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山村 太阳快要落山了,一道金色的光芒洒在崇山峻岭之上。 这是天陵山的余脉,属于洛州巩县的一片山区。 一条小河将群山一截两半,缓缓地流向北方,最后作为黄河一个不起眼的支流,流入洛水,流入大河,融入大海。 河水在夕阳余辉照射下,闪着粼粼的波光,如同无数的金色的精灵,随着轻微的晚风玩皮地跳动。 在小河的旁边,无数的青杉翠柏之间,有一个小村庄。 王画站在山岗上,看着山脚下这个村庄。 现在村中的村民开始做晚饭了,袅袅的炊烟升了起来,与傍晚升起的山霭绞在一起,一层层,一道道,化作了流动的云烟,在归林还巢的小鸟鸣叫声中,村庄便有了一丝仙境的感觉。 这里就是他的家乡,村中那一片高大的青砖褐瓦,在一片茅草屋中鹤立鸡群,哪里就是他的家! 他在这个家中整整生活了十二年。 这些年来,他亲眼目睹着这个家的繁荣衰落。 本来他家在这个村庄,甚至在这个乡里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富裕家庭。在他这个身体的祖辈开始,就经营烧制陶瓷,到了他父亲手上手里已经有了三个窑洞。单是聘请的佣工就有近百个。可他这个便宜父亲开始玩乐,吃喝嫖赌,连生意都不顾,将窑洞的所有事务交给了管家处理。最后居然输得连三个瓷窑都卖了出去。 最让人好笑的是,买主正是这个管家——王家另一脉子弟。他有时候想,当初家境开始衰落时,三个窑洞报上来的账目,盈利都很少,是不是管家做了手脚。 手上没有了财产,这个便宜父亲戒赌了。本来王画以为他经过这一次经历,能改邪归正。可戒是戒赌了,三个窑洞拍卖,为了还欠下的高利贷,他父亲连最宠爱的艳丽小妾都转卖给了别人。在赌博上,父亲是醒悟过来了。可他脾气越来越大,动辄对王画,与王画的两个妹妹和姐姐打骂。 最让王画看不起的,他这个便宜父亲还以为自己是一个士族,什么事也不做,整天端着一个茶杯在村子里转悠。如果不是他的母亲与他的大姐辛勤劳动,王画都怀疑他的家人会不会全都饿死。 当然未必。 如果那样,他都不会顾得世人感到妖异,甚至他有自信,在他七岁家境中落时,都能将一家子养活起来! 实际上王画心里面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前世是一个很有声望的烧瓷大师,也是一名博学多才的艺术家。本来都死了,那一刻他看到亲友在哭泣,病房外面还有许多记者在拍摄。他还想到,自己这一死,多少也算是一个引人注目的新闻吧。 然后一道闪电劈来,他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悠然醒来。他在那一刻还感到了心脏的跳动。这是怎么一回事?然后脑袋巨大的痛疼传来,他发出一声哄亮的叫声:“哇!” 直到后来才知道自己的灵魂居然附身在一个刚分娩的婴孩身上,而且没有失去记忆。婴孩的脑容量是多大,又开发了多少?这么巨大的记忆与知识充填进去,他不痛疼才怪。 过了好久后,他才看到一个年轻的少*妇,正与一名男子喜悦地看着他。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才确定下来,自己重生了。 那一刻,他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无神论者,都懵头了。 他立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可声音传出去,却是一阵“咿呀”,自己才苦笑起来。一个才出世的婴孩,声带还没有发育成熟,怎能说出话来。 然后他就小心地看着这个世界,才知道自己来到了唐朝,而且是垂拱二年。此时睿宗迫于无奈,再次将政权让于武则天。武则天为了防止徐敬业的事情再次发生,重用来俊臣与胡人索元礼,朝堂里杀人如麻。 王画开始沉默不语。如果自己说自己从一千多年后的时代而来,会让人怎么想?不但如此,就是自己表现得太过反常,都有可能引起这些酷吏的嫉妒。那么只是是死路一条。甚至连一个痛快的死法都不要想,不用说是用火活活烧死。现在朝堂上刑讯的手段无比繁杂酷烈。最让人郁闷的,这些让人生不如死的刑讯手段让酷吏使用出来,武则天反而认为这些人是忠。于是天下官吏纷纷效仿。 他冷眼相观,直到十二年都悄无声息地过去。 这十二年中唐朝的朝廷发生了许多大事,最后连国号都让武则天改成大周。但这个山村依然很平静。唯一的大事就是他的家庭由盛转衰。但开始时,他的家庭情况还是十分好的,从祖辈起,王家也算是士族,更算是书香门第,连不成气的父亲——王迤,平时也喜欢捧着一本书颂读,以示他的与众不同。 在他出生第二年,他父亲王迤又纳了一名官妓为妾,这是因为徐敬业谋反,被牵连进去一个县尉的女儿。因为其父罪名“尚轻”,只有她的父亲被处斩,家中其余男子充军,女子纳入娼门做了官妓。虽然严酷,但总的来说,比流入岭南要好得多。后来王迤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这名女子,心动了,拿出重金将她赎了出来。到了第三年,王画的第一个妹妹出世。第四年,这名小妾也为王家增添了一个女儿。 表面上看起来,王家现在也算是欣欣向荣吧。然而王画冷眼旁观,却知道自己父亲这种游手好闲,正将王家推向一个深渊。果然没几年后,王家一步步地开始衰落。最后为了渡日,王迤再一次将他的小妾以十二贯的钱卖给了别人。要知道当时他为了赎这名艳丽的小妾,花了近一百多贯的钱。最后连三个窑洞也卖给了自己的管家,只剩下几十亩贫瘠的土地。 王画看到家境中落,但他一直没有出手。一是怕人感到妖异。二是现在即使自己确实有若干办法,使家庭的情况再度好转起来,可那又有什么作用,只是让父亲重新有了挥霍的本钱罢了。 实际上王画这种想法,主要还是来自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不解,以及心里面的畏惧与迷茫。其实也不必如此。在他前面有一个驼宾王七岁时就作出了《咏鹅诗》。这还不算最有天资的,王勃六岁能文,九岁读颜氏《汉书》,撰《指瑕》十卷。十岁时包综六经。十四岁就上书刘右相,文中说:辟地数千里,无益神封,勤兵十八万,空疲帝卒。警烽走传,骇秦洛之甿;飞刍挽粟,竭淮海之费。指出唐朝无谓的开边之过。刘祥道看后大为欣赏。也就在这一年,考中进士,被朝廷授于朝散郎之职。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个牛叉的人物——李贺。他七岁时写的诗就将唐朝一班诗人吓了一大跳。韩愈听说了不相信,决定到他家看一下,说不定还会戳破一个骗局,于是约了皇甫湜一道去。 来到李贺家中,小家伙还扎着一对冲天小辨,跳来跳去,韩愈更不相信了。小家伙心想:“这两个老头子态度很不友好啊。我若写了别的诗,他们还是不相信,不如我就写这两老头。”于是写了一首《高轩过》: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这样的赞誉对韩来说,倒也马马虎虎,可对皇甫来说,未免让他多少有点脸红。韩愈听后大喜,连忙给他加冠礼。这是比较乱的,毕竟加冠要到二十岁,小家伙才几岁呢。但考虑到李的诗歌,让二十岁的青年诗人羞死一大半,也就不追究了。 只要王画不贪图虚名,在六七岁时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抄袭出《将进酒》《燕歌行》这些惊天大作,人们不会对他产生怀疑的。相反,只是认为又是一个天才诞生了。 但王画的另一个考虑却是对头的,无论他挣多少财产,因为年幼不能亲自掌管,也会让王迤挥霍一空。至于引起一些有心人的嫉妒,那也是必然的。 但是我今年十二岁了,也能自立了吧?而且我本身就对诗文赋画虽不能说是精通,可也懂得一些皮毛吧。应当是出世的时候了。王画想到。 “是时候了!”王画又说了一声,他的眼里闪着刚毅的光芒。说着,他牵着牛儿,缓缓向山下走去。 不过以前是冷眼相观,现在是选择入世,必然要决定以后自己要走的道路方向。我该选择什么样的一条道路呢?王画一边想着,一边摸了一下怀里的银饼子。狄相公送给他的这笔钱,就是象上天都来配合他出世一样! 钱啊,虽然是阿堵物,可离开了它还真不行。想想前世,为了求自己一幅作品,多少权贵豪贾,纷纷登门求拜,哪里象现在这样拮据!少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王画来到了村庄上。 一个羸弱的小姑娘站在村口,怯生生地看着他说道:“三哥,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耶耶刚才到处找你。” 王画怜爱的在她头上摸了一下,这是他的四妹四凤,也就是父亲那个小妾所生的唯一子女。在他所有姐妹中,她甚至比他,比他大姐还可怜。虽然知道现在小妾所生的子女是庶出,在一些大家族中地位还不如亲近的仆人,可每次看到父亲对这个只有八岁的最小的妹妹暴打,他的眼里就闪露出怒火。 王画又冷笑一声。是不是回来晚了,又准备家法伺候?好吧,就让你最后再暴虐一顿吧!但这话没有对他四妹说。 王画缓缓牵着牛儿,来到家中,将牛栓好,进了家门。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父亲并没有象以前那样迎出来,先是怒喝,然后抄起家伙抽他。现在他父亲坐在客厅里,一脸的衰容。 不过王画很快就明白过来。在客厅里还坐着三位客人。 一个中年人,头戴着麻青幞头,身穿着暗朱色圆领窄袖元宝绸袍,腰里面束着一根走禽叠嶂翠玉带。气度富态俨然,显示着他身份与众不同。只是他看到少年到来,脸上露出一脸歉意。 侧首坐着一个青年,身上穿着青色胡服长衫,但绣着镶金丝绞边花纹,青衫的布料同样也是精美的绸缎缝制的。他手中还拿着一把纸扇,看着少年到来,脸上出现一丝傲慢与轻屑。 在他的旁边是一位小娘子,穿着拖地红罗的敝口胡衫,半掩暗雪,里面是一条湖绿胸围,脚蹬着一双浅黄色鹿皮软靴。头上梳着高高的螺髻,盖着一顶小巧的胡帽。 唐朝妇女穿着,在中国历代最为开放与暴露,一开始还好一点,因隋之旧,大多身着窄袖衫襦,下身着曳地长裙,综合了江南与胡服的某些特点。但到了最后,衣着越来越暴露,现在还有许多女子戴着幞头,外出时用一把团扇掩着脸孔。到了玄宗时代,靓妆露出,无复遮蔽,更是袒胸露臂,“长留白雪占胸前”,也就是说大半个胸脯露在外面。 她看着少年的神情,连傲慢似乎都略去了,只有浓浓的嘲弄之色。 另外本书中会有大量抄袭的诗文与本人所作的一些陋诗文,以及大量的工艺品。阅读时敬请注意 第二章客人 在他们的下首,父亲低眉耷脑地。 对这个父亲他态度一直很鄙夷。虽然后来也渐渐知道王家那个管家接手王家的烧瓷产业,后面还有一些复杂的背景,并不仅仅是父亲输光了家产这么简单。可他还是对这个父亲愤恨,如果不是他的败家子的行为,家族怎可能沦落至此! 他只是冷眼看了一下自己这个父亲,然后将视线转移到三个客人的老者身上。 这个老者便是乡里面有名的绅士杜鹏。当时王画刚出世时,尽管王画感觉到出生这个时代,并不是最好的时代,低调的做人。可毕竟他是一个成年人的思想,甚至比他父母亲的思想都更加成熟,因此与其他孩子相比,还是与众不同。比如他从来都没有哭泣过,也不给大人淘气。从三岁时无人教导,就主动看书写字,连他家境中落时,都强行没有让他父亲将书籍便卖。因此,乡里面都说他是神童。唯独一点,王画看他父亲的眼神很轻蔑。 这个也能理解,毕竟他父亲是一个浪荡子,作为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瞧不起他老子的作为,也许王画的父亲无比生气,可外人看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当然这一来,王画父子之间产生了很大的矛盾。 在当时,王家家境还可以,主要是王画的人才。杜家家主,也就是这个杜鹏看中了这个少年。他来到王画家中,与他父亲交谈,隐隐有结为亲家的意思。也就是想将他的女儿,眼前这个少女杜蕤嫁给王画。 不过那时王家家境因为父亲的所作所为,开始有衰败的迹象,杜鹏也谨慎起来。尽管王画的父亲求之不得,可杜鹏只是口头淡淡说了一下,双方没有下什么媒约,也没有提出更具体的说法。王画明白,这个杜鹏是在看,看他有没有出息。 后来王画渐渐长大,只是看书作画写字,都是写了一手好字,画了一手好画,并没有什么文章流传出来。他家也败了下去。杜鹏还是沉着气在等。甚至还命下人为王画带来一些纸笔书籍。要知道这时候的书是很贵的。但让杜家家主欣赏的是,王画虽然家境中落,可王画很有骨气,每次毫不迟疑地将他的馈赠拒绝。 但是杜家小娘子也长大,开始懂事了。看看王画家中现在这个样子吧,住着茅草棚,连一日三餐温饱都难以解决。当初的神童,现在也只是一个放牛郎。 她有些着急了。唐朝人结婚很早的。李世民曾下命令,男二十,女十五,必须婚嫁。如果无钱婚娶,政府资助。如果还没有成婚,政府强行婚嫁。连守寡都不行,除非是特殊的情况。后来到了高宗手上,这一条法令也渐渐松驰下来。但这时正常的情况,女子到了十五岁,基本上都出嫁了。 眼看她还有三年就到了十五岁,难道真让她嫁到这个穷困的家庭! 她看中的是隔壁乡里于家的好儿郎,现在这个于家三郎君,才十六岁,却成为一名乡贡,今年夏天还到了洛阳,前去活动,将要参加科举。如果高中,那么就可以到朝中做一名官员。前途比这个“神童”无量得多。 不知道是这个杜家小娘子主动勾搭了于家三郎,还是于家三郎看中了杜家小娘子的美貌。两个人开始成双入对。 今天到来的另一位客人,陪在杜蕤身旁的那个少年正是这个于家三郎。 王画对周围发生的事,态度淡漠,但不代表着他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虽然这位杜家小娘子有些势利刻薄,但不能否认她长相不俗,也算是一个美人。少年爱色,中年爱财,老年爱子。于家三郎看中杜家小娘子,并不让人感到奇怪。 况且现在的风气没有受理学影响,反而胡风大盛,风气很开放。如果愿意,即使娶一个青楼女子回来为妻,也没有人责备。至于写了“忆妾深闺里,烟尘不曾识”这首几乎与李白那样同样的《长干行》相媲美的诗人李益,就曾与名妓霍小玉约定以后娶她为妻子。后来却用了父母之言做了挡箭牌。其实父母之言也许多少有影响,但只要双方意志坚定,并不是一件难事。关健是李益热情过后,霍小玉的过去让李益感到难受。于是霍小玉临死时发誓,死后化为厉鬼终身纠缠李的妻子。让李益成了唐朝著名的被诅咒的诗人。 至于象女子主动改嫁,或者偷情养汉的事,屡见不鲜。现在这两个少年男成双入对,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只是因为杜家小娘子还与自己有一些藕断丝连的关系,导致乡里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 不用说,一定是于杜两家听到了这些议论,今天杜家前来,是想把这桩不明不白的亲事彻底撇清。毕竟两个家庭都是绅士,虽然自己与这个少女的关系并没有确定,两家可以完全无视。但不撇清,总感觉两家有点看到王家衰落,强势夺人的味道。 事实上他的猜测与实情没有多大的出入。 听到这些议论后,于家给于家三郎一些压力,于家三郎又向杜家小娘子说出。这个势利的少女开始与父亲哭闹。 杜鹏无奈,也是等了这么多年心中开始失望了。于是今天带着女儿亲自来到王家,想要将这门亲事彻底地撇清。可没有想到在半路上于家三郎突然杀出,也要跟来。杜鹏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对于这个可能的未来女婿这个行为心里面十分地不满。 王画再次将视线转移到杜家这位小娘子,杜蕤的身上。 这个杜娘子说起来,王画与她十分地熟悉。为了这门似有似无的亲事,这位杜小娘子还主动在山上找到他,对他羞侮。只是王画同样也不看不起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回之冷蔑的神情。 要说你只是长相清秀一点,就是你是还没有出世的杨玉环,又如何? 这种跋扈的女人,就是倒贴给我,我也不会娶的! 但在他没有打算出世之前,他这话放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对于他这种神情,这位小娘子更加不满了,于是带着两名仆人在半路上找到他,她指使这两名仆人,乘四下里无人将他狠揍一顿。可她没有想到王画的力量,结果是两个仆人还没有近王画的身前,就被王画用了太极拳几个云手,摔得七昏八素。 然后王画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厉声说道:“如果你要与于家三郎苟合,我不反对,让你们家大人说去。以后休要来找我麻烦,否则下回,就没有这个好果子给你吃了。” 将这个势利的小娘子,吓得变脸变色,但以后她还真没有敢来找王画的麻烦。不过这事发生没有多久,今天杜鹏亲自上门来了。 看到王画看向她,也许是不久前那个耳光将她吓坏了,杜蕤畏惧地往后面缩了缩身体。 王画有些好笑,但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很不听话的小孩子! 今天杜鹏亲自前来,正好将这门亲事撇清吧。否则最后倒霉的并不是这个小娘子,而是自己。 他对面这个杜家小娘子不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气得吐血。 王画再次转过头来,面带微笑,走了过去,向杜鹏行了一个礼说道:“小子见过杜伯父。” 杜鹏脸上一红。毕竟是乡里面声望很好的绅士,虽然这桩婚姻可以说是可有可无。现在一撇两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带着歉意说道:“王家二郎。” 说完了这四个字,杜鹏再也没有办法说下去。 王画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杜伯父,不用这个尊称,喊我王小二就行了。不知杜伯父今天前来小子家中有何贵干?” 杜鹏脸上再次露出尴尬的神情,迟疑地说道:“王二郎。” 王画脸上玩味的微笑更加浓厚。他说道:“今天你们前来,是因为?” 说着指了一下自己,又指了一下杜家那位娇滴滴的小娘子 第三章退亲 杜鹏脸上再次一红。但他在心里面想着一件事情。当初看中这个少年并不是因为少年的家世,而是这个少年有没有出息。似乎这个少年沉沦了,至少到现在连一篇诗作都没有传扬出来。但是这么一回事吗? 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明知道自己带着女儿前来撇清这门亲事的,可是举止自然大气,有这样的放牛娃?他心中狐疑起来。可在这时候,他的女儿拽了拽他的衣袖。 他叹了一口气,现在都已经与于家在商议这门亲事了。而且似乎于家三郎君也不错。就如同箭在弦上,双臂拉开了弓弦,不得不发了。女儿啊,现在你逼为父将这门亲事退掉,以后不要后悔啊。 他终于说了出来:“是这样的,当时你们在小时候,我与你家大人淡淡说过此事。现在你们大了,这门婚姻也要确定下来。如果你家想与我家姻亲,就要商量了。如果不想姻亲,这是某的一点心意。” 说着从桌子底下提出一个礼盒来。 说得极其委婉。当时说得不清不楚,并不因为你们王家衰落了,我们杜家现在就不认这门亲事了。如果不同意,人家还对王家进行补偿。说出去,什么理都占了。可如果王家还要硬要攀龙附凤,杜家就是勉强承认了,以王家现在的家境,什么聘礼、纳彩、媒妁等,随便拿出一样来,王家活活就被拖死。 王画暗自点了一下头。比起他那个嚣张的女儿来,杜鹏老辣得多。这个话讲得多有水平。他并不生气,人家当时看好这门亲事,也是看好了他的前途。现在似乎看起来他的前途缈茫,这门亲事就是当时明确地定下来,人家想要反悔也是很容易的。现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或者出于什么用意,但说话语气极为客气。 至于这个礼盒,王画没有打开,但也预想到里面肯定有一些金钱或者贵重的物品吧。 这样的举动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当然最终的目标还是为了将这门事撇清,这一点也有些势利。可杜家虽然算是士族,可以经商为主,在商言商,逐利而行。就象明知道自己这支股票都破产了,还要继续购买? 再加上这些年,这位杜家家主为了“望婿成龙”,不断地赠送书籍笔墨给自己,虽然让自己拒绝了。因此,王画脸上还是和气一团,说道:“杜伯父,当年小子还很年幼,但依稀记得此事。只是一句戏言而。名不正,言也不顺。这门亲事本能就不能成立。伯父不用客气。” 实际上他在心里想到,幸好当年没有清清楚楚地订下来这门亲事,否则自己还在烦恼如何摆脱这个势利的少女。 说着他手将礼盒一推,说道:“而且,我们家境是有点贫因,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现在既然名不正,言不顺,何敢受这个礼盒。受之也是自取其辱。请伯父将这个礼盒带回去,也没有亲事这门事。” 说完了,他还看了一眼他的便宜老子,自己自作主张,主动撇清了这门亲事,连礼盒都拒收了,看他有什么反应。让他奇怪地是,他的父亲坐在椅子沉默不语。 王画心里想到:之所以有今天杜家来退亲,也是因为你将家产败光了,现在心里面多少有点惭愧吧。 王画的话说得如此绝然,杜鹏也不好勉强。只是更加羞愧,两只手揉搓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如此,但这件事应当也算圆满解决了,两家还是和气一团。连那个于家的三郎君本来一脸的鄙夷,也因为王画做得光棍,脸上的神情都柔和起来。他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还呷了一口王迤泡的茶水。 可这时候杜家小娘子突然说了一句话:“穷小子,算你有自知之明!” 王画脾气算是很好的。可这时也有些恼怒了,他低喝道:“不要说你们杜家,就是江南王谢袁萧、东南吴朱张顾陆、山东王崔卢李郑、关中韦裴柳薛杨杜、代外长孙宇文元于陆源窦。他们家族如果有小娘子象你这样嫌贫爱富,我也不会看上眼。 送你两首诗, 天下惧怒行侧目,千车万革相六国。 洛道蛇行伏百里,前倨后恭长太息。 负薪高歌烂柯山,休书泪成白雪寒。 后来覆水难收日,马前方悔已惘然。 请记好了,今天你给我的,还有以前你所给我的羞侮,我总有一天会加倍回报你的。请你到时候不要做苏秦嫂,买臣妻。我也没有他俩的肚量! 侮人者必自侮之!” “穷小子,你得了失心疯了。”于家那位公子露出讥讽的神情说道。 也难怪,刚才王画所说的都是大唐一等一的大门阀。特别是其中陇西李宝、太原王琼、荥阳郑温、范阳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崔懿、赵郡李楷七姓十家(有人称为五姓七家)最为鼎冠。 当初吏部尚书高士廉撰写《氏族谱》时,实话实说,将山东崔姓立为第一,皇族立为第二。李世民知道后怒发冲冠,大加斥责,钦定皇族之姓为上之上,第一等;外戚之姓为上之中,第二等;崔、郑等大姓为上之下,为第三等。这是李氏王朝对这些名门第一次正式打压。可是这几家反而自持望族,耻与他人成婚。反过来造成天下人争相聘娶,连李世民都感概,虽天子嫁公主,这些门阀都未必同意。连李世绩与程咬金、房玄龄这些大臣都曲膝向他们求亲。然后到李义府求婚不成,第二次打压,但仍然没有成功。 因此于家这位公子说王画得了失心疯。另外他讥笑王画,也是为了巴结杜家小娘子。 王画再次冷冷一笑,说道:“昔日,鲁肃过寻阳,与吕蒙交谈,大惊道,以卿现在的才略,已经非是昨天吴下阿蒙也。吕蒙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兄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呢?不知道于家三郎可听说过这个故事?” 王画说出这句话并不是夸张。 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才华没有信心。且不说经义作诗,就是自己的书画不敢称大家,可以傲然自称胜过常人许多,更不要说是自己在算术的知识上领先现在所有的才子文人。只因为现在的科举制度。 虽然现在唐朝禀启隋朝科举制度,李世民欢呼通过科举,将天下人才尽数网罗于手掌之上,但还没有达到宋朝那种成熟的地步。首先进士录取的数量很少,也没有秀才举人进士三试层层会考,最后脱颖而出的程序。科考时一看当时的文章,二看素日的名声,而且录用的名额很少。因此,每当考生参加科考时,进入京城活动,或与文人传唱自己的文章,或将自己写的文章交给当朝文人审阅以图一个好评。就是说博虚名比实际才能更重要。 于是产生了许多弊病。例如李白当时科考时,都不惜降尊曲体,向韩朝宗写了一篇文章,求他帮助自己推荐,可人家韩大人并没理他。最搞笑的是陈子昂,觉得自己学有所成,满怀信心地进入京城参加科考。可一到长安傻眼了,怎么?别人都在走关系,托后门。自己却举目无亲,默默无闻,哪里能考得上呢? 正好一个西域的大和尚在街卖胡琴,喊价一百万。也不是蔡邕的焦尾琴,一百万。一万也不值!人家都以为这个和尚是疯子,全部在看热闹。陈子昂灵机一动,分开人群说:“我买。” 别人问他。陈子昂答道:“我善长弹这个东西。” 这时候艺术风气浓厚。有人好奇地要求他弹奏一道。陈子昂答道:“琴是高雅的东西,弹奏前要焚香沐浴。这样吧,明天你们到我住的公寓,我好酒好菜招等大家,为各位弹上一曲。” 用一百万买琴,这个琴技怎么划分也得十段以上吧。有免费的音乐会听,还有自助餐。于是第二天他公寓里来了许多人,进去的都是有名望的士子,没有名气只好站在外面。吃饱了,喝足了。陈子昂坐在琴边,众人聆听,好戏开场了。陈子昂也拉足了架势,可突然说道:“弹琴只是乐工做的活,可我陈子昂却是一个诗人,我写的诗比最高明的琴师都优秀。难道你们只想听我的琴声,却不想看我的诗作吗?” 说完了,将琴”咣“地一声,扔在地下,摔个稀巴烂。然后将他写的诗集派送下去。这时候众人心里也很难受,毕竟是一百万的琴,这下子就没了。但心中有一个等式,难道他写的诗价值超过一百万。于是欣赏他一字千金的诗作。陈子昂这才在京城扬名。 当然,陈家有钱,李白想这样玩也玩不起。至于杜甫干脆就呆在京城,整整八年,什么作为都没有,差点困死。 王家也许是一个小的士族,可也是一个没有名望的小士族,现在还衰落了,更不要说进入京城。就是王画自己,也没有把握一定会考中进士,就是考中了。现在的官场,他也不想进入。 对历史的发展,他未必全部记得,可也知道现在的官场是最黑暗时期,武则天死后,还有韦氏之乱。也许他写字作画行,可进入官场,有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可是王画却有把握,挣许多阿堵物!至少挣得可以买下杜于两家所有的财产。 李世民在世时,还发扬勤节约的风气,当年李世民远征高丽返京时,过易州。易州司马陈元璹进个大棚反季蔬菜。李世民以为谄媚,免去了陈的官职。 但到了高宗手上,只是一个守成之君,社会也因为安定下来,浮奢的风气开始再次形成。到了武则天后,此风更盛,武则天本人喜欢奢侈,特别是因为信佛,造了无数华丽的寺庙高塔。 虽然不知道对社会进步有利还是无利。但对王画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可以用自己的才能制作出许多华丽的工艺品,来获取最大的经济来源。 但这社会对商人持什么样的态度,也让他对自己选择这条道路,变得不确定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的前程,最少比在座的几人远大的多。 他傲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翩翩公子,说道:“我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你们可以拭目以待。” 听了他的豪言壮语,于家三郎大笑起来,说道:“你还真有本事胡吹。行,我看你不是吕蒙,而是诸葛亮了。” 说完了,再次大笑。 如果王画出生于卢王范郑那些大家族里,也许他说出这种傲然的话会让人相信。可现在王家这个样子?且不说王画没有诗书传出,就是有名气,也因为家世贫困,想要出头,是何等的艰难? 还士别三日,瓜目相看呢?如果不是为了名声,自己带着一班家奴,将王家一切打得稀巴烂,王家这个黑天冤枉都没有处喊! 这小子,今天看来是受了刺激了,一会儿笑傲这些名门世家,一会儿自喻为吕蒙,这样的胡言乱语都能说出来。 王画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端起了王迤的茶杯。 送客了! 但这三个人还一点动静也没有 第四章责问 王画不知道端茶送客这个来历是出自清朝。 杜鹏父女加上于家三郎看到他这个动作,自然无动于衷。 王画更加恼怒了,他再次端起茶杯说道:“你们都是出自于名门望族,难道我这个动作,你们不明白什么意思吗?或者非要我喊一声,你们滚!才离开我的家?” 这三个人明白他这个动作意思才怪。 但王画后面让他们滚,可明白啊。 于家三郎脸上一白,在周围乡里,他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拥有良田无数。自己也从小刻苦学习,“精通”六经,到了京城连全国的才子,他都参加进去,与他们唱和,更不要说在乡里,他被当作才子。可今天却受到这个放牛郎的羞辱。 他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有没有听过夜郎自大的故事!” 王画点头,但他在冷肃的面容中带着一点玩味,他说道:“当然听过,可不知道这个夜郎是你还是我?” 不是我是夜郎,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你是夜郎,有眼不识泰山。 “好,走着瞧!”于家三郎气坏了,说了一声。一挥衣袖,走出了王家大门。 杜鹏叹息一声。虽然刚才王画引用的覆水难收的典故实际上出自明朝的故事,真正的朱买臣后来还是收留了他的妻子,只是他这个嫌穷爱富的妻子在羞愧之下不久病故了。这让杜鹏感到有些困惹。但少年出口成章,引经据典,让杜鹏知道这少年并没有沉沦,只是象一龙潜伏于地下,只等着冲天之时。 可同样他也看出这个王画性格刚烈。 这样的性格,就是他以后有出息,也未必是好事啊。想当初太原王勃才华是多么的横溢,可因为写了一篇《檄英王鸡》,被高宗赶出沛王府,从此仕途断送。无论是轻佻,还是刚烈,前途都让人堪忧啊。 这样的女婿再有才华,不要也罢。 三个很不友好的客人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王画心里想道:走着瞧?你们也太小看我了!那么我们就走着瞧吧! 王迤才反应过来,这个逆子!绝亲也罢,今天杜鹏话说得客气,可他知道今天这门亲事断也是断,不断也是断。可这个逆子不应当口出狂言。现在家境中落,而杜于两家都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甚至在整个巩县也能数得过来。无论这两家那一家,只要伸伸一个手指头,都能将现在的王家压死。 他愤怒地拿起了竹条。 对于这个儿子,他已经很失望了。当这个儿子出世时,他还很高兴,毕竟王家有后了。然而不久后,他就发现了一件事,那时他这个儿子还很小,甚至连一周也不到,可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地鄙视。就连他想抱一下,这个小家伙在他怀中不停地扭动,似乎他身上很肮脏一样。 渐渐这个儿子长大了,这种现象更加炽烈。有时候他气不过狠揍一顿。但这个儿子站在哪里一动不动,自己将他身上抽得一条条血痕,他都一声不响。 今天这个逆子口出狂言,是想把自己一家往死路上推啊。 这根竹条“嗖”地一声,抽下去都带着风声,可见力量是多大。 王画只是轻蔑地一笑,伸手将这根竹条截了下来。 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后,通过分辨,断定这是唐朝,他就开始煅练身体。这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的。事实上他前世也煅练身体,不但是写字作画,主要他的工作是以雕刻为主,尽管是浮雕,可对手臂的力量要求很严格。 当然,如果他不精益求精,只是烧制一般的瓷器倒也无所谓。 况且唐朝以武立国,武风兴盛,有了一个好身体,到了关健时,也可以自保。还有一个原因,唐朝的兵制是募兵制,只要自己的父亲那一天再为自己增添两个弟弟的话,那么按照律令,“六户中等以上,家有三丁者,选材力一人,免其身租庸调”。那么以王家的财力与王迤的人缘,王家就必须抽去一丁。最可怕的是因为均田制的破坏,以及薛仁贵吐蕃与王孝杰的契丹大败造成兵源紧张,还有府兵地位开始变得低下造成逃兵,开始了一种新的征兵方法――”征人“,实际上就是募兵制的开始。这更使自家容易被选丁。那么厌恶自己的父亲一定会将自己送上战场。因此他煅练更加勤奋。 但这一切都是偷偷摸摸地进行的。自一曲隋唐演义过后,天下人口萧条。在六十几年前,李世民想要封禅,魏征进谏阻拦,就曾说过一句话:“且陛下封禅,则万国咸集,远夷君长,皆当扈从,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烟火尚稀,灌莽极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虚弱也。” 经过六十年的休生养息,天下人口还没有恢复到隋朝鼎峰时期。许多地方还是人烟稀少。虽然武则天以洛阳为大周首都,迁秦同关外七州近十万户以塞洛阳,可因为巩县多山少地,许多地方还是荒无人烟。 王画做得又极其巧妙,这些年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从容地伸手一抓,就将这根竹条抓在手中。 王迤想要夺下,虽然他是一个成年人,但没有煅练过,怎可能从王画手中将竹条夺回来? 王画说道:“耶耶,今天之辱,因为何故!如果不是你将当年王家历代祖先留下的家产倾败一空,怎么有今天这样让两个无知少年羞辱之耻!” 只是一句,就问得王迤哑口无言。 这时候,躲藏在房间后面偷听的母亲与大姐也跑了出来,他母亲惊慌地说道:“画儿,你要做什么?他是你的大人啊。” 王画冷冷道:“放心,虽然耶耶残暴,可我也不是逆子,只是现在我想与他谈几句话。” 转过头看着他的父亲,再次说道:“耶耶,什么叫丈夫!如果连妻儿老小都养不活,算什么丈夫!可你都好,非但养不活一家老小,而且还要妻子与年幼的女儿辛勤劳动,来养活你!你有什么资格狐假虎威?” “顺便我告诉你一件事,几天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继续用劳动来养活这一大家老小。你既然作为一个废物,就有做废物的自觉吧!权当,”说到这里,他差点将权当养了一头猪说了出来。最终还是忍着没有说,毕竟从肉体或者是血缘来说,这个便宜老子可是货真价实。他说道:“请你不要再伤害母亲与我的大姐和两个妹妹。” 他母亲听一愣,然后慌里慌张地说:“你这个痴儿,说什么痴话?你才多大,离开家乡,你能去哪儿?你又能做什么?” 王画答道:“请母亲大人放心,*,我自有打算。” 说着将手一松,竹条这一端也落在地上。 看来王画这番话,对他这个父亲打击也很重。一刹那间,他这个父亲似乎苍老了很多年。 王画叹口气,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就是周处那样的恶霸,最后番然回悔,还成了著名的烈士忠臣。现在母亲勤俭持家,大姐为了这个家庭,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婆家,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日子了。” 说完,走出大门。 他要让他父亲反省,同时自己也要好好想一想,几天后进入洛阳做什么。 这时候天色已暮,东边的天际开始出现青褐色,就象他家屋檐上沉年老瓦一样。在西边天际,还隐隐带着一片绛红,如同一滩正在融化的凝脂。 无数的雀鸟正在归巢,他极目看去,有麻雀,还有山喜鹊,以及灰头白,甚至还能看到从更寒冷的北方飞过来渡冬的大鹅。它们在天空中或是笨拙地起舞,或者舞动着曼妙的身姿。 他的大姐以及两个妹妹也跑了出来,惊恐万状地看着他。她们在为今天哥哥“胆大妄为”担心。 他的大姐抽泣地说道:“二弟,你现在还小,不能赌这口气啊。” 王画将她的手拉着,才十四岁的年龄,正是如花似玉的时候,可现在他大姐大凤手上却长得厚厚的老茧,摸上去更是粗糙无比。这是多年辛苦劳作,留下的痕迹。 王画说道:“大姊,这些年我让你们都苦了。”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啊?”大凤都急得要哭出来了。 她不明白王画发出这感概,是因为他怕别人怀疑,所以才隐忍了这么多年,否则大凤与他母亲都不必吃这么多年苦。她还以为他被杜家前来退亲,将脑子气坏了。 她又说道:“放心,大姐宁肯不嫁人,以后也为你找一户好人家的子女。” 王画微微一笑,说:“我的事你不用烦神。不过大姊,这话应当是我说的,放心,你的苦日子到头了。” 说完后,在三凤四凤头上抚摸了一把,朗声道:“你们苦日子都到头了。” 听了他的话,大凤更加担心。 王画却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看向远处的青山。青山在暮色里格外地苍茫,大片大片的蔼气从藤萝上生起来,很快茫茫地群山崇岭,渐渐变得模糊一片。 王画心里想到:大唐,也许不久后,我才算是真正来到了,让我为你掀起巨大的风暴吧! 夜色渐渐降临,天空繁星似雪。 王画脸上出现一片笑容,如果按照这时候的迷信说法,这还是一个好兆头呢 第五章出招 连续几个艳阳天过去,满山遍野都带上一层金色。地里种植的高梁也成熟了,弯下沉甸甸的谷穗。 开始进入秋收季节。 王画并没有立即离开家乡,他留了下来。 一是虽然他藏着狄仁杰“买”他画的一块银饼。如果用它来渡日,这是一笔不少的钱,如果用它来创业,还远远不够。 王画曾经用现在的物价换算了一下,现在每贯钱也不过相当于他前世人民币三百块不到,如果再考虑其他的因素,也不会足四百块钱。也就是说这块银饼只是几千块钱,进了现在天下的中心,充满了无数达官贵人的洛阳,又能做什么? 就是离开,他也必须计算清楚才能离开。 还有一个原因,家里面种了几十亩地庄稼,所有重担压在母亲与大姐身上,他也不忍心。从前年起他就开始试着学做一些农活,在农忙时帮她们一点忙。 只有让王画狐疑地是,他的父亲也来到田里,虽然添乱的成份比帮忙的成份还要大,但总算清醒过来,放下架子,开始劳动了? 时光如梭,又是几天飞快地过去。 虽然发生了杜家前来退亲的事,可因为王迤放下身体,并且脾气也似乎在改变,这几天没有动用竹条了。王家反而弃满了一种喜悦的气氛。 然而王家的噩运并没有因为王迤的改变而结束。过了几天后,一件大事发生了。 也许许多人认为,唐朝初期只有几千万人口,种着将来养活十几亿人口的田地。加上唐朝的均田制,为了更加公平,朝廷还将各个家庭分成九等,每一等收不同的税务,这样来保障贫民的最大利益,使社会矛盾不会激化。农民应当能过上一个好日子。 可事实上这如同大跃进一样的好笑。 首先是均田制。唐朝统治者们想法确实是好的,一开始正常的丁户给田一百亩,到了后来田地兼并严重的情况下,居然连老男小孩子都给几十亩田地。可这一条只是统治者在意淫。 其实唐朝朝廷所掌握的土地一是无主的土地,二是籍没的土地。开始还行,百姓的数量因为战争,被击杀或者逃亡,损失了三分有二,无数豪强同样被击杀。大量土地空余出来。但后来社会安定,人口增加,同时还在赏赐有功的将士、大臣以及权贵,进一步挤压土地空间。实际上真正做到按照唐朝均田令分配土地的州县几乎没有。最后导致一个结果,为了巩固均田令,朝廷想办法挤压田地,有的农民分到的田地居然在三四十里开外,想一想,也不要耕种了,就这么来回跑上一趟,一天辰光也没有了。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现在缺乏肥料,许多土地因为地力拨尽,不得不采取轮种措施。粮食种类单一,产量也很低,因此同样的土地,在王画前世能养活十几亿人,但在这时候养活四五千万人都很困难。 就是这样,现在工商业还十分落后,当然比以前历史要好得多。现在的主要财源还是来自土地。虽然唐朝严禁租售永业口分田,可这一条禁令收效甚微。进一步造成社会矛盾激化的是,这些新兴的庶族地主,以及与原来的士族大户,与官府勾结起来,手中占有大量土地与财富,在划分等级时,却将自己家庭划分为下等,来逃避各种徭役税务。但一个县的税务总得要交吧,于是这些税徭全部加压在其他平民身上。 有些州县因为压迫得过狠,许多百姓逃离他乡。 比如王家所在的山村――老青沟,本来只有一百户百姓,后来因为大量的磁窑兴建,需要大量工人,前后又搬来近百户百姓,而这些后搬来的百姓,一大半就是由逃户组成的。 不过总的来说,现在兼并有可能是因为武则天为了赢得新兴地主的支持,而有意放松,才刚刚开始,人口还没有达到巅峰。所有矛盾还没有变得突出,唐朝还在陆续地向前发展。 本来王家没有衰落时,在青山沟近两百户人家中,是唯一的大户人家,如同鹤立鸡群一样。赋税也是上等第二等人家交纳的。可后来王迤不会经营,加上染上赌博的习惯,家产渐渐衰落下去,巩县也在将他家不断地下调,最后成了中等第二等人家。这也是因为王迤在家产没有败完之前,与县里的一些官员来往密切,也许王迤还输了许多钱给他们。这些官员还有些交情存在,因此才主动将他家的家产往下划分,使税务减少,以此减轻他们家庭的压力。 实际上在王画心目中,王家除了几大间瓦房没有便卖,真正收入在村中可都能称之为下等人家了。至少其他村民家中的劳力,除了耕种外,还可以到窑洞里上工得到一些收入,甚至还可以进入山中打猎,改善伙食。可王家呢?除了几十亩薄地,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今年庄稼收回来没有两天,县衙来征税,突然将他家重新定为上等第三等人家。这一调,无疑在困窘得如同站在悬崖边的王家,背后猛地推了一把。 王迤也不服气,就问为什么将他家重新划分等级了? 县里的衙役与乡里的里正就笑着问王迤:“你家是不是士族?你再看看,青山沟除了你家,还有那一家房屋有你家漂亮?现在没有追问你你逃了这么多年的税务,只是将你家划成第三等就算是照顾你家了。” 王迤还要辨解。 王画将他手一拉,劝道:“耶耶,算了。” 王画明白,这不知是于家还是杜家,因为自己那天晚上所说的话,对他展开的报复。可人在人情在,人去人情空。当年与他父亲多少有点交情的那批官员,这几年下来,几乎全部调到其他地方了。没有了交情,也没有了金钱,到哪里讨回这个公道?又拿什么与于杜两家争斗? 这口气暂且忍受了吧。 王迤狠狠地噔了他一眼,想要发火,可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然后一屁股颓丧地坐在椅子上。本来王家艰苦一点,还可以勉强在熬到明年夏收。 现在等级一上调,税务增加,不要说到明年夏收了,也许连春天都挨不过来。 不但是王迤,就是王画的母亲,与大凤,都感到这一变化带来的压力,脸上变得苍白起来。三凤与四凤还懵然无知,只是看到大家脸色不好看,紧张地用眼睛扫过来扫过去。 王画却笑了起来,对大家说道:“耶耶,母亲,不用紧张,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们这样做也好,也让大家看清楚他们假仁假义的脸皮。” 不过这样一来,更加逼得王画,最终下了离开家乡,前往洛阳寻找生机的决心。 又一个寂静的夜晚过去。 在东边青芒色的天际,一个大大的蛋黄冉冉地升了起来,大地转眼之间带上了一层油红、杏黄、松绿、姹紫,在一片七彩的瑰丽颜色下,大地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勃勃生机。 王画终于要走了。 他母亲流着泪水,虽然现在的少年比较早熟,可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啊,他能做什么? 其实不要说王迤,就是她也是一样,认为王画只是出去闯荡一下,还真能将这个家庭挽救回来?更不要说让于杜两个大家族低下头去了。王迤都准备卖掉一部份房屋,甚至打算主动放下身架,到磁窑里找一份活做,来渡过这一次的危机。 乘着王迤不注意,王画的母亲从怀里掏出几件首饰,对王画说道:“如果遇到困难,你把这些首饰典当了。” 这是她陪嫁过来的嫁妆。 没有过多的话语,可这个动作,让王画感到了一份浓浓的温情。他摇头说道:“不用。你看,这是我卖两幅画挣来的钱。” 说着掏出那块银饼。然后又悄声说道:“不能让耶耶知道。” 到现在王画对这个父亲还是不放心,省怕他知道了,将这点钱逼去,那么他前途就更加困难了。 他母亲点了一下头。 王画又说道:“母亲,这回放心了吧。” 这时候三凤四凤走过来说道:“二哥,努力。” 与大凤与王母的担心不同,这两个小丫头对这个哥哥可是充满了信心。 “好,努力!”王画握了一下拳头,然后大笑,离开青山沟! 第六章开始 巩县境内大多数是山区或者丘陵地形,可现在却是唐朝一个有名的地方…… 第一就是瓷业。 唐朝著名的烧瓷地方有邢窑、巩窑、定窑、浑源窑、铜川窑、长沙窑、越窑、寿州窑、洪州窑、邛窑。古代说陶瓷,严格来说,瓷和陶是两种概念。瓷这个字创造于汉朝,指上过釉的陶器。但只有到了唐朝以后,烧出高温瓷,瓷器方始成功。 但唐瓷因为工艺粗糙,在历史上地位并不高,到了宋朝后,瓷器才开始大成,明清才达到巅峰。至于收藏界最贵的元青花,并不是它工艺最好,而是元青花存货少,价格才炒作起来。其实元青花质量工艺不如明青花,更不如清青花。 巩窑也就是王画的家乡巩县的磁窑,现在开始已经出现烧制碗、壶、瓶、枕、罐一些白瓷产品。但现在这种白瓷工艺粗鄙,从外面看,大多采取内满釉、外半釉,光泽度是烧了出来,可细细看去,在釉面上却能找到一些黑色的小棕点,让人感到美中不足。如果将它打开,大多是米黄色胎,质地粗糙,肉眼就可以在内腹壁看到许多大气泡。 这种瓷器,在可以称上大师级别的烧瓷专家王画眼里不值得一提。可现代的瓷器比起以前,上釉已经很均匀,瓷化程度也非常高。也因为这一点,瓷器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民间普及起来。 巩县另一个出产就是最有名的唐三彩! 唐朝三大唐三彩产地,长安、洛阳、扬州,而洛阳就是指巩县的。准确来说,巩窑主要集中在王画的家乡,天陵山、黄治河一带。对于唐三彩,人们也常有两个误区。 第一个误区,大多数将它当作一个高贵的的艺术品。这是一种极其错误的认识,它是一种冥器,也就是相当于纸钱、花圈的之类的东西。这时候还没有烧纸钱花圈的说法,就用唐三彩来陪葬,相当于烧纸钱。因此,如果那个官员家中将唐三彩放在柜子里,或者书桌上,会让人耻笑的。 唐三彩出现,也因为唐朝陶瓷业飞跃发展,加上贞观之治后,国力强盛、百业俱兴,奢侈之风兴起,于是厚葬的风气也跟着兴了起来。到了武则天手里,唐三彩技术正式达到了巅峰。虽然朝廷禁止浮夸风,规定官员多少品级,陪葬多少件东西。可不管用,每次都是严重超过规定数量。这种风气也助长了唐三彩的兴盛。 第二个误区,许多人认为它工艺十分发达。其实这种发达只是相当于唐朝,它只是一种陶,连瓷都称不上。它的可贵之处,在于色彩艳丽,在于造型,因此它有独特的艺术价值,并没有工艺价值。后人很容易就伪造出来假三彩,只是那种历史沧桑感伪造不出来罢了。 但是王画还是喜欢看窑工烧三彩,他不是看窑工们打胎上釉,而是看窑工用刀子刻出各种精致的造型,以及用笔“开脸”。每一次看到后,如果不是怕别人说他妖异,他都想亲自上去试试。只是窑主也不会让他这样做的。 一件唐三彩先选择土,打胎,造型,高温烧胎后冷却,配釉低温重烧,至于人物,头部是不上釉的,而等釉烧出来后,再画眉、点唇、画头发。这个过程就叫“开脸”。 直到此时,一件完整的唐三彩才算是完成了,然后运往各地,作为陪葬品,再次进入地下。 车轮“吱吱哑哑”地响着,这几辆牛车都是运送巩县的陶瓷进入洛阳的。 王画就是搭乘其中一辆,跟随他们一道进入洛阳城。 巩县离洛阳并不远,可因为牛车负重而行,到了洛阳,都到了第二天,而且天色都晚了。 当王画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时,洛阳城已是一片灯火通明。但也只是一些客栈酒楼妓院在营业,至于纯种的商业交易已经停业。唐朝的商业模式以坊为主,白天营业,夜晚休息。“凡市以日午击鼓三百声,而众以会。日入前七刻击钲三百声,而众以散。” 但在南方这条法令要松驰得多,后来就连长安洛阳这样的都城,上半夜同样也有商人营业。同时,商人一开始地位很是低贱,这也与李世民纠正隋朝奢侈的风气有关。可后来商人的地位逐渐提高,就连一些世家子弟官员士大夫都主动参预商业活动。特别是陈少游三总大藩,通过贸易,累积财富巨亿万。 这时候唐朝经过几十年的休生养息,人们的思想观念正在转型期,商人地位逐渐提高。象巩县的杜家于家以及他自己的王家,算起来也是小士族,可还是主要通过商业来谋取财富的。 但作为现在大周首都,洛阳到了晚上,基本上所有的坊市都关上了大门。 王画洗了脚后就上床睡觉了,可他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要回想着以前所学到的知识。 这一次他前来洛阳,获取财富的手段,并不是通过瓷器,也不会通过唐三彩。尽管这是他内心的渴望。可烧瓷需要大笔本钱的,现在怀里就只有狄仁杰送他的十几两银子,无疑是杯水车薪。 至于唐三彩,无论它是真正高雅的工艺品也好,还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冥器也好。王画是不敢烧的,如果他一烧,这一辈子甭想在这个世界出人头地了。 他这一次前来的目标,却是另一样艺术品。一样被许多后人都淡漠的艺术品——漆器。 这种艺术品在中国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在唐代以前,它的作用很模糊,可做工艺品,日用品,甚至还可以做冥器。但到了唐朝以后,随着陶瓷业的发达,日用品渐渐让比较粗糙的瓷器所代替,冥器也让唐三彩取代。从事漆器的技师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对制作手法精益求精,将整个漆器向工艺品转移。 末金镂、雕漆等髹饰品种以及金银平脱,螺细镶饰、夹纻造像等技法,都是在这时候创造出来的。但同瓷器一样,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越往后去,工艺更加发达。单论工艺富丽,唐漆不如宋漆,宋漆不如元明漆,元明漆不如清漆。 漆器不是王画的专业,可也是他的爱好。对于他的博杂的兴趣爱好,他的好友,国画大师程十发曾经提出忠告,说他如果将这些精力放在某一方面,都可以成为震惊天下的名匠。可是王画听后,只是笑笑不语,依然我行我素。 虽然在前世不敢说是漆器界顶尖的大师,可这是在唐朝,以他领先这个世界艺术观念一千多年的先进知识,只要他在漆器上出手,必然在这个世界使天下震惊。 这才是他前来洛阳谋财的真正手段。 王画躺在床上,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他醒过来,来到洛阳的西市附近。洛阳城共有三个市场,西市、南市、北市。北市在洛水北岸,上东门外,占一坊之地,也有许多丝行、彩帛行、香行等等,可因为等于处在外城,多夹居贫民公寓,也有一些商人私宅,被人称为糠市。而王画即将制作的漆器,属于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漆器,自然不能选择这个市场。 南市与西市在城内。南市位于建春门大街,是洛阳最大的市场,占了近两坊之地,里面有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百余店,平时货积如山。但因为里面有许多胡商,王画将它也略了过去。 而西市也占着一坊之地,在厚载门内街西侧。虽然规模小了一点,可到这里购买货物的全部是达官贵人。所以王画打探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在这个市场发展。 当然,他手里那一点银子,在这里买一个厕所都买不下来,更不要说盘下一个店面。 王画是借了一间民房,将漆器制成品后,让坊里卖工艺品的店面转卖。 租下了住房后,王画又到街上买回来一些原坯,以及各种颜料以及生漆。 然后他就看着眼前这几个坯胎。作为漆器的坯胎一般是木胎,也有银、铜、锡、竹、藤、瓷、布、绸、皮革等。但王画是要制作顶级漆器,不但利用他的美术知识髹饰,还要通过雕刻本领进行浮雕工艺,所以选用的胎都是木胎。 王画看了半天,终于开始动手第一件作品——园林仕女浮雕图戗金朱漆奁! 第七章小花 既然选择好题材,他开始到市场上购买这幅作品的材料。 将材料买好后,他再次看着眼前这个胎料。 一件高档的漆器产生的过程远不是外人所想像的那样,在漆胎上涂上一层漆或者用漆画上幅画那么简单。 首先是漆胎,各个漆胎有各个漆胎的长处短处。如金属漆胎坚固其中银最为尊贵,然而各个金属的特点不一。再比如木质漆胎松软,容易塑形,但各个木质的特性又不相同。再比如藤竹漆胎,因为单位面积小,必须要编织,可编织后形状容易走失。还有瓷胎必须在第二次烧瓷时,就将瓷胎的胎图在瓷胎没有成形成烧出来,再髹饰。 因此在创造一幅作品,必须要考虑漆胎的质地。 但这还不是顶级的漆器。顶级的漆器大师在考虑一幅作品,连漆胎的纹理都要考虑进去。无论什么漆胎都有一定的纹理,特别是木质漆胎,纹理更多缜密,如果制作图案时不考虑这些纹理,最后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漆器的效果。 然后用漆漆物,称之为“髹”。用漆绘制图案,称之为饰。或者又分成平漆与雕漆两种。平漆就是直接用漆漆胎,并不使用其他复杂的工艺。如果制作精美,也会因为简洁产生一种可爱感。还有一种就是雕漆,在漆胎上反复用红漆涂抹,层层重叠,有的还夹杂其他颜色。然后在上面雕刻出各种图案花纹。最后是漆的颜色,漆器用漆大多数不用生漆,大多数用加工过的色漆。但在唐朝因为技术的问题,有许多颜料现在都没有被发现,因此色漆种类并不是很多。当然还是以红漆为主,这也是中国人最喜欢的颜色。 不过王画的处女作因为手里剩下的金钱不多了,造成他只有选择剔红与戗金两种工艺,因此对色漆的要求并不高。剔红属于剔彩漆的一种,还有剔黄、剔绿、剔黑等等,这种手法在明朝张成与杨茂手上发挥到了巅峰,两位大师也因此名留千古。所谓的剔红也就是雕红漆,这种工艺与材料现在唐朝就已经初具模型,因此不需要王画对材料进行创新,只要在市场上转一下,就可以买来所具备的材料。 还有一个,戗金。就是在漆地上用刀或者针划出纤细的线条,在线条上打金胶,或者将金粉填充做成金色花纹。如果用银粉或银箔就叫戗银。这种工艺历史更悠久,在战国时就已经出现了。 当然,对于第一幅作品,王画并没有简单地选择了这两种漆法,除了打算利用精美的图案外,他还准备在剔红基础上添加另一种方法——雕填。 这是一种将填漆与戗金结合在一起的新技法,直到明清时才出现的,后来很快普及,成为漆器中的一个大类。这种工艺先作填漆。填漆分成磨显与镂嵌两种。磨显,在做完糙漆用堆漆的方法做花纹,在花纹轮廓内用色漆填平,然后打磨。镂嵌就是先刻而后填,直接在成品漆(就是(桼+包)漆,这个字打不出)镂刻出低空的花纹,填平色漆打磨。 雕漆就是用填漆的方法做好花纹,沿着花纹的轮廓勾出阴文线,在阴文线内填金。也有的用彩漆直接描绘,还有既填又描。王画正是使用的最后一种方法。 用这种漆法制作出来的漆器绚丽华美,色彩鲜艳。这种风格更受现在盛唐人们的喜欢。毕竟王画手里是最后一点本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不成功,那就会迎来大麻烦了。 除了这些,王画还准备了一些立体浮雕的方法,突出景物人物的生动感。但他没有敢用多,怕现在的人们思想观念接受不了这种艺术。 所谓的奁,指女子梳妆用的镜匣,泛指精巧的小匣子。毕竟王画使用这种漆法,需要大量昂贵的金粉,如果器物太大,同样,他手里的钱也不够制作成本。还有一个原因,奁在现代是一个重要妇女用器。连送女方出阁,都称奁仪。在婚嫁亲迎前的一天男方打发人到女家“催妆”,女家送妆奁到男家“铺房”。催妆是亲迎的信号。铺房有些地方叫“送嫁妆”,即女方所送陪嫁妆奁统称。但这里并不是单指奁,包括家具、箱柜、衣服、被褥、首饰、金银铜锡器皿等等。备“奁仪录”一一开列,合册精装,置于彩亭之上,用人抬,行于送嫁妆的行列之前。因此称奁仪。 所以只要制作出来一只精美的奁,是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终于他开始拿起小刀来,准备动手了,但在动手之前,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语地道:“没有想到我艺术家没有做成之前,首先要学会做商人。” 这是因为他在制作漆器之前,怕失败,特地到市场上调查过一次,最后才决定制作一个漆奁的事。 随着他下去第一刀,又说了一句:“还是不行啊,这么多年没有动刀,手法生疏了。” 这是自然,这些年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摸的最多的还是纸笔,虽然前世一手软刀雕刻国内几乎无人能及,这么多年来,也许艺术感悟更加深刻。可没有摸过小刀子,手法确实生疏了。 想了想,王画没有立即雕刻花纹。而是找来几个木柴,在上面作浮刻,以此来使刀功恢复过来。 他这个举动使他的房东感到很好奇。现在王画十二岁出来游历,房东并不奇怪。这时候的人比王画前世的人,要早熟许多。作为现在京城的洛阳,象王画这样的年纪,前来游学的学子有很多。 房东也将他当作了一个游学的学子了。 但房东并没有担心。现在还禀程魏晋余风,人物旷达。陈子昂的百万买琴不说,再比如王翰,少年时就开始喜欢饮酒狎妓打猎。打猎就打猎,可他弄来一面战鼓,“咚咚”地一敲。四方少年听到这鼓声,哦,明白了,老大打猎了,一起跑过来。王翰骑在马上,无数少年尾随其后,王翰神采飞扬,指点江山,真象一个大将军似的。 房东也不过以为他的房客也是这种行为古怪的才子类型,并没有过问。 到了第四天,王画感觉手熟了,才再次制作这个处女作。 这幅作品他是参照了南宋出土的一件优秀文物——戗金仕女图朱漆奁。但图案比那一个作品上的图案更加繁琐。这个十六椭圆漆奁奁壁图上,也不是各个不相关联的图案,而是一幅联图。也因为现在唐朝的喜爱,仁女画得更加丰腴。更不要说无比复杂的髹饰手法。如果抛去了文物价值,这个作品单从艺术品的角度来说,无疑已经站在了更高的高度。 特别是王画通过髹漆的深浅,虽然只是单纯的剔红,可使得整个图案错落有致。图案上园林里盛开着许多菊花,以及蓊葱的树木,仕女衣服华贵,身后还跟着两个服侍的丫环,可通过深刻淡红,表现出明月的寒沧。再加上仕女慵懒地坐在凉椅上,看着空中这轮寒月,眼神空洞茫然,会使人想到,这个仕女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呢? 一下子就抓住了观者的心。 王画又想了想,刻下一行诗: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然后才署名,不过没有写上自己名字,而是刻上一朵小花。花,通画音。而且王画现在的想法,他就象一朵山中的小花一样,出身贫寒,可也要绽放出美丽的身姿。 做完这项工作后,王画再将这个作品看了一下,也觉得十分地满意,这才开始打磨。 其实到了这里,他已经废寝忘食地工作了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 直到打磨完毕,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漆器放好,这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太阳高高升了起来,他拿着这个漆奁,来到市场上。 这将是他在这个世界,所赚得第一桶金 第八章初遇 西市也是洛阳最繁华的中心之一,如果有可能相比较的话,同时也是天下最繁华的中心之一。 大街上除了衣着华丽,拿着小扇遮住颜面的仕女,还有许多士子,以及各种形状的外国商人。 虽然对现在的朝堂王画十分地畏惧,可看着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街道两边高大华丽的建设,还有屋宇之间耸立的许多寺塔,以及从寺塔里隐隐传来梵音的吟唱。王画也不得不赞赏洛阳的繁华庄严。 他怀里揣着那个奁盒,心中想到,从今天起,我就要正式扣开这扇进入大唐的大门了。 却没有想到他是扣开了一扇大门,而且在他无意之中,另一扇大门同样也将开始缓缓地打开,为他敝开一扇光明的前程。但事物必然有两面性。也许黑夜并不美好,但黑夜之中,可以让人安心地享受那份宁静。 光明虽然美好,但也有许多嘈杂,还有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也有许多阴暗的事物。 王画小心地甄别两边的店铺。黄金有价,玉无价,同样艺术品更无价。不是说它很珍贵,而是说它的价植不好判断。如果有人欣赏,说你值钱就值钱。如果没有人欣赏,说你不值钱,那么就不值钱。最著名的例子是梵高的画。 对于现在工艺品的价值,王画无法判断。甚至他想到于杜两家这次阴险狡猾的打压,他都认为有些店铺,或许看他年少,都能为了利润将这个奁盒侵吞。 最后他选择了一个叫奇珍轩的店铺,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很大的店铺,王画观察了好一会儿,里面客人很多,有了外人在此,他也有一个安全的保障。而且这家店铺也是以卖各种珍贵的工艺品为主的,里面有许多金银珠宝首饰。也应当不会为了自己这个奁盒,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当然,店大欺客。进了这家店铺,无疑价格会被他们打压。这就要看他们出的价格,有没有超过自己的底限。 看到王画进来了,伙计笑盈盈地问道:“这位客官,想要买些什么东西?” 态度很好。可王画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一丝不屑。王画并不感到奇怪。自己穿的这身袍子,还是他父亲穿的衣服,让母亲改装的。虽然衣服的布料,也算是马马虎虎,但不免让人看上去,布料很沉旧。这身衣服,就等于是一面招牌,告诉明眼人,我是一个破落子弟。实际上,他的到来,已经使店里面几个大娘子小娘子女顾客,眼里露出极度厌恶的神情,有的仕女还用扇子不断地扇动着,就好象他身上散发着臭味一样。 王画两世为人,除了特别的事,他的心境几乎达到了心如止水的地步,对于他们这丝不屑,他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师傅,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想在你们店里寄卖。” 说着将这个戗金朱漆奁拿了出来,放在柜台上。 开始伙计听说他要卖东西,眼中不屑的神色更加浓厚了。可当他看到这个朱漆奁时,眼睛立即睁大起来。 看到这伙计的神情,王画心里面松了一口气,有戏了! 但他脸上神情很平淡,就象心里面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一样。 当时制作这个奁盒时,王画因为手中钱少,不能买更多金粉以及金胶,不得不采用了一些偷机取巧的办法,利用颜色雕刻等方法,使金粉与金胶的数量,看起来比实际含有的要多一点。以此增加这个奁盒的珍贵程度。 但一件工艺品不能以材料计算的。就象王画手中的奁盒,王画所用的材料钱与工钱加在一起,与这个朱漆奁的实际价值是远远不相等的。 这个伙计看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奁盒制作十分精美,而且许多工艺似乎都没有见过,他一时无法判断出实际价值来,更不敢沽价。于是匆匆忙忙地跑到后面,请示掌柜去了。 掌柜听了后走了出来,他将这个朱漆奁拿在手里仔细地玩味。他的眼界比伙计可高得多。这个奁盒抛去整体造型不说,抛去一些没有看到的漆法不说,单是这幅联体仕女图,就可以称得上一件珍贵的物品,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一道十分雅致的小诗,同样这首诗的书法同样也十分地美观,四句二十八个字,每一句都用小草一气呵成,书法洒脱飘逸,看上去极为养眼。再加上整体图案与颜色的搭配,活脱脱地将皇宫园林那种富贵大气,以及这富贵大气背后宫女的那份幽怨,这两种矛盾有机地整合在一起。 这是一幅绝世佳品啊。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这位小郎君,这件奁盒是从哪里得到的?” 别要是偷来的。他心中已经认定王画是偷来的,黑货他也不怕麻烦,反正那远处几位尊贵的客人,似乎因为这个少年的寒酸,避之不及。正好趁这机会压价。 王画看着他,平静地说道:“这位大师傅,这是我自己所作。如果贵店出一个合理的价格,我以后还会制作一些精美的器具,交给贵店出售。” 别要打歪主意,你这样的人我看得太多了。如果你想压价,成不成两回事,以后咱们也就这一回交易了。 然而王画还低估了后果。 是你制作的?掌柜看着王画,眼里神情不相信,你以为你是谁?王子安?如果你有那样的本事,早就不愁衣食了,为了求王子安写文,求者赠予的金帛堆积如山,还会沦落到“卖艺”的地步? 王画又说道:“大师傅,不管你相不相信,这件奁盒你们店铺买不买?” “小郎君,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想买,只是我们店铺重视声誉,对于货源来路必须盘查清楚。”掌柜一边说话,一边将奁盒抱在手里不放。 果然,王画怕什么来什么。掌柜这句话是一个托辞,他起贪念了。 实际上贪念是一部份,还有一个原因,如王画所想,他岁数太小,也让人不得不起贪念。 王画看了看四周,这时因为看出来他与掌柜似乎有发生冲突的样子,已经引起了其他几个客人的注意。于是王画大声道:“那么你要我怎样证明呢?” 这一下喊声,终于将众人吸引过来。 “怎么回事?”一个清脆的声音,朗声问道。 王画一侧头,看到一个青年,身穿着赤黄色圆领窄袖衫袍,腰佩玉带,脚上一双黑色的六合靴。岁数似乎与自己有些仿佛,但这个少年气宇轩昂,双眼闪着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还牵着一个小姑娘,似乎比自己四妹还要小,大大的脑袋,浓眉大眼,眼神也十分灵动。此时她正抬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王画又听到这家掌柜说道:“世子殿下,这位小郎君前来出售这个奁盒。因为这个奁盒制作十分精美,仆担心来路不正,影响我们店的声誉。所以询问了下,可他居然说这个奁盒是他制作的。” “哦,拿过来让我看看。”这个世子说道。 虽然舍不得,可掌柜不敢拒绝,这个主可是皇帝的亲孙子。虽然皇上将他的亲生母亲以及舅家全部杀死,但传言他在七岁时,皇上亲侄子金吾将军武懿宗大声训斥侍从护卫,他在旁边怒喝:“这里是我李家的朝堂,干你何事?!竟敢如此训斥我家骑士护卫!”弄得武懿宗看着这个小孩子目瞪口呆。皇上听到后不但没有怪罪,反而对他备加喜欢,第二年就封为临淄王。 王画可不知道这个主的来历,他紧盯着这个身份恐怕很尊贵的少年。 他就看到这位世子身旁的少女说道:“哥哥,我也要看。” “好,给你看。”这个世子弯下腰,将奁盒递到小姑娘手上。 小姑娘看了一会儿,说道:“哥哥,好漂亮哦。” 想了想又说道:“哥哥,我想起妈妈。” 他们兄妹二人的母亲以及舅家窦氏全部被武则天处死。小姑娘看到这个仕女,自然联想到可怜的母亲。 王画看到听到小姑娘这声喊后,这个世子脸色一变,立即用袍袖将她嘴堵上,然后从小姑娘手上将奁盒接过来,打了一个哈哈说:“好诗,好画,好字,好器。” 敢情成了四好漆奁了。 他又说道:“其实想要证明这件奁盒,是不是这个郎君制作的,并不困难。” 第九章一马 “请指教,”虽然不知道这个世子是什么身份,但王画却看出来这个世子身份高贵不说,看上去也让人觉得十分睿智。 作为一个世子,他不会与一个商人勾结起来,谋夺自己这个漆奁的,也不值得。 王画就听他说道:“其实不难,只要阁下用笔写几个字,与奁盒上的字迹对照一下,就可以辨认出来。” “行,”王画答道。 看到王画神情冷静,这个掌柜心中有些后悔了。看来自己是真低估了人?但迫于这位王孙的压力,不得不乖乖将纸笔拿了出来。 王画想了想,还是用著名行草书大师傅山体写下一道诗: 禁门宫树月痕过,媚眼惟看宿鹭窠。 斜拨玉钗灯影畔,剔开红焰救飞蛾。 一样的宫词,一样写宫女幽怨的题材,还有一样的笔迹。这一下,就是这家掌柜“正气凛然”,将他送到官府,都不敢说不是王画制作这个奁盒了。 这个世子看了后,再次喝了一声彩:“好字!”。 没有说好诗,与奁盒上的诗都是写宫女的,这首诗描写手法蕴意深刻,可与奁盒上那首《秋夕》相比,还是差了一段距离。 这个世子身旁的小姑娘再次拽了他一把,大约她很喜欢吧。 事实上这个世子虽然是男子,可看到这工艺,这书画,心里面也十分喜欢。他向王画问道:“阁下,可否将这个奁盒出售给某。” 王画点了一下头。反正都是卖,管它卖给谁。 王画就看到他从怀里掏出两片金叶子,递到王画手上。王画没有掂重量,但入手也能估计出来,这两片金叶子也有十两开外。现在唐朝不象宋朝商业发达,金银与铜钱兑换比例十分稳定,一两金子兑换八两银子,每两银子价值是一贯钱左右。当然作为贵重的金属,金银并不能算是直接的流通货币。可在每个城市,都有专门兑换金银的柜坊和金铺。 虽然他这幅作品很成功,但相比于这两片金叶子,也算是物有所值了。他道了一谢,就离开了这家店铺。 看到他走了,这个世子与他妹妹也离开了。毕竟他身份与众不同,王画所写的两道诗只是宫词,没有什么积极的意义,还没有到让他放下身份结交的地步。因此给了钱后,并没有与王画寒喧。 这是这两个人第一次邂逅,可两个人都忽视了对方,竟然错遇过去。 只是掌柜想要打自己嘴巴。如果他提前出手,这一进一出,就是几万钱进账没有了。过了好久后,他才想起一件事,这个少年郎说是他自己制作的奁盒,那么以后他还会有作品流传出来。 于是他凄厉地叫了一声:“快,快,悄悄追上那个小家伙,看他做什么?看他住在什么地方?” 到了下午,伙计才回来禀报。他看到王画先到市场找了几个木匠,订做了三个木箱,王画还画了款式,但嘱咐了这三个木箱只要原木,不准这几个木匠上任何漆料,以及作任何修饰。然后他又到了市场买一大堆东西,有金粉金胶,还有一些美丽的贝壳,以及许多漆料,还有其他的一些工具。 掌柜听了后,再次吩咐道:“你给我悄悄盯紧了,看他以后继续做什么?” 王画没有想到这掌店铺居然派了人跟踪他。他正准备制作第二件漆器,这一件漆器比第一件漆奁要庞大的多,工艺也更加复杂得多。它的名字叫――黑漆嵌螺钿加金片奔马图箱。 螺钿是一个古老的做法,在周代就开始出现了。具体做法是用贝壳做材料,裁切成薄片,镶嵌于器物表面。但加入金银片的做法却是来自明末清初才出现的,这样大幅度镶嵌金银使得器具比戗金更为尊贵。发展到后来,又出现了百宝嵌,正是用这种镶嵌方法使得大师江千里在漆器史上名垂千古。但百宝镶对工艺要求更加严格,现在王画还没有打算制作。 另外王画还打算应用大量彩漆,使图案更有观赏价值与真实感。有些颜料缺乏,他采用其他的颜料来调配,达到效果。这同样在唐代漆器史上开创了一条先河。 王画等到木匠将木箱送来后,就开始了创作。这幅作品总体底色不同于第一幅作品,整幅图案了戗金外,都是红色,而以黑漆为总色。当然也不是真正的黑色,如果那样会不招人喜欢的。这是一种近于黑色的深蓝色,这种底色使作品更加大气深厚幽邃。然后在木箱四壁以及箱顶上作画。这回不是一幅整体联图,而是分割成一幅幅小图,每幅图上都画着各种各样的战马,整整画了一百匹战马后,王画才在正面正中的抽屉外壁上写上铭文: 世间宝马,穆王绝地、翻羽、奔宵余八驹,最为著名,又曰夫之趁名骅骝、绿耳、盗骊、骐骥、纤离,又曰雷良、翠龙。其史漫且冥,之不可信也。 惟汉武时,帝欲夺汗血马种,命李文利两次出兵,折数万人,历三年,至玉门关仅余千匹汗血马种归入汉家。呜呼?此诚举,岂不令人惕惕乎? 今之战马,吐蕃马耐寒健壮,适之高寒之地奔腾。滇马矮小,然奔于山丘,似履于平地,更耐湿热之地。突厥之马奔突之力弱于天山马,夫居于苦寒,更持久耳!论奔腾之力,大食马居于首,然适于热沙海之所。 突厥马奔于滇剑,夫如虎扑细鼠,力足而功不足也。大食马奔于漠北,岂夫如秀才与兵论理乎?滇马奔于西域,复与蛇吞象异乎? 悲乎,世人皆曰无宝马也,不知非是无宝马,而不知宝马其之安所。君王叹无才也,夫不知非无才也,而不知才其安于何位也。 王画在这里是仿照韩愈写的《马说》,写出这篇文章,跟后还有两篇,其中王画就打算将韩的这篇文章写出来。这三篇文章合在一起,讲述的是人才与寻找人才的关系,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上位者不会寻找人才,不会任用人才。如桑弘羊善于谋财,但放在张释之的位置,就有可能犯下大错。 然而连王画都没有想到,这篇文章流传出去后,不但有着论述使用人才的关系,还有着极强的军事意义。一直以来,唐朝极重视骑兵,后来与吐蕃作战失败后,固然因为将领内杠原因,还有士兵战斗力下降,也是忽视了各种战马,适用不同的地形在战斗中的作用。现在唐朝陇右道出产大量战马,但这些战马到了高原上就明显跑不过吐蕃的战马。因此一开始作战,这一点就处在下风。 直到王画用前世的知识,将这篇文章面世,许多将领才幡然悔悟过来。 也因此,他越想脱离政治漩涡,最后却越滚越深。 而现在王画的本意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种后果,在他想法中,认为加上这篇铭文,那么这件漆箱就立即从用一件名贵家具,升华为一件工艺品的地位。因此,它的价值也跟着升华。 当整个铭文写完,跟着用漆勾刻,这件漆器历经了近半个月时间。这还不算,为了使它变得更加尊贵,王画使用了大量的金片,那一天那个世子赠送给他的两大片金叶子,几乎让他挥霍一空。也就是说这个漆箱光造价就达到了十万钱!直到现在,总算是接近完成了。 王画打量了一下,嘴角再次露出笑容。这十二年来,虽然他一直在潜伏,可脑海里却一直不停地回忆以前所学习到的知识,并且进行反思。也就是说,到了现在为止,他对艺术的把握在前世的基础上,也得到了再次升华。 他准备打磨了。 可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王画有些纳闷,他来到洛阳举目无亲,什么人登门造访?难道是房东? 他站了起来,将门打开,却见门外面,正站着那家奇珍轩的掌柜。 他脸色一冷,问道:“请问君来何事?” 这个掌柜伸头向里面看了一下,一眼就看到王画的那件漆箱。虽然没有仔细察看,可这件漆箱上画着无数的马匹,有的在奔腾,有的在嬉戏,有的在饮水,还有各种艳丽的背景,如草地、河水、云彩等等。他眼睛一亮,这件漆器的工艺又超过了上次那个漆奁。于是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说道:“那天的事,是一个误会,某向你道歉了。” 说完了,他施了一个大礼,再次说道:“这一次除了过来,向你道歉外,某还带来荥阳郑家的友谊。” 王画听到荥阳郑家四个字后,脸上立即变了起来 第十章望族 虽然王画向杜蕤说过傲视名门望的话,可真正的名门压于眼前,他还有些失措。 现在天下名门望族无数,但无疑是七姓十家傲立群首。 这几大家族就有荥阳郑家! 纵观唐朝一代,不计其他郑氏出了四位宰相,单荥阳郑家就出过九位宰相,还有尚书、侍郎、郎中、常侍、大夫、御史等朝中官员60多人;刺史、节度史、廉访史等地方官员50多人;将军、司马、别驾、府率、参军、长史、县令等其他官员300多人。还有“六状元”:郑益、郑全济、郑澥、郑言、郑洪业、郑贻矩;八驸马:郑敬言、郑孝义、郑万钧、郑潜曜、郑巽、郑沛、郑河、郑颢。因此有人称荥阳郑家为“郑半朝”“满床笏”“六状元”“八驸马”“九宰相”。可以说是人才济济,家族显赫到了极点。 不要说纵观整个唐朝一代。就是在唐朝初年,郑羲裔孙郑仁泰便是唐太宗麾下的重要将领,官至代州刺史,去世后陪葬昭陵;郑译子元寿也是唐太宗麾下的大将军,官至宜州刺史,先封萃国公后袭沛国公;郑译孙郑杲,武则天时为天官侍郎;郑译从侄郑善果更是鼎鼎大名,其祖父郑孝穆是西魏少司空、岐州刺史,父亲郑诚是周的大将军、开封县令。郑善果9岁袭爵,14岁为沂州太守,隋时封武德郡公,唐初任太子左庶子、检校内史侍郎,封荥阳郡公,历任检校大理卿、民部尚书、礼、刑二部尚书,出为岐州刺史、江州刺史。 可以说这几大家族,在唐朝是几个洪荒猛兽,连李氏王朝都没有办法打压。最要命的是荥阳郑家不象其他几大家族,郑家就在巩县东边,与王画家乡也可以说是咫只之遥。 因此,听到这个家族的名字,王画脸上表情立即变得不自然起来。 看到王画的表情,郑掌柜脸上表情开始得意起来。不要说这是一个穷才子,就是普通官员听到荥阳郑家四个字,脸上也同样会变色。 他说道:“小郎君,可否让某进屋一叙。” “请,”虽然因为那一天郑掌柜动了小脑筋,让王画很不高兴,但王画还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郑掌柜走进屋去,他没有落座,直接扑在这个漆箱前,越看眼里越露出贪婪的目光。同样,这个漆箱整体造型完美不说,就说细节,一百匹战马,不但每一匹战马画得栩栩如生,而且没有一匹战马姿态外形有雷同之处,更不用他又看到了许多独特的漆法。 而且眼前这个小家伙还使用了大量的金片,使得整个箱子更加高贵华丽。这样的箱子,就是自己的家主看到后,也舍不得暴殄天物地置放物品,而是放在起眼的地方仔细地把玩吧? 精致的工艺,完美的图案,都使他忽略了王画所撰写的那篇铭文的价值。 宝物啊,这才是真正价值连城的宝物啊! 郑掌柜差一点都想把这个箱子一口吞下去。 为了这个宝物,也值得自己派了伙计盯梢了这么多天。自从那一天事情传了出去后,西市许多商人都笑话他有眼无珠。不过他一直隐忍下来,因为他知道这个小家伙另一件更加精美的器具即将成功,亡羊补牢,未失已晚! 过了半天,他才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对王画面露笑容,说道:“前些天,老朽确实误会郎君了。还请恕罪。不过小郎君也要明白老朽的难处,毕竟我们家族也是有头有脸的,加是小郎君才气动天地,泣鬼神,不要说老朽,就是一般人也想不出小郎君年纪这么小,居然能制作出这样的绝世佳品。” 现在为了拉近关系,郑掌柜不但说出一大堆奉诚的话,也直接将第一人称从“某”改成“我”与“老朽”了。 王画心里说道:信你才怪!那一天你分明是想*。 但他脸上表情还是很平静,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坐下来。 王画才淡淡地说道:“无妨,本来我制作出器物,就是为了出售的。那一天卖给贵店也好,卖给那位世子也罢,反正对小子来说,都是一回事。” “是极,是极,”郑掌柜一脸春风地笑道。然后他又问道:“不知小郎君这件器具卖不卖给我们店铺。至于价格,好说好说。” 说着从怀里掏出三片金叶子。 王画看了后,心里面再次生起了怒火。当初那个漆奁就得到了那位世子十几两黄金。而这件器具,他花的功夫是那件漆奁的五倍,至于材料的本钱更达到近十倍。这个郑掌柜只涨了一半的价钱。不错,自己是还有赚头,但这可怜的赚头与这件庞大的漆器,几乎可以说微不足道。看来他还改不了狗吃屎的性子,想利用郑家的名声变向地*。 实际上,郑掌柜再次犯下一个错误,他看到王画衣着寒酸,虽然有一手好手艺,现在自己出的这个价钱也让他有赚头。加上郑家的威名,自己还说了那句虚无飘渺郑家的友谊,相信这个少年一定会动心,将这件器具卖给郑家。说到底,还是看王画岁数太小了。却没有想到,王画对工艺品的精通,可以说将整个郑家所有人才找出来,也未必及得上王画一人。更低估了王画的智力。 但也难怪,王画确实岁数太小了,也没有后台。现在这种局面就如同一个美丽的女人,身穿几丝薄纱跑到没有管的荒郊野外,除非遇到君子。可能有几个人是真正的君子? 王画脸上还是淡淡一笑,说道:“承蒙郑掌柜看重。但这件器具虽然现在没有出售,可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等到我将它彻底地完成,再与掌柜商议价格。” “那么也好,只是到时候小郎君将它完成了,一定通知老朽一声。”郑掌柜说着站了起来。他也看出王画似乎对这个价钱有些不满意。那也没有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再加一点就是。但现在不能谈沦价钱,如果太心急了,这个小家伙同样也会漫天要价,反而不美。 正因为郑家的威名,还有王画的外表,让他掉以轻心,再次犯下一个错误。 王画将他送到门口,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 然而走回屋中后,王画的眼神开始阴冷起来。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太多让他不愉快地事。一开始是杜家退亲,那个杜蕤嚣张跋扈,然后是于杜两家对他家打压。再进了洛阳,这个郑家*。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望族! 王画冷冷地一笑。 但他脑袋很冷静,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自己是无法抵抗的。因此必须要使用策略。 他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忽然灵机一动。 奇珍轩是郑家的产业,他能理解。不要说郑家,就是巩县杜于两家也有许多产业。但同样呢?其他几大家族也会在洛阳有产业的。虽然说这几大家族互为联姻,但利字当头,不可能每一个家族都抱成团的。如果这样的话,一个家族都让李唐王朝头痛,这十大家族抱成一团,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到时候不要说他担心,就是李唐王朝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大开杀戒了。 因此,只要自己找到他们在洛阳的产业,将这个漆箱带着转上一转,让他们自己争抢,相互抬价去。这一招正好是以毒攻毒!想来这个漆箱虽然昂贵,还不会让这些家族做出杀人越货的事吧? 想到这里,他才开心地微笑起来。 然后他才再一次工作起来。 第二天,他到了西市,找了一个熟悉西市的人,花了一点钱打听了一下情报。 立即做出一个决定,带着漆箱来到翰林斋。不用说,敢取这个名字,背景可想而知。这正是另一大家族——太原王家的一个产业。这也是一间专门出售各种珍宝的店铺。 看到了这件精美的漆器,同样王家的伙计们也全都愣了神。 对于他们的表情,王画并不奇怪。第一件漆器因为本钱的不足,许多地方精打细算。而这件漆器,因为手里有了十几两金子,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如果真要说起来,这件漆器可以说,在这朝代整整开创了一个划时代的工艺! 过了半天,才有一个岁数大一点的伙计从如痴如醉中惊醒过来,他蹬蹬几步来到后面禀报了。 这件器具太精美了,太昂贵了,都无法让人沽价,幸好家主的小娘子来到他们店中,否则连掌柜都无法做主了。 过了一会儿,王画听到后堂有几声低语声。 他看到一个少女走了出来。 这个少女里面穿着一件淡绿的短袄,外面披着一件薄纱紫裙,依稀可以看到半截粉臂时隐时现。少女只是随意地留了一条长马尾辫子,脸孔也是素颜朝天,可皮肤光洁而又细腻,一双凤眼如同图画一样,在眉心之处还点了一棵美人痣。少女一步步走来,姿态更是优美之极,让王画感觉到了就象一株清新的碧柳,正在绽放出一片片绿叶。 虽然两世为人,可王画看到这少女身姿后,还不由地一痴。 少女同样对王画的目光习以为常。她来到这件漆箱前面,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下,然后用黄鹂一般地声音,似笑非笑对王画说道:“不错,这件漆器很漂亮。嗯,你也好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