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之前 赵明达在一阵山响的敲门声中醒来,头晕得快要炸开了,昨晚纵酒过渡,眼皮沉重,睡意浓得化不开。可是,一只小手在使劲推他,带着唐突的味道。 “别吵,别吵啊!让我再睡一下。”赵明达简直是在哀求。 “不行啊,妈妈已经带人来了。” “那就让她来吧,不就是要钱嘛,在我的钱袋里拿——”赵明达翻了个身。调整好姿势准备继续睡。 “你的钱袋里哪里有钱哪?妈妈早已将你的钱袋搜过了。你快起来,你欠了五六个人的水酒钱,妈妈说什么也饶不过你了!”那只手更急促地摇他,外面的敲门声震得山响,赵明达一骨碌坐起来,捶捶前额,“什么?钱用光了?” “是根本就没钱!”站在他面前的女子大约十七八岁年纪,只披了一件晨衣,身体玲珑的线条恍惚可见,蹙着柳眉,似哀似怨,楚楚动人,赵明达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春红苑,是妓院。昨天被李和那帮狐朋狗友骗进来,灌了不少酒,怎么的就到了这姑娘的床上了? “姑娘,请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就一个人,什么时候欠了五六个人的水酒钱了?” 少女推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你昨日带着五六个人来,说是要请他们吃酒快活,现今就剩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问你要钱问谁要呢?” “小桃红,快开门!叫那个死鬼起来!”门外传来老鸨凶狠的叫嚷声。 “来了来了,妈妈!”少女急忙转过身来,着急地说:“妈妈把你赶出去不要紧,可是你欠下的银子怎么办?” “如若真的欠了钱,我男子汉大丈夫,就被他打一顿好了!赵明达赶紧穿上褂子,系上腰带。 “赵郎……” “咦,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赵明达抬起头,突然吓了一跳,小桃红捧着一大锭银子站在自己面前,“赵郎,这是我这些年攒的一些积蓄,你先拿去用——” “不不,我怎么能用你的钱,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赵明达眉头一皱,心里一阵紧张,推开小桃红的手。话说无功不受禄,难道昨晚自己烂醉如泥,竟真的与这位小娘子怎样过了?莫非她要对自己负责,要赠自己银两不成? “赵郎”小桃红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深情脉脉地说:“我知道你是好人,来春红苑的人里面,只有你是把我当人看的。我生来命苦,你是待小桃红最好的人,赵郎,你收下吧,等你有一天有了转机,就把小桃红赎出去,让我不要再受——再受这种非人的苦了。” 赵明达急忙推托说:“小娘子,欠的酒水钱我可以还,可你要这样就与我私定终身,赵某着实担当不起啊!”可是看着小桃红满眼泪水,赵明达心里又一阵不忍,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小桃红嘴一撇,两行清泪下来,“你不就是个落魄才子吗?靠做诗画画唱曲卖一点钱,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今天有酒今天醉,明天什么都没了,就等着饿死好了。可是,你为小桃红画的那幅画,我却一直珍藏着,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将小桃红画的那样好看……” 外面老鸨和打手的叫嚣声响成一片,其他房间的姑娘们也出来看热闹,叽叽喳喳如一群花喜鹊。小桃红愣是插着房门不开,还从柜子中拿出一幅画,展开在赵明达面前。 赵明达一看,才想起来,那是去年秋天有一日,他没有钱吃饭了,便在路边支了个画摊子,为一位姑娘画了幅肖像,骗了二两银子。没有想到那位姑娘竟是小桃红,更没有想到的是,那日无心一画,竟让这位姑娘动了心。一时间,赵明达竟然有些飘飘然,外面老鸨叫嚣,这里却赏美人画,也当真风雅得紧啊! 小桃红收了画说:“赵郎,你就拿着这钱去谋个功名吧!” 赵明达也不禁热泪盈眶,谁说妓院没好人——眼前这位青楼女子竟然如此情深义重。他沉思片刻,缓缓说:“你不知道,我原是有功名的,我是宫中乐坊的歌舞教头。” “啊——”小桃红后退一步,不相信地看着他,“赵郎,你这么落魄,怎么会是宫里的歌舞教头?” “这话说来长,我好赌,结果有一次没把色子藏好,被芸妃娘娘发现了,就把我打发了出来。出来后就进了黄大娘的乐坊。” “啊——”小桃红又后退一步,更加不相信地看着他,“我自小就在黄大娘那里学歌舞,赵郎既是那里的教头,我如何又不认识你?” “这话说来也长,我贪酒,整日酊酩大醉,黄大娘不久也就不要我了,我只好落魄街头。” 小桃红泣泪涟涟,哭得桃花带雨,“赵郎,你不用哄我开心,有你对我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你若不嫌弃小桃红,来日再聚时,一定……” 一定什么?赵明达刚想问,但见小桃红双颊绯红,目色旖旎,便也明白了三份,不禁春心荡漾。突然,巨大的撞门声将他拉回到现实。老鸨带着几个春红苑的打手凶神恶煞地闯进来,小桃红一闪身站了起来,将那锭银子塞到他的手里。 “好你个姓赵的,还在做美梦呢,你欠了老娘整整一百两的水酒钱,还是不还?” “妈妈,你的水酒钱也太贵了吧,明知道我身上没银子,还要摆出这阵势,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少废话!没钱就拿东西抵债!”彪悍的老鸨回头去对打手说:“去,把他的衣服剥下来,再拉出去,狠狠打一顿!” 几个壮汉一哄而上,赵明达一个白面书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被剥得只剩内衣,连鞋子都被打手提在了手里。赵明达发出一声笑,依然面不改色地说:“妈妈,原来你也对我的身体感兴趣?早说么?” “呸!老娘看到你那幅穷酸样就生气,没钱就不要来找乐子!你以为这是西市庙街,想进来就进来?我叫你走着进来爬着出去!”老鸨使了个眼色,壮汉就架着赵明达往门外走去了。 小桃红使劲对他使眼色,可他就好像没看见一样,临出门时还喊着:“把小桃红给我留着,千万不能让别的人来这里,我下次来的时候,给我备陈年铁观音,还有何记绿豆糕,还有——哎哟……”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再敢进来,老娘把你的腿打断!”老鸨向门外啐了一口,回过头看着面色苍白,忧心不已的小桃红,冷冷地说:“心疼了?你这个不挣钱的东西,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梳洗,准备接客!”说罢,摔门而去! 小桃红愣愣地坐在床上,失神地摸索刚才赵明达睡过的还温热的地方,突然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定睛一看,白灿灿,沉甸甸的,不就是刚才自己塞给他的那锭银子吗?小桃红望着门的方向摇摇头,“赵郎啊,你是何苦呢?” *** “哎哟,哎哟!” 老鸨说的下次再敢来就打断他的腿,其实一点也不准确,因为赵明达感觉现在他的腿就快要断了,一个打手把他压在柴房的板凳上,另一个打手拿着板子使劲照着自己的后背,屁股和腿上抽,一边抽还一边笑嘻嘻地说:“昨个快活,今个受罪,人这个东西真是奇怪啊!小子,老子伺候得你爽不爽啊?” “啊哟——”赵明达像杀猪一般嚎叫:“不爽啊,疼啊!” “嘿嘿,我看那小妞待你不错,她怎么也不救救你?” “废话!哎哟——她怎么救我?哎哟,你我前世无怨,今生无仇,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别打了,好不好?” “老子最见不得你这种人,什么本事都没有,穷酸得要死,那些小妞还偏偏喜欢,不打你,打谁?”打手说着又照赵明达屁股上狠狠打了几板子。 赵明达疼得快要昏过去了,可是嘴上还是不肯服输,“你不是就嫉妒我睿智又貌美吗?被人喜欢能怪我吗?我——我也是努力要低调——可是,就是,不能成功——” “妈的,还敢嘴硬!”那个打手又抬起手准备打,另一个拉住他,“哎,大哥,我看差不多了,老板娘叫咱们教训教训他就行了,没叫咱打死他,我看再这么打下去,他非死不可了。” 那个大哥看看已经昏过去的赵明达,他白色的粗布晨衣上已经渗满血迹,于是停了手,还一幅不甘心的样子,“来呀,把他扔到街上去!” “是!” 第二章 赵明达其人 赵明达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是碧蓝的,几抹火烧云红得非常耀眼,一阵淡淡的花香飘进来,让人突然心神清爽。他掀开被子,想下床来,可是一动,后背就火辣辣地疼,他咬咬牙,用手撑着床沿,反复好几次,才起来,刚要站起来,一个踉跄就摔到了前面的桌子上,打翻了一只茶碗。这时,有人推门走进来。 “赵兄,你怎么起来了?”来人锦袍绣冠,面色红润,留着一圈漂亮的髯须,赵明达一看便气不打一出来,“李和,你们几个耍我是吧?让我腥没碰着,平白的挨了这顿打!是何居心?” 来人是李和,其父是朝中三品大臣,其是长安城有名的公子哥,喜欢珍宝古董,吟诗作画,好酒好色,除了有钱有势以外,其他的脾性跟赵明达一模一样。 李和经常与一大帮酒肉朋友在一起吟诗对句,谈天说地,饮酒猜拳,声色犬马,赵明达只是偶尔参加一下,他实在是囊中羞涩。李和几个人也促狭得紧,虽然会时时接济这位穷朋友,但更喜欢捉弄他。 “赵兄,那是你自个儿夸下海口,说带哥几个找乐子,自己还点了春红苑的头牌小桃红姑娘……”李和坐下来,大剌剌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一边喝一边用眼睛瞄着赵明达,“明达,说真的,你可真够本事的,逛妓院逛得被人打出来,昏死在街上,要不是我路过看到,你还趴在那里被很多长安妇女指着教育她们的丈夫呢!” 赵明达气得鼻子喷火,“哼,我连昏死过去都能为百姓做模范?天生我才必有用——” “哈哈!”李和放下茶杯,用很暧昧的目光看着赵明达,把他从上看到下,看的赵明达心里直发毛。“明达,你真的没与那小桃红……” “什么?”赵明达不明所以的看着李和,估计他没安什么好心。 “我是指——那个!”李和坏笑着问。 “被你们灌了个烂醉,我怎么知道?”赵明达对李和的问题嗤之以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啧啧,明达,与春红苑的头牌睡了一晚,却秋毫无犯,这可不像你啊!要知道当年你被赶出宫,还不是因为与芸妃娘娘不清不楚?难道你是被打坏了那里——” 赵明达差点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去死!我被打的是屁股,不是——” “哼,谁知道呢?”李和斜睨了一眼他,悠然自得地喝茶。 赵明达被李和的问题问窘了,他虽然已经二十五岁,已经是当爹的年纪,但因为从小就在宫里长大,并未婚配,要不是年轻貌美的芸妃娘娘引诱了他,他还不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呢...... “当然没问题了,要不我证明给你看!” “好,你证明吧!”李和放下手里的茶杯,正坐在他的对面,好像准备观看西市庙街的皮影戏一般,充满了乐趣。 “去死!”赵明达知道被耍了,没好气地坐下,突然像一根弹簧一样向上弹起,随即趴到桌子上,死死地咬着牙,生怕自己呻吟出声,被对面的人笑死。 “喂,我没笑!没——笑,你不用咬牙了——没笑!”李和一路小跑冲出房间,赵明达听到一阵放肆的大笑越来越远,不禁恨恨地说:“真不仗义,等有一天你也被打的时候,我要当着你的面狂笑一番!” *** “喂,你要带我去哪里?”当赵明达穿着李和家的奴婢为他准备好的衣服坐上马车后,还是不明所以地问。 李和看看他,突然认真地说:“你还记得淮阳公主吗?” “噢——”赵明达道:“不记得了!” 李和认真地启发他,“那个曾经含情脉脉赠你香囊的公主,你竟然能忘记?” “我想起来了!”赵明达一拍手,“长了两颊雀斑的那位公主?” “这个你倒记得清楚。”李和无奈地说:“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是淮阳驸马的生日,在聚馨阁大摆筵席,有很多长安的贵族都去贺寿。我特意带上你,看看能不能为你再谋个出身,你也不能每天都在街上闲混啊——对了,你为什么不刮胡子?” 赵明达摸摸脸说:“我这样看起来会更具有吸引力。”李和便真的从马车上栽下去了。 大约过了四分之一个时辰,聚馨阁到了,李和踢了他一脚,瞪着眼睛吼:“到了!” “你那么凶干吗?”赵明达一边慢腾腾下车,一边懒洋洋地反抗。门口的侍卫检查过李和的请柬和手牌,然后又看过赵明达的,恭恭敬敬地说:“李公子,赵先生,这边请!” 李和看了赵明达一眼,跟着带路的仆人上了楼,赵明达则四处好奇地张望,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那兴致好像是来参加一场同窗聚会一样。 李和小声说:“明达,一会儿你坐在下首,不要说话,千万不可纵酒,听到没有?虽然淮阳公主可能不在,可你们的艳事,淮阳驸马是知道一二的,别叫他想了起来,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到了!”赵明达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但此刻他正站在一幅春宫仕女图前,用手指丈量一个画上仕女两乳之间的距离。 李和恨不得给他个降龙十八章,硬是忍住了。 那个玉面丹唇的男人应该就是淮阳驸马了,真是仪表堂堂,在婚前一定是个美男子,可惜现在有些发福了。驸马就是驸马,不用说他办这个生日宴会实际上是勒索会,二十来号达官贵人将他们从各地搜来的宝物争相献给这个胖男人,他便请自己带来的和大家带来的鉴宝师一起品观,每一样宝物呈上来,来人都要细细品评一番,煞有介事。 与驸马最为交好的傅永城是当今宰相傅寿的儿子,他献上的宝物竟然是一群异族美女,不仅穿着奇异香艳,会跳异域风情的舞蹈,而且个个长得娇艳欲滴,活色生香,把满场子的男人都看得垂涎三尺。 句傅永城说,大唐北边有一个国家,名字叫罗刹国,这些美女都是从罗刹国来的。众人一致叫好,都说听说罗刹国北蛮之地,竟还有这等漂亮的女子和妖艳的舞蹈。 李和在流口水之余,还忍不住用眼睛关照了下赵明达,这个潦倒乐师在他看来,是个登徒子之流,万一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失态了,就连自己都要替他吃官司。结果他惊奇地发现赵明达闭着眼睛,筒着袖口打瞌睡。 “明达,明达,你怎么睡着了?” “啊?噢,昨天读书睡得晚了。” 李和立刻十分鄙视他,被春红苑打的伤还没好利索,看什么书,附庸风雅,“喂,留心着点儿,别失礼了!” 淮阳驸马十分高兴,连向傅永成敬了三杯酒,两人的“感情”更近了一层。 正得意间,席间突然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好像是酒被咽下喉咙的声音,大伙好奇得往后看去,只见赵明达坐在蒲团上,拿着酒壶不住地灌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副山野村夫的模样。李和焦急地用眼睛暗示他要收敛一点,可他好像根本没有看见。 驸马十分不悦,“这位不是被逐出宫的赵先生么?众人都在观赏歌舞,先生为何却独坐饮酒?” “因为这歌舞实在不值得称道!” 李和想找个窗户跳下去,他真后悔把这个活宝带来,面对皇族和达官贵人非但不畏惧,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都怪自己交友不慎,刚刚不是嘱咐过他不要喝酒吗?那是什么话? “嗬——”驸马冷笑一声,“那依先生之见,这歌舞有什么问题,为何不值得称道呢?” “舞姬虽长相酷似罗刹人,但舞蹈并非正宗的罗刹舞蹈。”他还正儿八经地对答,驸马身边的人可没那么有涵养,早都气坏了。 “哼!”傅永城气咻咻地叫:“赵先生自然是精通此道之人,可否来指导指导,让我等受教一二?” “好!”赵明达竟然放下酒壶,认认真真——或者可以说摇摇晃晃,但非醉非醒里带着认真的神色——走了过来,别的达官贵人都鄙视地看着他,等着看他出洋相。李和的额头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此歌姬均是来自西域回疆,驸马您没发现,虽然回疆的女子与罗刹国的女子长相有几分相像,但回疆的歌姬头发颜色都是黑色的,而罗刹国女子的头发颜色却以黄色、栗色和红色为主。” 淮阳驸马朝那些歌姬认真看去,也发现她们都是一色黑发,脸上的高兴便减了三分。傅永城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恨不得上去将赵明达打翻在地,堵上嘴去。 “最主要的——”赵明达继续说:“回疆的乐舞与罗刹国的乐舞差别很大,但其中的差别一言难尽,如果有机会,愿为驸马单独讲解!” 李和已经紧张的快昏过去了,其实在座的都知道这小子精通各路音律,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摆谱卖关子,完全不把丞相之子放在眼里,均心想:这小子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傅永城厉声喝道:“大胆!我看你是个冒牌货!来人,拿下去!” “慢!”驸马伸出手挡住暴怒的傅永城,面色阴郁地问:“他说得确实有些道理,那些罗刹国来的红毛子我也见过,长安城里就住了好几个。” 傅永城碰了钉子,其他人也不敢过于逞能。淮阳驸马还是极其厚道的,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将这几个回疆美女照单全收,但临走时毕竟要摆出一幅不满足的样子,示意傅永城一定要找机会弥补上!宴会在傅永城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境况下不欢而散。 车上,李和喋喋不休地埋怨赵明达,“我不是叫你不要说话的吗?什么叫滥竽充数,你连滥竽充数都不会吗?这下好了!你闯了大乱子。” “我说的是对的,那帮人里也明明有人看出来了,就是碍于傅永城的面子,不肯说罢了。” “我不是说你说的不对,只是你这样口无遮拦,当心惹祸上身,我也管不了你了!” 赵明达摊开两手,耸了耸肩,“好了,停在这吧,我的伤好了,也该回家了,明天润润笔,还得继续抄袭那几位大画家的名画呢!” “好吧,就此别过,记着有困难就来找我。” “我是不会去找你的,我找乐子从来不用朋友的钱。”赵明达下了车,整了整衣襟,准备走。 “明达!”李和忧心忡忡地叫住他。 “怎么了?舍不得我?”赵明达露出恶心的笑 “你一个人要多保重——” “知道了,对了,你记得帮我介绍一个有钱的寡妇,相貌不限,年纪不限,只要有钱就好了,我年过二十五也该婚配了......喂,喂,李兄!” 李和的马车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扬起一阵尘土。 赵明达一个人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什么嘛,真不仗义,自己有了媳妇就不管别人的死活,去嫖妓好累啊,还不如娶一个老婆放在家里,不过如果是有钱的老婆,就可以有钱去嫖妓了,而且最好是寡妇,这样我的良心也不会太不安,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嘿嘿!” 突然他的喉咙一紧,顿时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呼吸,有人用铁索套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往后拉。 “啊,啊!”赵明达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可是后面的人力大无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他被拖入一个黑巷子里,他还没看清楚劫持他的人是谁,就被一顿暴打。 “哎咳咳咳!别打我,别打啦!好疼好疼,别打那里,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打我?哎哟——”赵明达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凭几个人的拳脚雨点般地落到他的身上,上次被春红苑的打手打的伤还没好利索,就又梅开二度,伤上加伤,他终于明白李和担心的是什么了,想起他临别时的担忧的眼神,赵明达就在心里骂:“不仗义,说清楚一点,也让老子有个防备,下次知道你会被打,看我怎么也把你蒙在鼓里!哼哼!” 打完了,赵明达已经奄奄一息,为首的蹲下来,敲了敲他的脑袋,他感觉那好像是口大钟,已经在嗡嗡作响了。 “小子,听好了,长安城里没有敢跟我们公子作对的人,你最好学乖一点!” “什么意思?你们——说什么?能不能再重复十遍?” “找死!”另一个小喽罗显然很不耐烦了,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赵明达闷哼了一声。 “够了!”为首的人制止了他的属下,又转过头来说:“先生有多聪明,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这次是个小小的教训,如果再坏我家公子好事,哼哼,就不像这么客气了!”他做了一个用刀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一挥手,几个人脚不沾地地离开了。 赵明达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花了多大力气,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托住小巷子的墙壁,慢慢一瘸一拐,几乎是用挪的,来到了街上,这时的天空已经发出一点点白色的曙光,已经有稀稀疏疏的商家出来打扫门前的街道,或者到水井前汲水,准备开始一天的买卖了,他忍住浑身的疼痛,想走到井旁要点水喝,不料一个推着小车的老头迎面走来,车辕撞到了他的膝盖,他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就一头栽倒在那车新鲜的蔬菜上了。 第三章 史上最离奇的邂逅 冬天的雾气总是很大,迷迷朦朦的一层,笼罩在这个城市铅灰色的天空下。但也不像新闻里说的,能见度只有三米,因为据钟瑟瑟观察,她站在街边,对街那个丑男的面孔还看得一清二楚,而这条城市大学东门外面的街道,少说也有十米宽。 是谁说过,这样大雾的天气,是最最浪漫的。所以钟瑟瑟的同事杨晓楠最憧憬去伦敦,说是在这样一个大雾弥漫的天气里,遇见一个英国帅哥会是多么美妙的事情。钟瑟瑟一脸鄙夷地告诉她,现在的伦敦已不再大雾弥漫了。而且据说伦敦那种地方因为总是阴天,人们的心理受到影响,变态很多。不小心遇见一个,半年都缓不过劲儿来。就像现在对面那个丑男穿着一件看不出模样的长袍子,又脏又臭,还沾染着血迹,头上的假发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好像四肢活动不灵便,走几步路都像痉挛似的。钟瑟瑟脑中不禁浮现起N个好莱坞的恐怖动镜头。 她转过脸,看着公共车牌。此时刚刚过了春节,西安的大学都在放寒假,这里又是大学城,远离西安市中心,人烟特别稀少。一辆公交车驶过来,上面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大抵是这附近的农民走亲戚。司机看着钟瑟瑟,钟瑟瑟赶快摇摇头,那司机很是恼怒地拉了门,嘴巴里还在嘀咕,不上车站在车牌下面干什么,浪费感情! 钟瑟瑟双手抱在胸前,突然瞥见车上那几个穿着新衣的农民中间,一个剪了短发,随着车窗飘进的冷风飞扬的人,他的背影那么熟悉,高高的衣领耸起来,包住脸颊,随着公交车的嗒嗒声走远了。看到那个背影,突然想上去抱住他。但钟瑟瑟知道,那只是路人甲,不是他。如果爱过一个人,便会烙进心里,爱到猛然看到一个背影像他的人,都有想去拥抱的冲动。这就是最让人疯狂的地方。可是他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久到钟瑟瑟差点就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只有那种气息还记得,深深地铭刻在心里,每一天都要刻下一道伤痕,然后痛到流泪。 钟瑟瑟每天都要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负心男。 她每天都要对自己说,那个男人不适合她。 对街那丑男竟穿越马路走了过来。钟瑟瑟眯起眼睛看他。闻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恶臭的味道,钟瑟瑟向后退了三步。 “请问这位小娘子,这是哪里?” 钟瑟瑟的眼睛瞪得跟鸡蛋似的,“小娘子?这是什么称呼?”钟瑟瑟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丑男竟敢占自己的便宜,想都没想就瞪了他一眼说:“叫阿姨!” 可那丑男就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一脸白痴的表情问:“请问小娘子,这是哪里?” 钟瑟瑟快气得昏过去了,“这里不就是大学城么?西安最有名的文化区,你自己跑到这来却不知道自己在哪?你看我身后的学校不是挂着‘西北大学’的牌子吗?再往南走就是西安外国语大学……” “小娘子,你说的我都听不懂,我只问你这是长安城的哪边?离曲江有多远?我得回到曲江去,我家在哪里住。” “呃——”钟瑟瑟想了一想,“现在很少有人把西安叫做长安了,不过西安的南边有个区叫长安。你要回曲江的话,就坐608公共汽车好了,正好还路过长安!” “敢问什么是608公共汽车?”那丑男兀自问得不亦乐乎,钟瑟瑟终于醒悟过来,这一定是在拍什么狗血的古装戏,摄像机藏在不知那个隐蔽的角落里,专门抓拍最生动的镜头。一想到这里,钟瑟瑟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不侵犯我的肖像权么?虽然我不是什么明星大腕儿,但好歹也是在影视唱片公司上班的一小白领,别以为我不懂这一套。 钟瑟瑟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对丑男变得爱理不理,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勉强能分辨出来是唐服,可就是破破烂烂,还沾着污渍血迹,演戏,一定是在演戏! “可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阴得这样,看不出来啊!” 钟瑟瑟转过脸,指着西北大学科技楼上挂着的一盏大钟说:“自己看,会认么?” 结果他竟然还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钟瑟瑟头晕目眩的话,“没有日头,日晷怎么能管用?” 钟瑟瑟要抓狂了,差点就要把手里的诺基亚老式3100拍在丑男的头上。幸亏这时,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开过来的一辆吉利美人豹黄色跑车,转眼间就停在他们面前,上面的小妞大叫:“猪头,站着傻笑什么?快上车,时间不早了!” 钟瑟瑟走过去拉开车门,那丑男早已目瞪口呆,口中说道:“这这这是什么怪物?” 那小妞回头看看,奇怪地问:“瑟瑟,这是谁呀?” “不认识,硬是缠着我尽说奇怪的话!”钟瑟瑟郁闷地嘀咕。 “什么?”那小妞当即解了安全带,开了车门,钟瑟瑟本想拉她,“晓楠,算了,开玩笑的……” 可哪里挡得住,杨晓楠下了车照着那人的膝盖就是一脚,待他蹲下去捂膝盖时,又照着他的头狠狠往下一砸,尖厉的声音又脆又高,“色狼,猪头三,神经病!再敢在街上穿成这样泡妞,姐姐把你废了喂狗!” 那丑男哪里料到会有这么彪悍的小妞,简直比刚才那个的级别还高,竟然被吓住了。在发愣这空档,那俩小妞早就开着车疾驰而去。 第四章 色女天下 车上,钟瑟瑟满脸好笑地说:“人家就是乱说了几句,值得那么踢人家么?” 杨晓楠一脸不服气,“一定是你又勾引人家了,这种色狼,就要见一个收拾一个,再要让我碰见,我把他上面下面一起踢!” “行了,流氓女!”钟瑟瑟打住她,要是再不制止,指不定还说出什么恐怖的话来。 冬天的下午,阴沉沉的,大雾弥漫。气温零下十多度,可杨晓楠却将车篷大敞着,还放着重金属音乐,一边开车一边跟着节奏晃动身体。钟瑟瑟冷得嘴唇发青,戳着她道:“喂,姐姐,把车篷拉起来吧,不然我就要成冰棍了!” 杨晓楠不满意地看了她一眼,噘着嘴按了管车篷的按钮,那皮篷顶才缓缓升起来。钟瑟瑟又随手按下暖气的开关,开到最大,不停地在风口上烤手,一边吸溜鼻涕。 “哼,我要不是看在你一会儿要勾引肖大少的份上,才不给你这种待遇呢!谁叫你穿那么少,要风度不要温度!” “谁要勾引肖大少了!”钟瑟瑟顶嘴,“你大冬天开着敞蓬车兜风,简直是要风度不要命!我看是你想给肖大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才故意这样的吧?” 杨晓楠一把关了音乐,世界突然清静了。 她笑嘻嘻地凑过来,神秘地问:“哎,说真的,今儿的公司酒会,肖大少专门点了我们去参加,是不是真的对你有什么企图啊?” 钟瑟瑟撇撇嘴,“我看根本就是利用我们廉价的劳动力,占用了星期天,也不会给一分加班费!” “嘿,要是加班,由主管说不就行了?干吗还肖大少亲自吩咐啊?钟瑟瑟,你不要掩藏了,老实交待,是不是那位花花公子哥儿向你表白过了?” “那怎么可能?你以为是网络YY小说啊!好好开车吧!”钟瑟瑟在杨晓楠背上扭了一把,然后满车找零食吃,生生地把这个话题岔开去了。 她们嘴里的肖大少实际上叫肖亦澄,是肖氏国际总裁的儿子,也就是她们名副其实的老板。钟瑟瑟因为从高中开始就被经常冠以校花的称号,貌美如花自是异于常人;那位肖亦澄是企业界和娱乐界有名的花花公子,最喜欢挑漂亮的姑娘换来换去当女朋友,钟瑟瑟身边的人就经常盼望有朝一日,肖大少能够换到她们的钟瑟瑟头上来,也好让她们出去有个炫耀的资本。 不是肖大少的话题说不得,钟瑟瑟也知道这帮狼女其实最喜欢没事做白日梦,她只是肖氏国际一个小小的广告宣传人员,与肖亦澄隔了十万八千里,那位肖大少在周五之前甚至不知道广告部有个钟瑟瑟和杨晓楠。有时候两个人的距离隔得远了,说什么也便真的是玩笑了,比方你说今晚上要与拉灯有个约会,没人会认真问你这是真的吗? 可钟瑟瑟就是越不过心里这道坎。忘了是哪个作家说过,当你爱过一次,又被那个男人抛弃过,你便会再也不愿意踏进爱情这条河流,失去了享受爱情的能力。纵然伤痛,也只能忍在心里。所以一旦在爱情里受伤过,就无法轻易去面对。 “怎么了?酝酿呢?想着见了肖大少说什么?”杨晓楠偏偏就是个促狭鬼,自己心里的想法偏要强加于人。钟瑟瑟看得出来,杨晓楠对这一次的公司酒会很重视,从来不施脂粉的她还专门化了妆,难道她也有传说中想勾引到肖大少,嫁进肖氏国际享清福的野心? 杨晓楠已经把车驶入了市区,前面不远就是钟楼饭店了,这是西安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当然停车位十分紧张。杨晓楠的车技也不怎么样。让那管停车的小哥忙活了半天,才把车指挥进一个窄小的车位去。杨晓楠总算松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下车!” 门口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哥,恭恭敬敬的鞠躬说:“两位有请柬吗?” “请柬,当然有啦!”杨晓楠提起手袋,嗲着声音说:“就在袋袋里,你自己打开看吧!” 那小哥面露尴尬的神色,竟然在杨晓楠的淫威下,手脚笨拙地打开了手袋,看过请柬后,放她们进去。钟瑟瑟低声在她耳边说:“你个色女郎,整天在公司见明星,还要调戏门迎小哥!” “有帅哥不调戏,天诛地灭!”杨晓楠没有一丝负罪感,一边说还一边对遇到的嘉宾露出迷人的微笑。钟瑟瑟跟在她身后,仔细观察会场和嘉宾。照她的经验,肖氏国际经常举行这样规模的酒会,只是公司自己的一部分员工——主要是高级主管参加,另请一些生意伙伴代表和媒体的记者,多半是要有新签约的艺人向外界公布。 不过她还是有点想不通。 周五那天是月底,广告部把活儿交完。部里的老人借口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纷纷回家光荣伟大去了,就留了钟瑟瑟和杨晓楠两个未婚女,在办公室玩咖啡。杨晓楠用泡沫机打出十几杯卡布基诺,一溜排摆在企划桌上,两人往里面加糖加奶沫。要说那个游戏还挺无聊的,可没有料到平时在公司难得一见的肖亦澄会在这样一个无聊的下午突然出现广告部的办公室里。带着一脸的震惊,肖亦澄说了一句话,星期天下午四点公司有酒会,望两位能届时出席。 难道是他看见公司免费提供的上好的咖啡豆被糟蹋,气坏了脑子?还是要把她们骗到公司来,然后狠狠折磨?两人想了n种理由,其中最不着调的一种就是,肖大少看到两个美女玩咖啡,心里想:多么可爱啊!于是想把她们都娶回去做少奶奶!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结局。 杨晓楠拉着钟瑟瑟的手说:“我们赶快去换礼服吧,不然来不及了!决不能让肖大少看到我们俩穿着羽绒服的样子!”钟瑟瑟心里好笑,搞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还是规规矩矩地换上礼服出来。倒不是真的要勾引那个人见人爱的大老板,而是作为公司的职员,有随时为公司保持良好形象的职责。 果然是有新签的艺人向外界公布。钟瑟瑟和杨晓楠两个小角色站在大厅的最后面,一人举了一杯红酒,慢慢啜饮。刚才肖亦澄就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到她们,那个强大的白日梦正式宣告破产了。杨晓楠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将要出现的新艺人身上。 “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肖氏国际的新签约艺人罗潘!” “快看快看!好帅噢,好帅噢!”杨晓楠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己,一个劲地拉着钟瑟瑟的手叫唤,“待会儿先跟他去整几十个签名,等他成名了慢慢卖!” 钟瑟瑟在一刹那间,听见了自己心脏巨大的轰响声。 罗潘?罗潘!竟然是罗潘…… 第五章 被当成神经病 钟瑟瑟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看到自己发白的脸。她是那种越喝酒脸色越苍白的人,觉得自己浑身酒气,却并没有喝醉,因为心还是很痛,真实的心痛。 镜中出现了常远征的脸,微皱着眉头,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细长而漂亮,有时候看起来很妩媚。他是肖氏国际人力资源部的高级主管,大约三十岁年纪,算得上是钻石王老五了。自从他把钟瑟瑟招进公司来,就总对她有一种特殊的关心。钟瑟瑟这种女孩,是被人追着长大的,自然会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走过来扳住钟瑟瑟的肩膀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她下意识地扭开他的手,与他离开一点距离。常远征也不生气,倒反而很习惯她的这种态度。只是扬扬手里的白色长羽绒服和包包说:“喏,我都叫杨晓楠帮你拿出来了,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钟瑟瑟心里好笑,常远征一定在嘲笑自己,第一次参加公司的酒会不懂规矩,竟然喝了那么多,差一点就在客人面前出洋相,真是太彪悍了! 穿上衣服,跟着杨远征出了门,却对他说:“,我想走走,不想坐车!” 常远征点点头,将车钥匙放进了皮衣口袋,陪在钟瑟瑟身边。钟楼下面是旧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播放着肖氏国际与西北电视网合作的春夏歌舞秀的报名广告。 常远征站住脚步看了一会儿说:“瑟瑟,不如我们去参加那个歌舞秀吧,竟然不要报名费!” 钟瑟瑟一边往手心呵着气,一边失笑道:“我们作为公司的员工去参加?” 常远征定定地看着她,“我这不是要逗你开心么!” 钟瑟瑟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来,常远征就是这样一个木讷的人,永远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永远不会逗女孩开心。 她又想起他的那些甜言软语,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就像一个美丽的童话。一个久久的开在心里的花,在他南下去的日子里,就成了她心里唯一的寄托。可是今天,他回来了,已经出了唱片,拍了电视剧,变得小有名气,竟能被肖氏国际这种有实力的大公司看上,重金挖过来,与她成了名以上的同事。可是这一重逢,却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多么大,钟瑟瑟感觉自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在仰头看着灿烂的阳光一般,明媚到忧伤。这种忧伤,让她想落荒而逃。 童话破灭,花凋谢之时,也是心伤得最深之时,哪怕已经分开了这么久,都没有像今天这样真实的感觉失去过。失去,是一种多么深刻的疼痛,绝望的疼痛。 常远征眼中尽是挫败感,沮丧地说:“我每一次逗你,你都会哭,我是一个拙劣的小丑!” “不,你怎么能是小丑?”钟瑟瑟用掌心拓去泪水,绽起浅浅的笑容,她长得很漂亮,绝尘一般美丽,哪怕是流泪的样子,也会引得路人禁不住驻足观看。 “常总,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钟瑟瑟解释着,却不料一双黑色的羊绒手套递了过来。 常远征微微皱着眉头说:“喏,为什么总是不戴手套?” 钟瑟瑟接过来,闻到上面泛着一股淡淡的古龙水的香味,钻石金领的生活品位,总会有一点点与众不同。 “常总,谢谢!我要回家了。”钟瑟瑟拦了一辆计程车,坐进去就赶快吩咐司机快走,快得连常远征与她告别的时间都没有留下来。 *** 钟瑟瑟拖着一身的疲倦回到家,发了半天呆,忍不住狠狠地发泄几声,“我也要当明星,我也要当明星——” 发泄了半天,终于觉得有些舒服了,都怪天杀的肖大少,让我去参加什么劳什子酒会。明明我已经好了很久,可尘封的感情偏偏被这个倒霉的酒会引出来。钟瑟瑟一边分析,因为身份的悬殊,以后遇见罗潘的机会一定很少,一边为自己做心理暗示,其实还有很多好男人的,罗潘不过就是长得帅了一点,性格迷人了一点,曾经对她无微不至了一点,全部都是假的,浮云,浮云,统统浮云! 笃笃笃,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声。 钟瑟瑟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钟瑟瑟一个人住,这么晚了会有谁来呢?她心里一阵寒念,不会是楼下看门的猥琐大叔,又借口送错报纸来找她聊天吧? 钟瑟瑟趴在门镜上朝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差点叫出来。白天看到的那个神经病演员此时就站在她的门外。 笃笃笃…… 钟瑟瑟背靠着门犹豫了半天,最后打定主意,不管,假装不在。于是她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健力宝,一盒天使土豆片,打开电视,看《情深深雨蒙蒙》。 笃笃笃—— 那个神经病演员还真是锲而不舍。钟瑟瑟把腿翘到沙发扶手上,把一片土豆片塞到嘴里,正好看到赵薇要从钢铁大桥上跳下去…… 嘭嘭嘭嘭——已经变成了砸门声。 钟瑟瑟哧溜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满脸怒色,虽说我是女流之辈,可发起飚来也不是一般级别。哪里来的这样一个神经病,连一点眼色都没有。钟瑟瑟决定去开门。在开门之前去卫生间将吸马桶的皮揣子提在手里,然后把门链挂在锁上,才开了门。 那神经病演员看到门终于开了一道缝,胡子拉茬的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小娘子,给两个馒头吃吧!” 晕倒!钟瑟瑟彪悍地说:“不要叫得那么肉麻,叫你叫我阿姨,你没听到吗?” 那人可怜巴巴地问:“什么叫做阿姨?” 钟瑟瑟扬扬头说:“呃——就是小娘子的意思!” 那人欣然点点头,叫道:“阿姨,给两个馒头吃吧!” 啊哈?钟瑟瑟这下得意了,再定睛看这个人,虽然模样龌龊了一点,但眼神却还挺清澈,而且脑筋似乎有问题呢。记得前几天报纸上登过一则寻人启事,说红旗轴承厂的一个神经分裂的工人走失了,要广大市民帮助寻找。八成这就是了。 “好,你等着,我给你拿馒头去!”钟瑟瑟走进厨房拿了两个昨天吃饭剩下的馒头,递给神经病,看他接过吃得狼吞虎咽,心里想:要不明天给红旗轴承厂打个电话吧。想着就关上门,去翻那张报纸。 嘭嘭嘭…… 钟瑟瑟手里捏着报纸,又将门打开一道缝问:“又怎么了?” “阿姨,给杯水喝吧!”他噎了满口的馒头渣,挂得胡子上到处都是。钟瑟瑟心想好人做到底,又跑去给他倒了一杯水,没想到他一饮而尽后,拿着玻璃杯看了半天,问钟瑟瑟,“阿姨,这水杯能送给我吗?” 呃——钟瑟瑟看了看他脏不拉叽,还沾着血迹的手,和那水杯上沾着的馒头渣和口水,就立刻点头同意了。趁着那人拿着玻璃杯欣赏的空档,钟瑟瑟举起报纸上的寻人启事照片,对照了半天,怎么发现不像,要说外面那个胡子男怎么看都要比照片上那个工人五官端正的多。这么一观察,钟瑟瑟竟然发现,这神经病演员貌似还长得很好的样子。嗯,一旦长得不太丑,钟瑟瑟心里就有一点点舒服了。 “那个,你——”钟瑟瑟打断他对玻璃杯近乎变态的欣赏,“你吃饱喝足,还拿了我的东西,可以离开了吧?不然我们楼道内是有摄像头的,说不定明天被小区保安看到,把你当成流氓扭送到110。” 看着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钟瑟瑟有点崩溃了,怎么,还赖上她了不成?“你——要怎么样?” “在下姓赵名钰,字明达,不知阿姨怎么称呼?” 汗,汗流浃背!还有字?真的挺入戏。钟瑟瑟想起来她奶奶经常嘱咐她说过的,绝不能告诉陌生男人姓名,电话和家庭住址,既然他已经知道她的住址了,就绝不能让他知道前两项了,于是钟瑟瑟就胡编了个名字,“我叫叶塞尼娅。” 嘿嘿,这名字可有个来头,钟瑟瑟去年大四参加学校话剧节,扮演过叶塞尼娅,那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当女主角,一直当作珍贵的回忆,照片都照了有整整两寸厚呢。 “叶—赛……?”看着赵明达舌头转不过来的样子,钟瑟瑟心里又好笑,真傻啊! “好了,我可不能管你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说完钟瑟瑟砰的一声关了门,上了三道锁。沐浴完把自己扔在床上,可是躺着却睡不着,想起白天参加公司酒会的状况,就没来由地生气。正在钟瑟瑟躺在床上抓狂的时候,敲门声又响了。钟瑟瑟一骨碌下床,看了看表,都十二点了,这神经病没完没了了吗? 门又开了一道小口子,钟瑟瑟看到那人抱着肩膀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说:“叶阿姨,给我一床被子吧,这天气着实冷得很!” 也是,刚过完年的寒冬腊月,他就穿了一层薄衣,不冷才怪。算了,就当作施舍好了。钟瑟瑟心里的郁闷翻涌的此起彼伏,白天刚刚被大帅哥耍了个闷葫芦,晚上又来了个神经分裂,缠了她一晚上。人都说福兮祸所倚,好事坏事是相辅相成的,可我钟瑟瑟咋就人品这么不好,遇不上一件顺心事呢? 回去卧室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条她刚刚上大学时,在校园外面的小黑铺买的黑心棉被,多少年不用,一股樟脑地味道立刻飘满房间。 “喏,这个给你!”钟瑟瑟将棉被递给他,“不要再烦我了哦,我明天还要上班,要早点睡觉呢!” 结果没想到赵明达一接过棉被,皱了皱鼻子,立刻双眼放光,“叶阿姨,这棉被上面的味道,可是樟脑的味道?” “是啊!”钟瑟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讪笑道:“就是在柜子里放的时间长了一些,你不要嫌弃噢,就送给你好了!” “啊!”让钟瑟瑟崩溃的是,他竟然捧着黑心棉被闻了又闻,十分高兴,难道还有人喜好这个味道?看,我说什么来着,眼睛再亮,五官再好看,也是神经病! 刚要关上门,赵明达又用手扛住门,问道:“敢问阿姨家里面有人与琉球那边通商么?不然这樟脑哪里来的?” 倒死,还琉球?“这樟脑是在超市里卖的,一块一包!没有其他事情,就晚安啦!” 关上门,钟瑟瑟一肚子火气,这一回一回的,不是耍我么。睡觉睡觉! 第六章 往事不堪回首 赵明达永远不会想到,在长安街头被一顿暴打后,竟然会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醒来。这个地方天气灰暗,人烟稀少,形形色色的事物光怪陆离。有好几层好的石头楼房,有下面按着马车轮子的大小房子自个儿跑,偶尔看见几个人,将他吓了一跳。女人们竟然不知羞耻地穿着裤子,两条腿分明露在外面,男人们都被剪了头发,短衣而不束腰带,难道这是个流放之地?这些人都是犯人么? 好不容易看到一个面善的姑娘,跑过去问问题,却被她抢白不说,还被另一个驾着房子来的姑娘打了个满脸花。女子敢对男子动手,真是太可怕了,难道傅永城施了什么妖术,将我赶到什么奇异的地方来了?还是那永乐驸马为了满脸雀斑的老婆,故以加害与我,布置出这么一个道场来作法? 他在这个地方流浪了半天,也不见有几个人出现。就算出现了,也是绕着他走,好像他是那种满身长了大毒疮的怪物一般。赵明达好生郁闷,自己在长安宫中长大,弹得一手好曲,跳得一身好舞,又吟得一手好诗,风雅别致,那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那些未出嫁的公主和皇帝不爱宠幸的妃嫔都把自己当作宝一样,整日里围着他转。要不是那日酒后失德,与芸妃娘娘发生了点事情,被芸妃娘娘身边的太监借口耍赌逐出宫来,也不会流落到卖艺街头,四处讨生活的地步。 但赵明达虽然不是书生出身,却也清高得很,本来以他的才艺和相貌,巴结某一个达官贵人家里组一个家戏班子,做一名名伶是绰绰有余,但他不愿堕落为奴,出卖才色。便收了琴,蓄了胡子,以卖字画为生,穷困潦倒,却也风流快活。唯一知道他底细的几个纨绔公子,除过对他有非分之想的,就剩李和几个人了。虽然那几个狐朋狗友经常捉弄他,但说实话能够偶尔谈心的人也就是他们了。 赵明达流落在唐长安的街头,虽然潦倒不已,但仍是会有一些女子对他动情,偶尔有些风***月,他则一改在宫里乐坊做教头时的谨慎严苛,变得放荡不羁,却也不甚潇洒,比如那日的小桃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却没料想到因藐视权贵挨了一顿打,就被送到这么个地方来了。 赵明达在街上挨了半日,直到夜幕时分,身后那些高高的石头楼房的窗口里亮出比烛火油灯要明亮得多的光芒。冷风吹得紧,他坐在垃圾桶下面,差点被装垃圾的车给夹上车,吓得失魂落魄,正暗自庆幸捡了一条命时,看到白天遇见的那位小娘子回来了。 那小娘子仿佛气鼓鼓地下了那绿色的小房子,看都没有看见他,就进了院子,上了楼。她是赵明达唯一认识的人,所以赵明达想都没有想就跟踪了她,一直摸到石头楼的七楼。那小娘子进了钢铁的房门,赵明达只好在楼梯上坐了好久,觉得腹中饥渴,才敲了那小娘子的门,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有了被子,总还能抵挡夜寒,怀里还有一只小娘子送的珍贵的透明琉璃盏。挨上一夜,明儿拿出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管这是哪里,总能讨个生活。赵明达累了一天,盘算着就睡着了,当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自己脸上喷着热气。他吓得浑身哆嗦一下,啊地喊出声来,结果那东西的声音比他还响亮,直喊得人神共愤,“汪汪汪——” 身边的铁门开了,一双马靴走出来,站在他面前,轻声道:“小豆豆,嘘——” 那小白狗立刻不叫了,扑啦啦地摇尾巴,那个声音又说:“小豆豆,自个儿下楼去遛弯儿——”那小白狗听懂了似的呼啦啦地从楼梯跑下去了。 赵明达看完马靴后端大约三寸长的高跷后,抬起头来,看到了昨日给他馒头和被子的叶塞尼亚小娘子。她倒竖着柳眉,叉着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她又指指天花板上的一个黑黝黝的遥望筒似的家伙说:“说了这有摄像头,你又被陈奶奶家的豆豆看见了,再不走非被扭送派出所不可!” 赵明达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反正是像在威胁他。心里想反正也睡够了,早点出去活动活动,把这只琉璃盏出手,说不定还能寻到回家的路。心念一定,就跟在叶塞尼亚的后面,出了院子。叶塞尼亚上了一辆大房子,里面还坐着不少人,好像互相不认识。唉,还说不是流放之地,女子就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与陌生男子同乘一车,简直是荒蛮无礼之极! *** 钟瑟瑟哪里晓得赵明达有那么多碎碎念,她全部的心思都在今天的工作上。今天要与三个广告公司商谈招标的事情,还要去风华广告审最后的文案。她去年大学毕业,专修广告学,刚刚毕业就进了肖氏国际的广告宣传部,每个月能拿好几千块钱,干得好还有奖金,算是比较好的工作了。最让钟瑟瑟心动的是,在公司不管你年纪多大,资历多老,只要努力,都可以获得晋升、加薪和出国深造的机会。 7点50分的时候,公交车停在肖氏国际的大门前,钟瑟瑟看了看楼壁上的大钟,舒了一口气。西安市的公交车简直不是人坐的,尤其是早晨的上班高峰期。人挤人前心贴后背不说,还处处飘满了稀饭、豆浆和包子馅的味道,偶尔靠上一个吃得满嘴韭菜洋葱的丑陋大叔,比遇上色狼还要恐怖! 钟瑟瑟整整白色的羽绒服,还好刚才躲得快,那袋彻底倾翻的稀饭没有溅到她,多年挤公交车的功夫不是白盖的!正得意地朝巨大宽敞的玻璃门走,却没留心旁边一群潜伏的小姑娘突然呼啦啦猛撞过来,围向一个刚刚从黑色别克车上下来的人,硬将钟瑟瑟撞到一位大嫂的身上,一袋熬得红彤彤的豇豆稀饭呼啦一下全部倒在了钟瑟瑟的白色羽绒服上,一滴都不剩! “罗潘罗潘!” 钟瑟瑟傻眼了,自己不会运气这么差吧,昨晚才分析过与他见面的机会几乎为百分之一么?怎么这百分之一这么容易就出现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云泥之别的状况发生。 “哎呀呀,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不小心?我花了1块买的稀饭呢!”那大嫂先嚷嚷开了。 钟瑟瑟心里一阵郁闷,赶快掏出纸巾,疵牙咧嘴地往下抹那些恶心的红色汁液,一边诅咒那些未成年的小姑娘,就算是追星也得讲人品吧,星期一的大清早不去上学,就跑来要偶像签名,简直是中国价值观教育的失败,失败! 那大嫂不依不饶地拉住钟瑟瑟,叫道:“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样没礼貌啊?你撞洒了我的稀饭,咋还装得跟没事的人一样?你到底懂不懂礼貌啊?” 钟瑟瑟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住怒火问:“我怎么装没事的人啊?您老给我画的地图不在这呢么?给,给,这些都还给你,还热乎着能吃呢!”钟瑟瑟将那些红色汁液甩在那只塑料袋里面,嘴里还不忘恶心她,“来呀,接住呀!” 那大嫂气得脸都绿了,双手叉腰,有随时上来跟钟瑟瑟拼命的架势。 钟瑟瑟总算有些解气了,抹完稀饭,抽出钱夹子,拿了两元钱递给那大嫂说:“喏,还可以吃两碗,记得下次吃完再来上班!” 钟瑟瑟异常飞扬地收起钱夹子,本着输人不输气的做人原则,昂首挺胸地朝玻璃门走去,却用故意忽略掉的眼角余光扫到罗潘正双手抱胸站在几个工作人员身前,用浑厚的声音说道:“瑟瑟,没想到是你,好久不见了!” 第七章 就这样被阴了一把 多年以后钟瑟瑟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觉得是幼稚的。但在当时,却觉得很有气势。她穿着被稀饭污染了大片区域的白色羽绒服,蹬着小牛皮靴子,在众目睽睽下公然无视罗潘的招呼,旁若无人地走进大厅,搭上电梯,就来到了广告部在25楼的办公室。一直到脱下外套,露出粉嫩嫩的职业套装,坐下来打开电脑,都很矜持地没有与任何人说一句话。 不到中午,整个公司就传开了,钟瑟瑟竟然与罗潘是旧相知,而且在一堆粉丝面前公然无视罗潘,使粉丝的心灵集体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为此,钟瑟瑟在与风华广告公司进行最后的利益谈判桌上,被常远征火速叫去18楼的人力资源部谈话。 谈话的内容是:上午接到来自28楼总部的命令,决定将钟瑟瑟调到企宣部,培养一下与明星的感情,同时更有利于建立对公司形象的忠实度和团队的荣誉感。常远征拿着一纸调令放在钟瑟瑟面前,带着深深的怜惜说:“企宣部那个地方不好待,是伺候明星的地方,可总部的理事会将调令发出来了,我也不好推辞掉。瑟瑟,你先去干上一段时间,我再找借口将你调回来!” 钟瑟瑟心里想这不是打击报复吗?好个罗潘,枉我这两年还对他念念不忘,刚刚一个不高兴,就把我告到了总部。而且总部那些理事,也是些趋炎附势、欺软怕硬、见利忘义、XXXX……的家伙,看到罗潘比我有用,比我能挣钱,就踩着我把罗潘捧在手心里,气死,气死,我这就算是被阴了! 钟瑟瑟拿着调令不高兴地说:“我学的是广告专业,又没有干过企宣,公司这样的决定,明明是在扭曲人才的合理分配制度嘛!” 常远征叹了一口气,说:“瑟瑟,你也别犟了,公司用人的原则就是培养全面型的人才,把这次当作一次培训,职业生涯上的一次额外收获,不也挺好么?——给,这是企宣部主管马飞燕的名片,下午直接去找她报到就可以了。” 钟瑟瑟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了。只得悻悻地回到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杨晓楠还凑过来不相信地问:“瑟瑟,你今早上无视了罗潘这么彪悍的事情,是真的吗?” “闭嘴!”钟瑟瑟抓狂地喊:“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罗潘这个名字,我就把他的名字写到街上电线杆的小广告上面去!” 广告部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 *** 当钟瑟瑟抱着置物箱走进位于肖氏国际大楼5楼的企宣部,顿时觉得压抑无比。肖氏国际位于西安高新区的繁华地段,四周高于25层的大楼鳞次栉比,广告部位于25层,四面通透,风景宜人。可这5楼的四周却被水泥墙和玻璃墙堵了个严严实实。 “5015,企宣部主管,马飞燕,到了!”钟瑟瑟推门进去,看到在一个巨大的22寸液晶显示屏后面一个大卷发,正在键盘上敲打,而那敲打的姿势简直怪异无比,那女人只用两根粗短的食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游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电脑二指禅? “马总,我是从广告部调来的钟瑟瑟,来报到了!” 那大卷发抬起头来,钟瑟瑟一看就晕过去了。这不就是早上把稀饭洒了她一身,还被她甩了二元钱,羞辱了一番的那位大嫂吗? 钟瑟瑟只觉得头上天雷轰响,悲伤得都快要哭了。虽说人生何处不相逢,可我人品也太差了吧,怎么倒霉事接二连三地遇到,这下到了这面露凶光的女人手里,还能有好结果吗? “噢,原来是你呀!”马飞燕挤出一丝笑,钟瑟瑟就觉得完了,一向认为做人应当自信飞扬的她,心灵受到了小小的震撼,目瞪口呆地等着这位新上司的宣判。 “钟瑟瑟,西北大学广告系毕业,曾经在上海远大国际影视公司实习过,去年来到公司,现在薪金3500元。”马飞燕从桌上拿起一个便签念完,还问:“对不对?” “对……”钟瑟瑟如木头人一样点点头。 “知道企宣工作对一个集团来说的重要性吗?那是无可替代的。一名出色的企宣,便是一个明星走红的保证,也是一个集团长盛不衰的基础。所以我们是这个公司的基石。”马飞燕自顾自地说了一串,把钟瑟瑟听得一头雾水,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这位马飞燕对自己的工作简直是痴迷啊! 最后马飞艳回到现实说:“只有唐京京还缺一名生活企宣,你先去顶这个缺吧,这是唐京京的个人资料,你的办公桌在5005靠窗的最后一格,出去吧!” 钟瑟瑟带着听天由命的心情在5005办公室二十多张办公桌里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格,大约两米见方,环绕了一圈电脑桌,有一台电脑,两个书架,四个抽屉,一个滑轮转椅,跟广告部宽敞明亮的工作环境简直天差地别。唯一能够有些安慰的是,这一格靠着落地窗户,站在这个位置上还能看到街上两个小摊贩为了争地盘互相扭打在一起,画面非常清晰。 开始钟瑟瑟还认为马飞燕大人有大量,不会整她一个小丫头,可是当看到唐京京的时候,那种想法就与心理防线一起完全崩溃! 唐京京是公司的三线艺人,并不怎么走红,但绝对是个难伺候的主儿。钟瑟瑟在下午4点陪她出去拍广告,这位三线大牌隔五分钟就要喝一口水,隔五分钟又要吃一块水果糖,甚至隔十分钟就要上一回厕所,而且最让钟瑟瑟难以忍受的是,她上厕所的时候,还要钟瑟瑟给她提着裙子,欣赏她在马桶上的高山流水。“哎哟哎哟,注意姿势,哎哟,叫你小心的!”钟瑟瑟恨不得把耳朵砍下来。 一个三分钟的广告直折腾了两个小时才拍完,广告公司的人被唐京京弄得很不高兴,但不敢跟三线的大牌发脾气,竟然都冲着钟瑟瑟来了,仿佛她是万恶的旧社会活该受苦受难的小媳妇。唐京京要去跟某个什么钻石王老五约会,交代钟瑟瑟将所有的道具都拿回公司去,末了还嘱咐了一句,“哎,那个什么重色轻友的,明早上我灌唱片,6点就要化妆,你早一点来啊,别迟到了!” 神啊,救救我吧!我一岁早慧,三岁就会背唐诗,五岁就能唱《歌唱祖国》,辛辛苦苦念了大学出来,为什么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工作?钟瑟瑟窝了满肚子的火,直到7点才赶上回家的班车,等摇摇晃晃了半小时,在大学城下了车后,天已经全黑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管怎么说,先去便利店买点半成品再回家弄弄。结果刚一走到便利店门口,就听见里面发出吵吵声,似乎是在争辩什么,钟瑟瑟走进去一看就昏倒了。昨天那个穿着唐服的神经病演员正拿着她给的玻璃杯对便利店的小老板耐心讲解:这是工艺精湛价格昂贵的透明琉璃盏,一个至少能卖五两银子,你这位店家怎的这样不识货,就算我赔本给你好了,你给我两个馒头就行了。 便利店的小老板一看钟瑟瑟进来了,就连忙问:“小姐,这杯子不是上个月你从我这里买的那套口杯中的一个吗?我是认得的,你买的时候就剩了一套,杯底上印着‘甜蜜蜜玻璃杯’,怎么到了这个人手里?这人是谁?你家亲戚?” 钟瑟瑟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也不认识这个人……” “咦,阿姨,你昨晚还赠我这只琉璃盏,今天怎得就说不认识我了?”赵明达显然是很生气,这小娘子这样嫌贫爱富,还枉我昨日看错了她。 便利店的小老板听见这野人一样的人竟然把钟瑟瑟叫做阿姨,更加确定是一个神经病,便从柜台下面拿出一只一米来长的扫帚,照着赵明达的身上就拍了两扫帚,嘴里喊,“哎,出去出去,外边要饭去噢!” 赵明达被这样一打,真的生气了,一把攥住那只扫帚,义正词严地说:“哚,兀那奸商,只知牟利营私,不晓国计民生;只知趋炎附势,不晓天下仁义,国之蠹虫也!” 汗,瀑布汗!钟瑟瑟慌忙买了一袋馒头,拉着赵明达的袖子,将他拖出来,一直拖到街边,把馒头塞给他,恳求道:“我说这位大叔,你赶快回家吧,没有钱坐公交车我给你钱啊,一元就能坐到曲江,空调车二元。喏,我给你三元,你想坐普通坐普通,想坐空调坐空调,走吧走吧!” 第八章 什么,借我家洗澡? 钟瑟瑟几乎是跑步回家的,生怕赵明达又跟上来。可回到家才发现,忘了买吃的东西,只好在家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最后在冰箱里找出一把挂面和两颗鸡蛋,这样可以凑合一顿了。人品不好百事哀,连吃饭都要凑合! 钟瑟瑟现在住的这个房子是她一个师姐的,当年在大学里面相处得很不错,那师姐一毕业就留校做老师,学校给分了这间50平米的两室一厅。可那位师姐因为长得娇艳欲滴,追求者从学校家属院一直排到学校的篮球操场,那些男人一边等着追美女,一边还能看场篮球比赛。那位师姐就好好挥洒了一把青春,认认真真挑选了半天,最后嫁给了一个留美的博士后,以去美国陪读的借口,告别了亲爱的祖国。因为她工作编制还在学校,这间单元也一直没有被收回,就象征性地租给钟瑟瑟来住了。 这里虽然离钟瑟瑟上班的高新区远了一点,但是处于终南山脚下,风景宜人,空气清新,又是钟瑟瑟晃荡了四年的地方,无论从天时地利还是人和的角度来讲,都是很好的居住之地。 这间单元不大不小,正适合一个人住,偶尔有个亲戚来投奔,也可以勉强接纳。还有厨房一整套的设施,热水器和一概电器应有尽有。钟瑟瑟下面在锅里煮,一边快速冲了个澡,把羽绒服丢到洗衣机里。然后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唱着小曲儿,把面捞出锅,准备享受这顿简单的晚饭。 嘭嘭嘭——敲门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钟瑟瑟条件反射的绷紧神经,听这敲门的声音,是很熟悉的。钟瑟瑟撂下面碗,蹑手蹑脚跑去看门镜。好家伙,果然是那位穿着唐服的大叔。 到底有完没完了?钟瑟瑟回忆了半天,确认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亲戚,也没有对貌似这样一个男人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欠过类似这样的人的任何钱物,那么这就是说,完全是因为运气太霉,与人品没有关系! 钟瑟瑟把门开成一条缝,那大叔倒是还挺矜持,竟然作了个揖,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还是有些好听的,“叶阿姨,再次打扰,实在是抱歉得紧,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望阿姨能够相助!” 这咋突然这么有礼貌,让钟瑟瑟实在不习惯,“呃——你有什么不情之请?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要求太变态,我是不会答应的!” 赵明达摇摇头,这位小娘子说话,有很多都听不太懂,但意思却能明白个一二,她实在是不想与自己有任何牵连,女子洁身自好,本是品德所至,无可厚非。可自己实在是忍不住想来打扰她,因为别人他都不认识。于是当下又彬彬有礼地说:“赵某的要求只是一般变态,请阿姨不要害怕!” “呃——你说吧!” “在下想借阿姨宝地沐浴一番,洗去身上泥尘!” 啊?钟瑟瑟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在我家洗澡?这还不够变态?当即关上门,气咻咻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面条,一边看《情深深雨蒙蒙》,一边诅咒变态大叔。 嘭嘭嘭—— 还真是锲而不舍! 嘭嘭嘭—— 如今这年头,不管做什么都要有毅力,就连当变态都不例外。 嘭嘭嘭—— 钟瑟瑟又无可奈何地把面碗放上在茶几上,跳起来去开门。 “阿姨——” “你再不走我就叫警察了!”钟瑟瑟威胁说,并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键盘上按了个110,举在赵明达面前看。 赵明达瞪大眼睛看着手机,露出神奇的表情,却没有一丝惧意。这让钟瑟瑟很是不解,难道这位大叔有恋警察癖?看到110非但不害怕,还有这么向往的神色。 赵明达心知这位叶小娘子虽然脾性剽悍了些,但实在是位冰清玉洁的姑娘,相比之那些在长安街头以心相赠的女子,又好了不只千万倍。越是这样的女子,他越确定会帮助自己的。他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纠缠她,只是在长安街头被一顿暴打,身上多处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痕,血迹斑斑,有的结了痂,着实很难受。他出身虽然不够高贵,但一直养尊处优,突然带着一身伤,在这奇怪的地方流浪了两天,简直难受到死了。 “阿姨,实不相瞒,我那日晚在长安街头与一伙地痞拳脚相向吃了亏,身上十分难受,如不沐浴,恐怕伤口就要发炎生疮了。” 钟瑟瑟心里冷笑,哼,少跟我来这一套,姐姐我阅男无数,什么伎俩没见过,不管是装酷装傻装可怜,统统不管用! 不料赵明达思索了片刻,终于犹豫着挽起袖子,露出条条狰狞的伤痕,对钟瑟瑟说:“你不相信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是赵某绝对不是那等龌龊之辈。我身上的伤是真的,阿姨不助我,赵某也能够体谅,就此别过,打扰了!” 赵明达放下袖子,转过身就向楼梯走去。 “哎,等等!” 赵明达转头,“怎么?” “那个,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是真的吗?”钟瑟瑟也被刚才的伤痕吓了一跳,那样的伤要是不及时治疗,真的很可能发炎化脓的。 赵明达微微苦笑,“赵某为什么要骗你?” “那你等等!”钟瑟瑟说着砰的一声关了门,过了大约一眨眼的工夫,又来开了门,这次是将门彻底打开了,赵明达心里很是感动,不过看到钟瑟瑟手里提着的菜刀后,又一阵眩晕。 “进来吧!我把话说在前面,只许洗澡,洗完就赶快出去走人,明白了没有?”钟瑟瑟嘟囔着说。 赵明达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小娘子答应让自己沐浴了,于是指着那把菜刀问:“那阿姨为何将这家伙提在手里?” “哼,别以为我心地善良就是圣母玛利亚,你要是敢有什么不良行为,我就一刀砍了你!”钟瑟瑟面目狰狞地说。 上邪,这等奇异的女子,还真是第一次见! 赵明达进了屋,就被屋里的电视机吓了一跳,咋的里面还关了人在那里哭哭啼啼,这地方果然诡异,这小娘子保不齐是什么邪教的女巫,将大活人关在法器中作法,难怪刚才不想让自己进来。赵明达这样想着,突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是已经进来了,就不好再出去,务必处处留心。毕竟还是可以沐浴的。可刚打定主意,就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半碗面条,赵明达咽了口唾沫。不过好歹刚才是吃了五个馒头的,如果再因为半碗面,失去了沐浴的机会就得不偿失了。于是赵明达强忍住想与钟瑟瑟讨面吃的想法,乖乖地走进卫生间。 50平米的小房子,卫生间大概就是容纳一人转身的空间,突然站进两个人显得非常挤,特别是有一个人手里还提着一把菜刀。 “喏,这个是热水,这个是凉水,自己调节,会了吧?” 赵明达赶快点点头,生怕心里的迷惑一旦不小心表露出来,被钟瑟瑟用刀砍了。 “好,节约用水!”钟瑟瑟最后嘱咐了一句就退了出来。把卫生间的门关上,又想了想把单人沙发移过去堵在门口,这样要是那变态裸男突然冲出来,也好有个缓冲的时间。然后把菜刀放在茶几上,拿起面继续一边吃一边看电视剧。 大约一集《情深深雨蒙蒙》看完了,里面的水声终于停了。有嗉嗉的翻衣服的声音,不过不久就停了,里面传来赵明达的声音,“叶——阿姨!” “干吗?”钟瑟瑟又将菜刀拿在手里,警觉地问。 “有没有干净的粗布衣衫?”赵明达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这身衣衫沾满泥渍血迹,实在是穿不在身上了。” 钟瑟瑟差点晕过去,这么说他还没有穿上衣服?自己是一名单身女子,哪里会有男人的衣服?“那个——你不能凑合穿一穿吗?”不过说完钟瑟瑟也后悔了,那身衣服本来就有够诡异了,而且还脏成那种样子,再让他穿在身上,确实不近情理。于是说:“啊,那你等等哦,别出来——” 钟瑟瑟又开始翻箱倒柜,思索什么东西能给他穿。突然想起来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发的校服。那时候他们班的班长高度近视,在登记校服时把160的号看成了180,因为男女校服的颜色款式都一样,就给钟瑟瑟定了一套男生的。因为西北大学的校服是世界上最难看的深蓝色白道道夹克运动服,像钟瑟瑟这么身材魔鬼的女生,打死都不愿意穿这种服装,所以心想大就大吧,本来也没想穿。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还能派上用场了。 钟瑟瑟把校服翻出来,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把湿漉漉的胡子。钟瑟瑟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把校服塞进去,说:“快穿哦,要敢裸着出来,凌迟处死!” 凌迟处死的意思赵明达是知道的,当下哆嗦了一下,赶快将这身奇怪的衣服穿上。 第九章 善心不能随便发的 钟瑟瑟斜靠在沙发上,两只腿翘到扶手上,看着赵明达从卫生间里出来。乱七八糟的头发被手指捋顺了,竟像黑瀑一样披至腰间。钟瑟瑟见过无数个男生穿着这样的校服在校园里来来去去,却说实话从来没有见过有如此飘逸的。话说这人的身材真的很不错,能将这么难看的颜色和款式穿出这种脱尘味道的男人,还是第一次。不过看到他那一把黑色的胡须飘在胸前的时候,钟瑟瑟又回到了现实。 “别过来,就坐那边!”钟瑟瑟用手里的菜刀指挥着。 赵明达乖乖地坐在那边的沙发上,结果一坐之下,吓得四肢都蹦了起来,乖乖,这是什么东西,这般柔软,像馅进一堆棉花一样。不过看对面那小娘子的眼神,仿佛自己是街头猴戏里那只猴子。这女子是一名女巫,要万事小心。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旁边那个法器,发现里面的女子竟然如同裸体般挤出乳沟来,当下目瞪口呆。叶塞尼亚的美好形象在他心里顿时崩溃了,这巫女简直太可怕了,竟强迫女子在法器中做这种不堪忍受的耻辱举动。自己莫不是也会被她装进这法器中吧? 钟瑟瑟好奇地看那胡子大叔脸上一会白一会青的,不禁嗤之以鼻,哼,看个丰胸广告都会激动成这样,还说不是色狼!便用菜刀指着他说:“哎,你还要在我家呆到什么时候,都已经快10点了。” 赵明达顺着钟瑟瑟的目光看到了墙上的钟,发现那日晷的构造与自己平日所见有很大不同,这两天在外面流浪时他也观察过对面石头楼壁上的那个大日晷,竟然有三根指针在自己走动,根本不靠阳光。不过那上面的刻度符码与这只上的还不太一样。指针都能自己走动,赵明达更确定了这是巫术所致。 听见女巫问自己,赵明达本想说现在就离开,可还是抗拒不住满屋子飘荡的面条香味,毕竟两天一夜也没好好吃东西了,于是又冒着生命危险问了一句,“叶阿姨,面条还有吗?赵某想讨一碗吃!” 钟瑟瑟愣了一下,说你等等,就起身去厨房将剩下的面条全部捞出来,递给赵明达了。看着他感动的神情,钟瑟瑟觉得好笑,不就是碗面条么,我连澡都让你洗了,还能不给你吃面,反正剩下的又吃不了了。 赵明达唏溜呼噜地吃完,满足地放下碗。看看钟瑟瑟手里的菜刀,明白自己确实是该走了。于是站起身来,朝着钟瑟瑟深深鞠了一躬,说:“多谢阿姨盛情款待,赵某这就别过,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啊,好说好说!”钟瑟瑟笑着挠挠头,还真客气!不料就在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要过去开门的时候,他却突然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钟瑟瑟神经立刻绷紧了,这又是哪一出? 赵明达自知眼前这小娘子一定以为自己在耍花招,他一向骄傲,一连再,再连三地被当作别有用心的色狼,实在是奇耻大辱。于是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任凭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腰背和四肢的痛感火辣辣地,甚至比那几回挨打时都要严重。 “实在是抱歉,赵某这就离开!”赵明达口中解释,一边向门口爬行。钟瑟瑟瞪大眼睛,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装出来的,便蹲下身体拉住他的腿,结果一拉,赵明达喊得比杀猪都惨。钟瑟瑟挽起他的裤腿,看到许多条大大小小的伤痕,被水泡涨了,高高肿起,很多处结痂脱落,已经开始发炎了。 天呀,伤成这样了还逞强,真是有够晕的。钟瑟瑟看着赵明达那样子,也就放下了菜刀,就凭他这一身伤,再乘以二也打不过自己,更别说扑上来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赵明达这回傻眼了,这女子也太不知羞耻了,竟然挽起自己的裤腿看到自己裸露的身体,虽然只是无关紧要的一部分,看她放下了菜刀,又流露出奇怪的神色,莫非她要……想到这里,赵明达竟然莫名地紧张,自己在长安城里怎么也算是风华绝代的一代美男,虽然续了胡子不怎么看得出来脸,可也向来只有自己风流,没有被迫风流的事情发生。 “你等等,别动!”钟瑟瑟起身走进卧室,拿了一只药盒子出来,翻找了半天,取出一瓶云南白药,和一瓶红花油放在地上,对他说:“伤口再不及时处理,就要化脓了。你也不怕得破伤风,就这样还敢洗澡?先把这些药抹上,然后去医院打一针。给!” 赵明达将那两小罐药放在校服的袖筒中,道了声谢,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钟瑟瑟看他颤巍巍的样子不由得担心,但总不能让一个大男人留在家里吧,而且这个人这么奇怪,伤成这样,万一是什么通缉要犯不就惨了,不光小命不保还要被扣上窝藏犯人的帽子! 钟瑟瑟开了门,赵明达刚走出去就摔倒在楼梯上了,那瓶云南白药和红花油都顺着袖管滑下去,从夹克底端滑出来。 怪死了,明明放着口袋不用,非要装在袖筒里,你以为你是古代人啊!钟瑟瑟只好又跟着跑出去,一摸他额头,烫得灼手。完了,一定是伤口发作了,白细胞打架,这要是大半夜的再出去受点风寒,命还能要么? 钟瑟瑟蹲在那里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使了吃奶的劲儿又将赵明达拖回屋里。 “啊秋——啊秋——”赵明达连打了几个喷嚏,鼻子嗡嗡的,他感觉钟瑟瑟将他放到一个长一点的沙发上,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呼噜着声音说:“多谢,叶阿姨!” “怎么感冒了?”钟瑟瑟站在那里叉着腰审视他。 赵明达苍白地笑笑,尴尬地说:“只是阿姨那沐浴的雨水有些冷,啊秋——” 钟瑟瑟气坏了,“不是告诉你有热水吗?两个水龙头一调不就好了?” 赵明达谦虚地说:“实不相瞒,在下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那间斗室中有热水啊!” 钟瑟瑟就差晕过去,这才烧到多少度啊,就开始说胡话了。 *** 赵明达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只感觉浑身剧痛难忍,头疼欲裂,一盏琉璃罩的油灯在身边突然亮了,把他吓了一跳,窗外已有蒙蒙的亮光。 钟瑟瑟端着一碗香喷喷的东西站在他面前,说:“这是给我你煮的姜汁可乐,你喝了会好一点。厨房里有牛奶,还有一包太平梳打饼干是你的早点。我要上班去了,你起来要是觉得好了,就自己走吧,要是敢偷我家东西,门外可有摄像头,叫警察把你抓起来凌迟处死!” 看着钟瑟瑟骠悍地把碗递给他,赵明达心里不禁打鼓,这地方的律法也太严苛了点,偷窃之罪都要凌迟处死,看来此地确实民风刁悍,连这小娘子如此善良之人也不得不时时张牙舞爪来恐吓生人。比之唐长安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确实差了好远,想到这里,赵明达还有一些小小的自豪。 赵明达一边喝着姜汁可乐,一边看钟瑟瑟又穿上那双踩高跷的马靴,换了与昨日不同的一件粉嫩嫩的外衫,心里琢磨那长衫理应再长一些,遮到脚跟下才合乎礼法。却没料到钟瑟瑟突然扔过来一只拖鞋正好拍在他的脸上,“看什么?再敢用这种眼神看,姐姐把你点天灯!”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赵明达吓傻了,一觉起来忘了这小娘子是女巫了,看来不是点天灯就是装进那法器中,着实不是闹着玩的。再转眼看看那法器,乌黑着似乎关闭了,想起昨天那露出乳沟的女子,着实不忍。竟有了种奇怪的想法,趁着这女巫外出的当口儿,我把里面的人都救出来,可不也算是一件好事么? 第十章 把大明星放手里捏死 钟瑟瑟摸着黑赶上了早班车,公交车上空荡荡的,除了司机和一个没睡醒的售票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她奇异地看了一眼钟瑟瑟,关了灯继续打瞌睡,还是钟瑟瑟主动递过去一元钱,才想起来要卖票。 早上的车特别快,不到二十分钟,师傅就飚到肖氏国际的大门口了。钟瑟瑟下了车,掏出手机看了看:5:50,这个唐京京,竟然将化妆安排到6点,也真够敬业的。可是钟瑟瑟赞美得太早了,当他走进公司B段的化妆师的时候,只有一个清洁工大妈扫着河南话问候了她一句,连化妆师都没有来呢。 钟瑟瑟百无聊赖的从包包里拿出牛奶和饼干吃起来,一边照着化妆室里的镜子。这镜子上面打了暖黄的柔和的光,照得人特别漂亮。但钟瑟瑟因为睡眠不好而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下有重重的黑眼圈,精神也差到了极点。 吃完早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来,连河南清洁工大妈也不见了,整个B段呈现出一种幽静的诡秘。公司的大楼分为三段,A段为办公大楼;B段为各个不同型号的录音棚、录影棚;C段为练功房、操室和琴房。钟瑟瑟以前只用呆在A段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上班,穿着整整齐齐的套装,每天搞设计谈项目,俨然一个制服诱惑的小白领。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方来,穿了好看的职业装也没人看,包围在一群闪亮的明星当中,如同路边的一棵小草,虽然写着“请勿践踏”的标牌也会被无情地践踏掉。 钟瑟瑟郁闷着就睡着了,醒来时突然吓了一跳,外面已有人来人往的走动声,可这间化妆室还是没人,该不是走错地方了吧?钟瑟瑟翻开工作备忘录一看,没错呀,是B301;再看看表已经8点了,可唐京京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见。 钟瑟瑟觉得有些不正常,赶快拨通唐京京的电话问:“喂,京京,你在哪里呢?怎么还不来化妆?没出事吧?” 结果那边传来慵懒的声音,“啊?是谁呀?哦重色轻友啊?你不看看现在是几点就打电话?有没有礼貌啊?”结果旁边还传来一个男声问:“谁呀这么早打电话?”唐京京十分嗲气地说:“公司的企宣呗,这么早就催我上班呢!真是累死人啦!”那男声慌忙安慰她,“别生气小亲亲,我给你按摩按摩……” 钟瑟瑟立刻火冒三丈高,***,这才多大牌啊就耍老娘,XXOO还不关电话,简直是奸夫淫妇无耻下流乘以十! 8点10分的时候,钟瑟瑟冲进马飞燕的办公室,嗵地一声将手里的册子丢在办公桌上,大声说:“我不当唐京京的生活企宣了,简直就是牛马不如!” 结果马飞燕很是平静地看着她。 钟瑟瑟以为马飞燕没有听懂,又重复了一遍,马飞燕点点头说:“嗯,你能完成昨天下午的工作已经很了不起了,知道吗,你是第十八个被唐京京气走的生活企宣!” 钟瑟瑟的眼睛睁得跟铜铃一样大,“什么?这么说你们知道她是这样一个人?公司没有用人原则吗?容忍她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 “唐京京是艺人,不是一般的员工!”马飞燕很是斩钉截铁地纠正她。 “艺人就不需要遵守规则吗?一连气走十八个企宣,这样的人也能留在公司?她又不是大牌?” “可她一年能为公司挣一百万,这就是价值!” 钟瑟瑟冷笑,“公司做一个广告动辄也会上百万,一百万对于肖氏国际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挣钱和花钱是两码事情,作为员工你必须搞清楚!”马飞燕神色严肃,口气中多了凌厉,“只要唐京京挣到的钱大于在她身上的花销,就是值得留住的艺人——” “哼哼,这么说企宣因为能为公司挣的钱少,就成为可有可无的角色,就算换上一百八十个也是值得的?” 马飞燕将两道虫眉一挑,很干脆的点点头,露出孺子可教的赞赏,钟瑟瑟立刻就崩溃了。 “钟瑟瑟,你想辞职也可以,你前面的那十七个企宣都选择了辞职,公司会另给你两万元的辞退费,你考虑吧!这是辞呈,签了字就可以去财务部领钱!” 被打败了,彻底被打败了! 钟瑟瑟飘荡在走廊中,忍不住想仰天长啸,可是5楼的环境太压抑了,让人无法抒怀。钟瑟瑟一路跑去25楼找杨晓楠,正好广告部的人都在,看到钟瑟瑟格外亲切,都搬了把椅子过来嘘寒问暖,钟瑟瑟有了听众,愣是把唐京京和马飞燕以及肖氏国际诅咒了半小时。 最后杨晓楠问:“那么瑟瑟,你最后辞职了?” “没有!我要是辞职了不就便宜他们了吗?我要是不把那几个大明星放我手里捏死,他们就不知道企宣不是好欺负的!” “瑟瑟,有志气!”广告部的同事都纷纷赞扬! *** 钟瑟瑟跟杨晓楠在员工餐厅吃过午饭,突然想起来胡子大叔不知走了没,拿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那边先是三声盲音,然后想起了钟瑟瑟的声音:“你好,钟瑟瑟不在家,请在嘟的一声后留言,嘟——”然后电话留言机响了一声:嘟—— “还好,走了!”钟瑟瑟松了一口气,搅一搅手里的咖啡。杨晓楠问:“谁呀?你妈妈来了吗?” 钟瑟瑟一凛,忙点点头,“对啊对阿!” “唉,好可惜,本来还想去蹭伯母做的红烧排骨吃呢!”杨晓楠满脸遗憾地摇摇头。 “没事没事啊,下次一定叫你去我家!”钟瑟瑟安慰完杨晓楠,又觉得有点心神不宁,可又找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想了半天,又拿起手机打通了电话,果然,接通了。钟瑟瑟气得柳眉倒竖,却听见那头一直在发出“咦、咦……”的声音。 “猪男——你竟敢还在我家不走!”钟瑟瑟对着手机大骂,却听见那边嗵地一声,伴着一阵啊啊的喊叫声,半天没有动静了…… “喂喂!”钟瑟瑟郁闷极了,搞什么啊?听声音像是那大叔的,可为什么不说话呢?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好半天,听筒那边才又响起了声音,“请问,是叶阿姨?你,你在哪里?” “废话我当然是在上班!哼哼,你总算还听得出是我,说,为什么还不走?” “叶阿姨,不好了,你的法器冒烟了,想是它走火入魔了。” 嗯?啊?“什么东东?” “叶阿姨,不瞒你说,我本想将那法器中的小妖们救出来,结果那法器法力强大,不停变换场景隐藏小妖;我与它对抗不过,它袭击了我两次,便走火入魔了!你放心,我既没有救出里面的小妖,又给你闯了祸,赵某听候你的责罚,绝不独逃!”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钟瑟瑟听得一头雾水,“我说胡子男,你现在就离开我家,把门一拉就锁了,听到没有,要是让我回来还看到你在,一定要你好看!”钟瑟瑟威胁着就挂了手机。 杨晓楠在那边目光诡异的看着她,“不是说伯母来了吗?怎么就成了男人了?说,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啊?钟瑟瑟赶快在杨晓楠头上拍拍,“谁说的啊,你一定是幻听了,幻听了!呵呵……我上班去了,回聊!” *** 唐京京一直到下午才来到化妆间,钟瑟瑟正好坐在那里等她,见到她也没有站起来殷勤地接过包包递上矿泉水什么的,而是面无表情地指着化妆镜前的椅子说:“立刻开始化妆,15分钟后在录影棚准备录制MTV。” “哎哟,人家累死了,好想休息一下再开始啦!”唐京京揉着腰撒娇,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角落里的饮水机,示意钟瑟瑟应该给她倒一杯水。 钟瑟瑟冷笑着想,早上8点还在少儿不宜,当然累了,便装作没看见她的要求,继续板着面孔说:“如果15分钟后不能到达录影棚,就换林凯先录,你这个月就没有排期了。” 唐京京的眼睛瞪成了个00,她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而且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重色轻友,你这话在威胁我咯?没有排期要你做什么?你去努力啊,去啊,要你做什么?吃白饭呢?” 钟瑟瑟按捺住心里的怒火,面色平静地说:“老实说我今天早上已经辞过职了,所以我不怕丢饭碗!如果没有排期你就没有饭吃,没有饭吃你就会丢饭碗,你自己考虑吧!” 唐京京哪里是那么好欺负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闭了眼睛说:“唉,我还没见过你这么不懂事的小姑娘,姐姐我原谅你,先给我倒杯水,再去设备部申请申请。” “我说过的话不想说第二遍,这个月没有排期,你的MTV就要推到下个月制作,再统一等下半年的审批计划下来才能发行,这样的话还会影响到你的下一张专辑的制作发行。公司直接经济损失会多达20万,你自己的收入也会减少2-3万元。如果你已经考虑清楚,就这样吧!”钟瑟瑟将一张单子放在看热闹看得不亦乐乎的化妆师面前继续说:“柳姐,辛苦你了,这是这次化妆的酬劳单,麻烦你填一下!好了,各位,收工!” 钟瑟瑟收起化妆师填好的酬劳单夹在工作夹中,背起背包就要往外走。唐京京的工作人员经常受窝囊气,一看这位生活企宣这么彪悍,纷纷暗爽,都收拾行李准备撤退。有几个人竟然开始讨论一会儿去哪里摆一碗快活快活。 唐京京一看傻眼了,竟然来真格的?这小姑娘绝对脑子十三点!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坎再说。便心烦地挥挥手说:“谁说不录了?柳姐,开始化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