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兽兵狂野的淫笑中 在美丽的三亚,在《天涯海角》的一片宁静的海面上,我远离人群,独自一人,慢慢地游来游去。 我爱海。我恨海。我这一生与海结下了一段扯不断,说不清的默默的情缘。 月色凄凉,景色朦胧。 我游累了,又呛了一口苦涩难咽的海水,便爬到一块探出水面的礁石上,静静地坐着。 我光着脚,光着膀子,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用来遮羞的裤衩。 三亚的清凉的晚风,笑迷迷地,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抚摸着我的被亚热带太阳晒得油亮发黑的身子。我习惯了,不以为然。任思想的野马在万里海空上奔驰,遨游。 岁月的晨雾迷朦,历史的烟雨迷朦。 我望着远处的一艘大船移动的灯光和倒影内心百感交织。 多少血腥惨烈的往事,多少离奇古怪惊险的遭迂,多少凄美哀婉缠绵的爱情故事,有如浩渺苍海的涌浪,一层层,一层层,涌到我的足下,涌到我的眼前: 一八九四年,中日战争爆发的时候,我家五口人,住在美丽的旅顺。 我父名叫雷志雄。他是一个武术馆的主教师。他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一脸浩然正气。他身材高大魁武,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舞起大刀来,泼水难进,八面威风。他习惯穿一身黑色白边的武师服,腰系宽宽的武功带。在方国百里内,是人所公认的武林高手。 我的母亲名叫李清云,戏称是古代词人李清照的小妹。她是某中学的文史教员,长得娇美是个风华正茂的,才气横溢的女子。她对古诗古词古文很有研究。 我有两个姐姐,大姐雷英十八岁,长得清纯秀丽,惹人爱恋。她生来好静,随母习文。二姐雷芳十六岁,长得像出水莲花,水灵灵地更招人爱。她生来好动,随父习武。 我叫雷雨,十四岁。我长得像父,但不肯习武。我生来顽皮,更不肯随母习文。母亲常常叹道,这孩子长大后,能干什么呢? 有人说雷英之美,有如下凡的七仙女。有人说,雷芳之美,胜过月中的嫦娥。有人问我,果真如此吗?我一楞神,只能坦承相告: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那时很小,没见过七仙女,也没见过嫦娥……问者哈哈一笑,从此不再问我诸如此类的事了。 妈妈在讲台上,曾向学生们讲道: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诗经》上的这段,流传千古的诗句,概述了多少缠绵不绝的爱情故事…… 十八、十六,这是女孩子多么诱人的青春的年华。当年追求我两个姐姐的白马王子,少说也有一个班。美男子肖云、楚雄、张楠、孙鹏……各有所长…哪个配做我的姐夫呢? 他们间的恩恩爱爱,分分合合,留在后面肖云专题叙说吧。我现要讲的是风云突变,一阵狂风爆雨,无情地摧折了这两朵娇美的小花。 那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日本侵华第一军的先遣部队,乘茫茫夜色偷偷地渡过了中朝的界河-鸭绿江。 当年,由于满清王朝的腐败无能,清军毫无斗志,均不战自溃,望风而逃。 凶残兽性的日本兵,一路烧杀奸掠,连占我东北境内的安东(丹东)九连城,凤凰城,岫岩和海城等战略要地。 与此同时,日本侵华第二军,从辽东半岛的花园口登陆,连占我皮口,金县,大连等地并气势汹汹地长驱直进,兵围旅顺。 当时,旅顺和山东半岛的威海卫,是北洋海军的两个重要基地。它们隔海相望,像一双巨大的铁手,扼守着勃海的大门。 旅顺背依青翠的群山,面对蔚兰色的大海,水深港阔,地势险要雄伟。那里,它有重炮一百多门,拥有坚固的海防工事。 日军从海上,从陆地,从四面八方围攻旅顺。凶猛的炮火,犁遍了清军足下的每一寸土地。白天,滚滚的浓烟,翻腾直上九重云霄。夜里,熊熊的烈火,烧红了百里长空。 旅顺的军民,出没于枪林弹雨,火海之中,各个奋勇杀敌。 雷雨随同父亲和众乡亲,用生命,用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钢铁长城。 看:那些土枪土炮,大刀长矛。那些镰刀斧头,菜刀剪刀……一切可以杀敌的东西,在捍卫神圣国土的中华儿女的手里,无不显出巨大的神威。 “为了保卫家乡,杀!” “为了捍卫祖国,杀!” 抗日军民,个个义愤满怀。豪壮激越的口号声,惊天动地的冲杀声,此伏彼起。 父亲倒下了,儿子冲上去。母亲倒下了,女儿冲上去。丈夫倒下了,妻子冲上去…… 家家为垒,户户为堡。哪里有活着的中国人,哪里就有人在拼死战斗。 国已破,家何在?血战中的人们,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人人的眼里只有熊熊的烈火在燃烧。天地间,生与死在搏斗,正义与邪恶在搏斗。无边的大海,掀起了捍卫祖国的狂风巨浪。在浓烟烈火中,在枪林弹雨中,无数死神张开黑色的巨大的双翼,狞笑着漫天飞舞。 我父是众所公认的武林高手。他面对强敌面对死神,毫无怯意,他手舞双刀,大显神威出入敌群,如入无人之境。十几个鬼子,在他的刀下,死的死,伤的伤。 日军的小头目松野,看得真切,气得嗷嗷怪叫,连向我父开了数枪。 我父连中三枪,摇摇欲倒,但仍借助生命的余威,又砍死一个鬼子兵,才依墙而立,站着死去。 我满腔悲愤,挥刀冲入敌群,可悲的是因我人小力弱连一个敌人也没有伤着,就被日兵一枪托击倒在地,昏死过去。夜里,带有浓重鱼腥味的海风,徐徐吹来,将我从一片血水中吹醒。这时,旅顺已全部落入敌手。举目四望,满街满巷处处堆满了尸体。地上的血水,已汇集成河…… 旅顺陷落后,日军狂性,兽性大发。他们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少妇少女就轮奸至死,见到财物就抢,见到有人躲藏的民房就放火,,连人带房子一起烧掉…… 夜里,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群被兽兵剥去衣服的裸体少女,少妇,被日军围坐在一块坦平的草地上。这些人,有的在抽抽噎噎的哭着,有的羞愤交加,恨不能扯下天幕作被,盖住赤裸裸的身子。有的暗求上帝保护自己,免遭兽性的轮奸…… 在孕妇的惨叫声中,腹部被剖开,胎儿被刺刀挑了出来。兽兵将剌刀尖上的胎儿高举过头,哈哈大笑。围观的兽兵们,一个个眉飞色舞兴高彩烈……魔鬼在狂笑。 继而,兽性的轮奸开始了。顿时,女人的的惨叫声,兽兵们的淫笑声,混成一片。老天爷,救救我们吧!土地爷,救救我们吧!少妇少女呼天天无语,唤地地无声。她们均遭到几十个鬼子的轮奸……人死了,兽兵们还将一个个赤裸裸的女尸挂在树上,供他们戏弄欣尝。 旅顺近郊和稍近城镇的人民,得知日军这些暴行后,一个个悲愤难抑。在群众领袖高华的组织和率领下,自动拿起武器,奋起抗日。 某日,高华背海而立,站在一块高高的扁平的大石头上,心情格外沉重地向集结在周围的人们说: “旅顺失陷后,日本鬼子连续杀掠了四天四夜。致使昔日人烟稠密的旅顺城区,变成了一片废墟,一片鲜血淋漓的坟地。在举世罕见的血腥的大屠杀中。可怜我无辜同胞,幸免于难的只有老少三十六人。”说到这里,他指了指站在他足下石旁的我,声颤泪下的继续说道:“我们这位雷雨兄弟,就是那三十六人中的一个……可怜他父母姐姐都死在兽兵的手中……”“乡亲们,谁无父老兄弟?谁无妻子姐妹?谁愿惨遭血腥的屠杀和兽性的轮奸?每一个稍有点民族尊严的中国人,我们应该怎么办?” “驱逐日寇,保卫中华!” 在数千民众,义军战士的心海中,波涛汹涌掀起了万丈狂澜,他们的呼声,有如山崩海啸,惊天动地。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我随高华义军,与日寇浴血奋战了两个多月,终因敌强我弱,加之清王朝断我粮源和后路而全军覆没。 后来,我迫于日军和清军的追扑,不得不像幸免于难的高华一样,搭船过海,逃离苦难深重,倍受列强凌辱的祖国。 二十年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了,我才得知,母亲没有死,大姐二姐也没有死……原因是大姐的学友肖云救了她们。当年我母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女儿初恋的情人-肖云会是一个日本人,会是日军某师师长的儿子…… 第二章 在《海风号》商船上 大约在一八九六年的春天,我在老水手们的帮助下,登上英国的一艘远洋货轮。从此与大海结下了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情缘。 《海风号》商船,年久失修,机仓和船舷处处都呈现出一付衰老的模样。它在茫茫无际的太平洋上,像个醉汉似的,摇摇摆摆,慢慢腾腾地向前滑行着。 我常常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手扶着雪白的栏杆,久久地凝望着大海。 明月初现时,浮云飘飘,星儿闪闪,海天难分的神奇的幻梦般的佳景…… 这引人深思,令人遐想的一切,都曾使我这颗少年人的心,如呆似痴的陶醉过。但是,大海这一诗一般的美景,梦一般的夜色,并没为我之惨淡的风雨人生,减去一丝一毫的苦痛。 水手史蒂切尔,走进了我的生活。他是一个无儿无女,慈祥善良的老人。他凭借水性好驾船航海的经验丰富,一次一次又一次使《海风号》战胜狂风恶浪,转危为安,得到全船水手们的敬重。 有一日,他从海上救上来一个奄奄一息的15岁的姑娘。细问之方知,她所乘坐的小船触礁碎裂了。船上的十几人全都失踪了。一块长长的木板帮她爬到一块探出海面的礁石上……有幸迂《海风号》迂到史蒂切尔不顾个人安危,跳海,踏浪,救了她。 她的名字叫山口信子。她父亲是日本东京人,母亲是中国台湾人,她通晓日语,又会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她的出现,为我以后的海上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 风云突变,恶浪袭来。 《海风号》大约在南纬五至十度,西经二百二十度至二十五度之间那一片广阔的大洋面上,迂到狂暴的大风大浪。 刹那间,狂风呼啸,恶浪翻滚,《海风号》似如一片枯叶,任风浪摆布。它一会儿被抛上敢与天公试比高的浪山之项,一会儿又扔进无底深渊。它那破旧的船身,处处发出撕裂人心的,即将碎裂的轰响。船上的一些没固定住的东西,乱翻乱滚,船上的人们,个个东摇西晃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 一个小山一样高的恶浪,扑面砸来。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左船舷裂开一个口子。汹涌的海水似如下山的猛虎,闯进了船仓。 “漏水了-”胖船主吓得脸色刷白,抻着粗短的脖子,像鬼叫一样狂呼着,“快来人啊!”商人们一个个惊慌失措,抛掉了昔日所摆的高傲而潇洒的臭架子。有的跪在地上,面朝苍天,连连划着十字,呼天嚎地的恳求上帝宽恕,恳求上帝保佑,有的哭天嚎地……有的东窜西跑。 镇静的史蒂切尔和众水手,拼命地用衣物用被褥堵塞漏缝……生与死在激烈地搏斗着。 此时商船在恶浪中,时上时下,更激烈的摇摆着。我的心随着大船的沉浮,一会儿要从口中吐出,一会儿又沉入海底。我知道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蒙受这么大的风浪的考验。唉!我还有生还的希望吗?也许只有老天爷知道。 当时,我和娇小美丽的山口信子,同住在中仓的一间狭小的屋里。透过密封的圆圆的舷窗,我们能清楚地看到窗外的恶浪,是怎样将我们送到浪山之颠,继而将我们无情地抛入浪谷。 信子脸色惨白。她又晕船,又害怕,她心里想,我刚刚死里逃生,怎么又遇到比上次遇险时更大的风浪?上帝啊,我是您的一只驯服的小小的羔羊……你总不能再次让大海吞没我吧? 小屋里有两张固定在船上的小床。原来我和信子各在一张小床上,紧握床栏杆,摇摇摆摆的半坐半卧着。此时此刻,信子一扫往日的娇羞,跄跄踉踉的爬到我的小床上来,紧紧偎在我的怀里。让我抱着她。我一手搂住她,一手握紧床栏杆。随着大船的摇摆,我们的身子,也在摇摆着。 信子说,她好怕,好怕。她怕我一松手,自己就会被无情的大海吞掉…… 《海风号》全身在震颤,在呻吟。它在排山倒海的巨浪的冲击下,衰老残旧的船身,已发出咯吧!咯吧!巨大的破裂的声响。 “底仓进水了-” “右舷也进水了-” 船上的商人大呼小叫,乱成一团。水手们驾船排水,发放救生衣,投放救生艇,一个个铁着脸,沉静有序地工作着。 史蒂切尔首先为我和信子送来了救生衣和压满子弹的手枪。他说,船已无救了,此地是海盗和野人出入的魔鬼地带……穿好救生衣,带好枪,准备逃生吧…… “嘭”的一声巨响,大船触礁了。 史蒂切尔带着我和信子,刚刚驾着救生艇离开大船,就见《海风号》沉没了……我们的生命从此只系在恶浪中的一叶轻舟上了…… 大海啊,你为什么一扫昔日宁静的美丽的面容,变的如此凶恶,如此残忍呢?我握紧船板心中不平的怒吼着。 上帝啊,一叶孤舟的生命,实在是太可怜太脆弱了,你能发发慈悲,护送我们踏上永生的天国之路吗?信子一手握着船板,一手连连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自语。 狂风,终于停了。大海,终于平静了。 在凄冷的月光下,史蒂切尔默默无语地划着船。在寻找可以登陆的海岛。他深知,小船上无淡水,无食物……生存的希望,非常渺茫。 史蒂切尔是法国巴黎人。在一八七一年三月十八日巴黎起义的号角声中,他没有睡大觉。在创造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工人阶级政权-巴黎公社的阶级大搏斗的激战中,他流过血,坐过牢。他是《国际歌》的作者-鲍狄埃的崇拜者和忠诚卫士。 在巴黎五月大屠杀的日子里,《巴黎公社》人血流成河。史蒂切尔越狱逃出法国,到英国商船上当了水手……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他没结过婚,没有亲生的儿女。但他收养了我,又收养了信子,这在精神上,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山口信子的父亲是个反战思想强烈的工人,他因触怒了政府中的好战分子。而被流放台湾做苦工。他有幸与一个台北教师的女儿:王华结婚,并得一女,取名山口信子。 史蒂切尔视我和信子为亲生儿女。他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们。 一条十多斤重的鱼,窜出海面,落在船里。我猛扑过去,掐住鱼鳃,并用木棍狠打鱼头。鱼很凶猛,大尾巴把船板打得啪啪的响,它尾巴一甩险些把信子扫掉海里。 鱼被击昏了,不会动了。我用匕首将鱼分成几块。生鱼很腥,很难吃。信子只咬了一口还没下肚,就吐了出来。史蒂切尔说,人人都得吃,连鱼血都得喝掉……否则,我们很难活着离开大海。史蒂切尔先吃掉一块鱼肉。我和信子万般无奈,也学着老人的样子,硬着头皮皱着眉,慢慢地吞着到嘴的鱼肉。 小船儿在平静的海面上,飘呀飘呀,整整飘了三天三夜,史蒂切尔才发现一个孤岛。 远看,孤岛不大。那上面似乎有条从山顶流下的闪闪发光的小河,有群鸟在岛上飞翔。 岛上是否有吃人的野人?不知道。 岛上是否有伤人的野兽?不知道。 史蒂切尔让我们每人都将匕首握在手中,都将手枪压上子弹,准备上岛,寻求活路。 史蒂切尔告诉我,有淡水就有生命,有鱼有鸟儿就有食物。 史蒂切尔熟练地驾着小船,绕过暗礁躲过一个个漩窝,顶着涌浪的层层回流,历尽了艰辛,终于在小河的入海口处靠了岸…… 生命之舟,又重新扬起了风帆…… 第三章 在生番淫乱的荒岛上 暮晚时分。当落日的余辉,染红了宁静的大海时,我们在临海的半山坡上,在荒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口小里边大的山洞。 洞口有花,有草。洞内有一池清沏的泉水。我们美美地饱饮了一肚子清凉的泉水。 史蒂切尔为防范野兽,野人的偷袭,用匕首削来一些手指粗的树枝,在洞口编织了一个牢固的门。 一觉醒来,天色已大亮。 小岛非常荒凉,遍布枝繁叶茂,粗壮高大的热带林木。一群卧在海滩上的很像海豚似的海兽,睁着圆圆的惶恐的小眼睛看了看我们,摇摇摆摆地向海中逃去。 史蒂切尔带着我和信子,格外小心地向山顶爬着。 一群火红的,桔黄的,翠绿的热带小鸟,从草丛,从树上惊叫着轰然飞起。 鸟群在我们的头上盘旋,它们似乎在守护着什么宝物,久久地不肯离去。 我们往上爬了不远,就在深草丛中发现了一堆连一堆的青白色的鸟蛋。我们又信手采来一些野果。于是,坐下来,吃野果,喝鸟蛋,饱餐了一顿。 小岛不大,挺荒凉。我们只用一天的时间就走遍全岛的各个角落。这里没有猛兽,没有毒蛇,史蒂切尔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没留存多久,就被一层阴云遮住了。因为他在海滩上,发现一堆人的白骨,发现野人留下的足迹……但他怕我和信子害怕,没把这一发现告诉我们。 我和信子,误以为,危险已远离了我们。高兴得漫山乱跑。少年人的心,有如雨季的天空,变幻难测,有时阴得快,也晴得快。我们没有注意老人的脸色,由晴转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夜里,月白风清。 一些高大的棕榈树,椰子树和粗壮高大的爬满葛藤的大榕树,均隐进夜幕的深处。 老水手像慈父般,左臂搂着我,右臂搂着信子,面对神密莫测的大海,静静地坐在怪石丛生的悬崖顶上。 想不到昨天狂暴的大海,今夜却像一个温柔的少女,静卧在星光,月光,浮云的阴影下。晚风习习,清波荡漾。突然,一阵粗旷的歌声,从海上由远渐近的传到老水手,传到我和信子的耳中。 “注意!”富有经验的史蒂切尔,轻轻地说“野人来了”他边说,边从腰间拨出两只手枪,并快速将子弹推上膛。 我们共有四只手枪,信子和我各有一只,但子弹很少,史蒂切尔,不到万分危险的时候是不会让我们开枪的。我深知,形势严竣,稍有不慎,被野人捉住,就会被他们吃掉…… “什么野人?”信子睁大惊奇的眼睛,抓住我的左手,摇了摇,轻轻地问道。 “一群吃人的生番。”我简单的用挺重的语气说道。 “啊!”信子听后大吃一惊。 “别说话”“老水手向我们招招手说,跟我来!”我们连忙随他钻进深草丛中。 我怀着惊恐好奇的心,用手分开挡住视线的高草,遥望着那朦朦胧胧的海面。 不一会儿,几条柳叶形的独木舟,晃晃悠悠地靠了岸。 月光下,野人们忙忙碌碌地从船上搬下一个个沉重的尸体。他们又在沙滩上生起一堆篝火。几个野人剥光尸体身上的衣服,又用锋利无比的尖刀,一块块将尸体切割得七零八落。然后又用长长地木棍搭起架子,把人肉吊在火上烤。 野人们围坐在火堆四周。边烤边举行盛大的野宴。有的野人狼吞虎咽似的啃吃人大腿上的肥肉,有的野人津津有味地吃着人耳人舌,有的细细品尝着人心,人肝的滋味…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吃的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只只肥美的牛羊和野猪。 过了一阵子,野人们饱了,乐了。便围着篝火唱起歌,跳起舞来。 野人们不分男女,均赤身裸体,长发披肩。女人们用花草编织成美丽的花环扣在头上,像蛇一样扭动身子跳起舞,男人们手拍围在腰上的椰子鼓,放声高歌。 野人们那粗野的震耳欲聋的歌声,是我有生以来没有听见过的。野女那丑恶的拙劣的舞姿是世所罕见的。 在坦平的沙滩上,在篝火边,在男人,女人和孩子们的身边,几对赤裸裸的年青的男女野人,像公狗和母狗似的毫不知羞耻的交配。他们在喊,在叫,在呻吟,在尽情尽兴地发泄兽欲… 第二天清晨,野人们划着小船走了。不知他们又到哪里去寻找猎物了。 史蒂切尔,从野人剥下的衣服判定,死者都是《海风号》上的人。 那衣服有胖船主的,有商人的,有众保镖的。只是没有众水手的。 原来,在商船沉没前,早已穿好救生衣的水手们,有的顺水飘远了,有的飘到附近的海岛上去了…… 有一天,史蒂切尔带着信子,在海边捉虾捕鱼。我一人上山采集鸟蛋和野果。 热带的太阳漫山喷火,晒得我昏头账脑,晒得野草卷起了长长的叶子,山难爬,汗水直流我累了,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我静静地躺在一棵榕树下。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轻轻地抚摸着我那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蛋。 阵阵湿润的海风,带着浓重的水腥味,不断地扑到弥满鸟语花香的大树下,顽皮地戏弄着我的衣角。我把双手垫在头下,让身子躺得更舒服些。 热带雨林的高大壮美,热带花儿之娇艳,热带鸟儿的啼声之清脆婉转动听……使我迷恋使我陶醉,走神,乃至忘却了人间的苦恼和险恶。我那颗易动,敏感的少年的心,完全溶化在大自然界里了。 正当我静静地,美美地躺在山顶上,仰望碧空,浮云和飞鸟时,四个矮小但很粗壮的野人,突然猛扑过来,把我活捉了。尽管我拼命的挣扎,拼命地反抗,还是未能逃脱…… 烈日炎炎。鸟儿都钻进草地,钻进密林,藏起来了。岛上热气腾腾,似如罩上一层灰朦朦的薄雾。我被五花大绑在一棵高大的阔叶树下,热得汗水淋漓,气喘如牛。 十几个野人团团围住了我。他们又是跳又是唱,又是笑,似乎猎到了一只大肥羊,一口大肥野猪,格外地高兴。 过了一会儿,一个粗壮有力的野人,手握从我身上搜去的匕首,笑迷迷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紧,吓出一身冷汗。我心想这下可完蛋了。野人要杀我吃肉了。 当野人举起匕首,对着我的胸口要刺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匕首“当啷”一声,掉在石上。只见一股污血,从野人的头部流了出来。 “砰!” “砰!” 随着枪声,离我最近的另两个野人,也被打碎了头。 野人们曾多次吃过枪的苦头。他们一听到枪响,一看到史蒂切尔和信子,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就像见到了魔鬼似的,吓得惊惶失措连滚带爬的向海边跑去,又匆忙上船,头也不回的没命地驾船逃跑了。 史蒂切尔救了我,又拣了一些食品和火种。他见信子抱着我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什么话也没说,就带我们回山洞休息。 从此,他时时防范野人来袭,再没有敢让我独自一人去采集野果和鸟蛋了。 我仅仅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困居在远离国际航线的荒岛上,意味着什么?我是不清楚的,初居孤岛,我对岛上的一切,还挺感兴趣。 我每天和信子在花间捉粉蝶,在树上掏小鸟,在月下捉海龟。其乐无穷。 我万万没有想到,远离祖国,远离人间的荒岛生活,竟像潮升潮落,日升月落似的无休无止。我更没想到一股可怕的龙旋风把我和一棵大树卷上天空,飘呀飘呀,不知飘向何处…… 第四章 骑大树游蓝天 满耳是旋转着的呼呼的风声,我知道龙卷风是一股顶天立地的高速旋转的气流。 有人说它“力拔山兮,撼五岳”力大无穷。这我可不信,因为我既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它能将哪座山移走。可我知道,眼前托我腾云驾雾的这棵粗壮的大树,用其材足可以造十多只独木舟。我静坐在它的树冠里,就像坐在一间奇大无比的皇宫里,舒适而安全。 我头上有蓝天,足下有大海。就是我骑树落海,龙王爷也难请我入水晶宫做客。 哈哈!思此,我很欣慰。在空中漂游久了。那斗大的“怕”字,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溜走了。我睁大探索自然界奥秘的眼睛,久久地看着朵朵白云下的点点帆影,点点礁影,点点翠绿的岛影。我又看到一只大鹰在离我不太远的空中,上下翻飞搏击蓝天风云。 随着气流急剧地变化,我在云海中浮沉。我一会儿与冰雹相过,冷得索索发抖,我一会儿又与热气相会,热得汗雨淋漓。我心里嘀嘀咕咕:这可不好玩,要不感冒,那可得谢谢信子心中那个上帝了。 我原来认为:一个人离太阳,就像离火炉一样,越近越热。在空中飘游久了,这才明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地理书上说,喜玛拉亚山的主峰高达8884米。日本的富士山高达3776米。它们离太阳都较近。可它们的主峰都是一片冰水雪地,奇寒无比。高寒,高寒,越高越寒冷,这是高空的冷空气在作怪啊! 我突然长大了,不再是单纯的一无所知的16岁的少年了。我原来认为,上九天可会月里嫦娥,可看看她与雷芳谁更有顷国顷城,绝世之美。今日我骑树乘风,真的上了天,才知道那月亮似乎离我更远,更遥不可及了。 在空中,我孤独,我寂寞,我无奈……谁能听我说说心里的话呢。 一股激动的风,扑入我的情怀。信子那娇小美丽的身影,总出现在我的眼前。 初见信子的时候,我好激动,好高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使我像贾宝玉一样痴迷,一样笑口常开。 可是,过了不久,当我知道她是日本人时我的心一下子掉到奇冷无比的冰谷。 我恨日本人,我把《血洗旅顺》这笔账也算到信子头上。信子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仇恨的烈火……她哭了。 史蒂切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知道我之所以对信子冷若冰霜的根子在哪里。 有一天,黄昏时分。史蒂切尔抚了抚我的头,亲切地拉我面对苍茫的大海,坐在甲板上,向我讲了一段发生在日本的故事: 一八六七年,明治天皇将国都迁到江户(后改名为东京)他颁布了《维新法令》。他积极发展工商业。他大力兴办教育。他努力训练新军。经过十多年的艰苦卓绝的奋斗,他把日本建成一个傲立东方的资本主义的经济、军事强国。 由于日本只有三十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还没有中国黑龙江省大,资源少,许多矿物奇缺……给高速发展的经济,带来了重重阻力。 怎么办? 怎么办? 日本国上层的一些好战分子,决定走出国门,征服世界。 连年的战争,要征兵,要扩军,要征集大量的粮草和军用物资……这首先加重了日本工人、农民、小市民和各阶层人士的负担。久而久之,激起了民愤,反战的烈火在全国各地!迅猛地燃烧起来。 日本反战的代表人物-山本四郎,曾在富士山下,召开一次群众大会。他在大会上曾用坦诚的激动人心的语言讲道: “……日军到处征战,到处烧杀奸掠,不仅给东方各国人民带来巨大的灾难,也给日本人民带来深重的苦难……连年战争,多少日本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多少妇女失去了丈夫?多少呀呀学语的幼儿失去了爸爸? 说到这里,山本四郎泣不成声,他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泪水,又用颤抖地哭声说道: “中国古代,流传这样一首小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中人……难道我们也愿让自己的亲人们,化做异国他乡的堆堆可怜的白骨吗?” 山本四郎说到这里,转身指了指身后面的庄严肃穆的富士山,含泪说道:“圣山顶上那皑皑白雪,不正是妻子为丈夫,儿女为父亲所披的九重孝衣吗?”日本海上的惊涛浪骇所发出的巨大轰响,不正是无数可怜的日本人为亲人之死,所发出的撕碎人心的惨烈的呼嚎吗?……“史蒂切尔讲到这里,声音暗哑了。他把满脸是泪的我紧紧搂在怀里,又继续用低沉的声音说,信子的父亲××太郎,是山本四郎的学生和忠诚的追随者。过了不久,四郎被暗杀了,太郎被捕了,被流放到台湾做苦工。” “太郎有幸与一个台湾姑娘王华结婚,一年后得信子。由于太郎的反战思想,根深蒂固,他又在工人群众中宣传山本四郎的反战思想……这又触怒了日本政府中的好战分子。太郎全家被扑,被押上一艘开离台湾的小船。船去何处?信子不知道。船在海上航行遇上了大风大浪。船翻了,众人落水。信子得救了,父母却失踪了。可怜的信子,她有多少伤心的话,要向亲人细细地叙说啊……” 一阵哭声传来,山口信子从一堆杂物的后边钻了出来,小跑几步扑入史蒂切尔的怀里放声痛哭了一场。我也赔她哭得满面是泪。 史蒂切尔,拍拍信子的身子,又抚了抚我的头,轻轻地说:“信子,小雨别哭了,你们俩,都是心地善良苦命的孩子,应珍惜友谊。人生之路还很长很长啊!……” 从此,我和信子的心,紧紧结合在一起了。有人说“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我和信子同舟共济,这可是千年修来的福份啊! 史书上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派徐(也有人说是徐福)带着三千对(也有人说是五百对)童男童女,东渡日本去求仙寻长生不老药。徐和孩子们在岛上开荒种地,定居日本再没有归国。他们的子子孙孙,繁衍至今,有谁说得清,信子之父,会不会是这三千对童男童女的后代呢? 中日友谊,源远流长…… 信子,我好想你。我知道,你准在岛上,焦思百结,度日如年,哭得昏天黑地。 信子,空中没有食物,我只能靠吞冰雹,饮雨露度日。我不知道今生是否还能活着回到小岛,回到你和史蒂切尔的身边…… 第五章 少女为谁心碎? 史蒂切尔从风向,从海流的流向判定,龙卷风不会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去。大树会带我在海上漂游。海流会将我送回荒岛一带的海面。他日日夜夜和信子轮流在岛顶上,巡视周边的大海。他备好了救生艇,备好了淡水和食物,随时准备到海上拦阻大树救我…… 从我上树掏鸟窝,并与树一起飞上蓝天那时起,信子就哭。她哭红了眼睛,她哭干了泪水,哭碎了心。她哭得史蒂切尔好心疼,好无奈…… 信子手扶尖石,静坐在高高的光秃秃的山顶上。她那一对水灵灵毛耸耸美丽的大眼睛,总是细细地扫视着周边的大海。 云影、礁影、舟影……飞鱼出水时带起一片细碎的浪花,都没逃过信子的眼睛。 她喃喃自语道: “雨哥,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你渴了,空中可有雨露滋润你的喉咙?你饿了,可有鲜鱼供你食用?” 记得岛上,有一天,空中降雨,又降下一群活蹦乱跳的大鱼小鱼来。史蒂切尔说,这是龙卷风将海水和鱼儿一起吸上了蓝天,又抛洒下来……但愿今日之风,也能把鱼儿吸上蓝天伴你漂游……我知道你水性极好,能潜在水里捉鱼……但不知你会不会在空中捉鱼呢? 信子的痴心,似乎感动了上帝,一股强劲的冷风,将一群钱送到我的身边。 我出手极快,一连捉了七八条一、二斤重的鱼。我巧妙地用带杈的树枝,穿过鱼腮,将鱼固定在树冠里。我生吃鱼肉,生喝鱼血,不饿不渴了,可是孤独寂寞难奈却缠住了我的身子。 满耳依然是呼呼的风声,我无法弄清风儿在向我叙说什么。我的一颗苦恼的心,只能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信子的舅父-王浩教授,是海洋生物学家。他带信子乘坐远洋考察船,去过美丽的西沙群岛,去过令人流连忘返的南沙群岛。 大海染兰了信子的眼睛,染兰了信子那颗多情的少女的心。 信子爱海。她从小就与蔚兰的、深兰的、浩渺辽阔的大海结下了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 信子常常向我讲一些我百听不烦的捕捉海洋动物的故事。她听舅父说,中国的南海,是海洋生物的乐国,是一个巨大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聚宝盆。 有一日,信子随一群考察船的船员们,登上一座无名的小岛。 王浩指着沙滩上的两条长长宽宽的压痕,向信子说,“这是海龟上岛产卵,又返回大海所留下的痕迹。渔民称它为龟路。如果这压迹,有来无去,那就说明海龟还在岛上。” 夜里,月亮躲在云层里,迟迟不肯出来。信子藏在一块大石的背面,看见一只海龟爬上平缓的沙滩,它一边往前爬,一边东张四望一边用爪子扫平四只爪子留下的深深的沙窝。 龟壳很好看,很值钱。龟肉很鲜美,很好吃。考察团的一个小青年,迎面扑了过去。结果是,不但没捉到海龟,还叫龟一巴掌打倒了。那海龟惊恐异常,调过头来,逃回大海。 信子好失望的问王浩: “舅舅,它逃了,还能回来吗?” “它还要回来,只不过它下次来,将更一步三看,稍有个风吹草动,又会逃回大海。” “信子,你看,”王浩指指海边说“又一个比刚才那只大得多的海龟爬上来了。” 按王浩的指示,大家久久地埋伏在乱石丛中,等海龟爬得离海远了,卧下来产卵后,又用爪子埋好龟蛋……要往回返时,一个有经验的小伙子,从海龟后面扑过去,猛抬起龟壳,又巧妙地用膝盖顶住,与另一个小伙子合力,一下子将海龟翻了个四脚朝天。 “信子!”王浩拉起信子说“跟我来!” 他们来到海龟旁。哈!这海龟足有二、三百斤重,王浩告诉信子,海龟很笨。当地四脚朝天后,很难再翻过来。它的四只爪子,粗壮有力,乱蹬一通,啥也蹬不着,白费力气。它的脖子抻得好长,头能拱地,就是无法将沉重的身子翻回来。时间一久,它累了。它将细长的脖子和无奈的头,又缩回硬硬的龟壳里,静等人用大网捕它。 我似醒非醒。我似睡非睡。我的思绪像一匹野马,在千里草原上到处瞎跑。 海鸥、海燕、海豚、海马、海参、海葵、海星……牡蛎、龙虾、珊瑚树……许许多多的海洋生物都涌到我的眼前。甚至连南极的海豹、企鹅,北极的大白熊,都爬到我的身边。 信子向我说,听名子海马似乎有马大,其实正相反。它最大的也不过20厘米长。它头像马,身子像蛇,尾巴卷曲带钩,混身硬骨。我看过医书,书上说,中国北有人参,南有海马,是很名贵的中药材。 海马很小。可我总认为它长得粗壮高大。我心里想,若是骑海马遨游海底一定很有趣。 呼呼的风声怎么没了? 大海的涛声怎么灌满了我的耳朵? 我一惊,睁开眼睛一看: 哈!我平安地降落在浩浩荡荡,一望无际的大海上。 海鸥在我头上飞旋,浪花儿在我身边歌唱。我美滋滋地骑着大树,在海上漂游,心中好高兴,好欣慰……这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面对天际处的一个小岛,放声高呼: “信子——我回来了!” 第六章 沧海深渊 “信子-我回来了-”这是发至内心深处的漫长的呼声。这是感天动地的呼唤。 “雨哥-妹在这里-”这是情深意长,来至悬崖顶上的含泪的回音。 我的灵魂在震颤。我的漂满了喜重逢泪花的双目,越过海滩,越过草地看到了信子的身影。多少思念,多少激情,多少缠绵不绝的爱恋,多少酸甜苦辣,刹那间汇集在一处。 谢谢你,多情的大海。你又将我送回了美丽的小岛。谢谢你,可爱的大海。你又用巨手将我托送回令我朝思梦想的信子的身旁。 啊!好怪!这海边的水,怎么突然变得清沏见底了?我睁大眼睛往水下一看: 美丽的海星、海葵在轻歌漫舞。彩色艳丽各种各样的热带小鱼,在火红的摇摇摆摆的珊瑚树林中,游来游去……海底的惊世之美,紧紧地捉住了震颤了我这颗16岁的心。 啊!不好! 我一楞神,从幻梦中惊醒。 小岛。荒无人烟的小得出奇的孤岛。这不是我和信子朝夕形影不离的那个海岛。这里没有信子那娇小、美丽、含笑的身影。这里更没待我如慈父的史蒂切尔当年那《巴黎公社》勇士的沉稳、坚实的足迹。 “老天爷啊-” 我撕心裂肺地狂呼疾喊道。 “我历尽了人间的磨难,你怎么还有心与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这叫我这颗脆弱的孩子的心,怎么承受得了-” 潮水在退。我把大树固定在海边的礁石丛中,我心中明白,大树是我的家,是我的船,是我赖以生存和寻找信子的唯一帮手。 我爬上小岛,寻到了清甜的泉水,寻到了鸟蛋,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不渴了,不饿了,精神了。我静坐在海边看夕阳徐徐西下的景色。 火红色的大海,盛开着万顷动荡的红花。天际处的夕阳,好大好美,似乎在波浪中浮沉。 空中的云儿化做万道霞光。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是谁的诗句呢?我可想不起来了。 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一首小诗突然闯入我的心中: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国?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思此,我又想到信子,想到史蒂切尔。我决心乘明晨的潮涨潮落,骑大树去寻找他们。 在月光下,我用葛藤编织几个小篓子。我又用它们装满了鸟蛋、鱼虾。 清晨,潮水托起了大树和我。退潮又将我带到深海。 大海很美。我听史蒂切尔说,海底有高山,有深谷,有深达一万多米的大海沟。他说,如果将中国喜玛拉亚山的8884米高的主峰,抛到这海沟里,也难见它的踪迹。 海上有从北冰洋来的寒流,遇上它,不被冻死,也好不了多少。海上还有从赤道来的滚滚热浪,遇上它,不中署,不热死,也能扒掉你一层皮。 史蒂切尔还告诉我,他在非洲的好望角,看到大西洋和印度洋在那里相碰,浪高四十多米,轰响声惊天动地。船行到那里,不管是大船,还是小船,都得停下来。船上人,要举行盛大的祭海活动,要找海望角的水手领航,并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内冲过好望角…… 史蒂切尔说,在海上航行,最怕的是遇上狂风恶浪,遇上宽达数里的大海涡。 此时,我心里想,狂风恶浪,险些要了我的小命……漩涡是什么样子?它会不会将我和大树一起吞掉?啊!我好怕。我在心里嘀嘀咕咕地说,“老天爷,保佑我,可别让我遇上可怕的大海涡啊!” 漂流,漂流,无休无止地漂流。 一串串惊人的孤独,一串串难忍的寂寞,伴随着岁月的风云,把我紧紧地困在茫茫大海。 我撕胸,我捶头,我狂歌,我打树。我怎么也赶不走,藏在我心灵深处的焦虑和苦闷。 啊!不好! 大树又像在空中那样旋转起来。浪花如雨扑头盖脸,打在我的身上。我湿漉漉的身子,紧伏在树冠里,越转越快。 唉!屋漏偏遇连阴雨。船破偏遇顶头风。我最怕遇上大漩涡,大树偏偏带我掉进漩涡中。 我满耳是旋转着的水声。我满目是高大的漏斗似的水墙。我往上望,蓝天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月亮。我往下望,漏斗的底部,黑咕隆咚深不可测。 我好害怕,好绝望,天底下的倒霉事,怎么都叫我遇上了呢? “树大,浮力也大。漩涡总想把它吸下海底,可它挺倔强,总在水墙的上半部转动。” 在荒岛,信子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安。她似乎听到了我在呼唤她。 史蒂切尔从水流方向,从时间之长,果断的判定我回不来了。大树一定从他的视线难及之处,漂过去了。他痛心地自责道,大海不是一条河。河再宽,也能看到边啊。海上有许多礁岛、荒岛、视线是无法穿过它们,看到树影的。怎么办?追!这是信子的期望。 史蒂切尔和信子,带了一些淡水,带一些风干的鱼片,兽肉和鸟蛋,毅然驾船出海,踏上凶险的航程,寻找可怜的我。 信子坐在船头,时时刻刻扫视着周边的海面。史蒂切尔在一无海图,二无罗盘定位的情况下,小心驾着船,向我可能漂去的方向驶去。 在我曾停留一夜的小岛上,史蒂切尔寻到了我的踪迹。 那一根根被我用匕首削过的柔软结实的葛藤,那一堆堆被我掏乱了的蛋窝,那鱼骨,那蛋壳那散乱的16岁孩子的足迹,都没逃过史蒂切尔和信子那细致寻找的目光。 “雨哥-你在哪里-?”信子在呼唤。 “雷雨-你在哪里-?”老人在呼唤。 寻人的呼声,漫山回响,但如石落深海听不到一丝回音。 一群群小鸟惊飞了。 一只只小兽吓跑了。 这岛上,没有高大的树。这里杂草丛生,礁石垒垒在一池泉水边的泥土地上,留有我蹒跚的足迹。 “信子!”史蒂切尔指了指清晰的足迹说,“这是雷雨的脚印,他还活着,他到过这里。他为了寻找我们,又借潮涨潮落的力量,骑树离开了这里。从时间来看,他没有走远,我们一能追上。” 史蒂切尔的断语,是对的。我骑大树并没有走远。但他作梦也没想到,我会掉到漩涡里。 史蒂切尔发现了漩涡。他不敢接近漩涡。他清楚地知道,小船一但被它吸进去,船必碎人必亡……大树的浮力大,也不会碎,只是……我的生死难测。他担心的是,一但,我昏倒了,一但我被甩离大树,那生还的可能性就太渺茫了。 史蒂切尔没敢把自己的预感告诉信子。他担心信子害怕、绝望、难以自控。 小船儿总在离大漩涡不远,也不近的海面上转来转去。史蒂切尔满脸忧郁,满脸焦虑,这引起了信子的疑心:小船儿怎么总在这转悠?史蒂切尔的脸上怎么布满了阴去,布满了焦急和无助? 信子明白了,我一定掉到漩涡里去了。她一阵晕旋,险些倒在船头。 涡流,在海上是常见的,它的形成是因海流突然受阻,产生了巨大回流造成的。一但阳力小了,消逝了,水又正常向前流去,那漩涡也就自生自灭了。 史蒂切尔等这一时刻的到来。到那时,被它无情吸进海底的船、人……都会浮上海面。当年,史蒂切尔逃离法国,在大西洋北部在挪威附近,他见过一个旋转面积有六百多个足球场大的漩涡。有人在飞机上往下看,目测过它。漩涡转动的速度很快,像个巨大的漏斗,中间无水。大船、小船沿着水墙转动,很快就被转到海底,碰得粉身碎骨。有些很轻很轻的东西却总在水墙的上部分旋转,没被吸进深达数百米的海底。 大树浮力极大。我惊讶地发现…它总在漏斗的上半部飞快的旋转。 大海凹下一大片。大海变成了一个上圆下尖的一口深井。轰隆隆的水声,震耳欲聋。漫天的水花落在我的身上,好像是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把我淋成了一只落汤鸡。我好冷,好狼狈,好疲惫。无助的风,伴我苦熬着。 我心里明白,大树又一次保住了我的命。这是我赖以生存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我累了,我昏沉沉地几乎抱不住树身了。 “雨哥-要挺住,要抱紧大树-” 在昏沉沉中,我似乎听到了信子的呼声和鼓舞声。我的精神为之一振。我用双腿紧紧夹住树身。我又用柔软结实的葛藤将自己牢牢地捆在树冠里。只要我不掉到水中,就有得救的可能。我坚信,史蒂切尔和信子,一定会来救我的。 漩涡渐渐在消逝,大树渐渐的浮出了水面史蒂切尔驾船,飞快的来到我的身旁。 “雨哥-你醒醒啊,你醒醒。” “雨哥-为什么你紧闭双目?为什么你脸色惨白?为什么你不能坚持到做后……” 此时的我,早已昏死过去,极度的惊惧,极度的疲劳,终于击败了我。 涛声依旧,蓝天依旧。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似呼觉得有人将我抱上了小船,有人在轻轻地摇着我的疲惫至极的身子,焦虑万分的呼唤着我。 听!那声音似乎化成了一首感人至深的安魂曲。听!那惨烈而悲哀的旋律,是何等激动人心啊!唉!是谁在唱这样一首催人泪下的哀歌?啊,好熟悉的声音,是谁在呼唤着我?是信子?是史蒂切尔?我想仔细地听听,可那声音忽然变得又细又弱,有如隔山的悲风,时断时续,似乎离得很远。我隐隐约约地感到这是生与死在搏斗,这是生命在呼唤 第七章 生命的呼唤 阴沉沉的天,阴沉沉的地。一阵阵闪电,划过乌兰的天空。一阵阵恶雷,滚过苦难重重的人间。突然,一团滚动的乌云,渐渐幻化成一个苍老的白发、白眉、白胡子的巨大的人头。他的眉毛紧锁着,双目瞪得溜圆,双唇一张一合用低沉而粗旷的声音,冷冷地问道: “人生,什么是幸福?” 那苍老的声音,伴着闪电,伴着雷声,漫天漫海的回响着。 “嘻嘻!” 一只金色的巨大而神奇的怪鸟,出现在人头下,张动着翅膀,停在半空。她笑笑,用戏说人生的语气,用拉得长长的声音说道: “长、眠、就、是、幸、福-”“哈哈哈……”伴随着一阵令人恐怖的森冷的笑声巨头渐渐从空中隐去,乌云铺天盖地涌来。 怪鸟飞到我的身边。她轻轻地用闪闪发光的翅膀抚着我的头,轻轻地拍着我的身子,轻轻地用梦一样温柔的语音向我说道: “孩子,睡吧!睡吧!一个人只有在梦中,才能摆脱病痛的折磨……;只有在长眠中,才能忘却沧桑,忘却苦闷,忘却孤独,忘却寂寞。” “孩子睡吧!睡吧!长眠就是幸福。” 啊!我的头好沉,好昏。 我在听一支轻柔如梦的《摧眠曲》我好困,好困。真想睡上千年万年……。 啊!怪鸟的话,又像是哀怨的风,在我耳边轻轻地唱一支如泣如诉的《安魂曲》。 此曲唱得我,渐渐消失了重返人间的渴望和斗志,渐渐消失了苦苦挣扎的力气…… “雨哥-你不要走啊,不要走,不要就这样离我而去。!”一声声心碎的声音,不断地扑入我的耳里。 “雨哥-在这茫茫无际的大海上,在这小小的一叶孤舟上,风好凶,浪好大,妹心好害怕。雨哥啊,快起来,搂紧我,帮我抗击凶风与恶浪。” “雨哥-为什么你不肯起来,为妹擦去满脸的泪水?为什么不肯张开紧闭的嘴说一句安慰我的悄悄话?” 唉!谁在为我哭泣?谁在为我心碎?这声音为什么一会儿弱如夏夜的虫语,一会儿又幻化为感人至深的箫声? 啊!听清了,听清了,这是信子哀哀的哭声,这是信子苦苦的呼唤声…… “信子不要哭啊!我不睡了,我要起来!” “孩子,睡吧!睡吧!” “雨哥,起来吧!起来吧!” 两种声音交替的不断的在我耳边响着。我似睡非睡,又似醒非醒。 睡吧!睡吧! 起来吧!起来吧! 唉!听不清,听不清,这是隔山的雨,这是隔海的风。 “睡吧!睡吧!长眠就是幸福。” 天啊,我的心在抖,我的灵魂在呐喊: 不!不!我不想长眠。我要重返人间。我要重回可怜的信子的身边。 “睡吧!睡吧!”怪鸟张开巨大的翅膀,施展开摧睡的魔法。它的力量是神异的,是不可抗拒的。尽管我苦苦地挣扎,还是无力赶走沉重的睡意。我身不由已,又沉沉地睡去。 云路朦朦,沧海朦朦。 才见云下飘细雨,又见云顶太阳红。 我这苍白瘦小的灵魂,渐渐离开躯体,离开人间,驾着一朵忧郁的白云,怅然踏上西去之迷途。 途中,一位面目慈祥,灵思高洁,身穿古典长袍,头戴古帽,足踏晋朝风云的老人,笑迷迷的拦住了我的去路。只听他高声朗诵道: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迂。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陶潜的流传千古的诗句。难道他就是《桃花源记》的作者陶渊明吗? “呵呵!”老人,似乎猜到了我的疑思,幽幽一笑,又饱含激情的低吟道: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大师-”我激动地高呼一声,便跪在陶渊明的足前,坦诚恳求道:“请为弟子指点迷津。” 老人凄然一笑,像慈母偶迂远游迟归的儿子一样,激动的弯下腰,搀起了我。 一朵五彩祥云,托着陶渊明和我,徐徐飘落在“世外桃源”。 桃园的天,是明朗的天。桃园的歌声,从古至今唱不完。桃园人善良,好客。千百年来到桃源寻梦的人,车水马龙,源源不绝。 在美丽的桃林里,陶渊明引我到一张古朴的大圆桌边,参加了一个跨越千年的饮酒吃桃的盛大宴会。 在桌边坐着诗佛王维,诗仙李白,诗圣杜甫,还坐着白居易和苏东坡。把酒,吟诗话桑麻……何等畅快! 我的脸,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我知道,这是春夏秋冬在轮换。 漫山漫野的桃花,红得像跳动的火蹈。在绿油油的田野,在兰兰的小河边,在雕龙画凤的小桥,凉亭,琼楼玉阁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这里处处有欢笑,处处有歌声,处处有挥之不去的幻梦佳景。 陶老先生无比自豪地,笑迷迷地向我说:“桃园人,用辛勤忘我的劳动,代替了懒惰和浮华;用温饱代替了饥寒;用坦诚代替了虚伪;用智慧代替了愚昧;用助人为乐代替了麻木不仁;用救死扶伤代替了见利忘义;用雪中送炭代替了锦上添花;用君子的和谐代替了无穷无尽的争斗;用真正的博爱平等自由代替了血腥的屠杀……” 一股激动的风,扑入我的胸怀。我爱上了桃园,爱上了桃园人。 在人生的旅途上,爱情扬起了风帆。我衷心期望人人远离谎言,远离造假,远离虚伪……世世代代坦诚和谐的相处。我渴望与来至《君子国》的桃园人相识,相知,相爱,永不言弃。 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王维抬起头,看了看桃林上空的明月,心有所动,悠然吟道。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李白遥思千里接着吟道。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杜甫忧心重重无限感叹地吟道。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白居易有些伤感,接着吟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苏东坡离座,站了起来。他仰望着在云海中浮浮沉沉的明月,心中感慨万千: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园?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金。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啊婵娟! 啊信子! 你在哪里? 我的心在抖,我的灵魂在苦苦地把心上人呼唤。 “归去来兮……云无心而出岫,鸟倦飞而知还……”陶渊明沉静地看看我,又看看大家,满怀沧桑之情低吟道:已矣呼……富贵非吾顾,帝乡不可期…… 众,哗然。 陶渊明说得对,“富贵非吾顾,帝乡不可期”我只是风中的柳絮,水中的浮萍。我只是一个飘飘悠悠的孤魂野鬼:身不由己,还得随风而动,还得随风而去…… 睡吧!睡吧!长眠就是幸福! 醒醒吧!醒醒吧!雨哥! 两种声音交替出现,又绵绵不绝的扑入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这是生与死,在激烈的博斗着。 “雨哥-回来吧!回来吧!” 我听清了,这是信子苦苦地把我呼唤!这是一声声强劲的生命的呼唤。 第八章 《海鸥号》徐徐开来 一八九六年秋天。史蒂切尔将小船静静地停泊在一个无名荒岛的海湾里。 我依然时冷时热,昏迷不醒,一动不动地仰卧在船板上。信子面色苍白,神色凄楚,无奈无助守护在我的身旁。 古话说:千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我与信子前世修炼了千年以上吧?若不,怎能风雨同舟、生死相依呢? 此时此刻,史蒂切尔的心情格外沉重。我和信子的悲惨遭遇、孤苦身世总在他心灵的深处飘来飘去。 史蒂切尔深思着:雷雨是中国少年。信子是日本少女。他们的遭遇和历尽的磨难是两个民族的遭遇和磨难的缩影。 史蒂切尔知道: 一八九四年至一八九五年,“中日甲午战争”以清军败北,以大清显赫一时的北洋海军舰队全军覆灭告终。 清政府派李鸿章与日本首相伊腾博文谈判并在日本的马关签定了《马关条约》,将中国美丽的宝岛台湾,割让给日本。 当年,有人狂妄的说,世上什么是真理?强权与暴力就是真理。 又有人说,谎言重复千次,就是真理! 史蒂切尔的心,好疼好痛。世上的强盗,哪个不说自己言行是对的呢? 当年,世界上第一个工人阶级的政权《巴黎公社》诞生后欧洲的强盗们骂不绝口,乃至群起而攻之。 一八七一年五月二十日,梯也尔和俾斯麦伙同普鲁士军队,向巴黎发动了进攻。 《巴黎公社》人,用铺路石,用沥青,用大树,用沙袋,用木桶,构筑了五百多个街垒,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敌我双方血流成河。 《巴黎公社》的优秀儿女,从五月二十一日浴血奋战至二十八日。在这举世闻名的《五月流血周》的日子里,史蒂切尔与自己初恋的情人金发女郎露西,与自己的众战友们,步步为营顽强战至最后露西牺牲了,战友们大半牺牲了,史蒂切尔也像死人似的昏卧在血泊里。 《巴黎公社》的出现,宣告了资本主义衰落时期的开始 多少年过去了,史蒂切尔仍对当年露西英勇战死的情景,记忆犹新。 她是站着死的。她在枪口前,没有下跪,没有低下高傲的头。她是在《公社》万岁的呼声中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这是《巴黎公社》人的骄傲,是女性的骄傲。 往事休矣! 史蒂切尔看看我,又看看信子,一阵阵心酸,眼里漂满了泪花。 一群海鸥,突然向南飞去,并在离小岛不远处的海面上。久久地上下翻飞,似乎在捕鱼。 海上生活的经验告诉史蒂切尔:有船来了,有大轮船来了。船的螺旋桨打得鱼儿不死也伤,成片地浮上海面 商船?邮轮? 不可能,不可能,它们不会远离国际航线跑到离小岛不太远的海面上来。 军舰?海盗船?这可能! 战争的乌云,像暮晚时分的一群乌鸦遮住了欧洲、亚洲和世界的上空。 一八九五年后,由于日本军国主义者,以武力强占了中国的台湾,亚洲的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俄国、意大利、奥地利等七国,你争我夺,都不愿看到日本独吞中国的美梦成真,都想到中国来瓜分一块肥肉各国的军舰,从大西洋,从印度洋,从太平洋各个水域,日夜兼程驶往亚洲,驶往中国。世界各地的海盗船,也乘机兴风作浪。 史蒂切尔暗暗想到,兵就是匪,匪就是兵,从古至今,兵匪本是一家人。 唉!史蒂切尔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管它是兵舰,是海盗船,只要有船来,雷雨的命就有救了。 “信子,快看,有船来了。” 过了不久,史蒂切尔惊喜地发现,一艘高挂万国旗,高挂《远洋生物考察团》旗帜的大轮船,徐徐地向小岛开来。 中国《海洋生物学》王浩教授,眉清目秀,五官端正,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表人才。他举止高雅、稳重,一派学者风度。 王浩头戴一顶宽边圆顶,海兰色的南沙学者沙帽,眼带一付亮丽的金丝镜。他身穿一套特制的淡兰色薄薄的西服,脚穿一双硬底、软皮浅兰色的凉鞋。 王浩两脚稍稍叉开,抗住船的摇摇摆摆,沉稳地站在船头的甲板上。他一手紧握住半兰半白的船栏杆,一手向远处的小船上的史蒂切尔频频招手。 在王浩左侧,穿海军服,倚栏而立,用大号军用望远镜细看小船的人是信子的父亲:山口太郎。在王浩右侧,穿素白连衣裙的、双手紧握栏杆、翘脚向小船张望的女人,是信子的慈母:王华。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样: 王浩得知妹妹一家人,在海上失踪后,迅速调正了《远洋生物考察计划和航行路线》后,毅然踏上了既考察又寻人的风险航程。 王浩是一个德高望重、博学多才、爱祖国爱人民的学者。他不仅对海洋生物很有研究,而且对天文学、海洋生物学,对航海技术,对各地海况、海图也精心钻研过。他既是《考察团》团长,又是《海鸥号》轮船的船长。在浩渺无际的茫茫大海上、在远离航线的凶险四伏的水域,轮机长时时刻刻按王浩下达的精确果断的命令,快速调正航向,躲过无数暗礁和涡流 他们很快就发现了碎裂的船板和落水人的踪迹,并在一个无人的荒岛上,寻到了为生存苦苦挣扎的太郎和王华。 “信子-”太郎在望远镜里,惊喜地看到女儿的面容,一颗心狂跳起来。他挥舞着望远镜,口中连连高呼,“信子-” “爸爸-”信子,-惊-愣-喜-悲。继而放声哭喊道,“爸爸——我在这里——” “得救了,得救了,我们得救了”史蒂切尔喃喃自语,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听到信子惨烈的呼声,心一酸,流出泪来。 “啊!”史蒂切尔看到我的眼角涌出了清亮亮的泪水,口中连连说道,“小雨有救了”“信子——”王华听到了信子那含着哭音的呼声,又看到信子那几乎跳起来、挥动双手的娇小的身影,一股难抑的泪水,像涌泉似的流了出来。她连连用含有浓烈哭音的呼声,狂喊着,“信子——妈妈来了——信子——不要哭啊——信子——”王华激动至极的哭声,使铁石心肠的人也落下泪来。 “妈妈——妈妈——” 一阵阵漫长的呼声,久久地在空中回响。大海的浪花,又跳又唱。几只欢快的海鸥饶着船儿盘旋飞翔。 “妈妈!妈妈!” 这是幻梦中的隔世的呼唤。这是悠长的生命死而复得的呼唤。这是重获天伦母爱,激情难抑的呼唤。这是发自爱女内心深处的大喜大悲、酸甜苦辣溶解在一起催人泪下的、令人心碎的呼唤。 在医学博士玉梅和护士水仙,海棠三位白衣天使的精心治疗,护理下,我起死复生了。 三天后,我终于慢慢地睁开了沉睡的眼皮。我终于看到了信子那苍白憔悴,挂满泪水的灿烂的笑容…… 我身子微微一动,想坐起来,但身子太沉,力气太小……我似乎为自己沉睡太久,太久而感到由衷的羞愧。我本想向偎依在身边的又哭又笑又撒娇的信子,说几句悄悄话,安慰她那颗,为我哭泣,为我流泪,为我凄绝的少女之心……可我,上下嘴皮只是微微地动了动,一个字也没有从口中吐出来。 俗语说得好:爱到极处不言情,于无声处胜有声。世上有多少傻男,蠢女,因此而错过了结为连理的最佳时刻,造成了终生遗憾! 太郎一家人,虽经大难而没死,虽处绝地而复生。 王浩看到信子,看到她与父母劫后逢生,心里非常高兴。为此,他决定在小岛上举办一个别开生面的,有浓浓海洋气息的篝火晚会。 明月高悬,星光灿烂。几朵薄薄的亮亮的云花,像舞女似的在海上悠然飘移。 参加夜宴的有中国人,有日本人,有法国人;还有来至非洲的水手和来至大洋洲的随航记者:美丽的娜沙小姐。 小小的野宴,是世界大同的缩影,是和平的缩影,是和谐团结的缩影,是真正的博爱平等自由的缩影。 在海边,在坦平的白色的沙滩上,人们兴高彩烈地围坐在篝火边。那火光一跳一跳的,似如盛开的牡丹,好美,好迷人。 在红彤彤的火光中,人们烤兽肉,鸟肉,龟肉;烤鱼片,烤螃蟹,烤海螺,烤蛤蜊;义煮鲜美的燕窝汤,沙鱼翅汤…… 人们边烤,边吃;边煮,边喝,边饮清甜的低度的美酒。 清凉的海风,层层的涌浪,合奏一曲优美动听的交响乐。年青人有的唱歌,有的吟诗,有的围着火堆跳起狂热的欧洲舞,非洲舞,亚洲古老的民间舞……其中,水仙和海裳的舞蹈最美最迷人。 王浩因史蒂切尔是信子的救命恩人,一再向他敬酒致谢,他们谈天文,谈航海,谈文学,谈各地风俗民情。 俗语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喝得畅快,谈的热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王浩做梦也没想到,史蒂切尔是《巴黎公社》的勇士,是《国际歌》的作者鲍狄埃的战友和忠诚卫士。 当王浩在晚会上,以坦诚热烈的语言,将史蒂切尔介绍给大家后,全场掌声雷动。大家一致要求史蒂切尔为大家唱一首心中的歌。 “唱什么呢?”史蒂切尔笑笑站了起来,又回过头来问王浩。 “唱《国际歌》吧!”王浩想了想说。 “你和我合唱,好吗?” “好!好!我们合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当史蒂切尔和王浩肩并着肩,手拉着手,用雄浑悲壮高昂的旋律,唱起《国际歌》时,全体肃然起立,一起唱了起来:“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莫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旭日初升,《海鸥号》满载各国人民间的深厚,纯朴的友谊,为寻求真理,乘风破浪,驶向美好的明天…… 第九章 两条美人鱼 《海鸥号》载着人类跨世纪的梦想,载着科学家探索海洋奥秘的执着,载着百折不挠的顽强拼搏精神,在风风雨鱼的大海上游动着。 在科普、科研的活动中,我和信子常常形影不离的出没在大海里。 在阳光灿烂的浅海区,我们潜游在高达数十米的海带林、海藻林里,寻找着未来的踪迹。 在美丽的珊瑚林、红树林中,我们看到海星、海葵、海蛰、海龟、海豚的身影,看到了无数娇美的热带鱼,在我们身边嬉戏。游累了,我们就坐在水中的礁石上,静静地看蓝蓝的大海。 浩浩渺渺的大海,水连着天,天连着水。极目远望,唯见几点白亮亮的帆影,在天际处轻轻地移动着。 信子拍打着浪花,笑眯眯地向我说:“我多么想变成一条美人鱼,永远留居在水晶宫里。” “那我呢?”我看看信子,苦笑着说。 “你?”信子捧起一朵浪花,深情地吻了吻又回过头,娇美的一笑说,“那你就变成一条美男鱼,日日夜夜在水中守护着我” 哦!我心一惊,暗思道:今天信子的哪条神经出了毛病,怎么敢在水中说这些犯大忌的话?一阵阵不祥的预感,猛的闯入我的心头冥冥中,我似乎看到了死神那阴森森的笑脸。 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好怕,好怕。我心中暗暗嘀嘀咕咕地说: 苍天保佑,海神保佑,你们可别把一个清纯少女的戏言,导演成一幕令人千古伤心的悲剧 俗语说,三山六水一分田。在地球上,海洋所占的面积,远比陆地大得多。在海底,有起起伏伏、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秃山野岭;有曲曲弯弯、连绵千里万里的狭长的幽谷;有一望无际长满海花、海海草的空旷坦平的野地。 王浩教授在为我们上课时曾说过,他到过西藏,到过云贵高原。他亲自看了那里的地质地貌。他说,经考察高大壮美、终年积雪的喜玛拉亚山,原来在海底。雾海茫茫山险谷深的云贵高原,原是海底的一片平地。 王浩察看过喀斯特地形,察看过千奇百怪的深深浅浅的溶洞。他见过云南曲靖的石林,见过《阿斯玛》幻化成人形的巨石。王浩坦诚的说,这些千姿百态,令世人千古惊叹的美景,都是海水这个雕塑大师、魔术大师的杰作。 时代在前进,科学在发展。 十九世纪初期、中期,一场震撼世界的工业革命,给连年征战的古老的欧洲带来了繁荣,带来了经济腾飞。 在科学领域,能量守恒、能量转化定律,细菌学和达尔文的进化论的问世,震动了全世界。一些欧洲国家,出于经济腾飞的需要,纷纷走出国门,向亚洲,向非洲,向澳洲,不仅派出大批军队、商船、牧师还派出众多的《海洋地质》《海洋物理》《海洋生物》《海洋》 等等考察团,远渡重洋,去探索、揭示大自然界的万种迷团。 《海鸥号》不仅仅是一艘考察船,而且是一所藏有万卷书的国际学校。 各国科学家支持它,各国人民支持它。不管它在哪里靠岸,都有人免费送来淡水、粮食和一切生活用品。甚至,海盗船上的人,也曾在他们陷于绝境时,全力以赴地救过他们。 世上本无绝对的好,绝对的坏。海盗船上也有一批被逼上梁山的好汉。他们杀富济贫、替天行道,深得民心。他们中的最杰出的代表人物是中国东北的抗日英雄:高华。 王浩苦口婆心的教导我: 落后就要挨打,弱肉就要被强者吃掉。大清帝国之所以总挨打,总受众列强的凌辱,就是因为它太落后,太弱 俗语说,人凭志气,虎凭威。一个人,不能没有志气。一个民族,不能没有骨气 在王浩苦苦地引导下,我和信子像一对贪吃的小羊羔,闯进了一片翠绿、鲜嫩的菜地,将书本当白菜,津津有味地啃吃了一本一本又一本。 书啊,你是人生的伴侣,你是无价的珍宝,你是愚者启蒙的老师,你是智者打开知识宝库的金钥匙,你又是迷路人头上的北斗星,你还是迷航人心灵深处的灯塔。 书啊,它开阔了我的视野,它将我引上了高山,引到了草原,引向了无边的大海,引向了蓝天,引向了一个个广阔、迷人、神奇的世界。 我记得,小时候,妈妈曾向我向姐姐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茫茫无际的大草原上,曾有一个叫金娃的小伙子。他和一个小熊、一个小猴,相依为命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家座落在波涛汹涌的金水河畔。一片翠绿的柳林,环抱三间低矮的小茅草房。 金娃虎背熊腰,力大无穷。一头老牛,都能高举过头。他又勇敢、又聪明,打猎牧羊、捕鱼种庄稼,样样活儿都能干。 天真而憨厚的小熊,活泼而顽皮的小猴都是金娃从小抱来喂着大的,都挺听话。 黑亮亮的小熊,是羊啊、鸭啊、鸡啊,忠诚的卫士。黄绒绒的小猴是打扫庭院、喂鸡、喂鸭,啥活都抢着干的好管家。 晨风里,无边的草原,像大海的波涛,此伏彼起,一浪逐着一浪。各色各样的野花,万紫千红,东一片,西一片,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争辉斗艳,散放着浓郁的芳香。 金娃一大早就到河边去洗脸。火红的朝阳花,微笑着陪伴在他的身旁。狗尾巴草探出湿漉漉的舌头,亲切地舔着他的裤角。阵阵湿润的河风,轻轻地抚摸着他那黑油油的脸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一身上古时代的衣服。 几只美丽的长腿尖嘴的仙鹤,正在河心的绿洲上,信步漫游。 金娃洗完脸,回过头来。微笑着对小熊说道:“今天你到房子后面的空地上种玉米吧!”小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金娃又对小熊说:“今天晚饭由你去做,最好多煮些粥喝!”小猴子笑笑点点头,温顺地表示,一定办好。 于是,金娃回到家里,拿点干粮,背上弓箭,放心地牧羊去了。 小熊目送金娃的背影,渐渐消逝在茫茫草原的深处时,就急急忙忙地跑回家里,拿镐头拿种籽,到房后种玉米去了。 小熊干活,历来勤勤恳恳、踏踏实实、非常卖力气。他只用半天的时间,就开出了一大片荒地。随后,他学着金娃的样子,开始点种,只见他笨手笨脚地,东扬一把,西一扬一把,不一会儿就把半袋子玉米全扬光了。 小熊擦了擦满脸的汗珠子,静静地坐在土坎上,心里嘀嘀咕咕地说:“苗儿苗儿快儿长,长出玉米我好尝……” 再说小猴儿,拿了个大泥瓷盆,装子半盆子米,就跑到河边淘米。他也学着金娃的样子,细心地从米里往外捡着砂子。不一会儿,他淘完米,才想起金娃走时所嘱咐的话:“……多煮些粥喝。” 小猴子心里一惊:“呀!咱家的炉子小,锅也小,怎么能多煮些粥呢?这,这可怎么办?” 正当小猴子挤眉弄眼,抓耳挠腮地想不出好的办法之际,忽见一条大鱼跃出了水面,带起一片浪花。 “呵!水开了-”小猴子心里惊呼道。他心里想,这河边水又多又好,又滚开滚开的,我何不在这河里煮粥呢?于是他得意洋洋地把半盆米,全倒在河里了。 小猴子煮上饭后,美滋滋地回到家里,清扫着室内室外,又喂饱鸡鸭。他见小熊还没回来,心里挺奇怪,就到房后去看。 “苗儿苗儿快快长,长出玉米我好尝。”小熊呆坐在土坎上,心里还在嘀咕着。 哈!小熊,你是怎么搞的?玉米粒子,东一片,西一片,懒懒地躺在新翻的土地上晒太阳,连土也不盖,连水也不浇,怎么能长大呢? 于是,小猴子比比花花的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向小熊讲了一番大道理。小熊从他的眼神和手式里,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傻呼呼地笑了。他心里想,还是小猴子聪明。 小猴眉飞色舞,东扬一把土,西扬一把土手脚不停地埋着玉米粒。小熊按小猴的旨意,急急忙忙,笨手笨脚,一趟又一趟,到河边担水浇地。从他们那风风火火、踏踏实实的干劲来看,似乎在完成一件,可名扬四海的神圣而伟大的事业。 傍晚时分,满面红光的夕阳,向辽阔的大地,向无边的草原挥手告别。金娃身披灿烂地绢红纱般的晚霞,唱着婉转、悠扬、美妙动听的牧歌,摧着火红色的羊群,高高兴兴地回来了。来到家里,金娃饿了,想找把炒煮的玉米吃。可是哪里也没有找到。 “小熊!”金娃指了指墙角,疑惑地问道,“放在那里的熟玉米呢?” 小熊憨笑着钻到床下,掏出一条空空的米袋子,递给金娃看。 “玉米呢?”金娃接过袋子,细细地看了看茫然不解地轻轻地问道。 小熊洋洋得意地向房里拱了拱嘴,意思说全撒到地里去了。你就等着吃新玉米吧! 金娃随小熊小猴来到房后,扒开土一看,那开花玉米,叫水一泡,叫土一埋,已不能吃了。金娃苦笑道: “小熊啊,小熊,你这个地地道道的小笨蛋怎么拿熟玉米种地呢?” “小猴!你煮的粥呢?”金娃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很想吃点东西,又回头问道。 小猴顽皮地一笑,便一跳一窜地领着金娃和小熊,来到波涛滚滚的金水河畔。 “粥呢?”金娃只见空盆,不见粥影,惊疑地望着小猴问道。 小猴指了那翻卷的浪花。意思说,就在那里啊!于是他,端起大盆就要下河取粥。金娃一把拉住了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你也是个自做聪明的小笨蛋。这世上,有谁听说过能把米撒到河里去煮粥呢? 秋天,温柔的太阳,刚刚从广阔的地平线上,探出半面红噗噗地笑脸,金娃就推醒了小熊和小猴。他亲亲小熊的鼻子,又贴贴小猴的脸蛋,笑呵呵地吩咐道: “现在是初秋时节,地里的活儿多着呢。以后不准再睡懒觉……青苞来,有些能吃了。今天小熊到房后,多掰些来煮煮吃。小猴到河边去钓几条鱼,晚上好做汤喝。” 小熊傻呼呼地点了点头。小猴伸伸舌头顽皮地一笑,表示遵命。随后,金娃牧羊去。小熊下地去了。小猴钓鱼去了。一家人吹吹喜喜全走光了。 西边的太阳,就要降落在地坪线下了。金娃身披灿烂的晚霞,赶着可爱的羊群归来了。他到家门口一看,柴门紧闭,小熊和小猴都没有回来,院里的鸡呀、鸭啊,饿得乱叫……金娃心里挺纳闷,这是怎么回事呢? 金娃来到玉米地,只见遍地是玉米棒子,有大的、有小的、还有才吐穗根本不能吃的。啊!小熊,你在干什么?金娃往地中间一看,小熊正忙着呢!只见他,掰一棒就往胳肢窝里一挟。再掰一棒,又往里挟。挟来挟去,胳肢窝里总是一棒玉米,掰了新的,掉了旧的,这是什么鬼道理?小熊可弄不明白。金娃飞快地跑过去,一把扯住小熊大声说:“够了够了,我的小傻瓜。”金娃边说边从田地边拿起玉米袋子,将地下的青苞米,捡能吃的一会装满一袋子。他轻轻地拍拍小熊的头说:“抱住,送回家去。” 小熊瞪大惊奇的眼睛,接过袋子,心里想还是金娃有办法。 金娃来到河边,远远看见小猴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正急得抓耳挠腮,不停地舞动着鱼杆。小猴一会儿拉起鱼线看看又放入水中……一会儿又……周而复始,忙得不可开交,就是没钓到一条小鱼。 金娃淌水过去,扯起渔线一看:呵,真行连钩都没有……姜太公钓文王,愿者上钩啊! 金娃无可奈何地拉着小猴上了岸,拍拍他的头,无限感叹地说:“我的聪明的小笨蛋,你也是这样的傻啊!” 金娃从小猴带来的竹篓里,摸出一个鱼钩栓到线上,又在土中捉到一条黑红色的蚯蚓做诱饵,再将鱼线抛入水中,一会儿就钓上来一条银亮亮的大鱼来。小猴高兴得连蹦带跳,心里想,我怎么就不知道,无钩不能钓鱼呢? 辽阔的大草原,一望无际。小熊小猴把家门关好,欢天喜地随金娃去牧羊。 在中秋时节的茫茫草原上,没有一间小屋没有一棵树可以乘凉。灰蒙蒙卷曲了叶子的野草与蓝天连在一起,几只凶猛的苍鹰,久久的在草原上空盘旋。突然一只鹰闪电般扑了下来,擦着地皮,一个翻滚,捉住一个野兔,又向高远的蓝天飞去。 中午时分,金色的太阳,带着伏天的余热高挂在无风无云的草原上空。金娃困了,他倚在一个小土坡上,不一会儿,就呼呼噜噜地睡着了。 小猴热情地东奔西跑,照顾着羊儿吃草。小熊四周巡逻,警惕地守卫着羊群。 一阵刺耳的异常的声音,闯进小熊的耳朵里。小熊机灵地一转身,发现一条大灰狼,正向金娃扑去。小熊迅速,敏捷的一挫身,腾空而起扑向恶狼,一口咬住狼的尾巴。 金娃被惊醒了,一个翻身跳了起来。他伸手揪住狼脖子皮,往地上一压,一顿狂拳,就把老狼打死了。 小熊照准老狼的屁股,又狠狠地打了几掌。他望望金娃那安然无事的笑容,傻呼呼地笑了。 “你真好!我的忠诚的小卫士”金娃亲切地抚了抚小熊那胖乎乎的大脑袋含笑夸讲道。随后他又拍了拍小熊的肚子说:“今晚,你又可美美地饱餐一顿狼肉了。” 默默无语的时光,随着金水河的波涛,无休无止的向前流去。深秋时节,细雨连绵无边昏暗的雨雾,遮住了枯黄的草原。 金娃病了,混身发烧,一连七天七夜没起床了。唉!讨厌的秋雨,总是淅淅沥沥,没完没了的下着。病中的金娃有多么脆弱,有多么心焦啊。 小猴代替了金娃,日夜照顾着羊群。小熊独担着沉重的家务,精心地护理病人。 某日傍晚,金娃睡了,小熊分外的高兴。他为了让金娃能安安静静地多睡一会儿,把鸡啊,鸭啊,都赶到河边的一个草棚子底下去了。他回到家门口,看见几只麻雀在屋檐下,喳喳唧唧地叫个不停,就扬沙,扬土,把他们赶得远远的,全轰到雨地里… 鸭跑了,鸡逃了,鸟飞了,没吵的没闹的了,金娃能睡上一个安安隐隐地好觉了。小熊像刚刚完成一件伟业似的心花怒放。内心深处格外地畅快。 可谁知,他一跨进家门,就气炸了肺。原来有一只挺大的绿头苍蝇,正伏在金娃的头上。 小熊一怒,操起顶门扛子,使出全身的力气对准大苍蝇狠狠地打了下去…… “嗡”的一声,苍蝇飞走了。“扑!”的一声金娃被打死了……小熊一见,傻了眼:“我打的是苍蝇啊……”他伏在金娃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小猴归来,得知小熊打死了金娃,气得又是跳,又是闹,又是哭,又是叫…… 小熊是哑吧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一个劲地指着自己的心口,意思是说,我是一片好心,谁知却害了金娃。 小猴扯住小熊的耳朵,又是咬,又是挠,一个劲地指着小熊的胸口,意思是说,你的良心没了!你的心黑了! 小熊说也不说不清,道也道不明,急红了眼,一种不信我就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的疯狂的想法,突然闯进了他的心头。 小熊眼一瞪,牙一咬,两只利爪插进自己的胸部,猛地往两边一扯,就撕开了胸腔,又一把抓出了一颗红色的血淋淋的心…… 小猴惊呆了,吓傻了。继而伏在小熊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淅淅沥沥的秋雨,无休无止地下着。在雨中,小猴一边哭一边埋葬了金娃和小熊。自己呆呆傻傻的一步步向金水河畔走过去,向大河深处走去。 我和姐姐的心情,格外的激动。妈妈讲的故事,字字句句拨动了我们幼小的心弦。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我们有时捧腹大笑,心情格外的舒畅;有时紧皱眉头,心情格外的焦虑。当我们听到小熊误伤金娃生命,掏心自杀后,竞然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又失声痛哭。 我们哭金娃,哭小熊,哭走向大河深处的小猴…… 妈妈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想不像小熊、小猴那样笨,就得学会劳动,学会生活,学会斗争…… 多少年过去了,妈妈的话还在我的耳边回响。可是,妈妈你在哪里?姐姐你在哪里?俗语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我久久地没听到你们的音讯,更没见到你们的身影…… 信子的父母很喜欢我,很体谅信子爱我之心。他们依然让我和信子同住在中仓面海的一间小屋里。一桌一椅,两张小床,把小屋塞得满满的。小屋虽然不大,却能容纳古今中外许多名人在这里聚会,谈心。 记得屈原、杜甫、陆游、文天祥等人,都曾到这里抒发满腔的爱国激情。 记得施耐庵、罗贯中、吴承恩、曹雪芹,都来这里讲了许多美丽的故事。 书帮助我走出中国,走向欧洲,走向世界,在这小小的船仓里,我见过意大利诗人,《神曲》的作者:但丁(生于1265年、卒于1312年)我见过世界上最伟大的诗人,戏剧家,英国的沙士比亚(1564-1616)。我见过十九世纪的伟大作家,欧洲批判现实主义的奠基人:巴尔扎克(1799-1850)我还见过歌德、雨果、狄更斯、普希金、果戈理、海涅、屠格涅夫……等等文豪的音容笑貌。 有些人虽然死去百年、千年,可他们还活在子孙万代的心中。他们的肉体虽然化为尘土,但灵魂还没有随风飘去。他们还在用书讲话、讲故事,还在用书向误入迷途的孩子,发出一声声殷切地呼唤,还在为无数的倍受凌辱的人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风拂湖边柳,花满故乡路。 在《海鸥号》上,我书读的愈多,愈想念故国的山山水水和父老乡亲;愈想念生死不明的妈妈和雷英姐、雷芳姐。 有一日,《海鸥号》停泊在一个宁静的海湾里,除了少许值班人留守船上,其他人都欢天喜地的上岸游耍,寻找陆上生活的乐趣。 世上事,历来奇。没在海上生活过的人,做梦都想看看大海的模样,看看大海的胸怀。可在海上呆得过久的人,都总想回大陆上去,看看山看看古老的寺庙,看看故乡的弯弯的田间小路。 信子与别人不一样,她爱海,爱的痴迷,她总想化做一条美人鱼,永远留在水晶宫里。 某夜,皎月高悬,群星灿烂。 我和信子乘坐一只柳叶形的小船,久久地在海湾里,划来划去。 我听说,这个海湾常闹鬼。一到夜半时分就有美人鱼浮上水面,唱啊,笑啊……好美、好勾魂、好吓人。 不信!不信!我和信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但少年人的心好动、好奇……我们总希望传说中的故事,是虚构的是用来吓吓过往商旅的,信子说,如果我们有幸看到美人鱼……此生无憾了。 夜半时,我将小船停在岸边,静等美人鱼的出现 “雨哥!”信子紧紧偎在我的怀里,指了指水中央向我说,“快看!” 那里泛起一片火花。似乎有大鱼在游动。过了一会儿,在清白的月光下,两条美人鱼,冉冉从水中升起。只见他们,上身是绝世美女的裸照,下身是光溜溜地金色的鱼尾…… 呵!美人鱼…… 听人说,只要美人鱼对谁一笑,谁的魂儿就会被她勾走…… 呵!美人鱼,你可别笑呵…… 月光如水,星光如梦。 两条金色的美人鱼,两个绝世佳人,在平静的水面上,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游来游去。她们那粗壮的大尾巴,不停地拍打着海水,激起一片片美丽的浪花。 传说中的故事,在我眼前一幕幕上演了。我看呆了。我吓傻了,我的心“卟通!卟通!的狂跳着,口中喃喃自语道: 美人鱼,美人鱼,求求你了,求求你,你可别把我和信子的魂儿勾去啊……这时,我的船尾,轻轻地往下一沉。我转身一看: 咦?信子呢?怎么不见了。 俄顷间,我吓傻了,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我的目光闪电般,巡视着海面。我发现水中又多了一条娇小的美人鱼。那鱼游水的动作,极像信子。 “呵呵呵……”一阵清脆的笑声,从水面传来。我发现那小美人鱼回首一笑,并朝我朝了朝手…… 啊!信子!你果真变成了美人鱼了吗?你果真让我也变成一条鱼,日日夜夜在水中守护着你吗? 啊!上苍! 啊!海神! 你们果真将清纯少女的一句戏言,变成了令我心碎,令我千古伤情的童话了吗? 我的心好疼。我的心在流血。我的灵魂有如秋风中的一片枯叶,激烈地颠抖着。冥冥中,我似乎又听到死神那令我心悸的笑声,似乎又看到死神那阴冷的笑容。 第十章 缠缠绵绵的爱 月光如水,星光如梦。 “轰轰轰”一连串疾风暴雨似的烟花礼炮冲向海空,有如天女撒花般,漫天飞洒着耀眼的火树银花。 十几只美丽的柳叶轻舟,突然出现在三条美人鱼的身边。美人鱼一见这情景,惊恐地潜入水中,刹那间,踪影全无…… “逃了!” “逃了!” “快看!东边钻出来一条大的!” “快看!西边钻出来一条大的!” “快追!” “快追!” 小船上的人们指指点点,喊声不断。随后船分两路,向东、向西追去。海上一片沸腾。 “噼噼啪啪!” 随着又一阵狂风暴雨般地鞭炮声,我惊讶地发现,在坦平的沙滩上,不知从哪里钻出一群一群又一群,高举灯笼火把的人。走在最前边是《美人鱼》独幕剧的策划者王浩和玉梅。其右侧是导演史蒂切尔和娜沙。其右侧是满脸含笑的太郎和王华。 “嘻嘻嘻……” “哈哈哈……” 从海上传来一阵、又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捉到了-捉到了-”这是考察团最年青、最活跃的李海得意洋洋的喊声。我远远地看到一条美人鱼,带起一片水花,被他拖上了摇摇晃晃的小船。 “啊!快看,我也捉到一条……”这是年青潇洒的常海哥那清脆激动的欢呼声。我看到他也把一条带水花的美人鱼拖上了东倒西歪的小船。海上顿时响起一片掌声和欢呼声。 娇小的美人鱼,乘机潜出合围,像只海豚似的快速向我、向岸边游来。 “小美人鱼呢?” “怎么不见了?” “啊!在那!” “快追!” “快追!” 海上一片惊讶声、喊声、桨打浪花声,伴随着层层涌浪向我扑来。继而,小美人鱼被发现了,众小船调正船头,快速合围过来…… 小美人鱼风风火火地游到我的船边。在清白的月光下,一手扶船沿,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起脸,朝向我,得意洋洋顽皮的一笑。 啊!信子? 我看呆了,吓傻了。我直愣愣地站在船头久久没说一句话。 “捉住她!” “捉住她!” 众小船已围了上来。 “雨哥!你愣什么?快拉我上船。” 啊!信子!果真是你吗?听到信子亲切地一声呼唤,我如梦初醒,眼里飘满了泪花,哽咽着说:“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我一边说一边把水淋淋滑溜溜的小美人鱼拉上了船。 这时娜沙和王华,乘坐史蒂切尔划的小船和众小船,已将小美人鱼和我团团围住。 娜沙和王华帮三条美人鱼,脱去鱼皮衣,换上火红、淡兰、素白的连衣裙。 啊!信子! 啊!水仙! 啊!海棠! 海上、岸上,一片惊呼声。 当三位美女,微笑着向众人挥手致意时,海上、岸上人们发自内心深处浓浓的爱的呼声和掌声,有如暴风雨下的惊涛骇浪,经久不息…… 独幕剧《美人鱼》谢幕很久了,但其依然在我心灵深处上泣着。它强烈地震撼了我的灵魂。它寓意深长,令我久久难忘。它不仅生动活泼地为我,而且也为渔民们上了一堂破除迷信的课。 凄美的传说,变成了迷人的童话。它给《海鸥号》上的人们,带来一系列可喜的惊人的变化;这里的人际关系,更加和谐,更加坦诚。我又发现,有三、四对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古诗说: 滚滚长江东似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我惊讶地发现,往日不拘言笑的玉梅医师变得有说有笑了。不知为什么,她总羞羞答答地偷看不知情为何物的老童子:王浩的身影。 我还发现,往日钻进图书室里,不到开饭时间,不肯出现的娜沙,不知为什么,有事无事,总爱到史蒂切尔独居的小屋里,说说笑笑一钻进去就不肯出来…… “哈哈!”更令我惊奇的是:李海哥和水仙姐,常河哥和海棠姐,胆子愈来愈大,竟敢在海边浴场,几乎脱得赤裸裸相偎、相依在一把大遮阳伞下偷吻……竞敢在海里,在众游者身边紧紧抱在一起,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竞敢在密林深处的草地上,赤身裸体滚在一处。羞得一群火红的小鱼,唧唧喳喳飞上树梢。 在静寂的图书室里,信子伴我读了许多天文地理方面的书。 我的心愈来愈野。我想当个旅行家,探险家……我深知,自己栖居的美丽的地球,对人来说很大、很大,乃至其大无边。可是,地球在无限大的宇宙的汪洋大海中,只不过是小得可怜的一滴水而已。 人均说,天外有天,此话不假。在高远的太空,在其它星球上,是否也有人类的存在?如果有,那里是否有更高级的科学和文化?是否比有中国、印度、希腊历史更悠久的文明古国?圣经上说,上帝耶和华创造了人,创造了世界上的一切。我心里想,果真如此的话,那么上帝又是谁创造的? 我的大脑非常活跃,猎奇心和冒险精神,愈来愈强。我异想天开的,要身临其境的看看地震、海啸、火山爆发是怎么回事? 自从踏进茫茫书海间,穿过了人生的春天和秋天。沐风雨,历劫难,在寻觅,在跋涉,几多追求、几多梦幻?啊,是什么?是什么总在前面,把我苦苦呼唤? 有一日,风和日丽。《海鸥号》停泊在一个避风的海湾里。王浩在船上升起黄旗,发出台风警报的信号。 我拉着信子,上了岸。我心里想,以前台风来了,躲在屋里……好没趣。今天我要钻进台风的中心去看看……哈!一定很好玩。 小岛不太大,但山挺高。我和信子坐在山顶看海、看浪、看风。 风云剧变。台风中心正好从岛上通过。烈风挟着急箭般的雨点,抽打着我和信子,抽打着惨烈呼嚎的树林。 “咔吧!” “咔吧!” 四面传来大树折断的声音。我和信子东倒西歪地被风推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 “雨哥!我好怕!”信子脸色惨白,全身水淋淋地向我喊道:“快来救我……” “别怕,抓住小树,我来了”我边喊边爬,从树缝中钻了进去,拉着信子钻进密林缝中……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灌木低矮、坚韧,久经狂风暴雨的考验。若是没有长得密密麻麻的灌木,我和信子准被台风卷走了。 第一轮狂风呼啸而过后,岛上居然出现晴朗的天空。书上说,这是台风眼。大风还要回来。我利用这暂短的时间,拉着信子就往山下跑去。往海湾去,要过一条清沏的浅浅的小河。 啊!小河变成了大河! 山洪暴发了,水头足有一丈多高。水卷着残树,乱石奔腾直下……水势吓人。 怎么办? 怎么办? 我拉着信子转身向半山腰的一个小山洞爬去。刚进洞口,回头风呼呼地来了。 透过茫茫雨雾,我看到无数大树、小树,在台风中,像发疯了似的乱摇着。暴涨的小河,惊涛裂岸,水声震天。 洞中又黑又凉。 回船一无望。山洞暂做家。我和信子把衣服脱得光光的、拧干了又穿上,这可比穿一身水淋的衣服舒服多了。 天快黑了,雨没停,风没停。 我和信子又冷又饿,怎么办呢?这时,我才发现,这个洞子口小,里边大,洞中还有洞。 我起身向向信子说: “走!到里边去看看。”我拉起信子就往里边走。谁知这一走,就走到一个世所罕见的易进难出的迷宫 狭长的山洞,是天然的地下隧道。奇怪的是洞里不太黑,前面总有一点点光,引导着我们慢慢地向里走去。 光点从何而来?我猜想里边一定有发光体或者有能看见天的地方。光点是折射过来的。 我和信子的好奇心太强,一心只想到里边看看我们没想到,有光的洞子,不一定有出口,更没想到天黑以后,看不见光了,洞里又会什么样子。 洞子不长,我们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转到一个天体形的大溶洞中。 洞中有光,很亮。半圆形的洞顶,有一个巴掌大的天。这天离洞底虽然只有十几米高,我们没有小鸟的本领,是飞不出去的。 洞中有石桥、石椅、石床、石梯,还有千姿百态的石笋、石柱、石球和倒挂在洞顶的钟乳石。 我们爬石梯、过石桥、坐石椅、卧石床,玩得好高兴。我心中想,我是洞中之王,信子就是王后,洞子就是我的坚不可摧的王宫。 天快黑了,洞内渐渐暗了,该回去了。这时我才发现,四周有十几个小洞。哪个是归去必钻的小洞呢?我们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 有的小洞,进去不久满耳水声,不见水,而且有断桥拦住了去路。还有的小洞,满耳风声,不见风,七拐八拐又回到大洞中。 天黑了,风停了,雨停了。 月亮升起来,洞外挺亮。我虽然没看见那弯弯清冷的月牙儿,但我看到几片白云,看到了几点寒星。 我渴了。洞顶滴水,洞底有一个小小的水坑,学小狗的样子,将嘴送到水皮上,尽管喝个够。饿了,洞内湿漉漉的地方长满了黑色的软软的很像木耳似的东西,采几片放在嘴里一嚼,味道还不错。 我和信子累了、困了,就上石床睡觉。这石床不平,还挺硬、挺凉。我和信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信子索性不睡了,让我抱紧她,说说悄悄话悄悄话?免了罢!我心里想:在这个鬼都不来的地方,就算我大吼大叫,这又有谁听得见呢? 信子说我是笨牛。哈,这我可不承认,我捉鱼、抓虾、上树,那样不比她强? 哎!信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给我讲了一段水仙姐的故事: 某日清晨,旭日冉冉东升,朵朵美丽的云花儿,悠悠然然地在花树上飘来飘去。 水仙足踏轻移地云影,心情格外阴郁地,伴随着孟府三小姐寒梅,在后花园百花丛中,漫步消愁。 寒梅穿过花径,过小桥,踏上石径曲幽的湖心岛。她又手扶栏杆,沿着青石阶梯,慢慢向假山上走去。她来到假山顶上的一个古典精美的凉亭里,轻轻地坐在石椅里。她手捧一本精装的《红楼梦》,一页一页细心地看着。 水仙立在寒梅的背后,用凄婉的目光,俯视园中的景象: 蓝天、远树、凉亭的倒影,清澈而平静的一湾湖水。绚丽多姿的假山,水花四溅的喷泉,一一映入她的眼里。那细丝飘摇的垂柳,那娇嫩欲滴的花树,那远处的层楼飞阁尽收在她的眼底。 可是,这一切不仅没有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欢乐,相反却给她带来无比的悲愤和忧伤。 她深知这庞大的官绅乐园,是工人、艺人用巧夺天工的手,用超凡的艺术智慧造就的。她更知道,这里的雕楼、宋阁、长廊、画壁,乃至每棵大树、每棵花草,都是浸透着劳动人民的汗水、泪水和血水 一阵风过,花落如雨。 “春日春风有时好,春日春风有时恶。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水仙触景生情,联想到这首小诗,心中更是无限地感慨,无限的凄然。 又一阵疾风驶过,凉亭四周的桃花、杏花、梨花,纷纷乱乱的落了一地。 “水仙!” 寒梅抬起头来,轻轻地喊道。 “嗯!什么事?” 水仙收回目光,边应边回转身来,柔柔地一笑问 道。 “你把笤帚拿来。” 秋菊望望漫山坡的落花,眼圈一红,心事重重地含泪说道,“咱俩,也扫扫这满地的落花吧。” “好!我去拿!” 水仙急忙离开凉亭,跨过栏杆,向花树深处的一间花房走去。 寒梅是孟府大老爷和女仆通奸生的……她一生下来,其母就被大夫人逼得投井自杀了。寒梅是奶娘张婶带大的。她从小就没享受过什么父爱和母爱。她是在打骂、冷眼和泪水中泡大的。也正因为这样,她与张婶,众仆人、众使女从小就结下了比较深厚的情谊。 但是,她必竞是大老爷的三女儿,也是最小的最漂亮的女儿。三小姐所处的地位,所受的封建教育,严重束缚了她的思想,约束了她的行动。 这一年,她已是待嫁的大姑娘。她长得虽然不如水仙秀丽,但却如风中弱柳,雨下莲花,仙姿神态,分外的妩媚多情,很惹人爱。 寒梅与表哥刘杰定婚两年了。她深知刘杰很坏。他采花、盗柳聚众打架、嫖妓、豪赌好事不会办,办坏事却样样精……寒梅痛苦地预感到,将来若与刘杰结婚,那准没有好日子过。 两年来大夫人(她是刘杰的姑母)一再唆使大老爷,逼寒梅嫁到刘家去,寒梅却宁死不嫁。她常想,逼紧了就逃走,逃不了就寻死:上吊、投湖……反正生不做刘家的儿媳,死不做刘家的鬼。 寒梅方才见落花阵阵,联想到自己凄凉的身世和渺茫的未来,又联想到黛玉葬花的情景,心中格外的难受。 “哎—”寒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立起身来迎着水仙,边走边如泣如诉地低吟着: “绕绿堤,拂柳丝,穿过花径。听何处,哀怨笛,风送声声。人道是,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却是一座愁城。” “三小姐,拿来了!” 水仙拿来两把扫帚和一个手提式竹篮子,边说边递给寒梅一把扫帚。 “随我来!”寒梅接过扫帚,低头吩咐道:“咱们就从这里往下扫吧……” 他们沿着曲折的山上小路,轻轻地惟恐伤了落花似的扫了起来。 一阵疾风过,又下了一场花雨。寒梅的心情更加凄然,更加伤感: “风过处、落红阵阵,牡丹谢、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这花儿与人一般受逼凌。” 寒梅吟到这里,伤心的泪,如泉涌般流了下来。他们边扫落花,边来到一座玉带桥头。一叶小舟停泊在静寂的水边,在微波中轻轻地荡漾。寒梅在水边挖了个小坑,边落泪边埋葬了一篮子花瓣。寒梅上了小船,水仙解开系船的绳子后,也上了船。 湖面上飘着一层落花,寒梅坐在船头,神色更加凄然。她一边扬着水上飘动的小花,一边含泪低吟道: “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吟到这里,寒梅已泣不成声。 “三小姐,你怎么又哭了?” 水仙边划船,边深切关怀地问道。她深知,林黛玉那凄惨的“只剩下,一弯冷月照诗魂。”的催人泪下的结局。在三小姐心灵深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水仙半劝半怨地说道: “你何苦总拿这些令人伤感的诗句,苦苦地折磨自己呢?” 说到这里,水仙心里一阵难受,联想到自己那比寒梅还要悲惨的遭遇,止不住的泪水一疏疏地流了下来…… 水仙的故事,才开了个头,洞顶上出现火光,出现众人的脚步声,出现一声声焦急万状的呼唤声。 王华的呼声,太郎的呼声,史蒂切尔的呼声,水仙海棠等人的呼声,相继传到洞中。 我和信子跳下石床,无比激动地仰起头,用双手做喇叭,一遍一遍地向洞顶高呼道: “我、们、在、洞、里!” “我们在洞里——” 我们的呼声,在洞内产生了宏大的共鸣。其音不亚于雷声之大……洞顶上的人,怎么就听不到呢? 火光飘走了。足踏声、呼声渐渐消失了。信子好失望、好失望,扑入我的怀中,大哭了一场…… 天亮后,山顶上又出现了人的脚步声和更急切切的呼声。 一只火把,从洞顶上投了下来。我连忙拾起火把,拼命地向上摇着。 “信子?!”这是王华惊疑的呼声,“小雨,真的是你们吗?” “妈妈,我在这里!” “找到了!” “找到了!” 洞内洞外,人声鼎沸。 过了一会,大地寂寞了。洞上的人下不来,洞下的人上不去,这可怎么办? “他们能进去,我们一定也能进去,只是洞口在哪里?” 王浩在沉思,史蒂切尔在思索,李海常河在回忆几个洞口的情况。 一个个探险探险救人方案提出来了,又否定了。王浩断定我和信子一定是误入易进难出的地下迷宫了。 我和信子,试图自己走出去,但连连失败了。我们险些误入更难走出去的迷宫。 “雨哥!”信子拉着我的手,又回到大洞来她轻轻地向我说,“我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好吗?” “好!好!” 我边说边拉她坐在水坑的一块扁平而粗砺的大石头上。 一束阳光,正好照在信子的身上。它带给我们光明,带给我们温暖,带给我们走出迷宫的渺茫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