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重生了 “姑娘!姑娘!快醒醒!” 浑浑噩噩中,剧烈的摇晃让虞非晚猛地睁开眼睛。 仿佛窒息濒死的人终于通了空气,她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姑娘可是被魇住了?”丫鬟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到她跟前。 虞非晚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让她很快认出这是自己在外祖家的房间。 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半夏,定了定神。 自己这是……重生了? 前世,自己经历了父亲亡故,家产被夺,眼睁睁看着外祖家在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还被当做巩固皇权的棋子,嫁给谢景云。 这本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却毁了她的一生。 谢景云的祖父是前朝皇帝亲封的永安伯,后天下大乱,当今皇上于乱世中力压群雄,登基称皇。 谢家是前朝那些旧臣们的主心骨,皇上有意拉拢,于是便定下了自己和谢景云的亲事。 当年打天下时,父亲和母亲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又多次救驾有功,后被皇上封为宁远侯。 而自己作为宁远侯的独女,也深得皇上皇后喜爱,就连公主也要对自己礼让三分。 配他谢景云绰绰有余。 谢景云生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所以虞非晚对这门亲事也是极欢喜的。 她本以为谢景云也这样想。 不曾想,成亲后方知,他心里另有心上人。 而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堂妹——虞清容。 他之所以愿意娶自己,只是为了保住谢家的荣华富贵。 为了虞清容,他甚至不愿同自己圆房,让自己生生成为全府的笑话。 他忍了五年,终于等到自己羽翼丰满,迎娶虞清容进门。 那个时候,虞非晚已经病入膏肓。 她已经认命了! 不曾想,这两人竟还合起伙来要榨干自己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准备把自己送给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江厌。 她不甘心! 所以在死前拼尽最后的力气将匕首刺进谢景云的心脏! 既然他不仁,那就怪不得自己不义。 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拉上他垫背! 谁曾想…… 上一秒,自己在永安侯府那个残破的院落带着无尽的不甘断了气。 下一秒,自己就重生到还未出嫁时候。 这是何等的幸运? 老天垂怜,让自己得以重活一世。 这一次,自己定要拨乱反正,让所有对不起自己的人都付出代价。 虞非晚眼神坚毅,擦掉眼泪后问半夏今天是什么日子。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半夏还是很快回答:“今天是平康三年,十月初七。” 平康三年,十月初七。 十月初七……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虞非晚想到了什么,心口传来一阵钝痛,她佝偻成一团。仿佛痛苦到了极点。 半夏被她的大喜大悲给弄得不知所措。 好半晌后,才听到虞非晚哑声说:“备马,我要回京都!” 半夏被吓一跳:“现在吗?” 这才才刚过寅时,外面黑灯瞎火的,怎么走? “对!” 说话间,虞非晚已经迅速穿上衣服。 见半夏踟蹰不定,虞非晚随口胡诌:“刚才,我梦见父亲出事了,我现在心神不宁,眼皮跳个不停。” 这也算不上骗她。 做梦是假的。 但父亲确实出事了。 上一世,平康四年,十月初五,父亲因意外坠马身亡。 父亲膝下无子,只有自己一个女儿,爵位无人继承,虞家为了保住荣华,从三房选了虞清远过继到父亲名下,由他继承爵位。 而虞清远正是虞清容同母所出的大哥。 彼时,自己身在江州外祖家,完全被蒙在鼓里。 等收到消息已是一个月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父亲是在十月初十下葬的。 距今只剩三天。 从江州到京都,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应该可以赶到。 这一世,既然自己已经知晓这一切,就断不会让虞家三房的诡计得逞。 只是…… 虞非晚的心底闪过一丝悲怆。 她不禁想,若自己能再往前重生几日,兴许父亲就不会死了。 …… 虞非晚留了一封信,简单给外祖父说明情况,便带着半夏从后门离开了。 从江州到京都,走官道需五日,但从长青山走小道却用不了三天。 说是小道,其实也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只是前些年天下大乱时,长青山有不少土匪靠打家劫舍过活,时间久了就没多少人敢走这条道,慢慢也就荒废了。 树林茂密,遮住了天光,半夏的声音都在打颤:“姑娘!我们走这里过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遇上土匪?” 她环顾四周,总觉得每个树丛背后都随时可能窜出来几个彪形大汉劫财劫色。 “你说的土匪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去年皇上派了重兵剿匪,那之后长青山就太平多了。” 若非如此,她也不敢贸然走这条路。 但她今天显然不够走运。 刚过一座山,便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兵器撞击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虞非晚皱眉。 她赶时间,无意在此耽搁,调转马头就准备从下方的林子里绕路。 前方,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十几具尸体,一个中年男人遍体鳞伤,尽管已经摇摇欲坠,却还是张开双臂将妻女护在身后。 他带的侍卫已全部惨死,只剩他们一家三口还活着。 但敌人显然不准备放过他们,三两下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他给踩在脚下,举起剑就朝他的心脏刺下去。 “不要!!!”他的妻女目色赤红,无助嘶吼。 突然! 斜方飞来一支长箭,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剑刃上,叮的一声脆响,竟让长剑拦腰折断,那箭矢力道不减,直直射入黑衣人的右腿。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众人如临大敌。 顺着长箭飞来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白衣女子身姿挺拔的骑在马上,她的手上拿了一把和她娇弱的身形不符的巨大弓箭,正睥睨一切的看着众人。 她看起来虽还年幼,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已带着摄人心魄的美貌。 山间的风一吹,她发丝飞扬,衣袂飘飘,仿佛山间的精灵,迷人又鬼魅。 “什么人?!” 虞非晚翻身下马:“路见不平之人!” 第002章 神秘男人 看她面容稚嫩,黑衣人满口不屑:“劝你别多管闲事,再不滚,老子连你一块儿杀。” “就凭你们?好大的口气!” 话音刚落,虞非晚眸色一凌,踢起脚边的一块小石子飞出去。 下一秒,刚才出言不逊的人一声惨叫。 那看似不起眼的一块石子,撞在他身上,竟让他的左臂脱了臼。 这得是内力多么深厚的人才有的功力? 再没有人敢小看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人。 虞非晚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既然决定留下来,那就要一管到底。 她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人多势众,率先拔剑冲出去,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她的外祖尹天罡以剑法精妙闻名于江湖,成亲后从江湖隐退,在江州开了一间武馆。 虞非晚刚出生时天下动荡不安,当今皇上江禄那会儿还只是个绿林草莽,他看不得百姓们受苦,揭竿起义。她的父母也跟着一起打天下,迫不得已只能把她养在外祖家。 她的父母就是不打不相识,许是继承了他们好斗的血脉,虞非晚自小就对舞刀弄枪非常有兴趣。 外祖父也不拘泥于男女有别的古板规矩,只要她愿意学就倾囊相授。 因此,她虽不到十四岁,武功却远超常人。 白色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灵巧飘逸,在一众匪徒不要命的攻击下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的把人打的落花流水。 两刻钟后,虞非晚把剑收回剑鞘,‘啧’了一声,嘟囔道:“也太不禁打了……” 地上歪七扭八倒成一团哀嚎不已的众人:“……” 让您失望,还真是对不住了。 眼看她如此轻松就赢了下来,被她救下的中年男人在妻女的搀扶下一瘸一拐走到她跟前,跪着再三道谢,又捧上一个钱袋:“多谢姑娘舍命相救,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只能以此聊表谢意,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虞非晚接过钱袋掂了一下,哂笑一声,又满不在乎的扔回他怀里:“这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救你发自内心,不是为了得到这些好处。” 说完,虞非晚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提醒他:“看这些人的装扮,不是山里的土匪,应该是专门冲你们来的杀手,只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你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江湖路远,今日一别后恐再无见面的机会,大家各自珍重!” 虞非晚一副江湖儿女的飒爽做派,再加上她高强的武功,中年男人只当她是哪个神秘的江湖侠客,也没有怀疑她的身份,谢过她的提醒后带上妻女离开。 “姑娘怎么不收下那袋银子?” 一直躲在树丛后面的半夏出来后满脸惋惜:“瞧那钱袋鼓囊囊的,少说也有上千两。” 她是个财迷,见不得送到跟前的银子就这么飞了。 “傻!” 虞非晚轻敲她的脑袋:“那点银子顶什么用?让他一直欠着我这个人情才好。” “啊?”半夏不解。 虞非晚神秘一笑,却不做解释。 她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若非离开前认出了那辆朴实无华的马车上的图腾是什么来历,她可不愿意耽搁时间救他们一家人。 那个男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正要离开的时候,虞非晚突然转头,眉头紧锁目光森冷的望着身后的密林深处。 那里有人! 她有些懊恼,自己太大意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意识到对方不准备出手,虞非晚平静的回过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半夏,双腿一夹马腹:“我们走吧!” 密林深处的一块巨石上站了一个男人。 一身玄衣修饰出高挑瘦长的身形,一张银制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完美的下颌线和那张令人想入非非的薄唇。 在他的面前跪了一个黑衣男人,正惶恐的请罪:“属下无能,放走了李鹤年。” “不怪你们!”男人看着视线里的白衣女子身影逐渐消失在小道尽头才收回视线,颇玩味的轻笑一声:“尹天罡的飞云剑法要能轻易被破,他也不会在江湖上享有这么高的名望了!” 他认出了虞非晚所使的剑法。 属下惊呼:“尹天罡的女婿不是宁远侯吗?难道是虞怀仁授意她来救李鹤年的?” 男人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去查那个女人的来历。” “那李鹤年呢?还要继续追杀吗?” “……” 男人斜睨他一眼,从巨石上跳下来,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哈欠,一边往前走一边慵懒的摆手:“算了!” “让他再多活两个月!” ……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十。 宁远侯虞怀仁下葬的日子。 侯府外一片缟素,里面哭声震天。 虞怀仁膝下没有儿子,虞家商议一圈后决定将三房虞怀礼膝下的儿子虞清远过继到虞怀仁名下,承担摔盆打碗的责任。 在一句句如泣如诉的祭文声中,虞家人哭的肝肠寸断。 站在人群中央的虞清远披麻戴孝,哭的尤其认真。 念完祭文,起灵之前,司祝示意族长将瓦盆递给虞清远。 虞清远正要恭敬的接过来。 手刚碰到瓦盆,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娇叱:“慢着!” 接着,一身素白的虞非晚如一阵风般闯进来,双目赤红的看着虞清远,一字一顿的说:“就不劳烦堂兄了!” 虞家众人仿佛见鬼一般,都被吓了一跳。 虞非晚怎么回来了? 虞怀仁死的突兀,他们死死瞒着消息,甚至不惜提前下葬,就是为了避过虞非晚。 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一阵沉默过后,三房的虞怀礼先反应过来,板着脸呵斥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清远现在已经过继给你父亲了,按规矩,你该叫他一声兄长,由他摔瓦盆合情合理。” “既已过继,可有文书?” “这……”虞怀礼吃瘪。 一切来得太突然,他们还没有时间开祠堂举行过继的仪式,原想着等下葬后再补也来得及,就没当回事。 谁曾想现在竟出了岔子。 虞怀礼干笑一声:“都是一家人,之后再补也行。” 第003章 疑点重重 “那这不算蒙骗天地神灵吗?三叔难道不怕触怒神灵,害了我父亲的轮回?” 这帽子扣的虞怀礼有些心虚。 见虞非晚如此咄咄逼人,他不免气闷,质问:“那不然你说怎么办?难道要让你父亲连个摔盆打碗的后人都没有,让世人耻笑吗?” “谁说我父亲无后了?我难道是死人吗?” “你一个姑娘家……” “姑娘家怎么了?”不等他说完,虞非晚就往前两步逼问道:“天下大乱时,姑娘们可以和男人一起上阵杀敌。现如今太平了,我们姑娘家就连给父亲摔盆打碗的资格都没有了,是吧?” 她上一世成亲后被困于后宅之中时,就有过这样的愤懑。 虞怀仁是武将,今日来吊唁的宾客也多是武将家眷,其中不乏有之前也上阵带兵杀敌的夫人。 此刻被虞非晚这么一说,纷纷义愤填膺的点头,目色不善的看着虞怀礼,俨然是要帮虞非晚撑腰。 虞怀礼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你父亲尸骨未寒,你却在他灵堂上如此嚣张跋扈不尊长辈,你是要让他死不瞑目吗?” “只有含冤而死的人才会死不瞑目。” 虞怀礼心底一阵阵发虚。 “说起来,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三叔。” 虞怀礼恨不得让人堵了她的嘴,但在这么多人的审视下,却只能擦了擦冷汗:“你说。” “世人重礼教,人死后多会停灵半月左右才安葬,便是少的也至少要过完头七才下葬。按推算,再过五天才是更好的下葬吉日,缘何我父亲才身故五天,你们就急于要让他下葬?而且……还不派人来给我报信?”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利害关系?” 虞非晚冷眼看着他,那如鹰般锐利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鬼蜮伎俩。 “……” 虞怀礼支支吾吾,哑口无言。 灵堂内一片安静。 僵持不下时,一直沉默的虞老夫人开口了:“你父亲出事后第一时间我们就派人去江州报信了,只怕是在路上刚巧和你错过了。” “至于清远过继一事,早在你父亲去世前就已经说定了。只是没想到仪式还没来得及举行,他就出了意外。过继文书确实还没有,你心里有疙瘩也正常。” “我们虞家不是那等食古不化之辈,今日就让我们开这个先例,由你一个姑娘家来摔瓦盆。” “只是,等你父亲安葬之后,还需尽快完善过继一事,才好让他在九泉之下安心。” 她选择了退让。 但虞非晚心底却连连冷笑。 自己这位祖母却算不得亲祖母。 虞家的家世有些复杂。 祖父当年先是和原配生下父亲虞怀仁,后来祖母病逝,他又娶了个续弦王氏。 便是眼前这位。 她们一共养育了四子一女,此刻都在这灵堂内,正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 这一屋子人都打量着大房只剩自己一个孤女,各自盘算着要如何将宁远侯府这份家业吃进肚子里。 她上一世就见过了这些人为了利益的丑恶嘴脸,这一世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虞非晚深呼吸一口。 目的已达到,今天更重要的事是安葬父亲,所以她选择见好就收。 至于日后虞清远过继一事,她还留了后手,足够让他们惊掉下巴。 不急于这一时。 虞非晚步履沉重的走到棺材旁,看着里面躺着的父亲,先前强忍的痛苦终于无处隐藏,眼眶发酸。 “父亲!!!” 前世丧父后,她从云端跌落泥潭,那些委屈和苦痛此刻面对父亲却再也得不到他的安抚。她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尽数化作泪水汹涌而出。 虞非晚哀戚的呼喊,趴伏在棺木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您分明答应过,等过了十五就来江州接我!我一直在等您,为何您要食言!” 哭到伤心处,她拉起虞怀仁的手,似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边上众人惊呼,连忙上前来将她扶开。 虞非晚声泪俱下,哭得不能自已,连站都站不稳。 但她的心底却泛起一阵凉意。 刚刚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父亲正值壮年,身体康健,平日连风寒感冒都不曾有过。 但此刻他的指甲却泛着一阵青黑。 这分明是中毒的症状。 他不是坠马身亡的!!! 上一世,虞非晚就对父亲的突然死亡有过怀疑。 他戎马半生,站在马背上都能驭马,怎会轻易坠马身亡? 她想要调查,可那会儿父亲已经下葬一个月,她就算有怀疑也无从查证。 现在,心中的疑虑得到解答,虞非晚望着这一屋子面目悲伤的虞家人,却只觉得无比可笑。 这几位叔叔平日里对父亲极尽恭维讨好,但真出了事,他们却根本没打算调查真相,反而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盘算着要怎样才能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 他们真的没发现吗? 还是说…… 凶手就在这些人里面呢? 虞非晚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安葬完父亲,又送走宾客,宅子立时冷清下来,虞老夫人把虞非晚叫到跟前,正要说话,虞非晚却抢先一步细声说:“祖母,孙女刚从江州回来,一路奔波未曾合眼,已是非常疲乏,就先行告退了。” 虞老夫人未说出口的话哽在喉间,目色不善的盯着面前的孙女,沉默良久后才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先好好休息,旁的等明日再说。” 虞非晚福了福身,带着半夏离开了。 由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边上的一众叔叔婶婶一眼。 “母亲!你看看她这什么态度?” 等人走远了,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虞怀礼怒不可遏的说:“她根本就没把您放在眼里。” “这点耐心都没有,还指望你成什么事?”虞老夫人扫了儿子一眼,冷笑一声:“到底是她死了爹,难免有些情绪。现在大房就只剩她一个孤女,能成什么事?你急什么?” 虞怀礼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什么。 出了畅心园,见四下无人,虞非晚让半夏去找陈叔。 他跟了父亲十几年,是父亲最信任的手下。 要想调查父亲的死因,从他身上下手是最快的。 但半夏很快就回来汇报:“陈叔在侯爷去世之前就离开京都了,说是他母亲出了意外,他回去奔丧了。” 怎么这么巧?! 又是意外? 第004章 各怀鬼胎 虞非晚眉头紧锁,心事沉沉。 事情不对劲! 为了赶路,她两天没睡觉,这会儿已是累极,躺在床上思考着这件事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 一大早,畅心园内气氛沉重,虞老夫人坐在首位,脸色比锅底还黑。 一众儿媳孙女坐在下方,大气不敢喘一个。 “你说她出去了?” “是!观雪阁的丫鬟说三姑娘不在,我又去问了门房才知道她天还没亮就出门了。” “胡闹!明知早上要先来请安,她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门了。”四房虞怀智的夫人李氏不悦,刻薄的挑唆:“母亲,她这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里。” 三房虞怀礼的夫人赵氏满口嘲弄:“到底和我们隔了一层,永远不可能和我们一条心。瞧她昨日的态度,只怕防着我们呢。” 五房虞怀信的夫人乔氏嫁进虞家没几年,三个月前刚生了女儿。她生性怯懦,这会儿抱着孩子看看婆母,又看看两位嫂嫂,垂下头扁了扁嘴没说话。 虞老夫人正闭目捻着手上的佛珠,闻得此言,手上不受控制的一用力,结实的手串竟断裂开来。 圆润的佛珠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身后的桂妈妈连忙将佛珠捡起来跪地双手奉上。 虞老夫人眼皮一跳,将手上剩下的几颗佛珠扔到桂妈妈手里,轻飘飘的说:“没用的东西,扔了吧!” 说完,阴恻恻的扫了两个儿媳一眼:“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眼下最要紧的是保住宁远侯府的爵位,在那之前,把你们的小心思收起来,在三丫头面前装也要给我装的客气点。” 两人悻悻的答应下来。 但心里却满是不以为然。 虞非晚一早出门就去了醉仙楼。 她得知在父亲坠马那日,曾在醉仙楼吃过酒,准备打听一下他在这里见过谁。 但往日热闹非凡的醉仙楼今日却冷冷清清,里面空荡荡的,桌椅板凳都搬空了。 一问才知道醉仙楼的掌柜已经在三天前把铺子盘出去了。 虞非晚扑了个空,心直往下沉。 她只觉得暗中仿佛有一双巨手在操纵着一切,在刻意防备自己,让自己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碰壁。 她摸了摸腕上通体碧绿的手镯,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她也不准备用常规手段去调查了。 从醉仙楼出来,虞非晚突然听得一阵张狂的嘲笑声。 定睛看去,几个十七八岁左右的纨绔正旁若无人的在街边欺负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 寒冷的冬日,朔风凛冽,那人身上却只穿了一件破烂的粗布衣裳。衣服太小,穿在他颀长的身体上连小腿都遮不完,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的发红。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人一脚把他的右手在脚下,抓起他的左臂反扣在身后,狞笑道:“今天算你不走运,正好撞上老子心情不好。” 话音落下,他的手上用力一拧。 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响起,少年的左臂无力的垂下来。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俊美非凡的五官拧成一团。 但他咬紧牙关,倔强的不肯发出一丁点求饶声。 少年无声的反抗让男人越发暴戾。 他拽起少年的右臂就想如法炮制。 正要用力,眼尾一道银光闪过,钉入他身后的墙上。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鬓角一缕头发轻飘飘落在地上。 男人后知后觉的摸上自己的脸,满手濡湿。 殷红的血刺的他眼眶一缩,痛感延迟而来,男人越发暴躁,转头看向另一侧。 找了一圈后,他将目标放在街道对面的马车上,阴恻恻的质问:“是你干的?” “是我!”坐在辕座上看戏的虞非晚手上把玩着一把匕首,闻言,她利落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气定神闲的走到他的跟前,神色鄙夷,冷冷笑道:“再不松手,下次我会直接割了你的喉咙。” 男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察觉到自己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面前漏了怯,他只觉得面色无光,恼羞成怒:“你想救他?” 虞非晚低头。 少年正眼巴巴的望着她,漆黑如墨的瞳孔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明明身形比自己高上不少,此刻却如同受伤的幼兽,可怜兮兮的,无端惹人心软。 虞非晚抿唇,沉默几秒后冷声反问:“怎么?不行吗?” “哈!你们听听她说了什么?”男人和身后的伙伴笑起来,满眼嘲弄不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在老子面前大放厥词。” 他边说边往前逼近,张狂的指着虞非晚的脸警告:“识相的,就快点跪下来磕头求饶,等老子心情好了……啊!!!” 不等他的威胁说完,虞非晚就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好笑的问:“区区安阳伯府的世子,很厉害吗?” 一声脆响,他的手腕就以诡异的姿态耷拉下来。 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条街。 虞非晚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下次要是再让我看到你欺凌弱小,就不仅是断手这么简单了。” “还不滚?!” 她的视线在剩下那群人脸上扫过,一众大男人被吓得一抖,生怕她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手忙脚乱的抬着骂骂咧咧的安阳伯世子一溜烟跑了。 上马车时,几个人没配合好,让安阳伯世子受伤的手腕重重磕在车柱上,又引起他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等人走远后,虞非晚浅浅笑着蹲下身,朝面前脏兮兮的少年伸出手,温柔的问:“能站起来吗?” 许是因为先前的欺凌受到了惊吓,在她靠近时,少年的脸上布满紧张惶恐,眼底满是防备。 等察觉到虞非晚没有恶意后,他才小心翼翼的点头。 他刚伸出手就看到自己手背上的脏污,怕弄脏虞非晚,又赶紧收回手背在身后。 起身的时候,他一个踉跄,好在虞非晚及时扶住他,才没有摔倒。 等他站起身,虞非晚才发现少年比自己想的还要高大。 和同龄女孩相比,她已算得上身材高挑,但此刻站在他面前,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虞非晚沉默几秒,自我安慰:我才十三岁,还会继续长高的。 少年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也只觉得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第005章 少年的算计 旁边的半夏觉得不妥,后知后觉想上前帮虞非晚分担,在她的指尖碰到少年之前,他松开手站稳身子,嗫嚅着说:“谢……谢谢!” 声音低沉黯哑,莫名很好听。 虞非晚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 她努力甩掉脑子里稀奇古怪的念头,正色道:“刚才那人是安阳伯的儿子赵霖,他今天吃了亏必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还要找你的麻烦。我能救你一次却救不了你第二次,往后小心一些。” 说着,她递给少年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这里有一些银子,你先去治好伤,要是想过安生日子就赶紧离开京都吧。” 少年推辞不过,抓紧钱袋,红了眼眶,再次道谢。 还有正事要忙,虞非晚交代一番后就打算离开。 马车走出不远,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 那少年的腿上似乎也有伤,一瘸一拐走不稳,不慎撞翻了旁边卖菜的摊子,被人一通臭骂。他畏畏缩缩的任人辱骂,不敢看人一眼。 虞非晚皱眉。 已经走远的马车又折返回来。 虞非晚撩开车帘,从小窗看向少年,有些气闷的说:“算了,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他身上脏污,怕弄脏马车,只肯坐在辕座上,虞非晚也不强求。 半夏看着闭目养神的虞非晚,神色复杂:“姑娘……”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没能说出口的话被堵在喉间,半夏叹息一声,满眼无奈。 少年住在苦水巷。 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地方。 这是京都最偏远的地方,周围一片住的都是生活在京都最底层的人,三教九流做什么的都有。 路边的人一个个蓬头垢面,眼神一片死寂。 看到华丽的马车缓缓从面前驶过,纷纷眼冒金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当他们看清辕座上坐的少年是谁后,又一个个缩回脖子,将打劫的念头压了下去。 马车里的人不知道自己无形之中躲过了一场祸事。 少年的家在巷子最里面。 这是一座狭窄破旧的院子,一砖一瓦都能看得出有些历史了,摇摇欲坠的,仿佛来一阵强风就能将其吹倒。 虞非晚并未久留,把人安置好就走了。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她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少年吐出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旁若无人的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行动自如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瘸子。 一道黑影从房顶上飞下来,形同鬼魅的男人半跪在他跟前:“主上!赵霖这会儿去永安伯府了,需要属下去杀了他吗?” 少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谁允许你们多管闲事的?” 说话间,他抓着自己的左臂面无表情的把脱臼的骨头接了回去,随口问:“让你们盯的人怎么样了?” 暗卫静默一瞬,小心翼翼的说:“日前,晋王在幽州遇刺,不慎伤了腿,情况不是很好,这会儿正在回京都的路上。” 少年嗤笑:“哪里来的半吊子刺客?怎么没有直接杀了他?” 他嘴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继续盯紧他。” “那刚才那个虞家姑娘……需要我们盯着吗?毕竟是虞家的人,万一……” 少年眸色一凌,扫了他一眼:“不该你们过问的事情,就别瞎操心!” 暗卫的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惶恐的垂下头,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 院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在对方推门进来前,暗卫已经悄无声息的从房顶离开。 来人是虞非晚请来的大夫。 少年乖巧的让他给自己检查。 大夫看着少年活动自如的左臂,纳罕道:“咦?那个姑娘不是说你的手臂断了,让我来帮你接上吗?” 没想到虞非晚安排的这么周全,少年面无表情的睁眼说瞎话:“刚才劳烦隔壁的大叔来帮我接上了。” 老大夫点点头。 这些下九流聚居的地方,大多是穷人,受了伤也没钱找大夫,久而久之就有人久病成医,摸索出一套简单的治病方法,所以他并未怀疑。 又给少年的腿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腿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抬头想要追问,却撞上少年阴毒的目光,他心下一紧,莫名胆寒。 “要是那位姑娘问起,还望大夫告诉她,我腿上的是陈年旧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希望她不要担心。” 他展颜轻笑,但在老大夫眼里,却觉得背后仿佛盘踞了一条毒蛇,只要自己敢说错半个字,就会被他一口咬断脖子。 老大夫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说:“您……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多嘴的。” “那就有劳了!等我腿伤好了,一定到回春堂当面道谢。” 言外之意,我知道你是谁家的大夫,要是敢糊弄我,一定上门来要你好看。 老大夫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点头。 来之前,老大夫已经收了虞非晚不菲的诊金。他本来带了几包名贵的药材,但现在看少年健健康康的模样,他决定把药材全部带回去。 至于那些诊金,就当做是自己受到惊吓后的补偿费。 虞非晚对此一无所知。 回去的路上,途经晋王府。 王府恢弘气派,一砖一瓦皆造价不菲。 虞非晚心念一动,突然问旁边的半夏:“你听说过江厌吗?” “江厌?那是谁?”半夏满眼茫然。 虞非晚一愣,随即想起来,江厌虽然是晋王的儿子,但他从出生起就极其不受待见,虽然养在府上,但晋王从来没有对外认过这个儿子。 所以外人都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直到平康七年末,晋王才昭告天下,承认了江厌的身份。 前世江厌崭露头角的时候,她已经嫁给谢景云,鲜少出门了,所以一次也没有见过这位鼎鼎大名心狠手辣的摄政王。 但此刻一想到江厌向谢景云索要自己,而谢景云为了前途竟然还答应了,她便满腹怒火,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两人,永绝后患。 日后,江厌为了夺权,不知有多少冤魂惨死于他手上,要是自己能提前杀了他,兴许还是为民除害。 第006章 解除婚约 一路胡思乱想回到家。 还没走下马车,门房就小跑着迎上来,满脸焦急:“三姑娘可算回来了。” 虞非晚:“出什么事了?” “谢公子来了,等了您一个时辰,老夫人正派了人满世界找您呢。” “……” 虞非晚在心里连连冷笑。 来得倒是挺快。 刚到畅心园外面,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轻笑。 虞非晚在外面听了一阵才进门,盈盈笑着向虞老夫人福了福身:“祖母,您找我?” 众人的笑声一顿,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一伙人这会儿俱都敛了笑意,垂下眼眸对她视而不见。 虞非晚目不斜视,对此浑不在意。 虞老夫人目光警告的扫了众人一眼后才笑着说:“你这丫头跑哪里野去了?谢公子等你许久了。” 虞非晚这才将视线挪到旁边的谢景云身上。 谢景云生的极好,朗目疏眉,鼻梁挺阔,嘴唇纤薄,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容颜。 他性子清冷,待人疏离,但他坐在那里,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一动,便能引得京都无数名门贵女们趋之若鹜。 前世,虞非晚也被他这张脸给迷住了,一颗心系于他身上,倾尽所有。 可到头来才知道,一切只是一场骗局。 见鬼的清冷疏离。 一边迎娶自己,一边暗中和小姨子互通有无。 当真是败坏伦常,下作恶心。 虞非晚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虞清容,她粉面桃腮,螓首低垂,笑意还未完全从脸上褪去,也不顾虞非晚就在跟前,大着胆子偷瞄了边上的谢景云一眼,含羞带怯的模样我见犹怜。 虞非晚心下了然,却只当没看见,笑着侧了侧身,很不凑巧的挡住虞清容的视线,问谢景云:“你找我做什么?” 谢景云一愣。 他和虞非晚相处不多,但前几次见面时,她每次没说几句就羞的面红耳赤,声如蚊讷。何曾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自己? 谢景云下意识皱眉,心底浮起几分不悦。 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从小受到极为严苛的礼教约束,喜欢的也是温婉乖巧的女子。对虞非晚这样的做派,他只觉得粗鄙不堪。 但他向来就习惯于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不管心里多挑剔,面上都是一副从容有礼的模样,起身朝虞老夫人拱手行礼:“还望老夫人允许晚辈和三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去吧!” 虞老夫人并未阻拦。 虽说谢景云是个外男,这样单独和虞非晚见面有些不妥,但两人已有皇上钦定的婚约,就算传出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难听的话。 虞非晚悠闲地站在水榭凭栏远眺,丝毫没有理会身后的谢景云。 谢景云等了半晌都没等到虞非晚像以前那样主动开口,气闷的往前几步,板着脸问:“我听说,你今天在街上和人起争执了?” 虞非晚并不意外他提起此事,回头好笑的望着他:“赵霖来找你告状了?他也就这点出息。” 谢景云耐着性子解释:“你我有婚约在身,你在外面闯了祸,我自然也要受到牵连。现在苦主找到我跟前,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赵霖来找他告状的时候,他正和同窗好友在诗会,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奚落,他只觉得难堪至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虞非晚微哂:“那可真是对不住了。” 她不以为意的态度,惹得谢景云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你……你说你一个大家闺秀,却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和别的男人在街上争斗,让人看笑话不说,还……还出手伤人。真是……真是荒唐至极!” “……” 他的气急败坏并没有引起虞非晚的愧疚。 她静静地望着他,不解的问:“你是觉得我让你丢脸了,在生气吗?” “当然,我……” “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以为她把自己的训斥听进去了,谢景云松了一口气,放柔了语气说:“你去向赵霖赔个罪,安阳伯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先低头赔罪,这件事就算是平息了,否则……” “如果我不愿意呢?” “什……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她堵在喉口,谢景云有些呆滞的看着虞非晚,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后,谢景云胀红了脸怒斥:“你做了错事,让你去道歉赔罪难道委屈你了吗?” 虞非晚点头:“是挺委屈的。” “你……”谢景云语塞,气的背过身:“我们谢家世代诗书传家,礼教森严,如何受得起你这样顽劣的媳妇?” 虞非晚不屑的在心里嗤笑。 自己还没过门呢,他就想在自己面前摆谱了? 他嘴上说着礼教森严,心里却惦记着小姨子,真是又当又立,虚伪恶心。 虞非晚也不和他客气,收回视线,看向湖面上的残荷,很平静的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解除婚约好了!” 谢景云愕然回身,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谢公子年纪轻轻就患了耳疾吗?我说你们谢家既然瞧不上我的做派,那就取消婚约,如了你的意!” 说完,她就要离开水榭。 谢景云顿了几秒才明白她不是在闹脾气,心下着急,方才那点脾气荡然无存,大步追上前想拦住她。 但虞非晚并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疾言厉色的大呼:“半夏,送客!” 水榭外的半夏把两人的对话听在耳朵里,早就憋了一肚子气,闻言拦在谢景云的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谢公子,请吧!” 谢景云一向儒雅,断然做不出别人送客了还赖着不走这种事,看着虞非晚远去的背影,不甘心的拂袖而去。 行至大门口,他又觉得不妥,好言好语的希望半夏能帮他在虞非晚跟前说说好话。 半夏侧过身,微抬下巴,冷声说:“谢公子刚才好大的脾气,不问清楚事情原由,上来就责问我家姑娘。您这么有本事,我看也不需要我帮忙说什么好话了。” 说完,掉头就走。 也不管谢景云在后面如何难堪。 但回到观雪阁,半夏方才的神气荡然无存,满脸担心的问:“姑娘,你真的要解除婚约吗?” 第007章 撒娇 虞非晚手上拿了一本剑谱,眉毛都不抬一下:“这是皇上赐婚,哪有那么容易解除?” 半夏松一口气,一边为她倒茶一边自顾自的说:“还好您说的只是气话,不然真要闹着退婚,恐怕不好收场。” 虞非晚看了她一眼,笑笑没接话。 气话吗? 那可不是! 皇上为了拉拢前朝这些旧臣,所以定下这桩婚约。 她当然知道这门亲事背后牵扯了太多利益,不好退。 但不好退,不是不能退。 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安阳伯府也是前朝旧臣,唯谢家马首是瞻,安阳伯一直把谢景云当成标杆,时常借他训斥儿子,赵霖早就看谢景云不顺眼了。 现在,赵霖这个混不吝在自己手上吃了亏,查出自己的身份后,必定要找谢景云一通撒泼。 谢景云最好脸面,势必会答应帮赵霖教训自己。 只要他敢来,自己就可以借题发挥。 从见到赵霖欺凌弱小那一刻起,她就算计好了这一切。 需要这门亲事保住满门荣耀的是谢家,不是自己。 现在,该谢景云头疼了。 水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虞老夫人耳中。 虞清容还在她屋里没有离开,闻言暗自窃喜。 虞老夫人却眉头直皱,想把虞非晚找来训斥几句,但话到嘴边又打消了念头,只让桂妈妈悄悄去找谢家的下人打听打听,看看他们那边听说此事后有什么反应。 翌日 刚去畅心园请过安,宫里就来人了。 皇后听说虞非晚从江州回来了,宣她进宫。 虞家众人听说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虞家大房的人和皇家关系匪浅,是以她进宫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当今皇上江禄还是江湖草莽时,虞非晚的父亲虞怀仁就和他结识了,两人以兄弟相称,同进同出。 后来朝廷不仁,诸侯作乱,民不聊生。 江禄和虞怀仁建立山寨,一起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后来更是怜悯众生悲苦,带着山寨的几千人起兵造反,一路做大,直至登基为帝。 这些年,虞怀仁曾多次在万军从中救江禄的性命,所以爱屋及乌,帝后待虞非晚非常宠爱,连公主在她跟前也得收敛性子,礼让三分。 凤仪宫的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将她引进殿内,虞非晚正要行礼,就被皇后笑着扶起来:“早就说了你在宫里不需要遵守这些虚礼。” 景顺帝也在,摆摆手,指了指跟前的锦杌:“坐吧,皇后早就念着你了,恨不得追去江州见你。” 虞非晚垂首,红了眼眶,哑声说:“原是准备再过一月,过完外祖父的生辰再回京都,谁曾想……”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帝后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也无言。 殿内的气氛沉闷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景顺帝才叹息一声:“天有不测风云,你父亲的事情谁也想不到,你要节哀顺变。” “嗯。” “朕让人查了,当日你父亲骑的那匹是还未驯熟的野马,野性难驯,受了惊后在发狂之中把你父亲摔下来,又在他胸口踩踏了几脚,所以才导致了这起悲剧。事情发生的太快,周围的人没来得及阻止,事后朕已经将那个驯马的人和那匹马处死了。” 虞非晚睁大双眼,看着景顺帝,心底浮现起一丝疑惑。 她知道皇上和父亲情同手足,也听说了事故发生后,景顺帝是如何伤心愤怒。 可是…… 就这样把那个马夫处死,是不是太草率了? 她想告诉皇帝,父亲是因为中毒才会意外坠马,那个驯马的人是无辜的。 可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的把话吞了回去,改说:“多谢皇上做主。” 父亲的死疑点重重,幕后主使神通广大,将一切线索消除的干干净净,在查出真相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人又宽慰她几句。 “对了!”景顺帝话锋一转:“今日早朝,安阳伯说你当街殴打他儿子?还弄断了他的手?可有此事?” “嗯,是我做的!” “到底怎么回事?” 景顺帝没有像谢景云那样,劈头盖脸就责骂她粗鲁暴躁,沉声问:“虽然说那赵霖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你就算打死他朕也能帮你兜着,但现在事情闹到朝堂上,你总得让朕给百官一个交代。” 虞非晚不意外他这样的态度,当即把昨日在街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给他讲了一遍。 景顺帝听完沉默了几秒,满脸愠怒,咬牙切齿的问:“所以,就为了这么点事,那谢景云就是非不分的闹着要和你解除婚约?” 虞非晚垂眸。 昨天发生的事情,谢家并没有闹大,但景顺帝却这么快就知道了解除婚约的事情。 也不知道到底是虞家有他的眼线,还是谢家有他的眼线。 又或者,这些重臣的府上都被他安插了眼线。 “解除婚约是我提的。”虞非晚整理好心情,脸上做出一副生气的娇嗔模样来,在景顺帝跟前撒娇:“他不分青红皂白来教训我,我受不了这种气,不想嫁给他了。皇上,您最心疼我了,您就解了我们的婚约好不好?” 她边说边摇晃景顺帝的手臂。 “胡闹!”景顺帝板着脸:“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桩婚约是朕金口玉言,岂能这么儿戏就解除?况且……当初这门亲事可是你亲自点头同意了的。” “……” 虞非晚知道没这么容易解除婚约,也就是不死心想试一试。 现在见他断然拒绝,悻悻的坐了回去,不高兴的说:“当初是看他长得好看昏了头,所以才答应的,现在被骂一顿又清醒了。” “此事是谢景云欠妥当了,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景顺帝板着脸说完,又放缓了语气,眯眼笑着说:“你是朕宠着长大的,朕自然希望你幸福,那谢景云虽然迂腐了一些,但性子纯善,刚正不阿,嫁给他你不会受苦的。” 总之一句话,想解除婚约,不可能!!! 还好虞非晚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所以这样的结果也算不上难过。 之后话题就被皇后绕开了。 等虞非晚离开后,皇后在旁边说:“我看那丫头的态度对谢景云是当真看不上,不然就如了她的愿,寻个借口解了这个婚约吧?反正京都家世好又适龄的姑娘还有一大堆,让谁嫁不是嫁?何必让她去受苦?” 第008章不装了 “她不懂事你难道还不懂事吗? 景顺帝瞬间黑了脸:“你们一个个妇人之见,如何懂得朝堂上的利益纷争?” 说罢,不悦的拂袖而去。 不一会儿,宫人来报:“皇上刚出凤仪宫,就被淑妃宫里的人请过去了。” 皇后气急败坏的把手里的茶杯摔的四分五裂,死死的攥紧衣角,深呼吸好几口才压下自己的愤怒。 虞非晚到家不久,宫里就送来了流水般的赏赐。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地产田庄,名单列了一大串。 接旨的虞家人听得红了眼。 虞家现在是三房的赵氏当家。 等宣旨太监念完赏赐的名册后,她满脸堆着笑将人引去前厅喝茶,又给身边的管事婆子递了个眼色,让她尽快安排人把这些东西搬去公中的库房。 但不等她的人有所动作,半夏就站出来笑着说:“辛苦诸位大人从宫里跑这一趟,能否再多劳烦大人们一会儿,帮忙将这些东西搬去观雪阁。” 观雪阁的库房,是虞非晚的私库。 赵氏的脸色当即沉下来。 但当着这些太监的面,她也不好直接撕破脸,强笑着训斥半夏:“没眼色的东西,府上这么多人难道是养来吃闲饭的吗?何须再劳烦诸位大人费力?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闻言,待命的小厮连忙上前要抬箱子。 但那些小太监望着虞非晚,他们都知道帝后有多么喜欢虞家这位三姑娘,没有她的同意,他们不敢把东西交出去。 “三婶不必着急!” 看厅内乱作一团,虞非晚笑着安抚众人。 等大家安静下来,她压低声音在半夏耳边小声说:“去把回春堂的大夫请来,就说三夫人近来太过劳累,耳朵不太好了,让他们务必尽快。” 赵氏目眦欲裂:“虞非晚,你骂谁呢?” 虞非晚佯装诧异:“原来三婶能听得明白话呀?那您刚才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旁边四房的李氏和无房的乔氏都安静的看热闹。 闻言扭曲着脸色憋笑。 往日赵氏仗着自己当家且又是嫂子,没少在婆母面前给她们穿小鞋,现在看到她被虞非晚怼的说不出话来,皆心中舒畅,恨不得虞非晚的火力再猛烈一点。 赵氏察觉到两个弟妹的态度,几乎咬碎一口银牙,看虞非晚的目光仿佛淬了火。 话既然挑明了,她索性也不装了。 “按照家中惯例,宫里的赏赐和各方赠礼一向是收入公中库房,以供家里各项日常开销,人情往来。我这样的安排难道有错吗?” 虞非晚在心里连连冷笑。 祖父名下一共有五子一女,几个儿子分别取仁义礼智信的名,二叔虞怀义死在战场上,姑母已出嫁,剩下的三叔四叔五叔都住在宁远侯府,未曾搬出去。 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没有再续娶,大房没有当家主母,他又不耐烦锱铢必较,和其它几房算计的太清楚,所以每逢宫里有赏赐,他都大手一挥,直接送到公中的库房,交由赵氏安排,他也从来不过问家中的账目走向。 三个弟弟能力平平,虽靠着他的荫蔽领了一些闲差,但光靠他们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供不起一家子妻儿老小过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现在靠着虞怀仁这些钱,他们一个个也过的有滋有味,还能有闲钱出去花天酒地,肆意挥霍。 虽不是同母所出,但虞怀仁是真的把这几个弟弟妹妹当做最亲密的血亲,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好,不计得失的养着这一大家子人。 可这些人却贪心不足。 不仅恬不知耻的挥霍虞怀仁拿命拼来的赏赐,还要在他去世后,费尽心思掏空大房的家底。 前世,虞非晚被这一大家子亲人伪善的表象蒙骗,稀里糊涂的被他们掏空了家产也不知道,等到出嫁的时候,只勉强凑出可怜巴巴的五十抬嫁妆,里面还多是用一些廉价的布匹凑数。 因为这事,她没少被谢家的人嘲笑。 这一世,赵氏再想从自己手里占到一分便宜,她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思及此,虞非晚一拍额头,做出一副懊恼的模样来:“三婶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父亲在世时,确实习惯于把这些赏赐存于公中的库房中。” 以为她这是被自己说服了,赵氏露出得意之色,张口正要让人搬东西,却听得虞非晚自言自语的嘟囔:“也不知道这些年来宫中的赏赐有没有名册登记,改天要去求皇后娘娘让我誊抄一份才行,回头好和三婶您对对账,要不然……这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连父亲给我留了多少家产都不知道。” 说完,她似乎悲从中来,神色哀戚的开始抹眼泪。 来宣旨的太监见了,不免温声安抚她几句:“姑娘放心,这些宫里都有记录,您若是需要,奴才回宫后就帮您誊抄一份送来。” 赵氏听到这话头都要炸了。 这些年,除了虞家用了大哥那么多钱,她作为当家主母,监守自盗,也往三房的私库挪了不少银钱。 真要对起账来,自己只怕无法收场。 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 赵氏死死握着虞非晚的手臂,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这丫头,多大点事还要去麻烦别人?我原想着你不会当家算账,想帮你先保管这些财务,既然你想自己保管,那我就让人把东西搬到你院子里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赵氏打断她的话:“几位大人还要回宫给皇后娘娘复命,你就不要再耍性子,耽搁他们的时间了。” 说完,她张罗着亲自把人送出门。 为了避免他们回宫后把今日发生的事向皇后告状,赵氏不仅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又把自己手腕上两只羊脂白玉的手镯褪下来塞给他们打点关系。 这羊脂白玉的手镯价值千金,今日什么都没有捞着,还送出去这么多东西,她的心都在滴血。 气喘吁吁的回到前厅,赵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虞非晚说:“我想了想,觉得三婶刚才说的话有道理。” 第009章 杀了她? “我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算账理事了。三婶平日管理一大家子人就够累了,总不能让您一辈子为大房操劳。不如您将大房以前那些账目先给我看看,让我学习学习,往后我也能帮您分担。” 赵氏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她僵笑着说:“大房就这么几口人,有什么好累的?况且……我们都是一家人,你还这么小,我们作为你的长辈,本来就该照顾你。你几个叔叔以前也没少受你父亲照顾提携,现在该是我们报答他的时候了。” 说话间,她拧眉瞪了两个弟妹一眼。 老四老五手脚也不干净,这些年没少在虞怀仁身上刮油水,事情真要被这丫头闹大,他们一个个都别想脱身。 见她病急乱投医,把自己也拖下水,李氏和乔氏心中暗恨,却也知道这件事情真闹大了对自己很不利。只能忍着不悦上前帮她打圆场,纷纷劝说虞非晚打消盘账的念头。 虞非晚冷眼看着几人急切的模样,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情绪,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迟疑许久后才不情不愿的点头,似是而非的说:“那容我再想想。” 赵氏长松一口气。 以后的麻烦以后再去头疼,先把今天蒙混过去再说。 她连忙给人递了个眼色。 她的管事妈妈立即吆喝着人把东西搬走了。 半夏信不过他们,鼓着眼睛跟在边上看着他们把东西全部搬到观雪阁才放心下来。 等虞非晚回到院子,半夏已经将东西全部清点造册了。 她把账目递给虞非晚过目,很是心疼的说:“宫里以前给的赏赐比今日只多不少,这些年放在公中,也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依我看,姑娘刚才就不该松口,就该让三夫人把账册拿出来比对比对。” “逼急了,狗也会跳墙。”虞非晚面无表情:“放心吧,早晚会让她们把吃进去的全部吐出来。” 晚上,虞怀礼下值回来,心情正佳,打算趁着兴致不错去找小妾温存温存,还没踏进偏院就被赵氏身边的张妈妈拦住,着急忙慌的把他请到赵氏院里。 刚进门就看到往日最稳重的赵氏心绪不宁的来回踱步,他有些稀奇的把官帽往桌上一放,问,“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赵氏当即把下午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他讲了一遍。 虞怀礼的脸色越听越难看,到后来已是面沉如墨,比那洗锅底的水还黑。 “三爷,您说这该怎么办?万一她真的从宫中要来名录,要找我对账怎么办?” 虞怀礼不屑:“我看你就是自己吓唬自己,宫里的东西是她想看就看的吗?回头你随便列一本账目,把账抹平不就是了?” “可皇上和皇后这么宠爱她,只要她开口,皇上能不让她看吗?到时候事情闹大,被皇上知道我们挪用大哥的银子怎么办?” 她说的也有道理。 虞怀礼捋了捋胡须,沉吟几秒后问:“算过用了大哥账上多少银子吗?” “您回来之前我粗略算了一下,大约这个数。” 赵氏小心翼翼用双手比了个数。 虞怀礼倒吸一口凉气,蹭的一下站起身:“怎么用了这么多?” 二十三万两银子,把他们一家子活埋还有的剩。 赵氏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的说:“府上日常开销,人情往来哪些不要钱?宫里那些主子们的寿辰,给你们几兄弟的仕途做打点,每年还要给母亲祝寿,还有你们兄弟几个在外应酬也全是拿大哥的银子去结的账……乱七八糟哪样不是要花很多钱?” 她眼神游移,没敢说自己还悄悄拿这些银子去接济娘家了。 虞怀礼一屁股跌坐回凳子上,他皱眉思索许久后,恶狠狠的说:“她想查账,那就让她没办法查账!” 赵氏心一抖,颤巍巍的问:“你要杀了她吗?” 虞怀礼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都说了她是皇上皇后面前的红人,你看我像是有那种胆子的人吗?” 他倒是想永绝后患,可眼下他可不敢动手。 “这件事情你先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有他这句话,赵氏放心许多。 之后虞怀礼还是去了小妾那里,没过多久偏院就传来娇笑声。 赵氏虽然心中暗恨,但虞怀礼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到底没有闹什么,只阴阳怪气的骂了几句狐媚子。 …… 三房发生的事情虞非晚一无所知。 第二天,谢景云派了小厮来,约她出门相见。 虞非晚借口染了风寒,回绝了。 之后一连数日,谢景云都孜孜不倦的亲自登门拜访,想见虞非晚一面。 虞非晚找了各种理由推脱。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每日请安的时候,虞老夫人都要敲打虞非晚,暗示她见好就收,别当真和谢家闹僵了。偏偏虞非晚老神在在,只当做听不懂她的暗示,打定主意不见谢景云。 转眼就到了虞怀仁三七的日子。 虞家的道场做了三天,相熟的亲友都到府上拜祭。 谢景云和虞非晚有婚约在身,自然也来了。 这一次,他总算隔着人群见到了虞非晚。 时隔半月,她比上次清瘦了许多,先前还合身的孝服穿在她身上明显大了一些,袖口空荡荡的。 可以想见,这半个月来,丧父的她过的如何煎熬。 她跪在那里,神色悲切的给父亲烧纸,周遭有人上前安慰,她只是红着眼眶微微点头,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 反观虞家其他的人,虽然脸上也是愁容满面,可一个个眼底却带了几分不耐烦。 谢景云眉头紧皱。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人攥紧,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不禁暗骂自己之前口不择言,明知她刚逢父亲大丧,心情不佳,竟然还说那么重的话。 难怪她会那么生气。 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孤女,如果不伪装出凶悍的模样,如何在这一大家子心思各异的人面前活下去? 他想找人说清之前的误会,可看着虞非晚哭的赤红的眼眶,他那些话又哽在喉口,说不出来。 又过了两日,谢景云才找到和她说话的机会。 第0010章 吃瘪 谢景云原本是去酒楼赴宴。 但在楼上喝酒时,正巧见到楼下虞非晚带着丫鬟从对面一家首饰铺出来。 她的丫鬟噘着嘴在后面不停地抱怨着什么,她走在前方面色不虞,但没有打断丫鬟的碎碎念。 谢景云迟疑几秒,同友人告别后转头进了那间首饰铺,问掌柜:“方才那位姑娘在这里看了哪些东西?全部包起来。” 掌柜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神色复杂的摆手说:“你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不做你的生意。” 谢景云瞪大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还想再问,就被掌柜的拿笤帚赶了出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看到这般热闹都笑着指指点点。 谢景云长这么大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胀红了脸怒瞪掌柜,正欲和他理论,却发现虞非晚在不远处双手环胸,冷眼看着这一切。 掌柜也看见她了。 “正好,那位姑娘就在那里,你直接去找她吧。” 谢景云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情走上前,温文尔雅的向虞非晚拱手行礼:“虞姑娘!” 他有些狼狈,小心翼翼的问:“可否借一步说话?” 晾了他这么多天,虞非晚知道他是忍不下去了。 看他满脸执拗,看来今天不让他把话说出来是脱不了身了,沉吟几秒后,虞非晚意兴阑珊的随手指向前面路边的茶棚:“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见她态度软化,谢景云暗暗松一口气。 茶棚简陋,茶叶劣质,煮茶的老汉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打了好几个补丁,旁边路上还有行人马车来来往往,尘土飞扬,喧嚣不断。 谢景云一个世家公子,长这么大还没有在这种粗鄙的地方喝过茶,刚坐下来他就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反观虞非晚,气定神闲,那自若的姿态仿佛自己身处的不是一个简陋的街边茶棚,而是皇宫大殿。 虞非晚看猴戏一样冷眼看着谢景云不自在的样子,掩唇轻笑,假意做出一副自责的模样:“是我欠考虑了,这样粗鄙不堪的茶水怎么配得上谢公子这样矜贵的人?” 谢景云尴尬的笑了笑。 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都能大大方方的,反观自己一个大男人反倒扭捏做派,谢景云不免面红耳赤。 他做足了心理建设,像是证明一般,仰头猛灌一口茶水,又苦又涩的味道让他下意识想把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好不容易咽下去后,他把茶碗推到一边,打定主意不愿再碰。 戏弄过了,虞非晚的心情好了些许,好整以暇的问:“你刚才是在跟踪我?” “不不不……不是!”谢景云连连摆手:“只是方才看到你们从首饰铺出来,想着挑选两样送给您。” “你买了什么?” “刚打听两句,就被撵出来了。”谢景云忿忿不平。 虞非晚神色古怪的看着他。 她刚才去的根本就不是寻常的首饰铺,而是伪装成首饰铺的江湖情报组织飞羽门的据点之一。 他一个大男人冒冒失失的进去打听消息,难怪会被掌柜赶出来。 刚才在首饰铺什么都没有买到,还被看了笑话,谢景云犹豫几秒,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递到虞非晚面前,有些局促的说:“这是送给你,希望你能收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收。” “这玉镯是我们谢家的传家宝,历来是传给长房长媳的,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其它人配拥有它。前几日就想送给你的,只是一直没能和你单独说上话。” 闻言,虞非晚看向玉镯,眸色阴寒。 上一世,她嫁进谢家五年,竟从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件传给媳妇的传家宝。 到底是没有真心接纳自己。 若非眼下,自己闹着要取消婚约,他们谢家急于稳住自己,只怕还不乐意把这玉镯拿出来给自己。 不过…… 再名贵的东西,只要出自他谢家,自己也不稀罕了。 “那我就更不敢收了。”虞非晚满眼嘲弄,提醒他:“谢公子难道忘了,你觉得我不配做你们谢家的媳妇。解除婚约一事我已经禀告皇上了,这玉镯你还是收回去,留给你未来的妻吧。” 谢景云急了。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谢家这种旧朝遗留下来的老臣虽然也受到了景顺帝的宽宥,保留了爵位,可到底还是亲疏有别,完全不一样。 景顺帝到底是篡国夺位,有不少人不服他,暗中有很多隐患。 他知道景顺帝有意拉拢这些旧臣,所以才定下这桩婚约。 他也接受利用自己的亲事去换取帝王的宠信,好为家族谋得最大的利益。 但他偶尔还是会有怨念。 尤其是被赵霖指控未婚妻仗势欺人,在同窗好友面前丢尽脸面时,这种愤懑到达了顶峰。 所以,他引诱为傲的理智被摧毁,当日才会口不择言,说出那种话。 刚说出口,他其实就后悔了。 但他没想到往日最乖巧听话的虞非晚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句辩解都不听,刚烈的要解除婚约。 他本来以为虞非晚只是说气话,过两日气消了就好了,所以也没太当回事。 说到底,他心底还是有底气的,毕竟这桩婚约牵连甚大,凭她一己之力,不可能撼动分毫。 谢家需要借此翻身,皇上也需要借此拉拢旧臣,稳定朝纲。 他不相信虞非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谁知第二天宫里就来人,把谢家上下狠狠敲打了一通,连他两个族亲的官职也受了影响,定下来的官职比原来预计的生生低了两级不说,还被发配到苦寒之地,要慢慢熬资历才能回京。 谢景云很清楚,这是皇上在为虞非晚出气。 他这才知道自己这位未婚妻到底有多受皇上宠爱。 谢家上下正不安的时候,又听说皇上赏赐了安阳伯府一堆东西安抚情绪,但安阳伯当着宣旨太监的面,扇了赵霖三十个巴掌,惩戒他失言闯祸之罪。 很明显,这是做给皇上看的,表露自己的忠心。 谢景云的祖父听了此事也不敢再抱侥幸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