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公元1116年。 塞外苦寒,冰雪封川。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行队伍正由南向北缓缓而行。这一众,约一百余人,从车马上的布匹,绸缎,药材等物,可知是专作塞外买卖的中原商旅。在这片广阔纷乱的大地上,多有这样结伴而行,合为组织的商队,互相援助照应,如此一来,确实是比较安全的策略。 狂风卷舞着飞雪,扑面而来,眼看着铅云低垂,天气将变,大家虽尽力赶路,却难以快捷,队伍中不禁唉声叹气,抱怨满天。 小天双目专注的望向前方无垠的莽苍原野,像在预测离最近的目的地还有多远。风雪在他眼前打转,饶是他自幼修习内功已有一定基础,也觉难以抵受,只觉脸颊生痛,瑟缩颤抖,但他生性倔强,咬紧了牙关,闷不吭声,策马疾行。 他是一月前,商队起行时临时加入商队的,只因他年幼单薄,商队头领汤五爷本不愿收他作护卫,又怜他孤身一人,身无长物,勉为其难让他随众而行。 对汤五爷的恩惠,小天是感激的,而汤五爷也真是豪侠之人,见他拒不肯吐露身世,只说要在塞外寻找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便也不再相强,反而处处维护照顾,让小天倍感温暖。 长路如旧,狂风依然。 大家步履维艰。 商队首领汤五爷在队伍最前列鼓励众人前行,言道此次是年关将近最后一次交易,赚得了银两立时返乡和家人团圆,大伙打起了精神,奋力起路。 小天身旁一个壮硕汉子只因恶劣天气下队伍前行实在缓慢,忍不住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一不小心竟险些摔下马来.小天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那汉子惊道:“妈巴的鬼天气,害老子死受罪!”回身向小天一揖,“小兄弟,多谢适才援手!” 小天淡淡地道:“大哥不要这么客气,出门在外,本应该相互照应的。” 那汉子哈哈一笑:“对,小兄弟说的对!我叫祁豹,小兄弟你呢?” “小天。” “哦。看小兄弟的样子,岁数不大嘛?” “我十三了。” 祁豹奇道:“那你为啥独自一人前来这塞外呢?”小天本来性子冷僻,不惯与人亲近,自一个月前加入商队以来,众人见他冷傲,也不喜睬他,但他毕竟少年心性,今有一个人和颜悦色来关切相询,心里一热,闻言顿了一顿,仍回答了他:“我是孤儿,在中原已经无家可归,到这里也只是想找个人而已。” “找人?找谁?好歹,我祁豹在这塞外算是熟的了,说出来,大哥帮你找!” 小天摇了摇头,再不作声,心道:我要找的人,义你苦寻了十年才获到一星半点她的消息,只知道她可能是到了这塞外,这其中的希望委实太过渺茫!也不知义父的伤势如何了?思及此,不由神思恍惚。 那祁豹也不以为忤,见他不愿深谈,也就不再追问,遂仰天打个哈哈:“不知小兄弟习没习过武功啊?” 小天已不太记得,有多久没和人交谈过了,更忘记了被人关怀的感受是什么,除汤五爷外,难得有人和他如此投缘,祁豹这人虽长相粗鲁,为人却大大咧咧,爽直豪迈,,所以话语也较平时多些:“自幼曾随先父练些皮毛,以后再没练过。”此话倒也不假,自父亲去世后就跟随义父,但义父其时已身中奇毒,武功大失,传他的只是一些玄奥的内功心法,他无人指点,自是无可修习。 那边祁豹直叫可惜:“男儿不练武,白来世上走!小兄弟,今后跟着我,大哥别的本事没有,朋友可不少,等这趟买卖完了,一定给你找个明师,修习上乘武功。” 小天又是淡然一笑,并不言语,当今世上,说到明师,父亲、义父都不遑多让,本能传他绝世武功,现今二人却一死一伤,逝者已矣,而自己却流离这苦寒之地,他内心酸楚,笼在袖中的右手轻抚着一柄薄刃的飞刀,就像轻抚着一件至宝,动作温柔似水,不着痕迹。 祁豹不虞有他,只是自顾自道:“我们大都是常年在塞外做买卖,过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赚得更是卖命的钱。在这片土地上,一方是辽国,一方是金国,双方征战连年,搅得四方不宁。尤其现在我们所处的这片地带,人称“三不管”,既不归大辽、大金,咱们大宋也管不着,所以更是混乱,常常有两国的骑兵横冲直撞,见人就杀,见货就劫,吓得几乎没有人再敢来塞处经商,也正因如此,每当咱们的商队抵达一处市镇,所有的货物都能换得比平时高出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好价钱,风险虽大,但银子不烫手!领头的汤五爷真是个能人,与两国的官兵都有些交情,手下又不乏硬点子,才一路保得咱们人、货两齐全。 在祁豹的谈话中,小天知道了许多关于他们商队、关于汤五爷的事情。 “说到汤五爷,那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一条九节鞭曾扬名川陕、河朔一带,真是威风八面,了不起啊!可再了不起的能人也得吃饭对吧,也得让家人过日子对吧?汤五爷就找了我们这班子兄弟,组成商队,走南闯北混口饭吃。小兄弟,跟着汤五爷,那是没得说,汤五爷义薄云天,这些年,有兄弟战死受伤的,他们的身后事、家人,哪样不是汤五爷照顾周全的。” 小天遥望着远方指挥商队前行汤五爷那伟岸的身躯,还有一辆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心道:这汤五爷倒和义父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身的侠义!当年,父亲惨死,家破人亡,若不是义父将他收留,小天真不知道自己这时将是怎么一番景象,所以为了义父,他一定要找到义父心心念念的人,只不知义父还能否捱到和他思念的人再见上一面吗? 几日间,祁豹和小天相伴同行,这祁豹也是旅程寂寞无聊,就讲些塞外奇闻秩事给小天听,小天不仅增长了许多见识,也使得这枯燥漫长的行程不再那么难捱。 如此,商队又行了几日,愈来愈深入塞外腹地,天气也愈加恶劣,时时风雪疾骤,让商队分外难行。 这一日,行到傍晚时分,天上又落下雪花来。汤五爷抬头看看天色,叹了口气,只得吩咐大家在避风处扎下帐篷,早些休息。 小天来到众人围聚的火堆前,却见大伙正轮流传喝着一坛烧刀子取暖,也不知是火光还是喝了酒的缘故,各人脸上都有了几许酡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意兴正豪。 祁豹一见到小天过来,忙在身边让出个位子来,笑道:“小兄弟,快来,褚大哥在给大伙讲江湖中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小天和那姓褚的汉子打了个照面,知道他大名叫褚兴国,山东人氏,为人也是极好的,当下向他微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褚兴国笑了一笑,举手一抹嘴边的酒沫,又道:“那一日,也合该我们兄弟出事,刚出山东地界就被人家给盯上了。这一趟镖少说也值四、五百万两银子,要真是有个什么意外,便是将镖局赔了给人家那也是不够的。我们几个镖头自是打起了精神,全力护卫,生怕有个好歹。可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任是我们千防万防,却是没想到对方如此了的。” 有人忍不住问道:“褚大哥,对头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让你这么小心亦出了差子?” 褚兴国摇了摇头,道:“不知各位听没听过天外双魔?” “啊?”众人一齐惊呼道。 褚兴国接道:“这两个大魔头,一雌一雄,又称阴阳双盗,武功极高而且心狠手辣,一旦盯上谁,谁就逃不脱他们的魔掌。兄弟这趟镖恰正被二人看在眼中,一上来,就连施重手击毙了镖局的三名好手,我等奋力抵挡仍是不敌,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镖失人亡。却在这时,来了一位奇人,这人足尖点在树梢之上,随风而动,真是翩翩若仙,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已掷了两枚物事下来,那天外双魔齐声大叫,翻倒在地,再也不能动了,我们几人惊魂初定,仔细瞧时,那两枚物事只不过是两片再也普通不过的树叶,堪堪射中二魔的前胸要害。这一手真让我辈中人大开眼界,向来只闻飞花摘叶,俱可伤人,此时亲眼目睹,更是叹为观止啊。过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向这位恩公拜谢救命之德,那人却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言语飞身远去。到得后来,我才由江湖前辈口中得知这位恩公的大名,原来他就是大侠郭之敬。” 众人听到要紧处,直到此时方吐出一口气来,“原来是他,也只有他方有如此神通,制得住那天外双魔。” 小天这时也已听得入神,连祁豹递到他手中的一块熟牛肉也忘了嚼食,怔怔地出神。 又有一人道:“郭大侠侠名四海皆知,所做的好事又岂只是这一件而已啊!”众人闻声望去,说话之人体阔身高,满脸风霜,却是高队首领汤五爷,忙一齐站起身来,叫道:”五爷….” 第2章 汤五爷道:“大家请坐,今日汤五也要说一件郭大侠的义举。”说着,面容一肃:“大家都道我汤五能有今日,全靠何人?想多年以前,我汤某人只是一个杀猪卖肉,浑浑噩噩过日子的莽夫,根本不知江湖为何。有一天,不小心得罪了官府一个小吏,却被此人陷害,锒铛入狱,只待秋后问斩。我在狱中有冤无处诉,更记挂家中老母无人奉养,为我上下奔走求告无门,我一人生死无惧,老娘却要白发送黑发人,痛断肝肠。当时我心中积怨之深,真恨不得斩尽天下贪官恶吏,正当我怒怨焚天,无奈待死之时,适逢郭大侠他游侠路过,听闻此不平事,仗义出手,不仅救得我脱困,还连夜杀了那恶吏为民除害,一夜时间,却让我目睹一代大侠的风范,他风神俊朗,侠义心肠,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挥洒从容,那一夜,我终于明白,作人不可以苟且偷安,侠之大者当得救人于危难。从此而后,我汤五丢掉杀猪刀,一心学武,只盼有朝一日,能跟随郭大侠行走江湖,替天行道。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郭大侠始终缘悭一面,无有再见的一天。” “几年前,郭大侠神秘失踪,江湖中再无他的半点迅息,我便组织了这个商队,走南闯北,打听他的踪迹,有生之年,但叫我再见他尊颜一面,我汤五就死而无憾了……” 汤五爷讲道此处,顿了一顿,虎目含威向场中众人扫视一眼,“今日风雪狂骤,我汤五也狂放一回,当年之事,始终在我心中不得忘。兄弟们,干此一大杯,为郭大侠祈福,祝他平安顺遂,早日重出江湖!”言毕,一掌提起身前一只酒坛,拍碎泥封,饮了一大口。 众人被他豪气所感,都是意气风发,俱各饮尽坛中酒,大呼过瘾。 小天默默地环视一圈商队群雄,心中惨然:“你们可知,那位传奇般的大人物,他,就是我的义父。” 小天正胡思乱想着,风雪中隐有异声传来,小天浑身一震,忙侧耳细听,却听得天地间雷声隆隆,似有无数快马疾驰而来。 顷刻,众人皆有所觉,汤五爷更听得明白,前来马匹不下五百计,正向这方向奔来。 汤五爷眉头一皱,见大家一阵慌乱,忙一摆手,喝道:“不要乱,拿兵刃护住货物要紧!” 众人在汤五爷吩咐中将货车捆绑好,纷纷上马取了兵刃在手,背心相向围成一个大圈子,将货物护在轴心严阵以待。 祁豹亦从背上解下一支镔铁钢枪,威风凛凛横握手中,一扫先前婆妈无聊之态,颇具威慑,又见小天手中没有兵器,随即掷一把钢刀给他。 小天接刀在手,暗将眼前情式收在眼内,另一手手指亦挟在了一柄小小飞刀之上。 那队骑兵说到就到,只听呼喝连连,一团黑云般的辽兵转眼已到跟前,足有五百余骑,在离商队不远处散了开来。 火光掩映中,汤五爷见那带队辽将白面微须,身披貂裘,识得是旧相识察呼不鲁将军,心中一宽,忙拍马上前,与那辽将搭上了话。 小天只听他们叽哩咕噜说个不停,却是一句也听不明白,目光便在那队辽兵身上打转,发觉那辽将面带狡色,手下众骑更用贪婪的眼光不断地在货车上来回逡巡,心里暗叫不妙。那边祁豹等人都凝神倾听汤五爷和那辽将察呼不鲁对话,小天正要叫他留神,却见他面露喜色,口中道:“妥了,这下可平安前行了。” 小天诧道:“不会吧,这些人面色不善,怎肯放过我们?” 祁豹轻快地道:“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汤五爷答应给他们留下两辆车的货物作为酬劳,在这蛮荒之地,这样两车货,也值不少啦!” 小天虽从未与辽人打过交道,但自幼受父亲、义父当代两位奇人传授江湖经验,心思细密过人,但又想汤五爷何等样老江湖,精明干练胜己百倍,便不再言语,只见汤五爷和那辽将相谈甚欢,握手拍肩大是亲热,又吩咐商队赶了两辆货车出来,送入辽军中去,众兵齐声欢呼,那察呼不鲁也呼哨一声,带了辽兵纷纷掉转马头。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此行虽损失了两车货,但如平安到达目的地,那也是值得的了,于是大家都放松了戒备,招呼马匹,准备再次起程,谁知就在这么一瞬,当汤五爷策马奔向商队浑然不察,那辽将一声令下,五百余骑辽兵转身催马,挥舞大刀、利齿狼牙棒,冲杀入商队中来。立时,有十几名汉子被砍落马下,一时间,众人惊怒交集,忙奋力迎敌。 变生不测,汤五爷目眦欲裂,气怒攻心,喝道:“察呼不鲁将军,你为何言而无信!说话等如放屁,咱们多年相交的情谊都不顾了吗?” 辽将察呼不鲁冷笑道:“抱歉的很,要怪就怪金兵逼得我们太紧,他们不仅不再给我们上贡还强夺我们地盘,你们就去地府找他们算帐吧!” 汤五爷大骂辽狗狡狯,手中九节鞭再不容情,直向众辽兵招呼过去,呼喝声中鲜血飞溅,几名辽兵头破胸裂,横尸落马,回身叫道:“兄弟们,杀光辽狗,才有活路!” 察呼不鲁见汤五爷骁勇,一挥狼牙棒扫向汤五爷腰际,挟带劲风,来势惊人。汤五爷不敢小觑,打起精神和他战在一处。 祁豹此时亦是须发戟张,环眼圆睁,镔铁点钢枪横扫直砸,狂挥猛挑,却见他举手投足间颇有章法,枪法大开大阖,,枪尖划过玄光点点,有辽兵挡驾不及,被他挑破胸膛,倒撞马下。 小天武功根基虽已不浅,缺少的正是临敌经验,手中大刀又不趁手,一时间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几次辽兵刀枪差点击中了他,都被他以轻功避过。 祁豹见他势危,忙回枪替他挡格,一疏神,右肩已中了辽兵一刀,立时鲜血长流。祁豹暴喝一声,挺身再战,连杀几名辽兵。 小天见他不顾自身,赶来相救,胸口一热,叫道:“大哥,你没事吧,小心!”最后“小心”二字却是见几支狼牙棒已击向祁豹背后,祁豹挥舞镔铁点钢枪,堪堪挡住。小天左手一扬,三柄飞刀分取辽兵咽喉,右手单刀挥开,护住两人要害。 祁豹正待双臂使劲,震开敌人的狼牙棒,却见对方手捂咽喉,跌下马去,指缝中露出一点飞刀刀柄,一惊之下,才醒悟是小天所发,叫道:“小兄弟,好厉害的飞刀!” 小天苦笑道:“敌人势大,几柄飞刀又济得了什么?” 祁豹边战边道:“情形不妙,该想办法突围才对!”转目去寻汤五爷,赫然只见汤五爷力敌两名辽将,身遭围满伺机而攻的众辽兵,虽神勇却一直战之不下,危机重重。再看其它弟兄都各自苦战,竭力强撑。 “汤五爷有危险!”小天一声惊呼,突然扬手一挥,祁豹这次看得分明,一道白光如奔雷闪电直向汤五爷激战之处射去,去势甚急。 汤五爷那边恶战辽将察呼不鲁,本已稳占上风,一副将见他武勇,拍马上前助战,手中大刀直向他头顶斫下,只见黑重的空中划过一道急电,劲风袭顶,汤五爷狂喝一声,回鞭相击,不想这副将臂力实在惊人。猝然迎击之下,虎口一热。手中九节鞭立时一窒,众辽兵见有机可趁,七八件兵器齐挥向他背后要害,察呼不鲁亦狞笑一声。狼牙棒“呼”一声横扫他腰际。汤五爷急急左挡右格,堪堪避过。那副将又如影随形,呼啸而来。 汤五爷此时腹背受敌,又知这副将厉害,无奈中将心一横,挺身挥鞭迎击,如此一来,自身已被缠住,空门大开,已无暇抵挡察呼不鲁的狼牙棒,心恨辽人卑鄙,亦无计可施,只待用血肉之躯硬受察呼不鲁一击,也要先除去那挚肘的副将,当下再不犹豫,九节鞭如怒龙出海,狂风骤雨般击向那辽兵副将。 那辽将凭得只是力大,招式却是平常,眼看就要被汤五爷击落马下,而汤五爷此时的情形也是危急,小天恰在这时,发出一柄救命飞刀,直取辽将察呼不鲁咽喉。 汤五爷奋力一击,击杀辽兵副将,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百忙中回头一看,那察呼不鲁面孔痛苦扭曲,手捂咽喉,目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想是临死也不相信这飞来一刀如斯神妙,竟夺去了他的狗命,只听轰然巨响,那察呼不鲁落马而亡。 汤五爷见此情景,知暗中有人相助,又见辽兵首领双亡,大好机会正在眼前,忙纵声叫道:“兄弟们,快随我由西突围!” 这时,激战中的众辽兵见主将阵亡,群情耸动,微乱之间已被汤五爷等人瞅准时机汇在一处,商队中本不乏好手,但江湖中人惯于拳脚兵刃,却不擅于马上征战,到这时已是伤亡惨重,余人在汤五爷带领下左冲右突,终于杀开了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随着大家纵马西奔,回首只见辽兵追了一程,困无人调度,又心系抢来的货物便不再追赶,渐渐抛得远了。 第3章 汤五爷等驰了一阵,天色慢慢黑了下来,人马疲累不堪,只得停下来休息。 呼啸的寒风中,又再飘下雪花来,洒在各人头上、脸上,遇到流淌的热血即化为血水,空气中仿佛仍飘着一股沉郁浓重的血腥味儿。 汤五爷环目四顾,心中一阵酸楚,只见身侧伶仃站着三十余人,个个浴血带伤,狼狈不堪,不由仰天悲啸:“辽狗恶贼,如此残忍,杀人夺货,卑鄙奸狡!可怜我出生入死的众兄弟死于贼手,让我有何颜面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众人尽皆落泪,虽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他们早就做好了亡命江湖的准备,但昨日还是生龙活虎,神采飞扬的百人商队,今时竟惨败至如此地步,只剩下三十几人,这一沉痛打击,真是无论如何都始料未及,一时间,汤五爷伟岸的身躯已是飘摇萎靡,面容仿佛苍老了十余岁,想他横行塞外一世,和辽人本不甚交好,哪知此次辽兵竟这样不顾信义,想到察呼不鲁所言,又恨极了金人和辽人之争,害惨了他们这群大宋商旅,又思及蛮荒异族,又有何信义可言,更恨自已轻信轻敌,不由更是痛悔莫及。 小天、祁豹等人见此情景,只得强忍悲痛,劝慰汤五爷,又互相止血包扎,只可惜行李、伤药大都已丢失,只好胡乱裹了伤处。 汤五爷目光如炬,落在小天身上,叹道:“多亏了小天的飞刀绝技,射杀辽将察呼不鲁,救了汤五,也使大伙逃出生天。大家快来谢过小兄弟救命之恩!”言毕,向着小天重重一揖,余人也纷纷上来相询。 小天本不擅言辞,一生之中又从未被人如此推崇,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个劲地摆手示意大家不必如此。 众人大战一场,耗时已久,天空中早已黑透了,幸而雪光辉映中隐见路径,汤五爷道:“汤五知大家力战之余,都感疲惫,但怕辽兵追来,只得辛苦大家再赶一程,到一安全处再休息吧。” 众人都觉有理,强打精神,冒雪又奔出二十余里,寻到一处乱石岗,在大石后背风处各自休息。 汤五爷命众人休息,自己却立在大石上警戒,眼望这无情的冰天雪地,耳闻狂风卷雪的声响,心中升起万般感触,人世间一生中可以经受住多少次惨痛的失败,而这种惨痛的经验又使这样一个看惯了伤亡的汉子更强化了这种深入骨髓的痛。 货物没了不要紧,可兄弟们的性命啊,竟就这样断送了。他不允许自己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又不能不追忆往日兄环弟绕的美好时光,一滴冷泪滑下了他的脸颊。 “谁?”汤五爷听得身后衣衫微响,发问道。 “是我,小天!” “你为何不去休息?” “五爷,我不累,还是我在这里看着,你下去歇一歇吧!” 汤五爷心中一热,握住了小天瘦削的手,感觉到小天的手修长有力,难怪可以发出那样威力惊人的飞刀。 黑暗中,汤五爷虽然看不清小天冷峻俊朗的脸孔,但还是可以觉出他犹带的那份稚气,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啊! 汤五爷忽地抬起头来,目中精光一闪:”小天,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寻常人,孩子你是谁?” 小天垂眉敛目,半晌不语,良久叹道:“五爷,蒙你大德收留我,你的恩情,小天没齿难忘,但知道我是谁,对您来说并无半分好处,何苦呢?” 汤五爷苦笑道:“不错,我不该如此相询。但今日见你飞刀出手那手法,我不由联想到我的恩公大侠郭之敬。我只想知道,恩公他老人家可好?” 小天浑身一震,这一异样举动,当然没能逃出汤五爷的法眼,小天,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啊,“小天,别担心,我是没有恶意的,郭大侠失踪十年,我为报其恩无日或忘,又怎会有加害他的念头?” 小天沉默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他的义父,当年名震天下的一代大侠郭之敬如今身中剧毒,武功大失,如果让人知道,尤其是他的对头知道,义父的处境就不妙了。所以不管汤五爷和义父之间曾有怎样的恩怨,他的消息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说的。 小天心道:汤五爷,对不住了。“五爷,我想你弄错了,我和义父根本不认识你所说的那个什么大侠。”小天的口气十分肯定。 汤五爷摇了摇头:“罢了,你不说也由得你,江湖中人本就有许多不能说的事,否则我汤某也真是强人所难了。”顿了一顿,又道:“小天,你年纪尚轻,却侠义善良,来日必当成就一番天地,作一个像郭大侠那样顶天立地的英雄!” 小天心中一阵悲苦,世人都想成名天下,可功成名就又有什么好?父亲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学高手,还不是死在仇人手上,英年早逝;义父是何等样的大人物,同样落得凄凉下场,为唐姑姑伤心一世!人生在世,真不如平平淡淡,享受生命来得快活自在呢?这少年因看惯了父一辈的大起大落,所有功利虚名竟都不在他眼中,如此,也就造就了一个独特的小天,小天并不知道,他今后的人生道路将是如何的为这种平凡而不平凡着。 汤五爷并不了解小天的内心世界,但他可以肯定眼前的少年定和失踪十年的大侠郭之敬有渊源,还有那马车中的神秘人物,他又是谁呢? 两个人沉默着,这时,也几乎是同时,两人感到了一种怪异,大石后正憩息的马匹不知为何亦惊恐地嘶鸣不已,众人皆被惊醒,忙约束马儿,群马反而更见不安,急躁地来回踏步,竟欲夺路而逃。 “不是辽兵追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汤五爷自信在他的警戒下,不可能发现不了敌人的迫近,马匹的慌乱更加重了他内心的忧虑,难道是…… “五爷,快看!”饶是小天自幼修习上乘?内功,荣辱不惊,此时,也忍不住惊呼出声。商队中人聚在汤五爷身边,一齐注目远方,只见黑暗中隐现荧光点点,忽闪忽灭,远远近近,竟不知有多少。 “不好!”汤五爷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是狼群!” 汤五爷叫声甫落,众人都已看得真切,无不大惊,早就听闻塞外时有狼群出没,偶也见过十余只孤狼结群觅食,但其时人强马壮,小小狼群自不敢来捋虎须,但此时此刻,人困马乏,所遇到的又是这样为数庞大的野狼群,敌众我寡,胜负可想而知,这班见惯了风雨厮杀的江湖豪客,当此情境,一股凉意直冲胸臆。 祁豹本就性暴,当下就要冲出,被众人拉住,祁豹怒骂道:“冲出去和这些畜生拼了,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汤五爷喝道:“祁兄弟休要鲁莽,你现在冲出去,只是白白地送死,现在狼群还未站稳阵脚,我们还有些时间准备,莫不要惹发了狼群来攻。” 祁豹对汤五爷本就十分佩服,闻言乖乖地安静下来,只待汤五爷调度。 汤五爷皱眉道:“看来这狼群是入冬以来就断了食粮,结群游荡,今日和辽兵一场恶战,血腥味惹来这群煞星,弟兄们,今日大伙多半无幸,”言及此,汤五爷神情一黯,继而又精光乍现,道:“但若让我等成为待窄羔羊,那是休想,就算要死,也要杀它个天翻地覆!” 众人再望远方逐渐接近的点点狼眼绿光,真是数也数不清,心中都存了死志,闻言齐悲声道:“对,就算要死,也要杀它个天翻地覆!” 汤五爷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又道:“狼群不来攻击的希望太过渺茫,在这之前,我等若骑马逃命,一是弱了气势,狼群士气正宏必不肯放弃;二是我等大战之后负伤无力,最后结局定是力尽落入狼口。我决定就在此处拒狼!兄弟们,听我号令作最后一搏!”言毕,吩咐各人搬石筑垒,拾捡枯枝作引火之用,最后来到大家坐骑之前,抚着马儿鬃毛,叹惜道:“马儿啊马儿,今日放你们自寻生路去吧!”松了马缰马鞍,一掌击在马臀之上,那马吃痛,长嘶一声,跃出石阵,没入了黑暗之中。 众人一齐效仿,群马纷纷急蹿而去。大家都知如此一来,逃走的路算是彻底断绝,只有背水一战了,悲壮之情溢于言表。 小天目力甚好,只见群马奔去的方向,一片黑影紧蹑其后,竟是狼群正在追赶那奔突而出的马群。 汤五爷等也已发觉,再看眼前,仍是那番狼群环伺,幽光四伏的光景,可见狼群之众,直叫人瞠目结舌。 小天面向南方,心中默念道:义父,小天本想代你找到唐姑姑,了你伤心事,却想不到今日命丧于此!小天死不足惜,只是以后不能照顾义父你了,真是孩儿的大不孝了!” 商队众人心中念头百转,不多时,就听得凄厉的狼嚎和着马匹的悲嘶,不用问也是那些马儿已遭遇狼群的攻击,结局自然可想而知。 汤五爷等人到此时,反而去了心中惊惧,在石阵外架好柴堆,各执兵刃,严阵以待。 第4章 这时,狼群离众人不逾十丈,已可清晰看到狼幢幢,进退往来竟不下数百只,密密麻麻将小天等人连同乱石阵围在核心,有几匹巨狼来回逡跃跃欲试,看来离攻击的时刻不远了。 汤五爷取了火折在手,风雪中,人狼双方僵持不下,大战一触即发。 果不其然,那几匹巨狼想是饿得狠了,竟自血口大张,露出森森利齿,狂嗥一声,直向众人猛扑过来。 汤五爷等人精神一振,刀剑齐出,横削直砍,和巨狼战在一处。巨狼仗着身猛力沉,齿尖爪利,更是矫捷灵动,十分难缠。但今日所遇之人,无不是身经百战的好手,大伙一齐动手,俄顷,将巨狼斩杀在地。与此同时,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马匹悲嘶惨叫之声,想是先前汤五爷放去的坐骑已先遭狼吻了。 群狼嗅见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更是燥动不安,竟已接近到石阵丈许之处,狼目凶残,绿光闪烁,腥躁恶臭中人欲呕。 眼看群狼迫近,汤五爷大喝一声:“点火!”扬手将火折掷在柴堆之上,干柴遇火即燃,一时间,冲天烈焰腾腾。群狼怕火,先冲到的数只更被大火灼伤,立时惨嗥连连,急往后退。 汤五爷心知严冬干柴本就甚少,勿促间收集更是有限,火势转瞬即弱,到时,再无可抵挡恶狼的好方法了。 大家面面相觑,显是都思及此处。 祁豹握紧手中的镔铁点钢枪,暗骂:他娘的,想不到老子竟会死在狼爪之下,真是可恶. 火光中隐隐可见群狼上窜下跳,暴躁难安,但显然并无退意,不知过了多久,火势渐转弱,群狼合围之势愈收愈紧,众人的心便也如这吞吐的火焰收缩起伏,亦如这包围圈愈收愈紧,无不相对惨然,目光相触,尽见跳动的火焰.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一声狼嗥,群狼倏然齐动,跃过未尽微燃的柴火扑向前方的猎物.狼性本就凶残,更何况空中弥漫的血腥强烈诱惑,哪还管所面对的是些什么人,是善是恶,只想要将其撕碎,吞入腹中. 此番争斗,又不同与和辽兵交战,还有招术可言,杀退一个其余辽人也必胆寒,群狼却悍不畏死,前仆后继,杀之不尽. 商队中尚存的这三十几人,已置生死于度外,拳脚兵刃齐飞,再也不循什么章法,这一场血战,真是惨绝人寰,狼尸已堆满脚下,狼群仍是疯狂扑击。却听一声惨叫,一人在狼群中倒下,众狼一拥而上,利齿狂撕猛嚼,只见血肉横飞?,转瞬间那人就剩下了一堆白骨。 未几,又一人长声惨嘶,也被群狼撕扯得四分五裂,肢残足折,眼见得不成人形了,可凄厉的惨嗥声仍在天空中回旋缭绕,久久不散。 小天看得分明,这人正是那山东大汉褚兴国,心头悲愤。 众人也都杀红了眼,个个都如魔神附体。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天渐感胸闷气短,手中单刀愈来愈沉,渐渐挥舞不动,他飞刀神技纵使厉害无比,拿来对付这群杀之不尽的恶狼却是力有未逮,转头再看那边汤五爷、祁豹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都是抓痕累累,血流不止,只是咬牙兀自苦撑而已。 二 天色微明,飞雪也快停了。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两种颜色,白雪的白,红血的红。 浓重的血腥伴随着凄厉的嘶嗥,世界已如人间炼狱。 忽地,传来一片响彻云霄的号角之声,同时,四面八方蹄声隆隆,直震得地动山摇。 激战中的小天不知突变何来,挥刀迫开两条恶狼,抬眼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他此番塞外之行,真是他有生以来首次遇险,连番恶斗,险相还生,今更与狼群作生死较量。谁想眼前之事,突变又生,真让他又惊又奇,原来,这人狼决战之地竟又落入了千军万马包围当中。 四周围密密层层,围得水泄不通,旌旗随风招展,烈烈作响。大队金兵甲胄鲜明,列开阵势,正弯弓搭箭对准了场中,只待一声令下,必是万箭齐发,想那群狼虽然凶残狠猛,在乱箭中却也无可幸免。 金兵阵中,大旗之下,为首三人端坐马上,只见中间一名少年将官将手一挥,喝令道:“放箭!”话音刚落,如雾箭雨飞般掠至,外围群狼惨嗥连连,各个身中数箭,直如刺猬一般,显见得是不活了。 正同小天等厮斗的尚有数十匹恶狼,见此威慑亦不敢再和人缠斗,都夹起了尾巴在一旁瑟瑟发抖。 小天、祁豹一声欢呼,众金兵放箭并不伤及商队中人,这倒大出汤五爷意料之外,一时又喜又惊,喜的是金兵出手解围,使大伙免遭狼吻,惊的却是不知这帮金人是敌是友,金兵如此大阵仗,若心存歹意,别说他们此时无力还击,纵在昔日,亦不敢和其正面冲突,现在只要金兵再射出一轮乱箭,大家也必同群狼一样,变成刺猬一般了。 但汤五爷等这些人,屡屡死里逃生,已觉活着被狼分食而死或是死后葬身狼腹实在并无什么分别了,任它情况如何再无挂心之处了。 人在危急关头,往往靠意志力强撑一口气,此时罢斗,这口气一泄,真是全身精疲力竭,软绵绵毫无着力之处,一齐软瘫地上,大口呼吸着腥甜的空气。 场中鸦雀无声,只闻旌旗在烈风中“呼喇”作响,良久却不见金兵有何动作,小天等亦不理会,各自调息,静观其变。 小天自幼修习上乘内功,调息叶纳了一阵,一呼一吸间真气流转,已知自己并无大碍,只待稍作休息,恢复体力了。 在这强敌环伺之下,小天仍抑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睁大了双目,眼光落在为首的三人身上,却忍不住暗喝一声彩。 中间那少年将官年纪虽轻,不过十七、八岁,气派却甚大,眉宇间气宇轩昂,神彩飞扬,偏他衣饰又极是华贵,举手投足间显露出非凡的气度; 另一匹马上骑士年纪约莫和他相仿,比之那人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气势,只见他高鼻深目,挺额薄唇颇有几分异域人种的模样,俊朗中带着桀傲不驯的野性,眉梢眼底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暴戾邪气,本是清俊的人物,却因着这股邪魅之气透出阴冷来。 再看那第三人,却是个粉雕玉琢,娇美可爱的小女孩儿,她只十多岁的模样,肤色细腻雪白,一双美目如水灵动,光彩流转,说不出的妩媚俏丽,别说小天来到塞外时日无多,就是在中原也不见得能见到这样美丽标致的女孩儿,暗暗惊奇中,却见那女孩儿也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不由面上一红,急忙移开了视线。 那女孩儿骑火红良驹,着大戏锦袍,外罩雪白银狐裘,头戴一顶红狐皮帽,显见得身份甚是高贵,只见她小嘴一撇,玉腕轻抬,接过身旁侍从恭敬递上的一副小小弓箭,那弓箭通体澄黄,小巧精致,倒像一件玩具。 女孩儿道:“十三哥,今日我倒要试试皇上赐我的这副黄金弓箭,射得狼儿给皇上作谢礼。” 那少年将官闻言不禁宛尔,心道:这弓箭虽是黄金所铸,也只不过尺余长,只能拿来赏玩,又有何威力可言。但宠溺妹子,便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反是另一骑那面色阴冷的骑士"扑嗤"暴笑出声:“郡主,骑马打仗,射雕杀狼都是我们男人的事,你还是拿着皇上赐的弓箭,回王府射麻雀玩吧。” “放肆,本郡主要作什么要你管吗?”小女孩儿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左手马鞭“呼”地一声向那人面门击去。 那人笑声未绝,见状冷哼一声,抬手轻描淡写握住她挥来的马鞭。 女孩儿挣了几挣,却挣不脱,娇嗔道:“文思,你真是大胆,竟敢对本郡主无礼!” 那少年将官笑道:“文思将军,你怎么和小女孩一般见识?” 文思挑眉撇唇,手腕一抖,震开了那郡主马鞭,那女孩儿只感一股大力由指尖传来,再也握马鞭不住,惊呼一声,粉脸煞白,过了一会儿才道:“文思,今日我胜你不过,你可要记住了,总有一日,我要让你后悔今日所为!” 文思神情倨傲,面露不屑之色,道:“文思恭候郡主指教!” 少年将官忙打圆场:“大家都是大金的好儿女,不要坏了彼此和气。文思将军,十四年幼不懂事,你可不能把她的话当真,” 郡主怒道:“你们都把我当作三岁的小孩儿来哄,看我这就射杀恶狼,”言毕,径自催马往石阵中驰来。 少年将官急忙带队追去,“十四儿,小心!” 郡主只作不知,抬手从箭壶中取出一支金箭,搭在弓上,腕上使力,那弓张得圆满,箭矢急射而出。 小天看得分明,只见郡主挽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竟有十分的利落潇洒,看她箭势去向,知是射向最近的一匹灰母狼,那母狼本已被大队金兵震慑得张惶失措,惊恐不安,忽见眼前金风扑面,急跃起相避,哪知郡主这箭来势甚急,正中狼腹,只是郡主究是输在力弱,那黄金箭制地又软,只不过没入狼腹寸许而已,那狼负痛之下,狂性大发,惨嗥一声,直向郡主扑去。 第5章 这一着,大出郡主意料,本拟此箭必中,却不想这狼如此凶悍,一击之下仍施反扑,就见一张血盆巨口露着如匕钢牙的恶狼,挥舞利爪向自己扑来,不由花容失色。 众金兵这时离她已是甚远,待发箭相救只恐误伤郡主,那少年将官更是情急大叫。 小天见她势危,不及多想,探手入怀,两指挟起怀中最后一柄飞刀,急射而出。 郡主却不知有人出手相救,当此危急关头,惊容一现即敛,娇叱一声,已跃身下马,同一时间将箭壶中金箭拈一支在手,甩手射出,那箭直如一道黄光,径取恶狼咽喉。这郡主年纪虽幼,这一着用打暗器手法掷出去的金箭,高明厉害之极,电光石火之间,一箭一刀同时射中那狼,只听“扑通”一声,恶狼倒翻在地,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四周围金兵见郡主临危不乱,射杀恶狼,英勇非常,不由齐声欢呼,立时,欢叫声响彻四野。 少年将官坐骑这时也已奔近,一跃下马,检视郡主,见她安好,吁了口长气,道:“十四,你真是任性胡闹,若你有何差池,我便如何向二叔二婶交代!以后你切不可如此鲁莽。” 那郡主得意地瞄一眼跚跚来迟的文思,道:“十三哥,不要担心,我完颜十四又岂会给一条小小恶狼吓倒。”她说到"小小恶狼"之时,语气加重,文思知道她在讽刺自己,又是冷哼一声,仰首向天,甚是倨傲。 三 那少年将官正是当今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十三子完颜旭,而完颜十四则是阿骨打胞弟完颜晟之独女,她本名完颜煊素,但王爷夫妇生下她之后再无所出,恐她孤单,便将兄妹中排行的十四相称,日久,完颜十四之名反而人尽皆知了。 完颜旭甚是疼爱这冰雪聪明,刁钻可爱的妹子,见她无恙,吩咐手下将余狼击杀,收拾狼尸狼皮,捆扎装车, 小郡主完颜十四却十分大胆,踱到那被自己射死的恶狼之前,正欲伸手拔下那两枚金箭,赫然发现伤口处,金箭旁小天所发那柄飞刀。她眼珠一转,趁众人不觉,若无其事将飞刀拔下,藏进袖袍去,略一思忖,便若有所悟,眼光落在了小天身上。 小天此时虽然精疲力尽,软瘫如泥,但心中震惊却是无以伦比。刚才郡主甩手发箭击杀恶狼,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手法竟同自己所惯用的手法几无二致。要知世上暗器虽千变万化,种类繁多,但掷暗器的手法却分门别类,有迹可寻。义父独门秘技之运气法门也只传授过自己一人,日前曾被汤五爷道破那也不必说了,不想在这蛮荒之地却由一个番邦小郡主信手使来,怎不叫他惊骇莫名,他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眼前事实。一时怔在当地,痴痴出神。 完颜十四见他呆呆地望着自己,神情木讷拙笨,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有趣,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小天此时头脑中一片混乱,恍若未闻。 完颜十四见他呆着不答问话,忽醒悟拍额道:“是了,他一个汉人小孩儿,又哪里懂我大金的话啊。”略一沉吟,竟改用汉语说了一遍。 小天今日所遇奇事实在太多,闻言全身一震,结巴道:“我……我叫……小天!” 完颜十四自幼缺少玩伴,表兄姐们都大她甚多,如今见小天和她年纪相若,又呆头呆脑的甚是好玩,而且他出言率直,不若王府中奴婢的拘谨谦卑,畏她如虎,,不由心中大喜,答道:“我叫完颜十四!”顿了一顿,“适才见你与狼搏杀,好生厉害了得啊?” 小天心想其时若再不尽全力,还不得让狼给吃了啊!但瞧她一双秋水如梦的美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面上一红,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边厢完颜旭已收拾停当,正命人来绑小天、汤五爷、祁豹等人,众人个个浑身无力,只得任由金兵宰割,心知此番落入金兵手中必无善了,却也无法可想,只待恢复体力再作计较了。 完颜旭见众人目露怒色,显是不服,又曾亲眼得见他们勇猛,皱眉道:“本想抓这些汉人回去修筑城墙,但他们身手了得,只恐不服管束,给皇上添乱。” 文思道:“这有何难,小王爷瞧好了!”言毕,右手在马鞍上虚拍一记,身形已冲天而起,大鹏展翅般掠至被缚众人身旁,手起袖挥,一起一落间出手如电,竟在各人身上几处大穴连施重手。众人暗叫一声糟糕,只觉体内真气紊乱阻滞,无法凝聚,心知已着了这番将的道,此人出手之快真是匪夷所思,都是惊怒交集。 小郡主完颜十四见文思兔起鹘落间已到自己和小天身旁,挥掌又向小天拍去,口中叫道:“文思,你又想搞什么鬼?” 文思也不多话,连点小天几处大穴之后,飘然旋身落回马背上,神情潇洒之极。却见他转对完颜旭道:“小王爷,我已制住他们的要穴,若没有我和家师的独门手法,任谁也休想化解了。此后他们就与常人无异,任由皇上差谴。” 祁豹人虽被制,口尚能言,叫骂道:“兀那金狗,尔等趁人之危,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了?有种放了爷们,和你们决一死战!” 完颜旭等人却不懂汉语,也便任得他叫嚣不休,只对文思微笑赞赏:“文思将军,身手不凡!真乃国师高徒,也难怪皇上倚重!小王佩服。” 文思这人极是冷傲,荣辱不惊,对完颜旭的赞赏之言也无太多表情,反是完颜十四心中不服,忍不住大叫道:“十三哥,我不管,你要使那些人修筑城墙也好,挖战壕也罢,我只要其是一个人作我的跟班。” 完颜旭无奈道:“十四,你又要胡闹了!金辽战事紧急,极需用人,你却又哪里缺什么跟班呀?” 完颜十四撒娇道:“今日找得这么多野狼,回去皇上必然高兴,赏我个把奴才又算得什么!好哥哥,不如你卖个人情给我,也省得皇上他老人家费事了。”完颜旭一向拿她没有办法,今见她拿出完颜阿骨打作靠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禁不住她揽臂轻摇,娇言软语,只得道:“好了,好了,不要再作怪了,你想要哪一个啊?” 完颜十四玉手一指,指住了小天:“就要他!” 完颜旭,文思目光一齐落在小天身上,小天眼看汤五爷,祁豹众人被金兵所掳,此时正恨自己身不能动,无力反击,目光中充满凌厉杀机,犀利如箭,和二人眼光相接,竟丝毫不惧,空气中仿佛爆出激战火花,噼啪作响。 完颜旭尚未表示,文思却目露凶光,罩定了小天,道:“这小子太过危险,不宜留在郡主身边!”言讫,身形暴涨,手指呈抓,向小天头顶击落。 完颜十四见他神色不善,心知不好,惊见他忽施突袭,急忙掠前阻拦。文思武功极高,出手又快,瞬眼已到小天近前。若在小天昔日,再不济,也可脱身趋避,躲开他这一击,只是今日剧战之后脱力,手脚酸软俱不能动,先是被文思制住了要穴,内力无法提聚,这时又眼睁睁看着文思指掌夹带劲风向自己面门击来。 完颜十四大怒,出手已是来不及,情急之下,纵身疾扑,扑在小天身上,将背后要害置于文思攻势之下。 完颜旭大惊失色,忙叫道:“文思将军,莫伤了郡主!” 文思出手极是快猛凌厉,忽见完颜十四这么不管不顾地挡在小天身前,急忙收力,但其势太过突然,已是不及,指掌已抓在了完颜十四左肩之上。他力道何其刚猛,纵已收回了七、八分,但余力完颜十四也是招架不住,立时狐裘破裂,鲜血随指油激溅而出。 这突变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完颜十四舍身相救小天,真让人震惊莫名。 小天本已闭目待死,更是想不到这娇滴滴的小郡主为何如此对待自己,心头剧震。 文思误伤郡主,也是大吃一惊,忙趋前查看她伤势,哪知完颜十四一掌将他推开,怒道:“不要你碰我!” 文思见她俏脸煞白,紧咬牙关强忍痛楚,却不容自己上前,只不知她伤势如何,心中百味陈杂,竟不知如何是好。 完颜旭又急又气,忙上前亲自替完颜十四止血包扎。一瞧她嫩白雪肤上中五个指洞中血流不止,不禁万分怜惜,从怀中掏出锦帕轻轻帮她包裹了伤处,知她并无大碍,这才长吁了口气。心想自己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和完颜十四、文思二人同行了,这两个大魔头,一对上了真是让他左右为难,心力交瘁到了极点。 “十四,可好些了么?”完颜旭柔声问道。 完颜十四竟是十分坚强,肩背伤处虽是痛楚难当,却并不哭叫,强笑道:“十三哥,我很好,咱们可以起程回会宁了。” 完颜旭道:“不可,你这个样子怎可赶路?回去反叫二叔、二婶担心。”起身命部下找一平坦空阔之处安营扎寨,将完颜十四安置暖帐之中,找来金创药为她疗伤止痛。 第6章 完颜十四知道完颜旭疼爱自己,断不会拂逆已意去伤害小天,这才放心倒头大睡。此番她失血太多,这一觉,不知不觉竟睡了十二、三个时辰。 四 当她再睁开眼时,天又已大黑。 帐中暖意融融,几支牛油巨烛火焰吞吐,映照得帐中一片光明。 转了几转眼珠,并不见完颜旭,不知他去了哪里,刚想招呼侍立在旁的金兵相询,却见帐门帘儿一掀,进来一个瘦小人影,衣衫破烂,血污斑驳,虽落魄狼狈仍不掩其清雅的面目,疲累中仍透出一种临危不乱的气度,这人正是小天。 烛光下,完颜十四看见他手足上都被缚了精钢铁链,走动间“哗啦”作响,正大惑不解处,完颜旭也掀帐而入,见她醒转,笑道:“十四,你不是要他作你的跟班吗?十三哥特地打了这副镣铐来,让他乖乖地陪你说话。” 完颜十四见小天的神情虽忿恨不甘,注视自己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暖色,便用汉语道:“喂,你以后就是本郡主的跟班了,知道不知道?” 小天愣了一愣,道:“为什么?”他性子倔强,虽然心中十分关心完颜十四,但这么一听她说要让自己作她的跟班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 完颜十四道:“喂,你难道就这样不愿跟着我么?你难道想和你的同伴一起去修城墙么?那又有什么好玩?” 小天道:“我们本来都是中原的商旅,被你们救出狼口,原是要感激你们的,你们却为何要扣住我们不放,还要让我等受你们奴役,这又是什么道理?” 完颜十四奇道:“辽国,金国抓住了俘虏,都算作是奴隶了,那又有什么希奇?” “可我们是汉人,不是你们的奴隶!要不是我们先与辽兵大战一场,又和狼群厮斗一夜,你们会这么容易抓住我们吗?” “你们曾和辽兵交战?又是为了什么?“完颜十四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催促小天继续讲下去,小天亦无所惧,将商队被劫货杀人,又遭狼群袭击,慌不择路来到金国境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完颜十四眼前一亮,喜道:“啊,有了!我有办法救得了你的同伴。” 小天奇道:“你又有什么办法?” 完颜十四却不理他,叫完颜旭过来,两人叽哩咕噜的说了半天,小天也不知他们到底谈些什么,只好睁大了眼,望着完颜十四,心道:这小姑娘所纪虽小,但鬼灵精怪,难道真有神通,可救得汤五爷、祁豹大哥等人脱困? 完颜旭和完颜十四谈了一会儿,又嘱她多休息,再吩咐了侍卫好生服侍,这才转身离帐而去。 小天只盼完颜十四告知自己她所想出来的救人方法,可完颜十四想是累了,兀自闭目养神,苍白的脸上投下两扇漆黑浓密、弧线优美的眼睫阴影,分外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 小天心中波澜翻涌,疑窦重重,却无人替他解惑,心想自己这次塞外之行,本想找到义父思念的唐情姑姑,却不想身陷如此困境,所有的迷团都让他这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困惑难解,眼前卧榻上的郡主完颜十四,亦是所有迷团之首,难道这小小姑娘,竟是此中的关键人物吗?他彷徨无计,正自焦虑,偶一抬头,竟发现郡主的眼睫毛微颤,见他抬头忙又合紧,原来完颜十四正在偷眼睢他。 小天也是少年心性,知她并未睡熟,来到她榻前,道:“你再不睁眼,我可要呵你的痒了!” 完颜十四“扑嗤”一声笑将起来,不想却牵动伤处,又是“哎哟”一声,皱起了眉头。 小天知她痛楚,不由关心地道:“你很痛么?要不要紧?” 完颜十四咬了咬唇,道:“当然很痛,当然要紧!你怎么不去试试被人在身上戳五个洞出来?” 小天心有不忍,完颜十四所受之伤皆因护已所致,叹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你现在很痛,可是当时为何要救我?” 完颜十四点漆般的美眸望着他,奇道:“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柄小小飞刀来,正是小天所发射狼那枚,只见刀锋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显是锋利无比。 小天嗫嚅道:“我就算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的,你的甩手箭那样厉害!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只是怕那恶狼会伤害到你,我的许多朋友,都已给狼群生生撕碎吃掉了!” 完颜十四心中一热,又听他讲到狼性凶残处,联想到石阵中那些白骨,不由一阵后怕,打了一个寒噤,当时情况危急,不及害怕,这时却想若不是自己急中生智,将金箭当暗器使出,又或是自己不谙武功,更没有小天的飞刀,十三哥他们投鼠忌器,不能放箭相助,自己也必会同那些白骨一样下场,纵使不死,也要伤残,那可如何是好? “小天,多谢你了!”完颜十四由衷地道。 小天羞赧道:“哪有,我谢你才是真的。” “那我们谁也不用谢谁了,扯平了……”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不觉间,两小熟稔好多,这一笑更是心意相通,好似多年的朋友因误会而疏远,如今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完颜十四出身皇室,除父母兄姐疼爱,从没交过一个朋友,小天善良耿直,与她萍水相逢却能出手救人;而小天自幼孤苦,陪伴义父身旁多年,只见他伤心断肠,病痛缠身,亦从未有一个同伴与他分忧解愁,今日这两个寂寞之人遇在一起,竟惺惺相惜,分外投缘,军帐中又响起两人开心的笑声。 五 小天道:‘你刚才说有办法救得我同伴脱困,可是真的吗?” 完颜十四道:“当然,这还有假!” 小天急道:“快说来听听。” “我大金和辽国正在交战,打击辽人的事,皇上最喜欢!我由你所讲知道辽兵就在边境附近流窜,且抢了你们大批货物,谅来行走缓慢。我适才已告诉了十三哥,他已带队而去,杀光了辽人,夺取货物回转,那不是很好吗?” 小天气沮道:“夺回货物,你们也不见得会放了我们,这算什么好方法?” 完颜十四白他一眼,骂道:“你这人真是笨!脑筋都不转弯的吗?” 小天气道:“好端端干嘛骂人?” 完颜十四道:“我教你个乖!待我十三哥夺回货物献给皇上,你们汉人的兵器、药材、绸缎、瓷器,通通都是我们需要的,皇上一见必然欢喜,到时再由我穿针引线,告知皇上你们商队还可与我国继续交易,皇上一定会放你们回中原去,说不定还大有好处呢?你说,这样还算不算妙计呀?” 小天惊喜交集,道:“真的吗?你说的话你们皇帝那么肯听?” 完颜十四不无得意,拍了他一记响头:“也不瞧瞧我是谁?普天下又有谁如我煊素郡主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 小天惊道:“啊,你原来是郡主?” “是呀,我的伯父就是当今大金国的皇帝完颜阿骨打,我父亲是他的亲弟弟完颜晟,我是郡主,很奇怪吗?“又道:“只是在见到皇上之前,你可得委屈些,作我的跟班,不过你放心好了,一有机会,我便会让十三哥除掉你身上镣铐,还你自由。” 小天一向心高气傲,但想若完颜十四真有本事救得汤五爷等脱困,自己便算再为难十分之事也愿去做的,就是要他舍了性命也无怨言,何况这新交的朋友对他极好,并不真的将他当奴婢看待,却不知那大金皇帝如何肯听她的话,行事如她所想。 完颜十四知他心意,当下也不多言,只叫他耐心等待。 小天点点头,他着实也是累了,不多时已伏在完颜十四榻边睡着了。 次晨醒转,金兵营中人欢马嘶,果然是完颜旭连夜夺回汤五爷失去的货物,正在检视货品,所见尽是大金国所缺少的珠玉、药材、丝绢、瓷器等物,完颜旭更是心花怒放,此次带队围剿连连袭伤牛羊的大批狼群,不想竟有意外收获,回到会宁后,金主完颜阿骨打必会重重奖赏,对完颜旭来说,物质奖赏并不重要,父王的赏识倚重才是他真心想要的。 正思忖间,文思一袭白袍由自己帐中踱出,来到近前,看了几眼,却只淡淡地道:“恭喜小王爷另立奇功,皇上必会龙颜大悦!” 完颜旭道:“哪里,哪里。若没有文思将军留营保护郡主,小王怎敢放心带队出兵呢?” 文思听他提及完颜十四,“哦”了一声,道:“昨日误伤郡主,文思汗颜无以,只是不知郡主伤势如何……” 完颜旭道:“小妹伤势并无大碍,将军不必挂怀。小王正要前往她处,莫不如文思将军和我一同前去探视?” 文思点头,便和完颜旭一齐向完颜十四寝帐走去,刚到高帐门不远处,就听得一阵悦耳银铃般的笑声由帐中传出,完颜旭喜道:“何事竟惹得这小妮子这般开心?” 守卫的金兵躬身行礼,回道:“是那汉人小孩儿在给郡主说故事!” 原来,受伤后的完颜十四无法出帐观看大捷后众兵欢庆,奈不得寂寞大发脾气,小天只得拿出作兄长的姿态,讲些中原武林的奇人秩事,江湖规矩,以及沿途风光见闻给她听。小天本不擅言辞,但见完颜十四听得有趣,只好强拉硬拽,胡拼乱凑一番,幸而完颜十四生于塞外,长于塞外,也不知他所讲是真是假,有时见他抓耳挠腮收索枯肠的窘相,却比他辞不搭意,笨口拙舌的言语有意思多了,不由开怀大笑。 第7章 忽听帐门声响,完颜旭和文思相携入得帐来,两人笑声戛然而止。 随侍侍卫齐向完颜旭见礼,并喝吒小天道:“还不快向小王爷、文思将军行礼!” 小天傲然而立,并不屈服,心道:我乃堂堂大侠郭之敬的义子,又岂会给你们金人为奴,今日落入你们之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却又有何惧? 完颜旭十分欣赏他这份傲气,当下也并不为忤,只挥了挥手命众人免礼,笑道:“十四,瞧你的精神是大好了,文思将军他还担心你的伤势,特来看望。” 完颜十四最是瞧不惯文思那副模样,道:“他来作什么?我躺在这里,还不是拜他所赐!” 文思脸上阵青阵白,一双厉目恶狠狠地投在小天身上,小天亦不示弱,回瞪过去,两厢目光相触,又是一场较量。 完颜旭忙道:“十四,还不都怪你顽劣,文思将军若真要伤你,你便有十个也保不得性命在此。尽说些孩子话,快来,告诉十三哥,适才何事那么有趣?” 完颜十四道:“现在可不有趣。”说着白了一眼文思, 文思冷哼一声,拂袖出帐而去。只听帐外两名金兵痛呼出声,想是文思盛怒之下迁怒他们。 完颜旭责备道:“十四,你不会不知道文思甚得父王赏识,他武功极高,用兵如神,只是出身寒微,最怕人家瞧他不起。你怎么老是触怒他呢?” 完颜十四道:“我又从没因他出身而瞧他不起?只是他老要和我作对,我有什么办法?他所恃的无非是国师授他的兵法武功,有什么了不起?回会宁后,我也要让国师传我武功,到时带兵打仗,也不用靠他!” “女孩儿家带什么兵,打什么仗?乖乖听话要紧。那国师从不轻易收徒,连为兄他都不屑一顾,你又怎能使国师改变心意?” “哼!”完颜十四心道:十三哥说的不错,那国师也真是怪诞,什么徒儿不好收,为何只收文思那坏蛋?听说他母亲是军妓,军妓又是什么人,好了不起么? 完颜十四正闷闷不乐,手指卷着衣角绕来绕去,大觉烦恼。 完颜旭见她一副大人沉思模样,却感好笑,吩咐金兵摆上酒饭。金人本是游牧民族,多食一些牛羊肉,奶酪奶茶,不多时,已摆了一桌。 完颜十四本拟赌气不吃,但想到小天必定早已肚饿,便胡乱吃了一些,挥手叫小天道:“你过来!” 小天连日激战,都未曾进食,这时看到满桌丰盛,兼之肉香扑鼻,更感饥肠辘辘,但不想在金人面前示弱,强迫自己不向大快朵颐的完颜旭那边瞧上一眼,因此听到完颜十四呼唤,也只作不知。 完颜十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本郡主吃饭最爱人多,你也过来吃些。” 小天回头只见完颜十四正向他挤眉弄眼,表情甚是关切,只得来到桌边,又想汤五爷他们不知道被金兵关在何处,可有食物吃?心中难过,如哽在喉。 完颜十四瞧在眼里,佯作不经意向完颜旭道:“十三哥,不知那些汉人俘虏吃了东西没有?饿坏了哪有力气修城墙?” 完颜旭道:“我自不会饿着他们,只是我的乖妹子,你可要多吃些养好了身子回会宁啊!” 完颜十四嘿嘿一笑,瞄了小天一眼,小天这才心中稍安,更感激她替自己想的周全。 完颜旭见她笑的古怪,若有所悟,只是他为人亦豪爽大度,当下轻轻一笑,并不道破。 六 就这样,完颜旭担心完颜十四伤势,大军又歇了两日,第三日是见她精神健旺,中气十足,大有往日生龙活虎的劲头,这才命大军向北开拔,归返金都会宁。 一路上,完颜十四就和小天并辔而行,教他一些金国话。小天十分聪颖,学习甚快,不几日,已能和金兵交流对话,探知汤五爷被制之处,探望了几回,见他们除精神委顿,气愤无奈外其他尚好,暂时放下心来。 那文思因和完颜十四不和,两人之间再无多话。 完颜十四得了小天这个玩伴,也不再着意招惹于他,整日和小天谈天说地,笑骂追打,引得完颜旭无奈摇头,暗叹这兵威严阵竟成小儿嬉戏之场,每逢此时,文思必是铁青了俊脸,满身生人勿近的气势。 大队人马行了大约十多日,才到会宁。小天只道这金国首都必是金碧辉煌,气魄宏伟之极,哪知今日得见,才知此城地阔辽远,高墙巍峨,却非是想象中如大宋都城那般华丽奢侈,大都是实用之物,甚至还有立帐而居者。经由完颜十四解释,才知女真部落往日以游牧为生,骑射皆精,如今建国立都才安定下来,但部落中仍不乏效仿先祖之人,只中族人大多团结,在金主完颜阿骨打的统领下,日益扩大领土,与大辽、大宋分庭抗礼。 此处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小天等虽遭擒被困,亦未被折辱,尤其小天因是完颜十四的好友,待遇又自不同。完颜十四缠磨了完颜旭几日,求得他解了小天镣铐绑缚,完颜旭见他二人甚是友好,知小天不会伤害她,也就不再多事了。 会宁城中得知十三皇子、文思将军,煊素郡主还朝,还带回大批战利品,尽皆欢声雷动,迎出城来。完颜十四端坐马上,巧笑倩兮,连连向民众挥舞小手,众人见她娇媚可爱,平易近人,都齐声欢呼。 小天正自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忽感一只温软滑腻的小手拉扯自己衣襟,却是完颜十四,她轻轻道:“小天哥哥,待会儿我就同十三哥谨见皇上,我定会搭救你的好朋友!” 小天点了点头,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信任,却见完颜十四愀然不乐,忙问:“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完颜十四叹道:“哎,小天哥哥,今后分别,你还会想着来看望我吗?” 小天闻言,心中立时涌上浓浓离情别绪,胸口闷塞,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完颜十四强颜一笑,道:“你等我好消息吧!”言毕,已随完颜旭、文思快马驰入皇城中去了。 小天怅然望着宫门将她背影隔开,心中难过,几欲滴下泪来,这十余日,两人形影不离,感情日笃,实在是将她当作极好的朋友,如若真如她所言,可随汤五爷离开此地,自己虽还要奔波塞外去寻唐姑姑的下落,再见她却不知何年何月了,百种滋味在心头翻覆纠缠,不知所以,良久,才随众亲兵来到馆驿中,稍事洗漱,等候消息。 哪知这一等,直等到日落天黑,次晨天光大亮,仍未见完颜十四归来,心中不由又是失望又是焦虑,只怕小姑娘人微言轻,金国皇帝必不听信,完颜十四无颜来见。小天顿足道:“罢了,只待我找寻机会,冲破被制的穴道,亲自救祁大哥,汤五爷出困吧。只是无论如何也该来见上一面啊?他烦躁不安,不停在房中来回踱步。 待得午时将近,有金兵招呼他用过午饭,他正要偷出驿馆自寻出路时,却见一熟识完颜旭的亲兵东张西望前来寻找,见到他大喜过望,道:“你快随我来吧!” 小天心头怦怦乱跳,拽着那亲兵胳膊道一阵猛摇:“煊素郡主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那亲兵道:“我只是奉命来送你出城的。煊素郡主大约已回王府了吧。” 小天急道:“她为什么不来见我?送我出城又去哪里?” 那亲兵却不知了,只催他快走。 小天无奈,只得跟随亲兵身后,且走且行。许久,才出得会宁城。一出城门,眼前赫然停着几辆车,数匹马,马上数十人,竟是汤五爷、祁豹众人,见到小天出来,都是面露喜色。 小天又惊又喜,冲到汤五爷等面前,互叙别来之情。又见他们一身轻松,更无金兵看押,奇道:“汤五爷,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汤五爷道:“我们只道此番被金兵所擒。定难善了,若被他们折辱,只有矢志求死,决不让金人奴役。却又不知为何,那金国皇帝竟召见了我们,将我们视作上宾,好酒好菜一番招待。我常年在塞外讨生活,通熟金国言语,听他说话竟是要和我们通商,还承诺负责我等的安全,我想没有不同意的理由啊,就应允了。这不,金国皇帝还赏赐了许多财物,足抵我们损失的货物,当晚我们宿在馆驿之中,一一解了被制的穴道,今日就被送出城来,你瞧,粮水齐备,我们自由了!” 小天这才知道完颜十四所言非虚,这事真给她办成功了,心里直懊悔当时还怪她胡吹大气,当下简单将经过情形向汤五爷叙述了一遍。 汤五爷拈须眯眼,道:“这大金皇帝威仪非凡,这小郡主却也非池中之物,难得难得。”顿了一顿,“小兄弟,是时候该上路了,我们走吧。” 小天回望会宁城中,却不见完颜十四,心中怅惘,答应一声,跨上马来,仍不由地一步三回头,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娇呼:“小天哥哥,你真要走了么?” 第8章 小天惊喜交集,忙策转马头,会宁城中驰出一骑汗血宝马,马上之人,正是完颜十四。只见她一身便服,清丽脱俗,额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知她匆忙赶来,急道:“十四,你终于来了……” 完颜十四低垂了头,却不望他,歉然道:“小天哥哥,都怪我没用,得罪那文思紧了,任我用尽了方法,他却不肯出手替你解穴!” 小天这才知她一日一夜未见踪影,原来是为此事,大为不忍,安慰她道:“不要紧,中原多的是奇人异士,必有方法替我解除禁制,好在汤五爷他们全然无事,我已很高兴了,你大可不必如此为我去求你最不喜欢的人!笑一笑,我这便就要走了,我只愿心中永远记得有一个开心美丽的小郡主!” 完颜十四美目本已珠光盈盈,泫然欲滴,听他要走,终于忍不住眼泪落将下来,泪珠滴在衣襟之上,映着午时的阳光晶莹闪烁。 小天心头一热,伸手拭去她脸上清泪,心道:这是世上除父亲、义父外对我最好之人,也是第一个为我掉泪的女孩子,若有可能,我定会尽我能力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掉一滴眼泪。唉,她是郡主,是没有人可以欺负得了她的!我却可以陪她说话、玩耍……只可惜,我还要去寻唐姑姑,还要陪义父,不然我如何可忍心弃她而去?越想心中越是难过,虎目中也隐有泪意,忙挥手甩头,强笑道:“十四妹妹,我走了!” 完颜十四见他拔转马头,就要离去,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小天不忍,只得好言相慰。 “小天哥哥,我知你还有许多事要办,虽不知你将要去做些什么,但那定是要紧的了。不过你若要我乖乖不哭,却需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十四妹妹让我做的,我一定不会推诿!” “你被文思制住要穴,唯一的飞刀又送了给我,你行走塞外若再遇到强敌,却又如何能保护自己?不如这样,你随我去见一个人,她必有办法替你解穴,到时你恢复了武功,我们再命工匠多打制几柄你惯用的飞刀,那时你再去什么地方,我也不必再为你担心了。 小天一生少人关心,虽有父亲.义父,但一个早已逝去,另一个堂堂男子,纵对他有万般怜爱,也必不肯轻易宣之于口,此时听得完颜十四情真意切,极力挽留,一股暖流由头自脚流过,温馨无比,原来被人关怀的感觉竟是如此奇妙美好,小天本就不愿与完颜十四分离,这时一颗心柔肠百结,无论如何再也硬不起来,况且她所言,句句为己着想;这番激战让他失掉了所有的飞刀,最后一枚亦在射杀恶狼后送给了完颜十四,没有了飞刀,小天就等于没有了左膀右臂,要真有能人可助他回复内力,自是甚好,就算完颜十四只是挽留之词,但打造飞刀护身却甚是要紧,再看完颜十四满含了期待的双眸,只好点头。 完颜十四破泣为笑,拍手欢呼。 小天也是一扫愁容,和汤五爷、祁豹商议,汤五爷等只恐再作逗留情势有变,决议先行一步,又嘱他一切小心,这才分手作别。 七 完颜十四、小天送走了汤五爷一众,相视一笑,并骑向会宁城中驰去。 完颜十四道:“小天哥哥,待会儿我便带你去见我父亲,母亲,他们人是极好的,一定会喜欢你的。” 小天听她要带自己去见王爷、王妃,忙摆手道:“那倒不用了吧。” 完颜十四笑道:“什么不用,你是我的好朋友,我要让你住进王府,只要我一起床就会看得见你!” 两人正在说笑,忽听前方有人冷笑道:“这臭小子,还没走吗?还是要留下来受死?” 完颜十四,小天大吃一惊。此人身形快捷无比,刚闻其声,一道白影已落在二人马前,却见他白衣如雪,丰神俊朗中面带邪气,正是文思。 完颜十四左右四顾,竟只有他们三人,心中亦不由害怕,道:“是你?你又想作什么?我小天哥哥可是皇上亲封的商队一员,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文思仰首向天,不屑道:“叫得蛮亲热的嘛?只不知他现在的武功可抵得我一拳一脚?” 完颜十四气道:“你又不肯替他解穴,只会吹牛!” 文思哈哈大笑,但笑声中却又绝无笑意,反而满怀悲凉凄苦,道:“郡主你不需拿话来激我,全天下就算皇上在此也无人迫得我文思做我不喜欢的事。” “文思,你真是大胆,连皇上你都敢不放在眼里?你真当我大金国无人制得了你吗?”完颜十四见他轻狂跋扈,无视自己所敬爱的皇上伯父,真是气愤难平。 文思道:“我的大胆,郡主今日方知吗?索性我再做件大胆之事让你瞧瞧。”言毕,身形甫动,劲急如电,十指如钩,意已扣在小天咽喉之上,只待发力,便将小天喉骨捏碎。 小天本想趋避,但内力沉滞,行动不得圆转如意,更被文思之势所慑,跌下马来,一时咽喉被锁,动弹不得。 完颜十四又惊又怒,文思出手竟是如此之快,在电光石火间奇变突生,才知道上次相救小天实是取巧险着,忙大叫道:“文思,你为什么三番五次要和我作对,还要害我的朋友,我们可有得罪你吗?你还不放手?” 文思双目邪光大盛,俊面忽变狰狞可怖,道:“你确实得罪了我,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完颜十四努力从脑海中收索初见文思时的情景,却觉脑中一片空白,茫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皇上伯父的金殿之上吗,我却不记得如何开罪于你?” 文思狂笑道:“好的很,你竟不记得了?你可知道那天那些人已被我杀光了,只余你一人了!”一扬手,袍袖一挥,完颜十四全身一麻,已被文思拂中穴道。 任完颜十四想破脑袋,竟想不通会发生这样的事,她虽刁蛮任性,恃宠而骄,但自觉未做过什么恶事,难道真如文思所言,自己竟犯下了滔天罪孽吗?眼见文思凶性大发,举手之间便要杀了小天,再来杀自己,那却如何是好?忙道:“你倒说来我听听,我做下了什么错事?怎么你都得叫我做个明白鬼吧!” 文思情绪却更是狂燥不安,双目暴突鲜红如血,瞳孔不住收缩扩大,竟似并不聚焦某点,对她大叫更是充耳不闻,口鼻中喷出阵阵粗气,喘息声重,又似万分痛苦,忽的大叫一声,手上加劲,小天只觉一股大力袭来,喉间剧痛。 完颜十四真是欲哭无泪,她此番挽留小天,想不到竟是害他命丧于此,这时情势危急,只好胡乱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她呼声未绝,就觉眼前人影一晃,一人如鹰隼疾掠,沉肩曲肘间手掌连挥,在文思背上轻拍数下,文思如遭雷击。轰然倒地。 “啊,原来是国师!”完颜十四惊喜交集,眼前之人五十余岁,身材高大,长发披肩,一双厉目精光如电,正是大金国师吉宏拉。 他向完颜十四颔首为礼,道:“郡主受惊了。”说着手指微屈,一道疾风撞在完颜十四被制穴道之上,她只觉全身一轻,筋脉通畅,穴道已是解了开来。也来不及多话,忙去检视小天,却见小天双目紧闭,面孔青紫,一阵推拿,才见他呛咳两声,缓过气来。 完颜十四恨极了文思,正欲向倒地不起的文思施以老拳,以泄心头怒火,却被那国师抬手拉住,国师道:“郡主不可,文思也是个可怜之人,他狂疾发作,却并非本心,你就放过他吧。” 完颜十四怒道:“放过他?国师,若不是你即时赶到,我和小天哥哥必定死在他手,那却如何?” 国师垂眉敛目,“郡主,他自幼受人欺凌,心性大变,时有狂疾发作,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作下何事。我也知道这并非可以原谅的因由,只是希望郡主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改过。” 完颜十四见他说的诚恳,知他在金国位高权重,实不能驳他面子,但想到文思狂性大发的样子必竟心有余悸,想了一想道:“国师,我却怕他再来发疯,那时国师不在我身边,我和小天哥哥岂不危险?” 国师微微一笑,道:“从此我自会好好地约束于他,他必不敢再来冒犯郡主!” 完颜十四无奈,只好悻悻地道:“国师可要看好他呀,不知他这狂疾何时还会发作,不要伤了别人!” 国师道:“他现在已好了许多,今后再在我调治之下,必会大好,郡主大可放心。只是郡主还需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今日之事,不可对任何人说,不然文思的前途可要毁了!” 完颜十四心道:那我岂不吃亏,忽眼珠一转,笑道:“我自会遵国师所言替他保守秘密,可国师也需答应我一件事,那才公平!” 国师见她一副心有不甘的小女孩儿模样,知她难缠,只得道:“好,你说……” 完颜十四挂念小天,闻言只轻轻一笑,道:“我现在还未想到,待我日后想到了再说。国师,你可答应?要不,我们击掌为盟?” 第9章 国师真是啼笑皆非,心道:自己堂堂一代宗师,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遇到这小郡主,竟被她要挟,却也喜她聪敏可爱,当下概然应允,两人击掌三声,相视一笑。 国师将文思轻轻托起,飘然而去。 完颜十四见他举重若轻,手托文思偌大身躯浑若无物,身法快捷轻盈,倏忽不见,知他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心道:人人都知道国师是有大智慧、大法力的,今日机缘巧合,被我设计,真是因祸得福了!忽地想起小天来,“哎哟”一声,忙扶他起来,良久,小天才神智清醒过来。 完颜十四歉然道:“小天哥哥,真对不起,险些害你性命不保,你现在可好些了么?” 小天不知他昏晕后又发生何事,完颜十四因答应了国师替文思保守秘密,便略过了和国师互订盟约之事,简略说了情形,待小天好些了,扶他上马缓缓而行。 完颜十四道:“小天哥哥,我本来想带你四处游玩,看现在的情形还是帮你恢复武功要紧。” 小天道:“不知那位高人所居何地,可方便么?” 完颜十四嘻嘻一笑,道:“说方便倒也方便的很,只是我定会挨骂的了。” 小天奇道:“这什么会害你挨骂?十四妹妹,那我们不要去了。” 完颜十四笑道:“傻哥哥,纵使挨骂我也得回去见她啊,你快随我来吧。” 小天真是满头雾水,见她不肯说却也无法,知她精怪,心中稍安。想到义父一生绝世武功,如他在此大可不必辗转求人,心中想着口中竟不觉道:“在是义父在就好了。” 完颜十四道:“你有义父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他待你不好吗,你又怎么离开他呢?” 小天见她一口气提了许多问题出来,心中着实想找人倾吐一番,也知她甚有办法,或可帮他找到唐姑姑也未可知,便道:“义父待我是极好的,我也是为找到他的心上人才来到塞外的。” 完颜十四睁大了美目,十分好奇:“他的心上人美么?他们又为什么要分开?” 小天道:“唐姑姑自然是个极美的女子,而且温柔善良。只因为那时义父醉心于武学一道,为练成天下无敌的武功,弃她不顾。唐姑姑伤心欲绝,就此远走天涯,不知所踪。三个月前,义父偶然得到她可能来到塞外的消息,我这才离开他到了这里。” “那你定是还未找到了?”完颜十四道:“你可以将她的样貌告诉我,我也来帮你找。” 小天道:“唐姑姑离开我义父已有十年,想来她的形貌不会改变太多。你贵为郡主,若能帮我,那一定比我人海茫茫的去寻容易得多了。” “小天哥哥,十年前你才有多大,又怎么记得准她的样貌?” 小天道:“十年前,我自是年幼,怎识得唐姑姑?但我记事起就常见我义父拿了她的画像,伤心懊悔。我想若我见到唐姑姑,一定可以认她出来。” 完颜十四撇嘴道:“你义父真是奇怪,唐姑姑在他身边时他不去珍惜,她不在了却伤心懊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小天点了点头,似是同意她的说法,却又摇了摇了头:“义父对唐姑姑也是付出了很多,总之,你是不会明白的。” 完颜十四“扑嗤”笑道:“我是不明白,那你又很明白吗?” 小天知她在捉弄自己,举手在唇边呵了一口气,笑道:“看我来呵你的痒,让你调皮!” 完颜十四大叫一声,急忙催马快骑,躲避他伸来的魔爪,两人追逐笑闹,不知不觉进到了城中人多处,这才缓下马来。 八 不多时,来到王府之外,立时有仆从近侍过来牵马服侍,一白发管家匆匆奔来,着急道:“郡主,你跑到哪里去了?王爷正要去寻你呢!” 完颜十四喜道:“爹爹他回来啦?” 管家道:“可不是吗?昨日知你回来了,连夜忙完了公事,赶回家来却不见你,正着急呢。” 完颜十四笑道:“我就说昨日宫中那般热闹却不见爹爹,原来是在忙公事?我娘呢?” “王妃么?仍在侍弄花草。郡主可要过去?” “我娘最不喜欢被人打扰,我还是先去见爹爹吧。”带了小天,穿堂绕廓,来到完颜晟书房之外。 完颜十四拉小天伏低了身子,悄声道:“小天哥哥,我要悄悄过去,吓爹爹一跳,给他一个惊喜,咱们可不要发出声响来。” 小天哪懂这些小女孩儿的把戏,见她兴味盎然,只得同意。两人绕过檐窗,只见书房门虚掩一线,并未关严,完颜十四凑过小脑袋向内张望。 书房中布置简单之极,一桌一椅而已,桌上铺了纸笔,放着几部书籍,屋中壁上却挂了兽皮,牛角,弓箭作装饰,显见主人亦是擅骑射好武之人。 屋中一人正来回踱步,却见他微皱起了眉头,似是正有什么难解之事缠绕不去,此人正是大金国的王爷完颜晟。 完颜十四心中道:爹爹为什么事烦恼呢?想着逗完颜晟开心,计上心来,口中便唯妙唯肖的“喵”,学了一声猫叫。 完颜晟一惊回头,继而笑道:“十四么?” 完颜十四装作大惑不解的样子,推门进到书房中来:“爹爹,你怎猜到是我?” 完颜十四道:“王府中的猫呀、狗呀,都给你玩的死样活气,哪会这样中气十足?不是你这小魔王却又是谁?” 完颜十四不依地将脑袋拱在父亲怀中,撒娇道:“我哪有爹爹说得那样不乖?” 完颜晟爱怜地轻抚她额发,但笑不语,面上愁容一扫而空。 小天见他们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不由感怀自身,怔怔地出神。 完颜晟见到小天,却并无半分诧异之色,只道:“十四,快莫要缠我,要叫你的朋友笑话你了。” 完颜十四这才起身替两人引见,小天上前行了礼,完颜晟点头称赞道:“不错不错,少年人英气内敛,沉着稳健,好资质!” 完颜十四见父亲甚是喜爱小天,也觉高兴,趁机道:“爹爹,我已认了小天作哥哥,你也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好吗?” 完颜晟知女儿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不拘小节,不想今日竟认一个来路不明的汉人为兄,虽然悖常理,但塞外之人本来豪爽,又着实怜她没有兄弟姐妹为伴,只得叹一口气,道:“你欢喜爹爹就欢喜,就怕你没得长性,只是一时贪玩。” 完颜十四拉了小天的手,道:“那怎么会?我和小天哥哥自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小天哥哥,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小天点了点头,心中的话却并不像她那般说了出来。他心道:从十四妹妹舍身救我,为我流泪的那刻起,我便发誓今生今世定会保护她,爱护她,不再让她伤心难过!这样的话却也不必对她说,只于我却是不会改变的了。” 完颜晟也十分高兴,他只生得完颜十四一个,并不像其兄完颜阿骨打诸多姬妾,儿女甚多,今日见宝贝女儿因多了个情投意合的玩伴而兴高采烈,心中烦恼也不由丢诸脑后,分携两小之手,互叙些别来情事。 完颜十四更是绘声绘色,讲小天如何如何英勇,在石阵中与狼群捕杀整夜,更大谈自己如何大发神威,射杀恶狼,其中惊险曲折之处更被她加油添醋,渲染得凶险万端,幸而转危为安,真听得完颜晟时惊时喜,更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完颜晟道:“我们女真族人向来是马背上的民族,旧年过的都是水草迁徒渔猎生活,你伯父雄才伟略,更带领我们打下大金江山,其中险恶自不必说。啊,对了,十四,听说你昨日在皇上面前保了一个可和我大金通商的商队,是吗?” 完颜十四听父亲提及,回道:“是啊,皇上还很高兴呢。” 完颜晟道:“十四,你做得很好,身为大金的子民,一定要做些有益于国家的事。” 完颜十四暗暗好笑,她的私心自不能说给父亲知道,便向小天作了个鬼脸。 三人一番闲话,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又到了掌灯时分,完颜晟吩咐下去,排列酒菜,替完颜十四、小天接风。 直到饭罢席散,小天却并没有见到王妃,心中虽感奇怪,但见完颜父女形若无事,也就不再多想。他本就不是个好事之人,平素行事又淡定随缘,因此亦没放在心上。 完颜十四又命仆从安排了香汤服侍小天沐浴更衣,又着人收拾了一间雅致的房舍给小天居住。小天见她忙忙碌碌,甚觉不忍,道:“十四妹妹,你不必太费心了。” 完颜十四道:“你却跟我如此客气,好了,快去休息吧,”说着,将小天推入房中。 小天自到塞外,一直餐风露宿,险死环生,只今日华屋香榻,锦被轻裘,洗过热水澡又通体舒泰,不久就沉沉睡去。 完颜十四离了小天卧房,却并未回去自己房中,心中实是天人交战,犹豫了良久,终于顿了顿足,向府后别院行去。 别院中几株老梅,花开吐艳,满园皆香。只见树下又开出处处奇花,梅香花香,悠悠绕绕中让人身心俱醉。 第10章 这时本是严寒隆冬,就是在江南也是百花凋残之时,谁又能想得到在这塞外苦寒之地,雪飘风狂之时,会有如此奇景出现。 九 完颜十四甫一进到园中,真如身在梦里。 然而她却知道这处奇花乃是剧毒之物,花开得愈鲜艳绚丽,毒性愈强,自是不敢轻易碰触,因此这别园也是禁绝闲杂人等入内的。 一阵轻柔婉转的琴音,伴着一把清脆悦耳、媲美琴音的女声传来:“你还想着来见我么?” 完颜十四心中怦怦乱跳,心中道:大约普天下只我一个见自己的亲娘见得如此辛苦吧?口中却道:“娘,十四真的好想你啊。” 那女声道:“是吗?想我为何现在才来见我?” 完颜十四装作万分委屈道:“我自然知道娘在别园中是不喜欢别人打扰的,虽然心中想娘想得厉害。却怕惹娘生气,只好忍住了不敢过来。” 那女声又道:“你从小到大,惹我生气还少吗?何时变得这样孝顺?还不过来?” 完颜十四吐一吐舌头,忙在花丛中转了个弯,只见眼前豁朗。遥遥一座小楼中一个白衣女子正在窗前月下轻抚瑶琴,她身形妩媚窈窕,楚楚动人,只是面上遮了一层轻纱,让人瞧不见样貌,一双清灵纯澈的美眸露了出来,透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淡漠,夜风中,她一头青丝随风轻扬,在这花香幽夜中呈现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完颜十四扑入她怀中,琴音戛然而绝。完颜十四纵对母亲甚是敬畏,这时相见,血浓于水的孺慕之情必竟非同小可,抱紧了母亲再不肯放,叫了一声“娘”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王妃低叹了一声,这一声“娘”只比任何甜言蜜语更打动人心,心中百感交集,化作绕指柔肠。道:“孩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完颜十四仰起脸来,一张娇美脱俗的俏脸上已有泪痕,王妃心痛道:“瘦了,偏又这样苍白,旭儿没有照顾好你么?” 完颜十四道:“十三哥待我甚好,照顾的无微不至,只是想着娘便想瘦了。” 王妃轻轻一笑,道:“你这孩子,真会乱说,你在外面胡作非为,当我不知么?” 完颜十四奇道:“娘又知道什么了?” 王妃道:“你是我生的,你想做什么我会不知道?今日这样乖巧,可是有事求我?” 完颜十四尴尬一笑,道:“什么都瞒娘不过!”便将小天被文思制住要穴需要解救的情由说了一遍,当讲到自己逞勇,闯入石阵中险些被恶狼咬伤,因怕母亲不肯施以援手,只说是被小天及时发出飞刀击毙恶狼。 王妃道:“我传你的功夫,你都白学了吗?却要别人出手相救?” 完颜十四真是头大如斗,知什么都是瞒母亲不过,只好干笑道:“小天哥哥确实是用飞刀助我的,只不过是同我的金箭一同射中恶狼的,你想,我和小天哥哥素不相识,他却好心一片,这样的人,你说怎么能让他再被文思那坏蛋欺侮?娘,你帮他解穴吧?” 王妃道:“我还没有怪你将陌生人带到家中来,还让人知晓我会武功,你倒让我来替他解穴,那是休想。” 完颜十四知道母亲定不会轻易允诺,眼珠转了几转,道:“文思的制穴法确实厉害,只怕娘你也是为难,不如我让小天哥哥回中原去找他义父替他解穴吧!中原还是有些奇人异士的。”说着,作势要走。 王妃气道:“你这滑头,不知哪来许多鬼主意,却拿话来激我?我却偏不救你的小天哥哥,那又如何?” 完颜十四道:“娘你既然不肯相救,那便让他回中原好了。只是我放心不下,好歹要送他回去,一路上遇到凶险,又没有武功护身,只好白白丧命,那倒也罢,却再也见不到最疼十四的娘了……”说着,这就落下泪来。 王妃明知她狡狯,哪肯如此轻易赴死,只是听她说到伤心落泪时,心中也觉酸楚。 完颜十四初时只想骗得母亲心软,谁想想到今生若真要和母亲生离死别那番光景时,不禁真得放声大哭起来。 王妃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双目赤肿,心中大是不忍,终于道:“好了,好了,我真是怕了你了。真不知我前生作了什么孽,会遇上你这要命的冤家。” 完颜十四大喜,心道:胜利!这才缓缓收泪。 王妃道:“你适才说到文思制穴功夫古怪,倒说得极对。若是国师宏吉拉亲自出手,我自没有办法。文思的功力尚浅,却难我不住。只是我素来不见外人,这样吧,我传你冲穴之法。你教了给他,他练熟了自能解穴。” 完颜十四心知这已是母亲所做最大的让步,只好听母所授,记下吐纳运气冲穴方法,她为人聪颖,听得两遍便记得真切,第二日便复述给小天。 小天听她讲完,却并不加紧练习,只奇道:“原来用这样的方法便可冲破被制穴道,义父曾传授过我,我却不懂得是这般吐纳,这般运气。十四妹妹,你又如何知道?” 完颜十四更觉怪异,道:“怎么会是这样,我却不知。小天哥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天道:“我义父自从身中剧毒,武功大失,他不能身教,只能言传,我虽是记得了他所有的武功口诀,却不能解其中玄奥。想我义父武功独步天下,何等精微奥妙,全武林中再无第二人可出其右!如何反在塞外,会有人通晓义父的武功?” 完颜十四心中怦怦乱跳,心道:娘怎么会通晓中原的武功?是了,她还教我说汉话,她去过中原吗?” 小天又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还记得那次在石阵中你挽弓挽箭,去射恶狼。不想那恶狼中箭未死,反向你扑击,危急中,你甩手一箭,射在恶狼咽喉,当时情景,我记得十分清楚,你的手法完全和我的飞刀如出一辙,这难道又是巧合吗?十四妹妹,你快告诉我,传你武功之人是谁,可识得我义父吗?” 完颜十四听他语气转急,声色俱厉,不由又上害怕又上茫然,终于大叫一声,道:“小天哥哥,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清楚,你先在这里练功,让我想一想。”说着拨足便奔,任小天在后面如何喊她,充耳不闻,跑得远了。 十 完颜十四一路狂奔,也不知想要去到哪里,更不知自己因何要逃开小天,心中一个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自己愈来愈接近一个陷阱,陷阱中藏了什么,却是难测。 她闷闷不乐在一条小河边蹲低了身子,呆呆地望着河中的倒影,莫名的心烦气燥,伸手一划,将那倒影搅碎。 待得河水重归平静时,自己的倒影依然清晰如旧,只是,在她之旁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影,那人长身悄立,正在完颜十四身后。 完颜十四吓了一跳,一惊之下险些落入河中,那人长袖一挥一卷,竟已卷住她手臂,再轻轻一挥,便将她放在岸上。 完颜十四惊魂未定,此时才知那人原来是国师宏吉拉,却见他似笑非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她暗骂一声,面上却绽放出动人的笑意来,道:“国师,你老人家好?” 国师微微一笑:“郡主,你也好吧?今日我是特地来寻你的。” “国师有什么事?”她定了定神,随口道。 国师道:“郡主,我明日便要在南华宫中闭关练功,要历时半年才能功行圆满。我只怕郡主想到了要我做之事却找我不到,特来问问郡主可想好了么?” 完颜十四心道:这国师这么大年岁了却这样心急,不过也真怕他闭关不出,自己心愿难遂,便道:“国师,我思来想去,想到了一件事,却是太让国师费心,”顿了一顿,“哎”了一声:“只怕是不易办到的……” 国师哪会不知她这小小伎俩,当下概然一笑道:“郡主但说无妨,只要我做的到,我必不会食言。” 完颜十四见时机已是成熟,道:“国师的文才武功,举国敬仰,我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只盼国师能将所学传授给我,也好让完颜家的女儿吐气扬眉,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她这一番话却非杜撰,这一心愿藏在她心中甚久,,北宋时男尊女卑之风盛行,虽在塞外并不若中原保守,但必竟鲜有女子能够出头露面,更遑论披挂上阵,建功立业了。完颜十四深知自己绝不会甘于默默无闻,绝不会甘心只会吹萧抚琴、吟诗作画,更想在这广阔无边的天地中任意驰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国师闻言一震,眼前的女孩儿虽然稚气未脱,但却坚定无比,看似娇弱却是满身英气,双目灵动熠熠如星,显着聪慧透着机敏。他又想到了文思,文思确实是习武的上好人选,天资不俗,根骨奇佳,足可传承衣钵,但他因身世的阴暗造成他特异的性格,偏激暴戾,不时还要狂性大发,纵使练成绝世武功也摆脱不了极端的残酷,思及此处,他不由长叹一声,道:“好,半年后,我会在南华宫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