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路在沈阳城北的柳条湖划了一道弧线。寂静的夜色下,河本末守的心就象那天上的弯月一般黯淡消沉。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八百米外的北大营,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河本桑的确是一位优秀的帝国军人。”何本身边的松冈军曹心中赞叹道,“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保持着镇静!” 面色凝重地河本末守没有注意到部下对他的崇拜目光。他谨慎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间是晚间十点十九分。“东北军会不会迅速做出反应?”河本反复考虑着这个问题,“这里毕竟有一个支那旅呀!”想到这里,他却有了一种想要哭的感觉:“帝国把这千斤重担压到我这个小小的中尉身上了……” “河本中尉!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松冈军曹提醒他。 “再等一等!”河本低声说道,回头瞧了瞧隐藏在高粱地里的今田大尉和几具身穿中国军服的尸体。 “河本中尉!大队部和特务机关的板垣大佐恐怕要着急了!”松冈军曹将起爆器递给他。 “支那人没有什么反常举动吧?”河本面无表情地问道。 “没有!他们刚刚发了饷儿,还完全沉浸在和女人‘火拼’的美梦里。” “好!”河本微微点点头。“今夜!就让我们为大日本帝国和天皇陛下尽忠吧!”说罢,他颤抖着双手用尽了全身力气,按下了起爆器…… “轰……” 南满铁路柳条湖东段不足一米的一节铁轨,在巨响中随着碎石和枕木碎屑扭成了一团…… 此时的时间是1931年9月18日晚10时20分 “糟糕!”松冈军曹皱皱眉头,“效果不太理想,怎么才炸毁了这么一点点……”回身望去:在今田大尉的指挥下,半蹲着的士兵,从腰间拔出了刺刀轻轻套在了“三八”式步枪上…… “么西莫……西,大队部吗?我是河本!向您报告一个严重事件:支那军人炸毁了南满铁路,目前我方该如何行动,请您指示!” “马上通知奉天特务机关的板垣大佐!就说支那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哈依!”河本放下电话,立刻摇通了奉天特务机关的电话……“板垣大佐吗?支那人已经按耐不住了!” “知道了!”电话中的板垣显得很兴奋,“好!努力吧!帝国的勇士们!” “哈依!”撂下电话的河本大声喊道,“今野一等兵!” “哈依!” “你马上通知文官屯的川岛中队长,就说北大营的支那兵炸毁铁路,我们正在战斗!” “哈依!” “帝国的勇士们!前进!”今田大尉跳出了高粱地,从腰间拔出了指挥刀,向着北大营用力劈去..... “啥事儿?咋地了?”从睡梦中被惊醒的中国士兵们慌慌张张地挤进了院子,有的人仅仅穿了一条军用裤衩。 “柳条湖出事了!八成是小日本又闹妖蛾子!”一位排长喊着,双手还紧紧提着没系皮带的裤子。 “操他妈个小日本!昨天搞演习今天又放炮,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啦?妈个X的!老子迟早要钻他娘的日本娘们被窝去闹腾闹腾!”连长郑东贵拎着驳壳枪跳脚骂道。 “连长!小鬼子太欺负人了,咱们再不教训教训他狗日的,那咱还算是什么爷们?穿开裆裤得了!”士兵们吵吵嚷嚷,边喊边骂。 “把家伙都给老子扛上!奶奶地!小日本再敢他妈吱毛,阉了他个舅子的!”郑东贵火大了,掰开了手枪机头。 整座北大营全乱套了,七旅的弟兄全部集中在校场,拎着从武器库取出的武器,吵吵嚷嚷要跟小日本干上一架。 “你们要干什么?”中校团长朱芝荣跳上检阅台喊道,“都想干什么?要造反哪?” “团长!”郑东贵喊道,“情况不对啊!你听听这外头的声音,八成是小日本要吱毛!” “滚回你的狗窝去!妈个巴子的!小日本再怎么吱毛难道他还敢胡来?你一个小小连长瞎咋唬什么?扰乱军心当心老子毙了你!” “团长!真的不太对头啊!你听听刚才那爆炸声,离咱们才多远哪?这明显是冲咱们来的!” “妈了个巴子的少废话!”朱芝荣不耐烦地摆摆手,“刚才王旅长来电话说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小误会,叫咱们都别大惊小怪的,该睡觉就睡觉去!还拿着枪干什么?都给我放回库里去!” “团长!”郑东贵不干了。 “郑东贵!是不是就你小子废话最多?你把枪给我放下!听见没有?” 郑东贵赶紧把枪扔在了地上...... “这就对了!”朱芝荣点点头又道,“军人嘛!那必须要服从命令是不是?我告诉你们,小日本再怎么吱毛,那也不过就是蹦跶几下嘛!他闹累了自然也就消停了,我就不信他还能闹一宿?” 趁朱芝荣不注意,郑东贵又偷偷拾起了枪塞进了裤裆......“宝贝呀!你可千万别走火,我可是没关保险哪......”郑东贵心里念叨着..... 校场又变得空旷起来...... 河本中尉拎着指挥刀站在离北大营四百米的地方没有动,呆呆地望着北大营那摇曳不止的电灯,有些犹豫不决。没人嘲笑他,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期盼着别人能够冲在最前面......大日本帝国的勇士们在期盼着建功立业的同时,也希望着最好能通过“石头、剪刀、布”来决定率先打头阵的人...... “妈地!我怎么总觉得这心里跟长了草似的?”头枕着手枪的郑东贵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把命交给别人终究不是什么他妈好办法。” “轰......轰......”北大营在炮弹的爆炸声中迅速被浓烟包裹起来...... 郑东贵被气浪翻卷着,从炕上抛到了地下......尘土灰烟夹杂着砖头瓦块,砸了他一身...... “妈个巴子的!小日本动手啦!”郑东贵大叫着从碎石快中爬出来,“弟兄们!咱们跟他狗日的干了!”他拎起枪就向外冲去..... “弟兄们!咦.....”躲避着四处横飞的弹片,郑东贵回头看看跟出来的六名弟兄,“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连长!”一个班长喊道,“你放心!能喘气的全在这里!你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好样的!拿上家伙,跟我往外冲!” “是!” “前进!”川岛中队长举起了指挥刀,“让支那人知道什么才是勇士吧!” “天皇陛下万岁!”关东军川岛中队的日本士兵率先向北大营发起了进攻...... “河本君!你上蹿下跳在干什么?”川岛瞧着这位喊得比谁都凶,却又跳得比谁都高的河本末守问道。 “报告川岛中队长!支那人已经被我吓破了胆!”河本义正严词地回答道。 “巴嘎!”川岛气得反手轮了他一记大嘴巴,“支那人是打倒的,不是被你这副样子吓倒的!你马上率领你的部队,给我冲锋!” “哈依!”河本马上调整了心态,“嗷嗷”嚎叫着,从北大营的前门冲到了后门...... “这才是帝国的勇士!”川岛赞许道,“这才是可以彻底征服支那的帝国勇士!” 今田大尉率领的日本兵已经杀红了眼睛。刚刚入睡的中国士兵,被破门而入的日本兵用刺刀和枪托疯狂地捅着,砸着......每一具尸体被刺了几十、几百下之后,关东军的士兵象受了惊的兔子,举着步枪在原地跳着,嚎叫着……惨叫和血花飞溅的声音充斥着整座北大营。 “弟兄们!咱们和小日本拼啦!”残存的中国军人终于清楚地知道忍耐是一种什么后果了。顾不得穿上衣服,想要砸开紧闭的武器库大门,取出了摆放整齐,行序有秩的武器...... “小鬼子真他妈凶残......”事后有人回忆道,“他们就连躲在粪坑里没穿衣服的兵都不放过......那一刀刀捅的,连粪带血的......” “去他妈的!”郑东贵马上驳斥了这种言论,“当兵的不穿衣服就够他妈丢人的了!大敌当前居然还躲进了粪坑!操他奶奶的,中国人的脸全被他们给丢尽了!”他拍着胸脯说道,“你瞧瞧咱们六连的兵!那个个都是个爷们,那天晚上......” 郑东贵的那天晚上用书面语言来表达应该是这样: 郑东贵率领七八个兄弟冲出了倒塌的围墙之后,便一头钻进了高粱地。还没等他匀口气,一颗拖着呼啸音的子弹便削断了他耳边的高粱秸...... 郑东贵向弟兄们作出个“噤声”的手势,雪亮的三角眼敏锐地向四周巡视......一个头戴钢盔的日本兵慌慌张张地溜进了高粱地,一边跑还一边向身后不断地瞧......郑东贵没有动,他想看看这小鬼子到底想干什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家辉居然边跑边解裤子。没过多久,一阵“稀里哗啦”断断续续地流水声清晰地传来...... “妈的!原来是新兵蛋子。”郑东贵想道,“一听枪响就他妈地尿裤子......”到了嘴边的肥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跑掉,他冷笑一声,从靴筒里拔出了匕首...... “达雷?”(日语:是谁)日本兵猛然回过头。 “噗......”雪亮的军刀从他日式钢盔的帽沿下齐柄没入......郑东贵轻轻捂住这个倒霉家伙的嘴......“孙子!听话,别叫......”郑东贵趴在他的耳边低声地规劝,,,,,,手腕一用力,这把被骨茬崩飞了刃口的匕首,拖着血箭从小日本的左眼被生生拔出...... 郑东贵感觉自己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血在沸腾,身上有着说不出的舒适,一股温热从胸腔涌到了头顶,仿佛这股热气马上就要蹿出头顶的百汇穴......“杀小日本的感觉真他妈舒服,就像是在寒冬腊月洗了温泉吃了快热乎乎地年火烧......”他闭着眼睛,体会这种百年不遇,可遇不可求的神仙境界。一位兄弟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连长!快瞧瞧你的下半shen......” “下半shen咋地啦?”郑东贵低头一瞧:小日本蚯蚓般的小家伙还在一股子一股子地向他的大腿淋着热气腾腾的尿...... “你个鳖犊子!翘辫子也没忘记糟蹋人!”郑东贵破口大骂。 “连长!咱们快走吧!再晚就出不去啦!” “妈了个巴子的!你瞧瞧这乱的,还能上哪?”郑东贵对奉天的时局感到了绝望。 “咱们找少帅去!我寻思别的兄弟也会去找少帅。只要少帅在,咱们东北军就能有打回来的那一天!” “嗨!”郑东贵重重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土地就这么白白扔给了别人,我他妈真不甘心!”一拍大腿,郑东贵向北大营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八操地小日本!只要老子不死,这辈子咱就号上了!老子到要看看,咱们干到最后到底谁是爹!” 郑东贵这辈子,第一次杀小鬼子是在高粱地里。巧合的是,他最后一次砍掉小日本的脑袋也是在一块高粱地。 北大营的上空被火光和浓烟笼罩着。从睡梦中被惊醒的老百姓纷纷走出了家门...... “北大营这是咋地啦?”有人问道。 “你还不知道啊!小日本进攻咱们东北军啦!” “进攻东北军?那不是要打仗吗?” “谁说不是呢?兵荒马乱的,带上你家大妞赶紧逃吧!腿脚快的,兴许还能赶上南站最后一班去关里的票车!” “日本人和东北军打仗咱们为啥非要逃?谁来坐龙椅咱们就给谁纳粮不就完了?” “你爱跑不跑!我可告诉你,小鬼子正满大街找花姑娘呢!就你家大妞那水灵样,八成是躲不过去。反正你自己寻思吧!” “哎哎!你等等!嗨......”瞧着满大街没头苍蝇一般乱蹿的老百姓,这位要“纳粮”的老兄再也站不住了,他转身向屋里喊道:“大妞她娘!赶紧带上面口袋!跑反啦!咱们闯关里啦!” 沈阳站...... “少帅吗?我是王以哲啊!”北大营七旅旅长王以哲捧着铁路值班室的电话向远在北平的张学良哭诉:“少帅啊!七旅完了!沈阳城完啦!” “鼎方!(王以哲字鼎方)你别急,慢慢说。”刚刚从戏院匆匆返回的张学良,头上也见了汗。 “少帅呀!我对不起你啊!我把沈阳给丢了......”王以哲已是泣不成声。 “鼎方!你别说了,你马上来北平,马上过来......”张学良说到这里,手里的电话在不知不觉中摔到了紫檀木的办公桌上...... “喂喂?少帅!少帅!”王以哲大声呼叫着。 三个人从满脸涕泪的王以哲身边走过...... 从马路湾方向走来的这三个人,一位身穿蓝布大褂双目炯炯有神的汉子被一个络腮胡子体态魁梧的同伴搀扶着,十六七岁的少年紧随其后,一边走看一边看着从墙上撕下来的布告,他嘴里“呲”了一声随手就擤了鼻涕...... “大胆!那上面写的是什么?”络腮胡子问道。 “是小日本悬赏捉拿东北据毒联合会的阎宝航。狗日的!五千大洋啊!”被称作“大胆”的少年“呵呵”笑道,“阎宝航烧了狗日的几百万大洋的烟土,这些狗日的急了眼,说是要抓他点天灯。闹了半天,狗日的也就这点能耐。” “大胆!”络腮胡子叫道,“你身手好,遇上这个阎宝航可别忘记照顾照顾他,敢和日本人对着干的那就是个老爷们!” “大胆!”蓝布大褂的汉子说道,“你要记住今天这个日子,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忘记这国仇家恨!” “张大哥!你放心吧!”大胆说道,“小鬼子遇上了我,那就算他狗日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你就瞧好吧!” “大胆!”络腮胡子说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除了嘴硬就没别的,这么多年我也没见着你宰过一个小鬼子,做人不能光说不练啊!” “那是没到时候!”陈大胆扬扬手中的布告说道,“等我参了军,你看看小鬼子还能不能抠抠搜搜只掏这五千大洋。” “大胆!你要记住你在狱中和我说的话:当兵!不能只对得起这身军装!”蓝布大褂的汉子说道,“以后怎么走,该走哪一条路就要靠你自己决定了。对了!有时间你要好好看看书,只会轮拳头打仗那还是救不了中国。” “张大哥你放心吧!一到了北平我就想办法去念书。狗日的小鬼子......咦?张大哥!听你这语气好像是不打算和我一块走啦?” “是啊!”张大哥笑了笑,“我送你上了火车就走。” “你要上哪?”陈大胆急了,“咱们刚刚被‘三江’从大狱里救出来,你的伤还没好呢!不行!丢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大胆!‘三江’!”张大哥笑了笑,“我已经决定留下了。国难当头,我们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吗?土地是我们自己的,就应该由我们自己来保卫。我相信,只要有一个中国人肯站出来,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中国人一起站起来!” “张大哥......”陈大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过,望着车站那潮水般的人群,他伤感地说道:“和你在一起蹲了一年大狱,你教给了我许多道理,也使我明白了许多过去不明白的事情。谢谢你!可是你要走,我这心里有点舍不得......” “大胆!”张大哥笑道,“英雄不问出身低。虽说你从小是在土匪窝里长大的,可是我相信你仍然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情耿直的汉子。如果有一天你能有一番作为,我希望你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张大哥握住大胆的手,用力摇了摇。“时间不早了,你快上车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张大哥......” “大胆啊!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三江一撇嘴,“你负案在身,几个绺子的大掌柜还在满大街找你。先出去避避风头,风头一过你再回来,又不是见不着面瞎吱弄个啥?(瞎搅和的意思)” “三江!”陈大胆吩咐道,“咱们绺子(土匪窝的意思)散了!以后可就靠你去保护张大哥!你小子记住:张大哥将来要是少根头发,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行!我明白。”三江冲他一摆手,“咱是一头磕在地上的兄弟,我三江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么?” “少喝点酒!”大胆叫道。 “成!” “少看点蹦蹦(东北二人转)!” “行!” “不许逛窑子!” “没问题!” “不许抠门!” “我什么时候小气过?” “那好!你身上还有没有毛票,再借我点!”陈大胆向三江伸出了手...... “真有你的......”三江指了指大胆咆哮道,“连自家兄弟你都敢下套!” “我这儿还有点.”张大哥从袜筒里摸出块大洋递给了大胆。 “不不......”陈大胆没敢去接,而是把目光投向来来往往慌乱成一团的逃难旅客..... “大胆!你可别忘了咱们的‘八抢八不抢’!逃难的你也敢打主意?” “哎呀!知道啦!”陈大胆不耐烦地说道,“我只是看看情况,又没说要‘砸窑’(黑话,指打劫)!你急歪个什么?” “拿着吧!”张大哥把银元放在大胆的手中,“堂堂正正地做人比什么都强!” “是......”大胆也没客气,将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他看了一眼三江,心中暗道:“有你小子陪着张大哥,我自然就放心了......呵呵!张大哥这辈子都不会愁钱了。” “快走吧!”张大哥在他的背上一拍,努力使自己笑了笑...... 陈大胆依依不舍地向进站口走去,边走还不时回头望了望向他招手的张大哥......突然,他扯开嗓子大喊了一声:“张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张贯一!”张大哥喊道,“大胆!再见!” “再见!” 开往北平方向的最后一班列车已经严重超载了。车门、过道两旁全是逃难的难民,就连车顶也是人满为患。大包小裹压得坐在厕所旁边水箱上的陈大胆快要被过气去。他斜着脑袋,透过满是油污的玻璃窗向月台上看去——想不看都不行,他整张脸被牢牢地挤在了玻璃窗上......就在这时,月台上一位老人“扑通”一声跪下,指着身边一位孕妇和她领着的孩子喊道:“同胞们呀!她跟我非亲非故,她就是日本鬼子要点天灯的阎宝航家属,求求你们了......” 话音未落,只见从门口和车窗纷纷丢出了许多行李,大家一齐喊道:“快点!快把人拉上来!” 老人推着孕妇和孩子,在众人的帮拥下,这才勉强将人送上了火车...... “你们让开点!”陈大胆使出了全身力气为孕妇“挤压”出了一条通道,扶着孕妇坐在了水箱上...... “谢谢你小兄弟!”孕妇轻轻坐下后向大胆表示谢意。 “不用客气!”大胆笑道,“我不过是照我兄弟的话去做!” “你兄弟的话?” “是啊!敢和日本人对着干的那就是个爷们!”大胆钦佩道。 “小兄弟是哪里人?” “老家是山东的,民国七年被我爹领着闯了关东......”陈大胆没好意思说后半句“进了绺子”。 “小兄弟贵姓?” “姓陈!因为生在山东沂水,所以我爹就给我起了个小名叫‘沂生’。” “那您官名是......” “陈卅!” 火车传来了一声长鸣,在“嗤嗤”不断的蒸汽声中,飘着白烟,缓缓驶出了沈阳南站...... 这一天,是公元1931年的9月18日...... 第2章 五月末的北平渐渐进入了暑期,街上的车夫已经打起了赤膊。行人没有了往日的悠闲,神色匆匆,边走还边看着手中新发行的《大公报》。 时局变幻莫测,远在山海关外的辽东大地,在日本人的主持下成立了所谓的“满洲国”,大清王朝那位被妃子遗弃了的宣统皇帝,摇身一变成了“满洲国”的“执政”。如今的国人想要踏上这块原本属于中国的领土还要申请“特别许可”。 “这叫什么事儿啊?”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这种声音,“就是大清国那会子也没菘到这种程度啊?这民国到底行不行啊?” “哎!老兄,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往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便会有“热心人”出来提醒。 街面上的行人如此,燕京大学的校园内更加气氛热烈。这些莘莘学子们早就按耐不住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怒火,纷纷串联、结社、演讲。下午,校园内的“铁血社”关于“还我山河”的集会刚刚结束,学校的另一个学生组织“光复社”就请来了几位原东北大学流亡的学生进行声泪俱下的演说,说到逃亡时的凄惨,闻者无不动容涕零。 于慧冷静地听着台上东北学生的发言,心情却糟糕得一塌糊涂。陈卅这个人她总共见了四次面说过三次话。 第一次见面是在他被校务领着走进燕京大学的时候。他仅仅是从她身边经过,二人谁都没有瞧见对方。当时陈卅盯着燕京大学的校牌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奶奶地,老子也算是进过大学了!” 第二次见面是在天桥,当时陈卅看见她穿着燕京大学的校服,就主动上来搭话:“你是燕大的?” “是啊?”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于慧觉得好笑,她心想:“你既然知道我是燕大的,在哪儿见过还有什么稀奇吗?” 第三次见面是在一个月前她吃过午饭之后,正想丢掉食盒中剩下的馒头和摊黄菜,却发现陈卅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她的食盒,看得她有些心跳还有些恼怒。 “你吃吧!”于慧将食盒递给了陈卅,“吃吧!还热呼着呢......别凉了......”于慧以为他一定是没钱吃饭饿的。 陈卅打量着于慧,没说话。 “你看什么?”于慧恼怒他的无礼。 “你很象我认识的一个人......”陈卅指着自己的脑后说道,“如果你把辫子解开,在脑后梳一根马尾巴就更像她了......你们俩都很漂亮。” “无聊!”于慧生气了,出身名门望族的她还从来没有受过如此侮辱,她坚信这个一身车夫打扮的陈卅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他乡下的土丫头。她懒得和这种登徒子废话,挟起书包转身就走。走出了很远,陈卅那浑厚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真的!你真的很象她!” 第三次见面是在早晨,她和自己的同班同学,英俊潇洒的韩柏刚刚贴完了这期板报,陈卅就一声不吭地站在了她的身后...... “你干嘛?吓我一跳!”于慧又气又怒。 “我有话想跟你说!”陈卅鼓足了勇气说道,“你必须听我把话说完!” “那你就说呗!”于慧对这个方脸厚嘴唇的陈卅感觉到好笑。 陈卅咬了咬牙,最后把心一横大声说道:“你嫁给我吧!”说着,他闭上了精光四射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那预想中的一巴掌...... 于慧夹着图画纸愣立当场。意外之中又觉得一丝恼怒:“天下居然还有这等厚脸皮的人物......”她对这个陈卅做出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条评语。就在于慧想着该怎么回答陈卅的时候,她身边的韩柏却按耐不住,怒气冲冲地骂道:“流氓!你简直就是流氓!” 陈卅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你简直和日本鬼子一样,无耻......”韩柏骤然变了脸色,陈卅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捏在了他的咽喉......文弱书生如何经受得起这一手,登时韩柏的脸色就如猪肝一样红肿,浑身酸软无力不说,就连喘上一喘的力气都要消失...... “放手!放手!你要干什么?”于慧用力捶打着陈卅的后背。纹丝不动的陈卅冷笑了一声说道:“你怎么骂我都可以,可要是把我说成那狗日的小日本,妈个X的,看我捏不捏死你个狗日的!” “你放手!你要干什么?”于慧只感觉手腕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几乎哭将出来。 陈卅放开了手掌,韩柏捂着脖子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都别看了!别看了!没事!没事!”于慧赶紧驱散围观的同学,慌慌张张地将陈卅拉到了一边,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想娶你!” “你多大啦?开什么玩笑?” “我今年十九,没别的,就是想娶了你做婆娘。” “你......”于慧哭笑不得,她狠狠盯着陈卅问道:“你觉得你这个请求合适吗?” “有啥合不合适?娶老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看中你,你就嫁给我有啥不合适?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就是要给我陈卅做老婆的!” “你无耻!”于慧被他气哭了。 “哭啥?”陈卅回头看了看站在一边气得面色铁青的韩柏,又道:“你喜欢这小子是不是?他不行!这是什么年头?那是拳头加馒头的年头。拳头硬才能吃饱饭。你就像他......”他一指面如青壳的韩柏:“小白脸,只会耍笔杆子那怎么行?就凭他咋咋唬唬地还想赶走小鬼子?门都没有!” “别说啦!”于慧大声喊道,“你赶紧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那好!”陈卅拍拍胸脯说道,“这事咱就算定下来了,将来总有一天我会牵着高头大马来娶你!”走了两步,他停下来又说道,“不管你嫁给了谁!” “土匪!臭流氓!”于慧恨不得把这一屋子的桌椅板凳统统砸在他的脸上。 陈卅走出了教室,却被一位身材矮小,头戴高度近视镜的文弱书生给拦住。 “大胆!怎么样啦?”他问道。 “还能咋样?”陈卅咧嘴一笑。 “你看看,我说不行吧?你偏去。你瞧瞧这闹的,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求爱!”眼镜的嘴不停地埋怨。 “你懂个啥?”陈卅一撇嘴,“漂亮女人那都是给咱这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国家的人准备的。咱这是先期投入你懂不懂?你放心!经过这么一闹腾,恐怕这丫头这辈子也不会忘记咱了!” “你还挺有自信!呵呵!‘上马打天下,下马治国家’这话说得很溜,你到底是跟谁学的?” “看蹦蹦看的,呵呵!你们这些城里人,恐怕现在就是想看也看不着了,妈个X的,整个东北都叫小日本给占了去......” “大胆!你刚才的举动太唐突。唐突你懂吗?唐突就是指你太冒失了。于慧可是咱燕大的校花,目标大风险也大。你把她惹急了,她家里人要是出面那可就有得你受的,她家老头可是南京政府的座上宾啊!” “怕个鸟!”陈卅一瞪眼睛,“谁怕谁还不一定呢!他蒋委员长怕小鬼子,小鬼子马上就会怕我。你算算到底是蒋委员长怕我还是我怕他?奶奶地......” “行行!”眼镜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这么一闹腾,我看你们八成是没戏了。信不信?不信咱们两个打赌!” “呼......”大胆吐出了一口浊气,深有感触地说道,“这心事呀!就不能憋在心里。我不说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她?说出来我就消停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同不同意那是她的事情,说不说那可就是我的事情了。” “我徐文远算是彻底服了你!”眼镜一挑大拇指,“追女人居然还有这种追法,你可真牛!” “那咋地?”陈卅瞪着眼睛向天发誓:“我就是没遇到我生命中的另一位,否则......哼哼!我还不一定就要她呢!” “大胆!你就是这么讨老婆?噢!表面上拉着一个,心里还惦记着另一个。哪个女人肯嫁你那才出了鬼了......”徐文远低头想了想,突然赞叹道,“别说!你有时说话还挺有水平的......” 于慧被陈卅搅得心烦意乱。更加令她心烦的是:“陈卅风波”并没有就此打住,这件事情就像坐上了出膛的子弹,一上午的时间就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扬扬。一些吃不着葡萄硬说葡萄酸的无聊之人,据说还要为此写什么剧本,他们坚信这部剧本一定会成为继莎士比亚之后,又一部歌颂爱情的“伟大力作”。 于慧快要气疯了...... 令人心烦的陈卅并没有就此打住,他蹲在校园的一角,一边倾听着东北流亡学生声泪俱下的“控诉”,一边嘴里“呲”声不断...... “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是中国人?”有一位女同学不满道,“人家在台上演讲那是为了唤醒四万万同胞。你不听也就罢了,怎么还这种态度?中国怎么竟出你这种人呢?” “你说啥?”陈卅一瞪眼睛,“我不是中国人?”他“腾”地从地上站起,拍着胸脯喊道:“奶奶地,中国老百姓不用他糊弄,哪个不想抗日?可你们看看南京政府,他们想抗日吗?你们要想唤醒那还得去唤唤蒋委员长才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不满地问道。 “呲!什么意思你都听不明白还他妈大学生呢?”陈卅一撇嘴,掰着手指头说道,“你们要想抗日,首先,你们先得告诉蒋委员长:‘醒一醒吧!那小鬼子不是占了你的东北就算结束,他还想要你的华北、西北甚至你家的炕头!’如果有必要你们还得跟他说:‘这小鬼子色得狠!他不光是要占你家炕头,还得一脚把你踢下去睡了你的女人’。如果蒋委员长连这口气都能咽下,那没说的,咱还是自己和小鬼子干吧!缺了他这根葱咱照吃拌豆腐......哎哎!你们跑什么?”大胆说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可是这些学生,无不面色突变如鸟雀散...... “你下来吧!”陈卅一指台上两腿转筋抖如筛糠的流亡学生说道,“光动嘴皮子鼓动别人去抗日那不是本事。你也算是个带把的,有种就自己去和小日本干!老子给你掏路费......” 流亡学生不待他说完,“妈呀”一声就躲得远远地...... “大胆!”徐文远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可真是大胆啊!你怎么敢在公共场合说这些话?你不怕被蓝衣社听见?” “怕个鸟!”陈卅大声喊道,“逼急了,老子就去南方投奔共产去!妈了个巴子的!谁干掉谁那还不一定哪!” 今天陈卅的讲话,被载入了后来的有关史料,作为了官方对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早期革命的一种见证。当然,这番话的具体内容被进行了有效修改...... “大胆!你真要投共?”徐文远问道。 “那当然!”陈卅点点头,“我就看好共产党了,没说的,他们主张抗日那就是好样的。” “那不过就是说说,”徐文远左右看看,低声说道,“以后这话千万不要在公共场合说,当心有狗!” “怕啥!”陈卅不以为然,“老子马上就不在这混了,还怕个鸟!” “你真要去投共产党啊?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没瞧见西郊是怎么处决共产党的?摆了一溜挨个用枪崩,就连刚生了孩子的女人都没放过......” “我告诉你呀!”大胆也低声说道,“你说的那是现在。等到我当了共产党,那就算轮到国民党摆一溜了......不信你就瞧着。” “你狠!算你狠!”徐文远学着陈卅的口头语,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令人奇怪的是,蓝衣社等“党国精英”们并没有找陈卅的麻烦。反而对这些经常组织集会的学生们虎视眈眈起来。特别是那位叫韩柏的学生,落入了某些组织的视线。 陈卅就不只一次地发现跟踪在韩柏周围的便衣。如果不是有于慧在场,他真想好好看看这个韩柏的身手是否有他嘴皮子的一层功夫。 一个月后,正在街头宣发抗日传单的韩柏和于慧被人围上了。便衣特务先是将韩柏和于慧隔离开了,随后便展开了缉捕行动。 别说,韩柏还算是条汉子,被人按在地上之后,嘴里还大声叫嚷着:“还我东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于慧被吓呆了,她除了挣扎谩骂,根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陈卅出手了......他瞪圆了眼睛,一记漂亮的侧踢打掉拦住于慧那个便衣的手枪,迅如闪电的拳头捣进了他镶满金牙的嘴...... “哎呀!你快救韩柏!”于慧急得想哭。 “救他?”陈卅瞥瞥被按倒在地满脸是土的韩柏,不以为然...... “你救不救?你要是不救以后就别指望我会理你!”于慧哭道。 “妈个巴子的!点到老子死穴了!”陈卅一咬牙,眼睛突然变得血红,轻轻从金牙便衣的嘴里拔出拳头,挺身就奔那几个按倒韩柏的便衣迎了上去...... “站住!不许动!”两个便衣特务掏出驳壳枪...... “妈个巴子的!敢在老子面前动枪!你们他妈是活得不耐烦了!”陈卅从地上抓起那位满嘴是血的老兄挡在身前,在腰间轻轻一拍,一道寒光破衣而出...... 一把精钢所制的飞抓,连皮带骨将一个便衣持枪的手紧紧扣在他的腹部...... “叭!”另一个便衣的枪响了...... 一道血箭从没牙便衣的后脑穿出,溅了惊叫不止的于慧一身一脸...... 这便衣仅仅只有一次的开枪机会,还没等他再次扣动扳机,陈卅一脚就撩在了他的跨下......铁一般的拳头顺势将他身后欲抬手拔枪的特务打得脑袋终身定格在了转角60度的位置...... “别动!”陈卅一指剩下两名手持德国撸子的特务,右脚一记后踢,将那位跨下严重受伤,刚刚落下的老兄重新送上了天空...... “你......你是哪路的朋友?”一个便衣特务哆哆嗦嗦地问道。 “哪路?”陈卅咧嘴一笑,“呵呵!老子是‘八路’!” “八路?”特务们傻了,“八路是哪路?没听说过......” 第3章 也弄不清陈卅到底是哪路神仙的黑衣警察把他和于慧一起关进了大牢...... 韩柏趁乱跑掉了,一排黑衣举着毛瑟枪对准了一脸坏笑的陈卅......警察赶到的时候,陈卅已将剩下的两名便衣打成了血葫芦...... “他的手可真黑!”多年后,当于慧面对新闻记者采访的时候说道,“我一见他发脾气就腿肚子转筋。他那双手,小鬼子都赶不上他......”想了想又道,“抗战结束的时候,小鬼子一听说是陈卅的部队到了,自杀了不少......” 如今的陈卅正好和于慧关了个对门。于慧对自己心中有数并不着急,可是陈卅不同,他的脑子在飞快地旋转想着脱身的办法...... “你能不能歇歇?你转得我头都晕了!”于慧抗议道。 “我和你不同!”陈卅没好气地说道,“你家里有权优势,我算什么?为救小白脸锒铛入狱?妈个巴子的,丢死人了!我这命也苦,从东北到华北,怎么总和大狱打交道?” “哼!一看你就不是什么好人!”于慧扭过脸不再理他。 “喂!我说屋里的!”陈卅真没客气。 “你叫谁呢?土匪!流氓!”于慧恨恨骂道。 “能不能把你头卡借我使使?” “没有!” “别针也行,有吗?” “你去死!”于慧这话挺伤人。 “我说,你至于这样么?你就是不待见我也不至于这么恨我吧?何况我还救了你的小情人。” “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小情人?你胡说什么?”于慧火大了。 “你也不用上火,”陈卅瞥瞥嘴说道,“反正你迟早都是我的人。” “你就放心吧!”于慧豁出去了,“我这辈子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 陈卅点点头,没言语。于慧轻轻瞟了他一眼,却发现他闭气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土匪......”于慧在心里狠狠骂道。 “说!你真不想嫁我?”陈卅伸出手指喊道,“我给你三分钟考虑时间,就三分钟!” “省了你的三分钟吧!”于慧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就是三十年也没你什么事。你也不想想,我和你有感情吗?我和你有共同语言吗?我和你很熟吗?你......你简直就是个土匪!” “好好!”陈卅点头笑道,“算你有眼光。其实啊!你说的那几点都是次要的,是不是?象你们这些文化人,说起话来就喜欢拐弯抹角。啥叫没感情?你爹和你娘入洞房的时候我就不信他们有啥屁感情。啥叫没有共同语言?你爹和你娘刚认识的时候有啥共同语言?啥叫我和你很熟?不熟你干嘛叫我去救那小白脸?妈个巴子的,小白脸有啥用?光会动嘴皮子,跑得比兔子还快。靠他救中国?呲!不是我瞧不起他,就他这胆量敢上战场吗?敢和小鬼子拚刺刀吗?说白了,就是我家穷你家富,你喜欢小白脸是最实在不过的话对不对?” “对又能怎么样?我喜欢他关你什么事?”于慧终于按耐不住,拿出了女人的杀手锏。 “好啊!”陈卅无奈地一笑,“既然你这么绝情,那好!从现在开始,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以后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呦!那我得好好谢谢你!”于慧一脸地讥讽,“谢谢你饶我一命!” “别客气,反正你以后后悔是免不了了!”陈卅说完,左右两边看看,嘴里哼哼起在东北比较脍炙人口的胡子歌,“提起那宋老三啊!两口子卖大烟哪......” “你胡唱些什么呀?难听死了......”于慧捂住了耳朵,可是那双晶莹剔透如秋水皓月一般的眼睛却紧紧盯在了陈卅的手上...... 一枚钢针从陈卅领口被缓缓抽出...... “你要干嘛?”于慧不解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陈卅将钢针捅进了铁门的锁眼,“你家大业大有人照应,我不过就是个泥腿子,逃命要紧。” “你要逃?”于慧瞪大了眼睛。 “废话!不逃我难道还在这等死不成?那几个重伤的特务可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要是为了自己老婆,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认了。偏偏是遇上了你这么个油盐不进的主儿,没办法,逃命要紧。” “喂!你跑了我怎么办?”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你就等着小白脸来救你吧!拜拜啦!”话音未落,陈卅已经无声地推开了铁门...... “咦?你还会说英文?” 陈卅没理他,而是加快了脚步双目死死地盯住走廊尽头那昏昏欲睡的狱警...... “你,你是怎么出来的?”警察刚刚睁开了眼睛,一根闪亮的钢针呼啸而至...... 警察局乱套了,一个犯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但成功脱狱,而且还打伤了警察。 “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警察局长捏着钢针问道。 “他说他是燕京大学......”警察队长吞吞吐吐地回道。 “学生?北平有这么厉害的学生么?” “......扫地的!”队长终于鼓足了勇气把话说完。 陈卅没敢在北平多呆,他深夜闯入徐文远的宿舍,连人带被将他裹到了门外...... “陈卅?妈的!我还以为遇上绑票了呢!”徐文远将眼睛贴在陈卅的脸上仔细看了看。 “小声点!”陈卅机警地四下看了看,“老子要走了,临行前来和你道个别。” “有你这么道别的吗......” “没办法!习惯了,呵呵......”陈卅捂着徐文远的嘴,自己却呵呵笑起,“老子要去投奔共产党!” “你?”徐文远拽下他的手,“就凭你?一个人从北平到江西?” “是啊!就凭我!”陈卅拍拍胸脯,“就凭咱这一身本事,到哪儿都饿不死!” “你有钱吗?” “这天下哪里没有土财主?你放心!他们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走到哪里咱都饿不死。” “行!”徐文远什么也不说了,“你自己一路保重吧!”说罢,将头一捂不再言语。 “兄弟我告辞了!” “你等会儿!”徐文远在被子里嚷道,“麻烦你老兄顺便把我从哪搬来再送回到哪去......”他重重打了个哈欠,“......真他妈地困哪!” 陈卅趁着夜色摸进了东郊一间日本人开设的洋行。他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达雷?(谁)”一个系着裤带的日本浪人看着面前的黑影惊怵地问道。黑影指了指他胯下的“小虫子” “哪泥?(什么)”日本浪人低头瞧了瞧...... 一张大手迅速握住他的嘴巴,还未等他喊出声来,“咔嚓”一声,浪人的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光秃秃的后背...... “就这体格还想打中国的主意?”陈卅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狗日的小日本,就他妈歉收拾!”将浪人的头塞进地上的马桶,陈卅竖起耳朵四下听了听...... 东屋的电灯亮起...... “毛利桑,囊得物鲁赛达呦?(日语:森先生,为什么这么嘈闹?)” 陈卅咬了咬牙,穿过日式玄关,上前一脚踢飞纸糊的拉门...... “阿,阿纳塔瓦,南泥噢思路耨?(你要干什么)”一个光秃秃的日本女人萎缩在墙角,吓得魂飞魄散,抖如筛糠...... “妈个巴子!说中国话!”陈卅不耐烦地卷起袖子...... “亚没得,亚没得哭达赛......(不要啊!)”日本女人以为陈卅欲行不轨,吓得她跪地磕头,哭叫连连...... “妈巴子的!再他妈嚎,老子就把你卖到八大胡同!”陈卅恶着脸挥舞起拳头。日本女人似乎明白了陈卅的意思,不哭也不闹,乖乖趴地上躺成个“大”字形...... “呵呵!”陈卅笑了,从那以后他坚定了一条信念:对于日本人你就不能惯着,要时不时地敲打敲打,三天不打他就能上房揭瓦。 陈卅对这个日本女人不感兴趣,他求得只是财。何况这里距离日本公使馆太进,过多地耽误时间就会夜长梦多。凭借多年“老本行”的经验,陈卅从枕头里掏出私藏的三根金条......“妈巴子的!看来小鬼子在中国没少捞哇?”看了看地上那驯服的女人,陈卅暗自在心里打着鬼主意:“怎么处置她呢?不插(杀)了她恐怕要破相(指留下人证被官府通缉)......”咬咬牙,把心一横暗道:“破就破吧!插个日本娘们,传出去会让三老四少笑话,算了吧!”想罢,他拎起这个柔顺的女人比划着问道:“米西米西在哪?” “米西米西?”日本女人愣住了,仔细想了一下,她突然问道:“美西阿嘎利得晓?(你要吃东西吗)”陈卅听不明白他说什么,反正是下意思地点点头。 “瓦嘎利马西它!瞧斗马七库达赛......(我明白了,您稍等!)”女人跪地双手交叉在光滑平坦的腹前,深鞠一躬之后,顾不得穿衣服起身就向厨房奔去。 “妈巴子的?啥意思?想溜?”陈卅对她不放心,纵身追了上去...... 没办法,语言的障碍往往能急死人。日本女人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她友好地将厨房里的寿司和饭团塞进了一口精致的日式食盒。陈卅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他把目光投向了库房......拧开库房的锁,陈卅用手电向里面照去,却惊奇地发现这里面装的全是鸦片。除了几件不同的箱子,基本上能毒死一个日本步兵联队的“精神食粮”全部集中在这里。他随手摸了几盒罐头,临出门的时候,他的目光又被墙角的纸盒箱所吸引......剥开外包装,陈卅从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颠了颠打开一看,却是专门供应日本军官的日制巧克力。 “巧克力?”陈卅掰下一块轻轻放入了口中,咀嚼着渐渐陷入了沉思...... 日本女人没敢说话,她瞪着惊恐的小眼睛瞧着这个奇怪的中国男人。陈卅点点头,又抓起两包塞进了怀里...... “以后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吧!”陈卅将一根金条丢给了女人,“日本男人不是什么好饼!” 陈卅在离开洋行之前并没有善罢甘休,他浇上汽油一把大火就让东郊的日本守备队忙了一个通宵...... 他连夜翻出了北平的城墙,顺着铁路奔向保定......据后世史学家分析,陈卅的这次行动是一次比较失败的冲动。后世的史学家说:“他不该凭借一时冲动烧毁了日本仓库,这种行为给当地的老百姓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为此,日本人进行了大举报复,枪杀了附近的中国百姓,给中国政府在外交上造成了被动......” 陈卅看完这条评论当时就气得火冒三丈,他拍着桌子喊道:“奶奶地!这孙子怎么就不看看老子烧得是什么仓库?妈个巴子的!这个耍笔杆子的到底是中国人还是日本狗腿子?他怎么不说说后来发生的事情?老子叫小鬼子全穿了开裆裤......” 后来的事情比较具有戏剧性。一心想投奔共产党的陈卅,却因为在逃亡路上的一件小插曲,他的人生在笔直的大道上稍微拐了一个小弯...... 过涿州的时候,一辆从胡同里被牵出的马车引起了陈卅地注意:“装得是什么?怎么车辙印压得这么深?”多年为匪的习惯,使得他心痒难耐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甚么投奔共产党,全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这辆大车说起来也奇怪,乌篷的车厢被裹得严严实实,表面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家眷要出远门。可是在业务比较熟练的陈卅眼里,这疑点就太多了。先不说这车厢里的东西有多沉,七月初的天气,哪家大户不在车棚上按上纱窗?就这么捂着也不怕长痱子。车把式也不对,一瞧那身材和上车下车的动作,分明就是一位骑惯快马的骑手。最主要的是,这辆大车不走官道,反而直奔荒郊野地...... “再干它一票!就算老子黑吃黑弄点盘缠什么的......”陈卅的这种性格造成了他以后打仗爱占点小便宜的毛病。 第4章 赶车的汉子将马车停靠进一座树林,跳下车来,拎着手枪咬牙切齿直奔陈卅而来。陈卅笑呵呵地迎上去,一脸无所谓的架势。 “妈巴子的!敢在老子头上黑吃黑!”赶车汉子骂道,抬手就要开枪...... “叮咚”一声,从陈卅腰间飞出一道寒光,二十响的盒子炮被一把钢抓钳住。没等壮汉反应过来,他手腕一松,手枪脱手而出,陈卅右手颠着盒子炮,笑嘻嘻地瞧着他。 “哪路的朋友?请报上名号?”壮汉拱手客气道。 “别弄那没用的,行啦!你该干嘛就干嘛去。”陈卅摆摆手示意他靠边。 “朋友是东北老乡?”壮汉愣住了。 “东北没错,是不是老乡那得先看看货。呵呵!爷们今天手头有点紧,借个三瓜俩枣就走。放心!绝不会吃独食连锅端。”陈卅边说边走向大车。壮汉也没拦着,无奈地看着陈卅,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陈卅嘴里哼着“宋老三”,伸手去勾车厢帘子。帘子倒是很轻松地被掀起,可是一把镜面盒子炮从车厢里伸出来,不偏不斜正好顶在他的脑门...... 陈卅愣住了...... “别动!姑奶奶的枪可是爱走火!”车厢里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叱道。 “好听!好听!这声音真好听!好久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了......”难得陈卅的胆子是怎么长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浮想翩翩。 “给姑奶奶滚上来!”车厢里的女人又道,“姑奶奶想看看你这杂种是不失吞了熊心吃了豹子胆!” “哎!您稍等!”陈卅还挺有礼貌,把抢丢还给身后的壮汉,迅速爬上了马车...... 钻进车厢,陈卅却惊呆了:十六、七岁的她梳着两把小刷子,白皙的瓜子脸,大大的杏核眼。一闪一闪的如同秋水一样的眼神却泛着寒光,配上直挺的小鼻子和忽隐忽现的小酒窝,简直让人又恨又怕。 “看什么看?再看姑奶奶就挖了你的狗眼!”端着二十响盒子炮的姑娘怒吼道,“举起你的狗抓子!” 陈卅无可奈何,“扑哧”一声,高举的双手穿透了乌篷车厢……一双蒲扇似的大手在车外被阳光爆晒着…… “胆子不小!歪主意居然打到姑奶奶的头上了?看什么看?”姑娘用手枪点了点陈卅的头,气得银牙紧咬。 陈卅望着面前这位姑娘,却显得哭笑不得。他死死盯着姑娘的脸,眼睛里却泛出了一种久违的温馨...... “你还看?”姑娘从靴筒里掏出了手插...... “我能放下一只手吗?就一只!”陈卅恳求道。 “别跟姑奶奶玩什么花活?你想干什么就直说!” “帮帮忙,你能帮我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么?” “噢?你想干嘛?”姑娘放下匕首,一手端枪一手伸进了陈卅的怀里......“你还挺有货?藏着两根金条?” “哎呀!不是那个,你再好好翻翻!” “还有什么?”姑娘从陈卅的怀中又掏出一个纸包...... “你打开来瞧瞧!”陈卅苦笑道。 “这是什么?”姑娘瞧着手里褐色的东西——不认识。 “是巧克力......” “巧克力?巧克力是什么东西?” “你尝尝就知道了......”陈卅紧紧盯住姑娘的脸,激动得想哭。 “你耍什么把戏?是不是想给姑奶奶下药?”姑娘警觉地看着他。陈卅张大嘴巴,示意她先掰一块给自己尝尝。 “好吃吗?”陈卅望着面前直舔手指头的姑娘,眼中充满了怜爱...... “好吃......”姑娘放下手枪,从纸包里又取出了一块...... “慢点吃,都归你了......”不知为什么,陈卅的眼睛里全是泪水...... “嗯!谢谢!”姑娘点着头,刚把巧克力放进嘴巴,突然她“咦”了一声叫道,“到底你是肉票我是肉票?我吃你东西那是看得起你,谢你做什么?” “是啊!你为什么要谢我呢?”陈卅望着姑娘,声音有些哽咽。 “还有没有?”姑娘问道。 “有......我说过,这全是你的......” “嗯!这还差不多......你一个大男人总掉什么猫尿?给姑奶奶憋回去!姑奶奶最烦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一点男人样都没有。” “姑奶奶!”陈卅眨了眨眼皮,“麻烦您能不能帮我揉揉眼睛,进灰了......” 彻底南辕北辙了。这辆大车押着陈卅这个被绑来的肉票,穿州过府,一直向北驶去。一路之上姑娘灵巧润滑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巧克力,看得陈卅心痛不已。 “你总贼兮兮地瞅我干什么?”姑娘问道。 “请问掌柜的,贵寨是否是坤寨?”陈卅问道。 “谁告诉你是坤寨?大当家的是我爹!”姑娘没好气地说道。 “你爹?冒昧问一句:令尊是哪一位?” “我说你别那么酸好不好?想问我爹叫什么名字就直说,拐弯抹角别不别扭?” “是!是!请问你爹贵姓!” “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很别扭?你到底会不会说话?嗯?” “是是!”陈卅点着头,不敢再言语。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沉默,可是没多久,陈卅突然又道,“妹子......” “谁是你妹子?” “噢噢!少掌柜的,有一句话我不知该问不该问?” “你哪来这么多废话?憋着!没工夫搭理你!”姑娘白了他一眼,继续舔她的巧克力去了...... “冒昧问一句,我入山门行不行?”陈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早把要投奔共产党的事情忘到脑后八百里了。 “就凭你?”姑娘撇着嘴,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是干嘛的?” “我!”陈卅挺直腰板,自豪地说道,“关东的‘三江、四海’你没听说过吗?我就是人称‘四海’的陈大胆!” “你是‘四海’”姑娘撇撇嘴,“你还好意思说.......”姑娘指了指关东方向说道:“你们大掌柜辛辛苦苦创下‘八路军’的旗号全叫你给败活了。‘八抢八不抢’也就算了,你居然打起关东军的主意,还把你们老当家活活崩成了血葫芦......” “那能怪我吗?谁叫这老东西没事打人家新媳妇的主意?坏人名节,剐了他我都不解恨!” “人家日本新媳妇关你屁事?” “日本娘们也不能胡来呀?再说了,咱们就是当土匪也不能不讲规矩吧?” “你倒是讲规矩,弄得关东山十几个绺子联合起来要点你的天灯,治你个以下犯上。” “那是他们没事找事,你当他们真是想替老不死的报仇?他们那是借机会想吞掉我们‘八路军’的地盘!嗨!可怜‘八路军’散伙之后,我那几十个弟兄......” “反正现在没人敢收留你,你自己还是另找活路吧!”姑娘嘴直心也直,尽管嘴上不饶人,不过还是对这位在关东山号称“四海”的陈卅投去了赞许目光。 “你看啥?”陈卅不满地问道。 “看你咋了?你就不能看么?”姑娘伸手摸起了枪。 “我告诉你:我陈大胆容忍你是有限度的,你上关东山打听打听我陈大胆.......” “我早就听说了!”姑娘“呲”了一声说道,“都说你陈大胆管直(枪法好)讲义气会带弟兄,至死也没有一个弟兄背叛你是吗?你要是那么有本事怎么还落到姑奶奶的手里?” 陈卅默然无语,一脸地尴尬。 “告诉你陈大胆!落到我凤凰的手里,你就是条龙也得给我变条虫!”姑娘不屑道。 “凤凰?你是青山背凤三凤大当家的掌上明珠‘火凤凰’?” “算你还有点眼光!”姑娘阴沉着脸继续舔她的巧克力...... “妈个巴子的!这是什么世道?”陈卅不吭声了,默默想着心事...... 凤凰还真不是一般地厉害,一路之上她的嘴就没闲住,巧克力是吃了一块又一块。陈卅不敢打扰这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女匪,只有默默地瞧着她身边的大箱子...... “喂!”凤凰伸出笔直修长的右腿踢了踢他...... “我难道没有名字么?” “我问你话你就要给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难道我跟你很熟么?” “还没有人敢这么驳斥我!” “没有么?” “没有!从来没有!” “那好!就算今天从我开始吧!”陈卅叹口气闭上了眼睛,“我说妹子!我这手都举了一天了,你能不能让我把它放下来歇歇?” “不行!” “凭啥?你还讲不讲江湖规矩?” “别人可以,你却不行!” “为啥?” “在关东山谁不知道你陈大胆手黑?” “可我从来没对女人下过手吧?” “那也不行!谁知道这回是不是从我开始?” “咱俩就这么没缘分?” “挺有缘分的......”凤凰掏出手插,在陈卅的眼皮上比划了一下说道,“我就是送你上路的人!” 于慧被家人从大牢里解救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大骂陈卅“土匪、流氓”。吓得警察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不知道这位于家大小姐是不是在暗指他们某个人的某些行为。不过还好,那就是于家并没有刻意去找这些小警察的麻烦。警察局长对这位大小姐也是礼送有佳,在于大小姐临出门的时候象模象样地给了手下一记大嘴巴,还狠狠地骂了句:“于大小姐你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 于大小姐返回闺房之后,卧床休息了一个星期。随后该发传单就照常发传单,什么事也没耽误。陈卅的阴影很快就走出了她的世界,她又变得活泼动人起来。没过多久,如果有人再问她陈卅是谁,恐怕她要想上一会儿才能想起那个被她嗤之以鼻,称为“土匪、流氓”的关东汉子。 陈卅这边也是时运不济。出了长城,进到塞外,他那双举得又麻又木的手才被允许放下歇一歇...... “你怎么不回青山背?”陈卅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是不是皮痒了?”凤凰就是凤凰,三句话中能有两句是带着火气说的。 “我上辈子没欠你钱吧?”陈卅问道。 “也许吧!”凤凰冷冷说道,“谁知道你上辈子到底欠了我什么?” 二人没再说话。陈卅明白,以凤凰的脾气,说得越多恐怕自己遭的罪也就越多。闭目养神反而是消灾避难最好的办法。 陈卅不再理会凤凰,凤凰变得安静起来,手托着粉腮坐在车辕上,明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天上的明月。鸟虫悦耳的大草原,清新芬芳的野草香,燕山顶上那一轮孤悬的明月,牧人低沉嘶哑的马头琴声,一个梳着两把小刷子的美丽姑娘...... 陈卅闭着双目,在心里默默回想着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小刷子...... 凤凰将箔纸叠成了仙鹤,她举着“仙鹤”对着月光,鼓起鲜红的小嘴轻轻地吹着......模样及其娇憨可爱...... “她这么爱吃巧克力......”陈卅困惑了,他爬出车厢,贴在车板上随手摘下一朵野白花...... “送给你......”陈卅握住了凤凰的手...... 凤凰轻轻一挣,脸上笑吟吟地看着一脸扭捏的陈卅...... “你要干啥?”凤凰的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你真漂亮......”陈卅喃喃自语。 “我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我喜欢......真的,我老早就想和你说:我喜欢你......” “是吗?”凤凰低下头,手里折着纸鹤,歪着头静静地想着...... “你怎么不说话?”陈卅急切道,“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照顾你,永远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跑掉......” “是吗?”凤凰继续折着纸鹤...... “你不觉得你和我是一见如故吗?”陈卅再次紧紧握住了凤凰的手......凤凰又再一次地挣脱了...... “是吗?”凤凰歪着头笑着,纤细浑圆的双腿在车辕一荡一荡,抬手将那枚纸鹤丢出了好远好远......“可是我并不觉得和你有什么故!而且......”她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满是星斗的天空,淡淡地说道:“我并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我只喜欢手里的枪!” 第5章 邀月、听风、慢行,陈卅的心已完全沉浸在大草原的宁静之中。凤凰解开了小刷子上的头绳,让一头秀发随风而舞。“凤凰......”陈卅看得心旌摇动,如痴如醉......凤凰笑着举起手枪,静静地倾听着大自然的和谐音......她向身旁的壮汉点点头,壮汉停住了马车,将马背上的绳套慢慢解开......“五哥!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凤凰跃上马背,反手从后背抽出一把大刀,“驾!”她断喝一声,双膝一磕,跃马高高而起......那个叫“五哥”的汉子从口袋中掏出了烟斗......“需要我帮忙就吱一声!”陈卅喊道。凤凰的快马卷起了滚滚烟尘,闪电一般向正东方向猛扑过去...... “野口军曹!我好像听到打雷的声音”前田一等兵的身躯不停地颤抖。“有人在接近我们!”野口三喜男的耳朵动了动,“好像是一匹马,离这不太远......”六个日本骑兵把目光投向正西......“我已经看到了......”前田张大了嘴巴......他的后脑“噗”地一声爆碎开来,挑着呼啸音的子弹将他从马背拖到了地上......滚了几滚......“准备迎敌!”野口军曹大叫一声,从肋下拔出马刀......凤凰的眼睛死死盯住迎面而来的日本骑兵,嘴角泛起阵阵冷笑......“呀!”她侧身带马一声怒喝,将鬼头大刀迎面劈向举刀封面的日本军曹......火辣辣的疼痛中,日式战刀的刀背深深嵌进了野口的左脸,火星燎着了他的眉毛......“支那女人的力气真大......”巨痛袭来之前,野口的眼睛和鬼头大刀的刀刃呈零距离接触了一下,耳边传来那女人的断喝:“上路吧!”东洋战马一声嘶鸣,前蹄“咔嚓”一声跪倒在地......战马措动的一瞬间,深嵌在日式战刀上的鬼头刀轻轻一扭,“蹦”地一声,打着飞旋,闪着寒光,日式战刀的断刃插在前田一等兵的耳边.....野口一头杵地上,脖颈扭断的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一个无头的属下从半空中向他栽过来......“拼了!山口县的勇士们!”三个日本骑兵瞪着血红的小眼睛,咬牙切齿拍马迎向拨马返回的凤凰......“兮溜”一声惨叫,中间日本骑兵跨下的战马口吐白沫跪倒在地,战马身下的屎尿潮涌而出......“太田桑!你要坚持住!”这个鼓舞士气的士兵表现得神勇异常,拖着淅淅沥沥血沫子的脑袋,在半空中盯着地上被战马压断了一条腿的太田,仍然斗志昂扬。“太田桑!小崎桑!”最后剩下的日本兵大声呼喊。他不敢拨马回头,因为他已经清晰地听见背后敌人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巴嘎!她的马为什么这么快?究竟喂过了什么饲料?”冷汗从他的脊背不停地涌出......凤凰的眼睛仔细地测量着这个逃跑日本兵和自己的间距。插上手枪,双手高高举起了大刀......“拜托了!拜托了!”日本骑兵向他跨下的战马不停地哀求。“呀!!!”凤凰的怒喝从他耳边传来......“结束了......”日本兵右手的战刀重如千斤,使尽全身力气也举将不得......腰背一凉,抱着马头的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匹无头战马和它背上那鲜血狂喷的半截身子,无可奈何地在半空中飞旋着......太田咬牙从背上解下了步骑枪,瞄向拨马转身的凤凰......“噗!”......从爆裂开来的后背,一把钳着血肉和肋骨的钢抓被陈卅轻轻收回...... “好手段!”凤凰赞叹了一声,高高拔起的马蹄将嚎叫不止的太田踏成了烂泥......“厉害!”陈卅由衷地感觉到心服口服,“看来能降伏住你的人还真不是一般人,胭脂马不是谁都能骑的......” 五哥拾起地上的枪支看了看,将嘴上的烟斗在枪柄上磕了磕,一袋烟刚好吸完。 马车向东折行,朝曦的第一缕阳光中,陈卅将手中的红头绳递给了留着学生头的凤凰......“谢谢!”凤凰将头绳衔在嘴里,默默地拢着自己那一头乌发......“我来帮你!”陈卅柔声说道。“五哥!你来帮我!”凤凰笑着向驾车的五哥喊道。陈卅无奈地耸耸肩......“你还是叫‘四海’帮把手吧!”五哥“呵呵”笑道。凤凰笑着瞥了瞥陈卅,没吭声。她嘴旁那一对浅浅的小酒窝看得陈卅有些痴了......“你傻看什么?贼眉鼠眼象个......象个......”到底象个什么,凤凰一时也说不清楚。陈卅接过了红头绳,挽着凤凰如缎一般的秀发,一道温热从小腹蹿上胸口......“好好梳头,不许打什么歪主意!”凤凰嗔道。“凤凰......”陈卅口中念叨着这个名字......“你想说什么?”凤凰轻声问道。“我......我终于找到你.......”“你找我干什么?”“你是我梦中经常出现的仙女......真的!我梦见的仙女就是你......”“我不喜欢男人在我面前说疯话,”凤凰冷下了脸,“男人就应该有男人的样子,不是么?”“是......”“我最瞧不起那些整天赖在女人身边的男人,没有出息。”“是......”“你要真是‘四海’,就拿出你干掉日本守备队的本事叫我瞧瞧,我凤凰这辈子最欣赏英雄!”“这个简单......”“简单么?”凤凰捋了捋梳好的小刷子,默然无语......“我决定,我今后就跟着你干!”“你最好想好了再说,”凤凰微微一笑,“我不会强迫你。”“我想好了!”“你想跟着我干,不外乎是想将来能娶了我对不对?我不喜欢你这种念头。”“......”“你怎么不说话了?”凤凰扭头看了他一眼,“我凤凰敬佩的是英雄,将来值得我为他去死的也一定是个英雄!”“凤凰!我佩服你!”“我不喜欢听到男人说佩服我的话,”凤凰把头重重一扭说道,“日本人打进了家门,可是你们这些佩服我的男人都做了些什么?把土地、房子、女人都扔给了日本人,害得我们这些女人不得不拿起枪去和小日本拼命。如果你们也能拿出佩服我的勇气去和小鬼子拼命,小鬼子还能这么猖狂么?你们这些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想到的还是你们自己。”“凤凰!我陈卅和他们不一样!”陈卅拍着胸脯大声说道,“不管你嫁我不嫁我,我陈卅这辈子活着就是要跟小鬼子干到底!哪怕就是掉脑袋,我也要咬下他小鬼子的一块肉!”“大话谁都会说,我想看到的是你的行动,”凤凰叹口气,眼睛有些迷蒙......“南京政府会说话,可它的几百万军队也不敢碰人家小鬼子一根指头。东北四省,如今只剩下我们这些胡子在抗日......只有我们这些打家劫舍的胡子在抗日......”“我来了!日本人嚣张的日子就算到头了!”陈卅站在车头大声喊道,“我要让所有的人看一看,小鬼子是怎么被咱们这些胡子打败的!!!”喊声在群山之间来回激荡,震得车后的日本战马“兮溜”不止,不待回音消退,陈卅放开喉咙大叫了一声:“小鬼子!我操你祖宗!!!” 傍晚时分,马车进了一座背靠凌源的山坳。凤凰跳下马车,和五哥一起牵马向山坳深处的小村子走去。陈卅被蒙住双眼,牵着马尾巴默默地跟在身后......“少当家的回来了!”村口的警卫喊道。“贺老三!我爹在不在?”“在!在!大当家的在西厢房......”“他又抽上?”“......”凤凰柳眉倒竖,“腾”地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沉着俏脸一言不发就向正门走去......“哎哎!哪位好汉帮忙解解绳子!”陈卅叫道。“叭叭叭!”三枪连发,每一枪都震得陈卅浑身乱颤......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就是“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几十个彪形大汉一声不吭地瞧着正门......任凭晶莹闪亮的口水从张大的嘴巴里拖到下巴......陈卅用肩头用力蹭着眼罩,他着急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湖规矩,没有山寨的许可,他是不得私自除下眼罩,否则要被割鼻挖眼。 西厢房里,一个身材五短的老头蜷在炕头,身体像打了摆子似的颤抖不止......炕桌上烟灯烟枪的碎片撒了整整一桌......“凤......凤......爹只抽了一口......”老头哆哆嗦嗦地喊道。“叭!”凤凰抬手一枪将炕桌打得木屑横飞......“凤凰!爹错了还不行?”凤三趴在炕上哀求连连。“错了?”凤凰怒目含泪问道,“你已经错几回了?嗯?你也是堂堂一个大当家的,怎么总得让别人管着?你说说,我走的时候是怎么交待的?”“不许碰......”“不许碰什么?”“不许碰......”凤三吓得说不出话来......“叭叭叭!”凤凰向天棚开了三枪,震得灰尘“簌簌”而落....... 陈卅被五哥摘下了眼罩,领着进了正门。“妈个巴子的,他们俩到底谁是爹?”陈卅愣住了......“大当家的!‘四海’前来拜山!”五哥喊道。“‘四海’?啊啊!是‘四海’呀!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凤三赶紧从炕头爬起来,鞋子都没顾得上穿,低着头从凤凰的身边溜出......“哎呀!不知是什么风把‘四海’兄弟吹来啦?你瞧瞧!你瞧瞧!古人闻故友来访,那是倒履相迎哪!我凤三闻听‘四海’来访,那是......那是......”凤三指着赤足,无论他怎么解释也无法掩饰住老脸通红......“三爷!穷途之人‘四海’给三爷觐礼,望三爷收留!”陈卅单膝跪到,抱拳行坎子礼。“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起来起来!”凤三上前双手掺扶。“三爷!‘四海’此行匆忙,没带觐见礼,望三爷海涵!”“客气了!客气了!”凤三偷眼瞧瞧杏眼含煞的凤凰,敢紧低头向陈卅说道,“都不外人,不是外人......”搀起了陈卅,凤三搂着陈卅的肩,嘴里一阵干笑。一位身穿长衫,面色萎黄的汉子站立于屋檐之下,手捋山羊胡须,眯着一双细眼细细地打量着陈卅......“噢!这是黄师爷,黄师爷......”凤三扯着陈卅的手,将他领到长衫汉子的身前......“‘四海’参见黄师爷!”陈卅正要施礼,却被黄师爷一把拉住,“免了免了!‘四海’远来鞍马劳顿,就不要这些俗礼了吧!”“是啊!是啊!”凤三打着哈哈,转身吩咐五哥,“你带‘四海’下去休息,过一会儿我为他接风洗尘!”“是!” 凤凰走到凤三的身边冷冷一笑,笑得凤三浑身哆嗦陪笑连连......“哼!”凤凰插上手枪,头也不回转身而去......“我的吗呀!”凤三伸手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我怎么养了这么个闺女?比他妈小鬼子还吓人......吓死我了......”“三爷!”黄师爷凑到凤三耳边说道,“大小姐是您的亲闺女,不过就是发发脾气而已。可是......”“可是什么?”“可是这个‘四海’......恕我直言,您真打算留下他吗?”“留他?”凤三摇摇头,“谁敢留他?我这脑袋还得留着吃饭。六寨七山的大掌柜咱得罪得起么?”“那您打算怎么安排他?”“留他吃顿饭,就叫他走吧!”“可是这‘四海’也不是个省油灯,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您就这么把他送走,恐怕......”“那你说该怎么办?”“要我看......”黄师爷趴在凤三的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说得凤三连连点头...... 第6章 一坛凌河老窖,一盘素锦豆腐皮,一只沟帮子熏鸡,四个北镇猪蹄。陈卅正在琢磨怎么靠窑的时候,五哥拍拍巴掌,又送上来一蝶高桥小菜。 凤三的筷子横在了酒碗中间。 “三爷这是在挑我的礼啊......”陈卅双眼盯住那双不当不正的筷子。 “老弟!”凤三抹抹没剩几根头发的秃头,“适逢乱世,招待不周。就请老弟多多海涵!” “好说好说!三爷您客气了!”陈卅微微一笑。 “要说凭你‘四海’的本事,原本自己开山立柜那也决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世道不同啦!如今来了日本人,办什么事情都要看看日本人的脸色。是这样么黄师爷?” 黄师爷点点头。 “不瞒兄弟你说,我们带子军在辽西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嗨!六百多弟兄只剩下这区区几十个人,元气伤着啦!如今这带子军是要人没人要饷没饷。这还不算,日本人还在到处通缉老朽,光是赏钱就加到了三千块。要不是凤凰走了一趟关里,从几个大户那里弄了点散碎银子,我这带子军恐怕就连八月十五都熬不过去......” “三爷!‘四海’明白您的意思,我马上就给您弄点孝敬!” “坐下,坐下!”凤三摆摆手,“老弟误会了凤三的意思,我凤三不是那迂腐之人,什么礼呀财呀看得不是很重。可是兄弟,进山门要有进山门的规矩,虽说我凤三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是江湖规矩还是不敢有悖......” “三爷!我明白,请三爷吩咐!‘四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其实啊!我也不要你什么大礼,锦州的日本宪兵队和我凤某人仇深似海,宪兵队长青木秀雄曾亲手砍下我四弟、五弟的脑袋。至今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三爷!‘四海’明白了。”陈卅站起身来说道,“三爷的仇就是‘四海’的仇!您稍等,‘四海’去去就回!” “坐下坐下!”凤三笑道,“不忙不忙!怎么也得先吃了饭再走吧?” “三爷!这顿饭您先留着,不完成三爷的心愿,‘四海’也没脸去吃三爷的饭!”陈卅拱了拱手转身出去...... “嗨!”凤三叹了口气,看着满桌子的菜,愣了一小会儿,随后抓起筷子向嘴里胡吃海塞......“老黄啊!别闲着......快吃快吃!这菜花不少钱呢!吃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 “三爷!”黄师爷喝了口酒,“弟兄们近来手头有点紧,是不是......” “不行啊!”凤三摇摇头,“现在不比头几年,日本人逼得紧,咱们又没了窝。好不容易在凌源落了脚,可是你看看这地方——穷得哪有什么油水可捞?现如今这天下,有人有枪才能成气候,即便是凌源这穷地方,想在这儿站住脚的‘绺子’可不只咱一家,别到时候咱们一露头,没等捞到油水先被人给做掉。” “要不三爷,您再好好想想日本人给你开出的条件?我是说......” “你别说了!”凤三一拍桌子,用筷子一点黄师爷的鼻子说道,“咱们这些绺子,即便是该千刀万剐,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是要死也得死得有点骨气,给日本人做狗那算怎么一回事?我凤三当了胡子,可还不想再背上个汉奸名声!做了汉奸那还有脸去见老祖宗吗?” 黄师爷默然无语...... “他走了?”凤凰向五哥冷冷问了一句。 “是的!三爷吩咐,叫他去一趟锦州......” “就他一个人?” “是......” “他一个人也敢去?” “我看他不象撇脚崴泥的主儿。” “好!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凤凰笑了笑。 从凌源到锦州要经过义县,陈卅从绺子里面出来就直奔了义县。不过陈卅并不是一个笨蛋,他知道就凭自己单枪匹马,即便是到了锦州,那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所谓什么刺杀青木秀雄,那不过就是凤三故意难为他,不想收留他的借口而已。“真当我是白痴?”陈卅冷笑道,“就凭我一个人去闯日本宪兵队?我还没活得不耐烦吧?”自己是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自己有些秘密最好还是自己明白就行。他之所以直奔义县,不外乎是凤三的话提醒了他——自己拉杆子总比看别人脸色要好。共产党那边他是去不上了,主要是没钱,也没见面礼。没有见面礼就想靠窑,那共产党还不得叫他去刺杀蒋委员长?出于一个跑惯江湖老手的眼光,至少现在的陈卅就是这么看待共产党的。 义县毗邻锦州,是一处交通比较发达的地方。由于关东军向北抽调,外加守备兵力向辽西主要城市干道收缩,义县便显得空虚起来。这里只有关东军一个中队的守备队外加一个伪满警察署。 陈卅偏偏就把目光投向了义县,作为他人生戎马生涯的起点。 一个人能做什么?有许多人提出过这个问题。战争年代的一个人究竟能做出什么,恐怕在当时没有人能够认真地去考虑。可是陈卅不同,你要是问他一个人能干什么?他保准会说:“我能把义县给点了,你信不信?”他还真就这么做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闯闯名号。这个年代最受欢迎,最容易收买人心,最直接的途径就是抗日。 趁着夜色他翻越了义县城墙。将守备城墙的伪警察勒死之后,换上了他的衣服。根据伪警察的口供,他顺着墙根摸向了伪警察署...... 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伪警察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陈卅用飞抓翻过了警察署那高大的围墙之后,蹲在墙角黑暗的角落里机警地向四下看了看......“很好!连条狗都没有。”陈卅暗暗感谢伪警察们的配合,“消极怠工那就对了,给日本人办事别那么认真才是。”贴着墙根,陈卅紧走几步...... 警察署的院子不是很大。也许是经费的原因,墙头没设电网,除了值班室前那死气沉沉的电灯之外,其它的地方就连一丝光量都没有。“很好!你们睡你们的,我干我的,咱们有来有往,合作愉快。”陈卅摸到一座平房的侧墙,他俯在墙角向平房的前门偷偷望去......一个伪警察倚在墙角睡得正香...... 一枚钢针从伪警察的百汇穴直刺而入,这人算是交待了。擦去他鼻孔流出的两道血痕,陈卅冷冷说道:“下辈子做什么也别再作日本人的狗。”背起大枪,陈卅压低帽子向着公署值班室慢慢靠近...... “什么人?”门口的警卫喝道。 “喊这么大声干什么?你不怕吵醒了警长扇你嘴巴子?”陈卅油腔滑调地说道,“你小子那两只眼睛是擤鼻涕的?自己弟兄都认不出来?”说这还将帽子向上顶了顶。 “你是?”警察瞧了半天不认识。 “今天晚上谁值班?怎么连个死人都瞧不见?”陈卅有意偷换概念。 “都在啊!”警察一指屋内,“都在那儿打牌呢!您是?” “行啦!”陈卅打断他的话,不满地说道,“有公文,你赶紧把人都叫过来!” “公文?没听说有什么公文哪?您......”警察的眼睛瞧着他的警衔,目光透露出了疑惑。也就在他疑惑的一瞬间,雪亮的日本军刺从他脖颈轻轻滑过...... “妈巴子的!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陈卅踢了踢倒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活死人骂道,“给日本人办事你也这么上心?贱骨头!”从他腰上拔出二十响的镜面盒子炮,顺手颠了颠,“带快慢机,还是他妈新家伙!” 陈卅抬腿迈进公署。走廊里静悄悄。多年为匪的经验告诉他,胡来是不行的,搅混水再下手是这一行永远不变的真理。“我他妈把犯人全给你放了,看你狗日的还有没有心思抓我?”避开比较嘈杂的值班室,他顺着走廊向尽头的牢狱悄悄摸去...... 钢针别开锁眼,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屋子里迅速站起了九个汉子,其中还有一位带着圆边眼睛身穿长衫的“教书先生”。 “送我们上路了吗?”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东北军上尉军服的汉子问道。 “嘘......”陈卅示意他噤声,低声回答道,“兄弟是来救你们的。” “要救我们?”军官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瞧了瞧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 “不想死就跟这些王八羔子干!”陈卅把目光从“眼镜”身上跳过去,指了指军官说道,“就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种!” “呲!”军官不屑地一笑,“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那就别废话,走吧!”陈卅一扭头。 不用打听,顺着吆五喝六的声音就能找到值班的人在哪儿。轻轻推开值班室的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从房间内涌出,呛得陈卅差点没打个大喷嚏。六个警员疑惑地站起身来...... “你是谁?”一位贴了满脸纸条的警员问道。 “老子是‘八路军’!” “土匪?”话音未落,尖锐的破空声爆开了他的秃头,一滴大大的血珠在桌面杯中的茶水里迅速溶解开来...... “嗒嗒嗒......” 墙上二十个弹孔冒着青烟,血肉和碎骨喷满了整整一面墙...... 军官探头向里望了望......顺手捂住教书先生的眼睛,伸出大拇指一挑,“兄弟!你有种!眼皮子都不眨就把人突突成这副德行,手比我还黑!” “少他妈废话!不想死就赶紧抄家伙!”陈卅向屋子里一指。 眼镜一把撩开军官的手,表情严肃地冲进室内,从一个警察的身上掏出手枪喊道:“东贵!咱们闲话少说,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教书先生也拿枪?妈的!这是什么世道?”陈卅感慨万分。 枪一响,城里立刻就炸了庙,关东军守备队的驻地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陈卅等人不敢耽搁,各自取来应手的家伙,其中一位乡下农民打扮的人从内室里居然还拽出一挺捷克轻机枪...... “耶喝!动作挺熟练哪?”陈卅瞧着这怀抱机枪的汉子直发楞。 “废话!老子本来就是东北军的机枪手!”怀抱机枪的汉子大声喝道。 “你们不会都是当兵的吧!” “我们就是当兵的!”除了教书先生,这些穿着五花八门的汉子纷纷答道。 “那好!就跟老子往外冲!” 几个人刚刚翻出围墙,关东军立刻就包围了警察署。 “狗日的,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陈卅从怀里掏出布告向墙上乱贴。 教书先生挑挑眼镜,瞧了瞧布告内容: 小鬼子听着: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八路军”是也!,专打你们这些狗日的。不服是不是?不服咱就干!从今天起,你们他妈的就收拾收拾等死吧!操你奶奶的小日本!落款是“四海”陈大胆。 “怎么样?”陈卅得意洋洋地问道。 “别说,还没找见错别字!”教书先生瞧着这张后来被载入军史的“檄文”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可是找账房先生写的!” “陈大胆!”军官服了,再次挑起了大拇指说道,“我郑东贵服了你个狗日的,这种起兵檄文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学着点吧!”陈卅咧开嘴“呵呵”一笑,“要跟日本人干,那就别想找什么退路,就要一头干到底!” “说得好!”教书先生用赞许的眼光瞧了瞧面前这个不太起眼的陈大胆。 “嗒嗒嗒.......” 一队巡逻的关东军在血雾中被打得支离破碎...... “李通财!妈的,赶紧撤!现在不是你狗日的过瘾的时候!”郑东贵气得向机枪手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再打几发,再打几发,熟练熟练......” “前进!”一个日军少尉从腰间拔出战刀。可是陈卅这边跑得比兔子还快,郑东贵揪着李通财的耳朵,紧随其后...... “连长!快放手!不打了还不行?耳朵出血啦!” “你狗日的没记性!”郑东贵狠狠骂道,“你是想把咱们全扔进去是不是?” “日本人跟上来了!”教书先生喊道。 “钻胡同!你们先撤!”陈卅咬牙切齿从背上解下德国毛瑟枪,“叭!”他瞧也不瞧,一拉枪栓,弹出一枚油光闪亮的子弹...... “好枪法!”郑东贵瞧了瞧被一枪定在电线杆上的日军少尉大声喝彩。 “快跑!”陈卅顾不得颜面,一头钻进巷子深处......“狗日的有掷弹筒......” 第7章 气浪卷起碎石瓦块,将陈卅重重抛起,“哗啦”一声砸倒了一面篱笆墙。 “陈大胆!你没事吧?”教书先生一边在地上摸着眼镜,一边叫道。 “皮糙肉厚死不了!”陈卅口吐烟灰,从草堆里拾起眼镜给先生戴上。 日本人端着步枪“嗷嗷”嚎叫着追了上来。 “大胆!你先撤!我掩护!”教书先生举起驳壳枪“叭叭”两枪将前面的日本兵打得倒飞出去...... “行啊眼镜!手底下也有两把刷子啊!”陈卅赞道。 “江湖行走!混口饭吃而已。”教书先生拉起陈卅转身就跑。 “别跑直线!别跑直线!”陈卅扯开嗓门大叫。 “废话!老子比你明白!”郑东贵不耐烦地喊道,“这他妈胡同就是直的,哪个狗日的让钻的胡同?” “机枪!机枪留着下崽哪!赶紧把小鬼子压制住!”陈卅一缩脖子,一排子弹拖着呼啸音从他头顶飞过,卷得他一头乱发根根直竖。扑进柴垛的后面,陈卅龇牙咧嘴捂着裆部...... “大胆!挂花啦?” “好他妈悬哪!”陈卅低头瞧了一瞧,裤裆下溜圆两个小眼...... 李通财的机枪玩得就是高明,一排子弹送出去却将路灯下的墙壁打得火花四射...... “你他妈往哪打?”郑东贵劈头就是一记锅贴,“小鬼子都躺在地上哪!” “连长!这叫火力压制。如果再配上迫击炮,那小鬼子就......”话音未落,一枚拖着白烟的手榴弹在半空中转了几转,“咣”地一声在日本人的头顶凌空爆炸....... “啊......啊......”小鬼子的惨叫声迅速波及一片...... “大胆!行啊!可真有你的,挺会选时机啊!”郑东贵赞道。 “跑吧!还废他妈什么话?”陈大胆背起教书先生满街乱蹿...... “宋先生挂花啦?”郑东贵喘着粗气追上来问道。 “眼镜腿折了,跟挂花也没什么区别。”陈卅嘴里说着,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 “看看小鬼子跟上来没有?”冲到岔道口的时候,陈卅喊了一声。 “没有!”有人答道。 “好嘞!”陈卅摘下郑东贵的帽子......“你干啥?”郑东贵不解。 “借用一下,把小鬼子引开!”陈卅扬手将东北军的军帽丢到另一个岔道口...... “你怎么不用你自己的帽子?” “你的帽子有特点,小鬼子一看就明白。” 陈卅脑瓜转得快,不过小鬼子也不是什么笨蛋。一名军曹从地上拾起东北军的大檐帽四下看了看,“第一小组这边,第二小组那边!”左右两边的岔道他都没放过,双管齐下。 “我说!你这法子行不行啊?好像小鬼子没上当。”郑东贵心疼起象征自己身份的帽子。 “没办法,小鬼子不吃高粱米,中国的习惯他大大地不适应!”陈卅苦着脸,心里快速地想着损招。 “不是我说,你老兄到底对义县熟不熟?我怎么感觉你竟瞎转悠?”郑东贵有些怀疑陈卅的能力问题。 “熟!熟得很!”陈卅的嘴到也硬得很,不过事实胜于雄辩,当一行人钻出胡同的时候,望着眼前的大门和门牌子,全都傻了眼...... “关东军驻义县守备队” “完喽!完喽!完喽......”郑东贵两眼一闭,一颗头涨成了两颗大...... “达雷!”门口站岗的日本兵举起了三八大盖...... “叭!”陈卅一声不吭,抬手就是一枪......教书宋先生举着厚重的眼镜片,清晰地看到小日本的脑袋变成了高脚杯。壁灯下,红白之物就象开了锅的汤。陈卅似乎觉得不过瘾,掏出手榴弹拔出引信就扔了过去...... “轰”地一声,全城所有鬼子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他们的守备队方向...... “陈大胆!你他妈的!这下可让你害死了,死得透透地......”郑东贵想哭,可又哭不出来,一张大嘴就那么憋憋屈屈地扭着。他左想右想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能相信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陈大胆呢?而且还是一身匪气的陈大胆。 “跟老子冲!”陈大胆“嗷嗷”嚎叫,凌空又甩出去颗手榴弹......这下可好,是人就知道他们一定是在守备队。 “十个人哪?”郑东贵掰着手指头数道,“就凭咱这十个人你就敢打日本守备队?” “想死的留下,不想死的就跟老子上!”陈大胆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大喝一声冲到守备队的大门前...... 陈大胆此战一战成名——想不成名都不太可能。他算是摸到日本人死穴了。义县关东军的驻军原本就不多,经过陈大胆在警署这么一闹腾,日本人又从守备队抽调了相当的兵力。结果,诺大的守备队如今只剩下十几个日本兵外加一群随军家属。 院子里的日本兵可不敢随便开枪,原因很简单,这里有新近运来的汽油外加一群抖如筛糠的日本娘们和小孩。可陈大胆没这种顾虑,抡圆了手臂专打汽油桶。 “大胆!咱们费劲扒拉逃出来不是为了要自杀吧?”郑东贵的尿差点没让陈卅给吓出来...... 说什么也晚了,一颗子弹就足够说明问题。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不但把全城的日本人给吓得“嗷嗷”乱叫,而且就连中国的老百姓,也被震得从炕上弹了起来。甭想睡了,纷纷钻出被窝询问:“是不是义勇军打回来了?” 面对一片火海的守备队,守备队长中野跪倒在地号啕大哭。据后来守备队的翻译官描述,中野哭得比较有特点:撅着腚,一边用头拱地还一边念叨着日本俳句。中野队长伤心至极,至于他伤心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守备队中的妇孺全是他的家属。 陈卅把动静搞得惊天动地,可他自己也被气浪高高卷起摔得起荤八素。宋先生的眼镜腿又折了一根,万般无奈的他只好拽着郑东贵的皮带,走哪儿算哪儿。宁可被日本人打死,他也不想被陈大胆给活活吓死。 日本人没心思去找什么“反满抗日”份子,他们一门心思专注地找水,找沙子。忙活了整整一宿,一身油泥的中野望着地上蜷缩的碳焦尸体,应经欲哭无泪了。 “队长阁下,请您节哀!”翻译官难过地擦擦眼睛,“嗨!老天真是不长眼睛。队长阁下为了日满亲善漂洋过海,没想到......没想到竟遭此横祸.......老天哪!你到底长不长眼睛!你看看信奉你的子民究竟都得到了些什么?”说着,他和中野两人抱头痛哭...... “中队长阁下!”军曹尴尬着脸,不得不破坏二人这种“和谐”的气氛。 “哪泥?(什么)”中野瞪圆了眼睛。 “这个......我们实在分不清哪位是尊夫人......” “叭嘎!”中野暴跳如雷,抡圆了巴掌扇得军曹花费终生去分辨东西南北。“你就是一头猪!”中野喊道,“没长男根的,就一定是我的家人!”中野不愧是一位优秀的帝国军人——在如此巨大的打击之下,他依然保持着头脑清醒。 可是随后从锦州赶往义县的青木秀雄可就表现得不那么冷静了。看着陈大胆留下的“抗日宣言”,气得他拔刀砍碎了桌子,把屋子里的“榻榻米”(日本地席)种了无数个洞。 “青木阁下这是怎么啦?”翻译官小心地询问身旁的中野。没等中野解释,青木却大声用中国话咆哮道:“该死的陈大胆!你居然如此胆大,我一定要把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中野无奈地摇摇头,低声对翻译官说道:“翘桑(张先生)!这是中佐阁下永远的痛。” “噢?” “当年明治天皇为了打败清帝国的海军,下诏令百姓节衣缩食为帝国捐款。中佐阁下的奶奶——当时还是一名学生,她向嫖客出卖了自己的*,并将所得收入全部捐献给了帝国海军......” “噢......” 陈卅是幸运的,他在街头中国百姓的掩护下,顺利地翻出了城墙。几人冲进城外三十里的一片树林之后,郑东贵仰躺在地上,喉咙里拉起了风箱....... “谢天谢地啊!我居然还能活着。”像是在沥青里打了个滚的高占元嘴里直念“阿弥陀佛”。 “名号算是闯出来了......”陈大胆心里舒坦,暗自琢磨,“就差手下的‘四梁八柱’外加小崽子。(指手下的土匪干部和喽罗)”想着,目光不知不觉中瞄向了这几个一身焦黑的“沦落人”。 郑东贵摇晃着身子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拄着一段枯枝就要向西蹒跚而去...... “你干啥?”陈卅问道。 “噢!”郑东贵转过身一抱拳,“陈老弟活命再生之恩,郑某没齿难忘,他日如有用得着郑某之处,郑某定当结草衔环......” “行行行啦!”陈卅没吃这套,他也不客气,直奔主题,“我说老郑!你也不用他日来世的,现在还不就行啦!” “现在?”郑东贵瞧瞧自己那一身油泥,还真想不出该怎么报答这位仁兄。 “你跟着我干不就行啦?”陈卅是真不客气。 “跟你干?”郑东贵的脑袋摇得象拨浪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年,这事没得商量。” “我说老郑!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爷们?噢!你就眼看着小鬼子熊咱们,连个屁也不放?你还是东北老爷们不?” “我先声明噢!”郑东贵靠在树干,举起右手说道,“打小鬼子!我郑东贵可是从来都没含糊过。可要是当胡子,对不起,就请兄弟你另请高明吧!” “你说啥?”陈卅瞪圆了眼睛,“你看不起咱这些三老四少是咋地?胡子那点不好?我就觉得胡子要比你们正规军强!你看看东北,狗日的小鬼子一放枪,你们这些正规军跑得比兔子还快。整个东四省现在就是我们胡子在跟小鬼子干!” “我不跟你胡搅蛮缠!”郑东贵礼貌性地拱拱手,“人各有志,你今天就是说出天花来,我也不能和你穿一条裤子。没办法,我是军人,我是东北军的军人,我还得去找少帅,跟着少帅干那才是正经出路。” “嗨!”陈卅一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当你要干什么哪?闹了半天你不还是要当胡子么?” “你说啥?”郑东贵不愿听。 “我说老郑!你也不打听打听:东北这些绺子那提起张少帅他爹张大帅,谁不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咱们吃砸饭的老祖宗啊!谁不知道张小个子是怎么起家的?他那是背靠青麻坎,脚踏八角台才打出的这片天下。你去投奔他家少掌柜的,那不还是当胡子么?” “你说啥?”郑东贵不干了,东北军的弟兄也急了,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上来就要和陈卅“理论理论”。 “哎!你别说!”宋先生突然叫道,“我想起一件事情,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宋先生的一席话当时就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下来。郑东贵喘着粗气问道:“有啥事你就说!” “东贵!你知道少帅在哪么?你要是知道,我也和你一块去。”宋先生擦了擦镜片,对准树叶间隙的朝阳看了看。 “我怎么知道?自从锦州那一仗之后,我就被关进了大狱。” “嗨......”宋先生叹口气,又摇了摇头,“那就麻烦了!” “宋先生!您什么意思?”李通财问道。 “咱们身上一没钱,二没粮,再加上没有向导,该怎么去找少帅呢?” “对呀!”陈卅一拍大腿,随后看看东北军的弟兄说道,“别看我,我身上也没钱!” “这是其一,”宋先生又道,“即便是咱们找到少帅,不知少帅该怎么安置咱们?他能否支持咱们去抗日呢?少帅远离故土寄人篱下,他的补给怎么办?他怎么养活这些兵?他是否还象在东北时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 “不!少帅一定会答应的!”一个圆脸叫马富的士兵说道。 “你拉倒吧!”陈卅一指穿了条花裤子的马富,“张少帅要是抗日他又何必让出沈阳呢?要打小鬼子那早就干了,何必还要等到这个时候?你指望别人还不如指望指望自己!” 不知道宋先生是否有意配合陈卅,这二位一唱一和,就跟那说对口相声似的: “我说宋先生!” “哎!” “你说咱这还有指望吗?” “您指什么?” “我是说呀!咱抗日不能光指望往别人是不是?” “有道理!” “我就不一样啊!” “您怎么不一样了?” “咱是不管别人,咱自己就和小鬼子干!” “噢?” “别的咱不说呀!打今个起,您问问小日本哪个还不知道咱陈大胆?” “那是!可这管什么用呢?” “当然管用啦!从今天起咱就不用靠抢啦!老百姓肯定会支持咱们哪!到那时咱就会要人有人要枪有枪,要粮食有粮食要裤子有裤子!” “怎么还要裤子有裤子啊?” “那当然了,你没见到女人都把自己裤子给送来了吗?”说着,陈卅一指马富的下半shen:一条花花绿绿的女人棉裤。 这几句话,把马富羞得无地自容。一条裤子就暴露了这些人曾经干过些什么。陈卅笑嘻嘻地瞧着郑东贵,心想:“我看你小子怎么说,我还就不信从沈阳到锦州这一路你们就没当过胡子。” 郑东贵不停吧嗒嘴。想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事实面前,强词夺理是没用的。 “报告!” “进来!”青木坐在竹木摇椅上不住地捶着头。 “中佐阁下!经过我们核实,关在义县警察署里的宋玉昆,实际上是满洲赤匪辽西地区的负责人!”传令兵双手将档案送交到青木的面前。 “巴嘎!”青木“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破口大骂,“这个中野简直就是一头地地道道的北海道蠢猪!” 摇椅一前一后,“吱吱嘎嘎”地摇晃个不停...... 第8章 “中野大尉!你知道你放跑的宋玉昆是什么人吗?”青木气急败坏地对着话筒一阵嚎叫。 “大佐阁下,我已经知道了!”中野的声音显得极其沉重,“我对我的失职向您表示道歉。不过,当时我们缉捕他的时候,有人作证他只是个教书先生,所以......” “所以你们就玩忽职守,只把他关进了警察署是吗?” “大佐阁下,我承认这是我的失职,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抓住宋玉昆和那个陈大胆!” “巴嘎!你认为你自己还能胜任这个特殊使命吗?作为一名军人,你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帝国的利益,而是你的家人!在关键的时刻你不下令追击逃犯,却把这些帝国的勇士用于抢救你的家人!你的行为简直就是帝国军人的耻辱!” “大佐阁下!这是我的失职,我请求处分!” “我们已经损失了十七名帝国士兵和一个少尉!出于舆论的考虑,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再损失一名大尉了!可是中野君!你必须用你的行动来证明你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明白吗?” “哈依!” “你要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短的速度缉拿这股匪徒,否则,你就自己对军部的人去解释吧!” “哈依!” 郑东贵不情不愿地跟在陈卅的后面。出于面子的问题,他没有表示同意或者是拒绝。面对宋先生宋玉昆,他只是很勉强地说了句:“反正我现在也是无处可去,就先跟你们干着。不过咱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干不好,那我还得走!” “行!”陈卅没有难为他。 宋先生是个有学问的人,这一点大家都能感觉出来。面对用粗麻大线将玳瑁眼睛勒在耳朵上的宋先生,陈卅始终也没搞明白他的脑袋里是怎么装进那么多学问的。陈卅喜欢讲戏文,他把背上的宋先生和自己比喻成了“猪八戒背媳妇”,宋先生马上就告诉他这是由《西游记》高老庄那一折改编的,并且,还给大家讲了许多关于西游记的故事。最后,宋先生问大家:“你们想过没有?玉皇大帝为什么在一开始弹压孙猴子,可是到了后来却处处怕这个孙猴子?” “我只是看着热闹,没想过那么多!”陈卅答道。 “大胆兄弟!这可就不行喽!”宋先生遗憾道。 “咋不行?谁听戏文还想那么多?” “你不是总说张作霖张大帅是你最佩服的人吗?可是你知道张作霖是怎么起家的吗?” “他不就是背靠青麻坎,脚踏八角台么?” “没这么简单!”宋先生清清喉咙说道,“当时依靠青麻坎这股大绺子的小股绺子不下几十股,可为什么只有张作霖干出来一番事业了呢?” “这我还真没想过!” “张作霖张大帅目不识丁,可是他和别的绺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善于思考,善于把握住形式!” “宋先生!啥叫善于把握形势?”对于这种新名词,陈卅是一窍不通。 “那就是说,他能够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加以琢磨,就是寻思。然后对自己的将来进行充分地打算。这是他能够成功地先天条件。” “那后天条件是什么?”郑东贵等人也竖起了耳朵。 “后天条件就是他善于联合。他团结利用了一切力量,包括向清军投诚来最终打败了敌手,取得了奉天的政权和军权。” “宋先生!我明白了。”陈卅突然感悟道,“你是想说咱们抗日也不能光靠自己单枪匹马和小鬼子干,还得联合其他绺子和弟兄是吗?” “对对!”宋先生高兴地点点头,“大胆!你很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所以啊!你具备干大事的条件。” “张大哥也这么说过我。” “张大哥?哪个张大哥?”宋先生问道。 “他叫张贯一,我们是在奉天大狱认识的。” “噢!”宋先生点点头。 “对了宋先生!咱们要抗日,要照您说咱们首先该怎么干?” “首先哪!咱们得招人弄枪,没有人没有枪不行,总不能就凭咱们这几个人和小鬼子去干吧?” “那是那是!” “其次啊!咱们得找一个落脚的地方。树无根不活,咱们要想干出一番事业,就必须要有自己的地盘才行。” “这也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要联合一切抗日的武装和抗日的民众。没有他们的支持和配合我们也成不了大事。” “这就不好办了,”陈卅为难地摇摇头,“正规军就别指望,他们一见我就说我是胡子。大绺子就更不用说了,六寨七山的人一提起我就咬牙切齿。不行不行!”陈卅把脑袋晃得象拨浪鼓。 “大胆啊!你别灰心,我相信只要我们以诚相待,始终坚持抗日这面大旗,迟早有一天这些人就会理解会支持我们的。” “那要等多久?黄瓜菜都得馊了。” “你别着急,咱们可以打个赌:只要你这么做了,就会有人欣赏你支持你。” “那好!我就和你赌了。呵呵!别的不敢说,就说这些绺子,他们向来只是关心自己的饭碗里有没有肉,你叫他们冒险去得罪日本人?我看宋先生你输定了。” “那也未必。”宋先生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傍晚时分,几个人在一处比较偏僻的小山村暂住下来。郑东贵等人累得不行,喝过一碗苞米糊糊就躺下睡了。陈卅是出了名的精力旺盛,他钻进宋先生的屋子里问东问西,和宋先生促膝畅谈。 “宋先生!我有个闷儿您能不能帮我解解?” “噢?说说看!” “我啊!”陈卅一边拍着大腿一边说道,“我打小的时候就经常做一个梦。总能梦见一个穿绿衣服的人浑身冒血,然后他就拉了手榴弹。” “噢?” “爆炸的一瞬间,我还能看见一个梳着小辫的仙女在哭,这仙女的模样很像凤凰......对了,你没见过凤凰。不过,我总感觉她是在对我哭。” “你经常会梦着吗?” “小时候经常梦到。” “这个......你还梦见什么了?” “我还梦见那个穿绿衣服的人总和我说:‘军人,不能只对得起这身军装’,您说这事怪不怪?” “大胆!照你现在的身份来看,是不太可能说出这种......这种话来的......可是,这话的的确确是从你嘴里出来的......这个.......” “我曾经找过一位高僧解过梦,可他却说,这是天机,还让我等着看着,并且告诉我什么也不要做。还说什么一切都要随缘,没有因就没有果之类的话。反正我是不懂。” “我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曾经有一位高人叫庄子,他在梦里曾经梦见一只蝴蝶,可是仔细一看,却发现自己就是蝴蝶。后来,他就说自己就是蝴蝶......” “这是啥意思?” “要我想,这位高僧也许在说你就是蝴蝶,蝴蝶就是你。” 陈卅摇摇头,还是没听明白。 “大胆!”宋先生转移了话题,“如果你要起事,不知你想打着什么旗号?” “抗日啊!” “抗日是没错的,我是说你想让老百姓支持你,就必须要有个合理响亮的名字作为自己部队的旗号。” “就叫‘八路军’!” “‘八路军’?这个名字你是怎么想到的?” “不是我想的,而是我们原来大掌柜起的名字。” “噢?” “当时啊!据我我爹跟我讲:我们立柜的山寨本来是叫‘常胜军’。可是和别的绺子争地盘却没有一次打赢过。后来,六寨七山的爷们就嘲笑我们是六寨七山的第八路,也就是下三路,比第九路能强一些。所以啊!打那以后,老掌柜一气之下就把咱们绺子改做‘八路军’了。” “噢!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你以后还打算用这名字吗?” “用啊!你不知道,自从改了名字之后,我们可就再也没输过,一直当到六寨七山的大把头。算命的都说这名字吉利,还告诉咱们大当家的,千万不要改名字,最好一直用它。” 宋玉昆无话可说。土匪拉杆子起事讲究很多,一旦打了胜仗就会对“名号”看得比命还重要。陈卅如此,各地大大小小的土匪绺子都是如此。 (注:在历史上,的确有一股关东胡子自称是“八路军”,这里笔者只是引用。如有兴趣者可翻阅张正隆的纪实文学《血红雪白》) “宋先生!我想请你当我的军师。”陈卅说道。 “噢?”宋先生一愣,心想,“这个大胆倒是挺有意思,他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领导能力。”宋玉昆是一位见多识广,心怀家国天下的大人物。对于这个陈卅,除了欣赏他身上的那一股子抗日热忱之外,目前对于这个人他还不是十分了解。对于一个土匪出身的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宋玉昆觉得这种人的思想是属于那种最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而波动的一种类型。这种人如果教育好了,不失为一员为国为民马革裹尸的猛将,但是如果不小心波动了他的思想,很可能他又变回一个聚啸山林祸害一方的土匪。 “大胆哪!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你将来是不是要当一辈子的胡子?” “不!”大胆坚决地摇摇头,“我当胡子,目的是要向张大帅那样福荫子孙光宗耀祖,当一辈子胡子哪行?我爹说过,当胡子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大胆啊!你就没想过走别的路试一试?” “想过啊!我曾经想去江西投奔共产党。可人家都说共产党是红胡子,我一想这红胡子和胡子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还是自己拉杆子算了。” 宋先生微微一笑,不由重新打量起这个陈大胆。 “宋先生!您笑什么?” “呵呵!我在笑啊,你陈大胆真是大胆。这世间除了你还真就没有人敢明目张胆扬言自己要参加共产党。” “那咋地?我怕什么?左右也是个胡子,反正也是个掉脑袋,怕有个鸟用?” “大胆啊!有个问题我还想问问你:郑东贵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安排?” “他们?跟着我干哪!” “郑东贵他们都是从正规军里下来的,你真让他们当土匪,恐怕他们不会甘心。也就是说,他们不只是受过良好的军事教育,同时他们也是一群爱国军人。如果你不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名分,恐怕迟早有一天他们还会脱离你,去找正规部队!” “是啊!这可咋办?” “依我看,你不妨在组建部队的时候,就把部队的起点拔高。比如说,你要象东北军或者是象国军那样,把这支武装从一开始就建立成一支正规部队而不是胡子武装。” “那......那正规军咱也没见识过呀?这该怎么建立?” “郑东贵不就是最好的教官吗?你可以向他学习,而不是单纯地命令他们利用他们。如果,这支武装是由郑东贵参与和组建的,你想想,他还能放弃这支队伍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看来有学问的人就是了不得,怪不得我爹从小就和我说,世上三种人不能得罪:官府、秀才和娘们。” “呵呵.......”宋先生开心地笑了。 陈大胆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宋先生:“给你的,宋先生。这东西好吃!” “噢?巧克力?” “这是我从‘黑皮’兜里顺手牵羊牵过来的。宋先生见过?” “是啊!”宋先生点点头感慨地说道,“那是十几年前我在法国的时候......很久没吃到喽!” “这东西好吃。小时候我们大掌柜的姨太太就喜欢吃这东西,我经常去她房子里偷吃。后来我发现,凡是娘们就没有不爱吃的。” 两个人谈了很久,陈卅受益匪浅,回到屋子却再也无法入睡。他摇头拧耳弄醒了郑东贵,气得郑东贵一阵破口大骂。 “妈巴子地!几点啦!你他妈到底还让不让人睡啦?” 陈卅学着宋先生的口气说道:“老郑!我可是找你谈重要的事情,这可是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以及未来前途的命运!” “什么事?”郑东贵没心思睡了。 “既然你小子不感兴趣,那你就等着小鬼子砍你的脑袋吧!” “有屁快放!” “就是由你牵头组建一只正规军的问题......” “妈呀.......”郑东贵一声“惨叫”,蒙头便睡...... 陈卅这边想着怎么组建正规军。中野那边也在苦苦寻找陈大胆的行踪。便衣暗探派出去不少,可是回来都说没发现这小子的下落。“这个‘巴嘎’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中野迫不得已,只好用布条在脑袋上又缠紧了一圈。 “少当家的!‘四海’把事儿闹大了!”五哥趴在凤凰的耳边说道,“这小子把义县守备队给端了。” “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 “看不出来!他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凤凰没吭声,双手托腮,小酒窝一隐一现...... 第9章 各路人马都在寻找陈卅的下落,可是陈卅就象在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首先,义县守备队的中野队长已经急得快上了吊。他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结果只获得了内容为“去向不明”的最可靠情报。“巴嘎!”中野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手下特务队长被他抡圆了巴掌扇成了“轻度贫血”。万般无奈之下,中野决定亲自出马。他发誓就是把整个辽西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陈卅从耗子洞挖出来。 “外行了不是!”凤三接到义县的情报,嘴里“呲”了一声,“要说这小鬼子的脑袋瓜子还真不是一般地笨。用正规军那一套对付陈卅,”他对中野下了个比较客观的结论,“陈卅是干什么的?那是从小被狗撵,漫山追兔子的老过山风。干咱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个藏。做了这么大买卖,他有可能还躲在辽西吗?也不知道这个中野是怎么想的,脑子里全是屎!” 中野急于寻找陈卅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他就差上庙里去求个签儿。可是中野的烦恼陈卅并不知道,此时的陈卅正在和郑东贵叫着劲。原因很简单,陈卅对郑东贵的治军方法提出了疑义。 依照宋先生的意思,是打算让郑东贵成为这支新组建部队的创始人之一。陈卅同意了,郑东贵为此还激动得两宿没睡。在热河的一座小山村里,在宋先生的主持下,宣告了“冀热辽抗日八路军”成立之后,大家的意见就开始出现了分歧。在这支只有十个人的军队里,意见分成了左中右。左派代表是以郑东贵为首的原八个东北军;右派代表则是以陈卅为首的......一个人!(按照后世的说法应该叫一小撮)中间派,当之无愧就是宋先生——属于和稀泥那一类。 矛盾的主要焦点就是一点:关于按什么方向去建军的问题。郑东贵主张要以正规军的建军模式来运作部队——主抓军容军纪外带正规战。可是陈卅不同意,他用了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光膀子系领带。陈卅指着面前这九个人说道:“就凭咱这几个鸟人几杆破枪就想和人家小鬼子打正规战?别的不说,你们东北军就算是够正规了吧?可照样打不过小鬼子。要我说,要和小鬼子干,那还得使用咱们胡子的办法。” “大胆!咱可说好了,咱这支队伍绝对不能变成胡子!”郑东贵强调,“想要把小鬼子赶出去,那最终还得靠正规战是不是?你那一套能把小鬼子打跑么?” “我告诉你老郑!”陈卅也是振振有词,“你还别瞧不起咱们胡子。各朝各代,谁把咱胡子怎么啦?就拿你们东北军来说,剿了咱们那么多年,咱们还不是越剿越多?我跟你说啊!打小鬼子,那还得用咱们胡子最拿手的战术——老太太穿鞋底子......” “怎么讲?” “你得慢慢拧!” “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是按照你那一套,猴年马月才能赶跑小鬼子?” “哎!你可说对了!”陈卅一拍大腿,“我还真就不希望小鬼子那么快就完蛋。他要是完蛋了,谁陪咱练手啊?” “你们都别吵了!”宋先生发话,“你们两家各执一词,说得都挺有道理......” “宋先生!您别总和稀泥行不行?把你意见拿出来!”陈卅急于寻找自己的同盟军。 郑东贵心里这个得意啊,他暗道:“你就是把他拉过去也没用,我们这边可是8:2,人数占优!” “要我看,”宋先生说道,“要我看你们不妨把两家的意见和一和,或许......” “嗨!”陈卅窝心得要命,“说了半天,您这儿还是在和稀泥啊!” “谁说的?”宋先生不同意,“我是说,你们两家说得都有道理。可是呢?究竟对与错,那还要在战争中去检验不是?目前,我们就这十个人,算是世界上军一级建制中最小的‘军’。现在,我们急于要扩大自己的力量还要保全自己。所以,目前任何的损失我们都是无法承受的。摆在我们面前的矛盾首先是生存问题。正规战是解决战略胜负的最终手段,可他不是保证生存的好办法。陈军长的办法经过多少代人的总结和运用,已经证明是很有效的,那我们为什么不用呢?” “哎!你看看,还是人家宋先生有学问,你瞧瞧人家,那事情看得多明白?”陈大胆“呵呵”笑道,“不过那啥!‘战略’和那个什么什么的......是啥意思?” 宋先生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但是,最终要把小鬼子赶出中国,那还是要靠郑副军长的正规战......” 郑东贵仔细琢磨宋先生的话,没吭声。 “......要我说,”宋先生绕了一圈,最终下了结论,“我们不妨把两种战法结合起来,既可以保全自己,又能达到最终目的。你们看怎么样?” 郑东贵陷入了沉思,陈卅不断地搔着头...... “您是说我们要按正规军来训练和要求部队,但是却用胡子的打法来对付小鬼子?”郑东贵不愧是职业军人,反应就是快。 “没错!” “这种方法我可从来都没用过......”郑东贵挺为难。 还好,陈卅也不是笨蛋,尽管文化水平较低,可还是把问题的关键琢磨明白了。“我没问题!”他嚷道,“只要咱们自己不吃亏,怎么办都行!” “所以啊!从今天开始,正规战这一块就交给郑副军长负责。胡子打法......噢!对了,应该叫游击战,就麻烦陈军长多费心了.......” “哎!不对啊!”陈卅突然想到一个严重问题,“各教各的,可这怎么串起来?我是说打起仗来总不能一会儿正规一会儿游击吧?怎么把他们合在一起用?” “这好办哪!”宋先生笑道,“你们先在私底下演练,演练成熟了再教不就行了?” “和他?”陈卅和郑东贵异口同声喊道,“省了吧!哼......” 进入八月之后,北平的天气异常闷热。时局的动荡使得北平纳凉的市民在闲谈中多了一丝忧患,少了一分往日的爽朗。 于氏家族在民国属于名门望族。不仅仅是因为从于家走出了一位国府元老,而且于家的财势在整个民国来说,也不次于那位蒋委员长。但是于氏家族和蒋某人不同的是,于家乐善好施。 九一八事变之后,流落北平的东北难民始终是国府最大的心病。对于这些一夜之间失去家园的难民来说,举目无亲的他们,露宿街头的他们,情绪极不稳定的他们,使得蒋委员长在一夜之间乌发尽落。国库的预算原本就没有救济东北难民这一项,可以说是日本人在无形当中给诺大的中华民国增添了不少麻烦。但是这些人确实是地地道道如假包换的中华民国公民,蒋某人即便是有心无力,他也决不甘心共产党趁机对这些国府子民的有力无心。万般无奈之下,他挂通了于家的大当家——于世超的电话。 “是介浦兄吗?我是介石!” “介石兄?今天怎么有空给我这个寓公打电话呀?” “介浦兄!我是有难处啊!不得不求助介浦兄您哪!” “介石兄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 “娘西皮的日本人,他给我制造了麻烦。北平、天津这些城市里的东北难民,令我如芒在背,坐如针毡哪!” “介石兄!是不是国库里的预算不够了?” “介浦兄果真是聪明人,我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呀!” “介石兄请放心,这件事情我于家不会不管地,我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粥棚粥厂了。” “谢谢!谢谢!”蒋中正的声音有些哽咽,“患难见真情,关键的时候还得是介浦兄您哪!要不然,赤匪趁机煽动灾民闹事,我华北的大好河山就永无宁日,民国就国将不国了。” “介石兄!小弟有一事不明。” “介浦兄请讲!” “汉卿这几天在公开场合情绪有些失控,不知介石兄采取什么对策没有?” “由他去吧!”蒋中正叹口气,“他还年轻,年轻就会冲动。丢失国土他也是无颜以见江东父老啊!” “可是......可是他私下对人谈起,说是您下的命令叫他不抵抗......这个.......恕弟冒昧......” “娘西皮!”蒋中正骂道,“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 “介石兄请息怒。汉卿情绪失控,讲几句过头话也是在所难免,看在他在中原曾经帮助过您的份上,就网开一面吧!” “汉卿年轻,不懂事,一定是有人在挑拨离间。”蒋中正余怒未消,手指在书桌上用力敲打。 “介石兄!小日本步步紧逼,咱们如果一味忍让,是不是......” “我也想打呀介浦兄!”蒋中正痛心疾首地说道,“可是国力不行啊!内有赤匪,外有公债。国军现在的装备你也知道,怎么和日本人去打?一打就有亡国的危险。先总理亲亲苦苦创建的民国,决不能毁在我蒋某人的手中!” “江西的赤匪可是抓住这个机会大造舆论哪!他们的话已经蒙蔽了不少人哪!” “所以我们一定要尽早剿灭这个心腹大患。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时间你明白吗?不能让赤匪获得喘息做大,他们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蒋中正喘着粗气说道,“对于日本人,我们只能暂时忍耐,不是不打,而是时机不成熟。至少要让我装备训练三十个师之后我才能考虑怎么和日本人周旋。东北不能白丢,我是一定要收回来地!” “唉!介石兄也有难处啊!好吧!只要是我于家能帮得上的,即便是倾家荡产,也会全力支持介石兄!” “谢谢!谢谢!”蒋中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连连道谢。 “介石兄忙吧!北平的事儿您就交给我,有什么消息我会通知介石兄!” “好!就这样。”蒋中正撂下电话。可是于世超却犯了愁。他的宝贝女儿这几天心情郁闷,如同一位闭关修行的得道高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也不肯去。女儿的心情直接影响到了父亲,于世超为此急得茶饭不思。 于慧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一件事情。在城北粥厂所发生的一件事情直接影响到了于慧这一生。 7月13日那天,于家依旧向难民布施。可是粥厂开门的时候,在队伍前挤进来几个朝鲜人。 “后面排队去!”人群里有人不干了。 “妈个X的!你说什么?”这几个朝鲜人拽过发话的人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别打了!不许打架!”于慧生气了,她把勺子重重一摔。 朝鲜人将这个中国人打得满脸是血,如果没有于家人的制止,这个被打的中国人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周围几千个中国人依然将目光紧盯着锅里的粥,似乎被打的是个外国人。没有人站出来制止,更没有人说一声“不”。 “你们......”于慧气得想哭。可是这些人冷漠的面孔和冷漠的心依旧关注着那锅粥...... “你们......”于慧用勺子指着这些同胞,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她的心被撕扯得粉碎.....“靠他们救中国......中国还有救吗?还有救吗?”于慧哭了,泪水一滴一滴地溅落在滚热的粥里......难民的眼睛盯着那锅粥,却没有人向她看上一眼...... 于慧痛心国人的冷漠,与此同时,陈卅却在头疼面前这些人的顽固。通过与郑东贵的一番“理论”,使得陈卅明白了一个经典道理:手下没人,说话就不如放屁。为此,他愁得一宿没睡。天亮之后,他用手枪逼着村长给他拉壮丁,可是这见多识广的村长一看到机头大开的手枪,当时就屎尿齐流昏死过去...... 陈卅算是服了,但是令他彻底心服口服的,还是这十几个被他用手枪“请来”的壮小伙子。他们蹲在地上,居然一声不吭。 “妈个巴子的!你们哪怕是放个屁也行啊!”陈卅急了,他把手枪往桌子上一拍喊道,“老子不是拉你们当胡子!老子是请你们去打小鬼子!”这些人连眼皮子也没撩一下,双手抱在胸前,反而撅着屁股往后退了几退...... “你们是不是老爷们?嗯?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站着撒尿的?”陈卅气得想吐血。要不是宋先生交待过不许胡来,他真想把面前这群混蛋一个一个拎着耳朵给毙了。 “老总!求你放过咱们吧!家里还有老有小呢......”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哀求道。 “有老有小?妈个巴子的,都这个时候了,你他妈想的还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你他妈......”陈卅想说,“......你他妈提醒老子了,看来老子要是不杀你全家,替你解决后顾之忧,你小子也不能跟老子去打小鬼子!”想归想,但是真要这么做,恐怕这些人就不是先打小鬼子,而是先灭了他陈卅。 “老总,家里人还指着我吃饭呢!”壮汉苦苦哀求。 “你们都是这样吗?”陈卅拎起手枪,瞪起了血红的眼睛。他这副模样,当时就吓得这些猎户、农民连大气都不敢出。“都别他妈蹲着啦!老子看着心烦!”陈卅一拍桌子,这些农民“吱溜”一下子全蹿上了炕。陈卅撇着嘴,挨个打量,看得这群本分的庄稼人心中发毛,冷汗直冒。 “你瞧瞧你们这副熊样?你们她娘的......你们她娘是怎么生的你们!还说你们这里人人会打猎,个个是英雄。要我看全是他妈孬种!” “老总!”刚才发话的壮汉又道,“不是咱们不买你的账,要要是咱们都走了,这一家老小该怎么办?总不成都饿死吧?我们这些山里人心直口快说话算话,决不搪塞糊弄人,主要是我们也有难处......”一看就知道他是领头的,至少陈卅的眼睛就不揉沙子。 “什么说话算话?你们就是熊......”陈卅一拍脑袋,把吐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骂过一百遍了,再骂一次估计也没什么效果。陈卅放弃激起他们血性的打算,自己都觉得有些泄气。 可是把人“请来了”,不招一个两个带走,自己脸上无光不说,以后在郑东贵的面前也别想抬头做人了......“妈的!怎么办呢?”陈卅蹲在椅子上苦苦思索,“老子要是连这些泥腿子都制不住,还打什么小鬼子?以后在道上也别混了,撒泡尿浸死算了......”想到这儿,不由得埋怨宋先生,“你说你个眼镜啊!非逼我发什么毒誓。还说什么‘要以大局为重,不能损害队伍的声誉’“不能强迫抗日’‘......妈的!拉绺子哪有不强迫的,不用强谁跟你呀?这要是换了以前,老子非要点了他的房子,看他跟老子走不走......咦?”要不人人都说陈卅聪明,那脑筋转得就是快。一提到“火”,他突然就想出了主意。“行!你们有种!”他从椅子上跳下来说道,“既然你们没想好,那我也不强求。是吧!强扭的瓜它不甜哪!不过呢!我看你们哪!这心里还是挺恨小鬼子是不是?” “是是!”众人虽说不知道小鬼子是不是比面前的人还可恶,但是一见陈卅松了口,慌不迭的只能应和。 “我也知道你们都有难处。我呢!也不想勉强大家。不过呀!我希望你们先不用着急答应我,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 “是是!” “刚才那位兄弟说了,你们都是诚实本分守信的人对不对?” “对对!” “那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去好好想想。我知道,你们这里肯定有人想跟着我干......” “才怪呢......”多数人都恨不得他赶快消失。 “不过呢!他脸皮有点薄,不好意思,又怕家里人不同意是不是?没关系,我这个人随和,能体谅你们的难处。这样吧!你们也不用说同不同意,想好了的人把身子稍微欠一欠就行,我等着!”他看看这一屋子的人,还真没失望——一个动弹的都没有。 “不过我有言在先,同意了的人要是敢反悔,那就是逃兵,逃兵是要枪毙的。军中无戏言,你们慢慢想吧!我去给大伙儿弄点水,大热天的,瞧瞧我这一身汗......”说着,陈卅哼着“宋老三”不紧不慢地走进厨房...... 谁敢动啊?无奈之下,这些朴实、勤劳、诚恳的农民兄弟只好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耳听蝉鸣,浃背流汗。 哼着“宋老三”的陈卅将炉膛的铁锅注满了水,又从门外抱进一捆一捆的柴禾...... 农民兄弟在心里强烈地呼喊着:“我们不渴!”可是他们却紧紧闭上了嘴,生怕动动嘴唇都有可能被这可恶的“胡子”拽过去。 陈卅点着了火,拿起一把蒲扇将火苗扇得直舔锅底。过了十几分钟,这满满的一锅水就沸腾不止,弄得整座屋子全是水汽...... “喝!还挺着哪?”陈卅摇着蒲扇,一脸坏笑地盯着这群被水洗过似的壮汉,“我看你们还能挺多久!” 壮汉们咬着牙,甭说,吃苦耐劳这一项,农民兄弟可真是不含糊。再加上胆小、逆来顺受这种优秀的性格,小鬼子想不欺负中国都不太可能。 仅仅过了十分钟,这土炕上蒸腾的热气就把陈卅薰得直咳嗽。望着紧闭的窗户,陈卅是一会儿都不想呆。可是这些农民兄弟......在陈卅的注视下,终于有一位仁兄挺不住了。热炕外加火烧火燎的屁股,迫使他不得不欠欠身子挪挪地方继续“静坐”...... “哎!”陈卅一指这位仁兄,“你同意啦!好啊!好啊!大家鼓掌表示欢迎!” 谁敢鼓掌啊! “我......我不是......”这位仁兄还想解释几句。 “你想反悔?”陈卅瞪圆了眼睛,手里掂起了“二十响”...... “不不不......”这位兄弟赶紧摆摆手。 “那就院子里蹲着凉快去!”陈卅一侧身,捂着鼻子把这位如丧家珍一身馊味的兄弟放了出去...... “哎!又同意一个!” 不用解释,院子里又蹲了一个...... “哎!三个啦......” 没过多久,当最后一位仁兄捂着冒烟的屁股,一瘸一拐地撞破窗户跳进了院子的时候,陈卅脸上的坏笑更浓了...... 按照郑东贵的说法,那就是陈氏征兵法天下独此一家,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第10章 宋玉昆换了一席长衫,走进承德的一间杂货店。 “掌柜的,有没有上海的洋胰子?”宋玉昆问道。 “上海货没有,天津卫的行不行?”掌柜的忙着拨打算盘,头不抬眼不睁。 “怎么卖?” “不知您是要批发还是零售?批发的话每箱给你打三折。” “三折你不赔了?这么办,如果你能保证货源,我宁可全价进货。”宋玉昆笑道。 掌柜的抬起头看着宋玉昆,也笑着说道:“好好!就依你,要不您先上后院库房看看货?”他招呼了伙计看店,向宋玉昆摆出了“有请”的姿势。 “好!”宋玉昆说罢,一撂长衫从侧门迈步进了后院...... “老宋!你可来啦!组织上为了你的事情急坏了,你还好吧?”掌柜握住宋玉昆的手,激动得满脸通红。 “老许呀!这次可真悬,要不是一个愣头青误打误撞救了我,估计我这回肯定是见了马克思。” 许掌柜拉着宋玉昆坐到一边,拎起茶壶一边倒水一边说道:“你的情况组织上已经了解了。咱们内部出了叛徒,为了慎重起见,恐怕你的工作要暂时调动一下。” “噢?组织是怎么安排的?”宋玉坤接过茶杯喝了口水。 “满洲省委自从搬到哈尔滨之后,辽西和热河地区的部分党组织由于地势较远,在行动上不便同满洲省委经常保持联系。所以,经中央研究决定,辽西和热河地区的部分党员要划归平津地区的党组织进行统一领导。” “上级还有没有别的指示?” “有!”许掌柜坐在一旁说道,“‘九一八事变’之后,我党根据目前的形式,向东北派出了大批党员干部,同时命令这些党员干部要与当地的抗日武装结合,组建自己的抗日武装。为此,上级领导命令你要在辽西、热河等地开展工作,争取在关东军进攻热河之前,建立一支由我党领导的抗日武装。有问题吗?” “问题嘛......”宋玉昆想了想说道,“现在我的手中就有一支正在组建的抗日武装。领头的叫陈卅,是一个在东北为匪多年的惯匪。” “噢?” “不过这个陈卅和别的土匪不同,他对我党的态度并不抵触,曾经还有过去江西投奔红军的打算。” “是吗?这个人可靠吗?” “他为匪多年,沾染了一身匪气。不过,他本质不坏,对小鬼子也恨之入骨。据他所说,他和张贯一同志还有过接触,对贯一同志很钦佩。” “那就是说,只要我们的工作做到位,他完全有可能成为我们的同志?” “也不那么简单,”宋玉昆掸掸袖子说道,“正因为他从小生长在土匪窝,所以在客观思想上衡量好坏的标准完全是土匪的标准。这种人情绪变化比较大,如果能正确引导,他完全可以成为我们最可靠的同志。但是也要看到其另一面,那就是他一旦蛮性发作,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完全也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所以如何对待这个人,我正在考虑之中,不敢和这个人走得过于亲近。” “工作还是要做的。”许掌柜说道,“我知道下面的同志很难。可是对于这个陈卅,如果照你所说,他还是有希望成为我们的同志。既然有这种可能,我们为什么不去争取呢?难道一定要把他推向与我们对立的一面吗?他身上也许有着这种或者是那种令人反感的东西,但是我们也应该看到在他的身上也有着别人所不具备的东西——那就是积极抗日。对于这样的人。我看最好还是把他拉到我们的身边,咱们革命队伍中象他这种出身的人也不在少数,最后不都是变成了坚定的革命者么?因此,我认为这世界上只有不能改变的出身,没有不能改变的人。我们如果不要他,也许这正是敌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许书记!你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好!我马上执行上级的命令。话说回来,没有上级的批准,我还真就不敢答应去当他的‘闲员’。” “‘闲员’?什么意思?” “就是军师。” “噢?他还真想拉你入伙?呵呵!咱们的老宋转眼之间就由出国留洋的学生变成了山大王啦!” “可惜我这个山大王手下连一个小卒子都没有。” “呵呵!会有的,你放心,你的事情我马上向上级请示。” 老宋去秘密接头,陈大胆却在院子里发愁。那位屁股冒烟的仁兄吱着黄牙,一口一句:“你干啥也?熊人是咋地?” 陈卅没吭声,他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面相敦厚”,却不断抽吸着黄鼻涕的汉子,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你干啥也?熊人是不?”这位仁兄捂着屁股,在院子里一瘸一拐地蹦着,嘴里不断地嘟囔着同一句话。 “兄弟!”陈卅伸出五根手指哀求道,“都五分钟啦!麻烦你能不能换点别的话说说?算我求求你还不行?” “你......你干啥也?咋竟熊人呢?”黄鼻涕汗子“呵呵”笑道。 “大胆!”郑东贵趴在篱笆墙上,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哎呦......”他捂着肚子大叫道,“这......这就是你招的兵?呵呵......缺心眼的人你也招?嘿嘿......哎呦我的妈唉!笑死我了......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 “你笑个啥?要笑回家笑去!笑出毛病老子可没药给你治!”陈大胆有些挂不住脸。他拎起那位领头仁兄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他怎么能是瘭子呢?” 领头仁兄苦笑道:“老总!他本来就是个瘭子,名字都叫汤二瘭子。” “我没问他名字,我是问他到底怎么混进来的?” “老总!”领头的一指陈卅,“那得问您哪!” “问我?” “是啊!我正领他回家,您就用枪把我们都......都给请来了......” “也和?”陈卅傻了眼,他没敢看郑东贵,尽管郑东贵正躺在地上被身边的兄弟用力掐着仁中...... “瘭子!”陈卅大喝一声。 “干啥......呵呵......”汤二瘭子一瘸一拐地蹦过来。 “我说,你真的是个瘭子?” “那啥!呵呵......他们那啥......呵呵......都管我叫瘭子......呵呵......”陈卅瞧着他这一脸的“憨厚”和他眯成缝的小眼睛,恨得后槽牙都疼。不过自尊心极强的他并不舍得放弃那最后的一线希望,拼了小命也要找回这个面子:“他们说你是瘭子你就是瘭子?自己傻不傻你自己不知道啊?” “呵呵......我......呵呵......我不瘭......呵呵......他们才瘭呢......呵呵......” “哎!这就对了。”陈卅一拍他肩膀赞道,“谁说你瘭呀?他们那是没长眼睛,是不是?” “是......呵呵......” “我说,你能不能不笑?你这一笑容易叫人误会。” “是......不笑......我不笑......呵呵......” “笑就笑吧!你自己觉得高兴就行。”陈卅表现得极其随和。 “大胆!我看......呵呵......就......就算了吧!呵呵......”刚缓过气来的郑东贵趴在地上哀求道,“你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呵呵......这种人他能打仗吗?” “能......!”陈卅不服气,他把汤二瘭子拽到一边低声问道,“我考考你。你瞧蹲在地上那个领头的,他叫什么名字?” “汤......怀书......呵呵......” “那......他后面那个呢?” “呵呵......我只告诉你一......一个人......呵呵......” “对对!你就告诉我一个人。咦?你笑个啥?咋不说话?” “呵呵......说啥?” “你告诉我他后面的是谁?” “呵呵......我......我......呵呵......我说过只告诉你......一个人......他不就是一......一个人么?呵呵......你比我还瘭......听不懂话是咋地?呵呵......” “呵呵......哈哈......嘿嘿......”满院子的人,除了目瞪口呆的陈卅,全岔气了......郑东贵更是夸张,一边笑一边在半空中不停地蹬腿,“大胆!呵呵......求求你给兄弟我补一枪吧!呵呵呵......我快受不了了......嘿嘿嘿......” 陈大胆没理会众人的嘲笑,而是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汤二瘭子,许久都没言语。瘭子一看他神色不对,抬腿就跑...... “你他妈给老子站住!”陈卅火冒三丈,提枪就追了上去。众人一看这阵势,顿时都不敢再笑,一时间憋得满脸赤红...... 过了好一阵子,陈卅弓着腰,伸着舌头喘着粗气,扶着篱笆墙慢慢折了回来...... “大胆!人追哪去啦?”郑东贵问道。 “别......别提了......地形不熟,追......追丢了......”陈卅擦着汗,气喘如牛。 “呵呵......”郑东贵用头使劲撞着墙。 “就......就你觉得,这......这挺好笑是不?”陈卅瞪圆了眼睛。 “算了!算了!”郑东贵一摇手,“算兄弟我错了还不行?” “错了你还笑?” “是是......呵呵......” 陈卅正无计可施,从篱笆墙外探出一张“憨厚”的脸...... “你进来!”陈卅冲瘭子摆摆手。 “呵呵......你打我......呵呵......我就不......” “你进来我给你糖吃!”陈卅说着从口袋中掏出巧克力并摊开了手掌,“我只剩下这十块糖,全给你行不行?” “呵呵......你蒙我,呵呵......才九块......” “瘭子就是瘭子,连数都不会数......”陈卅摇着头,不得不将巧克力揣回口袋......突然,他的神色猛然一变,呆呆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面前这位一脸“憨厚”的瘭子...... “咋地了大胆?”郑东贵不解地问道。 陈卅没理他,而是指着瘭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进来!我不打你也不骂你,这些糖我全给你!” “呵呵.......真的?” “真的!”陈卅点点头,随后就说出了一句令大家瞠目结舌,差点没撞墙的话,“你进来!算我求你。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抗日八路军”的‘探子’!” “什么?”郑东贵傻了眼,“大胆!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象开玩笑么?” “大胆!你想靠他收集情报搞侦察?我没听错吧?” “恭喜你!你绝对没有听错!”陈卅笑嘻嘻地说道。 “大胆!”郑东贵从地上“腾”地站起来。脸上没了笑容,一本正经一脸严肃地说道,“我郑东贵现在正式通知你:咱们俩是合不到一个槽子里的叫驴,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再见!” “你等等!”陈卅一把拉住郑东贵的衣襟不满地问道,“说走就走,你啥意思?” “啥意思?”郑东贵摔落他的手,“你陈大胆闹得也太没边了吧?你......”他指着瘭子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叫他当探子,这简直就是拿我们的脑袋在开玩笑!” “他咋地?他不能当探子咋地?我看这里面就属他最适合当探子!”陈卅不服。 “好好好!”郑东贵用力点头说道:“我也不和你废话,我知道你陈大胆歪理落成墙!算了!我也不跟你治那份气,只要你觉得合适就行!跟我没关系!” 陈卅赶紧上前拦住郑东贵,大声叫道:“哎!我说老郑!不是我挑你礼,也没有你这么做人的吧?” “我咋地了?” “你说你咋地了?刚才是谁笑得最欢哪?是谁笑得连后槽金牙都露出来了?噢!怎么一转眼就翻脸哪?这兄弟还能处不?” “一边呆着去!” “我告诉你老郑!你别瞧不起人家瘭子,说不定你手下的那几个还不如他呢!” “啥?你说啥?”郑东贵撸胳膊挽袖想打人,“你小子是不是欠揍?想打架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骂人!” “我可没骂你!要不,三天后咱们比划比划?”陈卅一脸坏笑。 “比就比!怕了你那就是小妈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