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秋公子,你似乎没有必要为了出萧府而挟持小女吧?” 秋开雨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冷的说:”萧衍很器重你。” “哦?”问的人蹙眉不解。 “他竟然愿意亲自来见我”,秋开雨仍旧面无表情。 “叮”的一声轻响,是手腕上的首饰相互撞击的声音。谢芳菲没有说话,她自然也想到这其中的尔虞我诈,双方各怀鬼胎。不过萧衍甘冒风险肯亲自交涉,未必当真器重自己。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要杀他?”谢芳菲轻声问。 秋开雨却笑了,”他一样想杀秋某。” “秋公子为何挟持小女?你若当真要威胁萧将军,应当带走萧将军的妻子或是女儿才是。小女只不过萧府一个小小的幕僚而已。” 秋开雨看她一眼,徐徐说:”据说离间元宏的部将刘昶,王肃的计策是你献上的?” 谢芳菲真正面露讶色,还是点头,”不错。秋公子消息当真灵通,耳目众多啊。” “萧衍竟然倚重一个年轻的女子,想必你必定有过人之处。”清冷的声音却令谢芳菲毛骨悚然。不会不为己用之便杀之吧。 谢芳菲不解他说这句话的是何用意,没有说话。宴无好宴,人无好人。 “你知道萧衍新近得了一批精良的火器?”秋开雨突然问。 “哦?有这回事?这么重要的事我哪能知道?小女只是一个小幕僚,秋公子。” 秋开雨却没有继续逼问,只是说:”本来元宏大有可能一举挥军南下,直取汉水,却只因一出离间计,败走义阳,反倒是成就了萧衍那小儿。只不过恐怕他将来的日子未必风光,萧鸾不会放过他这个心腹大患。” 元宏是北魏孝文帝的名讳,萧鸾是南齐齐明帝的名讳。 谢芳菲心中惊讶不已,她当然清楚秋开雨所言非虚。 谢芳菲感叹;”狡兔死,走狗烹;鸟飞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自古以来大都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秋开雨没有答话,说:”那批火器原本是我水云宫的秘密武器。” 谢芳菲恍然大悟,怪不得双方非得置对方于死地。自己的小命恐怕危矣,忙说:”我确实知道有火器这事。不过萧将军只约略提过此事,当时我却是半梦半醒间,根本不清楚火器的藏匿地点。” 秋开雨难得一笑,兴致勃勃的问:”你到底什么人?萧衍如此精明厉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手下?” 谢芳菲听了不由得脸上一热,故意笑说:”孟尝君手下亦不过鸡鸣狗盗之徒耳。” 秋开雨潇洒一笑,漫步走开。 谢芳菲自然是知道秋开雨的,水云宫的宫主,魔道的”邪君”。他现下不杀自己,只是时机未到罢了。笑的越是从容潇洒,杀人越是心狠手辣。谢芳菲在看了萧府满地的尸身后,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自己暂且还是有用的鱼饵,诱敌上钩。 谢芳菲暗自沉吟,决定孤注一掷。 “秋兄可还记得雍州城外卧佛寺?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秋开雨终于正对着谢芳菲,仔细端详,脸上看不出表情有任何的变化,良久,阴沉沉的说:”原来是故人。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好,好,依霏兄,秋某今日倒是让你大吃一惊。” 谢芳菲知道”邪君”向来高深莫测,阴晴不定,心里实在害怕他一怒之下痛下杀手,何况自己当日隐瞒身份,确实心虚。秋开雨何等样人物,怎么容许别人欺瞒? “秋兄,你我当日雍州城外萍水相逢,匆匆会晤,况且当时天色已晚,不及细看那也是理所当然。” “秋某没有想到依霏兄竟然是女儿身。” “似秋兄这般才俊,见过后自然不会忘记。不似小妹,长的一副众生相,哪里都有。一时不察,那也是理所当然。” 谢芳菲的这番话固然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带一点讨好的意味,但是也不会有人会认为言过其实。 “秋兄,小妹时至今日才明白过来,实在应该感谢秋兄当日手下留情,没有迁怒于人,痛下杀手。” 秋开雨不语,想起当日那个身穿青衫瘦削的文弱男子,只是因为说了一句”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样的好诗,自己心情大好,没有下手杀之。所以说,凡是做事,绝不可斩草留根。 谢芳菲见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心下骇然。脸露哀伤,低低浅吟”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吟罢,低声问:”秋兄可还记得这句诗?” 秋开雨在谢芳菲对面坐下来,笑容如煦春风,”依霏兄,秋某向来不会因为愤怒而杀人,自然也不会因为顾念旧情而不杀人。” 谢芳菲勉强笑笑,良久只得长叹:”凡是身居要职高位者,理智总是大于感情”,回过神来,转头对秋开雨说:”罢了!秋兄,我刚才想,人活在世上,似乎在某些时候,总会存在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吧?不过,绝大多数时候,自然没有什么会比生命更好。你说呢?” 秋开雨看起来似乎有些兴趣,眉毛挑了一挑。 谢芳菲冷静自若下来,自己自然是处在绝大多数的时候,所以要想尽办法保住小命。”秋公子,小女谢芳菲。我们来做一桩交易如何?” “哦?谢姑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交易可令你对着秋某还能有恃无恐?秋某很感兴趣呢!” 谢芳菲站起身来,轻柔但是清晰的说:”秋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寻常物事自然看不上眼。天下时势不久将有大变,不知秋公子可有应对之法?”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笑说:”谢姑娘,自魏晋以来,天下的时势没有一天不在变化。” 谢芳菲说:”不错,数百年来的分裂割据,改朝易代,的确没有一天不是动荡不安的。”,回首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明帝身体微恙,秋公子可知道?” 秋开雨直至此刻才真正对这个话题感兴趣起来,”不知谢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么重要的事情?” 谢芳菲暗自吐舌,萧鸾现在自然是健健康康的,可是不久就要微恙了。故意装作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问:”秋公子是否相信星宿五行之说呢?凡是大事降临,上天总是会有对应的预兆告知世人,以示惩戒。专诸之刺吴王僚,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苍鹰击于殿上。莫不如此。” 秋开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谢芳菲心中暗暗好笑,想要骗倒秋开雨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物,非得使尽浑身解数不可。幸亏这番胡扯只适合用来瞒骗聪明的人。凡是才智高明之士,越容易自作聪明。 谢芳菲神情凛然:”阴阳五行里,东方木也,其帝太嗥,其佐句芒,执规而治春;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执衡而治夏;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治四方;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执矩而治秋;北方水也,其帝颛顼,其佐玄冥,执权而治冬。万事万物莫不符合阴阳五行之说。擅长者,自然可预先窥破天机。若小女助宫主一臂之力,不知宫主可否饶过小女一命?” 第2章 “既然万事万物都有其定律,又岂是人力所能够改变的?”秋开雨仍旧一幅施施然的样子。 谢芳菲立刻知道自己错了,大凡有心思自作聪明的人好歹算的上是良善之辈,而秋开雨之流,只会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不作其它无谓的猜想。这招用来对付萧衍还差不多,好歹他表面上到底算得上是个君子。 谢芳菲清楚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打动他分毫。况且等不到齐明帝萧鸾一命归西,自己的小命早先完蛋了。此类人物关心的惟有眼前的利害关系。她走到秋开雨跟前,平静的说:“秋公子,你日后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你既然不相信我这番话,那么,太月令呢?” 秋开雨猛的盯住谢芳菲的双眼,声如寒冰:“你如何知道太月令?”照秋开雨看来,谢芳菲虽然小有计谋。充其量不过萧府一个小幕僚,兼为女子,应该远离江湖上的恩怨仇杀。竟然拿太月令做筹码,不由他不震惊。 谢芳菲感觉到秋开雨一点一点散出杀气,微微心惊,强自镇定,轻声说:“无意中知道的。秋公子,你若想知道太月令的下落,必须放了我。” 秋开雨瞬间已经平静下来,反倒轻笑出声:“秋某还是头一遭受人威胁。真是有趣。”斜眼看谢芳菲,眼若深潭,闪着寒光。 “或许从来没有人敢对‘邪君’说这样放肆的话,可是凡事都会有头一次。狗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是人?谢芳菲虽然只是一个登不上台面的小人物,对于自身的性命却不敢轻视。若注定是死,还不如趁机周旋谋划,争取活命的机会。似我这种无关痛痒的人,秋公子何苦将逼上绝路?” “谢姑娘,你恐怕不知道,其实想死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况且要让一个人说出心底里的秘密,秋某有的是办法。”秋开雨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谢芳菲毫不退缩,争锋相对:“宫主所言极是。可是小女虽然贪生怕死,但是当死的时候小女决不畏惧死。” “好,没有想到谢姑娘竟然是女中豪杰,秋某今日见识了。”秋开雨微微拂袖,人已经飘远,眨眼间只剩一抹白点。 “喂,喂,我还没有吃饭呀,你要走好歹先让人吃饱再走呀。”谢芳菲追在身后大声喊,没等喊完,人就已经看不见了。“妈的,没有被杀死,先被饿死了。这什么鬼地方,简直一毛不长。” 谢芳菲被秋开雨囚禁于一处悬崖绝顶上,终日云雾缭绕,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惟有秋开雨那般的武功方能来去自如,他自然不怕谢芳菲逃,逃也没有地方逃。 “这倒是天底下最好的监牢了。”谢芳菲犹不忘苦中作乐。将屋子里里外外仔细搜寻了一遍,什么东西都没有,除了桌上一壶茶。“好,这下真的是一干二净了。不知那个秋风秋雨什么时候回来,不会想干脆饿死我算了?那个太月令于现今的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胡思乱想了一阵,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谢芳菲一觉醒来,屋子里漆黑,摸索着站起来,“砰”的一声脆响,“哎呀,真不走运,这下连水都没有喝!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阵心烦气燥,狠狠踢了一脚桌子,骂道:“他妈的,老娘不够倒霉是不是,连你也敢欺负我!”脚尖都踢痛了,蹲下身,边揉边嘀嘀咕咕的喃喃自语。 “谢姑娘,你半夜三更倒很有闲情逸致呀”。 谢芳菲先是吓了一跳,在黑暗中努力看清楚屋角上有一团白影。连忙跑过去,死命拽住白色的衣角,兴奋的说:“秋开雨你终于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吃的?我快要饿死了!” 秋开雨先是不动声色,暗自运起内力,待听完,也不由的愣住了,半响说:“真是秋某的疏忽,还望谢姑娘见谅。” 谢芳菲充满怒气的说:“秋开雨,你还是男人吗?自己吃饱喝足,也不想想别人?就算我是犯人,天下间也没有饿着犯人的牢头呀!” 恐怕秋开雨至今为止还没有遇过这种情况,被人指着鼻子问“你还是不是男人”,传出去绝对是江湖上一大笑料。 秋开雨懒洋洋的开口:“第一,秋某根本没有吃饱喝足过;第二,至于秋某是不是男人,是不是需要谢姑娘你来验证一下?” 谢芳菲脸上一热,避重就轻的说:“秋公子很会开玩笑呀。小妹体质虚弱,至今滴米未进呢,比不得秋公子内力深厚,寻常三五天不进饮食也不要紧。” 秋开雨闲闲应一声,不再说话。谢芳菲怕惹的这个魔头魔性大发,也不敢再出言挑衅,刚刚一时失言,现在想起来还有一些后怕。靠着秋开雨旁边的墙壁挨着,挨了半天,终究抵不过,沉沉睡了。 第3章 谢芳菲饿狼扑虎般大快朵颐,她现在根本尝不出饭菜到底是何味道。秋开雨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冷声问:“现在吃饱了?” 谢芳菲闻言点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尴尬说:“秋兄,小妹一整天没有吃饭,实在饿的狠,忘记留你的份了,实在是抱歉。” 秋开雨哂笑,随即说:“谢姑娘既然已经吃饱喝足了,那我们现在来谈一谈太月令如何?” 谢芳菲听的全身一冷,僵硬的说:“太月令现今不在我手上”。 “我知道。” 谢芳菲偷偷瞄了他两眼,暗自寻思:反正那劳什子白送给自己都惟恐避之不及。自己有什么错呢,怀璧其罪罢了。如今没吃到羊肉,反惹的一身骚。既然要送出去,给他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不过,这是交换自己小命唯一的筹码了,可得谨慎使用。当即说:“只要你答应放我走,我自然会将太月令完整无缺的送到秋宫主的手中。” “谢姑娘,天下没有口说无凭的事。这叫秋某如何相信你?” “秋宫主,太月令可是半掌大小状如盾牌,上面的古字花纹小女自然不识,不过其材质之特殊,小女生平未见。入手透寒,体型虽小,重量却颇重,小女可有说错?其实似太月令这种稀奇物事,就是想冒充也冒充不来。” 秋开雨目光如炬,盯着谢芳菲冷冷的说:“太月令现在哪里?” “秋宫主,隔着这么千山万水的,这么一会子到哪里找去?你不如先放小女回萧府,小女再怎么样,也逃不出秋宫主的手掌心啊。你呆在建康,总不可能是来游山玩水的吧。将小女随身带在身边,也不好办事情吧。小女答应的事,必定不会食言。”谢芳菲说了这么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只盼秋开雨在这形势紧张的时刻,无暇顾及自己。 秋开雨回首笑说:“谢姑娘不愧是萧衍手下的谋臣呀,这种时刻犹能侃侃而谈。可惜事与愿违,谢姑娘既然拿不出太月令,那就请暂且在这山中盘桓数日,与清风明月为伴,亦是人生一大乐事。恕秋某就不奉陪了。” 谢芳菲大急:“你走了,那我岂不要饿死?” “这个谢姑娘请放心,来者是客,秋某这点礼数还是不会忘记的。谢姑娘就请安心住下来,秋某办完了事情,自然会陪着谢姑娘不辞辛劳的去拿太月令。” 谢芳菲一个人在这空山绝顶上呆了二十天,差点没有疯掉。空虚,寂寞,冷清无边无际的涌过来,恐惧,担心,还有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自己。待到第二十一天时,秋开雨再次千呼万唤始出来。 谢芳菲眼中噙着泪,拉着秋开雨的袖子死命不放,哽咽说:“秋兄,这次你一定要带小妹下山。” 秋开雨站立的仍旧如一尊雕像,鬼虎神工般的侧脸上一如雕像般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谢芳菲刚才只是一时失态,见了秋开雨的表情,放开手,随后转着双眼说:“秋公子,山上衣食自然不缺。不过你已经将小妹囚禁整整二十一天,将近一个月了吧。可是女孩子总是有一些东西需要亲手添置的,秋兄想必没有想过吧?”说完满脸通红,神态忸怩。 秋开雨先是皱眉,待到明白过来,想了想说:“好,明天带你下山。” 谢芳菲心里打出“胜利”的手势,哼,我就不信你会不上当。 秋开雨看着谢芳菲说:“萧鸾病危,强行召萧衍入宫见驾。” “糟糕”,谢芳菲喃喃自语。萧鸾自义阳一役后早有杀萧衍之心,现在终于行动了。谢芳菲想了想,问:“萧将军的人马现在由谁统领?” 秋开雨露出赞赏的眼色,说:“暂且交由张弘策统领,看来他此番命不该绝。” 谢芳菲也松了口气。萧鸾将兵马交给萧衍的近友,暂且表明没有置萧衍于死地的决心,可是,恐怕他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又问:“明帝以何借口削去萧将军的兵权?” 秋开雨这次很合作,答:“萧衍在建康任太子中庶子,领四厢直,镇守石头城。” 谢芳菲冷哼:“有名无实矣。这分明是变相的就近看管软禁。” 秋开雨缓缓说:“秋某感兴趣的是,谢姑娘是如何提前得知萧鸾病危的消息?” 谢芳菲猛的咳嗽起来,缓过来后说:“小妹精通星象,自然可以从风云变换中提前得知某些信息……”,见秋开雨一味兴然的看着自己,再也说不下去,只得打住。 秋开雨平静的说:“敢糊弄秋某的人一向没有好下场。” 谢芳菲心里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知道所有的将要发生的大事吧,更是要被当成胡说八道,信口开河了。 只得懦懦的说:“明帝年纪也大了吧,老人家总是难免头疼闹热的。今天不病,明天也是要病的。”停了一下,又说:“谁还不是一样呢,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 秋开雨虽然犹自不信,可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谢芳菲伏在秋开雨的背上,只觉得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飞掠而下,但闻耳际风声呼啸,眼前一片云海苍茫。 谢芳菲站在山脚下,抬头仰望,不由的感叹:“此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秋开雨看着她,神情刹那间恍惚了一下,柔声叹气:“谢姑娘才气横溢呀,可惜身为女子,生于乱世之中。” 谢芳菲不知道他为何无缘无故的叹气,听的这话,笑:“秋兄谬赞了。便是身为男子,没有生于高门士族那也是枉然。” 秋开雨点头,“不错,自魏晋以来,九品中正制度,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英雄。士族与寒门犹如天与地之遥不可及。可是,秋某倒不信什么九品中正,自古以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谢芳菲闻言心中暗惊,只怕这个魔道的“邪君”不只是安心于江湖啊。跟着也笑说:“秋兄有鸿鹄之志,实非常人。”想起“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这句话,秋开雨亦是这乱世里的英雄豪杰,趁乱而起,随势而飞。 谢芳菲在一家热闹喧嚣的店铺前停住脚,说:“秋兄,这家店铺专门经营女儿家的物事,你要不要也进去?” 秋开雨看见里面果然全是女人,熙熙攘攘的,说:“我在外面等。谢姑娘,秋某的耐性向来不是很好。” 谢芳菲只敢腹诽,表面上笑嘻嘻的说:“秋兄,小妹好歹也是女子,怎么连半点耐心都欠奉呢?” 秋开雨“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说:“谢姑娘,不如我们回去办一些正经事如何?” 谢芳菲二话不说,赶紧挤了进去。不出半会儿,又钻出来,一脸讨好的问:“秋兄,可否借点银子?小妹是身无分文呀。”钻在衣香云鬓里,一边翻看一边抓住一个伙计问:“这有茅房吧?”伙计忙说有。谢芳菲对身边的女子笑:“我刚听的小姐内急,可以和小妹一道去茅房呀。”那小姐思量了一下,点头和谢芳菲一道进去。 第4章 谢芳菲远远的对秋开雨打个手势,和身边的女子一起走进屋子的里面。两人进去半天,先是陌生的女子先出来,秋开雨等了半天仍然不见谢芳菲出来,心中疑惑起来,听的里面仍旧有呼吸的声音,冷声问:“谢姑娘,你怎么了?”隐隐觉得不对劲,一脚揣开木门,只见那个陌生的女子被绸带捆绑在地上,嘴唇也被堵住,身上穿的却是谢芳菲的衣裳。秋开雨心中大怒,没有见陌生的人出去,那么谢芳菲一定还藏在室内某个隐蔽的角落。当下运起内力扬声阴森森的说:“谢姑娘,秋某知道谢姑娘还在附近,秋某的耐性相当不好,如果秋某数到十仍然不见谢姑娘出来的话,那么秋某就用整个店铺里的人为谢姑娘陪葬,可怨不得秋某今日大开杀戒。”整个屋子里的人突然鸦雀无声,有人不怕死,还未走出门槛,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秋开雨当真开始数数,“一,二”,数到第九下的时候,整个屋里的人面如土灰,有人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不等众人看清楚,已经毫无声息躺在了地上。秋开雨犹如地狱里的恶魔,声音像是结了一层寒冰:“谁还敢大声喧哗?”眼光所到之处,似一把利剑,伤的人鲜血汩汩而流。就在谢芳菲终于就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忽然听的一把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不知秋宫主因何事大发雷霆呢?”来的人葛巾长袍,神采内敛,镇定从容。 秋开雨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天一老道的高徒。不知今番前来,可是想插手管秋某的闲事?” 容情只是淡淡一笑:“容情不敢。只是秋宫主可否饶了这些无故受牵连之人,他们又何罪之有?” 秋开雨闻言,冷笑说:“这番话若是让天一老道来说,秋某或许还会卖他三分情面。” 容情抱拳施礼:“容情自知不才,那么,秋宫主,今次就得罪了。”拔出腰上的有情剑,先发制人,剑锋遥指秋开雨的命脉。 “好,今日就让秋某见识一下天一老道的高徒是否浪得虚名。”不等说完,双掌已经欺了上去,后发先至。左掌劈在右手手腕,右掌直取前胸。招招狠辣,务定要一举毙敌。容情挥剑击退左掌,使了个步法,巧妙的避开右掌。可是秋开雨真正的杀招却是右脚,已经悄无声息的踢在左小腿三寸处。若被秋开雨灌以强劲内力的一踢给踢中,不死至少也得残废。 容情危急中顾不得,连挥三剑,从旁跃开,略显狼狈,明显处在下风。可是依旧云淡风清的说:“秋宫主,承让了。” 外面隐约听到官兵调动的声音,想必这里发生的事已经惊动官府。 秋开雨也无心恋战,冷声说:“好,好,不愧是天一老道的徒弟,秋某日后自会亲自拜访他老人家。”话还飘在空中,人已经走远。 谢芳菲走在建康的大街上,大呼走运,幸好有一个“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不要命的人,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沿着通往萧府的路慢慢走着,仔细想了一会,又原路折回。秋开雨聪明至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一定早就算准了,在萧府附近候着呢。 那么应该先到哪去避一避风头再说呢? 沿着秦淮河一路行来,夜幕降临,桨声灯影,一片迷梦灿烂。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果然说的不错。 谢芳菲看了看怀里还有白天问秋开雨借剩下的半锭银子,也叫了一艘小鱼舟,任其自由飘荡。脑子里半刻都不得安静,心烦欲呕。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暂且宽慰说:“既来之,则安之。天大的事明天再说。” 看见前方大船灯火通明,高大华美,隐隐随风传来丝竹管弦,欢歌笑语之声,问:“船家,你可知道这是谁家的船,如此奢华?” 船家笑:“公子,您想必不是本地人吧?” 谢芳菲含糊的应付过去。 “公子,这是谢府上的船,夜夜在此游玩,整个建康没有人不清楚的。” “哦,谢家?哪个谢家?船上又是何人?”谢芳菲不禁好奇的问。 船家又笑:“公子,整个建康哪里还有第二个谢家?当然是乌衣巷的谢家。这船上的人便是谢家的公子谢脁。” 谢芳菲恍然大悟的“哦”一声,说:“原来是他们家,那就怪不得如此的气势了”。心中一动,好歹想个办法混进谢府里可不就什么事都解决了?任秋开雨智计通天,也料不到自己会藏在谢府里。何况说不定还可以在谢府中碰见萧将军前来拜访,正好一举多得,连萧府也可以不用回去了。问题是总不能大摇大摆的骗进去,一定要隐身埋名的混进去的话,只能再想办法。 忽然听见船上一阵喧哗呵斥,有几个下人丫鬟模样的人哭哭啼啼的被带出来。船家叹气:“今天又是如此”。 谢芳菲奇怪的问:“船家,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谢家的公子近日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发怒,一不顺心,便迁怒于下人,甚至常有人被赶出府里。谢府有一个管事的是我的一个亲戚,近来也常常对我抱怨说是人手不够,许多事情都忙不过来。说的次数多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得耳根清净。”说罢,哈哈一笑。 谢芳菲心中暗喜,随口说:“是吗?我有一个朋友的妹子,倒想找份事情做做,不知这谢府上还要人不要?” 船家说:“要自然要的。可是在这大户人家做事可不容易啊。” “船家,似咱们这些人,做什么事情还不是都一样的不容易。” “这话倒不差,那成,公子,您真想要这份差事,我回头和他说说,你明天上谢府找他问问看成还是不成。” 第二天一大早,谢芳菲到谢府的偏门处打听,说:“我是来找陈六管事的。”一个长的十分结实的四十来岁的人走出来说:“是谁找我呀?” 谢芳菲连忙走上前,说:“陈管事的,我是刘老介绍过来做事情的。”他仔细打量谢芳菲,然后说:“不错,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我看你这伶伶俐俐的样子,想必做事倒没有问题。可是谢府不比一般人家,规矩多着呢。你呢,既然来了,先去厨房里帮忙,今天公子设宴请客呢,大家都忙不过来,你先去帮忙,晚上回头我在和你商量具体事宜”。 谢芳菲被人带到厨房,说起来就是打杂的,被人指挥来吆喝去的,但是比起小命来,这些就不算什么了。 等到华灯初上,听的前头人声鼎沸,热闹喧嚣。谢芳菲问身边的大嫂:“王嫂子,公子请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请的人多着呢,多是平时往来密切的世交朋友,饮饮酒,做做诗什么的。你今天虽然第一天来府上,可是人手实在不够。你把这个端上去放在公子的几案上,从左边悄悄的进去,再悄悄的退出来。可都记清楚了?公子身边只要年轻的丫鬟伺候的,千万别出差错”。 谢芳菲答应一声,口里嘀咕:“真有够罗嗦的,端个菜都跟觐见似的。” 大厅里众人身着宽衣裘带,酒正浓,兴正好。谢脁端坐在主位上,举杯朗声说:“诸位,谢某今日新得了一种药物,服用后果然飘飘然如入仙镜,大家不妨都试一试,谢某可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得来的。” 一个年轻公子站起来问:“谢少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得来,我们回头也好要去啊”。 谢脁笑:“是从陶大师那里求来的。寻常的五石散只不过是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英,钟乳石和硫磺经过多次提炼而得来,可是陶大师从葛洪道长的《太清丹经》里得到启示,自己加进了独门的药物,经历多次提炼,方才炼成这独门秘方。和酒服用下去,不消片刻,,果然神清气朗,心情舒畅。” 众人忙说:“原来是陶大师亲自炼的药物,果然千金难求。也只有谢少才能说的动陶大师他老人家”。 大家开始饮酒服药,不一会儿,众人脸上全都现出陶醉迷茫的神色,不能自拔。谢芳菲将菜端上去,仔细打量谢脁,这么一个丰神俊朗,才气横溢的高门世族子弟,活的还是这么的不快乐,要用这种法子麻痹自己。看他脸色苍白,意识涣散,想了想,轻声说:“公子,奴婢扶你在塌上躺下吧”。谢脁无意识的跟着谢芳菲来到卧榻边。谢芳菲打来了凉水,用冷毛巾轻轻在他脸上,脖颈,手上擦拭。 五石散此药有毒性,吃下去以后,药性发散,全身发热,因为皮肉发烧的缘故,所以众人穿的衣服宽大飘逸,脚上穿的也是木屐。谢脁似乎觉得十分舒服,忍不住呻吟起来。 谢芳菲回去重新换了一盆凉水,谢脁已经清醒过来,扶着头似乎仍然有一些迷糊,问:“刚才是你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谢芳菲吓了一跳,没有想到他这么快就清醒过来,看看众人,全都还在云里雾里,兀自沉迷不醒。忙低头回说:“是的,公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回公子,我,不,奴婢是新近入府的”,叫芳菲。 “哦,好,你叫芳菲是吧,从明天开始,你过来伺候我吧”。说完从卧榻上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到后院的花园里去了。 第5章 “陈管事,您老这么早就起来了呀?”谢芳菲在路上碰见陈六笑嘻嘻的问。 “哦,是芳菲呀,你这么些日子伺候公子可都还习惯?”陈六停下来,关心的问。 谢芳菲笑:“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习不习惯呢?公子要是高兴了,通宵写字做诗的时候也多的是。” 陈六也叹一口气说:“那可是辛苦你了。你这又是通宵陪着公子没有睡吧,赶紧回去歇着,年纪轻轻的女孩家也难为你了。” “恩,我困的很呢,晚上帮公子磨墨直磨了一个晚上,手脚酸的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去睡一会了。”谢芳菲打着大哈欠,顶着两个重重的黑眼圈要摇晃晃的走了。 “公子,你这会子是要做诗还是写字呢?”谢芳菲嘴上问的小心翼翼,心里颇为不耐烦,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睡觉,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将外屋里的灯也给拿进来,屋子里瞬间明亮了许多。 谢脁走过来铺好宣纸,说:“写字。你在一旁磨墨吧。” 谢芳菲对这个差事深恶痛绝,只得走过来,漫不经心磨墨。一边随口说:“公子,我听说字要写的好,非得集全身的精力于笔尖,不能受半点打扰,心之所至,笔之所至。不受外界的影响,方能随心所欲。所以我听说钟鹞写字的时候,是不得有人在身边的。” 谢脁停下笔,说:“哦,有这回事?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谢芳菲赶紧说:“当然是真的。钟鹞钟大师临池学书,池水尽墨的事大家自然都知道,可是这个习惯却是他家里人透露出来的,这么久流传下来,我们那个地方的人都知道。而且我还听说有人为了把字写好,将自己的血滴入墨里,以达到人字合一的境界呢。那写出来的字,因为沾了血的缘故,阳光下看去,透着隐隐的红色呢。” 谢脁仔细想了一会子,说:“这也是有可能的事。大凡超凡之人行事自然不同一般人。你站在一旁一会儿端茶一会儿送水的,虽然没有打扰我,到底还是会分神。那你今天晚上就先回去吧,不用你伺候着。” 谢芳菲差点没有高兴的跳起脚来,一边跑一边用力挥舞,口中大喊:“耶!”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倒在床上笑的喘不过气来。这天晚上,谢芳菲睡的连天塌下来恐怕也不会知道。第二天神清气爽的起来,逢人便笑着打招呼。惹的厨房里的燕儿拧着她的脸问:“你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呀,是不是梦里拣到银子了?”谢芳菲也只是嘻嘻的笑不说话。门口有人嚷:“芳菲姑娘,公子叫你呢?” 谢芳菲赶紧跑过去,看见谢脁一脸兴奋的说:“芳菲,你的话还真没有错,你看这幅字,我从未写过如此出色的作品。” 谢芳菲见他左手手指上包扎着伤口,吃惊的问:“公子,您还真的用自己的血写字啊?” 谢脁郑重的说:“不错,这墨里融入了书家的血,这幅字便有了生命和感情。已经和我谢脁合为一体了。”说着,甚为爱惜的抚摩着。 谢芳菲只感觉荒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谢脁回过神来,说:“我后日要去鸡笼山西邸赴竟陵王的书约,准备带这幅字去让大家瞧一瞧。你去把这幅字好好的装裱起来,一定要小心仔细了。” 谢芳菲答应着,一边寻思着这鸡笼山竟陵王好熟悉呀,在哪里听过似的,一边出去了。走到半路上,猛的想起来,赶紧找到陈六连声问:“陈管事,公子说后日要赴竟陵王的书约,这竟陵王究竟何人?” 陈六正忙着,头也不抬的说:“不就竟陵王嘛,公子每隔这么一两个月总要去一两次,说是号称什么‘竟陵八友’,吟诗作画什么的。” 谢芳菲又问:“那都有些什么人去啊?” “都是建康有头有脸的人物,像天下闻名的沈约沈大学士,王家的王融,我们谢家的公子,还有萧衍萧大人,萧琛萧大人,范云啊……” “啊,萧衍萧大人?”谢芳菲惊喜的问。 “可不就是大败北魏大军的萧将军。现在他啊,不得重用,每日吟酒做诗,架着牛角小车四处游玩。大家都十分同情他呢。” 谢芳菲心情振奋,萧衍果然懂得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确是能屈能伸成大事的人。 晚上伺候谢脁就寝的时候,谢芳菲趁机说:“公子,您明天去赴宴能不能也带我一块去?”谢芳菲这些时候由于精灵乖觉,甚得谢脁的欢心。 谢脁斜着眼笑说:“你这个丫头,又想跟着去凑热闹?” 谢芳菲软语娇声的说:“公子,奴婢也想出城看一看嘛,您带奴婢去好不好?” 谢脁笑:“你这个古怪精灵的丫头。不过这次可不行,我们聚会是不带侍女随行的。” 谢芳菲连忙说:“公子,那我扮成您的随身书童跟着去怎么样?公子,您让我去吧。回头我再和你讲笑话解闷儿怎么样?” 谢脁回头说:“不行,说好不能带侍女的,就是扮成书童也还是不行。” 谢芳菲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无奈谢脁主意已定,只好悻悻的离开了。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既然明着去不成,干脆离开谢府得了。这么些时候了,秋开雨难道还派人在萧府监视不成?万一不行,就偷偷溜回萧府得了。 早上,谢脁正梳洗着,问身边的谢成:“怎么不见芳菲进来伺候?这丫头,难不成还跟我赌气不成?你让人叫她过来。”谢成答应一声出去了。 谢芳菲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了,一觉安心睡到天亮。谢成进来敲门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谢成笑骂:“你这丫头,仗着公子喜欢你,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起床!” 谢芳菲睡眼惺忪的打开门说:“谢总管,您老不准备着跟公子出门,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 谢成拍着她的头故意装作生气说:“公子这会子叫你,你还做梦呢你。” 谢芳菲匆匆简略梳洗一番,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一旁。谢脁头也不抬的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要扮成书童随我一道出门的么,怎么还愣在那里?” 谢芳菲欢呼一声跳着出门换衣服去了。 “你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扮成这样,倒也是一个清秀的小子。今天你乖乖的跟在后面,不得随处乱走,胡乱说话,知不知道?”谢脁话里虽然说的郑重,脸上却是满脸笑容。这么一个人,任谁也不忍心当真责备。 谢芳菲诚心诚意的行了个礼,认真说:“芳菲紧遵公子教诲,不敢逾越半步。” “好了,你也不用如临大敌似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出门吧。你让门房也给你备一辆马车,省得和他们一块挤着。” 谢芳菲欢天喜地的去了 第6章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谢芳菲不断探头朝窗外看,坐卧不宁。谢脁在马上看见,笑说:“你就这么及不可耐?早知道,就该把你留在府里。”谢芳菲一脸享受的感受柔风拂面的惬意,眯起双眼低低的叹息:“公子,你看,这风里夹着微雨,带着青草泥土的香气,是多么的舒服!”想起一句诗,无意识的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谢脁在马上依稀听见,却又听的不是很清楚,随口问:“芳菲,你刚才念的是什么?” 谢芳菲愕然,问:“我刚才没有念什么呀?” “还是这么个性子!就你刚才眯着眼,在胡乱说什么呢?” “哦,那个呀,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心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谢脁浑身一震,吃惊的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这是你随口想到的?”又像着了魔一般,喃喃重复念:“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此句诗文音韵和谐流畅,意境高雅脱俗,谢某生平从未听过,”说着眼神深邃的直直看着谢芳菲,复杂难明,闪烁不定。最后平静的说:“芳菲,我回去以后有话要问你。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 谢芳菲浑身一僵,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这句诗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现在就是向别人解释这不是自己作的,别人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何况谢脁因为这句诗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一个看起来文才显然出众的人怎么可能屈身为仆?更何况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就更扑朔迷离了。 谢芳菲一路上提心吊胆的跟在谢脁后面,半点游山玩水的兴致也无。若不是要想尽办法见萧衍一面,半路上说不定早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鸡笼山一片绿繁花明,竟陵王萧子良的府邸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走进宅内,迎面便是假山流水,九曲回廊,一洗尘俗之气。已经有许多宾客聚在角落里三三两两的闲聊。 竟陵王萧子良看见谢脁,迎上来笑说:“玄晖,今日为何来的这样迟呀?” 谢脁施过礼,笑说:“王爷,玄晖愿意罚酒三杯,以恕迟来之罪。” 萧子良哈哈大笑:“好,玄晖,这可是你说的。待会酒席上饶不了你,做诗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谢脁微微一笑:“但凭王爷差遣。”萧子良拍拍他的肩,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玄晖兄,近日可安好?别来无恙乎?”谢脁转过身,来人气韵潇洒,白衣裘带,忙笑着抱拳施礼:“元长兄,原来是你。托福托福,日子还不算太糟糕。”哈哈一笑。两人久别重逢,自然又是一番亲热。 谢芳菲悄声问身边的谢成:“谢管家,来的人是谁?公子为何对此人如此亲热?”谢成得意的说:“芳菲,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个人啊,就是当今的秘书丞,王融。听说很有文才,公子十分推重他。”谢芳菲暗地里点头:原来是王家的人啊,这也难怪了。 谢脁和王融叙完旧,来到一位年长者身边,此人神气沉稳内敛,浑身透出书卷的才气。谢脁恭敬的作揖,低首说:“晚生谢脁,见过沈老。”谢芳菲在后面忙低声说:“这个人连猜也不用猜,一定是沈约沈大学士,名满天下嘛!”谢成瞪她一眼,让她不要说话。 沈约一脸祥和的笑:“哪里哪里,谢少还请这边坐。”谢脁依言坐在沈约的下手。这次赋诗采取流觞曲水的作法,众人列坐流动的清泉边上,酒壶流到谁的身前,谁便饮酒赋诗。 谢芳菲满场搜寻,仍然没有见到萧衍的踪影。心下着急,不会不来了吧?那今次自己可真是机关算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依次入坐,旁边有人笑说:“今天这个当真有趣。连老天也作美,来的路上还是淫雨霏霏,现在竟然放晴了。”身边的人都点头称是,气氛和谐融洽。 这时,只听的门口有人笑说:“大家好兴致。王爷请恕小侄迟来之罪!”竟陵王朗声说:“这本王可做不了主。大家说这最后一个到场的人该怎么罚呀?”众人起哄,一时热闹起来,大家一致说:“先罚酒三杯,再做定论。”萧衍也不推辞,接过酒杯,一气饮干,众人都叫好。萧衍笑说:“这样的美酒,怎能让萧某独享?来,萧某敬诸位一杯。”一时间,气氛就热烈起来。 谢芳菲看着萧衍,一出场就把握全局,挥洒自如。萧衍冠面朗目,一股气势浑然天成,自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魅力。谢芳菲又喜又悲,万千的情绪霎时纷纷涌来。只有她知道,萧衍的一生是何其辉煌,又何其悲凉! 萧衍一一和众人招呼,走到谢脁跟前,看见谢芳菲,脚步一顿,仍旧若无其事的走开。 酒过三巡,萧子良站起来高声说:“大家今日兴致这样好,那每人至少做一首五言诗,有能力的做两首也可以,多多益善。做的好自然重重有赏,做的不好的,自然也是要罚的。”众人轰然允诺。萧子良转身说:“那就先请沈老限韵。”又让人燃起一枝甜梦香,说:“香尽而诗未成者,那可就对不住了!”大家笑起来。一时间鸦雀无声,纷纷埋头苦思。 “好了,大家把诗誊好交上来吧。我和沈老一一评判。”萧子良催促道。有人皱眉:“这香今日怎么燃的这样快,我才有了半首。罢了,半首也暂且写上去吧。” 萧子良大声说:“根据我和沈老的一致确认,今天这次诗会玄晖当之无愧一举夺冠;其次是元长,何逊;还有萧衍小侄自然也不错。”众人都围上来,只见谢脁做了两首,分别是: 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白日丽飞薨,参差皆可见。馀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喧鸟覆春州,杂英满芳甸。去矣方滞淫,怀哉罢欢宴。佳期怅何许,泪下如流霰。有情知望乡,谁能鬓不变? 戚戚若无悾,携手共行乐。寻云陟累榭,随山望京阁。远树暖阡阡,生烟纷漠漠。鱼戏新荷动,鸟散馀花落。不对芳春酒,还望青山郭。 众人啧啧称奇,皆大为赞赏。回头看王融写的是: 游人欲骋望,积步上高台。井莲当夏吐,窗桂逐秋开。花飞低不入,鸟散远别来。还看云栋影,含月共徘徊。 沈约说:“此诗构思含蓄而有韵致,写景细腻而清丽自然,语言华美而平易流畅,若不是玄晖光芒太盛,亦是夺魁之作。” 何逊写的是:暮烟起遥岸,斜日照安流。一同心赏夕,暂解去乡忧。野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客悲不自已,江上望归舟。 众人看了说:“果然好诗。体物细腻,意态横生,画面鲜丽。难能可贵的是语言清新省净而又精彩。尤其是‘野岸平沙合,连山远雾浮’一联,气象不同一般。” 众人又都齐首看萧衍的诗,未观其诗,先识其书。字势雄逸,如龙跳天门,虎卧风阙。王融亦善书,况且家学渊源,见了这番字忍不住叫好,说:“观其点曳之工,裁衣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 众人都笑:“他写的好,你说的好,交相辉映,珠联璧合。”看他写的是:依然临送渚,长望倚河津。鼓声随听绝,帆势与云邻。泊处空馀鸟,离亭已散人。林寒正下叶,钓晚欲收纶。如何相背远,江汉与城闉。 萧子良说:“好固然好,只是情思浩荡,颇为凄寒萧瑟。”众人纷纷称赏,各自恭贺。萧子良笑:“好的当然很好,只是不知道没有交卷子的又该怎么处罚?”众人哄然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萧子良说:“今天采取众人的提议,没有完成的人罚酒三巨觥,大家可要监督他们喝下去啊,一滴都不许剩。”没有完成的人被众人死命拉着强自猛灌,一伙人在旁边吆喝起哄。 第7章 谢芳菲低声对身边的谢成说:“我早上可能吃坏了肚子,先出去一下。”特意从萧衍跟前绕过。 谢芳菲寻了一处假山深林的幽僻处停下来,不一会儿,萧衍果然也来了。连声皱眉问:“芳菲,你怎么成了谢脁的随从了?你怎么从秋开雨那里逃出来的?” 谢芳菲说:“将军,我使了个诡计从秋开雨那里逃了出来,一路上怕他守在萧府门外候着我自投罗网,所以不敢回府。机缘巧合下,入谢府成了谢脁的随身侍女。听的这次诗会将军也会来,就想了这么一个法子跟了来。将军近日还好?” 萧衍叹气:“皇上现在视我为心头大患,朝中的臣子也是趋炎附势之辈,哎!” 谢芳菲一时也无语,想到一事,问:“我从秋开雨那里听说将军劫了他一批精良的火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衍皱眉:“秋开雨这小贼也太胆大妄为,无法无天了,居然敢无视朝廷法规,私自偷运军火。还敢倒打一耙,害的我被皇上疏远。”又沉吟说:“本来我是准备亲自和他见面,顺便一举擒下这小贼。不料刚要出发,却接到皇上的圣旨,立即进宫商量平叛后的事宜,以致未能成行。后来萧府又连出了两桩事件,就给耽搁下来了。再后来,皇上突然就生起病来,将我兵权收回,命令我暂时不得离开建康。芳菲,你也不能再称呼我为将军了,我宁朔将军的封号早就已经撤消了。” 谢芳菲抬头看着他,叹一口气,神情复杂的说:“是,大人。” 萧衍抬眼说:“你知道皇上以什么借口削我兵权吗?就是因为这批火器。有人密告皇上说我私自购买火器,意图谋反。皇上自从义阳一战后大概也不安心,顺着这个借口将我削职软禁在建康。”语气里颇有心灰意冷的萧瑟。 谢芳菲镇定的说:“大人,我却不这么认为。” 萧衍素来知道她颇有奇谋妙计,当日北魏大军直压信阳,幸亏她想出离间计才能顺利的一举破敌,连忙问:“此话怎说?” 谢芳菲分析:“自古以来,为人臣子最忌的便是锋芒太露,功高盖主。大人现在少了这一层顾虑未必不是好事。正好趁此机会韬光养晦,以应付将要发生的大变。” “将要发生的大变?”萧衍不解的问。 “不错,大人。芳菲夜夜观察星象,发现五星位移,二十八星宿的位置变的凌乱无序,正是天下风云变换的前兆呀。从星象上来看,汉北有失地之象,浙东有急兵之征。我仔细的分析了眼前的局势,汉北有失地之象,那么只有北魏即将对汉北出兵这一种可能。只要北魏一旦对汉北出兵,将军就可以重新领兵作战了,眼前的危机自然不解自消。至于浙东有急兵之征,这个……,大人,浙东一带是谁在管辖治理?”她这番话说的有真有假,什么夜观星象之说自然是胡扯,汉北,浙东一带有战火那自然是分毫不差。 萧衍想了一想,说:“是平西将军王敬则在治理。” 谢芳菲心里暗自说:“就是王敬则,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他的名字。”嘴里却说:“大人,王敬则对朝廷可是忠心耿耿?” 萧衍说:“王敬则是齐高帝的开国功臣。这里面牵涉到许多事情。唉,王将军要反?这恐怕只有老天爷才清楚。” 谢芳菲心想:牵涉到许多事情?你当我不知道呢,当今皇帝老儿的宝座还不是篡夺他侄子萧赜的位置才得来的。不然,北魏也不会趁着齐朝内讧,大举兴兵讨伐了。口里说:“至于王敬则谋不谋反,我们暂且管不着。就丢给皇上去头疼吧。” 萧衍心里其实也是忐忑不安,谁知道谢芳菲这一番话是不是胡诌,信口开河呢。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等待时机的到来。 谢芳菲想了想说:“北魏若是出兵,一定要等到雨季过后。那么至少也要等到九月份以后,这么一来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大人,在此期间,您可千万要留心,不要让人落下口实,抓住把柄,落井下石啊。” 萧衍点头,“这个方面我自会小心”。 谢芳菲想到一事,连忙说:“大人,您千万要小心秋开雨。此人做事心狠手辣,赶尽杀绝。说不定会来暗中行刺大人。” 萧衍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能性,说:“不错,差点忘了此人。此人武功奇高,不可不防。再说因为那批火器,我们之间已经成为不可化解的死仇。” 谢芳菲好奇的问:“究竟后来那批火器如何处置了?” “皇上派扬州刺史始安王萧遥光去接收那批火器,我不得不照办。只不过稍微在火器里动了一点手脚而已。” 谢芳菲心中了然。这种威力强大的火器,宁可毁了,也好过落在别人手中。随口问:“大人知不知道当日是何人密告大人谋反呢?” 萧衍冷声恨恨的说:“还有谁,就是萧遥光。他一告密,皇上便立即下旨要他先将火器接收过来,然后彻查此事。若有机会,我一定不会放过此人!” 谢芳菲点头表示知道,又说:“大人,谢脁已经对我起了疑心。我是继续留在谢府还是干脆回萧府?” 萧衍想了一想,说:“你还是继续流在谢府吧。现在萧府里的所有人都被密切监视着,你留在谢府也好替我办事情。”当下俩人商量好了联络的秘密手法,才分头散开了。 回到席上,谢脁正在向众人展示他那幅“呕心沥血”的墨宝,大家都围过来,对着阳光看微微泛红的“血”字。谢成问:“你掉到茅房里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酒都已经喝完了,宴会也要散了。” 谢芳菲故意揉着肚子说:“谢管家,这酒你今天就求我喝我也是不喝了,看样子,回去得找一个大夫瞧一瞧了。” 谢成吓了一跳,说:“真有这么严重?那你先去外面歇着好了。公子要是问起你,有我呢。” 谢芳菲巴不得他这句话,嘴里千恩万谢的出去了。躺在来时的马车上,迷迷糊糊的安心睡着了。梦里只觉得仿佛又回到童年时期,躺在摇篮的竹床上,有人一边轻轻摇晃着自己安静入睡,一边唱着南方时下流行的小曲子。谢芳菲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忘记了今夕是何夕,朦胧里不肯醒过来。 忽然觉得有人拧自己的脸,在耳边大声喊:“你倒是能睡,已经到家门口啦,还不醒过来?” 谢芳菲带些迷朦的睁开眼睛,看见谢脁一幅好气又好笑的着自己的神情,连忙说:“啊,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睡过头了。”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谢脁看她一眼,说:“芳菲,你跟我来书房。”谢芳菲心中警铃大响:好,该来的终于来了。 谢脁站在谢芳菲跟前,先是看着她,直看的谢芳菲手足无措,差点要落荒而逃。良久才开口:“芳菲,我问了陈管事,你的身份来历一概不清楚。你自己说吧,你到底什么人,为何要进谢府?” 谢芳菲不避不闪的说:“公子,芳菲绝没有加害公子的意思。芳菲也只不过是天下间的一个伤心失意的人罢了,进谢府为奴婢也没有其他的意思,寻一份工作自食其力,换一个环境重头开始。公子又何尝不是如此,日日饮酒服药,为的不外乎和芳菲一样的目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如果不放心芳菲,那芳菲去别的地方再寻一份差事也就是了。”谢芳菲这番话首先攻心为上,先是务必引起谢脁的同情共鸣,再是以退为进。 谢脁一时没有说话,谢芳菲等的真的以为自己要卷铺盖走路了。谢脁才长叹了一口气:“芳菲,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说的再好也不过了。也罢,你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人生亦不过短短数十载,乱世里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哪里还有精力去管你这么多的琐事。你要是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一个精灵古怪,满口辞藻警句的人伺候去。你也不用回下人房了,就搬来我这个听风院和我一块住着吧。” 谢芳菲听的这番话简直犹如是喜从天降,自己心里还在打量着怎么熬过这一难关呢,没有想到非但没有责难,反而更为器重了。可见老祖宗说的话果然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最近难道真的否极泰来,走运了?所以才会逢兄化吉,有惊无险? “芳菲,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划船喝酒怎么样?”自从住到谢脁的听风院后,谢脁对谢芳菲的态度颇有些的改变,事事都和她讨论商量,态度亲昵。谢芳菲对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作无谓的猜想,她向来是实际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谢芳菲一听划船,想起初次见到谢脁那艘高大华美的大船时那种羡慕惊叹的感觉,心痒难耐,忙说:“好,好,我们今晚不但要喝酒划船,还要去逛秦淮河边的青楼好不好?” 谢脁瞪大双眼:“什么,你一个女孩家要去逛青楼?不行,传出去的话,简直是谢府的一大笑话,我是绝对不带你去的。” 谢芳菲哀求说:“公子,我扮作小书童悄悄跟在你身后不就得了?咱们规规矩矩的喝酒看美女唱歌跳舞可好?其他人怎么会知道我是女孩家,上次跟着去竟陵王的诗会不是也没有事情吗?” 谢脁笑:“又是这一招!你好歹也换一个新鲜一点的。” 谢芳菲也笑说:“谁叫这招百试不爽呢。公子怎么样,怎么样,咱们去吧?”双眼故意睁的大大的渴求的看着谢脁。 谢脁果然愣住了,随即伸出手,在谢芳菲脸上拍了一下,说:“那你可得哄的本少高兴了。本少心情一好,说不定就带你去了。”谢芳菲心中画了大大一个笑脸:美人计奏效。至于她称不称的上是美女,自然是由其他人来评论。 星河影动,谢芳菲坐在船上兴奋的手舞足蹈,大声说:“公子,咱们早就应该来划船的。你看,实在太享受了。” “哦?真的这么的高兴?那咱们下次再来好了。”走过来,看着谢芳菲又眯起双眼一脸沉醉的表情,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下,声音低低沉沉的说:“芳菲,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你实在是特别,永远乐观,充满生命的活力。” 谢芳菲本身倒没有觉得怎么样,也不过就是被亲了一下而已,可是看着谢脁一幅情不自禁的样子,他难道是受了月光的蛊惑不成?又不好意思笑,只得忍住故意调皮的转开话题说:“公子,你看这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我们是不是应该也去青楼逛一逛了?”一脸期待的表情。 谢脁本来以为她至少也会脸红心跳,不好意思什么的,待听到她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不由得心情激动,以为谢芳菲竟然在暗示邀请自己,最后才明白过来原来她还是念念不忘逛青楼,满心失望。调整了一下呼吸说:“你既然这么好奇,那好,本少今晚就带你去大开眼界。让我们的芳菲少爷领略领略天下第一名妓的绝世风采。”对身边的人说:“吩咐下去,将船掉头,往‘雨后阁’去。” 谢芳菲问:“雨后阁,这个名字倒别致有趣,想必这天下第一名妓必定是个绝代风华的女子。” “雨后阁”矗立于秦淮河畔的圆形平台上,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物。即便是处在这众多的青楼妓院里也是鹤立鸡群,独一无二的。还刚是华灯初上时分,门前的泊船处已经没有一丝空位。谢芳菲笑说:“这‘雨后阁’可谓是门庭若市,游客往来不绝啊。” 谢脁笑:“这建康不知道有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明月心的绝世容颜。更何况这明月心也不是说见就见的,有钱也不一定能见到呢。” “哦,那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白来了?”谢芳菲有些沮丧的说,“恩,见不着天下第一名妓明月心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可以见见其他色艺双绝的美女啊!” 谢脁好笑的说:“芳菲,你就这么想逛窑子?既然你有此心愿,那本少怎么着也要让你见一见明月心,一尝你的夙愿。” “我就知道谢少最有办法,不然也不会带芳菲来了。”马屁还是要拍的,适当的恭维话没有人不爱听的。 鸨母一看见是谢脁,忙不颠的迎上来笑嘻嘻的说:“原来是谢公子,这好久没有来咱们‘雨后阁’了吧,今天既然来了,可要玩的兴尽而归呀。” 谢芳菲心想:这妓院的鸨母没有想象里浓妆艳抹,庸俗不堪啊。反而手段圆滑,应对得体,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这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小的妓院里也是藏龙卧虎。 谢脁微微一笑,说:“不知道明月心小姐今天晚上可有空见在下?” 鸨母颇为为难的说:“谢公子,你也是知道的,明月心这孩子哪一次不是对公子您青睐有加。可是今晚确实不行,姑娘她正在招呼客人呢。要不,我让别的姑娘伺候您?” 谢脁冷笑:“怎么,谢家的身份地位不够尊贵是不是?” 鸨母连声打恭作揖的赔礼笑说:“谢公子说哪里的玩笑话。这整个建康哪有人不知道王谢二家的?可是明月心确实在招呼客人,就是现今镇守石头城的萧衍萧大人。小人可没有胡说,萧大人老早就来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明月心呢。您总不能让小人将萧大人给赶走吧。” 谢芳菲一听,连忙拉住谢脁说:“算了吧,算了吧。凡是做事总有个先来后到的理。既然萧大人早一步捷足先登,那我们找别的姑娘那也是一样的啊。” 谢脁生于高门世族,本身又是人中龙凤,放眼整个天下,谁也要卖他们谢家三分情面。不料今天一再受挫,虽然于情于理这也没有什么,可是既然答应了谢芳菲,先前把话说的那么满,现在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对鸨母说:“你去拿笔墨纸砚过来。” 谢芳菲看他埋头写了半晌,对鸨母说:“你进去将这个交给明月心小姐。然后看她怎么说。”鸨母连声答应着去了。 谢芳菲好奇的问:“公子,你到底写了什么?” 不一会儿,鸨母笑嘻嘻的走出来说:“姑娘看了谢公子写的东西,让老身来领公子进去。”领着二人来到三楼的一间精致的雅厅里。 谢芳菲眼睛挑了谢脁一眼,意思说没想到你还真有办法,跟在他身后兴冲冲的进去了。 里面又是另外一幅光景,云母屏风,烛影深深,挂着几幅山水字画,素雅宁静,显示主人的品位果然不同凡响。 谢芳菲还在打量屋里的陈设,看见坐在桌旁的萧衍笑着站起来说:“谢公子果然是出口成文,才高八斗。写的这样好诗,在下甘拜下风。” 谢脁回礼笑说:“不敢,过奖了。雕虫小技罢了。” 谢芳菲见桌子上放着刚才谢脁写的诗,笑说:“我倒想看一看谢公子究竟写的怎样的好诗。”凑首往上看去,见写的是:春花竞玉颜,俱折复俱攀。细腰宜窄衣,长钗巧挟鬟。洛桥初度烛,青门欲上关。中人应有望,上客莫前还。充其量不过一首写的较为高明些的宫体艳情诗。 谢脁暗中瞪谢芳菲一眼,笑着对众人说:“这位是谢某的朋友,芳菲公子。”谢芳菲暗中好笑,今天倒是成了公子哥们儿了。 连忙上前来招呼一眼就看见端坐于主位上的明月心,心中只能不断感叹:尤物啊,绝代尤物,天下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尤物,那其他的女人还要不要活了。 明月心伸手拂了一下耳旁被风吹散的头发,笑说:“芳菲公子果然有趣。”谢芳菲只觉得她这个寻常的动作风情万种,钩魂摄魄;尤其她笑的时候,眯着眼睛犹如初生的婴孩天真可爱,毫无心思,绝对的矛盾,在她身上却是浑然天成,和谐统一。谢芳菲只能说,这才是倾国倾城的绝代美女啊,怪不得有人说“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待谢芳菲津津有味的回过神转头看到坐在萧衍身边的人时,不由得“噫”的一声,吃惊的说了出来。 第8章 竟然是当日在店铺里阻止秋开雨滥杀无辜的“天乙老道”的高徒(套秋开雨的原话)。 谢芳菲自觉失态,尴尬一笑,索性什么都懒得解释,耸耸肩在谢脁旁边坐下。明月心笑问:“芳菲公子刚才为何见了容公子大吃一惊?连小女都十分好奇呢。”谢芳菲一时间无言以对,见谢脁也在怀疑的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说:“这容公子眉眼间倒像足了在下的一位故人。”心中暗叹,老套啊老套,说谎也没有扯一个像样点的说,鬼会相信才是。 萧衍哈哈一笑,说:“这世间的人长的面熟倒也不觉奇怪。芳菲公子,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天乙道长的得意传人容情容公子,武功高强,侠名满天下。” 容情忙回首说:“萧大人言重了。”仍旧一派从容潇洒。谢芳菲心中感叹:果然是翩翩浊世佳公子,长的又是这么的俊俏,不知道有没有欠下些什么风流孽债,不然可惜了这么一幅好相貌。 明月心微微抿嘴笑:“哦?那芳菲公子的这位故人是否也像容公子这般卓尔不凡呢?”其他人听的这话都暧昧一笑。名妓的本色果然流露的分毫不差。 谢芳菲心里实在讨厌明月心的穷追不舍,沉下眼,冷冷说:“可惜在下的这位故人已经在战乱里去世了。” 明月心一脸歉意的看着谢芳菲,低声说:“对不起,芳菲公子,惹起你的伤心事了。” 谢芳菲朝她勉强笑一笑,哀叹说:“谁叫他生在乱世里,也只好怪他时运不济罢了。明月姑娘不用介怀。”谢脁在旁边安慰的拍拍她的肩,低声说:“不用难过了。”谢芳菲只好继续假装到底。 萧衍笑说:“说起来,容情向来不涉足这类的风月场所。这次若不是因为在下,他也不会跟着来。明月姑娘,你今晚可要好好招待容公子啊。” 明月眼波流转,笑:“那自然,来者是客,小女岂可怠慢了。不如今晚就由小女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众人听的精神一振,萧衍说:“好极。明月姑娘的琴艺恐怕天下都难有出其右者。姑娘今日肯亲奏一曲,实乃意料之外的惊喜,萧某今日耳福不浅啊。” 连谢脁也笑着说:“自从半年前得闻明月姑娘的仙曲,至今犹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谢芳菲想:当真这么厉害?那还真的没有白跑一趟。 明月心一笑,宛如百花齐放,命人取过琴来,通体雪白,冰肌玉骨,没有一点杂色。萧衍说:“明月姑娘的这把玉琴萧某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明月心对谢脁说:“谢公子,听闻府上珍藏有古琴‘焦尾’,不知明月心可有这个福气一睹为快?” 谢脁闲闲的说:“不错,谢府确实珍藏有‘焦尾’,不过却没有藏于在下的府邸。” 明月心满脸失望的说:“那真是不巧。” 谢芳菲再白痴也听过“焦尾”的鼎鼎大名,连忙吃惊的低声问谢脁:“你们家真的有‘焦尾’?”谢脁笑而不答。谢芳菲啧啧感叹,高门世族就是不一样啊。 像谢家这么一个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藏有一些稀世奇珍也不足为奇。“焦尾”这样的绝世珍品自然是由谢家的族长收藏着,所以明月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焚香净手后开始弹奏。开始时宛如空山清风,枝动叶摇;然后突然闻得泉水丁冬之音;转到中间,百花齐放,百鸟争鸣,最后有凤来仪,翱翔于碧海晴空之上。 像谢芳菲这样一个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也觉得明月心弹的可以和“梁祝”媲美了。她生平对音乐的最高欣赏水平也就是“梁祝”。 一曲弹完,萧衍感叹:“明月姑娘对音律的掌握可谓尽善尽美矣。萧某自己对音律一向颇为自负,今日一见,甘拜下风。” 谢脁犹自如痴如醉,似乎还沉浸于刚才的空山余音里。 明月心转过头问容情:“不知容公子对此曲有何看法?” 容情淡笑说:“明月姑娘弹奏的当是古曲‘水云散’,其中转折跳跃处衔接的毫无破绽,虽然是古曲,技艺这样娴熟的,在下也还是头次得闻。” 明月心笑说:“多谢容公子赞赏有加。听容公子这番话便知公子也是其中高手。” 谢芳菲心里“哦”的一声,原来弹的曲子名字叫“水云散”。不等她想完,只听的明月心真心诚意的问她:“芳菲公子不知有何指点?” “啊?”,谢芳菲忙不迭的转头看谢脁,见他也一脸郑重其事的看着自己,见众人眼光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不得不支支吾吾的硬着说下去:“明月姑娘的琴艺当然是很好,恩,恩,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盘。对,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不但是明月心动容,连其他人也都惊讶的看着谢芳菲,容情抱拳说:“没想到芳菲公子不但精通音律,而且才情敏捷至此。容情有礼了。”谢芳菲尴尬的只会说:“过奖了,过奖了。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明月心高兴的说:“原来芳菲公子如此高明。怪不得能和谢公子成为朋友。下次若还来的话,小女一定竭诚招待公子。” 萧衍微笑:“芳菲,你得明月姑娘这番盛情特别招待,不知要羡煞多少建康的王孙贵族。” 众人在“雨后阁”的门前道别,萧衍在容情和众多护卫的护持下率先离去。看来萧衍果然听从谢芳菲的建议将随身护卫大大加强了。谢脁对谢芳菲说:“好了,今天你呢,船也游了,青楼也逛了,连曲子也听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府了?” 谢芳菲嘿嘿笑两声,说:“当然当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自是人生一大乐事。” 谢脁笑骂:“就你恁的废话连篇。夜色这样好,我们今晚慢慢走着回府吧。让护卫们远远的跟着就是了。” 谢芳菲有一步没一步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说:“谢府藏的古琴‘焦尾’到底什么样?是不是尾部真的烧焦了?” 谢脁停下来笑说:“你真的就只是这么好奇它有没有烧焦?也不问问它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那么好。” 谢芳菲咳嗽一声说:“这是大多数民众心中的想法,我只是代表他们提出来而已。” 谢脁摇头苦笑,说:“既然这样,回府后就让你瞧一瞧。” “什么?”谢芳菲猛的停下脚步。 谢脁用手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笑说:“怎么?你不想瞧?” “可是你刚才不是还对明月姑娘说‘焦尾’不在你府上吗?” “‘焦尾’这么珍贵的东西哪能随便就让人看呢,自然是找个借口打发呀。” 谢芳菲看着谢脁,心想这算不算是在讨好自己,看来谢脁对自己确实不一般。 “你今天在席上说什么‘大珠小珠落玉盘’,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真是精彩绝伦,让人刮目相看了,所以一时高兴才让你瞧‘焦尾’的。” “哦!怪不得对着个天下第一美人,你也毫不动摇。原来这还是凭本姑娘真才实学赢回来的。” 谢芳菲随谢脁走进内室,说:“侍卫们都在外面严密守护着呢,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现在快把‘焦尾’拿出来看吧。”满心的及不可耐。 谢脁神情严肃,走到里面书阁的后面,谢芳菲只听的一阵机关开动的声音,然后就没有一点声息了。心情不由自主的也紧张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谢脁手上抱着一把古琴出来,上面套着琴套子。 谢脁笑说:“今天你可看仔细了。费了我多少工夫。” 谢芳菲看他小心翼翼的拿下琴套子,琴身通体古雅,一看就知道是古董遗物,琴弦的尾部果然有火烧过的痕迹。谢芳菲笑:“其实我实在看不出这把天下闻名的古琴到底好在哪里……”,话还没有说完,异变突起。 桌上的古琴还来不及看清楚,转眼间已经落到来人的手中。谢芳菲骇然看着像是突然从地狱里升出来的幽灵,大惊说:“秋开雨!” 谢脁已经从愤怒中恢复过来,冷声说:“把琴放下,我可以保你安全无虞的离开。” 秋开雨看都没看他,反手封住谢脁身上的穴道,笑眯眯的说:“谢公子,你还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歇一会儿吧。”转头对谢芳菲笑说:“芳菲姑娘,别来无恙乎?” 谢芳菲恨恨的说:“如果不算上秋宫主的话,自然不会差!” 秋开雨依旧笑嘻嘻的说:“那秋某可就对不住了。”又转头对谢脁说:“谢公子,还要劳烦你亲自送我们一趟了。” 一手挟持谢脁,一手押着谢芳菲施施然的出了谢府。谢芳菲沉声说:“秋宫主,你要的人是我。现在可以将谢公子给放了吧?” “芳菲姑娘,你对这姓谢的公子哥儿不错啊,有情有义。”说完用力将谢脁往前用力一送,谢脁猛的跌在侍卫身上,一直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谢芳菲回头瞪着秋开雨问:“秋宫主,你到底对谢公子作了什么手脚?” “你放心,他还死不了”,只不过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而已,秋开雨在心里补充。 谢芳菲强自按奈下怒气,说:“秋宫主,这似乎不是你的作风。谢公子于你没有半点利益上的冲突,况且得罪整个谢家并不是明智之举。” 秋开雨忽然死命瞪着谢芳菲,不再说话。谢芳菲顿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又惹的这个魔头魔性大发,当下也聪明的不再说话。秋开雨挟着谢芳菲一路腾云驾雾般逢屋过屋,谢芳菲心里竟然不觉得半点害怕。看来已经习惯了秋开雨的挟持。 又是上次的空山绝顶。谢芳菲苦笑:“果然是旧地重来。”自发的找了个座位坐下来,主动的倒了茶,喝了一口,说:“秋兄,不知你是从什么时候就跟上我们了?是回谢府的路上?” 秋开雨冷笑:“不是秋宫主了么?” 谢芳菲愣了一下,说:“那还不都是一样吗?” 秋开雨停了一下,终于说:“不是,从‘雨后阁’开始,我就一直在附近。” 谢芳菲拿茶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很明显,秋开雨真正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萧衍。只不过见萧衍护卫加强,难以得手,所以转而对自己下手。果然今天是不宜出行啊,这分明是自己死乞白赖招来的飞天横祸。 谢芳菲想了想仍是奇怪的问:“那你为什么不从我出‘雨后阁’那一刻就动手呢,那时侯护卫防守最为薄弱,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秋开雨冷声说:“那就得不到这把绝世古琴,也看不到谢家少爷对芳菲姑娘的一片深情了。连这种稀世珍品也舍得拿出来!” 谢芳菲奇怪的看着今天的秋开雨,他不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吗?今天怎么这么没有耐性,因为刺杀萧衍没有成功的缘故? 果然秋开雨冷声说:“萧衍这小贼,居然请了天乙老道的徒弟来护驾。” 谢芳菲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容情就连萧衍来妓院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原来是随身护卫来着。只是不知道萧衍和这天乙道长到底什么交情,居然可以请的动这武林里的泰山北斗来插手此事。看来一切远比表面上复杂的多。 谢芳菲小心翼翼的说:“秋兄,这把古琴想必你也看不上眼。我看,你能不能还是将它送回谢府?至于太月令,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 秋开雨笑了起来:“芳菲,你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想方设法的偷了出来,还有乖乖送回去的道理。” 谢芳菲反唇相讥:“想方设法?你跟着我回谢府只怕为的不是这个吧?你只不过是顺手牵羊而已。你跟在后面,只怕是想从我身上查出萧大人的事情吧?” 秋开雨也坐了下来,问:“是萧衍让你进谢府的?他想让你做什么?” 谢芳菲没有理会他,兀自不语。 秋开雨忽然笑了起来,说:“你这是做什么?在和我赌气吗?” 谢芳菲看他一眼,说:“折腾了这么半天,我肚子饿了。要问话也要让人先吃饱再说。” 秋开雨走开,不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纸包,递过来说:“幸好还有一些干粮剩下,你先将就着吧。” 谢芳菲咬了一口,皱眉说:“算了吧,省得我还没有咬它,牙就先没了。”放下手里的干粮,说:“你要问什么赶紧问,问好了我还要睡觉。” 秋开雨很有兴趣的看着她,问:“当日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你不看到了吗?”谢芳菲一脸不耐烦的说。 “你很聪明。你是不是一直都躲在那间屋子里?” 谢芳菲想起当日的情景就想笑,忍住笑意说:“我就躲在茅房后面鸡舍旁边倒扣的鸡笼里,不敢动一下。” 秋开雨想了想,说:“我确实猜不到你会和鸡待在一块。”想象谢芳菲满头满脸鸡毛的样子,也禁不住莞尔一笑。 “我等你们走了也不敢爬出来,居然就那么趴着小睡了一会儿,也不敢回萧府。正好谢府招丫鬟,我就进去伺候谢脁了。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吧。没有其他的事,我要睡了。” 秋开雨心说怪不得自己后来再回来察看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你出来,以为你早就溜走了,原来是误打误撞的交了好运。 秋开雨说:“你仔细回答,我自然不会难为你。为什么萧衍在‘雨后阁’里故意装作不认识你的样子,这也罢了,为什么对你的突然出现没有半点吃惊的表情?” 谢芳菲心中暗自惊讶他观察的细致入微,那么他当时极有可能就在某个地方伺机而动,只不过容情一直寸步不离,没有机会下手罢了。口里说:“萧大人和秋宫主不都是一类人吗?你会不清楚?” “哦?我倒想知道我秋开雨在你眼中是哪一类人?” “萧大人之所以没有半点惊讶的表情是因为和秋兄一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长江塌于后而气不喘。”谢芳菲没好气的说。 秋开雨笑:“果然是伶牙俐齿的丫鬟。” 谢芳菲问他:“你留着这把‘焦尾‘有什么用?” 秋开雨看着她说:“没有什么用,你不是很喜欢?” 谢芳菲安抚下胸中的怒气,走出去。“你这半夜里的要到哪里去?”秋开雨在后头连忙问。 谢芳菲头也不回的说:“我一个人出去走走还不行吗?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要跑也没有地方跑呀。” 秋开雨等了许久还没有见谢芳菲进来,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先前还听见有走动的脚步声,后来就悄无声息了。想到一种可能性,立即走出去。难得常年烟雾迷朦的山顶有月光微微的照进来,转过屋子就看见谢芳菲蜷缩着身子靠着大石睡着了。心中的大石才安心的放了下来。悄悄抱起她,忍不住往深不见底的悬崖下看了一眼,心中还有些后怕。暗自笑自己白担心了,谢芳菲怎么可能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走进来将她放在铺好干草的地上,自己则在一边打坐运功。 第9章 “芳菲,虽然是夏天,但是山上天寒雾重,你还是进来吧。”秋开雨微微蹙着眉头说。 谢芳菲不理他,一直站在崖边,若有所思。 秋开雨也走出来,说:“外面有什么好东西?让你流连不归?” 谢芳菲看他一眼,叹气说:“站在这里,真的有干脆乘风归去的念头。只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秋开雨听了,说:“高处不胜寒,说的再好也不过了,一语道尽。不知芳菲因何事而有这番感叹?” 谢芳菲不语,好一会而说:“秋兄,我再站一会就进去。“秋开雨识相的离开了。 待到秋开雨从山下回来时,看见谢芳菲躺在地上,便说:“芳菲,天还没黑,这么早就睡了。先吃了东西再睡吧。”心里说,果然是谢芳菲的作风。等了一下,不见回音。心里觉得奇怪,平时听见吃饭不是最积极的嘛,今天是怎么了,气也不哼一声。走到跟前,才发现不对劲。谢芳菲满脸通红,额头滚烫。秋开雨匆匆把了一下脉,知道不是中毒,只是受了些风寒而已。如果中毒还好办,自己用内力将它逼出来也就没事了;反而这风寒什么的小毛小病,却是没辙。一定是因为站在外面吹风受了山上的寒气。扶起她,低声说:“芳菲,你还好吧?” 谢芳菲勉强睁开眼睛,气虚的说:“这点小病还死不了。你终于回来了,我渴死了。”秋开雨倒了茶,谢芳菲一气喝下,秋开雨又倒了一杯,也喝完了,问:“还要不要?”谢芳菲稍微摇了摇头。秋开雨问:“现在怎么办,身子这么热。”又这么软,秋开雨颇有些心猿意马。 谢芳菲有气无力的说:“你竟然对着一个病人问该怎么办。你没脑子难道也没常识?你没有生过病吗?” 秋开雨半天没有说话,他被谢芳菲这样嘲弄也不是第一次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生不起她的气来。谢芳菲现在觉得连呼吸都有困难,更不会想着说话。 “我没有生过病。”原来是秋开雨的声音。谢芳菲虽然病的厉害,意识还清醒,听见了错愕了良久,最后只得说:“我知道你内力深厚。生病了呢,就得找大夫看病吃药。你现在去找毛巾用冷水打湿了,敷在我额头上,明天要是再不好,就得吃药了。”秋开雨照做。谢芳菲觉得舒服了一些,可是嗓子眼里还是像冒火一般,浑身烫的难受不已。好不容易的熬过一个晚上,谢芳菲在早上清醒过来,觉得似乎没有昨天晚上烧的那么难受了,仍旧还是头重脚轻。 “喂,秋开雨。”谢芳菲轻声叫。 秋开雨正在一旁运功,闻言立即说:“你醒了,病好了没有?” 谢芳菲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说呢?”秋开雨皱眉说:“这里没有大夫,也没有药。” 谢芳菲说:“我当然知道!你下去买。我有一张药方子,你去抓药来。”谢芳菲挣扎着坐起来说:“因为老是生病的缘故,连自己也成半个大夫了。你用笔记下来吧。” 秋开雨听她气喘吁吁的念:“白术三钱,紫苏三钱,云苓三钱,熟地四钱,归身二钱,枳实三钱,当归三钱,麻黄四钱,防风二钱,醋柴胡八分,怀山药二钱,要用炒的。”停了好半晌,又听她继续说:“这些寻常药物倒也罢了,只是有一味药引却颇有些麻烦。你去城里最大的药铺问他们掌柜的‘可有酒炒的延胡索和蛤粉炒的真阿胶’,一定要问清楚他们掌柜的了,是‘酒炒的延胡索和蛤粉炒的真阿胶’,可别千万记错了。如果有的话,就各要一钱半吧。” 秋开雨一一记下了,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倒真是似模似样的一张药方子。怀疑的问:“你确定这药方子能医好你的病?” 谢芳菲白他一眼,说:“我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不成?我还想多活两年呢。”看着秋开雨出去了,大舒了一口气,重又趟回地上,出了一身的汗。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有人走来走去,睁眼看见秋开雨将熬粥的钵罐用来煎药,正忙的满头大汗。心里想:虽然秋开雨一而再的挟持自己,但是对自己倒真是很不错啊。秋开雨转过头才发现她醒过来,忙说:“你醒了正好,这药里要放多少水?”谢芳菲说:“你拿来我看看。恩,够了够了,快要没顶了,你搁在火上慢慢熬着吧,久着呢。” 秋开雨一掌用内力将火给生起来,看的谢芳菲眼睛都瞪大了,半晌说:“果然厉害,只可惜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秋开雨没有说话,狠狠看她一眼,伸手擦脸上的汗。谢芳菲将自己身边的湿毛巾远远的扔给他。秋开雨等了半天,不耐烦的说:“怎么还没有好?是不是火太小了?”用内力将火逼大。谢芳菲赶紧说:“不用了,不用了,哪里有这么熬药的。你没听过吗,熬药就得文火慢煎。性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你过这里来。我们说说话。” 这么些时候,谢芳菲从没有给过秋开雨好脸色瞧,倒是病了的这两天,和颜悦色的。秋开雨果然坐在她旁边。谢芳菲说:“我问你,你这药是哪里买的?掌柜的看了药方可有说什么有何不妥之处?” 秋开雨怀疑的看她:“你自己开的药方你自己都不清楚?” 谢芳菲嘀咕:“不是确认一下嘛。住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鬼地方哪里找好的大夫去?你到底哪买的药?” 秋开雨苦笑一下,无奈说:“我服了你了,连自己吃的药方也敢乱开。是在‘养生堂’买的药。我怕手下有差池,亲自去的。你那稀奇古怪的药引子掌柜的说倒有,药方子本身也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药性太强了些,说什么枳实,麻黄不适宜女子,建议我先将这两味药换成陈皮,白芍,若不见好,在用它们也不迟。” 谢芳菲笑说:“这个掌柜的倒是个好心人。他还有说什么不成?” 秋开雨奇怪的说:“你还想他说什么?” 谢芳菲笑:“天下的商人没有一个是好的,无商不歼。他没有向你推荐一些别的什么珍贵药材?” 秋开雨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从身上拿出一根拇指粗的人参说:“他说什么病后病人体弱需要滋补,劝我买一些人参回去。原来如此,我一时心急,居然让这奸商摆了一道。” 谢芳菲连忙说:“好了,好了。人参也是个好东西,若是给我吃,白糟蹋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秋开雨哂笑:“我水云宫要什么没有,稀罕这一根人参?” 谢芳菲忙说:“那行,那就给我做参茶喝吧。只是用这么一整根完整的人参是不是也太奢侈了?” 秋开雨懒懒说:“不用就扔了吧。” 谢芳菲拿过来说:“那就先给我拿着吧。你看药好了没,倒出来我赶紧喝了吧,只盼这药能有病治病,没病强身。” 秋开雨说:“我晚上有事要下山一趟,你若是好了些,就把这些东西吃了吧,火我给你留着。你还是躺着休息吧。” 谢芳菲心中感叹:“或许这样会比较好一些。”看着他走出去,忍不住喊:“开雨!”秋开雨回头问:“怎么了?”谢芳菲想了半天才笑着说:“你下山或者上来的时候小心些啊,小心豺狼虎豹吃了你。”秋开雨也笑了,说:“是它们小心秋某吧,你是不是病糊涂了?”摇着头下山了。 谢芳菲挣扎着坐起来,整理好衣服,靠着墙角眯着眼。不知什么时候听的一阵声响,睁开眼睛一看,平静的说:“哦?怎么就容公子一个人来?其他人呢?” 容情说:“萧大人接到芳菲姑娘的暗号,连忙聚集了大批人马在山下候着呢。只不过山势险峻,寻常人上不来。在下也是跟着这只蝴蝶一路摸索着好不容易才上来的。这里实在是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说着打量起地势来。 谢芳菲十分感兴趣的看着那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说:“李掌柜的养的这只蝴蝶可真是追踪的好手,这么一个地方也能找上来。”说着还用手去逗弄那只黑色的其貌不扬的蝴蝶。越是不显眼的东西,越容易忽视过去。 容情说:“李掌柜的在人参上下了很重的药粉,绝对跟不丢的。在下躲在山下的暗处藏了半天,发现秋开雨从这悬崖峭壁上一溜烟似的下来,才敢通知萧大人。我们这就下山吧,萧大人早在山下接应呢。” 谢芳菲在容情的搀扶下站起来,容情说:“芳菲姑娘,在下得罪了。”一把抱起她,就走出来。谢芳菲想到一事,忙说:“等一下”,挣扎着拿起桌子上的‘焦尾’对容情说:“容公子,这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就是‘焦尾’了。不知道谢公子着急成什么样呢。” 容情说:“听说,谢公子还没有醒过来呢。” 谢芳菲关心的问:“哦?怎么回事,他伤的严重不严重?” “在下也不十分清楚。据陶弘景陶大师说是没有大碍。”谢芳菲长舒了一口气,既然陶弘景都说没有问题,那就是阎王爷也奈何不了谢脁。叹气说:“谢公子的事全是因我而起,这把‘焦尾’自是应当完璧归赵。” “我们下山吧。芳菲姑娘仔细抱紧了,山势陡峭的很。”这座空山人迹罕至,四面绝壁,真是猿猱欲度愁攀援。开始的时候完全没有路,下到半山腰后方才有一条荒芜已久的羊肠小径,再行了好一会儿,地势平坦多了,谢芳菲说:“容公子,我还是下来自己走吧。怪热的。”两人大热天的靠在一块,确实挺热。 容情依言放下谢芳菲。容情走了半天,刚才还飞檐走壁的,居然没有半点疲累的神态。谢芳菲走的气喘吁吁,说:“先歇一会儿。”找了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去。边擦汗边说:“萧大人该回去了吧。为我一个人这么劳师动众的真是不好意思。” 容情递给她水,说:“看,萧大人还在山脚下等着我们呢。”手指着下面。谢芳菲的眼睛本来就有些近视,就是在白天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在这黑灯瞎火的晚上了。无奈的笑说:“容公子,其实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一片漆黑。” 俩人摸黑终于来到山下。谢芳菲迎上前去:“大人!”萧衍难得的真心笑说:“芳菲,你没有事,那就太好了。”又转身对身边的长史王茂说:“王长史立刻带后面一队好手上山,务必小心掩藏好行迹。” 谢芳菲奇怪的问:“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王茂素来和谢芳菲亲厚,笑说:“芳菲啊,大人这次一定要趁秋小贼之不备,一举擒杀。任他三头六臂,武功盖世,在如此险恶的地势,又是寡不胜众下,也要饮恨黄泉之下。” 萧衍也在一旁说:“这确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秋小贼心狠手辣,神出鬼没,再加上武功盖世,实乃心头大患,不得不先除之而后快。”昂首站在众人的面前发出指令:“柳庆远偏将带领众多弓箭手在前面的密林埋伏,一见秋开雨出现在射程范围内,立即放箭,一定要将他的后路封死。王茂长史带领二十个上好身手的人在山上的丛林中埋伏,一击不中,立即退下来。容情!” “容情在。”仍旧是从容潇洒,不紧不迫的回应。 “容情就和萧某守在绝壁之上。本座倒要亲自来会会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邪君’是何等厉害。秋小贼,看来今日你的气数尽矣!”萧衍豪情万丈的说,果然有君临天下的气势。众人轰然允诺,传出的声音瞬间地动山摇。 谢芳菲心下恻然,看来萧衍早就部署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秋开雨入彀。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今次恐怕也难逃一死了。心中颇为不忍,又不敢表露出来。看着众人都悄悄的潜伏上山了,心里越发焦急。 萧衍走过来对谢芳菲说:“芳菲,风寒好了吗?你一定累了吧,我让人送你回府歇息。” 谢芳菲低首说:“谢大人关心。芳菲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芳菲随着护卫转过这边的山道来,觉得十分熟悉。赫然想起此处就是当日自己对旁边的秋开雨感叹说“此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的地方,忆起当时秋开雨温柔的神情,至今如在眼前。只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谢芳菲不由得站了一会儿,忽然对身边的护卫说:“诸位大哥,你们能不能先走远一点?小妹随后就来。” 领头的张勇为难的说:“芳菲姑娘,萧大人再三叮嘱我们一定要保护好姑娘的安全,不得有误。” 谢芳菲笑说:“我没有为难你们。只不过人有三急,就是皇帝也管不着呀。你们先去前面等着,我随后就来。” 众人一听都笑嘻嘻的走远了。谢芳菲在后面说:“要走远一点啊。”众人只道她女孩家脸皮薄,果然远远的走的不见人影。 谢芳菲故意用手折断两旁的花草树枝,将附近的一块地方蹋的凌乱不堪,想了想又将自己身上日常用的白色汗巾挂在醒目的草丛上,白色衬着绿色的草丛果然显眼。只盼自己的这番良苦用心没有白费,秋开雨回来的时候能见到,引起注意就好了。 谢芳菲忙的浑身脏兮兮的也不在意,和张勇他们连夜赶回了萧府。这么折腾了一夜,出了一身的汗,病居然好了一大半。谢芳菲也就不肯喝那苦死人的中药了。当时故意受了风寒,开的药方里居然忘记加调味的甘草了,当时又不得不喝下去,简直差点没有要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见萧衍他们回来。谢芳菲连忙追在王茂身后打听:“王大哥,有没有拿住秋开雨?” 王茂垂头丧气的摇头说:“我们的人手全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直等了一整夜,这姓秋的小子居然没有回来!我们只好鸣金收兵回来了。今次算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说着摇头晃脑的回屋睡觉去了。 谢芳菲直到此刻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进到客厅看见容情坐在那里从容优雅的喝茶,笑说:“容公子好兴致。小女可否也喝上一杯?”容情作一个“请”的手势,拿出一个茶杯洗了三遍才替谢芳菲倒上茶。谢芳菲看也不看,一气饮干,又自己倒了一杯才说:“小女这次前来是有事想拜托容公子的。” 容情仍旧喝他的茶。谢芳菲叹气说:“容公子想必也知道我混进谢府为婢的事情。小妹这次前来,就是请容公子和小妹一道去谢府赔礼道歉的,顺便将‘焦尾’送回谢府。”谢芳菲自己一个人真没有勇气再进谢府,毕竟做贼心虚,何况谢脁对自己感情没有那么简单,万一恼羞成怒,安个欺骗朝廷命官的罪名将自己拿下,那自己可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谢芳菲说:“公子让芳菲一个人进去,容公子先请在这里稍候片刻。”容情依言在客厅里坐下来等候。 谢芳菲头皮有些发麻的进到谢脁的卧房,看见谢脁面对自己趟着,脸容消瘦,唇色苍白。不由得走近低声问:“公子,您身体好些了么?最近都吃些什么?” 谢脁一直盯着她没有说话,脸上拂过伤痛的神色。谢芳菲也良久没有说话,最后不得不打破沉默解释:“公子,芳菲当日进谢府确实是为了躲避秋开雨的追捕,只是没有想到芳菲非但连累公子身受重伤,还令‘焦尾’落入贼人的手中。芳菲自知其罪难免,幸而老天开眼,今日芳菲特地前来负荆请罪,将‘焦尾’完整无缺的归还公子。” 谢脁命人接过“焦尾”,长叹一口气说:“芳菲,你就留在谢府好不好?你不在,原来连吃饭喝酒都没有了乐趣。再也没有人嬉皮笑脸的说俏皮话给我听了,也没有人骗我说多吃番茄鸡蛋有利于才情的增长了。” 谢芳菲心里一阵感动,也叹了一口气说:“公子以什么借口留下芳菲呢?芳菲既非青楼女子,亦非奴婢丫鬟。似公子这样的百年世家,也不容许和芳菲这样身份的人来往。况且公子的妻子儿女还在荆州对公子翘首以盼呢。” 谢脁脸色越发苍白,颤声说:“芳菲,你真忍心这样伤我的心?” 谢芳菲干脆狠心说:“那么公子就忍心伤谢家长辈和您妻子儿女的心?”当断不断,自取其乱。 谢芳菲这么一顶大义凛然的大帽压下来,砸的谢脁连任性使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中含泪的看着谢芳菲决然的推门出去。 谢成在谢芳菲身边平静的说:“芳菲啊,自从公子受人谗言自荆州召还回京后没有一天是开心快乐的。先前日日流连青楼,饮酒作乐,聚众服药,拼命糟蹋自己。后来你来了,公子才真正有了笑容,虽然一样饮酒作诗,可是天天高高兴兴的。受伤醒来知道你的事后,意气消沉,不说话,也不大肯吃饭,瘦的成那样子,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看着也心疼。你就不能继续留下来吗?” 谢芳菲停下脚步,郑重的说:“谢管家,您要我回来,回来做什么呢?继续伺候公子吗?然后呢?就这样一辈子?芳菲绝不是那样的人。话再说回来了,谢家这样的高门世族连和次一等的贵族世家来往都嫌有失身份,怎么会容许公子和芳菲这样身份的人交往?谢管家,您这是太难为芳菲了。” 谢成也听的不再说话。谢芳菲又说:“公子屡次遭受谗言贬谪,这是公子的不幸。可是公子自己若是看不开,别人再怎么努力帮忙,也没有任何实质的用处。俗语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公子心中这块伤痛还需自己解开才是。天下没有什么事情是看不开的,您老在一边好好照顾公子吧。” 走到客厅对容情勉强笑说:“容公子,咱们来了这么许久,也该走了。”容情站起来,对谢成施礼说:“请恕在下打扰之罪。”和谢芳菲一起出了谢府。谢芳菲回过头看着威严雄伟的谢府对容情说:“这样一座深宅豪门,不知囚禁了多少人的一生。” 容情也回过身淡淡说:“高们世家子弟既然享受了诸多的特权,总该有等值的付出。” 谢芳菲心中也感叹老天毕竟还是公平的,天下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容情和谢芳菲慢慢走过长街,来到一处寺院前,容情说:“这座寺院名叫凹凸寺,在建康颇有名气。芳菲姑娘若有雅兴,何不进去一游?”谢芳菲正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自然大受影响,见此提议,欣然同意。 容情率先进入院内,边走边笑说:“这寺名的来由颇有些意思。凹凸寺最为著名的就是寺门上遍画凹凸花,远看眼晕如有凹凸之感,近看却甚为平常,就如同是一般壁画。整个建康的人都十分惊奇,每天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这寺院遂名凹凸寺。” 谢芳菲好奇的问:“果真这么神奇?我倒要见识一番了。”跑到寺门前远远的站定了,果然有雕像的立体感,走近一瞧,就只见一片朱红青绿。谢芳菲笑说:“果然如此,也不枉叫凹凸寺了。” 容情站在她身后说:“这是大画家张僧繇的亲笔手迹,故此幅壁画方能如此栩栩如生,灵动流畅,无一丝凿痕。” 谢芳菲远近来回的走了几遍,突然大声说:“哦,我明白过来了。”容情微微愕然的问:“芳菲姑娘明白过来什么了?” 第10章 芳菲兴奋的说:“当然是明白为什么这壁画会有凹凸之感了!这完全是因为眼睛对光线视差的缘故。人之所以能看到东西完全是因为眼睛反射光线的原因,那么,因为朱红和青绿对可见光光线波长的吸收各不相同,所以视觉上才会生产有凹凸的立体感觉……”,看见容情一脸茫然的样子看着自己,连忙刹住,对他尴尬笑一笑,说:“我就是,恩,就是突然之间想明白一件事情,忍不住就……”,自己这时候也胡扯不下去,只好习惯性的耸一耸肩膀,不再多说,站在一旁,免得越说越错。 幸而容情毫不介意,只是温文尔雅的对谢芳菲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免去她许多唇舌解释。 容情对着壁画感叹:“观张僧繇大师的手笔,已经达到魑魅鬼神,皆为妙绝的地步。无论奇形异貌,古今不失,实为一代宗师矣。”言语间对他推崇倍至。 谢芳菲脑海里努力的想起张僧繇的生平,张口说:“原来就是那个擅长人物画的张僧繇啊。我曾经见过他画的‘吴主格虎图’,确实像是活着的一个样。还有一幅顾恺之的‘女史箴图’,我也见过,人物动作表情非常细腻逼真。“ 容情看着她微微惊讶问:“不知芳菲姑娘从何处得见?” 谢芳菲张口结舌,只得含糊的一语带过:“我也是很早以前见过的。”在美术课本上而已。 容情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细细盯着壁画一边瞧,一边似有所感的说:“顾恺之大师的画那自然不用说,无论人物山水,无一不为精品。‘女史箴图’据说所画女性人物丰神飘逸,典雅贤淑,线条流畅,潇洒传神,可惜在下不曾亲眼见识过。自魏晋以来,绘画史上名家辈出。孙吴的曹不兴画画据说心敏手运,须臾立成;东晋的戴逵不但擅长人物山水,而且精通佛教画,画风情韵连绵,风趣巧拔;刘宋时期的陆探微用笔其笔法如春蚕吐丝,初见甚平易,且形似时有或无,可是细细玩赏,却是六法兼备。” 谢芳菲没有想到容情原来是一个画痴,看他脸上痴迷惊叹的表情,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突然听的身后有一女子的声音说:“说的好!原来公子亦是此道中人。” 谢芳菲转头看去,心里忍不住喝彩,好一个风韵雅致,神采飞扬,顾盼流转的大美女啊。容情微微一笑说:“多谢姑娘谬赞了。在下一时情不自禁,还让姑娘笑话了。” 身边的那位女子徐徐走过来笑说:“公子何必太谦!只从公子刚才那番话里,便可看出公子对画理深为精通,不偏不颇,一语中的,可谓将魏晋以来的名家一言以概括。小女只是见公子说的精彩,才忍不住出言打扰。”正要举步向容情走来,她身边的丫鬟却在她耳边细细低语。她微微皱起眉头说:“不要紧,你先下去。”那丫鬟不敢再说,垂手跟在她身后。 她走近壁画,才猛的发觉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丰姿清朗,温文从容,当即柔声说:“不知公子对此幅壁画又有何见解?” 容情眼睛对谢芳菲笑,却正对她缓缓说:“姑娘这是在考量在下了。” 那女子脸上微微一红,嘴上却没有否认。 容情走到一边说:“姑娘可知此画的画法是从何而来?”不等她回答,兀自说:“这种凹凸晕染的手法原本是从天竺和波斯传来的,后来张僧繇大师不但学的此手法,更将其发扬光大,故有此奇观。此壁画气韵生动,秀骨清像,神妙无方。实乃神品。” 那女子点头称赏说:“公子才识渊博,说的再好也不过了。小女素来最为佩服张僧繇大师。据说他曾经在安乐寺画了四条白龙,却没有点眼睛。人们奇怪问他为什么,他说:‘点睛即飞去。’大家都觉得妄诞不信,坚持让他点上。须臾雷电破壁,两龙乘云驾雾飞上了天,另外没有点睛的两条还在墙上。由此可见他画工之绝妙不可揣度也。” 谢芳菲在旁边听了,暗自想原来这就是画龙点睛的出处。看来张僧繇此人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个飞龙上天的传说流传下来。 那女子似乎意犹未尽,在她身后的丫鬟又走过来低语,她似乎颇为不高兴,还是点了点头。走过来对谢芳菲和容情说:“小女不得不先走一步,还望二位见谅才是。不知道二位府上何处,可否告知二位的尊姓大名。他日也好专程拜访,亲自向二位讨教。” 容情只是微一欠身,口中说:“不敢劳烦姑娘”,谢芳菲却抢在他拒绝之前连忙说:“我们是萧府的人,萧衍萧大人府上。我是谢芳菲,他叫容情。”容情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再多说什么。那女子又连番表示歉意之后,才偕同丫鬟一起走了。 谢芳菲笑嘻嘻的看着容情,心里说:好样的啊,出门走桃花运了啊。这么一个才貌俱佳的可心人儿,看你还不动心?不住拿眼睛瞟他。容情却还是一片云淡风清的样子,刚才的事情似乎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谢芳菲只好识相的的闭口不谈。 俩人来到繁华的大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熙熙攘攘,丝毫感觉不到战乱的影响。谢芳菲突然想起,笑说:“李掌柜的‘养生堂’就在街角的对面处。我这次逃出来幸亏他了。咱们瞧瞧他去,看他一把年纪了,还是不是又在对客人胡乱忽悠,坑蒙拐骗的。”率先走过去。 两人刚走到“养生堂”门口,立即发现气氛不对劲。看见一个伙计神色慌张的冲出来,谢芳菲一把抓住他问:“里面出什么事了?”那伙计魂不守舍,一时间言语错乱,谢芳菲只依稀听的他说什么“李掌柜的出事了”,连忙抢进去,只见李掌柜全身是血的倒在后院药材库的地上,早已经昏迷不醒。容情一手抵在他后心,运气输入他心脉,李掌柜动了动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容情冷静的放下他,对在一旁早就泪眼婆娑的谢芳菲摇了摇头,表示已经无力回天了。 容情拍了拍谢芳菲,站起来问身边面无血色的伙计:“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李掌柜的躺在地上的?”谢芳菲刚才一味悲痛,听见容情的问话,也擦干眼泪站起来看着那伙计。 那伙计哆嗦着颤声说:“李掌柜的说要进后院的药材库来拿一些药材,我们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他出来。进去时看见药材库的房门大开,不由得十分奇怪,推门进去就是现在这样了。”似乎想起刚才的情景,仍然十分害怕的样子。 谢芳菲一时也想不到一向和气生财的李掌柜究竟和人结下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居然会悄无声息的刺杀他。问:“李掌柜最近可有和什么人起冲突了么?”那伙计想了半天说:“没有啊。李掌柜的哪能和什么人起冲突。都和以前一样啊。”俩人又仔细问了半天的话,都找不到一丝头绪。容情说:“我们还是尽快通知萧大人知晓此事吧。”谢芳菲点头。 走出“养生堂”天已经完全黑了,谢芳菲咬牙切齿的说:“不知是谁如此心狠手辣,下这样的毒手!”容情安慰她:“好了,萧大人或许能查处一些眉目来。这么晚了,你也该饿了。我们用完饭再回去吧。” 容情不说还不觉得,一说果然觉得肚子饿的难受,抬头见一座酒楼人影绰绰,笑:“不知道容公子吃不吃辣,不如我们就这一家‘川菜馆’怎么样?”容情举步走进去,笑:“那就来一盘辣子鸡丁如何?” 正是吃饭的时候,酒楼一片兴旺,人声鼎沸。俩人在楼上靠窗的桌旁坐下来,随手点了两个家常菜,主食要的自然是米饭。正等上菜的时候,无聊中听的旁边桌上的人说:“今天晚上定慧寺热闹着呢,你要不要也看看去?”他身边的人问:“哦,有些什么有趣的玩意儿?”那人用手撞了同伴一下,笑说:“别的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去瞧一瞧大姑娘啊,说不定老弟你正好撞上了一番好姻缘啊。”俩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谢芳菲好奇的问:“今天晚上为什么特别热闹?定慧寺在哪儿?” 容情说:“哦?你不知道今天是七夕节?”看她果然不知道的样子,解释说:“定慧寺就在建康东面钟山西麓附近,旁边就是东渠青溪。是建康有名的寺院。每年今天都有大型庙会,几乎所有建康的女子都会去那儿乞巧呀逛逛庙会什么的。” 谢芳菲听的心痒不已,一脸期待的看着容情说:“今天晚上我们也去逛一逛怎么样?”容情淡淡一笑说:“要去那就得赶紧,迟了就来不及了。定慧寺离这里可不近呢。”谢芳菲连忙匆匆的胡乱扒了两口饭,拉着容情出了酒楼。 各种各样的小摊小吃摆满了一整条街,两边挂满各色的灯笼,照的亮如白昼,行人摩肩接踵,挤的水泄不通,果然热闹非凡。谢芳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既新奇又兴奋,满场子挤来钻去。容情却是半点都不敢大意,紧紧跟在她身后。自从谢芳菲两度被挟持后,谁也不再敢将她的安全等闲视之。 谢芳菲在一个卖槟榔的小摊前停住脚步,对容情惊奇的说:“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也会有槟榔卖。你要不要也尝一尝?正好吃饱了饭,有益于消化。”容情婉言谢绝。谢芳菲笑的星光失色的拉着容情说:“来,来,来,尝一片,尝一片。饭后一片槟榔,包你身体健康。”死都不肯放过容情。容情开始错愕不已,后来实在被缠的脱不了身,只得吃了一片。因为他不吃,谢芳菲就跟在后面大声的叫嚷,也不理会众人奇怪的目光。谢芳菲一边伸舌头舔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还起劲的说:“怎么样,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槟榔!” 容情问:“你似乎对建康有槟榔很奇怪。建康虽然不出产槟榔,但是因为高门世族中的人多喜欢嚼食,因此甚为流行。”谢芳菲歪着头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了。”满嘴鲜红,觑了一处空地,将嘴里的残渣用力吐出去,伸个懒腰说:“随地吐垃圾的感觉真是舒服啊。” 回转身眼角看到熟悉的羽带青衫,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再仔细看时,就只剩下一个背影,浑身一震,良久,才对身边的容情说:“容公子,我们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使劲纂着容情的衣角不肯放。 容情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多说。回去的路上,谢芳菲既然不愿意说话,俩人就只好沉默不语。突然,谢芳菲停下来说:“容情,你知道刚才我看见谁了?是秋开雨。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可是,那个穿儒衫长袍的人就是化了灰我也认得。” 容情也住了脚步,目光一闪,说:“秋开雨是碰巧遇见我们还是早就跟在我们后面?他为什么不对我们下手,他得手的机会很大。”而自己居然一直都不知道秋开雨就在身边!谢芳菲泄气的说:“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谁能摸的着他的心思!”容情喃喃说:“秋开雨为什么还留在建康?他到底想做什么?回去一定要通知萧大人!” 谢芳菲此时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惊呼道:“我知道李掌柜是谁杀的了!一定是秋开雨。秋开雨一定早就想到我耍的伎俩,自然顺藤摸瓜的想到李掌柜身上去了。当日是他亲自去帮我买的药,凭他的智慧,自然也不难猜着这其中的关系。也只有他有将李掌柜一举击杀的必要,李掌柜养的那只蝴蝶太厉害了。就算不是如此,秋开雨恐怕也容不得欺骗他的人活在世上。” 容情点头说:“你说的不错。这也解释了秋开雨为什么在附近出没。秋开雨恐怕是想借此给萧大人一个警告。” 谢芳菲想通此点,心中更加难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李掌柜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死了呢。更何况当日自己是昏了头才会暗中知会秋开雨逃命。转念一想,或许当天晚上,秋开雨根本就没有回山上,那么秋开雨逃命一事也就算不到自己头上。 心里正翻来覆去思量个不停时,突的听到容情疑惑的声音:“我还是觉得奇怪。如果秋开雨真的猜到李掌柜一事,那么根据他一向的作风必定是将整个‘养生堂’杀的鸡犬不留才是。为什么单单只杀李掌柜一人而放过其他人?”谢芳菲试探的说:“那么残忍?难道是他忽然转性了?”见容情不理会自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俩人一路无话的回到萧府。谢芳菲从此也不敢再出去了,乖乖的待在萧府读读书,练练字什么的。 这一天恰是萧衍第三个小女儿萧玉?的生辰,萧衍便在家中设宴,邀请一些亲朋近友来参加。大部分宾客都是萧衍的亲近手下,有世交好友张弘策,长史王茂,偏将柳庆远,功曹吉士瞻等心腹,同僚有领军长史徐勉等,还有萧衍的众位弟兄。谢芳菲和容情自然也在被邀之列。这天晚上萧府大开宴席,推杯换盏,觥帱交错,说不尽的热闹喧嚣。 萧衍在主位上对大家笑说:“今日萧某得了一些东海的的鲻鱼,蘸上西蜀产的姜,味美汁鲜,不可多得,大家不妨试试。”众人欣然举筷,都说:“果然是难得的山珍海鲜,平生未曾尝过。”萧衍笑:“此类鲻鱼产于东部深海之中,捕捉不易,所以平常难以见到。”又指着盘子说:“这是洞庭湖有名的鲈鱼,脍而食之,唇齿留香。” 张弘策举筷尝了一口,笑说:“都说江左有三道名菜,菰菜,莼羹,鲈鱼脍。据说张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西归。今日席上三菜并聚,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勉原本是北方人,随晋室南渡之后犹存有北方气息,也笑说:“都说南人饭稻羹鱼,蛙肴蚌膳,今日只需见席上的菜肴,便知说的果然不差。” 萧衍大笑说:“说的好,来,来,来,萧某敬诸位一杯,今日大家一定要不醉不归。” 谢芳菲原本不善饮酒,今天也高兴的举杯畅饮。笑嘻嘻的对旁边的容情说:“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容情,来,来,来,芳菲敬你一杯!” 容情被她口里无意识念的诗给吓坏了,只会直愣愣的看着谢芳菲说不出话来。就在此刻,一把剑无声无息直刺向最前面的萧衍。容情第一个反应过来,一脚踢起前面的桌子,飞扑上前。萧衍也是大吃一惊,立即镇定下来,用力往后一跃,只可惜后面已经无法再后退了,这把剑当胸刺入。容情已经赶来和刺客剧烈缠斗在一起。那刺客全身纯黑,连头部也用黑布包着,只露出一双阴狠的眼睛,冷酷无情,如嗜血的野兽。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急忙退在一旁。谢芳菲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吓的说不出话来,喝下去的美酒早就化作一身冷汗流了出来。众侍卫将整个大厅团团围住,屋子外面也都全部部署好弓箭手,严阵以待。 那刺客一击即中,趁包围圈还未完全形成之时急于脱身。拼着受了容情正面踢来的一脚,借力使力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了大厅,到了空中居然也没有掉下来,想必早就准备好了挂钩绳索一类的物事,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留之大吉。 容情在后面骇然说:“‘鬼影’刘彦奇!”柳庆远早就领着侍卫追出去了。 谢芳菲跌跌撞撞的跑过去看萧衍的情况,只见他整个前胸全部都是鲜血,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张弘策站起来大声说:“快请大夫!”早有人去了。容情也受了不轻的伤,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说:“看来要请陶弘景陶大师过来一趟了。”张弘策闻言说:“我亲自去!”二话不说立刻策马而去。 萧衍胸前的血仍然不能止住,脉搏越来越微弱。容情强忍伤势为他运功疗伤,一边封住他全身三十六处大穴,额上的汗一边滚滚而下。众人等了半天,张弘策去而复返,垂头丧气焦急的说:“陶大师他炼丹正炼到紧要关头,见都不肯见我。我强行闯了进去,他居然说大人的死活不关他的事情!”关心的看向萧衍,问:“大人情况怎么样?” 王茂摇头说:“很不乐观,群医束手无策。唯一的希望,看来只有请陶大师出山了。可是他,哎!” 谢芳菲大怒:“天下怎么有这种人!炼丹难道比人命还重要吗?张大人,请您和我再跑一趟。为了萧大人,硬逼也要将陶弘景给押过来!”张弘策张口欲言,又吞下去了。众人都知谢芳菲足智多谋,反而升起一丝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