      要说这郑老大,郑达金,在乡下小老百姓眼里,那真是个名人。十五岁考中童生,这不算稀罕,稀罕的是他先后娶了三房妻室,还纳了一房美妾。这在娶不起媳妇的乡下人眼里,那真是享皇帝的福了。原配妻子是老太太表姐的女儿,比郑达金大一岁,生下郑青杨郑大郎,产后病,脱了两年就去了。守了一年妻孝,赵老太太把自己的亲侄女赵三娘聘来给当填房,赵家自是乐意的,这一年郑达金十九岁,年轻的童生总能让人看到希望,加上一米八的身高,俊俏的长相,文质彬彬的气质,金灿灿的未来,两家的婚事订的很顺利。而这一年郑老二郑双木已经十七岁了,正是说亲的时候,他看上村上刘家的姑娘,要的聘金还不足赵家的一半,但老两口心意已决,执意要给老大先娶继室,结果刘家姑娘另嫁他人。这郑双木并不是非刘家姑娘不娶,只是觉得父母的做法让人寒心。老大毕竟娶过妻,连儿子都有了,这在大家的眼里就是有后了。这事办的很不经讲究。郑老二为人有些江湖气,还真就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只来了俩封信,给族长,第一封是给妻子梅三朵和长子郑青槐上族谱,第二封是给女儿郑青蔓上族谱。按郑家排行是郑二郎和五姑娘。      大姑娘郑青枝就是郑达金和第二任妻子赵三娘的女儿,赵三娘生下闺女就难产去了。又守了一年妻孝,郑达金往府城参加乡试,赵老太太又给郑老大订下自己的堂侄女赵五娘,也许是怕郑老二的事重演,同时给老三老四定了亲事,郑叁水聘了钱春娥,郑肆火定下了宋蓝衫。老三老四是双胞胎,却极好分辨,老四的眉心长了一颗黑痣,老三没有。而这时郑达金回来带着个十□□的大姑娘,肤白貌美,身软体娇,最是一双三寸金莲,摇摇曳曳,如风中杨柳。这就是妾侍雪娘。郑达金花五十俩银子买来的戏子!      于是郑家老两口就办了一件让十里八乡鄙薄了十几年,到现在都记得的事——给老大娶填房,顺便纳妾,再顺便把老三老四的婚事捎带上。而且是瞒了钱家和宋家,只说这是咱两家合的吉日,结果三个新娘子几乎同时到门口,赵老太太很硬气,有种你就把闺女带回去。钱家和宋家能怎么办,花轿都上了,带回去就再也嫁不了人了。这也就让钱氏和宋氏恨透了郑满囤和赵老太太。连郑老三和郑老四都被蒙在鼓里,糊里糊涂的拜堂成了亲,兄弟俩一辈子都在媳妇面前挺不起腰子,对父母也就彻底死了心。      到这儿,乐子还没完,两个月后,赵五娘和雪娘被诊出三个多月的身孕,而钱氏和宋氏被诊出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下子乐子大了,不用说,赵五娘和郑达金在婚前就偷尝了禁果。这让郑达金的名声彻底臭了。你一个读书人,连礼都不守,这要是有了功名,就是□□裸的把柄呀!赵老太太觉得赵五娘是狐媚子,坏了儿子的前程,倒对雪娘千好万好,搓摩起赵五娘来。半年后,同一天,赵五娘生下二姑娘郑青梅,一盏茶后,雪娘生下三姑娘郑青杏。两个月后,钱春娥生下四姑娘郑青桔和三郎郑青松龙凤双胎,第二天傍晚,宋氏生下了四郎郑青樟。      钱氏把小篮子往郑青鸾手里一塞,“给你四婶送去。”里面是半只烧鸡和六个包子,一碗红烧肉炖土豆。      郑青鸾嘻嘻笑着接过来,两家隔着半人高的花墙,送东西不用上门,递过去就行。她见院里没人,就先把篮子从墙这边放到隔壁的墙根下,两家一直这样递东西,很有默契。“四郎哥,在家没?”      四房饭菜刚刚上桌,宋氏正在盛汤,听见郑青鸾叫四郎,“去看看鸾儿叫你啥事。”      “哎!这丫头的大嗓门能传二里地!”四郎无奈的笑,站起来往外走,“刚才做饭的时候,我闻见炖肉味,怕是我三伯娘让鸾儿送菜来了。”两家有好吃的都相互赠送,都不见外。      就见郑青鸾趴在花墙上,看见他出来,指了指墙根的下,笑笑就跑开了。      郑四郎提着篮子回屋,交给他娘。宋氏掀开盖在上面的布,看见这么些东西,“他爹,三哥家发财了吧。”说着把肉都端出来,“包子明早热热再吃。”      “发啥财呀?三哥整天抄书,连屋子都没空出来,你跟三嫂整天一起做针线,他家啥事你不知道。这怕是三郎几个上山下河找些野物挣了些钱买的。”郑老四书读的不好,可手巧,人活泛,愣是偷师学成了木匠蔑匠的手艺,平时再做上些针头线脑的货郎生意,日子比三房好些,又只有四郎和六郎郑青桂两个儿子,孩子少,负担轻,算过的不错的人家,有口好吃的总也想着三房的几个孩子。      “三郎几个是苦。也懂事!”宋氏认同的点点头。四郎和六郎书读的少,能写能画能算账,但也仅此而已。两人跟着郑老四学木匠和蔑匠,郑老四平时做半天的货郎,下午回来做些木工活,四郎六郎上午打猪草捡柴火,收拾菜园子,下午给郑老四打下手。宋氏也就做做针线,伺候猪和鸡鸭。两个儿子都有手艺,为人本分,又勤快,娶媳妇是不愁的。整个山南村,少有宋氏这样日子过的舒心。她又是个泼辣性子,婆婆赵老太太都有些怵她,等闲不敢惹她。      “今早我起来撒尿,天还黑着呢,见三郎哥和鸾儿背着背篓出门了,好像过了午饭的时辰才回来。看样子,后半天也没歇着,连小八都带着。”六郎比郑青鸾大一岁,今年十二,也是半大小伙子,听他感叹道:“真是能干。”      “这不都怨你奶!你大伯是长子,得供他念书,大郎是长孙,得供他念书,你五叔是幼子,得多疼疼,多念几年书,这都多年了十多年了,七郎都九岁了,连个童生也没考上。净坑你爹和你三伯,每年给二两银子的粮,换十两银子的蛋和肉。我们做的针线换成钱只能算是孝敬老两口的。”宋氏越说越气,“还是你二伯聪明!不用给亲爹妈扛长工,想来过的极好。”      这厢正院,赵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早已不是当年也是一枝花的模样,当年水灵灵杏眼,如今成了吊三角,如桃花般的粉面如今颧骨高耸,显出几分刻薄来。看着跪在堂屋地上的赵五娘小赵氏,老太太的骂的口沫四飞:“下作的娼妇,进门十多年就生了个赔钱货,黑了心肝烂了下水的杂碎,净败坏我儿名声,好好的前程让你这丧门星给毁了!”      就见小赵氏“蹭”一下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喊:“街坊邻居,来看看这恶婆婆做的孽呀!”那声音婉转悠扬,凄美缠绵,能传二里地去。就见一娇小妇人奔出门来,一身白衣,盈盈一跪,虽已年满三十,但娇俏不改,更添了些熟女的风情。围观的也多是村里的粗汉子,咽口水声此起彼伏。惹的身边的婆娘狠狠掐一把才罢了。      就见小赵氏未语泪先流,抽搭着:“小妇人不是不知廉耻之人。婆婆说奴家败坏了相公的前程,这话奴家万不敢认。未成亲前,家中祖母过寿,相公多喝了些酒,姑母,也就是婆婆她让我去服侍相公,那是只是定亲,尚未成亲,我怎好------”说着,脸上就带了几分羞意,“婆婆当时就要恼,奴家见了害怕,也没过门就得罪婆婆可怎生是好?便依言进了屋,婆婆却将房门锁了,屋里只有奴家跟相公,相公喝了酒,又把奴家当成三姐,才------”脸上神色有几分难堪,“外面宾客盈门,谁会注意后座房被锁了。奴家又不敢叫嚷,-----”脸色煞白,像想起不堪的过往,“过后,奴家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婆婆为什么这么做?成亲后回门才晓得,婆婆以婚前不检点为由,要回了二十两聘礼银子,还要爹娘另拿十两银子赔偿。”说完大哭不已。      众人哗然。竟然为了讨回聘礼,陷害儿媳妇!这简直就是恶妇!      “奴家想,自己背了狐媚子的名总好过叫相公知道再闹的母子不和。明日,因相公要去县城给张家老太太贺寿,婆婆却要妾雪娘跟随。奴家不是拈酸吃醋容不得人的人,只是为了相公罢了。若真按老太太的意思,相公带着妾室上门,知道的人说是家里的老太太糊涂,不知道的还只当相公宠妾灭妻,以妾为妻!那张家老太太也只当我们眼里没人,带着妾上门羞辱张家,这哪是贺寿,这分明是去结仇。听说县令大人和夫人也要去的,让一个戏子出身的妾和诰命夫人同起同坐,这是什么罪过?”说完,决绝的站起来:“今日顶撞婆婆,愿一死谢罪,但愿相公能明白我这番心意。”就往一群婆娘身后的树而去。      一群妇人自然将人拦住,七嘴八舌的劝起来。这会子郑达金也出来了,满脸感动,“为夫误会你了。”      结局自然大欢喜,夫妻双双把家还,可把赵老太太气的倒仰!看着铁青着脸的老头子,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大儿子,赵氏觉得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她确实要回了二十两彩礼钱,但绝对没要十两银子的赔偿。      “拿三十两银子给老大,让他给他媳妇。败家的娘们!”郑满囤最在意名声,和儿子孙子的前程,大儿子几乎被这糊涂的蠢货拖累的前程尽毁   ,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一了百了。      赵老太太抖着手拿了三十两银子,递给大儿子。想说点什么,努了努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大概心里也明白过来了,老太太觉得自己真是连喘气都疼。      三房郑青桔正做着针线,正眉飞色舞的给郑老三和钱氏将怎么卖的榆钱,怎么得的饭食,小八从外面跑了进来,嘻嘻笑着说:“我和七郎听见奶奶给了大伯三十两银子,大伯自己拿了二十两做文会用,分了大伯娘六两,雪姨娘四两。”      一家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这真是够奇葩!大房妻妾演了十多年的戏呀!难怪每次闹完郑老大都一副要死要活的颓废样,老太太总会给些银钱让他出去消散消散。      郑家上上下下一大家子,当了十来年的傻子!      钱氏“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我找他四婶说道说道。”      刚撩了帘子,就见宋氏提着篮子进了院子,是还盛菜的碗,“和我说道什么?”三两步就进了屋,把篮子递给郑青桔,“你四叔下晌回来得了半篮子果子,个不大,皮也皱了,可味还不错,给你们甜甜嘴。”郑青桔笑着接了,也没客气。      “哎呦,弟妹呀!人人都说咱俩是精明人。谁知竟当了十多年的傻子。”拉了宋氏的手,把刚才小八的话学一遍。      宋氏一拍桌子,双眼一瞪,“找她去!再想要鸡蛋和猪肉,拿咱们的针线去卖,那是万万不能了。”又把刚才小赵氏唱念做打学了一遍。      这些郑老三一家还真不知道,吵吵闹闹都习惯了,谁会去关注。况且饭菜丰盛,闹的再凶也没肉的吸引力大呀!      “人才呀!”郑青鸾感叹,“我大伯母这是把罪过全推给老太太了。婚前犯的那点错这就算是洗白了吧。大伯没错,他是喝醉了,思念亡妻。大伯母也没错,她是没自己的姑母兼婆婆给设计陷害了。说起来大家都要同情大伯,遇上这么个糊涂娘十几年被人误解都默默忍受,这是大孝子啊!我大伯娘忍受恶婆婆搓摩,端是忍辱负重,对丈夫情深意重,对妾室宽容大度,这是女子典范呀!就连雪姨娘往日的闹腾,我大伯娘都说成是奉了婆婆的命令。现在为什么又揭漏出来呢,这是怕婆婆犯更大的错连累丈夫呀。”      说完看着钱氏宋氏和郑青桔,“娘,四婶,姐,学学!你们都学学!什么是精明人?这才是精明人!这事还不算完,我大伯还不知打算干什么呢!且等等再看,你们不闹,自有人去闹的。”      “这个臭婆娘!”宋氏恨恨的骂,想着十几年来自己只当是看大房的笑话,原来在赵五娘那贱人眼里就是个只会看戏的傻子。      “唉!这是挖老太太的心肝呀。”郑老三叹气,一脸晦暗。“老太太对老大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好。等着吧!老五有的闹腾!”      如果说老大是老太太的心,那老五就是老太太肝。       正文 都是人才呀   第五章 都是人才呀      宋氏喊来了郑老四,四郎和六郎也跟了来,两家人聚在三房的堂屋。宋氏把前前后后的事学给郑老四父子三人听。      “怕是老大想去城里住。”郑老四每天走街串巷,零碎消息听了不少。“王庄的王大你知道不,他在府城绸缎铺子当掌柜。十几天前回来给他娘做寿,见了一面。说是见老大去看了他们隔壁的铺子,前面是铺面,后面是两进的宅子。四百多两银子就能买下来。那个铺子租出去,一年也能得七八十两银子,和百亩田地出息差不多。”      “这是想卖地呀!”郑老三不可置信,“爹肯定不能答应!”      “也不对呀!要卖地他怎么反而把奶得罪的透透的------”三郎想不通,这也是大家想不通的地方。      “坏了!”郑青鸾和五郎异口同声。      “地怕是已经被卖了!”郑青鸾跳下炕。      “他们想把爷奶撇下自己走。”五郎也站起来。      就见郑老三和郑老四撒丫子往正房跑。地要真卖了,可就啥家产也没了。一百亩地一家能分二十亩,这是家产呀。      郑老爷子正在正房抽烟,见老三老四跑着过来,眼睛一瞪:“叫狼撵了,没点稳重气。”      “爹,咱家的地契还在吗?”郑老三满脸着急。      郑老爷子眼睛一瞪,“我还没死呢?就想要家产呀!不孝子!”      “哎呦!我的亲爹呀!您倒是问问我娘地契还在没,我怕咱家的地叫人给卖了。”郑老四都快哭出来了。      “胡说!”见老三老四着急的表情不像作假,三媳妇和四媳妇带着一溜孙子和孙女过来,心里也打起了鼓。      “一个个的净等着吃我着老骨头的。”老太太撩了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很不满,把一个带锁的匣子连同钥匙一起塞给郑老三,“我还能卖了它。”      郑老三也没心思和老娘计较,忙打开匣子,看到有东西先松了口气,拿起来一看,直接递给老四,浑身想抽空了力气,猝然老了几岁。      “他爹,怎么了?”钱氏忙扶郑老三坐在椅子上。      郑老爷子看老三的样,心里咯噔一下,忙抢过老四手里的地契,这哪里是地契,分明是转让田地的契约,为了糊弄不识字的赵老太太,行文按照地契的模样,甚至还作了旧。赵老爷子一巴掌打在老太太的脸上,说:“谁卖的?”      老太太到现在都糊涂着呢,“什么谁卖的,地契不是在吗?你打我作甚?你个老不死的,伺候你吃,伺候你喝,给你生儿育女,老了老了,你不给我脸,当着儿孙的面你打我。”说这一爪子挠在老爷子脸上。      “你个不找四六的老货!这不是地契!是买卖田地的契约!”      赵老太太手僵在半空,脸“唰”一下全白了,“不能吧,地契我收的好好的,老大前些日子拿出去半天就还------”说了一半,老太太双目睁的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赵老爷子,老爷子眼睛一闭,点点头,眼泪顺着老脸爬。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发出“呵呵”的声响。      “姐!七郎和五婶刚才,提着包袱偷偷出门了。”小八凑在郑青鸾耳边说了一句。      跑了!为什么呀!地有不是五房卖的?不来凑热闹反而跑了!郑青鸾突然冒出一种念头,忙凑到老太太身边:“奶!五叔是不是最近动过房契呀!”      就见老太太马上跳起来,跑进里屋。郑青鸾就知道自己猜准了,暗道一声:人才!真是人才!      见一屋子人都盯着她,郑青鸾苦笑一声:“小八看见五婶带着七郎刚才偷偷走了!这家里就剩房子了,八成房子让五叔卖了。”      “什么?”钱氏和宋氏不可置信的瞪圆眼睛,郑老爷子不停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老头子,你看看!”赵老太太抖着手把一个更小的匣子过去,老爷子手抖的根本接不住。示意老三打开看看。      郑老三心情已经平复,打开匣子,是一张宅基地和房契的转让书,除了正院,东西两院都买了,“老五把东西两院卖了,还算有良心,正院给爹娘养老。”      “叫老大来!三郎几个去把你五婶叫回来,没走远!”郑老头马上强撑着吩咐。      不大功夫,郑老大就哭喊着进来了,往地上一跪,“爹呀!儿子不孝!你打死儿子吧。儿子这心里也苦啊!考了二十年也没考上秀才,周围人怎么说儿子的都有!儿子心里苦呀!儿子都怕出门,不敢见人呀,爹!大郎那孩子身子弱,又种不得地,在乡下能干什么呀。儿子寻思着在城里置办了产业,将来孩子们婚嫁都体面,也能在城里找找有产业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呀!”      这边还没哭诉完,院里就嚷开了:“好你个赵五娘!撺掇着大哥偷偷的卖了百亩地,我就说大哥那么孝顺的人怎么可能干这事!你就是恨咱娘,恨咱娘骂你,恨咱娘偏向小戏子,你不敢把娘怎样,你就撺掇大哥捅老太太的心窝子,还在门口唱了一出大戏,把自己摘得干干静静,让老太太背黑锅!说什么老太太拿了你娘家三十两银子,你放屁!我都替老太太冤!你娘家也是老太太的娘家,老太太能坑自己人呀!再说了,就你娘家的那房头,连人卖了都不值三十两。不是小看你,你爹妈要是能拿出来十两,我跟你姓!丧了良心的毒妇!你进门的陪嫁就几件破衣烂衫,我虽没亲见,但见过的怕也不在少数!让大家说说,你这些年干什么了,让你养猪,猪草都是花钱雇人搂回来的。你除了陪老爷们上床你还干什么了!上床也是让老爷们白费劲,连个儿子你都不会生!再看看你身上穿的,头上带的,你是吃谁的用谁的呀!常年四季的白衣裳,你就是想咒死咱娘。快当奶奶的人了还把自己打扮的娇娇俏俏,养的水嫩嫩的,你想干什么呀?哦!我知道了!府城的傅老板是你的老相好,还向你提过亲,你嫌弃人家穷,不愿意,就勾引大哥,气死了先头的大嫂你的亲堂姐!这会子见人家发达了,就巴巴的贴上去,让大哥做乌龟王八带绿帽子!你们买的宅子就是傅老板半卖半送的。人家图什么呀!可不就是念着旧情,图着你的骚劲吗?大哥把你心肝宝贝似的,人又单纯,你说什么他信什么,你怕娘在府城碍事是不是?你想方设法的抹黑娘,就是想理直气壮的撇下娘。你个黑心烂肺□□养的骚货。面甜心苦满肚子算计!霸占兄弟家产遭雷劈的瘟货。”      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如倒豆子般霹雳巴拉一顿骂,端是欢畅淋漓,这是郑老五的妻子黄葵儿黄氏,就听外面一声哭:“娘啊!我的亲婆婆呀!你有冤没处说媳妇帮您说!老天爷你睁睁眼劈死那毒妇吧!娘啊!您的小儿子也是叫着毒妇撺掇的。他最敬重大哥,以为是帮大哥的忙,不曾想是这毒妇哄骗他的。现在吓得有家不敢回!老太太,他把您两个念书的孝顺儿子全哄了,连大郎媳妇都是她的亲侄女,跟您可隔了好几层!进门三年连蛋都没下。这可是长房长孙呀。您当初给大郎相中的林家闺女,光陪嫁就五十亩地,三年生了两小子!要不是他撺掇大郎,那心软的老实孩子怎么会不听您的!大郎可是老太太您亲自教养的呀!她这是要祸害郑家的子孙呀娘!”      钱氏朝宋氏使了个眼色,两人把堂屋的帘子高高撩起,挂好。就看见正院照壁两侧乌泱泱一群人在围观,七郎和小八两个倒霉孩子给院子里点了几堆火,把正院照的恍若白昼。就见正中间站着一个红衣妇人二十七八岁模样,身材高挑丰满,□□的好身材,鹅蛋脸桃花眼,真是好相貌!这会一手拽着小赵氏胳膊,一手捏着小赵氏的肩膀,难怪只听见黄氏叫骂,不见小赵氏回嘴。      郑青鸾担心小八,和五郎偷偷的溜出来。“二姐,我把咱家的门锁了,四叔家也锁了。”郑青鸾默默小八的头,这孩子咋这么可人疼。      “娘啊!您还不知道吧!今天这毒妇讹诈了您三十两银子,二十两给大哥做文会,六两她自己留了,分了四两给小戏子呀!她端是好算计,大哥拿了钱还不是给她买金簪银梳的,自己能花几个!还有雪娘这小戏子,最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您心善,觉得她可怜,拿她当亲闺女似得。可她呢,背后和赵五娘算计您,十几年了呀!您想想,是不是她们俩隔两天就要闹一场,一闹就有人再您耳朵边示意您给大哥些银子出去消散消散。我的娘呀,大哥能花几个钱,就是花钱,还不是花给她俩了!那是拿您当傻子哄了十多年呀!都说□□无情戏子无义,可不就真真应了这句话。”      “五弟妹,------”雪姨娘刚开口,黄氏就把小赵氏狠狠的往地上一扔,上前两步,揪着雪姨娘的领子,“啪啪啪”几个耳光打过去,“不知尊卑上下的玩意,几两银子买来的东西,敢叫我弟妹,在我面前充起嫂子的款,我是主你是奴,就是现在打死了你也只需到官府报备一声,勾栏院里□□出来取乐的玩意,平时只当你是阿猫阿狗逗逗罢了,还真敢蹬鼻子上脸。不紧紧皮子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说着,又捏着雪姨娘的下巴,粗暴的抬起她的脸,“再教你个乖!你问问你的卖身契谁收着呢?你睡了人家男人,还指望人家真心给你银子,你那是老鼠给猫攒食,懂不懂?连你都是她的财物,意思就是你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你闺女,懂吗!白在勾栏院长了二十年,蠢货!”说完,把她往要起身的的赵五娘身上一扔。就进了堂屋说话。      小八:五婶不是自己悄悄走的吗?怎么回来就先骂大伯娘?      郑青鸾:先是想瞒天过海,结果没成。就来了一招先声夺人,反客为主。      小八:那咋对奶说大伯啥也不知道呢!事不是大伯办的吗?      郑青鸾:先是挑拨离间,再后来是远交近攻。      小八:大婆娘真那么坏,给大伯戴绿帽子。      郑青鸾:傻子,这叫无中生有。      小八:咋绕来绕去都不记得五叔卖房的事了?      郑青鸾:这叫围魏救赵。      小八:奶知道大伯娘和雪姨娘骗她,该生气了!      郑青鸾:这是反间计,想借刀杀人。      小八:钱都给大伯娘花了?大伯做那么多文会不花钱呀?      郑青鸾: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小八:难怪五婶这么生气,五叔到现在都不敢回来。      郑青鸾:苦肉计。      就听见身后有人“扑哧”笑了一声。      郑青鸾看过去,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咧着嘴笑,她旁边一对中年夫妻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只能就着火光看清小姑娘和妇人的脸,都满脸英气,让人新生好感。      “来走亲戚?”郑青鸾看出这不是本村人。      “算是吧。”小姑娘朝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笑道,“你们家的人都挺特别,觉得挺-----”      “流氓。”郑青鸾接过话头,无所谓的笑笑。      “对。”小姑娘顿时觉得自己遇到知音了。连那妇人嘴角也带了笑,瞥了男人一眼。      “是啊!”郑青鸾深有同感,“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这下连小伙子也笑出声了。郑青鸾看了小伙子一眼,“我怎么看着你这么面熟呢?你以前常来这儿走亲戚?”      小伙子瞥了中年男人一眼,“第一次来!”      五郎见小妹对着青年猛瞧,“舍妹唐突,您别见怪。”还不待对方答话,就听郑青鸾惊奇的声音,“你跟我哥有五分想像。”      “小妹!”五郎喝了一声。郑青鸾只得闭嘴。      就见院里的小赵氏站起身来,刚撩着婉转的嗓子:“我的个老天爷------”      就见宋氏就从屋里出来,清亮的女高音:“我的个老天爷呀。日子没法过了,大伯卖了地,小叔卖了房,一家人辛苦十余年,落了个净身出户呀。”      就听见钱氏的嗓音高亢的嗓音响起:“我的个老天爷,大人半斤孩子三两,辛辛苦苦半辈子,为谁辛苦为谁忙!      小八:说的真好听,跟戏词似得。      郑青鸾:还是得有文化呀!骂街能骂出水平。      郑五郎:这俩活宝!      宋氏声音更高了:“鸡婆婆,鸭公公,一月两百蛋,求你下够数。”      钱氏一点不打磕绊,张嘴就来:“一家两头猪,一年二百五。”      宋氏哭道:“大伯要赶考,小叔要进学。可怜我家孩,天天打猪草。”      钱氏真哭出来:“文会花十两,诗会要八两,小儿吃个蛋,可得算半天。”      宋氏:“长孙是块宝,早早进学堂。穿的绫罗衣,尚嫌样数少。”      钱氏:“长媳赵家女,婆婆心头好。头戴金步摇,耳坠玲珑宝。”      宋氏:“我儿补丁衣,日日吃不饱。同是郑家孙,这可怎生好?”      钱氏:“大儿起三更,小儿忙半夜,不求金银贵,只图饭食饱。”      宋氏:“一年二两粮,换得十两物,都是血汗钱,如今哪里找?”      钱氏:“公公重长子,婆婆疼幼儿,可怜相公呀,孝心错付了!”      宋氏:“长房是心肝,幼房是血肉,三房和四房,都是长工命。”      人群中走出一妇人,突然来了一声,“还有二房子,当年被逼走。离家十数年,如今携妻归,漂泊在外苦,也比在家甜。方才闻哭诉,万幸不曾归。父母和兄弟,喝血又吃肉。父母先慈爱,才有儿孙孝。大伯乃童生,整整二十载。银钱花无数,功名何曾见?既不能修身,又不曾齐家,还有何面目,高谈去治国。小叔是幼子,也近而立年,事业不曾立,妻儿无法养,往后出门去,休言男儿身。长嫂无风范,不似良家女,不能育子嗣,不会教儿女。嫁人十数年,十指仍芊芊,哪个持家妇,不是双手茧。贫家续姬妾,笑话传百里,勾栏院中女,安敢同堂坐?从此郑家女,何人敢来娶?今日首次归,满耳郑家事。明日出门去,谁人不识君?”      说完,扬起手中鞭子,就朝雪姨娘打去,“让我好好教教你规矩!我可不是什么无知蠢妇,惯的你不知尊卑!郑家的家风就是这些蠢妇给败坏的。”抽了十数鞭,方才停下来。      那妇人嫣然一笑,朝郑青鸾看去,“六丫头,这一招叫什么?      “指桑骂槐!”      “可明白了?”妇人笑的越发真诚。      “明白了!无需做口舌之争!任何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郑青鸾嘹音响彻半个村庄,她又不知怎么抽了一下的冲赵老太太嚷了一句:“老太太,您的眼光真好!您的儿媳妇,都是人才呀!”      老太太愣了好一会,才嗷的一嗓子,“我的个老天爷呀------”       正文 突变   第六章突变      郑青鸾能感觉自己在颠簸的马车上,他最后的记忆是老太太的哭闹声,然后看到二哥焦虑担忧的眼神,脖子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难道被绑架了?随即马上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记得她一直拉着小八的手,她记得二哥最后看她的眼神。除非他们允许,并且配合,没有谁能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带走!      四肢轻轻动了动,没有受伤!身下是光滑的锦缎,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并不觉得冷。      究竟发生了什么?郑青鸾有些茫然!来这里之前自己是大学汉语言文学的教授!三十大几了依然单身!学术界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很多领域的专家学者!绝对是自己过五关斩六将考回来的。学生背后叫她师太——灭绝师太!她从小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轮流带大的。在军区大院里跟一群皮小子一起长大,时常被仍在军营里摔打。奶奶是老军医,祖传的手艺,闯祸的代价就是背医书。外公外婆都是大学教授,总觉得女孩子应该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于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还有很多杂学,都被学的七七八八。十五岁考上B大,十八岁毕业。又被爷爷扔进军营,每一次晋升,都意味着有人牺牲。复员后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辅导,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之后便是不停的考研考博,作学术研究,就这样过平静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直到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又各自有家,各有孩子,她突然觉得自己再无牵挂。一觉醒来,成了十岁的小青鸾。来这里已经半年,郑青鸾十一岁了。      安逸久了,连基本的警惕性也丢失了!      郑青鸾自嘲的笑笑,放缓自己的呼吸。      “天快亮了!马上到县城了。”这个声音很熟悉,是昨晚冒出来的二伯娘。      “幸亏日夜赶路,撵在官府之前了。”这是个陌生的男音。      “别担心了!作孽的!萧家的事几起几落了,啥时候是个头。可怜这么个小丫头。”      “唉!你靠着睡会。”      郑青鸾等外面没有了说话声,就悄悄坐起来。      撵在官府之前——是说官府已经准备捉自己了。      萧家的事几起几落——是说又有人拿萧家说事。      这萧家人手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让人这样连这么个小丫头都不放过。自己跑了,爹娘怎么办?哥哥姐姐怎么办?小八还小,要怎么办?      回去!必须回去!占了别人的身子,不能再害了别人的家人!      况且!那就是自己的亲人!慈爱的爹,严厉的娘,刀子嘴豆腐心的姐姐,任劳任怨的大哥,精明强干的二哥,腼腆机灵的弟弟,没有他们,自己还剩下什么?      躲在官道边,看着马车走远,才站起身来。身上有几处擦伤,有些疼,身手退步很多。      不论如何,自己承了二伯二伯娘的情!能明知是祸事,还上门来,冒险帮自己,这份情很厚重。现在没时间说服他们送自己回去,只能这样了。想着二伯看到自己留得“血书”,就嘴角翘了翘。      这里离密道口不远,但愿能赶上。      官道上:      郑双木郑老二看看自家婆娘靠着车厢门,睡的香甜,又歉疚又心疼:“他娘,去车厢里睡会。”      梅氏点点头:“也不知道留在老家二郎和蔓儿住不住的惯!”说着往车厢里去。      “你净瞎操心!都多大了------”      “他爹,快停下!孩子不见了!------”      郑老二唬了一跳,“吁”了一声,忙过去看。车厢的后门开着,肯定是自己跳下去的。郑老三和梅氏对视一眼,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走,而不被发现,这孩子只怕不简单!      “他爹,你看,这好像是字!打个火折子。”      只见被子里侧,雪白的绫布上,暗红色的两行字:“二伯大恩,侄女铭记。萧家诸事,儿已尽知。三日之内,必能脱身,若不放心,可留县城。”      “哎呦!这倒霉孩子!老三那样端方之人,怎生了这么个小东西。”      郑青鸾看着家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就知道,有官差上门了。      就听见小八的哭声,“放开我爹娘!放开我哥哥!------”郑青鸾心一揪一揪的疼。她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萧家!      “住手!”那带着压抑怒气的吼声,镇的人耳朵生疼。他看到四叔抱着小八,小八愤怒的挣扎,看着爹娘兄姐平静的神色,在两个衙役的催促下要走。她的眼泪顿时如雨下,这是要代她受过,如此平静的替她受过。      看到因为自己出现脸色变的煞白的亲人,她变的前所未有的坚定。      擦掉眼泪,顺着人群让出的小道,走到爹娘面前,缓缓跪下,狠狠的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对着哥哥姐姐行了礼,看他们颤抖着嘴唇浑身发抖,满脸不赞同的摇头。又去摸了摸小八的小脸,“二姐回来了,不怕!”      “二姐!”这一声包含了太多的惶恐,害怕,委屈和信任,哭的撕心裂肺。      “你这傻闺女!都怨爹娘呀!------”钱氏拉着她,紧紧的,似乎这样,就永远不会失去。郑青桔的巴掌狠狠的趴在她的背上:“你咋这么不听话!不让人省心。------”      三郎五郎把他护在身后,爹爹不停的对差役念叨:“带我走吧!十年前我就该死,是我坑了我闺女-----”      那两个差役年龄不大,二十上下的样子,为难的解释,“都说了只是去问问话,您别为难我们。”      衙差多为世袭,都是本县本土人。郑家是大族,世代居于此,娶媳妇嫁闺女,不知与多少人家联过姻,谁没有个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俩一个是郑家的外甥,一个是郑家的女婿。都挺客气的。      郑青鸾心中一动,宗族大也不一定是坏事!      于是上前去,笑笑:“一个是表哥,一个是姐夫。我跟你们去!”说完,朝沉着脸抽烟的族长走去,跪下磕了头。      “孩子,放心去!老头子一会子就去打点去!别怕!”这是个心善的老头,这份情会记得。      “族长爷爷,您别去!若三天后我没回来,您记得一定逐我出族!”      郑青鸾斩钉截铁的话让老人鼻子酸酸的,这是怕连累家族呀!多好的孩子!当年定亲时他也是见证人呀!      族里人也个个不是滋味!难得小小年纪这么心善。      家里人更是难受,这是孩子怕他们在村里被孤立,在家族被排挤,结善缘呢。      看着脸尴尬的差役,转过身,不敢回头,“走吧!”      “闺女!”郑老三的声音带着痛彻心扉的绝望。      郑青鸾步子稍顿,而后更坚定的向前走去,头也不会,小八的哭声,娘和姐姐的呼唤声,压的郑青鸾喘不过气,“爹!”郑青鸾喊了一声,一如既往的嘹亮,“我给您唱个曲,您听仔细了。”      郑老三点点头,看着女儿的背影,咽下嗓子的腥甜。就听见嘹亮开阔的声音传来,      “为了自救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   好新鲜哪!   我想要去赴琼林宴   我也要打马御街前   人人夸我潘安貌   原来纱帽罩啊罩婵娟   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   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   为了爹娘和亲人   骨肉团聚花好月儿圆”      这不是西北惯有的豪迈的小调,有些陌生,但意外的好听!郑老三先是疑惑,后是不可置信,再到恍然大悟的惊喜,哈哈大笑!      三郎听出来这里面话里有话,但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但见五郎也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知道妹妹怕是想到脱困的法子。钱氏和郑青桔见惯了他们相互打哑谜,一看父子三人的神情,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      但大家不知道呀,还道是郑老三受刺激了。      郑青鸾听见自家老爹的笑声没有了一丝阴霾,心也放下了,就怕他太自责把身体亏了!又喊道:“爹啊!还您个状元郎好不好?”        “好!”      郑青鸾哈哈大笑,那银铃般的笑声越去越远!      直到确定爹娘看不见她,这才转过身,回头看看向来时的路!继续前行,前路茫茫,它的终点究竟的何方?      “小姑娘,别怕!乡里乡亲的不会让你在里面受罪!”这个青年个子高高的,很瘦。见这么点子小姑娘不哭不闹,赶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叫苦,难免有几分同情。他娘就是郑家的外孙女,他也算郑家的外孙。      “多谢!”郑青鸾心里正谋划着事情,应了一句。      “唉!再往前走一盏茶,就是茶寮子。咱们歇歇脚。”另一个青年不忍心的道:“现在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小姑娘怕也饿了!”      郑青鸾感激的看着二人,郑重一礼,“若能脱困,必当厚报。”      见她不卑不亢,神色从容,两人心里不免一叹,到底是年幼,不知道厉害!      茶寮是设在官道边,卖茶和饭食的地方。几间简单的草棚子,能遮风挡雨罢了。      郑青鸾很诧异,在这里看到三个意想不到的人,四郎和二房的二郎和堂姐郑青蔓。      三人见官差带着郑青鸾进来,四郎更是马上冲过来,拉着郑青鸾的手上下打量,见不像受了委屈的样子,才放了心。      那边二郎一脸感激的请衙差入座,“二位别见怪。家妹年幼,我们做兄长的难免担心。我让老板准备了饭食,两位大哥别嫌弃简薄。”      就见桌上一盆油汪汪的红烧肉,一盆白宣宣的馒头,简单是简单了点,但绝对不薄。别看衙差个个看起来威风八面,可说实在的,那点俸禄也就刚能养活老婆孩子,粗茶淡饭能管饱而已,这大块肉整盆的上,还真没见过。顿时咽了咽口水,觉得二郎真是个实在人。他们都是粗人,最受不了七个碟八个碗的上,看着好看,一点实在玩意没有。看这样多好,那肥肉,大块大块的,闪着亮光。      “小兄弟真是客气!我们公务在身------”意思是说,知道你有求于我们,那但得看什么事,能通融的通融,不能通融的只能说对不起,您的好处咱还真不能沾。      “大哥误会!我们兄妹来只为两件事,”二郎常年跟三教九流的人打教倒,哪能不了解人家的意思,“第一,给舍妹添件衣裳。”指了指郑青蔓手里的包裹,“这样的天气,牢里怕是潮湿阴冷的狠,别看长了那么大的个子,才十岁多一点的人,年龄实在太小。”说着叹口气,看着两人也一脸赞同的点头,又从袖口掏出两个一两的银锭子,往前一推,“这第二件事嘛,就是请二位吃顿饭,感谢二位一路的照拂,知道您二位有公务,这点银子,请您喝酒。顺道想请二位帮咱们打点衙门里的众为兄弟,多多照看小妹。”又拿了五两银子出来。意思是你们两没人一两,这五两你们回去看着分。      这事办的敞亮!两人松了一口气,笑容也越发真诚。和二郎四郎称兄道弟的吃起来,对郑青鸾这边睁一眼闭一眼。      郑青鸾三口两口吃了饭,跟店家借了厨房换衣服。      郑青蔓比郑青鸾大两岁,可个头差不多一样高,“你别嫌弃,是我回老家前新做的!”一件深褐色的紧身小棉袄,烟灰色的棉裤,一双白色的羊皮小靴。一件宝蓝色的兔皮坎肩,长至膝盖,米白色的宽腰带紧紧扎在腰上。既有了少女的婀娜,又有少年人的挺拔。显得满身英气,英姿飒爽。把乌溜溜的头发用米白色的头巾梳成高高的马尾,就有了几分雌雄莫辨。      郑青蔓满意的点点头,“比我穿着好看!”又把一些小零碎塞进腰间的暗袋,有药丸子,梳子,连针线都有。又将个荷包递过来,压低声音,“这是散碎的银子,放在明面上打点。棉袄里我做了暗袋,有几十两银票子,我用油布裹了,不到山穷水尽,别动它。”又从袖筒里拿出把匕首,“靴子里有暗袋------”还没说完,就见郑青鸾熟悉的玩着匕首,又迅速的匕首收进靴子,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郑青鸾笑笑,“放心,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真到万不得已。”她压低声音,“我会死遁。”见郑青蔓满脸疑惑,“我会一些奇门八卦,五行遁甲,身手还可以,要逃早逃了。这次若是能躲过去则罢了,躲不过去,你告诉家里,别上下打点,我会趁机假死遁走,不会连累家里,让他们别担心,我总能活下来的。”      郑青蔓傻傻的点点头,这个堂妹还真是不简单。      郑青鸾心里苦笑,什么假死遁走,不过是凡是有万一的安慰话。谋算的再好,也得看天意,这是一条谁也没走过的路。      “二伯和伯娘现在应该在县城,你们晚上赶到县城,找到他们,尽快的把我跟萧家的事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见郑青蔓认真的点点头,声音压的更低,宛若耳语,“若听见县衙开堂提审,想办法多聚些人去县衙听审,越多越好!隐蔽些,别让人发现。”      见郑青蔓郑重的应下了,才松了口气。她看的出来,二伯这些年是在江湖上混的,多和三教九流有些往来,这事也只有二伯能办!      听见外面吃完了饭,就赶紧抓紧洗了把脸,一晚上的疲累与风尘尽去!      等郑青鸾走出屋子,众人不由眼前一亮,好一个偏偏少年郎。就见她皮肤白皙,头发乌黑顺直,额头饱满,长眉入鬓,凤眼灿若星辰,只这一双眉眼,就夺尽了光辉。鼻子不若一般女子的秀气,反带着几分棱角的犀利英气,嘴唇如盛开的玫瑰,饱满丰盈。身姿挺拔如松,腰细显得本来就长的双腿更加修长笔直。      四郎鼻子一酸,他看着郑青鸾长大,感情自然更深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在这样的情况下不仅多了几分凄然与惶恐。      二郎眼里的惊艳一闪而过,突然不知道这样打扮是好是坏!      那两个差役更诧异,见过郑家这么些人,还暗自感叹这家人长的真是出色,见郑青鸾灰扑扑的,还倒是白天鹅里混进了丑小鸭,没想到是珍珠蒙尘。      二郎解下身上的斗篷,给郑青鸾披上系好,见宽大黑色的斗篷遮住了身形,显出了几分冷冽与凛然,才满意的点点头,“羊皮的!给妹妹晚上挡挡寒!妹子,去吧,别怕!”      郑青鸾郑重的行礼,这些情她得记一辈子!      看着妹妹走远,三人才往回走。一路上听着郑青蔓转达郑青鸾的话,二郎诧异极了,这样的山沟沟里竟然有这样的人物。见二郎也是一脸诧异,“你不知道鸾儿会五行八卦?”      “他会的东西多了!是不是会那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知道。”就听他又是骄傲又是遗憾的解释,“你不知道,鸾儿可聪明了。那年鸾儿大概三岁左右,我带着他们在院里玩。大伯在教大郎哥念书,大伯才念了两边,大郎哥第一句都没记住,鸾儿在旁边边玩边记住了,背的一句都不差。奶心疼大郎哥,把三伯喊去骂了一顿,一年没给鸾儿分粮食,打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鸾儿念书。不过我知道三伯在屋里偷偷教,听五郎说,他们都不如鸾儿学的好。三伯又抄了差不多十年书,那些书怕是她都背下来了。会这些也不出奇。这半年,她又给家里人偷偷开方看病,又在道观里给人看相解签,她会的东西很杂。”      二郎和郑青蔓听的目瞪口呆。      就听四郎叹:“三伯常常遗憾鸾儿不是男儿身,不然说不定也能出个状元郎!”      而此时的郑青鸾在牢房里,她传奇的一生从这里开端!       正文 第 7 章   第七章事起      牢里潮湿阴冷,带着些发霉的味道。可能是打点得当,她被关在独立的牢房里。      说是独立,也不过是木头栅栏里只她一个人罢了。和其他女犯人彼此都能看见,隔壁的犯人伸出手甚至能碰到她。说实话,这样的牢房要是能困住她才是见鬼。郑青鸾眼睛闪了闪,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走这条路,毕竟她有太多牵过。      和其他人不同,她这间牢房在墙角位置,两面靠墙,甚至墙的上方开了两个小窗户,透光又透气,墙角堆着厚厚的稻草,放恭桶的地方甚至用草席围起来,算是有点私密空间。      郑青鸾盘腿坐在草堆里,无视众女犯打量的目光,闭目养神,明天,她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成败在此一举,得养精蓄锐才好。      此刻县衙中的曹县令,才真是焦躁难安!刚才知府大人快马报信,瑞亲王和钦差一行已到府衙,稍作休整就会前来县城,这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对于萧家,皇上有多歉疚,没有人比曹家更清楚。这次皇上能让瑞王亲来,就知道皇上有多重视萧家最后这一根苗。而御史李平年,为官最是清正,不偏不倚。可偏偏副使又是右相的族侄,再想到县尉杜中谦洋洋自得的脸,不由冷笑一声。      “来人!”他朝门外大喊一声。      进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身材高大壮硕,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这是本县的捕头汪华兴,“大人有何吩咐?”      “县尉大人如今在哪?”对于汪华兴的投靠,曹县令一直不曾表态,现在倒是有一块现成的试金石,若是办的好,此人倒是可用。      汪华兴心中一动,越发恭敬,“回大人,今儿是张家老太太过寿,杜大人一早就协夫人去了张家。”      曹县令这才想起来,张家前些日子确实下了帖子来。来回走了两步,看着汪华兴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近前来,我有事吩咐。”      汪华兴的心狠狠的跳了几下,知道这是有事要自己私下办,这是个好兆头,走进几步,就听见曹县令的交代:“你去办三件事,第一件,去张家借别院,就说有贵人前来,借住几天,让他别声张,过后自有他的好处。第二件,想办法让咱们的杜大人在明早之前别醒来。”顿了一下,见王兴华面上一如之前平静,又满意了两份,继续道:“牢里今天刚关了个郑青鸾的小姑娘,私底下照顾好她,但别让她见任何人。”      “卑职明白。”汪兴华肯定的点点头,退出门外。      汪兴华出了衙门,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只要能获得县令的信任,他这捕头才坐的稳。对汪兴华来说,这三件事还真不叫事。      去张家走的是角门,很快见到了张家老爷张诚。      张诚与汪兴华的爹相交莫逆,自他爹去后,对汪兴华也多有关照。当然,在这云池县境内,汪家也能保张家没有宵小骚扰。两家有这样的利益连接,自比别人亲厚三分。      这张诚能把生意铺排的这么大,自然不是无能之辈。见汪兴华悄悄来见,必是有要事。“贤侄可是有要事?但说无妨。”张诚一边招呼大管家亲自奉茶,一边问。      “张叔客气。今天来确有要事。”说着用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让张诚倒吸一口凉气。      “当真!”张诚惊喜的问。      “借别院一用,怕是供那位下榻。”汪兴华肯定的点点头。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府城快马来信,信里写些什么,只有曹县令知道,可那个从府城来的报信的衙役,却是他的结义兄弟,影影倬倬,总有六七分准的。      张诚兴奋的来回转了几圈,“多谢贤侄!”他心里明白,借别院肯定是曹县令吩咐下的差事,但要招待瑞王,怕是汪兴华自己的消息,他得承这个人情。      汪兴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辞了。杜县尉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况且,张家是商贾之家,虽张诚为人不错,但商人的本性还是不怎么让人放心,有所保留对大家都好。      想了想,就去了城东的城隍庙。这庙祝江湖诨号“鬼五”,三年前被汪兴华所救,在城隍庙落脚。交代了鬼五几句,就回了县衙,他压根就不担心,鬼五办不好。你以为“鬼五”这称呼是白叫的,小小的云池县,这点事,跟玩似的!      至于郑青鸾的事,汪兴华最清楚不过。当年郑萧两家定亲,他随他爹跟着当时的方县令去做的见证,甚至和萧云峰一起玩了几天,他们俩年纪相当,他甚至还笑话萧云峰讨个奶娃娃做老婆。长叹一声,十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当他在牢里看到郑青鸾的那一霎那,不由的赞一声萧云峰的好福气。当年趴在炕上吐泡泡的奶娃娃,已经出落成少女的模样。想必当年那个拽着自己衣袖玉雪可爱的桔妹妹,也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想起儿时的种种,不由出声问道:“桔妹妹可还好?”问出口又不由后悔自己的孟浪。      郑青鸾自从汪兴华进来,就已经醒来,听见这人称郑青桔为“桔妹妹”,不由的挑挑眉,这是极轻佻的问候,但也表明来着是故人。      看到汪兴华窘迫的样子,心知这怕是无心之失,淡淡的应道:“好!”      汪兴华松了一口气,“十年前,我见过你,也见过令姐!”      十年前!是和萧家结亲的那一年。那一年,萧云峰也在郑家住了好些日子,他想说他见过萧云峰吧。      郑青鸾点点头,表示明白。      “他很好!”汪兴华盯着郑青鸾,想把自己的意思传达过去,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的道:“他父亲曾是今上的陪读。瑞王最得皇上信任,李平年是开国元年的探花郎,为官是清正,不偏不倚。杜家翻不出花样。”      萧鹏飞是今上的陪读,那便是心腹,是左膀右臂。这是郑家根本就不知道的消息。      为什么提瑞王?难道瑞王要来!是了!一定是这样。      杜家是萧家的政敌,萧家手中一定握有杜家或者杜家的主子的致命把柄,所以杜家要致萧家以死地。而自己,就成了钓取萧云峰的饵!      所以瑞王来了!是要保护萧云峰!      所以李平年来了!做见证者!      所以杜家来了!借机杀了萧云峰!      而自己呢?可悲的炮灰吗?萧云峰活着,自己还有价值!若萧云峰死了,怕是自己连守望门寡的机会也没有吧!      所以,萧云峰必须活着!      郑青鸾心思转的飞快,站起身来,看着汪兴华,道:“怕是故人要来了!”      汪兴华愕然,什么意思?是说萧云峰要来吗?      汪兴华不确定的看着郑青鸾,她一点也不像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这么冷静,聪慧!见到郑青鸾肯定的点点头,汪兴华沉默了片刻,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知道该怎么办,放心吧!”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郑青鸾,转身走了。      汪兴华可不可信,郑青鸾不知道,她只能赌,赌她从汪兴华面相上得到的信息是准确的!他确实是一个忠义之辈!      郑青鸾放松心情,一边又一边的推演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幕降临,县衙迎来贵客!瑞亲王宋怡泰,钦差正使李平年,副使杜中和,知府方千行。      而此时,谁也没注意到,坊间关于萧郑两家的的事已经不知不觉间家喻户晓。      这一整晚,有多少人不得安眠。郑青鸾却睡的极好,厚厚的羊皮斗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一觉醒来,起身活动活动腿脚,就见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拿着洗漱的东西进来。一盆热水,洗了脸。细细的梳了头发。就见那婆子端了饭菜过来,一碗粘稠的白米粥,一碟麻油伴的酱菜,两个热腾腾的白面馒头。很干净的饭菜。心知这怕是汪兴华交代的。      “姑娘,汪捕头说,让你好生准备,一会子就开堂了。”婆子同情的看看小姑娘,心道,造孽!多整齐的姑娘家!      “多谢了。”郑青鸾点点头,心道,来的好快!顺手从荷包里拿出一个两钱重的银角子,塞给那婆子。      果然那婆子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拿出一盒净口用的青盐。郑青鸾暗道,果然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吃完饭,收拾好,就有两个衙差前来提人。郑青鸾随他们走出牢房,天阴沉沉的,风吹的冷冽。她不由的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牢房,这鬼地方,她是再不肯回来的。      远远望见,衙门口人山人海,郑青鸾心中一定,看来二伯把事办的不错。      不知谁喊了一声“看!就是那个小姑娘!”众人都朝郑青鸾看来。      郑青鸾索性彻底放开,昂首挺胸,大踏步走来,穿过人群,直至县衙大堂外。郑青鸾不敢四处看,她知道她的亲人们就混在人群中,她怕看见他们担忧的脸,此刻,不容她分心!      此时,人群中满是赞叹之声,小小年纪,气度天成,让人心声喜爱。      而大堂内众人,也不由赞一声,好气度!       正文 命运的转折   第八章命运的转折      郑青鸾缓步走进大堂,不卑不亢,举止洒脱,即使跪下请安,也挺直了脊梁。      “萧郑氏青鸾见过王爷,给王爷及各位大人问安!”      瑞王宋怡泰诧异的打量郑青鸾,“小姑娘认识本王?”      郑青鸾抬起眼看了瑞王一眼,这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美男子,儒雅清贵,“回王爷的话,不认识。您胸前为五爪团龙,两肩为五爪行龙,此乃亲王服饰。”      这绝不是一个长在农家的姑娘能知道的事。甚至出身寒门的官宦人家培养女儿也没有这样的精细。      众人不由的细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沉稳大气,进退有度,气质高华,让人不由的忽略了她的年龄,长相,出身。这绝不是乡野能培养出的气韵!萧家选中这个姑娘,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萧郑氏,你可知罪?”开口的是坐在正堂右侧第二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正堂坐的是县令曹大人无疑。左为尊,左侧第一位坐的是瑞王。那右侧第一位清癯的老者应该是钦差李平年李大人。那这右侧第二位就该是杜家的人。郑青鸾如是猜测。      “回大人,不知!”郑青鸾刻意提高自己的嗓音,让外面围观的众人能听的清楚明白。      “大胆!萧家谋逆之罪,容不得你狡辩!”说话的是杜中谦杜县尉,坐在左侧第三位,双目通红,面色苍白,一身脂粉气。郑青鸾是见过他的。此时听他如此呵斥,心中一喜,这可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其他几人都暗暗皱眉,曹县令看到杜县尉的表现,对汪兴华满意的无以复加,这事办的不动声色,办的好。      “萧家谋逆之罪?皇上已定罪?”郑青鸾面上满是惊色,大声询问,看向曹县令,他毕竟是主审。      萧家的情况究竟如何,曹县令还真不知道,不由的有几分迟疑。      “不曾!”李平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他一直静静的观察这个小姑娘,越看越看不懂,他倒想看看这个小丫头想干什么?      “县尉大人,您怎可假传圣意?”郑青鸾满是惊恐,似乎不可置信!      外面的人群听见郑青鸾嘹亮的一嗓子,马上炸开了锅,假传圣意是要砍头的罪过呀。      瑞王瞬间睁大眼睛,这哪里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这明显是头伺机而动的饿狼,睚眦必报的痞子,刚开审就咬下一个从七品县尉,这可真是开口见红!      坐瑞王旁边的是知府方千行,他是当年为萧郑两家保媒的方县令,如今高升知府。对着郑青鸾,他满心感慨,又多了几分歉疚与欣赏。      曹县令这会子差点乐出声来,让你猖狂。      杜中和在听到这个族弟说谋逆之罪时就知道要坏事,还不等他出声制止,那小丫头的大嗓门就把假传圣意嚷了出来,半个县城都能听见。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杜中谦这个蠢货算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往别人手中送把柄,可真是蠢到家了。不过这个小丫头倒真是不简单,逮住机会就能咬下你一块肉来,这要是家里的几个孙子能有这丫头的几分性子,就是死也瞑目了。      李平年看着郑青鸾,眼睛就有了几分笑意,这性子太可人疼了,他喜欢!      就见杜中谦站起身来,惊恐的大骂:“黄口小儿!萧家谋逆板上钉钉,皇上下旨也不过早晚的事------”      “揣摩圣意,代行君令!县尉大人好大的胆子。”见到杜中和要出声制止杜中谦,郑青鸾连忙高声截胡,把杜中谦一招将死。      既然与杜家撕破脸,这个县尉就不能让他还呆在云池县。自己一家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要是总有这么一个人时刻盯着你给你穿小鞋,还不如早早的下手。原想着要费些功夫算计,没想到他自己作死,那就不要怪她郑青鸾心狠手辣。况且,杜中谦明显是中了某种□□,药效还没有完全过去,他就有几分像是宿醉,神经麻木,头脑并不清醒。有道是趁你病,要你命。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杜中和站起身来给了杜中谦一巴掌,“啪”的一声响彻大堂。      杜中和面色铁青,这个蠢货!再让他说下去就得连累全族!传到皇上耳朵里,也许现在不会怎样,但到了真想收拾你的时候,这样的把柄能要了全族的命。他不由的冷汗琳琳,对郑青鸾多了几分忌惮。这个丫头属刺猬的,有些扎手呢!      杜中谦此时也清醒了几分,浑身颤抖,看向郑青鸾的目光就有几分惧怕!      “启禀王爷,”杜中和跪在堂下,“杜中谦杜县尉酒后失仪,胡言乱语,请王爷治罪。”      老狐狸!      郑青鸾暗骂一声,心下冷笑:你们杜家不惜逼得皇上派瑞亲王来保萧云峰,我就不信皇上能容你!这么大的把柄抓在手里,不拿你们开刀拿谁开刀!      果然,就听见瑞亲王冷哼一声,“杜副使都说是酒后失仪了,还要本王治什么罪?你能替本王审案定罪,另族弟能替皇上行君令,杜家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杜中和恨不得扇自己嘴巴子!      “来人!摘了杜中谦的顶戴花翎,关入大牢,由方知府看押。待回到京城,禀明圣上,再行发落。”瑞亲王深深的看了一眼郑青鸾,高声吩咐。      待衙役将杜中谦押下去,瑞亲王才笑道:“杜副使请起,本王知你手足情深,此次就不多做计较,你起身吧!”      如从寒冬腊月到春暖花开,端是翻手云覆手雨,一打一拉,手腕不是一般的娴熟,瑞亲王果然厉害。郑青鸾面上保持着似惊吓到一样的神情,心中却越发谨慎。      杜中和满头大汗,诺诺连声,谢了恩站起身来。对郑青鸾难免多了几分恨意,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开审吧!”瑞王扫了一眼李平年,淡淡的吩咐。      “萧郑氏青鸾!”李平年看着跪在堂下的小丫头,“你的未婚夫婿可是萧家岀族子孙萧云峰。”      “回大人,正是萧云峰。”      “你可曾见过他?”看到郑青鸾始终沉稳有度,李平年又多了几分喜爱。      “回大人,据说是见过的。”郑青鸾思考了片刻,才道。      “据说?这是何意?”李平年挑挑眉。      “不敢欺瞒大人,十年前,定婚书之时,萧云峰八岁,民女一岁多点,那时见过。只不过民女年幼,还不记事,都是听父母家人说的。”      “这么说,这十年见不曾见过萧云峰?”      “是。不曾见过!”      “可有书信来往?”      “没有!杳无音讯!”郑青鸾答的斩钉截铁。      “这么说起来,小姑娘确实是平白受牵连。”李平年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同情,“然,法不容情!现有人呈上证据,状告萧云峰勾结鞑子,犯叛国之罪,其罪当诛!”      只听外面的百姓如炸开了锅,百姓最恨的莫过于烧杀抢掠的鞑子。现今为萧云峰扣上这顶帽子,真是够狠的!若坐实了罪名,自己的家人也会被千夫所指,世所难容!此刻郑青鸾恨不能一口咬死幕后之人!      “大人!”郑青鸾大吼一声。堂内堂外,立马消声,这声音震得的人耳朵嗡嗡响。“何人所呈证据?证据可真实?萧云峰可曾认罪?”      “证据乃匿名呈给右相,证据无从查实,萧云峰至今不曾归案,也就无从认罪。”李平年嘴角翘起,声音却听不出任何感情。      郑青鸾豁然站起。      “证据是匿名投给右相!十年前,右相杜大人曾言萧家谋反,萧家满门抄斩!结果,时隔七年,皇上为萧家平反,萧老将军被请入忠烈祠。萧家仅留萧云峰这最后的一根骨血!到今日,又是右相大人,说萧云峰叛国!那么斩了萧云峰,再为他平反,萧家还剩下谁!从前朝起,萧家军就是抵御鞑子南下的长城,保多少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去查查萧家的族谱,看看萧家的男儿有多少是死在鞑子的铁蹄之下,有几人得了善终!他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萧家是纯粹的军人,只有不懂政治的军人才是让朝廷和百姓放心的军人!”      “将萧家斩尽杀绝,灭了萧家军!最后谁得了利?是鞑子!那么我有理由怀疑,右相根本就是鞑子埋在我中原的奸细,意图离间君臣,残害忠良,颠覆我汉人大好河山!”      说完,朝瑞亲王跪下,“今日,萧家妇状告右相杜中良,名为汉臣,实为国贼,以排除异己之名,行陷害忠良之实。请王爷明鉴。”      这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推理的也颇能说的过去!反正外面的百姓多是信了的。萧家的战绩大家都知道,那么多萧家人死在鞑子手里,萧云峰会和鞑子勾结,这不是笑话吗?况且,你以为人家鞑子是傻子,杀了萧家人,萧云峰再去投靠,人家鞑子能信任你才怪!大家都不是傻子,再想想右相的作为,可不就是帮鞑子灭萧家军吗?他不是奸细谁是奸细!哎呀呀,看来皇上也被右相骗了呀!      瑞亲王看向郑青鸾的眼睛,都冒了绿光了!他娘的萧鹏飞走了什么狗屎运,给儿子找了这么个媳妇。这要是别人家订媳妇,本王就豁出脸面也要抢来给本王的世子当世子妃。杜中良这老匹夫,这次非吐血不可!让你动不动就给人扣罪名,这回玩脱了吧!鞑子奸细!哈哈哈!这就相当于给这老小子脖子上栓了条链子。听话还罢了,不听话?连证据都不用,屠了你满门都不会有人为你喊冤!谁让你净干奸细才干的活呢!       正文 考   第九章考      李平年此时看着郑青鸾,眼里都带出了笑意,这要是个小子,都恨不能收为学生!将明知是假话的话,说的斩钉截铁,大义凛然,实在是高明!就凭这说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做他的学生,资格绝对够!      方千行心里也颇为解气,因与萧家有旧,这些年没少受杜家打压,十年间才从知县升到知府,何其艰难!今日堂上这番话,只要有心人传出去,杜家就再不是原来的杜家。相信乐意传话的人有很多很多。又看看郑青鸾,不由赞一声,好个伶俐的丫头,待罪之人,一张嘴,废了一个县尉,要了右相半条命。端是杀人与无形。      曹县令这会子头上直冒汗,这都叫什么事?萧家从哪扒拉出这么个姑娘做媳妇呦!      而杜中和更是面色惨白,冷汗顺着面颊往下流。      瑞王咳嗽两声,道:“本王会如实禀告圣上。”说完又扫了一眼李平年。      “既然王爷已经接了你的状子,请圣裁。那咱们继续。”李平年犹豫了一下,“虽无实证,但在萧云峰归案真相大白之前,依律,你还是该关押在天牢的。此判决你可服?”      郑青鸾抬起头,明显感觉众人的视线都落在大堂外的人群中,李平年面无表情,瑞王和方千行眼里很是焦灼,杜中和嘴角挂着几分冷笑。      郑青鸾心下一定,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只要有罪,她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服!萧郑氏青鸾服此次判决!并请□□令!”郑青鸾嘹亮的嗓门唤回了几位大人的心思,也成功的阻止了人群中某人向前的脚步。      “你说,你要请什么来着?”瑞王险些被呛着。      “回王爷的话,请□□令!”郑青鸾绷着小脸,一脸肃穆。□□令是□□宋怡天从起兵起到开国初年所行的令。为后人编撰而成,有些类似于起居注。把□□因何行此令,当时的想法,做法,说过哪些话都记录了下来。      瑞亲王有些茫然,看向李平年。      李平年似乎有些明白,但又不敢确定,“你说清楚些,为何请□□令?”      “□□令记载:□□承平元年,直隶总督毛次郎因私藏前朝余孽获罪,满门抄斩。仁慧太后不忍稚子受牵连,求帝赦。帝允七岁以下女童不死,充入教坊。太后闻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天饶一岁,地饶一岁,陛下饶一岁,请允臣妾也饶一岁。帝允之。恰逢毛次郎幼女整整十一岁,在特赦之列,太后观其进退有礼,叹,受孔孟之礼,入教坊甚为可惜,不忍。帝笑,若小小女子有童生之才,赦免其罪,允其如男儿一般,科举,二十岁之前若上皇榜,予她官做。若不中,道观庵堂,为天下百姓祈福。太后笑言,以后若得一女状元,天下必赞陛下宽仁!帝亦笑言,静待后来人。”      “现于皇觉观中修行的元祥居士,就是当日在受审的堂上,考取的童生。”      “萧郑氏青鸾不满十一岁,在特赦之列。请行□□令,当堂开试!”郑青鸾声音高亢严肃,震的人心肝直颤。      瑞亲王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毛次郎的夫人与皇嫂有旧,才找理由赦免了毛次郎的幼女。至于后面的话,能当真吗?那不是夫妻间的玩笑话吗?闺房之乐懂吗?□□皇帝跟太后逗闷子呢,懂吗?妈蛋的谁把这些写进□□令的。      可他能这么说吗?能吗?就算当今皇上也不能说这是我爹妈没事在自己家开玩笑呢!      皇上遇上这样的爹妈,其实挺糟心的。      本王遇上这样的皇兄皇嫂,妈蛋的更糟心。      看看目瞪口呆的李平年,一脸呆滞的方千行,直接傻了的曹令安,吃了苍蝇一样的杜中和,瑞王暗骂一句没出息。      “李大人,杜副使,萧郑氏所言属实吗?”瑞王的话有些咬牙切齿。      “属实。”李平年嘴角明显翘起,证明他此刻的心情很愉悦。      “属实。”杜中和有些丧气的答。      “方千行,曹令安,你们是萧郑氏的父母官,你们说呢?”      “□□令确有记载。”两人对视一眼,齐声答。      他们谁也不敢说那是俩老祖宗开玩笑的话,不要命了!      外面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稀罕事,都静静的听着。许多郑氏族人也都混在人群中,此刻那位老族长一屁股坐在地上,兴奋地,激动的。郑家老爷子老太太,包括大房和五房都来了,他们也怕受牵连。等见到大堂上郑青鸾三言两语就把县尉大人下到大牢,他们就更惧怕了!这死丫头可不是盏省油的灯。二房三房四房,凑在一起,显得更紧张些。      郑青鸾豁出去了。与其提心吊胆的担心随时会被牵连,还不如奋起一搏。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二十岁之前没考中进士,倒时就往村里的道观一住,多好!      长久的沉默过后,瑞王沉声问:“你可想好了。二十岁之前若考不中,你可不能成亲的。”瑞王很为萧家的后嗣担忧。      郑青鸾苦笑,带着几分嘲讽:“敢问王爷,住过天牢,随时会被充入教坊的女子是否还能成为萧家妇?”      瑞王语凝。是啊!若毁了名节,不能为正妻。      人群中传来议论声,很多人都同情小姑娘。白白受了连累,将来还不能为正妻,可不是把人家好好的姑娘坑惨了吗?      角落里带着斗篷的青年男子,双手紧握,就要出声。就听耳边有人轻声说:“别冲动!她知道你会来,特意安排我来告诉你,别冲动,有人布置了天罗地网,只等你。别回头,我是鼻涕虫。”      鼻涕虫!是他!汪兴华!      “一会儿散了,尾随郑家人出城,她会找到你。”      青年点点头,汪兴华消失在人群中。      “那就考吧。”大堂里,瑞亲王向后靠了靠,“考吧!童生试是县令和知府的事。我们几位做见证即可!”      杜中和心里一动,道:“不如请本县中有功名的秀才举人,还有学子选几位代表,一起做个见证。”      瑞亲王淡淡的看了一眼杜中和,心中冷笑,不动声色的道:“可!”      “童生试虽是县令和知府的事,但到底当堂应考,一个人出题太慢,不若每人出些题,更显公正。”李平年道。他还真想看看这个小丫头有几分真本事。      杜中和心中一喜,忙道:“如此大善!”      衙役们搬来案几,几位大人出题,郑青鸾闭目坐在案前养神。大堂里又陆陆续续来了五个年纪不一的秀才,一个举人,十个县学的学生,显得有些拥挤。      第一个出完试卷的是李平年,字体洒脱如游龙,多为《中庸》,显然对于童生试来说严重超纲。还好都是填空默写题,要是作文,可真就玩玩了。      接下来曹县令,方知府,端王的试卷中规中矩,不过分难,答的也很顺畅。      倒是杜中和,怎么说呢?多为史,不仅超纲,而且题目生僻,陷阱很多。答题所用的时间是前几份题的总和。郑青鸾倒暗暗佩服起了杜中和,若不是把书读活了,还真出不了这份卷子。      阅卷也是五人皆阅,分别写上评语。第一个阅卷的是李平年,他可是承平元年的探花郎。      先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就让人眼前一亮,暗暗点头。再细看卷子,基础扎实,中庸也答得甚好,再观杜中和出的试卷,李平年就有几分怒气,你考史学我不反对,但你不能故意刁难人,这样的题那些个举人也未必能答,你就敢拿来为难一个十岁的孩子,心胸如此狭窄,不堪大任,看来回到京城,又得在皇上面前忠言逆耳一番,才能让有些人长长记性!再看人家孩子全都答对了,心里不由一乐,还真是打脸!堂堂两榜进士有意为难十岁的小姑娘,还没能难为着,杜中和你情何以堪!李平年挥笔写就一个“优”字,心情颇好的把卷子递给瑞亲王。      瑞亲王打小在上书房上学,大儒无数,学问也着实不错。把试卷认真看了一遍,还真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真有几分本事!批了个“优”。意味深长的把卷子递给杜中和。      等看过之后,脸涨的通红,又细细的检查了几遍,想挑出错来,还真是不能!心有不甘的批了“优”。      等方千行和曹令安批完试卷,难言震惊的把试卷交给几个举人秀才学子传阅。外面也传遍了郑青鸾得了五个优,没有一处错误。      “可过童生试?”端王嘴角勾起笑意,看向杜中和。      “没有试贴诗,到底少了一部分。”杜中和淡笑。他就不信,十岁的孩子或许能过目不忘死背书,那么作诗,对联没有阅历可真不行,还难不住十岁的黄口小儿。      “那就考吧!”瑞王看见那几个秀才学子看向杜中和的眼神满是愤愤不平,心中一乐,蠢货!都快引起公愤了。      “那老夫出几副对子你来对。”李平年看着沉稳如初的郑青鸾,暗暗点头,心中不无遗憾,怎么就不是个小子呢。       正文 诗   第十章诗      “听好了,上联是,春归花不落。”李平年道。      郑青鸾稍作犹豫,答:“风静月长明。”      “春归花不落,风静月长明。”瑞王念了两遍,“对的好!”   -   李平年含笑颔首,像是极其满意:“上联:常须酒一石。”   “杂览书百家。”郑青鸾没有犹豫,此时不是谦虚的时候,她得把名声先打出去,以后的阻力才会小。   -   李平年满意的点点头:“水流飞白玉。”   “花谢落黄金。”   -   “花开荫影浓。”   “风凉榭亭空。”      “好好好!对的好!”众人连声赞叹。      端王一时技痒:“本王出个上联,白鹭忘机,看天外云舒云卷。”   “青山不老,任庭前花落花开。”郑青鸾肃容躬身应答。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方千行笑望郑青鸾,难免有几分爱才之心。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郑青鸾感觉到了善意,越发恭敬。      “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曹县令也是两榜进士,文人义气还是有一些的。      “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郑青鸾越对越顺畅,越对越精妙。      就听大堂里唯一的老举人忍不住道:“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      “ 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适,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郑青鸾听的心酸,朝老举人躬身一礼。      众人都看向杜中和,看你还有何可说。      杜中和清咳两声,“对联到底是小道,诗词上才见真功夫!”      李平年冷哼一声。      郑青鸾心中一怒,面上越发恭敬,“请出题!”      “罢了!本王昨儿刚画了一副画,没想到合适的题词,不若,以此为考题。”端王冷眼看了看杜中和,命人去取画。      少顷,画取来。瑞王命人打开,是一副竹石图。瑞王的画乃一绝,众人纷纷称赞。      郑青鸾明白,这是端王有意放水,梅兰竹菊,平时练习少不得多数以它们为题目。就算当堂做不出来,以前练习的诗文拿出来,只要和竹有关就不算跑题。      而郑青鸾看到画,唯一能想起的就是郑板桥的《竹石》,用到当下再合适不过。至于抄袭什么的,都活不下去了,谁还想那些,过关了再说。      于是提笔一挥,就见画上用草书写就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手草书如行云流水,锋芒必露。      “好一个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李平年高声大笑,“王爷,这首诗,这笔字,配您的画很是相得益彰。”      瑞王满意的点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可不就是任尔东西南北风嘛!”      杜中和满面怒气,冷哼一声:“萧郑氏这是对本考官不满了。”      “请大人出题。”郑青鸾强压心底的一口恶气。      “咏竹到底常见,不见得就是当堂所做。这样吧,本官最后出一题,若做的好,本官自不会为难你!”杜中和冷冷的看着郑青鸾。      “请大人出题。”郑青鸾坦然的看着杜中和,心中已经在考虑是否用些江湖手段永远让这老小子闭嘴。      “往那看。”杜中和用手指着外面,就见大堂外的台阶下堆着一堆石灰,应该是以前修补房舍剩下的。“题目就是咏石灰。”      外面看热闹的学子议论纷纷,带着几分义愤填膺。      “杜中和!”李平年冷冷的看着杜中和,冷哼一声。瑞王眼里的冷光一闪而过,方知府和曹县令看向杜中和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郑青鸾干脆拿起大号狼毫,在大堂雪白的墙面上挥毫泼墨,边写边大声念: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写完,扔掉笔,又大声念一遍,保证大堂外人人都听的见。      这首诗通俗易懂,连贩夫走卒也明白是什么意思。念完,外面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      大堂内,众人也连连叫好。文人最重气节,有这份骨气,就能被人所认同。      杜中和盯着郑青鸾看了一会,咬牙道:“好!”      郑青鸾抬头看着李平年,只见老头呵呵一笑:“萧郑氏青鸾,系萧云峰未婚妻室,被连坐入罪,供认不讳。因年不满十一,请□□令特赦。当堂应试,科科皆优,得考童生,赦免其罪。”      郑青鸾此刻才放松下来,心甘情愿的跪下,磕头谢恩:“谢王爷,谢各位大人。青鸾铭感五内!”      “起来吧!本王等着你上金銮殿。”瑞王哈哈大笑。      “会的!”郑青鸾笑答。      “去吧!你的家人再等你!”说完笑着起身进了后衙。李平年,方千行,曹令安皆笑笑,紧随而去。杜中和冷笑一声,也甩袖离去。      -------------------------------------------------------------------------------------------------------------------------------      离开审那天已经过去三天了,郑青鸾整整睡了三天。      总是迷迷糊糊,像在两个时空间徘徊。      她坐起身来,想到那日和他远远对视的男子,不由叹了一声,他是对的,现在他们两人不该接触,但到底意难平。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往下走。现在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说。郑青鸾听到外面很安静,就起身穿戴整齐,不想一出门竟然白茫茫一片,竟然在初春的时节里下了这样大一场雪,现在还纷纷扬扬下个不停。      里里外外看了看,家里没人。厨房里灶上热着浓浓的白粥,郑青鸾连喝了三大碗才觉得活了过来。      正在洗碗,就听见脚步声,她从厨房探出头,见一家人缩着身子进门,肯定是冷坏了。      “爹娘,大冷天的你们去哪了?”      一家人见他醒了,都很高兴,小八叫了一声“二姐”,直接向他扑过来。      郑老三的脸上马上浮现出慈爱惊喜的目光,“鸾儿醒了。”      “怎不多穿点?多冷啊!吃饭了吗?”钱氏快走几步,马上迎过来。      “快进屋去!洗什么碗呀?再给我把碗摔了!”郑青桔总是口是心非,知道大姐疼她,郑青鸾也不以为意,嘻嘻一笑,顺势推给她。      进了堂屋,被钱氏按在炕上,裹上被子,郑青鸾顺势把小八拉过来,抱在怀里,给他暖一暖。      “二姐,我们刚才去看房子了?”小八往郑青鸾怀里缩了缩,“好破!”      郑青鸾才想起来,他们的房子和地都被卖了。      “这是把家分了吧?分了多少银子?”这没房没地,总得分点银子吧。再说了,其实分家挺好的,少了盘剥的。      “三十两!”五郎撇撇嘴,“每年给爷奶五两奉养银子。”      五两银子在庄户人家是极多的,再加上二房和四房,一年十五两银子。      “这样也好,都清静!”三郎冷笑一声,“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靠算计别人的一星半点,能成什么事。”      五郎赞同的点点头,“是这么个话。”      “你们倒说的轻巧。”郑青桔掀开门帘进来,脱了鞋也坐在炕上,“咱家原先有三十二两多点银子,再加上刚得的三十两,才六十来两银子。买那么个破院子花上三十五两,修葺一下少说也得花个五六两,山下不安全,总得把围墙圈起来吧,还得圈高些,圈结实,那么大的院子,没十两下不来。你们算算,还能余几两银子。余的银钱里还得给老太太预留五两,她肯定怕到年末咱没钱给她,这两天她准来要,不信走着看。”      “可是山下废弃的院子?”郑青鸾有些兴奋,那个院子的位置她早眼馋的不行,背山临水,足有五六亩大小,侧面就是山下往镇上去的小路,极近便,若稍加修缮,算是极私密的住所,没事不会有人从门前经过来打扰。更好的是,离密道极近,若能把密道圈进来,就更好了。      “是。你不是早眼馋了?”五郎笑她。      “有啥可馋的?就是地方大些,你们兄弟三个,算是把宅基地给你们置下了。”钱氏纳着鞋底,神色轻松,三郎都十四了,该说亲了。      “哎呦,我的亲娘,可不能这样糟践,那可是块宝地。”郑青鸾心疼的道:“咱们将来把房临着山盖,一溜四个四合院,盖严实。多占点山地掏不了多少钱,有个半两银子,县衙的文书能把半个山头划进来,反正是没人要的。原来院子里的旧房子,一律全扒了,能整出六亩多地来。都用围墙圈起来。这六亩地是不用上税的。院子旁边还有个半亩的水坑,也圈进来,我看了,那是个小泉眼,既能蓄水灌溉,还能养鱼种莲,光那个水塘,用好了一年能收的四五十两不成问题。”      郑老三停下手中的笔,想了想,道:“虽是六亩地,但种庄家怕是不行,地有些沙化了。”      “不种庄稼!挨着院墙,绕种几圈果树,用篱笆围起来,树下散养些鸡鸭,院子外围一圈,种上刺玫,花期长,浑身刺,也防止野兽靠近,倒时再养两箱蜜蜂。果子,鸡鸭蛋,鸡鸭,蜂蜜,一年也能收几十两。就是刺玫花,卖到香料铺子,也值几两银子。剩下的地,沙地种西瓜最甜,咱们这边种的少,到时候咱不卖,只用瓜换粮食,自己去挑去摘,都不用咱动手。一年的粮就不用愁了。”郑青鸾细细的盘算。      “收了瓜,还能再种一季豆子,或是秋菜。”郑青桔两手一拍,“就是全种菜,到时候腌成酱菜,娘的手艺好,也不愁卖不出去。还有豆子,每天发几斤豆子的豆芽,就够日常开销的。这主意好!”过日子,她算计的最精明,“多养两头猪,这六亩地的杂草野菜加上自家磨面的麸皮就   够猪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