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 子 谨以此篇祭奠令主与雪梅在天之灵; 并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缘份充满罪孽和遗憾,当爱已变作无法弥补的伤害,情何以堪?爱何以堪? “是否前生你犯了错, 才教今生遇见了我。 似水柔情,残忍的锁, 我生生世世不愿解脱。 春花开尽秋花已落, 回首两情萧索。 为你许下的百花之诺, 其实我从不曾忘过。 挥不开,往事如梦。 追不回,缘去随风。 当爱与不爱都是错, 你就别再问我, 还在乎究竟谁欠谁多。 留下你是无心之过, 惩罚今生你爱我的错。 若是来生能认出了我, 别忘了我的百花之诺。” (注:此为前传《爱债几时还》主题曲“百花之诺”) 他————这个男人,永远地像一盆危险的火。 他离你太远,你企盼,企盼得心焦;当他慢慢地靠近,你满足,迷醉在他无声的温柔。 但,你若想融入他的怀抱,你将付出的,是泪血皆枯!更甚而灰飞烟灭的惨痛代价! 试问,这世上有勇气扑向烈火的飞蛾能有几只? ——若他们明知,会飞化成灰! 蜀山———华夏西南山脉之总称。地形奇特,岩貌诡谲,密林叠葱,毒瘴密布。西眺皑皑雪峰,东倚莽莽平川。 山中气象,变幻无常。诗人云“含烟午凝翠,飞瀑夜携霜。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蜀山之奇险绝丽,更以峨眉、岷山最是著名。 据传,岷山之隙,有两处神密、诡异之所。一为琉璃峰。万壑高峻,不胜猿攀。其绝壁之上生有一株,四甲子一花,无茎无叶无根无果,能增百年寿,助绝世功的百花之王———雪兰。 另一处便是琉璃峰下,霁水寒潭。有诗云此潭曰:“夏凝百丈冰,冬覆千层烟。鹅毛浮不起,鱼虾无有添。”然而,传说那霁水寒潭内,深藏着一把,孕天地灵气而生,能择善恶之主而事的绝世神兵———“彩虹心剑”。 “得心剑者,至尊武林,天下无敌;得雪兰者,长生不死,返老还童。” 千百年来,武林中人为了争夺此二宝,留下了几多有血有泪,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数十年前,无极门开派祖师“无极散人”越老子,有幸采得雪兰,突而隐迹江湖。 越老子座下,有“七绝佛手”公孙雁和“玉观音”上官红两位弟子,尽得其“星云彩虹剑法”之真传,武功盖世。 公孙雁又收有四个陡弟:东文,南富,西丐,北武。江湖并称“无极四奇”。 西丐周一凡。乃丐邦千百年来第一能人。嫉恶如仇,侠名远播,武林中人人敬仰; 南富邱满生。富甲天下,乐善好施,为人八面玲珑精明圆华,为举国闻名之大商人。 东文陆开元。才高八斗,六艺精通,其诗侠才情可比东坡,文坛、江湖皆负盛名,人称“文仙”。东文陆氏文传世家,代代人才,教化众生;然而血雨腥风的武林却要选由北武岳家,揭启纬幕 北武岳清风。武功为四奇之首。气宇轩昂,不亢不卑。不惑之年艺绝天下,创清风门。乃无极门镇派绝学“星云彩虹剑法”的唯一传人。他崇尚武德,重治操守,门下弟子千众,武林中人皆以其马首是瞻。 岳清风门下,又收有三大入室弟子: 大弟子杜圣心。 (原名白天鹏,河南开封人氏。本为礼教大家庶出。因幼年丧父,被迫随母改嫁至洛阳富户杜家。六岁时,生母病故,他不满继父操行,愤而离家出走,幸得岳清风收留。并赐改“圣心”之名,警其自律!) 此子英才天纵,学必得精,武学造诣甚高。唯性情孤僻,不擅合群,更因幼年命运多舛,刚愎好强,且工于心计。他自小为师育养,虽并不得岳清峰喜爱,却极是尊孝。 二弟子龙啸天。及洲官龙官正(字博才)之子。此子天姿愚顿,但好学上进,性情恬淡,为人忠厚。 三弟子陆文轩。嫡自东文独脉,世人俱赞其“为人谦和,行操端正,文武双绝,德才兼备。”因而也甚得师尊喜爱。入门虽迟,却得到岳清风全力栽培。 那岳清风膝下无子,独生一女,名唤雪梅。伶俐可人,清丽脱俗。且秉父之长,天姿卓绝。十九岁便被武林誊以“天下第一女侠——塞北一点红”之名。 岳清风有意于三大弟子中选取一人,既承衣钵,又纳作东床。 然而,造化弄人,一场武林的浩劫也由此孕生 涛涛江水东去,浊浪抚平沙滩上,几多前尘印痕。也许,它也终将不会记得这位母亲的伤心! 马儿走得很慢,它也知道,主人正在等着她此时最挂念的人来送别。 然而,等到了,或许也只有更伤心。 ——“娘—娘~~~‘~”茫茫海天尽头,遥遥飞来凄历的呼唤声。她机敏的孩子没有让她失望,但母亲此时却已开始后悔。她咬紧牙关,撕扯着缰绳子装作不闻。孩子终于追上她了,气喘吁吁的脸上淌满了汗水,他双手拖住拉母亲的手,哀求她停下脚步,却被她“狠心”地甩开! 他追赶着,哭喊着,一次次摔倒在母亲的脚边;他伸出小手,却一次次捉不倒母亲远去的脚步。他不放弃,他不服输!终于,他用他稚嫩的臂膀牢牢抱住了母亲的脚踝: “娘,你不要走,不要走!难道你不要秋儿,你不要秋儿了,娘” 母亲的心已似刀绞,秋儿何其无辜,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道他那个小小的“家”已经不付存在。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一粒粒抹去孩子脸上的沙士: “秋儿,娘又何尝愿意离开你。” “你骗我,你骗我!不然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秋儿,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 面对母亲的为难,秋儿只能沉默。母亲强笑道揉搓他冰冷的小手: “秋儿,听娘的话,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记住,男子汉是绝对不准哭的,不掉眼泪的!” 她望着孩子懵懂的眼神,满足地笑了。再将他搂一会儿,永远记住他在自己怀里时的感觉 江风潮汐悲壮的呼吸声中,母亲强收起满眶的泪水,将一缕青丝狠狠咬在唇间,翻身上马,撇下了她心爱的孩子,向着夕阳下沉的方向绝尘而去———— “爹—爹,你快去追娘回来!” “爹,你快去追娘嘛!”河滩边,秋儿和小君扯着陆文轩的手,恳求他去追回他们的娘,而然,陆文轩的眼中,只有失落,妒忌和愤懑: “由她去吧!——想不到,到今时今日,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杜圣心!” ——“杜圣心,你扯坏我袖子,我要告诉爹爹去!” “有什么大不了,长大了,我娶你!” ——“如果都化成灰了,哪还有真不变心的?都是瞎唱的呗” “可我相信!——纵然你已飞化成灰,我也不会变。” ——“不要,~~大师兄,雪梅还小,我害怕” “第七次了啊~~,雪梅还小,等长大了收账。” ——“那么你呢?!你难道就不会后悔!” “雪梅,我后悔了!我这就带你走。——你欠我的账我都没收,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你不能嫁给陆文轩!” 岁月何其地可笑残忍! 十六年,十六年前的垂髫少女已憔悴不复往昔,可十六年的回忆,却如这潮汐般汹涌无尽,步步紧逼!喘息?容得喘息?! 十六年,十六年前的少年虽还懵懂,却曾是那般清明,却为何在一刹那变得狰狞? 心痛,心好痛!好恨好痛! “杜圣心—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海天外回荡着雪梅撕心裂肺的啸喝------ 第2章 又当重阳日 应疑有复春光还, 淡淀藕色芙蓉懒。 谁聆夕影孤蜚雁, 笑擷茱萸上楼台。 将进酒时妾有恨, 欲罢已休胭脂寒。 岁岁偷拾重阳泪, 登高莫望故城垣。 醒时勿语梦中言, 醉里枉拭尘封案。 长歌离人声悲切, 怎操断弦旧曲弹? 小菊香剪秋风乱, 独酌苦咽剑呻喃。 挽惜青丝向菱镜, 何堪春去花也(颜)残。 {本原创小诗注解: 怀疑是春天又回来了,池塘里莲藕渐渐肥熟,芙蓉花也变得懒散。有谁聆听西行孤雁的哀鸣?丫环拿着一枝茱萸笑着上楼来。 《将进酒》唱罢心中的烦闷挥散不去,想要休止,发现已经淡然,脸上的胭脂也变得寒冷。年年重阳节偷偷地哭啊,登上高处也不敢望故乡的旧城。 醒的候就别再说着梦中的(甜言蜜语),等醉了再去拂拭尘封的记忆也是枉然。离别的人唱着一支悲切的歌儿,我断了弦的琴儿呀,怎能再弹起旧时的乐曲?。 初开的菊花香得秋风也迷乱,独坐喝着苦闷的酒,听到了我的剑为我呻吟叹息的声音。想小心翼翼对着菱镜把长发挽起,怎耐青春老去,如花的容颜也变得憔悴。} 又当重阳佳节。秋阳嫣柔,堪似春光。 江苏镇江,陆氏山庄。 庄园内外萦绕着丹桂馥郁的甜香。檐廊外,几丛*正当绽蕾,空气中浮沉着令人倦怠的一抹暖意。 庭院里,木叶萧条,遍生秋意,连贴地的苔草俱已泛黄,映得青石地砖也露贫瘦之色。北首凌霄花架下,云岩假山旁斜依着一个寂寞的背影。一头如水青丝,披挂在松松的双环发髻下,几粒插珠,一朵簪花,朴素而含蓄。一身及踝的轻纱衬缎裙衣,在秋阳下泛闪着冰雪般的白晰。 不远处的廊沿外,一男一女两个小小身影追逐着向庭院飞奔,一个稚气中微带倔强的男童声音遥遥飘来:“娘!小君又来抢我的笔了!” 雪一般的身影蓦地一振,缓缓转过头来,语浸怜爱地轻斥道:“小流星,你就不能让着小君点?”她薄怒的双颊泛起一抹红晕,目光在她淘气的孩子脸上轻扫而过,柔声对男孩身后的垂髫女孩道:“小君,你别跟他一般计较,待会儿你义父他们回来,一定给你带来更多更好的笔砚。”她伸出芊长的五指,招引小女孩到她身边。那小女孩吃吃地笑着,朝那个叫小流星的顽童挤了挤眼,靠向她雪一样的身躯。 岳雪梅。这个当年武林的第一女子,终也淹没于浊世风流,掩居在这华美的庄园中,承担着她为*母的角色。纵然那一身的清丽如故,如雪的裙衣无改,奈何往昔的风华已不再。 当青春褪尽在茫茫忆海,独留下的,只是面颜憔悴,深院寂寂的一个豪门贵妇而已。——倘若物器有灵,那把清鳞宝剑,也定然寂泣于深锁的箱底。 这一切,已言之无义。因为过去的已然成为过去。当一个女子终于成为一个母亲时,她眼中的世界便仿若全新,生命赐予的爱和宽容能容纳世间所有的遗憾和罪孽。——至少雪梅一直是这么想的。 她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调皮的儿子—陆少秋,一个别人眼中寓意深博的名字。可她却喜欢叫他“小流星”。在他出生的那一刻,生命仿如在漆黑的夜空划亮了一颗眩目的流星,纵然会随时殒落,但雪梅相信,只要留住了刹那的光辉,便也是瑰丽的一生。 纵使孩子多么顽劣,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骄傲,是生命的希望。一个女人,她有可能不爱自已的丈夫,但她绝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当一个弱小的生命慢慢在你腹中孕育,让你感知它的存在,在每一天都给你新的希翼,有谁能抗拒这生命的恩赐,纵使死神的叫嚣也不能阻挡!——这就是唯属于母亲的骄傲。 雪梅轻轻叹了口气,为着她早已逝去的青春和爱情。 在她失去那一切的时候,她也曾一度失去了生存的勇气,但当她终于在这两个新生命的身上寻找到自己过往的影子,一切又都柳暗花明。 第3章 九幽搜花令 那个小女孩叫连小君,只比小流星小得几日,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东文陆家的世交连家堡堡主连重旭的孙女。小流星已经八岁了,从他出世那天起便几乎与小君形影不离。俩人一起读书识字,戏嬉玩耍。虽在孩童的眼里尚不明未婚夫妻为何意,但那种两小无猜的亲近便堪人欣羡。 连小君称她为义母,在她的眼里,义父和爹爹们总是很忙,而这位眼神中总挂着淡淡忧伤的义母,每日都是那么寂寞。寂寞得只得陪伴着她和小流星说着一些无聊的孩子话;寂寞得从不离开这座小小的陆氏庄园。 事实上,雪梅不想踏出这陆家庄。因为她害怕,她害怕外面的世界依旧是八年前那罡风刺骨的悬忌崖顶;依旧是无有生趣的晦淡世界,更甚至于——她不敢去想!她正在等待,等待她无法抗拒的命运 就在四年前,武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人闻之胆寒的门派—九幽阎罗谷。它就像是一夜之间从悬忌崖下的松燕泉山谷里冒出来的一样。关于阎罗谷的一切,江湖上的传言几乎神化。有人说,那山泉潺潺的松燕泉谷内,一夜之间亭台林立,豪宅四起。夜夜灯火,宵宵笙歌;有人说,那九幽谷内住着的,有啃骨舔血,杀人如麻的冷血恶鬼、有艳如桃李,心比蛇蝎的美貌夜叉;还有那广布阎罗令,手操无数江湖中人生死大权的阎谷令主。 江湖中人,谁也未曾见那令主一面。因为那些上门“拜访”的武林豪客,除了几具被丢出松燕谷的无名野尸,则尽失其踪。于是,各种关于那令主的猜测更如十月芦花飞遍江湖。 有人说,他(她)是个凶残丑陋的恶妇,因为他从不让年轻美貌的女子轻易靠近谷域;也有人说他是个年愈古稀的老者,因为他的手下个个年轻干炼;更多的人则言,他一定是个痴爱花草,却又不好女色,心理变态至极的男子。因阎罗谷现世以来,唯一的动向便是搜罗天下间的奇花异卉。而网拢高手,扩张地盘于它而言,倒是无趣。然而,看似一件雅事,却恁地血腥至极! 九幽阎罗谷搜罗花草的耳目遍布天下,其消息之灵通确切,手段之阴冷霸道堪是匪夷。旦凡有举世百名的花草现世,便会在短短数日内收到九幽阎罗谷的“九幽搜花令”。那令签上血红的朱沙只写了一个花名和一个最后的期限。搜花令既出,张张不落空。得令者如能在此期限内主动将花草献出,并详细注明花草的种养习性,尚可得一笔丰厚的资财作为买卖的补偿。但若不识好歹,拒不将花草交出,得到的便会是“举室无一活口,满院无一完物”的惨烈下场。—— ——三年前,福建诸葛山庄,因庄主不识阎罗令的厉害,拒不将一株极品茶花“十八学士”交出,满门上下一百三十八口,除三人逃脱外,无一生还,火烧庄园,三昼夜不熄。 ——后四月,扬洲高氏一家,因庄主贪财,不愉阎罗谷所诺之价,掌踞一丛笑弥陀竹,一再坐地敲杠,玩戏阎罗谷,终被暴怒的令主下令屠庄。死七十三口,伤四十六口,虽最终交出奇竹,但高氏祖传三百顷庄院夷为平地。 ——同月,北方一名“昊纳”之神密部族,有一株镇族瑰宝“郁兰罗挚尔香”(即黄胆曼陀罗)。阎罗谷许以天价强买,部族长中途悔约,为顾及全族安危,虽将此花献出,却在所附之花签上故意隐瞒黄胆曼陀罗之奇异毒性,至使亲自侍养花草的阎罗令主身中其毒,后经谷中精通毒理的侍女毒琵琶施救,方才脱险。嵇此,昊纳族招来灭族之祸,全族上下一千七百余口,无一幸存。 洛阳城北刘家庄的那七棵“银河金线槐”也成为了搜花令的对象。幸而刘庄主消息灵通,及时交出七棵槐树。庄主有意向人炫耀,拒收了阎罗谷的礼金,要求亲见令主一面。不料他从阎罗谷回来之后,失魂落魄,大病了月余,突一日人们发现,刘氏庄园已悄然易主。事后人们才知那刘家人一夜之间,搬离了洛阳。那阎罗令主倒底是何方神怪更是惴得世人肉战心惊。 关于那阎罗谷搜罗花草,荼毒生灵的事例不胜枚举。短短三四年间,江湖中人但凡闻听九幽阎罗谷无不汗毛倒竖。江湖中亦不乏有侠义之士,屡次围剿阎罗谷,俱是有去无返。那阎罗令主的身份手段直叫人不寒而栗。经过数年的交锋,江湖中人才对阎罗谷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阎罗谷令主座下有一男一女两大刹神———白骷髅和毒琵琶。此二人杀人行事之凶残冷血无人能比。据闻那白骷髅的武功系出塞外邪教,诡异莫名。而那毒琵琶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却使得一手神鬼共惊的“琵琶血行针”,据说这世上唯一在她针下活命的人,便是那阎罗令主。所以她才会臣服其下为奴为卑,为他杀生斩业。 另外,阎罗谷有九九八十一人组的“天罗地网锁魂阵”,目前的破解方式和阵下幸存人数据皆为——零。 阎罗谷在外有无数个隐密的商资店铺作为正道的经营,另有座下卒将每年的奉贡,经由黑道敛财。其财资实力之雄厚,无人能探底细。 曾有人称“血算盘”的黑市神算私下为阎罗令主估算一年的财经所得,结果一个好好的神算子,活活变成了傻子,他逢人便说“没得算了———没得算了。我的算盘不够算了—” 阎罗谷令主以“顺者昌,逆者亡”的宗旨驾驭座下千众卒将,依靠其财资供养座下将卒万千眷属。使其静心臣服,忠心不二。 阎罗令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凡得令主赏识,便是其一展拳脚,得偿壮志之时,家中妻小亦可每年得一笔可观的钱财作持家之用。只要忠心不二,既便是死了,全家上下也可保衣食无忧。但若有背叛离异之心,得令主赐以自裁者,尚可视为殉主,得一笔身后抚恤。如若执迷不悟,违抗到底,只会连累得满门殒命。 侍此,作为江湖中邪派之长,诸多难容于江湖的黑道巨恶,纷纷前往投诚。阎罗谷声势不断扩大。 第4章 武林新盟主 与阎罗谷的势力一同增长的,还有清风门新任的门主,陆家庄的少庄主陆文轩的江湖地位。 这几年来,陆文轩凭借其岳父北武及父亲东文的声名势力一跃成为江湖中正道人士翘首以瞻的领袖人物。他自从习得星云彩虹剑法第一,二招,〈虽无力攻破三招大关〉,侥是如此已是无敌于天下。他做事顾全大局,将武林这盆千百年来鼓荡不宁的混水端得平稳精细,令那些眼高于顶的尊宿前辈也不得不对其刮目相看。 阎罗谷危害武林,人神共愤。虽则搜花令行至后来,得令者大都不再与其相抗,交付花草两下相安。但谁又能确保他日后不出个“搜魂令”“搜人令”之类的,总之,阎罗谷一日不除,武林人士便一日难安。 数月前,由少林心墨方丈、武当玄净子等八大门派首领出面,请得退隐的北武出山,并推举陆文轩为盟主的一支清剿阎罗谷的武林同盟正式成立。旗下盟友数以万计,其声势之巨,旷世无二。 然而,同盟会向阎罗谷三下战书,俱不得令主理睬。气得一干武林群豪吹胡子瞪眼。有一小股盟军急功心切,不经盟主发动,突袭阎罗谷。不料被围困在通往阎罗谷的松燕峡谷内,伤亡惨重。大军得知消息,赶往相救,谁想谷中突而传令收兵,众谷卒发一声喊,抛下盟军退回谷域。任凭他们在谷口堵截围困,谩骂诅咒,硬是不答不复,无甚动静。盟军伤亡既多,粮草耗尽,只得窝死了气,收旗退兵。消息一经传出,武林正道一片汗然,却又实是奈何不得。 清风门自上次遭悬忌崖事变,人气日渐晦淡。岳清风逼害家育陡儿的行径,遭诸多武林人士的不耻。许多目睹同门相残的清风门弟子更是兴意索然,纷纷离去。而岳清风的二弟子龙啸天也在数年前不知所踪。 岳清风眼见着清风门逐渐衰落,也已不复当年之豪情。只一心辅佐陆文轩作一番造服武林的伟业。岂料今次受诸江湖同道所请,重出江湖,本当一展身手,却在与阎罗谷的交锋中屡屡受挫,不自禁地终日叹息。 雪梅既嫁陆文轩,多年来夫妇相处倒也和睦。陆文轩对雪梅母子疼爱有加,雪梅虽对夫无爱,但她恪受为妻之德,尽心尽力在家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江湖纷扰。岳清风年近迟暮,回想往事,于当年之事对雪梅深感歉疚。幸而见她如今生活安稳,心下也觉宽慰。 可谁又知,正是这种看似平稳的安宁,才推着雪梅一步步走向深渊 半月前,久未发令的阎罗谷发出了第一百张搜花令。可这张令签发往了何处,是何内容却无人知晓。只是自那张搜花令发出后,雪梅身边的世界全然变了。 这半月来,陆文轩在陆家庄四周布驻了往日三倍的兵力护卫庄园。侥是如此他仍不安心,每日数次问询雪梅母子是否安好,不说得几句话儿又神色紧张的离去。雪梅隐约察觉了庄园的动静,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知庄园有祸,暗下决心,誓死护卫两个孩子。 昨日清晨,盟军终于收到了九幽阎罗谷的应战文书,阎罗令主将亲自迎战岳清风与陆文轩。陆岳二人俱各惴得此人身份,只是不敢相通以验。今终可得证,自是振奋,率了盟军应约与阎罗谷会战于十里坡。 陆文轩离庄之时,神情怪异,将雪梅母子审视了几周,一声不吭的摔门而去。 雪梅自婚后随夫迁居镇江陆家庄,锐光已消磨殆尽,过着笼中燕雀般禁足的生活,从不见丈夫对她这样的阴冷,心中的不安尤盛。 父亲与丈夫去后,一日一夜也不闻有消息传来,雪梅守着两个孩子在庄中独渡重阳,越发地心绪不宁。 第5章 催命故人书 时已过午,园门外突有侍女小迁来报,言道岳清风与陆文轩诸人已回到山庄,现正在西厅。雪梅见小迁神情忧郁,稍带惧色,却也顾不得细察,匆匆赶去西厅。 折过长廊,刚至厅外场院,便见偌大场院中三五成群地站着数十名各大门派的弟子。交头接耳,面相卑夷,瞟见她到来更是眼露蔑色,唏嘘嗔斥。雪梅斜眼望去,场院北首,整整齐齐停放着十余具各大门派弟子的尸首。另有诸多弟子搀扶陪坐在几名哼哼唧唧的伤员身边。 整个场院,恍然间成了战营,雪梅不觉地惊恸。突听得从厅中传来父亲断续的急咳声,疾步迈进花厅。 西花厅之上,东文陆老爷子深锁愁眉,背着手在堂侧踱来踱去,步履烦躁,不时地抬头望着儿子叹气。 陆文轩神情沮丧,面带窘羞,心思不属地陪坐在岳清风身边。岳清风更是满面血红,双拳紧握,瞪着双眼狠劲地捶打着身侧的椅栏。不时地自胸腔内发出虚空的咳嗽声。他艰难地喘缓过一口气来,左手微按心口朝陆文轩道;“文轩,你心里有气尽管冲我来是,是我岳家对不起你—”他神情激动,脸色血红,蓦得一气收转不回,胸内一滞,朝前倾身间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立时委顿时下去。 陆文轩父子大惊,急忙上前搀扶。厅侧的连家堡堡主连重旭,以及少林,昆仑,武当等几位首邻俱各惊恻。意欲起身,相覷间各自无奈地叹着气,复又坐回座上。 “爹—”厅门口响起岳雪梅惊惶的呼声。她进厅举目间,正见父亲吐血,急忙上前。冷不防已是神情昏乱的父亲未及得缓过一口气,颤抖的右掌夹着几分愠力,重重打在岳雪梅的脸颊上。雪梅脸上辣痛,怔怔地不知所措。惊异间瞥见旁观众人冷眼斜视,面露不屑之色,不禁心下茫然,怯声道:“爹爹,女儿做错了何事?” “你—你做得好事!”岳清风气息暴急,面涨得如同烫熟的猪肝,跺足间身子从座上溜脱,陆文轩搀拽不及,见岳清风向前扑倒于地,只得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搀住他。诸多旁观的首领微显燥动,却俱各欲言又止,尴尬万分。 雪梅的思绪开始混沌,茫茫然在父亲身前跪倒。岂料岳清风双目圆瞪,又一口鲜血直向她雪白的胸襟喷出,雪梅躲闪不得,顿时满身血污,她又惊又怕,扑上前搀住父亲道:“爹—您怎么会伤成这样,出了什么事?” 岳清风气息剧促,已不成言,胸肺之间发出令人擞骨的嘎嘎声,他怨愤地推开雪梅的手,颤抖的食指指着她的眉心道:“你!你—”他双目暴绽,指节轻响,却终是说不出下文,一口气收转不回,直挺挺死将过去。 雪梅眼见着怒目圆瞪的父亲突毙于身前,情志大恸,抱住了父亲尸身大哭。一边本自悲慽的陆文轩突然怔怔地立起身来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妻子,神情沧凉莫铭。 满堂盟友见北武岳清风竟而就此暴毙,惊异之余,个个面露鄙夷,悄声退往厅外。东文陆老爷子一声长叹,转身来在厅角的藤椅上重重坐下。 无数双愤恨悲凉的眼睛一齐望向厅中的陆文轩夫妇。整个场院只闻得雪梅凄怆的哭声,衬得清秋的庭院愈发地寂静。 雪梅哭得一会儿,始觉气氛有异。她抬起一双迷离的泪眼,茫顾丈夫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爹爹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事?”陆文轩忽地森然冷笑,随即一脸怨愤地颤手在怀襟内,胡乱摸出一张揉折的幽黑签贴,举着它恨声道:“这这就是江湖中人都在猜测的第一百签九幽搜花令!”他凄然长叹一声,丢予身下的妻子道:“你自己看吧!” 场院内微闻群豪的一阵骚动,继而是更为侵骨的寂静。 雪梅早有听闻搜花令一事,却做梦都不曾想到,竟有一份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她迟疑了片刻,颤指拾起了那封签卡。————“岳雪梅九九重阳”几个刚劲有力的朱砂狂草赫然显现在漆黑的签纸上。 这笔迹!这笔迹雪梅依稀记得!—— 第6章 如梦初醒时 雪梅思绪狂乱,胸口悸闷难当。耳边响起陆文轩卑夷的笑声:“你你认得这笔迹吧!这封是是九幽阎罗谷令主亲手签发的搜花令。”他突得语转凄历,叽叽笑道:“你道那阎罗令主是何方神圣,”他眼中浮起一片惊惧、怨毒和凄凉:“他———他就是我们的大师兄———杜圣心。” 杜圣心!这个雪梅自认为已在这世上彻底消失的名字,居然又一次响在耳边。不,——是在身边,在空气中!几乎无所不在,无处不有! 窒息,无法卸解的窒息。空气仿若被瞬间抽干! 雪梅早就该想到!从阎罗谷发出第一封搜花令时她就该想到!阎罗谷搜罗花草的每一个例案她都曾经听闻,她怎么就没想到是大师兄的所为!? ————“大师兄!大师兄?不可能!那九幽阎罗令主何其的绝决残忍,怎么会是大师兄?”雪梅心头突升起一种无法言状的恐惧。她竟然发现“杜圣心”这三个字已经完全与她记忆中的大师兄脱节,更与那“九幽阎罗令主”格格不入。雪梅相信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她再也不堪忍受,从地上窜了起来,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是大师兄!”她双目昏乱地在陆文轩脸上来回拖曳,凄然哑声道:“大师兄不是已经死了吗?——你们不是亲眼见到的吗?” 陆文轩自嗓底抽起一阵冷笑,他一步步往后退向桌几,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他没有死———如你所愿吧,他没有死!”陆文轩突然失去了理智般地嘶声长笑,森冷沧凉的声音在大厅幽灵般萦绕: “他没有死他要回来拿回他的一切。”他眼中显出一色灰白的凄迷:“我将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不是”他往后重重瘫软在椅上,神情萧条已极。 ————“这一切是真的?是真的吗!大师兄还在人间!———那我呢?这么多年来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雪梅忽然觉得自己像刚从八年的沉睡中醒来。这人世间的一切在这期间已经发生了多么残忍可笑的变化,而她居然是被自己生生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八年!八年了! 雪梅的魂魄整个儿被浸在了冰水里,正在慢慢,慢慢地失去知觉! “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场院中突响起不知是谁人的一声怒吼。顿时如涟漪般漾得一片群情激愤。无数愤慨的声音向厅堂飞来。雪梅昏乱的目光扫视间,那一张张充满了仇恨的脸上都挂着对自己的鄙夷。 雪梅的心一阵抽搐。她不知他们何以有这般骇人的眼光。她茫茫然望着座上已经“崩溃”的陆文轩,突然发现这个共枕多年的男人变得如此地陌生!他心中所想,手中所作,都已偏离了雪梅的逻辑。雪梅强忍住心中的屈辱和疑惧,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清晰:“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夫人。”这时少林方丈心墨突向她一揖首道:“半月前,陆门主便已收到这封令签。昨日我等武林同道于十里坡会战九幽阎罗谷。老衲等看得真切,那搜罗花草,荼毒江湖的九幽阎罗令主便是岳老门主的高陡,杜圣心。”老方丈言罢,高宣佛号,闭目纳礼。 佛门无诳语。这一切是铁铮的事实!雪梅怔愕无语~~~~‘ 此时青城派万鹤云挤上前来,遥指地上的岳清风道:“咱们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岳老门主就是被杜圣心打成重伤的。”其一旁的师弟许敬德插话道:“咱们被阎罗谷的恶贼困在十里坡一天一夜,死伤了无数弟兄,本想脱得险来就好,想不到北武岳前辈还是”许敬德言罢脸露凄色,一个七尺男儿眼见便要落泪,忙自转过身去。 睛天霹雳!睛天霹雳! 雪梅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嗡嗡轰响。一向健壮的父亲居然是被他从少督育的大师兄如此折磨至死! ————“杜圣心————你疯了吗!” 雪梅尚自悸悚,那为人耿直的万鹤云又沉声长叹,犹豫了一会冲口道:“那杜圣心还说了很难听的话,说陆夫人你和他,还说陆庄主若是不在重阳之前把你交出来,就荡平陆家庄。” 第7章 护子战群雄 “哼,什么难听的话,大伙儿都听见了!他们敢做难道还不让人说!呸!这等奸夫淫妇,还与他们客气什么!”未等万鹤云息声,点苍派龚昱声带卑夷地狠淬了雪梅一口。他身边的点苍掌门面露惊虑,瞪了陡儿一眼,战战兢兢地回望陆文轩。世人尽知他关爱妻子,唯恐龚昱失礼引祸点苍。谁想一边面无表情的陆文轩竟若无闻,点苍子不禁也惊异莫名。 众人嗡然私语。厅堂内外俱见神情猥睃的交头接耳。陆文轩觉得他的脸皮,正在一层一层地被这些人剥下来,一层一层地被丢在地下,像烂泥一样地践踏,践踏! 他痛苦得闭上了眼,恨不得钻进地去,变成一只最卑微的蚯蚓。——他无力保护妻子免受污辱,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已丧失。一直坐于厅角的东文陆开元终于长叹一声:“家门不幸!”他无意再理会就中是非,起身来向着内堂走进。雪梅的头脑轰鸣,昏沉沉不知道众人又说了什么。 众伤失同门的武林人士,见陆文轩沉默不语,越发的肆无忌惮。 “陆门主,这等窝囊气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受得!” “不错!陆门主,你乃武林同盟之首,切不可姑息挟私,否则,怎对得起我们死难的弟兄!” “对,陆门主您得给大伙儿一个说法!” 立时间,门外的人群中已有人神情激动地向厅上冲突。个个污颜恶色的粗俗男子纷纷向岳雪梅怒目而视,有的直言不讳地骂着“淫妇,贱货”等不堪入耳的话语。雪梅觉得自己被悬在了绞架之上,她在无力的挣扎,呼喊!想在自己被处死前至少知道自己身犯何罪,可是没有人愿意给她申诉的机会!人们都在期盼着她悲惨地死去! 她浑身冷战,脑中一片混沌。血色全无的脸上无助地写着她的委屈,愤恨!她颤声向着身前沉眉不语的丈夫道:“大杜圣心到底说了些什么?”她再也无法坚持,凄声大作,哭喝道:“你说啊———杜圣心究竟说了些什么?”她苍白的脸颊倐然垂下一行清泪,她抽噎着侧着脸,尽量留住另一粒泪珠,留住她残存的一点尊严。 陆文轩仰头冷笑,兀自不语。 雪梅的脸灼痛,像被千百人来回抽打!她知道已经再没人愿意救她!那一滴泪,终于随同她仅存的尊严一起滑落——— “放开我—放开我,爹爹!娘!”耳边分明传来儿子少秋的哭喊声,雪梅蓦得回头,见小流星与小君二人想钻过人群来,冷不防左右各一,被龚昱抢步揪住,小鸡仔似的提在两手。两个孩子骇得大哭,少秋尚在向父母呼救,而小君已吓得不住落泪。群豪见龚昱如此,微哂不耻。陆文轩回过身来,迷茫地望着俩个孩子。 “哪一个?哪一个是杜圣心的孽种?”龚昱见众人无加制止,得意更甚,双手提着两个孩子向着众人道。 “龚昱!你太放肆了!欺侮两个孩子,算什么行径?”点苍掌门终于大怒。朝着陡儿狂喝道。 “放下我的孙女儿!”几与同时,一直闷声不响的连家堡主连重旭也按捺不住,揉身上前来一招“风卷残莲”扫向他揪着小君的左手,连重旭招上使老,龚昱不敢轻殆,松开小君陪笑道:“连堡主,得罪!”连重旭救得孙女,脸上微微一轻,哼声立于一旁。 立时间,小流星成为众夭之的! “杜圣心的孽种?”雪梅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用全部的心血和生命的希翼抚育的东文陆氏的骨血,何时竟成了“杜圣心的孽种”?雪梅什么都明白了! 已经无需人再重复那难堪的话,所有的难堪和污辱都写在了她的脸上!无怪乎陆文轩会如此!无怪乎群豪会如此! “岳雪梅,当年那个将你视若珍宝,纵死也不愿你受一丝丝伤害的大师兄,跟他们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雪梅欲哭,已无泪! “就是他了!”厅上响起了龚昱魔鬼般的声音:“如何处置他?不如拿他作质,再去会那杜圣心!”他目露凶光,恶狠狠朝小流星露出了他苍黄的牙齿,叽叽地怪笑。 群豪无语,相顾愕然。陆文轩空洞的眼睛在儿子身上无力地扫荡。 “放开小流星—”雪梅终于无法忍耐,她知道,除了她,已经没人再来可怜这个无辜的孩子—包括他那,被妒忌和羞耻蒙蔽了心智的生身父亲! 雪梅娇喝声中,龚昱身前突地多出一人,一双肉掌夹着绵长内劲向他周身袭来。雪梅左掌虚回,右掌直向龚昱右臂攻出,九九华云掌中竟隐含着星云彩虹剑法第二招三式的剑意,龚昱不想她竟会赤手抢夺孩子,立时变起仓促,忙展开“大轮回”掌法,左掌拆解来招,右掌微虚,被雪梅看得真切,变一招“浊云出岫”,直取其右手空门。眼看将自龚昱手中轻松解得小流星,不料右后侧冷风挟面,一柄五环钢刀“仓啷”一声,斜刺里冲突进来,直向雪梅的右掌砍到。 雪梅退步往后一躲,回眸间见是崆峒派长老顾仕璋,顾仕璋钢刀居空,硬生生截下雪梅,使出崆峒派独门“天图四十二式”刀法,刀刀招老,步步狠辣。众人恍然间只见得满厅铮亮刀光,那刀上五个碗口大的钢环仓啷啷乱响,扰得众人浑身发痒。 雪梅未曾料到竟会有人附和龚昱,一出现又是如此的棘手,心下微惊。但见得小流星那惊恐的脸,母亲的心都被扯缢成一团。她既知救子艰险,掌上也便牢稳了。轻顰双眉,宁心静气,施展生平所学全力拆解来招。 岳雪梅的九九华云掌得自岳氏真传,虽无岳清风的老道劲练,却也实堪诡绝。她一双肉掌独对钢刀,竟也不落下乘。顾仕璋眼见不敌,天图四十二式未使个半全已被雪梅控得破绽,处处攻先机而占,逼得顾仕璋钢刀乱挥,大失章法。 眼见雪梅攻破封锁,近得龚昱,却不料华山派刘仲飞、唐鸳儿夫妇“鸾凤双剑”双双杀到。 他夫妇二人多年来并肩对敌,鲜见挫败。雪梅虽终日不过问江湖中事,但见得他二人剑阵之相协合配,已是不敢小覷。她救子心切,屡遭险阻,神志大恸。终禁不住一声怒喝,疾冲至唐鸳儿身前,冒敌对不智之大险,中宫直取她胸襟空门,逼得她回剑固守,趁她招嫩,左手一招“观音折柳”,掐切她手少阳肺肾经。唐鸳儿虎口剧痛,“啊呀”一声松开了手上宝剑,被雪梅转手夺过。 剑刚过手,后背刘仲飞一柄“青鸾剑”啸声刺到,雪梅夺剑在手施展开星云彩虹剑法,轻捷地转身回格,两柄夫妻剑此时易主成敌,不觉刹气大增。厅上众人微微一惊。 刺耳交擦声中,双剑削挫而过,刘仲飞见岳雪梅剑法精湛,不觉也是一怔。挂怀妻子,凑上前关切道:“你没事吧?”唐鸳儿娇纵惯了,受不得一点欺侮,一招便失了兵器,跺足哭骂道: “小荡妇,你还我的剑来!”她手抚痛处抢步欲上,却被丈夫扯住,刘仲飞宠妻若宝,见爱妻受欺,心下愤慨,咬了牙挺剑上来。 他夫妇二人对言间,雪梅已手执唐鸳儿的“葛凤剑”狂扫顾仕璋。听得唐鸳儿的污言辱骂,也只能枉自气苦,咬牙不睬。顾仕璋不敌,须臾间又有崆峒、华山派三名弟子加施刀剑。场上战势大乱,雪梅以一敌众,一柄宝剑舞得狂起。刀影剑风不绝,群豪观得气血沸涌。厅上人声噪杂,乱成一片。 那点苍,华山和崆峒三大门派一直以来与清风门隐有嫌隙,只是碍于岳清风和陆文轩的情面不好与之明敌,如今岳清风既死,而陆文轩退避不理,形同陌路。诸多肖小之陡俱是趁了大义之名,泻发私愤来了!可怜岳雪梅明知得这一切,却只能以一介弱女,强揽大险! 厅上其余各门人众,也不插手,只是冷眼旁观。 龚昱挟了小流星,被乱战人众逼得直退到厅西角,见得又有同门中人前来助阵,气焰更嚣,大声叫喝,不住地为众人鼓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厅中的战局,观得兴高采烈。 刘仲飞安抚罢娇妻,欺入战团来,直逼岳雪梅。 雪梅星云彩虹剑法使将开来,虽无意伤人性命,也是凛厉难当。那几名肖小弟子早已不敌,将乱未乱之时,却又被刘仲飞补得大残,一路快辣的剑法逼将上来,又将靠近龚昱的雪梅逼退三步。 众不敌的弟子不想再当众露丑,正好顺阶下台,退过一边。就连顾仕璋也怯怯地在原地作歇,他想退场却也不易,只得在一边佯装观战,不再进招。 刘仲飞是华山派远近驰名的剑客,剑招以刚猛雄壮为强,出道以来少见敌手。他早闻“塞北一点红”岳雪梅美艳清秀,剑法不凡,此战大有一探究竟之想。剑法初时微有收控,见众人退避,独将他一个推于人前,又见一旁的妻子微嗔薄怒,目生醋意,不敢再有二心,全意对敌。 龚昱见场中战势突变,正当疑虑,手中的小流星将厅上一切看得仔细。母亲连番受欺,父亲和诸位世家伯伯却只当不理,他心疼母亲,情急之下,扭头扯过龚昱手臂,在他小臂肚上狠狠咬了一口。龚昱吃痛大骇,回神来勃然大怒,操起空出的左掌朝小流星左脸颊狠狠抽去: “小蓄生!你敢咬我!”他掌上虽未蓄内力,却也是实力实着,打得小流星哇哇大哭。惊动得厅上观战的众人回顾。 点苍派掌门虽与岳清风有些旧怨,但他为人正直,再也看不得龚昱如此折辱小流星,终于暴怒,抢上前来夺他手中的人质,骂道:“住手,你放肆够了!”龚昱眼见师尊终于发难,心下也便怯了,提着小流星的手渐失了力道。小流星双脚终于着地,惊惧犹盛,放声大哭。 第8章 可笑的逻辑 “小流星!——”早已心似刀割的岳雪梅在儿子的哭声中几乎崩溃,她见众人神松,对敌的刘仲飞剑上虚空,再也不愿放过机会,一招“剑歇凤还巢”(三招一式)逼开刘仲飞,返身来直冲向龚昱身前的陆少秋。 点苍子刚欲出手,被雪梅一剑封了去路,他本也有意解救小流星,见雪梅已到,也不再纠缠。龚昱神情微怔,已被雪梅抄手揽过了手中的孩子。小流星见母亲终于来到,钻到母亲腰胯下,双手牢牢抱住了她大腿,涕泪不绝,哭得气颤。雪梅心力交瘁,再也无心恋战,“叮”地一声抛下青鸾剑,抱住了儿子委顿在地。身后剑气紧追,刘仲飞一剑刺到。 众人惊呼声大起,刘仲飞自知剑出无名,必落个身败名裂。情急中硬是将剑往后回了三寸,但剑招已使老,葛凤剑尖在众人的惊喝声中堪堪擦着雪梅的右肩划过,在她揽护着小流星的右臂上割出了一道半尺来长的血痕! 痛楚,来自身体肌肤?怎堪过母亲疼儿的心痛?雪梅什么都不想理会。她紧闭着被风打的寒泪蛰得冷痛的双眼,紧紧搂着她浑身战慑的孩子。 ———“杀了我吧!不要再为难我的孩子”雪梅心中什么都不愿再想,她宁愿被乱刀劈砍!只要小流星不再哭,只要自己的孩子再不受伤害! 如雪的白衣上凄红的鲜血,委顿在地上恸哭的母子,满堂群豪皆尽汗颜!噪乱的花厅上只剩下了雪梅母子的哭声。——人啊,为什么如此残忍! 点仓子低声喝斥着龚昱退入了人群;刘仲飞拾回了地上的青鸾剑,与妻子悄悄在雪梅抽噎声中消失;更多的人在往后退;却有更多的人在不屑地切切私语;有更多森冷卑夷的目光投在雪梅母子身上。 雪梅觉得好冷,好累,好无助! 她是被独自抛在漫天风雪的荒原里,面对着一群饥渴的豺狼,揽护着她嗷嗷待哺的婴儿吗?那些自号正义的人们没有自己的妻儿,没有一点点怜悯之心吗?那个往日里高语壮志,大义凛然的人已经不在了吗? 雪梅不再哭泣!她强收起满眶的泪水,垂目望着仓黄的地砖,恨声道:“陆文轩!我岳雪梅无愧于你,少秋是谁人骨血,------你应该最是清楚!” 无数双期待着“看好戏”的眼睛一起望向陆文轩! “对-------我清楚,”陆文轩突然像自沉寂千年的洪荒莽野中暴发了一声巨响:“我当然清楚!我的眼没有瞎,我当然清楚!”他的脸丑陋痛苦的扭曲着,突然自胸腹底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你骗了我那么多年!让我被人耻笑了那么多年,你还想当我是瞎子吗?”他失控般一掌拍在桌几上,“呯”地一声,梨木桌几应声而塌。众人惊愕莫名。碎木声中,他嘶哑的声音开始变得森冷: “当年你为什么嫁给我,你为什么拼死要护着这个孩子。你自己难道不清楚?” “陆文轩!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雪梅终于崩溃!她无力地嘶声狂喝,苍白的双颊一片青紫,眼泪决堤般涌出。她搂紧了颤抖的小流星,身子也开始不自禁的战慑。她咬着牙,闭目嘶声道:“你难道忘了,——我终究是你的妻子!秋儿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她努力想让每个人都听到这句话,相信这句话,可就在它出口的一刹那,她自己都能感觉到此话的苍白无力!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实在是一句“废话”! ——陆文轩果然不愧是东文之后啊!还有谁能不相信他的逻辑? 当年悬忌崖婚变遍知江湖,武林中人人皆知岳雪梅与杜圣心的旧情。可雪梅为了顾全父亲和清风门、以及陆家的声誉,恨下嫁陆文轩,却受尽东文世家族人的折辱,几乎积郁轻生,武林中又有几人知!!? 苍天垂怜于她,不久便赐降麟儿,才助得她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借口!可谁知如今这个孩子,却成了她“罪恶”的污点。 本自对雪梅心存疑虑的丈夫,居然相信外人的谣言,将他的亲生骨肉判作是妻子与别人的私出!把雪梅的苦心牺牲看作是她心怀叵测的遮掩!把一个母亲救护孩子的本能使然当作是她拼死惜护孽种的罪证! 呵——“一个母亲,面对危难中的孩子,不救,错!救,更是错!”——老天,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逻辑吗?! ——可是雪梅已经百口莫辩!此时有谁会相信她说的任何一种解释?他们的眼“都没有瞎”,“都是有头有脑的聪明人”,“想得到,看得到”的事实还需要解释吗?——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在雪梅最无助的时候赐给她的生的希望,却又在此时把你的恩赐变成伤害!?你没有情感,没有一丝怜人之心,只以折磨天下为乐吗?若真如此,要这样的天何有!?要这样的世界何用!??要这样的人们何用!??? 陆文轩漠意地闭上了双眼,转过了头去。他已经不想再与她作无谓的争辩!一声森然的长叹之后,他惨淡的声音如同那古井底的苔藓在阴暗的水中滋长: “罢了—罢了!岳雪梅,我放你自由,你也还我自在吧。”他自嘲地一哂:“我们陆家庄太小,养不起你这朵奇花!你走吧,带着你和杜圣心的-----”总算他还是个“斯文”人,强抑着没有说难听的话。可厅上听到的人都在兴灾乐祸在偷笑。——雪梅的双拳已握紧,手心俱是冷汗。 第9章 离别不复追 陆文轩还在发表他的“慷慨陈词”:“师父的身后事,我会办妥。你就放心地去吧。”他艰涩地压低音调:“你我的夫妻情份,就到此为止。今后———你我两不相见吧!” 他的话如此的斩钉截铁,如此的绝决!厅上所有的窃噪声一齐骤止。——继而却是人们更为嘈杂的一片私语。 雪梅怀抱着尚在抽噎的孩子,陡地全身冰冷。 该醒了!雪梅完全清醒了!—— 她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做着一个长达八年的美梦!一个自己编织的,只有自己信以为真的美梦!在梦里,她是被丈夫怜爱的一位幸福的母亲。在深爱着她,视她为珍宝的丈夫;有他们可爱聪明的孩子;有他们安定美满的家!--------- 然而,这个美梦正是在她丈夫那冷酷绝决的笑哂声中;在她的孩子那饱受屈辱和惊吓的哭声中;在她那被无数外人耻笑的“安定美满”中破灭的!——彻底的破灭! 雪梅死死咬着银牙,酸痛的龈关溢满苦水。她晦淡苍凉的双眸间突地漾起一丝无色的笑意,僵硬地手臂机械地松开怀中的儿子 ———“岳雪梅,你一直在自己欺骗自己!你以为这下男人真会至死不渝地爱你,可其实他真正爱的还是他自己!” 她淡笑着,那么从容而辛酸地淡笑着,从地上慢慢立起她微战在风中,纤弱的躯体。她抬起已因冰冷而麻木的纤指撩开了垂落眉际的几缕青丝。 她要看个清楚,她要清清醒醒地看个清楚! 她看着面前那一副受害者苦痛无奈嘴脸的丈夫,她突然很想笑,大声地笑出来!笑自己怎么会信从了她如今已变得禽兽不如的大师兄的言不由衷的“废话”,嫁给了这么一个为了保住他“武林盟主”的尊荣,可以随时牺牲掉他们夫妻八年的情份;牺牲掉他们共同的骨血;牺牲掉她唯一残存的生气的男人! ————“岳雪梅—你的眼瞎了!你的心也瞎了!!你注定失败!你注定悲惨!还有谁会为你的不幸哭?!——是他们吗?是他们这一个个道貌岸然;一个个沽名钩誉;一个个伪善假义的武林正道人士吗??呸!我呸!” 小流星瘦弱无力的双手还死死抱着她的双腿,雪梅的心突然好痛。终于还有那么一块心上的肌肉感觉得到痛,感觉得到的也只有痛!她强收起满脸的悲愤,她怕自己这个样儿会吓着了他。在孩子的心目中,母亲不都是只有温柔慈爱的目光,只有亲贴明媚的微笑的吗? 于是她终于抹去了偷溜出眼眶的怯懦的泪水,她终于笑了,是天底下的母亲才会有的那种笑。她就那么笑着俯望她那泪人儿一般的孩子,颤拌地纤指为他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最后一次,是最后一次为她心爱而心疼的儿子。——“小流星。不求永恒。只要片刻灿烂的小流星。你的生命,也便我的灿烂。”雪梅舒开眉,轻轻的笑了。泪,仍然不经意地划落。 母亲的抚慰,很快便让孩子安静了下来,小流星惊恐地面对着周围无数双仇视的眼,他依然是那么孤助,依然是那么害怕。 雪梅淡然地笑了,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只要向世人证明了她的清白,证明了小流星的清白,这一切的不幸就都会过去。——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萧索的恨意,轻轻拍了拍小流星的后背,向着门外对陆文轩提声道: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小流星是他们东文陆家的骨肉,我不会把他带走。”她缓缓长舒了一口气,挺身道:“文轩,看在我们八年夫妻的份上,你给我一天的时间。我—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给陆家一个交代!给大伙儿一个交代!给------小流星一个交代!”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婉柔悦耳,从未有过的凄美撩人,从未有过的坚毅果决。 厅上所有的声音同时消失,所有的眼神同时凝固! “好—我答应你,如果少秋真是无辜的,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他。”良久,在人们的将信将疑,将乱未乱之际,文轩死水般的声音才蓦得响起。 很快,两个家丁会意地走上前来,雪梅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将小流星推向了前来接应的家丁。小流星仿佛还在懵懂中,他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母亲已决定离他而去,他怯怯地回望着母亲,嗄声道:“娘—秋儿怕—” 一步,三步,雪梅心爱的秋儿,终于离她一步步远去了。雪梅没有哭,她已不再告戒自己不许哭,因为她该为她心爱的儿子祝福,祝福他不再有苦难的新的人生。 雪梅是笑着离去的。依然是那一身雪白的,却已是斑斑血痕的裙衫;依然是在一片不堪的污秽目光一阵阵讥蔑的私笑冷哂中;依然听着耳边孩子们渐远的声声呼唤,雪梅就是那么笑着一步步走出了大厅。她轻轻的笑,笑自己在此时此刻依然是如雪般的纯洁! 她要将她生前身后所有的美升华!她要将她心底所有的悲凉凝结,!凝结成她如雪般纯洁的背影,深烙着每一个有愧的灵魂! 雪梅终于远去了,陆文轩浑身虚脱得坐在椅上,他相信自己终将失去了一切,失去他盟主的尊荣,失去他的孩子,还有他曾经深爱的妻子——-- 夕阳永远是美和残忍共育的宠儿!当夕辉开始收敛起五彩的余光,天空漫撒着海浪般幻丽的鳞片云。——正是一个美丽的秋夕! 当雪梅的房门终又打开,人们眼前那个如雪的身影,已然换上了一身黒若她满头青丝的劲装短束。雪梅苍白的额头紧系着一根白色的锦带,手上提着她深锁箱底八年的清鳞剑。——“文轩,雪梅此去不复,希望你恪守你的诺言,好好抚育秋儿成人。”这是雪梅留给陆文轩最后的话语。 涛涛江水东去,浊浪抚平沙滩上,几多前尘印痕。也许,它也终将不会记得这位母亲的伤心! 马儿走得很慢,它也知道,主人正在等着她此时最挂念的人来送别。 然而,等到了,或许也只有更伤心。 ——“娘—娘~~~‘~”茫茫海天尽头,遥遥飞来凄历的呼唤声。她机敏的孩子没有让她失望,但母亲此时却已开始后悔。她咬紧牙关,撕扯着缰绳子装作不闻。孩子终于追上她了,气喘吁吁的脸上淌满了汗水,他双手拖住拉母亲的手,哀求她停下脚步,却被她“狠心”地甩开! 他追赶着,哭喊着,一次次摔倒在母亲的脚边;他伸出小手,却一次次捉不倒母亲远去的脚步。他不放弃,他不服输!终于,他用他稚嫩的臂膀牢牢抱住了母亲的脚踝: “娘,你不要走,不要走!难道你不要秋儿,你不要秋儿了,娘-------” 母亲的心已似刀绞,秋儿何其无辜,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知道他那个小小的“家”已经不付存在。 她终于停住了脚步。一粒粒抹去孩子脸上的沙士: “秋儿,娘又何尝愿意离开你。” “你骗我,你骗我!不然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 “秋儿,娘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 面对母亲的为难,秋儿只能沉默。母亲强笑道揉搓他冰冷的小手: “秋儿,听娘的话,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记住,男子汉是绝对不准哭的,不掉眼泪的!----” 她望着孩子懵懂的眼神,满足地笑了。再将他搂一会儿,永远记住他在自己怀里时的感觉------ 江风潮汐悲壮的呼吸声中,母亲强收起满眶的泪水,将一缕青丝狠狠咬在唇间,翻身上马,撇下了她心爱的孩子,向着夕阳下沉的方向绝尘而去———— “爹—爹,你快去追娘回来!” “爹,你快去追娘嘛!”河滩边,秋儿和小君扯着陆文轩的手,恳求他去追回他们的娘,而然,陆文轩的眼中,只有失落,妒忌和愤懑: “由她去吧!——想不到,到今时今日,她心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杜圣心!” ——“杜圣心,你扯坏我袖子,我要告诉爹爹去!” “有什么大不了,长大了,我娶你!”---- ——“如果都化成灰了,哪还有真不变心的?都是瞎唱的呗---” “可我相信!——纵然你已飞化成灰,我也不会变。”----- ——“不要,~~大师兄,雪梅还小,---我害怕----” “第七次了啊~~,雪梅还小,等长大了收账。” ——“那么你呢?!---你难道就不会后悔!” “雪梅,我后悔了!我这就带你走。——你欠我的账我都没收,我不能让你再离开我!你不能嫁给陆文轩!” 岁月何其地可笑残忍! 十六年,十六年前的垂髫少女已憔悴不复往昔,可十六年的回忆,却如这潮汐般汹涌无尽,步步紧逼!喘息?容得喘息?! 十六年,十六年前的少年虽还懵懂,却曾是那般清明,却为何在一刹那变得狰狞? 心痛,心好痛!好恨好痛! “杜圣心—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海天外回荡着雪梅撕心裂肺的啸喝------- 第10章 念奴百花诺 记得那年,雪梅十二岁。正当青酸豆蔻,少艾之年。自小育她的郑州府祖母去世,她懵懂中回到洛阳。 清风山城,父亲岳清风若心经营的城垒,冰冷严肃。雪梅还没熟悉就已经开始厌倦。 近日来,时闻家人言及父亲的大弟子杜圣心,如何地桀骜不驯,顽劣不堪。她百无聊赖,遂想耍弄一下这位“坏”师兄,逗自己开心。 那一日,岳清风召集门下弟子训话。无非又是把杜圣心当作劣徙的典范,痛加责斥。岳清风骂得飞沫四溅,可座下的杜圣心仍一副低眉眯眼,不屑入耳之状。 岳清风烦耐不过,欲以发作。门外角落“嗤”地飞进一粒小小石籽,“笃”一声,不偏不岐,正中杜圣心后脑。杜圣心吃痛,胡乱抹了把痛处,揉得发际零乱,草窝也是。众弟子一阵哄笑,纷纷望向门外。岳清风眉头大皱: “雪梅,不得对大师兄无礼!进来道歉!” 雪梅执拗不过,吐了吐舌头,极不情愿地跨进殿来。众位师兄的目光齐汇向她,一片惊艳之色。却只有杜圣心,懒懒瞟了她一眼,闷哼一声偏过头去。 岳清风将雪梅推向杜圣心:“快向大师兄道歉。”雪梅抬头瞟了一眼座下,只觉这位长她四五岁,面容俊秀,却一脸狡黠的大师兄甚是讨厌。“嗳——”地朝他伸长舌头扮了个鬼脸。鼻子一哼,扭头便跑。众人哄堂大笑。 杜圣心眼望着这位淘气的小师妹消失在门口,又气又羞,却无端地泛起一丝不能细品的甜蜜。 自此之后,每当岳清风训话,便有小雪梅,嬉笑着偷向杜圣心掷抛石籽。岳清风奈何不过她,只好摇头叹息,杜圣心屡被戏弄,心里直憋了一头火。 那年雪梅开始习练剑法,岳清风训教甚严,让她独闭在厢院练功,极少与同门兄弟碰面。但她偶尔会贪玩任性,不愿识字练功,便偷偷溜出闺楼玩耍。 终有一次,在山门口的校武场上,与杜圣心遭遇! 杜圣心暗暗发誓,这次揪住了她,一定要给她点厉害尝尝!沉喝一声,发足便追。 岳雪梅骇然,掉头往下山狂奔。两人转眼出了山门,沿崎岖山道疾下。山势渐险,雪梅脚不胜力,渐渐慢下,杜圣心一跃而上扯住她右肩: “这下你还往哪儿跑!” “哧”地一声,雪梅薄绒纱袄上的袖线被扯脱一大截,惊呼声中,整段嫩藕般雪白的上臂,连同瘦峭的肩膀一并儿露了出来。自古男女有别,不容轨越,雪梅自幼受祖母熏陶,严遵此道。惊惶中拾袖摭掩,却顾了肩膀,顾不得臂,又急又羞,朝一脸怔愕的杜圣心跺脚哭喊道: “杜圣心,你扯坏我袖子,我要告诉爹爹去!” 杜圣心眯着眼,淡淡地哂笑歪头:“有什么大不了,长大了,我娶你!” 杜圣心年当十六,初育成人。嗓音始沉,带着一丝摄人心魂的磁润。岳雪梅抬头来,乍见到他喉下微凸的喉结,心中无端地生出一种怯意,心跳加剧,面红过耳,颤着嗓音更为大声地哭道: “杜圣心你那么坏,我才不要嫁给你!-----我-------我一定要告诉爹爹去,让他重重地罚你!”说着眼眶发红,噗噗掉下泪来。 杜圣心望着她怯怯的娇弱模样,心头无由地一阵酸楚,竟有种忍不住想拥她入怀,好让她尽快停止哭泣的冲动。 他越想越是心慌害怕,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许久才后退一步,移开他的目光,柔声道: “好好好----我什么都没见到。”他边说边除下自已的外衣递予她道: “只要你不告诉师父,以后,你要怎样,我都依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是那般诚挚、坚定,雪梅忽而淡忘了所有的惊惧羞辱,蓦地呆了。 她微微抬眼望去,见这位师兄峻肃的侧脸上,挂着一丝视天下为尘的冷傲。双唇微撇,淡淡地不屑。鼻梁俊挺,两道剑眉轮廓深朗,轻眯着一双狭长清灵的丹凤眼,偷偷地瞅着自己。远观他体态斫挺,骨骼轻俊,举手投足间,翩翩气度,淡定从容。虽无潘安之貌,却自有着一派逼人的神韵。 可他偌大个人儿,竟还穿着一件雾蓝色绣花肚兜样的内衣。雪梅忍不住掩面轻笑,背转身道:“快把衣裳穿上,不害臊嘛?” 杜圣心抿了抿嘴,终于长松了口气: “你要我穿上的,不许告诉师父啊!”他慢慢吞吞将外衣穿好。灵机一动,自下襟边抽出一根绵线,往身后松树上摘了一组细韧的松针递给雪梅: “拿着。凑合着缝一缝,回去再换一件。”雪梅望着他一脸的关切。蓦在心头一暖,吱唔道: “我从没做过针线活儿,--------不会缝。” 杜圣心先是一愣,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真麻烦。”他拿来手上绵线,夹在二枚松针根部,迈上一步道:“我来吧。”雪梅犹豫了一下,朝他微微侧过右肩:“不许扎我肩膀!不许乱看乱摸! “好,好好,依你,都依你!”杜圣心漫不经心地说着,已然动起了手。他十指芊巧地撮起袖沿,用松针引过绵线,将袖线松松地缝合。两人靠得如此地近,雪梅身上若有若无的少女体香,一丝丝钻进杜圣心鼻孔。他几次屏住了呼吸,仍紧张得十指微颤,不时地触到她滑润的肌肤。 山风渐寒,天光瞬间昏落,眼看大雨将至。杜圣心好不容易缝完,拧断余下的绵线道:“好了,我们回去吧,要下雨了。”他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打了下来。 雪梅无甚防备,一时慌了手脚。杜圣心二话不说,又将外衫除下塞在她手里,蹲下身道:“上来,将衣裳摭头上,我背你回去!” 雪梅望着他急切的神情,心头突地一痛,竟呆呆地失了神,杜圣心皱眉站起,迅速将衣服盖上她头颈,未等她反应过来,背起她便往山门攀奔。 两人冒雨回到山城,正巧碰上四处找雪梅,找得头顶冒烟的岳清风。雪梅自是受了一番训诫,杜圣心更是挨了好一顿门规。饶是如此,雪梅却偏偏喜欢上了这个“坏”师兄,隔三差五地和杜圣心偷溜出去玩耍、切磋武艺,玩累了再由杜圣心背她回来。 数不清有多少次,疲累的雪梅安然甜睡在杜圣心背上。每当此时,杜圣心都会放轻脚步,唯恐将她从梦中惊醒。 也数不清有多少次,倔烈的雪梅遭着杜圣心使坏耍赖,两人大吵一架,互不理睬。而事后杜圣心都会当先服软,认错陪罪,卖力讨饶,两人倾刻重归于好; 雪梅从小没了娘,父亲虽亲,但过于严肃,许多心事,无法向他倾吐。雪梅无端地烦闷哀愁时,唯一在她身边,听她说着异想天开的孩子话,哄她宽心欢笑,为她拭泪抚伤的人,就只有杜圣心一个。 杜圣心虽顽劣,但对武学的参悟,却较常人灵动。纵不勤于练功,每次师兄弟间校武也总能翩然胜出。雪梅自从与他相识,不但消解了闺中寂寞,不再淘气任性,且循其思路悟理,得到他把臂指点,武学识见,瞬间突飞猛进。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