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初至隋唐  隋开皇三年。   太子府内。   杨勇携着独孤伽罗指婚给他的太子妃满面春风的招待着来道贺自己的大臣们,虽然对母后指派给自己的太子妃没有什么感情,毕竟也相处了四五年,今天在外人面前两人表现得倒是相敬如宾,珠联璧合。杨勇本是直爽坦荡,不知矫饰的性子,平时也就罢了,但是近日则有很大不同,就在三日前杨坚正式册封了杨勇为太子,储君之位的确立对整个朝廷,整个大隋都有着很大的意义。   “阿摩,你也来了!”杨勇揽着一个仪容俊美,衣饰华贵的少年,他本身已是丰神秀玉,玉树临风,但是给这少年一比,就有种珠玉在侧,自惭形秽的感觉。少年年约十四五六,反抱着大哥的左肩,笑呵呵的说道:“大哥,你这个太子府雕梁画栋,小桥高楼美则美矣,但我看来这些个可人儿更是难得啊。”少年手指胡乱点着太子府内的婢女们,评头论足着。   “哈哈,晋王好兴致啊”“晋王是真名士自**啊”几个老道的大臣随声附和着这大隋的晋王。杨广虽小,却自幼聪慧,开皇元年就已被立为晋王,平素爱诗词歌赋,也蓄养了文人骚客,颇有点昭明太子萧统的样子。   杨勇素来喜爱这个文武双全,聪明逼人的弟弟,连忙拉着他坐下。两人坐在一起,颇有点花团锦簇,如玉似锦的味道,都是俊美男子,杨广却更多了点狡黠不羁的魅力。   “高相,你也来了啊,真是折煞杨勇了”,杨勇有点慌乱似的拉起杨广的衣袖,对着一位走进庭内的中年男子作揖道,周围的大臣们也纷纷走上来向男子行礼,年约三十四五,眉若淡扫,形容淡然的中年男子官至大隋尚书左仆射,兼纳言,正是和右仆射苏威协理朝政的高颖,高颖虽然并未答话,但他身上却自然流露出一股冲和令人心悦诚服的气势。高颖淡淡的回了礼,问道:“太子不宜过度奢侈,这府邸未免太堂皇了些。”杨勇赧颜,杨广倒是笑了一笑,说道:“是啊,大哥。我刚刚进来也觉得你这奢侈的习惯还是过了些。”   经左仆射和晋王这么一说,诸大臣们顿时又有了谈资,纷纷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高颖坐定,杨勇和杨广也慢慢放开,毕竟君臣之份,本来杨勇优待士人的作风高颖也是很肯定的。   就在谈得纷杂热闹的时候,又来了几个客人,当先一人,虬髯长须,精神抖擞,步履稳健,古铜肤色,正是两年前高颖举荐的大隋三将之一的韩擒虎,他身后的两位谈笑风生,分别是杨素和贺若弼。三人看见杨氏兄弟俱在,没想到自己都算来得迟了,三人都欠身带过“迟到”之罪,见礼完。贺若弼身高七尺,昂藏而立,浑身散发着自负骄狂之意,众人倒也习以为常,贺若弼的将才在本朝属上上之选,可谓骄狂名将。杨素手指纤长,肤色白皙,言谈彬彬,给人以无限好礼的好感,言笑之间却又有种沉郁稳重的气度,予人以算尽天下的智将风范。韩擒虎在三人中算是年纪最长,资历却反而不高,且和贺若弼有瑜亮情节,这是大隋朝臣们尽皆知晓的事了。   韩擒虎负手而立,斜睨了贺若弼一眼,声如洪钟,对着高颖说道:“高相,陈顼那老小子也算命好,死了还赚了一把。”   高颖哂笑,虽然他是一起推荐的贺若弼和韩擒虎,但是韩擒虎显然更得他的青睐,高颖敲了敲桌子,道:“虎头啊虎头,以目前的情势,还是很难攻下陈朝的。”   “北方突厥经常袭扰我大隋边境,陈朝不过是苟延残喘。”贺若弼一针见血的分析道。   “我大隋席卷陈朝,统一天下是迟早的事,这些不消说了,只是主上心意未决,后勤未定罢了。”杨素自信满满的说道。   “极是,极是啊。。。。。。”朝臣们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大隋朝国力强盛,名将辈出,人才如雨,统一天下不过是易如反掌。   说话间,一个少年突然走进了众人的视野,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发披散,两侧自然分开正及胸间,眉如弯月,凤眼细长,鼻若悬胆,嘴唇微抿,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说的样子。穿着一身素白色长袍,因为身量未足的缘故,袍子显得些许肥大,腰间扎了皂青色的袍带,倒显出一副从容不迫少年老成的模样。众人眼前一亮,高颖和杨素心中俱是暗暗称奇,这是哪家的儿郎。此时,少年身后忽地冒出一个稚气女孩,虽然年幼却也让人深信不疑再过几年必然也是个红颜祸水。少女穿着鹅黄色的大氅,分外娇俏,凝脂般的小脸上满是好奇。少年右手拇指插进了腰带,左手则牵过了少女的手。   少女仰起俏脸,轻声问了句:“阿叔,爹爹怎么还不来,训儿有点害怕。”   少年淡淡的一笑,捏了捏少女的小脸蛋:“有阿叔在,训儿莫怕。”   不待众人疑惑多久,太子门大夫云定兴气喘吁吁的进来了,太子门大夫官职为正七品,而高颖身为左仆射,为从二品,贺若弼领左右等大将军为正三品,算来云定兴算是这儿最小的官了。云定兴身材肥胖,整张脸就像肿起来的胡饼,看来惹人不喜,可能仕途不顺也和这胡饼有关。云定兴先是拍了少年和女孩的头一下,然后连忙行礼道:“卑职云定兴恭贺太子千岁,晋王千岁,见过高相,诸位将军。”   杨勇大笑道:“无须多礼,云大夫。今日大家把酒言欢,孤定让你们酣畅淋漓,不醉无归,都莫要拘谨。”顿时席间更加热闹起来。   杨广似笑非笑,把玩着手中的扳指,眼睛一直盯着那凤眼少年,好奇无疑。   少年视若无睹,依然故我。杨广终是少年心性,忍不住的问道:“云定兴,这两个小娃娃是你的儿女?”他自己不过比别人大上两三岁,就称人家娃娃,也是好笑。云定兴连忙陪着笑脸说:“那倒不是,晋王有所不知,这一个是我的族弟云定初,那个是小女云昭训。”杨广闻言,哈哈一笑,调侃道:“你族弟和你这族兄可谓是判若云泥啊。哈哈”   云定初眉头微皱,却不作声。   这就是暴君杨广么?    正文 第二章 李二何在  回云府的路上,云定初仍在思量席间赫赫大隋的忠臣名将,以及早已为后世所唾弃不已的昏君隋炀帝杨广,也不禁苦笑。   莫名其妙穿到了这个史上最强大的皇朝,虽则是后世的人对这个天下大势了解一些,但具体的人物战争什么的,即使在现世,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在读学生,历史知识有那么一丁点的兴趣了解,知道玄武门之门,知道李世民杨广,知道隋唐英雄传里的李元霸宇文成都。但是这些和目前的情势对他来说完全对不上号啊。   正是迷茫未卜的前程,错乱复杂的形式。从便宜族兄云定兴口中得知,方是隋开国不久的年头,云定初不禁愈加头疼,虽得了个好皮囊,表面上看去冷静睿智,清秀无俦的少年,实则是对这大隋朝一无所知,毫无头绪的时空穿越者。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忽想起早上看到的大隋三将,云定初弯月眉微挑,生在乱世,可不就是要有自己的军队势力么。不然终归是他人砧板上的肉。没有实力注定做待宰的羔羊罢了   。   从族兄嘴里得知,云氏来自隋朝的北方边域小族———奚族。奚族西有**虎视眈眈,东有初崛起的契丹狼族威胁,南方就是疆域阔大的赫赫大隋,至于北方则是室韦游牧民族。云定兴之父云靖本是奚族有名的游行商人,来往于北朝与**贸易商队之间,不久北周外戚杨坚政变夺权,建立了杨氏政权,云靖因缘际会结识了如今的右仆射苏威,逐渐在北朝立根,而云定兴依赖于苏威和其父云靖的关系,也步入隋廷做上了太子门大夫一职。   云定兴眯着眼,八字步的一边走,一边笑着说:“追信,你觉得太子府是否如传闻中的富丽堂皇,骄贵逼人啊。”云定初淡淡然道:“这也未必是好事,瞧太子为人礼贤下士,不饰矫行,然。。。”云定初顿了顿,左手拇指插进白袍腰带,右手捏了捏小昭训红扑扑的脸蛋,续道:“听说宫中二圣心喜拙朴,厌恶奢华,太子的言行与二圣所望相悖,不是取宠之道。”小昭训疑惑的看着自家阿叔一眼,乌漆般的眼珠说道:“阿叔,那个穿紫衣服的太子阿哥挺好的啊,他给我俺,俺不什么果子吃吖。”云定初扬扬细长的弯月眉,微微笑道:“小训儿,那叫庵波罗果。”小昭训圆乎乎的小手紧紧捏了捏手里的果子,似懂非懂的样子。   云定兴哈哈大笑,此时正是明月在天,一地月光如水,快近京郊的云府已在眼前了。云定兴官职卑微,虽小有家财,但是在京城却是无用,而且很多奚族族人投靠云氏,出于低调行事的原因,就选了颇为幽静的此处府邸。   躺在平平平平的胡床上,云定初不由心生感慨,若是以前的他,倒也想过穿越时空,翻云覆雨,幻想着回到那个时代,必能叱咤风云,谋定天下。现在的他大概知道什么叫少年不识愁滋味了,叹气心想:“我的李二你在哪里,不,李渊你在哪里,你可知道,你的云哥想念你。”   翌晨。   晨曦乍起,冉冉物辉。云定初自问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自己了,心里既有了定算,早早便携了九曲枪去后院练枪了,这九曲枪乃是前朝名将韦孝宽所遗留之物,韦孝宽官职大司空,延州总管,上柱国,凭借不世军功威震天下,此枪饮血无数,亦是一大助力。枪长一丈二,枪头如蛇,顶尖而锋锐,寒气浸透两侧薄刃,枪头长越一尺余,枪身可随意弯曲,曲折如蛇,给人以一种深沉阴狠的恐惧感。劲装黑衣,好歹扎了一个通俗的盘发髻,却还是一副沉郁讷于言笑的少年郎模样。   枪有百兵之王的美誉,长而锋利,灵活快速,其他兵器难以匹敌。云定初膂力一般,但身手倒也算得上灵敏矫健,只见枪去如流星点刺,枪身摆动,有若黑身大蟒,横架枪身单手舞花,点、挑、拨、缠诸法齐进,流畅如水银泻地。云定初自认自己并没有过人的膂力,难以匹敌传说中的隋唐英雄,打定主意要在技巧上胜人一筹,唯快不破。两腕双腿上都缚了重约三公斤的寒铁环,这样负重的枪法练习已有两年,瞧来,也该加加重量了。   练了大半个时辰,已是东方大白,照的飞檐闪烁,钩心斗角,鱼池水面微波荡漾,泛起点点金光,飞鸟于归,鸡鸣不已。云定初擦擦浑身的汗,便要去洗浴清理下身上的汗臭,然后研读云定兴费劲大把银子找来的武经四要,这四本书分别是《孙吴子》、《司马法》、《三略六韬》、《兵论遗逸》。《兵论遗逸》乃是传说中韩信张良所著,在东汉初期就已散佚。不知云定兴用了什么手法,居然花钱从一个盗墓大贼哪里弄到了这本绝世兵法要诀。   正当云定初提枪准备回房的时候,后院大榕树突然惊起几只飞鸟,盘旋飞舞而去,云定初不由扶额,又来了。   却听得一阵砰砰两声,后院墙头跳进个少年,这少年约有十七八岁,瘦瘦高高的,穿得青蓝色布袍,头发以竹簪束起,看起来懒洋洋的,整个脸庞,嘴角鼻子眼睛眉毛好像都在懒懒的笑,棱角分明的笑意,但眼底却又散发出难以发现的精光,。奇怪的少年,更奇怪的装束,他腰间系了根白玉带,像是王孙公子,但是后背就背了四把深色古剑,显得不伦不类,怪异非常。   “药师大哥,别这样。。。” 正文 第三章 三原李靖  蓝衣少年站在榕树下面,大咧咧的走了几步。云定初回复了一向的冷静自若,淡淡道:“药师大哥。你这样登堂入室的方式真是特别啊,每次都像跳蚤一样的跳进来,若是哪天摔进了粪池,或是被野狗咬断了腿,又或者直接摔成残障,小弟觉得也是很有趣的。”“真是岂有此理啊,追信,你每次见到大哥都要牙尖嘴利的损我一番,是不是还是童年的阴影在作祟。这是病,得治。”   想起两人初见面的场景,以云定初的镇定功夫也不由暗暗愤懑。   云定初挽起衣袖,依次扣开双腕的寒铁环。悠悠然抚枪叹道:“李靖,你是不是皮又痒了。不过你痒不痒我不知道,反正九曲枪是痒了。”说着,九曲枪在旭阳的照耀下寒光四射,好似一条巨蟒,择人欲嗜。李靖棱角分明的脸似是十分无奈,正要揣摩云定初的话意。突然背上四把松纹古剑齐齐震动,嗡嗡鸣叫,李靖心底一沉,连忙侧身一闪。云定初噫的轻咕一声,手上却加快加狠了力道,刚刚的疾刺一击不成,手腕迅敏旋转翻起,抖枪直刺李靖的胸口。   李靖见枪式凌厉,来得迅疾,难以腾挪闪躲,不得不就势跌倒,滚地葫芦一样打了几个滚,虽然不甚雅观,倒也显得机变灵敏。   李靖单膝跪地,右手按着地面,左手作拔剑之势,云定初见其狼狈不堪的躲过自己的九曲枪,拊掌调侃道:“大哥什么时候练成了这一路地膛剑法。我听说韩帅军营里有一队善于使地膛刀法的,莫不是你也在那学过,还青出于蓝,创出于李氏地膛剑法。”   李靖压住吐血的冲动,按住四剑。抖抖布袍,站起身来哂道:“臭小子几天不见,枪法大有精进啊。还好我技高一筹,轻松应付掉你的无耻偷袭。”   这话说得云定初不得不汗颜。云定初笑道:“今天又有什么事来找我,是破解了我上次留给你的珍珑么?”李靖正色道:“那个珍珑太简单了,我三两下用盘征,手筋,杀气就解开了。我这次来有别的事和你说。”云定初狐疑的斜睨了他一眼,也不知是真是假。两人并肩闲聊着进了屋子。   “哟,又看起《兵论遗逸》了。”李靖左手揣着下巴,来回摩挲着,右手拿起紫檀桌上的书。云定初自顾自的解开紧身上衣,露出一身精悍的小麦色皮肤,无一丝赘肉的腹部和后背渗出了好多汗滴。云定初哂道:“药师哥,我去冲洗下,等等我们去庆元街的楼外楼吃点东西。”李靖大喜,忙续问了一句:“有‘尚食刘娘子’坐镇的楼外楼?那好我要一笼什锦蟹黄包开开胃,然后我要点东安子鸡,神仙鸭,酱爆肉,爆炒腰花,椒盐鲫鱼,对了对了,麻粉肘子我要两只。恩,这些也差不多了。。。”   换了身儒生服,云定初也在腰间悬了把剑,头发倒是依旧披了下来。李靖许是馋急了,拉过云定初宽大的袍袖就要快步出去。云定初无奈道:“你倒是让我去拿点银子啊,霸王餐可是用屁股去吃的。打的你舅都不认识你了。”李靖赧然,难得的点点头表示自己错了。云定初摇摇头,取了两锭五十两的足额大银放入袖中。   两人缓步走上长安大街,正是行人如织,酒旗飘展。贩夫走卒,不一而足。两人闲聊打诨,倒也有趣。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已到了那蜚声海外的楼外楼,矗立在朱雀桥前的楼外楼精巧别致,只有两层,在一片杨树柳树的碧玉掩映中,显出与众不同的金黄格调。   李靖忽地眉毛一抖,拉了拉云定初的袖子,低声道:“瞧,是不是展子虔?”云定初莞尔,可不是小画圣展子虔。云定初拍拍李靖的阔肩,说道:“上次你和三哥喝醉了,还在他手里赢了幅《回燕图》,他可记住你了。这次三哥不在,你还撑得住?”李靖吭哧一笑,忽然大声唱道:“画山水,展子虔。游春图,春光艳。。。”歌未唱完,只见朱雀桥上一手持折扇,头顶方巾的书生似怒非怒,似嗔非嗔的看着自己,李靖哈哈大笑,两行三人在楼外楼前正好碰头,仔细看这书生,一袭青衫,身量细长,文弱异常。展子虔绾了个扇花,拊掌含气苦道:“追信,你今天可要帮我好好收拾收拾李小子,上次和张三那厮白白骗我花了一幅图。还把我灌醉了放在暖香阁不闻不问,一直躲在他老舅那里。”李靖笑眯眯的道:“哎,小画圣至于嘛。自己不能喝,还硬要和我三哥拼个你死我活的,我们看你醉了,只能把你放在红姑娘晴嫣那里了,人家可仰慕你好久了,还是清倌人呢。”云定初扶额,一手拉了一个,苦笑道:“就让小弟做个东道,先吃点东西,可好。”展子虔狠狠的用扇子敲了李靖的古剑,发出铮铮的声音,三人并肩上了二楼。   虽则二楼,却也高屋建瓴的遍收方圆数百米的景观。李靖蹲在长青椅上,嘀咕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展子虔忍不住一腔挖苦之意,寒声道:“药师,你还不是把我的《回燕图》   卖了,换了三两杜康。今天咱们吃酒之前,你可要剑舞一番。也让我痛快痛快。”云定初忙道:“可不是。剑圣可不是浪得虚名。”不待李靖说话,云定初点了几个菜名,什锦蟹黄包先来祭祭五脏庙,神仙鸭,爆炒腰花等等。李靖一听,连忙叮嘱小二:“咸一点,别做甜了啊。可别做甜了。”店小二忙低头哈腰满脸堆笑道:“得嘞,李大爷你的口味咱还不知道吗!展爷云少稍等嘞”说着一甩桌布去了。展子虔风骚无比的绾着扇花,哂道:“为啥他老是叫追信你云少,叫我和药师展爷李爷,可不是我们显得老了俗了。”李靖笑道:“管它呢,这么子一想,好似每次来楼外楼吃食都是追信掏的荷包。”展子虔齐眉一皱,说:“有的人吃我的骗我的,还有个记性不?”李靖吐吐舌头,丫怎么还记着这事,有心扯开这事,李靖一拍八宝桌,肃然道:“我想起来了,上次薛孝通家的沉星小姐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去他家提亲了?”云定初点点头,附言道:“薛家小姐挺不错的,你与她结成秦晋之好,你可就成了道衡的便宜舅子。”展子虔苦着脸,捶着桌子说道:“你们知道个屁啊。薛沉星那个女人谁娶了她,谁倒八辈子霉。一开始我就被薛道衡那个王八蛋给骗了,两兄妹联合起来蒙我。”   “嘿。薛沉星我虽然没见过,可也听说了,可是天姿国色,温婉可人的。”李靖心里暗笑,展子虔这家伙就是好骗,随便找个话头就能解决问题。展子虔悲愤道:“小二,快点上菜啊!” 正文 第四章 定三耀武  尚食刘娘子乃是精通绝顶厨艺的楼外楼金字招牌,每月的初一十五两天才亲自下厨,因此每逢初一十五楼外楼的人流量就更为庞大了,这种情况愈演愈烈,以致东都洛阳的人都知道京城的楼外楼有一厨娘刘氏。   李靖左手一个蟹黄包子,右手持着玉箸胡乱挑着肉食吃着,满嘴油光,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云定初和展子虔似是早已习以为常,相互对视一眼,也大快朵颐起来。   咕噜咕噜两声,不知道谁的肚子响了,云定初循声望去,只见隔座有一个八九岁韶龄的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一副饥肠辘辘的可怜模样。长得倒是粉妆玉砌,穿得也是锦衣华服,小小年纪,倒流露出一股不俗的傲气铮骨。   展子虔也注意到了这小孩,皱皱眉,这小孩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咳,小弟弟,是不是肚子饿了?”李靖一边嚼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向那个小孩子。小孩闻言,头一昂,别转过去,轻哼了一声,似是完全没有把这古怪家伙放在心上。李靖倒也无赖,嬉笑着说:“想不想尝尝刘娘子做的酱牛肉?哥哥可以请你吃哦。”孩童颇有些意气的睨了睨李靖,清脆的说道:“李靖,你整天背着你的四象定音剑,到底有没有底子啊。”“哎呀,小子,你还认识我,看来我还挺有名的。”李靖不气恼,反而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云定初莞尔一笑,招了招手,和声道:“小弟弟,过来吃点东西,我刚刚就听到了你五脏庙在打鼓咯,过来吧。药师大哥,别闹了,再胡闹,你来请我们吃这顿。”云定初刻意说了一个“请”字,李靖的表情很是忧伤,表示确实是囊中羞涩,继续猛吃起来。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慢慢踱步走了过来。甫一近桌,身手灵敏的捏了个包子,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含糊的说道:“小爷确实。。。确实饿了。。。恩,好吃。。。就。。。就当我欠你个人情好了。下次,下次一定会还你的。”说着,直接用手操起了一块足有2两重的酱香牛肉,顺便还朝云定初眨了下左眼。“你是哪家的孩子,吃完我们送你回去好了”云定初笑了笑,“慢点吃,还有很多菜了。”“大兴定三。”孩童脱口而出。三人互相对视,姓定,这可有点眉目了,大隋有几个姓定的公侯?李靖下意识的弹了下桌子,疑道:“你的两个哥哥呢?怎么把你弄丢了啊。”定三露出一副很奇怪的表情,昂着头:“谁告诉我你有哥哥弟弟什么的了。”展子虔瞪着定三,唬道:“你的姐姐姐夫呢?怎么扔下你一个小孩子在大兴城号称最繁华的庆元街,太粗心了。”定三哼道:“酸书生,图样图森破。”顿了顿,啃了口牛肉:“我叫定三,不是因为伯仲叔季的排行,而是顾着天是老大,地是老二,我是老三的顺序。”   说完,定三像泄露了至上天机一样,瞥了眼云定初三人。   相顾均是无言,云定初似笑非笑,李靖一脸鄙夷,展子虔则被一句图样图森破惊到双目呆滞。三人都想这孩童定三可够狂的,云定初月眉微挑,笑道:“你有什么本事做这个老三的位置啊,说这个话,药师哥可要不服气咯,他也是很牛气的。”竖起拇指,弯弯指向李靖,李靖神采飞扬的握拳伸腰,就差吟诗作赋,跑马射箭,好像脸上刻着文武双全,高深莫测八个大字似的。定三抿着嘴,偷笑道:“合着因为杨素韩擒虎都瞧着他顺眼,夸他几句,就以为老子李靖天下无敌了。”李靖哭笑不得,看着定三不及双肩高度,却老气横秋的说话,忍不住反驳道:“吆,小三子,你今天这是和我杠上了啊,来,说说看,你有什么拿手的糊泥巴本事露出来给兄弟几个看看。”定三抹了抹嘴巴,听着李靖的话,默默不语。   展子虔唯恐天下不乱,添油加醋的说道:“没错,李靖你可是号称琴棋诗画剑酒花中的剑圣啊,可不能让一个毛娃娃可瞧没了。”云定初忖道琴棋诗画四圣是没错,后面的不过是大家戏弄着玩耍罢了。李靖可是当真以为自己八荒六极唯我独尊了,洋洋自得的享受着真有画圣之称的展子虔的褒奖。   定三沉吟片刻,站起笔直的小身板道:“我爹说,一力降十会,虽则我现在技巧不足,但天生神力,一般练武的人遇到我只能跪地求饶了。我师傅又说,韩虎头家有个孩子的天资不错,可算是当世顶尖人物,要是十年后我能赢了他,他便死也瞑目了。”   他口中的孩子自然是指李靖了,云定初和展子虔讶然失色,定三的师傅眼力不错,这样肯定李靖的才能,云定初穿越而来不必说了,卫国公李靖,配享武成王庙,位列武庙十哲,后世名闻遐迩的人物。李靖自己倒是反常的没有流露出飘然自得的神色,只是淡然自信的看着对面的定三,一副智乱天下,武逆乾坤的正经模样。李靖慨然长声道;“这么看好我。话说回来,小三子,你是要和我较量武艺?”定三毫无一丝稚气的铿锵答道:“正是此意,小爷今天要打败你。”翛然间,食指如戟,定定的指着李靖。   李靖有几分无奈,苦笑:“韩帅和定帅相交莫逆,是不是韩帅在你爹面前把我夸大了,小三子,其实我稀松平常,再说你还小,你跑出来,你师傅也会担忧的。其实我呢,棋艺也不错,想必你师傅就在附近的相山或是烂柯山上,找个时间,我去拜会拜会他,陪他老人家下下棋,给你带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比武什么的。。。。。。”   定三不知不觉间已经背了一把长枪,浑然不似稚童,语调泠然打断了李靖:“枪名五钩神飞,长七尺。枪头一尺四寸。镔铁寒钢打造,一年伤十四人。”   云定初耳朵听得仔细,灿然一笑,忖道和冷面寒枪俏罗成一个路数,又狂又傲又嫩,两人还是干兄弟,瞧着定三有八九岁的样子,罗少保估计还在娘胎。   李靖缩肩摊手,目中散发出自信的精光,浑身的懒散之气尽去,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缓缓的从背上拔剑出鞘,英姿焕发,放佛是睡醒了的青龙。剑身黝黑清冷,并不夺目,但是离得远远的云定初和展子虔都能感受到剑上的森冷杀气。   定三战意盎然,小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狞笑,右手攥紧了钢枪,本来他就是出来找人较量的,或者说,寻衅生事。他也有这份自信与实力挑战任何人,这和年龄,身份并没有关系。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他吧,不过更像一头幼虎,也有择人欲噬的危险。   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文 第五章 长缨在手  朱雀桥畔的杨柳依依,枝条垂拂,犹如碧玉做成的丝丝绿绦。清风徐徐,水面倒映着婆娑的树影,分外悠然恬淡的气氛。   一寸长,一寸强。李靖看着犹如蛇信的枪头,心中宁静,气定神闲的平举小剑,遥指短小傲气的对手。定三单手耍枪,舞了个360度的枪圈,曲腰分腿,精神贯注锁定了目标。周边的桌子长凳短椅已被移开,腾挪开了偌大的空间,宽足有五丈,长足有七丈,而展子虔也早已把全身的五铢钱塞给了楼外楼老板,好在他们这帮人都是大兴城出了名的任性公子哥,老板也只能无奈吩咐小二准备歇业两天。   忽地定三轻咤一声,举枪刺去,勇猛精进,欺身快逼。云定初只觉得李靖整个人都笼在了枪影里,点点寒光闪烁,换做自己,气势亦不过如此。李靖神色不变,抖动手腕,剑刃倒转,却是因势利导的卸开了来势汹汹的钢枪。李靖心中自是有分寸的,是点到即止,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这定三果然神力惊人,虽然避重就轻的卸了开去,李靖仍然觉得一股重力迫得自己后退三步,微微错愕,却也画弧为圆,剑势轻灵,仿佛一点不受对手力量的影响,横削对手,定三不慌不忙,犹如霜晨寒月的大眼锋芒毕现,拗转长枪,革开了小剑,只听锵的一声,兵器交接,甚是清脆悦耳。   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又是几十回合,真是激烈交锋。   定三使着五钩神飞枪顺势枪头由下而上,直挑李靖咽喉,李靖轻松后撤半步,后仰身躯,暗想,不拿出点真手段不行了。不由自主的借势身躯侧翻,飞脚踹开了枪身,定三重心却是稳稳的固定了长枪,李靖反手握住钢枪,剑去如风似电,看样子是要划开了定三的脖项。   定三急向里夺枪,哪知手中长枪就似镶焊在铜山铁柱中,眉毛一皱,运起四象之力,咤道:“撒手!”李靖只觉本是纹丝不动的手腕,一股难以撼动的大力袭来,心中着惊,不得不撒手,失去平衡,踉跄撤了两步。云定初和展子虔心中也是一紧,李靖连连被逼退,看上去似是高下立判。   李靖虽惊不乱,长剑翻舞,忽地于瞬息间连刺了十三下,定三只觉眼前十三点寒星扑面而来,   连忙撤步运枪回革,只是枪身颇长,腾挪辗转间终是慢了,身上的袍子被点开了一个口子,虽不明显扎眼,但是他自己却清楚的知道,李药师果然盛名不虚。心中一动,求胜之心不弱反强,枪身晃动,意欲乘机回扫李靖,却见李靖虽已用老的剑势,却依然灵动自如,犹如群燕归巢,已然回剑自防。云定初和展子虔啧啧称奇,看不出小剑圣还真有一手,瞧来轻描淡写,殊不足道,其实却非极深厚的剑技所不能。   二人左突右攻,浑然把楼外楼当做了演武场。还好食客早已被老板遣走,不然又是一阵哗然。   定三竖持钢枪,躬身思忖,不敢冒进。此刻快近日中,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洒在两人之间,却见李靖自信的一笑,左手从背上缓缓抽出第二把深色古剑。双剑对单枪。定三微微一怔,乐道:“嘿。四象定音剑,第二把凌光剑。”李靖笑道:“正是,玄武执名,朱雀凌光。小三子,可要小心了。”   云定初哂笑道:“展爷,李大爷从来没对我出过第四剑了,我也最多逼出他出青龙孟章。看来李大爷是稳操胜券了。”展子虔擦了擦汗,嘲讽道:“还好我没那个学武的天分,你们都是一帮疯子。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不是本画圣的风格。”   李靖左手剑上扬,右手剑横在胸前。步履如虚似实,紧紧盯着眼前持枪欲攻的定三。定三心中打定主意,枪缨飘动,轻身跃起约有三尺高,凌空刺向李靖,云定初奇道:“这一枪,平淡无奇,不够狠辣,中门大开,不是送上心窝给人扎上两刀么?”李靖笑道:“来得好。”不理定三的斜身窜跃,剑刃在日光映照下熠熠生辉,微旋转手臂,正好强光反射,直刺定三双目,定三气势一滞,本来就不够光滑圆转的枪法立即散乱不堪,李靖站定身形,只等定三攻势疲乏,守势未启的落地一刻,持剑便砍。   定三气苦,他本意是想吸引敌人注意,利用双刃短小的特点,趁敌人双剑抵御钢枪或是双剑直戳胸膛,自己再分手夺剑,这样是有危险,但自己天生神力,自然要灵巧运用了。李靖的剑法决非凡品,唯有先卸去了他的兵刃,再想致胜的法门。他虽年幼,但求胜之心却颇盛,心思也是机敏。   李靖虽没有料到他夺剑的企图,却借日光反射稳占上风,好似胜利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在旁人看来,定三就跟砧板上的肉一样,落败只是眨眼间的事了。   定三空中猛地收回枪身,发力收劲只在一瞬间,落地点离李靖犹有五六尺的距离,李靖的剑短,却是砍不着他,枪却足够长,定三一咬牙关,以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势运起力道平行砸向李靖。李靖神色一变,没想到定三空中还能如此发力,难以置信。   云定初讶然情势变化迅速,忽又乐道:“药师大哥,李氏地膛剑法。”李靖老脸一红,本来还真有这个想法,不过变化太快,小三子蛮劲甚大,攻势又紧,步步惊心,纵然滚过去了,一个应变不及,还是要被扎个窟窿,晶晶亮,透心凉。   李靖无奈下,浑身气力聚集在双手之上,双剑格挡住钢枪。只是开始交手的时候,就知道小三子蛮力惊人,这下比拼气力,以短击长,不容乐观。   铛的一声刺耳巨响,李靖虎口巨震,左手执名剑脱手而飞,右手发麻无力,勉强抓住了凌光剑柄。执名剑高高的飞起,落在了距离展子虔一丈远的地面上。再看定三,也是被反震得疾退了七八步,手上虽然仍然握着长枪,但是双手也是不停的颤抖着。   “你大意了,李靖。”定三故作镇定的说道。   “再来过。”李靖左手放到身后,不停活动着,试图减轻麻痹感。右手缓慢的耍了个剑花,斜直定三。   “你来打我。”定三饥饿半天,体力不济,年纪又小,打了半天,早已乏力了。   “我欺负你半天了,三子,快来捅我。”李靖口不择言道。   “···我还是回去了,这个时候我师傅该喊我回家吃饭了,反正是我赢了。”定三收枪嘀咕道。   李靖觑了眼云定初和展子虔,第一次这么吃瘪。还是大意的栽在了一个小孩子手上,自己还没怎么认真出手,居然就这么结束了,自己输了? 正文 第六章 一箭双雕  李靖和定三的比武在李靖的口中以平局告终了,还好动静不大,两个人都有所收手,小耍小闹一番。本来是三个人一起要送小定三回去的,但是李靖又觉得自己不太方便,于是便和展子虔留下来收拾下残局。   云定初也是有心结识双枪定延平,既有了计较,携着定三的手,走出了楼外楼。   定府在大兴城的东郊,云府在西郊。一来一回有二十里路,而楼外楼恰好处在大兴城中最繁华的庆元街。折合步行八九里便到了定府。   云定初步进院子四下打量了一下定府,瞧来和云府也是差不多,只是人丁稀薄了点,奴仆婢妇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比起百八十口人的云府冷落了很多。通往正厅的院子里有一小型习武场,武器架上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样样俱全。习武场的正对面有三个箭靶,箭靶暂新,瞧来是很少有人射箭了。   还没走到正厅,就听到厅里一个粗犷有力的声音,“我是正当壮年,圣上自有谋断,再上沙场克敌扬威应是不久的事咯”“老哥你一身武艺将略,圣上器重的很,最近突厥五可汗厉兵秣马,颇有入寇我隋边境的动向,你也该磨磨双枪,痛饮贼血了。”说话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听来悦耳舒心。   “爹,孩儿回来了。”定三和云定初一起走进正厅,倒是古朴简约,素色的罗帷,六七张大红八宝椅。定延平坐在大厅正中的椅子上,约有三十四五的年纪,面皮白净,四方面孔,眼睛炯然有神,肩宽腰细,穿着一身素色的罗袍,腰上系了蝴蝶扣,给人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印象。定延平看着儿子,笑道:“三儿快见过长孙伯伯。”   定三连忙对着定延平旁边的那人说道:“长孙伯伯你可来了,上次答应我教我射箭的。今儿个又要耍赖吗?”那人笑而不语,却盯着云定初细细打量。云定初欠身笑道:“太子门大夫云定兴族弟云定初拜见二位大人。”说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定三端起定延平喝茶的被子仰头一饮而尽,说道:“爹,这个人今天请我吃饭的,是一个好人。”定延平哈哈大笑,显是极为疼爱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怪他没有礼数的喝了自己的茶水。旁边那人忽道:“你就是声名鹊起的云定初,听闻你和韩帅家的李靖,朝散大夫展大人展子虔合称京城三少,真是风流出少年啊。”语音柔和,有令人想要亲近的感觉。云定初心中一惊,丫的自己都这么有名了,暗想自己可是一直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典范,和雷锋完全是两个类型的,做事不留名不留相是自己不二的座右铭。   云定初站直身躯,笑道:“大人过誉了,定初不过是十三岁的无知少年,哪有什么风流形相可言,只是喜爱玩乐无心正业罢了。”那人站起身来,云定初正视微笑,毫无拘谨的样子,此人给自己手臂细长有力的第一印象,二十八九的年纪,下颏尖尖,脸色白腻,仪容如玉,神色明净柔和,一袭青衫磊落,实是个美男子。定延平笑道:“劣儿离家几日,云公子请劣儿吃饭,送他回家,定某感激不尽。”话锋一顿,对着友人道:“季晟,你看云公子绝非池中之物啊。”长孙晟,字季晟,瞧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云定初,和声道:“求之不得的栋梁之才,可惜啊,可惜啊。”少年眉目隽秀,站如青松,好似一块正在雕琢的璞玉,未完功却已显示出非凡的神采。定延平奇道:“既然是栋梁之才,你叹惜什么,奇了怪也。”长孙晟苦笑道:“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这句话的意思是好比芝兰玉树,总想使它们生长在自家的庭院中,是东晋谢玄所说,表达了希望自家子女能够有所成才成就的心情。定延平哈哈大笑,爽朗道:“无乃,无傲两个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两人兰桂齐芳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季晟何必忧愁!”   云定初听到定延平提到长孙无乃,长孙无傲,这才想起眼前的美男子乃是隋朝的名将长孙晟,后世或许并不出名,但是他的儿子长孙无忌,女儿长孙无垢可是大大有名,李二的舅子和皇后,长孙无忌当得上是贞观之治时的栋梁之才,长孙皇后更是贤淑端恭,世之典范,只是长孙晟的前三个儿子和德才兼备四字都差得远了。   云定初笑道:“长孙大人,智谋过人,箭技天下无双,何必担心没有芝兰玉树般的子嗣,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定初觉得长孙大人没有忧心的必要。”这一顶高帽子送下来,长孙晟果然笑逐颜开,他本身就是个豁达开阔的人。长孙晟情不自禁的拍了拍云定初的肩膀:“定初年纪虽小,见识出众,口才过人,前途无可限量。”定延平笑道:“长孙郎忧无良儿乎?”   定三待了半响,却想闹着长孙晟教他箭术,定延平伸展身子道:“季晟,拿出你的平生技艺来,让后辈儿郎看看你一箭双雕的箭术。”云定初早已敬慕传说中长孙晟一箭双雕的箭法,如今可能亲眼目睹,更是热血沸腾,朗声道:“定初愿一睹为快。”长孙晟道:“也罢,做人可不能老是自食其言,既然我答应了小定三,今天就试试。定帅,借你的宝雕弓一用。”定三眼睛一亮,嚷道:“我去拿!”定延平喝了口茶,目光看向院子,有些羞赧道:“我的宝雕弓只有两石之力,怕你用着不顺手。”一石=四钧=一百二十斤,换算到现在的单位,一斤越为二百二十克。也就是定延平能力挽105斤的强弓,这也是了不得的箭术了。   长孙晟笑道:“定帅的枪法当世无敌,又有谁能精通各项武艺?”说话之间,定三已经拿来了宝雕弓,弓身长有五尺,重十八斤,弓弦是生牛皮切割杂糅制成,弯曲紧绷有相当大的弹力,定三笑着说:“爹,我也能拉开你的弓。”说着,左手搭着弓身,右手拉着弓弦,小脸一红,已拉了个大弧,只是手臂短小拉不开来整个弓,惹的定延平三人哈哈大笑。   云定初瞧着长孙晟取出三枚铜钱,铜钱中间的方形小孔正好能容下箭镞的穿过,三枚铜钱分别用细线扣在屋檐下。每一枚铜钱之间的间隔约有三寸。   长孙晟弯腰搭箭,左腿扎稳马步,右腿屈直,双臂贯力,弓弦如满月,勾弦撒手,箭若飒沓流星,当当当几声三枚铜钱全部落地。云定初没料到长孙晟居然一箭射断了三根细线,本以为是箭支穿过铜钱,靠着力量拉断细线,然后铜钱坠地。现在却是三枚铜钱一起落地,箭支远远的落在了地上。显然更是技高一筹,震撼非常。   旁人尚未反应过来,长孙晟已经笑着走到定三面前,把弓塞到他的手里,笑道:“三儿,你什么时候枪法胜过你爹,我就教你射箭的技艺。”定三满脸崇拜的点着小头,话都说不出来了。定延平显然也是被震住了,喃喃道:“季晟百步穿杨,堪称我大隋的养由基。”云定初想道,有这么一个小弟就好了,显然一个强力狙击手,firethehole! 正文 第七章 一心从戎  长孙晟欣然道:“定帅过誉了,季晟愧不敢当。”   定延平摆摆手,神色不悦道:“咱俩是什么关系,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谦虚。能者为先。在我心里,你可比韩擒虎贺若弼强多了,只是你为人沉静低调,高相在看人这方面,还是走了眼,唉!”长孙晟看着院子里小树上栖息的倦鸟,淡然一笑:“我大隋如日初升,猛将如云,烈卒如雨,主上文有高相苏相,武有韩帅贺帅杨帅,都是为国效力,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高相殚精竭虑,为国操劳,气度恢弘,是我极为佩服的人,老哥不必为我忧虑。”   云定初对二人暗暗生出佩服之意,定延平性格直率豪放,义气过人,长孙晟心胸豁达,一心为国,毫不计较个人得失。   他心中有别的打算,此刻便好整以暇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刚刚定初进来的时候,长孙大人和定帅正在谈论关于突厥的事情,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长孙晟闻言,心生感叹道:“二月初,突厥五可汗连兵入寇,朝廷也正在商议决策,圣上这次已经决定分兵八路迎头痛击突厥人。只是在统帅与分部总管的人选方面仍在斟酌。定初年纪虽小也有心卫国出力么?”说着,颇有深意的看着云定初。   云定初暗道此刻正是博得长孙晟信任的关键时刻,信心十足的笑道:“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是唐朝诗人的诗句,应该算是剽窃了吧,只是云定初信口说道,想收却收不回了。长孙晟和定延平对视一眼,没料到云定初如此文采出众。长孙晟十分高兴,拍着云定初的肩膀,微笑道:“定初文采斐然,武略也应过人。前途不可限量。”这已是他第二次这么说了,但是却比第一次多了肯定和期待的味道。云定初从容道:“定初愿至长孙大人麾下持枪执蹬,磨砺一番。”定延平大声笑道:“我大隋后继有人。既然如此,我便和窦荣说一声,定初小哥做个军师参谋也是可以的。”窦荣是长孙晟的直接上司,官居秦州总管,熟读兵法,也是一员良将。   云定初心中好笑,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目光分别投向了两位道:“在下还是从兵营开始锻炼吧,做个百夫长还可以,军师参谋的,定初毫无经验,怎么敢觍颜高居此位。”定延平哈哈大笑,长袍抖动,十分开怀道:“也好。明日我去找窦荣那小子,有趣有趣。”长孙晟也是极为欣赏云定初,戏言道:“改日再见,你我就是同僚了。”云定初低头一笑。   已近日中,云定初心想也该起身告辞了。便作揖道:“承蒙二位大人抬爱,定初不胜感激,今日就先回去,过几日再来叨扰。”定延平笑道:“定初回府好好收拾一下,指不定这几日就让赶赴军营了。”他倒是个急性子。长孙晟道:“恩,战事一触即发,快些准备吧。”   定三便送云定初出府,挥手告别,长孙晟和定延平在正厅继续商讨突厥入寇的事。   路上一阵一阵的风尘,云定初种种思绪纷至沓来,又是激动又是期盼,虽然清秀明逸的脸上瞧不出半丝神色波动,内心却在剧烈的思索着人生的走向。古人十五岁已能娶妻生子,十三四岁奔赴沙场也不是少有,不过要发展自己的势力自然是愈早愈好,霍去病二十三岁已经做到军委主席的位置了,而且不过十几年,杨广登基,这又是另一番乱世了。未雨绸缪才是自己应该要做的事情。   乱世生存,无非要有兵有粮。而兵粮说到底,还是要靠钱来笼络收集。云定初慢慢思忖着怎么说自己也是来自有天朝特色社会主义社会的二十一世纪,商业难道还玩不转这个时代的人。思绪顿然开朗,噫笑拂袖大步走去庆元街的方向。   此时正是早春三月,大兴城热闹繁华不假,景色也是分外怡人。十里轻薄桃瓣如粉霞,无边绚烂黄花似金海,出外踏青的人也是不少,风拂柳,人如画。有绿波荡漾,湖水澄镜,前些日子下了零零散散的毛毛细雨,润透了姹紫嫣红,也润透了莺歌燕舞。   云定初看着路边踏青游戏的男男女女,公子小姐,他们自是欢声笑语,采花戏耍,自己心情却也怡然自得,微微一笑,心想,要是能和家里的父亲母亲一起这样游乐,他也心满意足了。心中微微惆怅,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放开那位大娘!”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义愤填膺的声音。云定初脚步一停,头一回,却瞧见了一个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巨雷的壮汉威风凛凛的斥责着一无赖青年,那青年蓬头垢面,身形猥琐,牵扯着一个卖菜阿婆的手,像是在索取财物。阿婆一脸苦涩,推开无赖的手,却不料被无赖拉住了手,无赖脚底还露出几棵新鲜粉嫩的青菜,显然菜叶已经被踩的稀巴烂了。   云定初约摸着扫了壮汉一眼,心想:此人可用。踱步上前,装作凑热闹的样子,暗暗的看着情形的发展。   “娘,你就再给我一点钱吧,就差这一点就能翻本了。隔壁家钱老头的万年青又把咱家的大将军给啄死了!气死我了。”无赖甩着脏的已成了皂灰色的衣袖,撒泼道:“难不成你要逼死你儿子啊!”   原来是一对母子,瞧那大娘须发尽白,额头皱纹像是细针刻上去的,一身破旧的褐色布衣,云定初那还不明白,必定是这无赖不肖子败家无行。那壮汉声音宏亮有如奔马,怒道:“刁二你这厮又来缠着大娘要钱去斗鸡,是不是上次我没打你,你皮痒了?今天我非得让你长长记性,没了念想才知道归真走正道。”说着,钵头大的拳头已经狠狠的捣在了无赖刁二的肚子上,势大力沉,刁二平素游手好闲,那吃过这样的老拳,身子扑通跪地,嘴里不由自主的喷出了白沫。   云定初情不自禁的说了句:“我靠,想打死人啊。”人群中挤挤攘攘的,倒是把他的声音给淹没了。那壮汉一拳好似还不过瘾,拎起刁二的衣领,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巴掌扇得刁二晕头转向,直冒金星,看样子虚脱了,是一点也不经打。   此刻,那大娘慌忙拉住壮汉的手,抖着音道:“史爷,你别打了,二子不成器,他爹打打就好了,你手重,会打死他的啊。”到底是亲妈,儿子虽然不好,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壮汉正欲左右开弓,上下翻飞,听到卖菜大娘这么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大娘,刁二这小子就是不打不成器,上次他害的你们还不够,这次又来祸害你们,我要是他亲哥,早就弄死他了。” 正文 第八章 金兰之契  卖菜大娘苦道:“上次他爹给他在单家米铺找了个长工的活,可这小王八蛋就是不知好歹,攒了点钱,又去斗鸡。钱老头也不是好东西,没事就撵着个鸡来撩拨他!”壮汉看着刁二七荤八素的样子,想想大娘家现在就这一个儿子,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打是不能打了,不管吧,刁二还是游手好闲,不成器。   云定初从人群中挤到壮汉前面,笑吟吟的说:“大好男儿为什么不留有用之躯为国家出力呢。这位大哥不妨带着这位兄弟去参军,突厥如今蠢蠢欲动,正是用人之际,要是能杀敌立功,不仅光宗耀祖,自己也能谋个军职,也好赡养父母,不枉立身于这天地之间。”壮汉粗粗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年纪虽小,见识倒是不凡。   壮汉闻言,大力拍了刁二的肩膀一下,恍然大悟:“就是,前些年我被贬敦煌做戍卒,现在遇赦回京,不就是为了北击突厥洗刷屈辱吗。也好,混帐东西,你就随我一起奔赴沙场,浴血杀敌!”微红的眼睛里发出热烈的光芒。刁二一听,差点哭了。半边肿起的脸庞还影响了他的说话:“史······史爷,你让我上···上战场不,不是要我的命,命吗!我这小胳膊小腿还不被那些突厥蛮子给打折啊。”说到后面倒是流利了下,刁二激动无比的抱着他娘哭丧着说道:“娘啊,你说话啊,难不成你也想让我去打仗啊。”卖菜大娘心里一时也没了着落,壮汉这时哈哈大笑道:“大娘,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带着刁二回来,不让他掉一根汗毛。不必忧心。”   大娘心一横,转过身:“二子,你就去当兵吧。好好的争口气,注意保重自己。等会娘回家就给你收拾东西。”刁二一听,这就是要我的命啊。壮汉十分满意,对着一脸不堪的无赖沉声道:“过两天我就来接你去军营,你别想着跑,不然我把你两条狗腿都给打断!去吧!”   云定初看着这霸气的壮汉,笑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说不定这兄弟以后真能洗心革面,从新做人了。”壮汉安抚好大娘,接道:“我只怕他以后死心塌地的感谢我。”云定初微微一笑,疑惑道:“瞧大哥绝非普通人物,被贬敦煌是什么情况?”   此时人群渐渐散开,壮汉两步迈出,长叹了一口气:“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史万岁,京兆杜陵人,本是朝廷的上大将军,只是因为开朝初年大将军而朱绩谋反,我被牵连贬到敦煌做守边的戍卒,今年圣上册立太子,我遇赦回京想重整旗鼓,为大隋效自己犬马之劳。”云定初肃然起敬,躬身行礼:“原来是史将军,小子名叫云定初,小子虽然年幼,却也听闻过将军的大名。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史大将军。史将军既然有心报国,只是朝中的故旧举手之劳罢了。”云定初心想:我的拍马功一出,什么文成武德,一统江湖统统拜服。两人缓步走上一座拱桥,拾级而上,看着悠悠流水,桃花轻薄逐水而去,史万岁顿了顿,唏嘘道:“史某为人粗放,与朝中同僚之间的关系······哎,不说也罢。”云定初那还不知道,他亲爹还是现代公司的科长,这点事情还不是熟稔通晓,说好听点,这史爷是为人坦荡直率,实际上就是情商为负,人际关系学大零蛋。   云定初随意的拍了拍史万岁的阔背,微风拂过,整理下语言,露出一个潇洒自信的微笑:“史将军性格直爽,朝廷自然有些宵小看不过去。将军如今处境尴尬,算是报国无门罢了?”史万岁只觉和这少年交浅言深,十分愿意与他亲近,苦笑一声:“史某愚笨,不会做人。”这话虽然直白,但却也流露出一丝愤懑之意。   云定初眼望桥边杨柳依依,婆娑动人,下定了主意,沉声道:“如果史将军能重回军旅,希望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职位呢?”   史万岁一惊,目光奇异的投向这初识的少年男子,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来到脚都表现出一种镇定自若的统帅风范,开始听闻自己四品官衔都毫不惊讶,史万岁生出莫名其妙的佩服之意。无暇多想,沉声道:“史某愿为劲卒,不求什么职位。”云定初像是知道了他要这么说一样,这就是真正的军人。云定初感动之余,点头道:“定初愿意为史将军谋得军中百夫长,望能与史大哥并肩作战。”他是打定主意想要把自己刚刚求之不易的百夫长一职交到史万岁的手上了,史万岁威名在外,论能力论资历都足以胜任卫府的大将军,区区百夫长又何足道哉,他叫取一声史大哥便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   不知眼前少年身份,居然信口说能为自己求官。史万岁暗想,难不成是皇室帝胄,瞧其平易近人的言谈举止,毫无骄奢之气,况且也没有听说赫赫大隋有云氏外戚啊。顿时疑道:“定初兄弟和我萍水相逢,往来并无交集,何必为史某奔走劳碌,再者,兄弟你年纪轻轻,正当求取仕途,何必远赴沙场。兵者乃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云定初一愣,这才想到自己这番话语倒是有点居高临下了,便开诚布公的真挚的说道:“史大哥,你有所不知,我自幼好读兵书,对古代的名将十分钦佩,立志要学马援那样马革裹尸的军人精神。”   顿了顿,续道:“其实我家和秦州总管窦荣薄有交情,所以求得了军中的百夫长一席职位,只是定初经验阅历都不足以担当这一职位,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恰好天缘际会,结识了史大哥,因此恳请史大哥能替我担当此职,我则从旁历练,学习史大哥的兵法韬略。”史万岁本来是微微恼怒,难不成是施舍与我的百夫长,但瞧见云定初表情诚挚,毫无作伪,心头像是被软软的触动一下,变得感动起来。   他立刻摆手,粗豪的说道:“为将者有勇不如有智,有智不如有学。云兄弟虽然年轻,却有大将之风,不必谦辞,史某愿意从旁协助,同进共退。只是百夫长这一职位,史某绝不担当。云兄弟意下如何?”他这话已是说的极为明白,愿意从旁襄助,官职却不愿接受。   云定初热血澎湃,一腔意气涌上,一番话脱口而出:“定初与史大哥一见如故,愿拜史大哥为兄,同甘共苦,誓同生死。”   史万岁微微错愕,顿时明白过来,大笑道:“云兄弟人中龙凤,史某心悦诚服。既然咱们意气相投,便做个金兰兄弟又如何!”   当下两人便走到垂杨柳下,撮土为香,并排而跪,云定初看着流水清澈,缓缓说道:“癸卯年三月初十,云定初拜史万岁为兄,愿祸福与共,誓同生死,如违此誓,神人共戮。”史万岁心中感动,也道:“愿吉凶相救,生死相托,流水有常,印鉴我心。”   正文 第九章 英雄谁属  云定初也是第一次与人结拜,心中也觉得有几分新鲜,两人互相搀扶而起,轻轻拍去膝盖上的泥土灰尘。“大哥!”“义弟!”两人相视大笑,热血涌动,激越非常。史万岁慨然道:“没想到意兴所致,便与义弟共谱金兰,不如我们去前面的酒家喝几杯,再细细谈论从军击敌的事。”也不等云定初点头同意,便拉过云定初的袖袍头也不回的阔步而行。云定初微微一笑,这个大哥还真是豪迈急躁性子,摇摇头,疾步跟上史万岁的脚步。   桥边的河水清澈平稳,蜿蜒的伸向远方,像是一条银色的带子,两人步伐渐行渐远。却见史万岁绕开几家青旗酒肆,一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的酒楼视而不见,却大步迈入了一家古朴破旧的小酒馆,入眼便是三四张长方木桌,十一二条长凳。曲尺形的柜台边上,酒馆老板闭着眼正在打盹,史万岁上前推了推老板,不耐烦道:“老杜,大白天的懒劲就犯了,赶紧张罗点好酒给我摆上!”云定初看着睡醒惺忪,眉目古怪的老板,奇道:“大哥,这酒家老板是你熟人吧,看样子,你是酒虫常来啊!”史万岁哈哈大笑:“义弟,你别看这小酒馆挺破,其实老板酿酒的手艺绝对没话说。我是他的老主顾了,他的脾气有点怪,自己酿酒自己喝,爱买酒的就好,不买也拉倒。”   云定初细细一嗅,果然有股浓郁醇香的酒气扑鼻而来。眨眼间,老板已经抱着一坛酒放在了桌上。史万岁吆喝道:“老杜,这个酒我好像没喝过啊,闻着味比我一直喝的八香甘酿可好闻多了!”那老板身形约有六七尺,矮小劲节,只是走路有点颠簸,微瘸,左腿像是受过伤一样,此刻坐在长凳上,抱着左腿,头搁着膝盖上,看着他们,发出嘶哑的声音道:“爱喝就喝,不爱喝滚蛋。”史万岁不怒反笑,讨好似的说道:“老杜,可别啊,都拿出来了,还这么色厉内荏的吓我!我先喝几杯,和我兄弟说说话。”   老杜说话挺凶,可是眼却瞅着他们喝酒,生怕漏掉什么似的,耳朵听得可仔细了。这沉香露可是他前几日刚刚酿出来的,自己一尝,觉得入口绵甜,纯正浓郁,回味悠长,只是平素这酒馆客人来得少,他也懒得张罗,更何况可不是什么人能喝出这酒的味道。恰好今日他认为的酒虫史万岁来了,这才有心卖弄一番。要知道赌棍学会了新的赌法也要在同行间弄得张张扬扬,琴师学会了新的曲调也会弹给知音人听一听。   打开坛封,一股愈加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史万岁笑道:“今儿个可要和义弟你尝尝鲜了,这酒我也没尝过,馋的我不行了。”说着,已是各斟了一碗,倾然如腹。云定初待要浅尝辄止,可是酒一沾唇,心中一动,暗道:这不是汾酒吗?味道纯正。他以前陪科长老爹的同事吃饭喝酒可是常事。   史万岁长舒一口气,抱起酒坛正要斟酒,瞧见云定初在犯嘀咕。不乐道:“义弟喝光啊,发什么呆。”云定初闻言,朝他一笑,也是豪爽的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小弟只是觉得这酒芳香纯正,真可谓此酒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史万岁打趣道:“那就多喝点!”这时,背后传来了沙哑的笑声,老杜一张怪脸似是开心的变了形,打断他们道:“你们慢慢喝,老杜给你们做几个小菜。”乐呵呵的去了。   云定初一怔,真是个怪人。不过这汾酒在现代如此出名,居然在隋朝不传于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史万岁喝了几碗,正是兴高采烈,说道:“男儿生于天地间,就当立不世之功名。名节为重,生死为轻。义弟,克日你我就要奔赴战场,定要扬威天下,建功立业!”云定初默默吸了口气,酒能助兴,心海忽然涌起了一阵惊涛骇浪,居然产生了欲与天下英雄一争高下的念头,自己也未必会输于未来的李氏父子。   云定初野心蠢蠢欲动,为人臣还是争天下只在一线思量。内心剧烈争斗不休,与史万岁对酌了几碗,约有四五两入肚,仍是委决不下。“哎,鱼来了!”老杜沙哑却透着一丝热情的声音传来,“这鱼叫逐夷,宋明帝刘彧最爱吃了,以前只有皇帝能吃,老杜今天就做给你们尝尝鲜。”他自己酿的酒得人肯定,他也是极为高兴,因此便亲下厨甘做庖丁。   云定初身躯一震,他倒是没注意为何老杜能有这样名贵的食材,只是如果做人连想吃什么都要分个三六九等,这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若有所决,更不疑惑,轻轻举起酒碗,一种从未有过的狠辣坚毅的眼神蓦地闪过,狂吞满碗酒水。云定初平复了心情,擦擦胸口洒出的酒水,一边竹箸(筷子)夹了口鱼吃,一边笑道:“老板,你这好手艺啊,酒味香醇,鱼鲜可口。只是这么名贵的食材你是哪儿来的。鲜鱼可不好找哟。”史万岁毫不在意这些小事,大声道:“敢情你是知道我要来吧,老杜?承情了!”想到这儿,他微微有些得意。   老杜摆摆手,哑道:“屁咧。这是我用才酿造出的一小壶沉香露和别人换的两条逐夷鱼。喏,就是你们刚刚喝的。不过咱俩的交情也不错,招待你也无妨。”算起来,性格古怪的他和史万岁倒是一对酒友,一个酿酒,一个喝酒。史万岁颇有点受宠若惊的疑道:“原来这是你才酿出的酒,纯正入味,余香如韵,叫沉香露正是恰如其名。”云定初附和问道:“这酒绝非凡品,便是楼外楼的醉生梦死也及不上,为何知晓的人寥寥无几呢?”老杜嘶哑淡然的说道:“这酒和茶是一样的,要会品的人才懂得其中的滋味,何必要让那些俗气的人喝这沉香露。”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却透着一股清高自赏的迂腐酸气。   云定初笑道:“此刻正是草长莺飞,百花齐放的时节,酒和花一样,要大家一起品评才能得出更深的意味,更何况,老杜莫不是以为这沉香露就冠绝当世了?”虽然这汾酒纯正,难得一见,但毕竟是酿出来的,怎么可能超越后世蒸馏出来的酒。他胸有成竹的使出激将法,便要逼的这造酒人才上他的船!   果然老杜微微着恼道:“这位兄弟可还尝过远胜我这沉香露的佳味?不知京城竟还有我不知道的酿酒高人。”云定初见他如此自负,笃定这种人只可激不可劝。史万岁此刻虽有些醉意,却也认真揣摩着两人的对话。   云定初料定这时代蒸馏造酒的技术还没出现,内心感慨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这样自己的资金不就来了,欣然解释:“人外有人,老杜你造的这酒却也玄妙非凡,但是却不是我喝过最好的酒,我府上就有一位造酒师傅,造酒手艺精湛,只是性格沉稳,不喜张扬。”说完颇有深意的注视着老杜的变化。   老杜面色犹豫,似信不信,高手在民间自然不假,只是让他觉得居然有人酿酒的水准还能凌驾他之上,他却质疑起来。史万岁却理解了这义弟的意思,便是想把这老杜诓到他的家里。他微微一笑,义弟也是个好酒之徒。却不知云定初是在为做翻天覆地勾当的基础工作,府里也根本没有什么酿酒大师。   老杜稍加思量,拍了下桌子,拉长嘶哑的声音:“好————!我就去瞅瞅有什么样的陈年佳酿。” 正文 第十章 分身乏术  云定初料定了老杜必会咬弦上钩,便和这杜康后人约定三日后去云府尝尝更胜沉香露的佳酿。两人击掌为誓,史万岁便是个证人。   老杜艺高胆大,偷窥着云定初自信满满和史万岁依旧谈笑风生,不由也患得患失开来,哼道:“你们吃着喝着,我去后面看看。”微瘸着拉开布帘,走了开去。   史万岁忙道:“老杜,我们吃完可要走了,你这是哪去啊。”老杜却在后面尝着酒曲,闷声道:“吃完就把钱放到柜台的罐子里,别烦我。”史万岁朝云定初微微耸肩,抿了口酒:“真是个怪人。”云定初微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罢了,我看大哥是热血男儿,说不定老杜还笑你是痴儿。”史万岁一愣,拍拍桌子笑道:“不想这个了。义弟,还是和你谈谈突厥蛮子的事,不知道你是意欲在谁的帐下效力,我和你一道去。”云定初答道:“秦州总管窦荣。”   史万岁肃然道:“窦荣此人性格沉稳持重,是太尉窦炽的侄儿,又和圣上有姻亲,能在他手下做一百夫长,也是极为难得的。”云定初微微错愕,他都没想到窦荣的身份如此尊崇。   史万岁续道:“既然是窦荣,我也放心了。”   云定初点头,欣然道:“那我近日就和你去拜见这位窦总管。”   史万岁看天色亦是不晚了,便道:“义弟,我就住在永安巷十三号,你要是拿了主意就去找我。”云定初笑道:“大哥的住处离我也不甚远,出了延兴门,到了西郊,就可以看到小弟的住所了。”史万岁掏出几串铜钱,便信手一抛,锵锵的进了罐子,声音清脆悦耳,动人心弦。“老杜,我走了,你赶紧酿出更美味的酒啊。”史万岁大声道。老杜却没有回他,依旧埋头聚精会神的品尝酒曲的滋味。云定初长声道:“那咱们走吧。”   两人出来,回头再瞧瞧不起眼的酒馆,云定初却瞅见半圆形的柜台边有一块,不,半块折断的牌匾,上面两个繁体篆字,右边的第一个字已经磨损得厉害,又蒙上了一层灰垢,分不清楚是什么字了,第二个字倒是依稀显示是个“文”字。   两人不急不慢的走到西郊的延兴门,一路侃侃而谈,虽然分别,意犹未尽。   云定初的潇洒身影终于拐弯消失在百步开外的竹林边。   还没进门,便听见传来柔美清澈,悠扬悦耳的乐音,云定初本来有些疲倦的精神一下振作起来,微微一笑,昭训又在弹弄箜篌了。推开门,果然明丽无俦俏丽可爱的小昭训正在拨弦调音,面前竖立着角形竖琴。   和汉族的箜篌不同,这曲项琵琶竖立箜篌是波斯传入的,云氏本来就是少数民族,近代又经略从商,云定兴非常喜爱箜篌,经常弹弄,掌上明珠云昭训也自三岁就练习弹箜篌的技巧。云昭训点漆似的小眼珠滴溜一转便瞅见了云定初,小脸顿时流露出甜甜笑意,站起身子就小跑过来。   云定初犹如暖阳般的一笑,疾步走上前去抱起了昭训,云昭训囡声囡气道:“阿叔,你去哪儿了。一天也没看到你,训儿好想你啊。”云定初忍不住捏了捏她纷嫩嫩的小脸蛋,笑着回答道:“阿叔有事要去办嘛。训儿你的嘴儿怎么像抹了蜜糖一样,这么会哄阿叔开心。”云昭训摩挲着云定初的一缕头发,扭着身子道:“是真的嘛!训儿是真的想念阿叔嘛!爹爹又忙,又没时间陪训儿,今天还来了几个族人和爹爹在吃酒呢。”云定初一听,这倒是个好消息,拍拍少女的头,乐道:“有族人来了,阿叔也要去瞧瞧。”云昭训小脸微微不乐,哼道:“有什么好看的嘛,不如听训儿弹箜篌听。”云定初看她耍小孩子脾气,笑道:“好了嘛,你看这是什么。”说着,从袖子里像是变戏法一样,摸出了一个糖葫芦,红澄澄的。   云昭训开心的笑道:“阿叔,训儿最爱吃糖葫芦了。你真好。”一把抢过云定初手中的糖葫芦,喜笑颜开,美滋滋的扒开包裹点的糖衣。   云定初摇摇头,放下云昭训,拍拍头,一个小吃货。绕过回廊,便进了族人正在议事的北边师古堂,云定兴坐在门正中对面的椅子上,左边坐了三位神色凝重的中年人,右手边站着两个年轻汉子。云定兴乃是这一辈云氏的族长,云昭训也有个哥哥,只是尚在襁褓便夭折了。   而云定初的父母双亲据云定兴所说在云定初出生不久便失踪了,他便收养了云定初。   云定初和颜朝诸位族人行李:“见过三位族兄。”他年齿虽幼,辈分却高。两个年轻汉子相互对视一下,走上前去,拉过云定初,笑着打趣道:“信叔长大了,忘记了我们兄弟了么?”云定初笑道:“阿东阿西你们两个东西,正经点,现在是在议事!”他前几年还在奚族未至大兴的时候,经常与这两位哥哥般的侄儿玩耍,感情十分深厚。他走到两个侄儿一边,身高略矮,却是如幼松玉树,卓然不群。云东四方脸,双手环抱胸前,孔武有力,云西脸略圆,眼角精光流动,与哥哥一身好武艺相比,他似有更加难得的想法。   云定兴和声道:“追信,你来的真好,有件事要和你说。”云定初躬身答道:“定初也有一件事要告诉族长。”云定兴颇有兴致的笑道:“那你先说吧,我们都听听。”云定初毅然脱口而言:“今日机缘巧合,定初结识了长孙晟长孙大人。定初有意随长孙大人从军。”   “纳尼!”众人像是听到了一项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居然发生了,齐齐失色,震惊无比。云西更是脱口而出两个难以让人理解的字眼。   云定初古怪的看了一眼云西,这乃是他还在奚族的时候,他们觉得好玩学会的,没想到这会还记得。云定兴沉思片刻,目光如炬的看着族弟道:“怎么突然有了从军的想法了。我正想让你回趟奚族办件紧要的事。”云定初奇道:“莫不是商队出了什么事情?”云定兴点点头道:“你所料不差,我们近些年靠着苏大人的关系,商队的线路也是固定,没有出过什么问题,最近室韦盗匪猖獗,有一伙贼人劫了我们商队的货物,还伤了几个族人。”此时左边看着云定初长大的云福道:“更可恨的是,这伙恶贼劫了我们三次的货物。前两次倒也罢了,第三次我们找人和他们商量,给了他们油水,不知他们从哪儿得来消息知道我们运的是名贵的七里松香,居然背信弃义在半路抢了去。”云定初讶然道:“室韦不是从属于突厥的吗。我们奚族一直向突厥王庭输送财货,这些年下来,大兄也结识了一些突厥权贵。室韦怎么有胆子敢动我们的商队?”   云东不忿道:“信叔你有所不知,这伙贼人的首领名叫牙律子喃,不是室韦的原居民,是契丹一支部落的酋长。”坐在左边椅子上第三位的云禄解释道:“契丹人是南北朝草原霸主柔然的南支,而室韦人则是北支柔然,柔然败给北魏拓跋部后便分裂了。”云定兴道:“契丹人逐水草而居,繁衍人口,虽谈不上锦绣绫罗,倒也丰衣足食,只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虽然也是臣服于突厥人,但近些年契丹八部却组成了一个部落联盟,号称大贺氏,其用心不言而喻。”云定初消化了一下这大量的信息,和声疑道:“这牙律子喃便是契丹八部中一部的酋长,到室韦人的地盘胡闹?”云东冷笑道:“他们态度忒是嚣张,抢了几次我们的财物不说,还耀武扬威让我们尽管找隋朝的大军去对付他们。”   云定初沉声道:“我们云氏混迹于隋廷所依赖的无非是财帛金银,要是断了我们的商路,这可大大不妙了。”   云定兴依言道:“因此我就是想让你和云福他们回奚族一趟,看看这件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契丹人蛮化未开,软硬兼施,应该是有机可乘的。”云定初苦笑道:“定初这几日与人有约,可回不了奚族,而且业已答应了长孙大人从军之事。”   云定兴微微有些不悦,其他人脸上也是失望之色。云定初歉疚的苦笑道:“大兄与我都分身乏术,这样吧,我让李靖跟三位族兄回去应对这契丹牙律子喃,不过是手足小癣。”云定兴眼睛一亮,李靖与追信交好自己也是见过的,一等一的将才。   就在族人的疑虑中,云定初卖了李靖,把自己要投身军旅的事情一一道来,一番议论,略显生疏的亲情友情顿时恢复如初,云府一片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