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财神庙她一跪不起 叮咚—— 卷着清晨的寒气，苏云汀推开咖啡厅大门，大步走向绿植掩盖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位等候多时的贵妇人，对方一见她就递上支票。 “收了这笔钱，我们的交易正式结束。” “……不够。” 贵妇眸底闪过一抹沉思。 苏云汀是她的“特殊员工”。 四年前，她家公司处在高速扩张关键期，为了避免儿子闹出祸事影响公司股票，她跟儿子追求的苏云汀签合同。 明面上是“女友”，实际上是助理。 两人合作很愉快，桀骜不驯的儿子在那之后消停不少，她也做戏默认这位儿媳妇，直到三天前，儿子忽然跟苏云汀分手。 两人的合作被迫中止。 陆夫人很满意苏云汀，不代表她愿意当冤大头，让对方当踏板往上跳。 “怎么，你想做陆家少奶奶？” “谢谢您的邀请，”苏云汀很有礼貌，“鉴于新娘是一个将美好前程抛诸于身后的职业，我暂时没有入职意愿，以后也不会有。” “……？” 紧接着，苏云汀送上一本被翻到卷边的《劳动法》。 “……礼物吗？” “不，”苏云汀语气平平，“鉴于您没有提前三十天提醒我离职，根据劳动法，除了要支付经济补偿金外，还需额外支付一个月的工资。” “——详细条例请参考您手上的书籍。” 同时，她掏出两人的合同用作补充。 陆夫人低头看眼手中红色封面、闪耀着社会主义光辉的书籍，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陆夫人重新写幅支票，边递给她边无奈问： “你们相处四年，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你没有吗？” “我养狗，不养狗男人。”苏云汀顿了一下，“如果有感情，那也是对您。” 一个月五万块，没有KPI、不需要加班，只要按时按点汇报行程，并随时拨打求助电话。 就连离职她都拿了二十五万元的补贴！ 这种好老板，要不是狗男人搞事，她可以干到陆家破产。 “您发的工资支持了我家道观的翻修，只要您愿意，头柱香永远为您留着。” 陆夫人：“……大可不必！” 根据她的调查，苏云汀家的道观名为玄妙观，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子孙观（师徒相传的私人庙宇），修建于1625年（明朝天启五年），距今398年。 与其说是道观，不如说是历史保护建筑，十几年没有开门营业，功能性几近于无。 陆夫人好心劝她：“砸钱在一座不能重建、只能维护的老宅上非常不明智，你是个聪明人，不该做这种傻事。” 苏云汀苦笑。 如果可能她也不想，但…… 由于幼年时不懂事瞎立宏愿，重修玄妙观成了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只要冒出一点想放弃的念头，祖师爷就会托梦： “作为咱们门派唯一有出息的崽儿，你要努力挣钱，我想住回豪宅！” 苏云汀：“……” “多谢您的提醒，”苏云汀谢过好意，“毕竟是祖上传下的宅院，不好任其荒废。” “那祝你得偿所愿。” 陆夫人对苏云汀感觉不错，知根知底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处事利落、家境不算优秀但也拿得上台面，就是表情不多、说话较冷。 要不是老爷子偏听那算命的，非要让儿子娶个有仙骨的女人，她很乐意接受苏云汀。 至于刚才的嫌弃……千亿人家的儿媳，哪个会拒绝？ 苏云汀伸手拿回那本《劳动法》，视野边界忽然闪过一抹黑烟。 宛如一条细细的游蛇，速度极快，转瞬消失。 咦，这是……仔细观察片刻，苏云汀提醒： “夫人，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今日出行小心一些。”又担心提醒不够，她还掏出叠好的四方形符箓，“实在躲不过，它能护你一次。” “看在四年240万工资的份上，这张符箓……”她忍住心痛说，“我不要钱！” “……？” 陆夫人愣怔，抬眼就见苏云汀快速收拾好东西，生怕自己后悔般，大踏步离开。 打量眼那张粗糙的黄纸，陆夫人噗嗤笑了，小姑娘还挺会装神弄鬼。 哐当—— “哎呦！” 脚下的瓷砖不知被谁洒了水，陆夫人起身不注意，四仰八叉摔在地上，尾椎骨一路震到天灵盖，差点把魂儿都摔出去。 “夫人！”“客人！” 助理和店员们尖叫着扑过去，七八只手硬生生将她从地上扯起来。 “……” 陆夫人踉跄站稳，借力的手掌下一块硬|物硌得难受，松手一看是那张粗糙的四方符箓。 “……？！” 她不动声色地收好这张没打算留下的符箓，在助理的搀扶下离开咖啡厅。 一出门就被柏油马路的小坑卡掉鞋跟，走两步路过的乌鸦抛下热腾腾的鸟屎，等车时不知哪里来的污水溅了她一身…… 刚刚还是光鲜亮丽的贵妇，现在成了脏兮兮的乞丐。 ——“今日出行小心一些。” 那句警告跃出脑海，在心底重复回荡，仿佛恶魔的低语，不停刺激脆弱的心理防线。 陆夫人有点慌，抓着助理追问：“你确定苏云汀不懂玄学？那道观真没问题？！” “……”助理也有点慌，“十里八乡都知道她家不靠谱，连村里的神婆算得都比她师父准。” 陆夫人半信半疑，几次小事不能证明什么，只是……她掏出那张符箓，死死攥在手中。 车来了，司机停车开门。 “夫人，回家还是公司？” “……去白云观。” 她要上两炷香，好好去去晦气！ “开慢点，安全最重要。” 司机应下，龟速发动车辆。 白云寺位于西城中部，道路不好走，早高峰堵车更是严重。 就当车辆路过十字路口，司机打转向盘，忽然车窗前闪过一道蛇形黑影，他下意识踩刹车。 哐当—— 一道巨大碰撞声。 两辆黑车一左一右正面相撞，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使得车体支离破碎。 烟雾伴着刺鼻的汽油味蔓延，微小的火苗在车体游走。 安静的街道上，汽车声，警笛声乱哄哄地闹起来。 车祸现场距离市中心不远，救援队很快抵达，赶在车辆爆炸下救出五位乘客。 救援队惊讶地发现，如此严重的车祸，前头两人只是轻伤，车辆后座的陆夫人完好无损。 “这车的安全气囊太厉害了！” 披着小毯子的陆夫人摇头，不，不是安全气囊。 她虚虚握下右手，那里曾躺着一张符箓，现在只是一片空气。 在车祸发生的瞬间，那张符箓无火自燃，化作空气墙挡在身前。 不是安全气囊救了她，是那张符箓救了她！ “还是撞车了……”察觉到符箓被触发，苏云汀略有遗憾，“提醒了几次还不改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手机那头传来师父的大呼小嚷，她重新拽回注意力，“您刚才说什么？” “我帮你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你红鸾星动！” 财神庙她一跪不起，月老庙她不屑一顾。 漫步在上午的灿烂阳光下，苏云汀很平静： “您有功夫算姻缘，不如算算我的钱途在哪里，下个月要结五十万的货款，我只凑够一半。” “……”师父讪讪。“我现在帮你算。” 思忖半晌，师父又兴高采烈地开口，“我算好了，你抬头——” 苏云汀停下脚步，直视前方。 眼前群魔乱舞，圆形广场上，十几个人围着一位人模狗样的中年男子拍摄，对方拿着一沓传单，对着黑洞洞的摄像头表演： “欢迎各位家人来到直播间，注意看这位小妹妹……” “这就是你的大好钱途！” “……？”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某直播一哥翻车、年入千万、顶级流量…… 苏云汀悟了。 彼可取而代之！ “好，我这就去直播。” “……？” “等等，卦象不是这个意思，它是让你帮忙……” 第2章 美女修士在线算命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 苏云汀着急赚钱，没有听师父把话说完。 师父正要拨回去，外头忽然传来喊声： “王姨，养老院新来了男大学生护工，要不要出来瞧瞧？” “……马上出去！” 什么卦象错了，她完全不知道呢。 说干就干，苏云汀骑着心爱的小摩托回家。 到家时九点半，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并点开当前最热的直播平台。 主页一下闪出很多直播间封面，有的字体巨大、花里胡哨，有的名字骇人、精通震惊体，有的则放上一张令人垂涎欲滴的自拍…… 点进时下最热门的直播间，“家人们”“大哥”“火箭炮”以极其喧闹的姿势撞进耳廓。 苏云汀尊重每一个认真挣钱的生灵，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做不了这类主播。 既然不能拼颜值，那么就拼真本事。 祖师爷，练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又兴冲冲地打开灵异分类，直播间种类齐全、数目繁多。 有的主播搞灵异探险，有的效仿鬼故事招魂，还有的开摆算命……甚至还见到标着“茅山道士在线捉鬼”的直播间。 苏云汀点进去一看…… 又打着茅山旗号招摇撞骗，果断退出直播间，给真正的茅山道士们打电话。 玄妙观历史悠久，尽管这些年落魄了，放在以前也是能跟大庙平起平坐的大佬！ 有几位资深人士的联系方式很正常。 “对对对，就是那个直播平台，你们可以去确认，事后把举报费打给我就行。” “……小苏，做人不能太市侩，修行讲究——“ “500元举报费能不能到账？” “……能！”顿了顿对面又开始喋喋不休，“小苏你得对得起胸口那根骨头，你师父还等着你光复门派。” ——不，她等着我挣大钱给她请个八块腹肌的帅哥护工。 “偃骨在胸者，名入星骨。你有了仙骨，名字早在仙册之上，该安心修行……” 这年头上仙册没用，上岸才有用。 宇宙尽头是考公！ 苏云汀一边敷衍关切的前辈，一边创建直播账号。 昵称：苏云汀。 直播间名字：美女修士在线算命。 熟练地填好主播公告、个人标签、个人简介，顺带丢了一张自拍做封面。 挂断电话，正好十点整，敲下回车键，开播界面调转到直播界面。 直播开始了。 没人…… 15分钟过去，观看人数巍然不动。 新人有流量扶持，不该一个观众没有，苏云汀重新检查设置，目光扫过标题又定住不动。 ——美女修士在线算命。 ——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复又睁开，抬手要关闭重开。 【就要冰咖啡进入直播间】 有人来了！苏云汀打起精神，“欢迎就要冰咖啡——” 【好奇怪的名字！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苏云汀：“……” 【小姐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可有婚配呀？（叼着玫瑰花出现）】 【哇，你就是我那还没出现的白月光！】 【让我瞧瞧是什么主播？……灵异主播？也行吧，喊一声要，连命都给你！】 【……】 一句又一句的弹幕叭叭弹出，要不是直播间只有冰咖啡在说话，苏云汀就是瞪瞎俩眼珠子，也跟不上刷屏速度。 网络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但……也不必这么近！ 等到弹幕速度稍缓，苏云汀抓住空隙插嘴： “不改行，专心算命。你是开播第一人，我……愿意免费算一卦。“ 【小姐姐你这表情真不像自愿。】 【但……真的吗？我是你的第一个？我太荣幸了，这真是我可以得到的殊荣吗？（激动扭曲爬行）】 【……】 苏云汀只回两个字：“算吗？” 【……算！】 冰咖啡下定决心，就算小姐姐算得不准，她也要支持！ 【请帮我算跟男朋友的感情，他的生辰八字是……】 冰咖啡很懂规矩，主动送上必要信息。 她自认这是一个送分题，老师画好重点，考生按需答题，不开卷，直接给答案。 算姻缘本人生辰八字最合适，用对象的生辰八字…… 客人不担心，她也没必要担心。 苏云汀拽过一张纸，开始列天干地支、并带入公式计算，那副做数学题的样子，看得冰咖啡两眼发直。 就算想另辟蹊径的爆火，你好歹装得像一点！ 这都不用等火了再翻车，这是开播既翻车，事业线直接一路俯冲。 高低低低低低…… 算了一大溜，纸上落定为：外卦为巽，内卦为乾，乃是“风天小畜卦”。 按照九三爻的象辞解释：“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果然算出事了！ 苏云汀：“……男人不自爱，犹如烂白菜，这位小姐当断则断。” 就要冰咖啡：【不要污蔑他！】 【虽然他住我买的房子、开我买的车、还经常痛苦于我的金钱羞辱，但我始终相信他是个好男孩儿，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 苏云汀：“……” 重新诠释“好男孩儿”的定义。 冰咖啡：【主播重新算一下，多说点好话，我一会儿给你刷十个飞船。】 这是直播网站最高的礼物，一份是1245元，十份就是12450元。 网站跟主播五五分，苏云汀能拿6225元。 6225元！ 只需要她改一句话！ “这位小姐，我不能对自己算出来的卦象撒谎。”苏云汀说，“你男朋友绝对出轨了。” 卦象既出，不可矫饰、不可撒谎、不可做伪！ 这是师父教她天干地支时，重复又重复的门规。 苏云汀自诩不是个规矩的修行者，对圈子中的某些烂规则，她向来看不上也不遵守。 但这条门规，她必须遵守！ “如果你不信，可以现在打电话对峙。” 直播界面冰咖啡久久没有回话，就当苏云汀以为对方放弃时，忽然跳出来一句： 【跟我连麦，我要你亲眼见证。】 苏云汀同意，直播界面一分为二，左边是她右边是冰咖啡。 那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杏眼圆脸，长得很甜美。 冰咖啡客气地打招呼。 然后，二话不说拨通男友。 滴滴滴—— 三声之后，对方没接。 冰咖啡不以为然，又打了一个，还是没接。 这下子她有些挂不住脸，“……可能是有事在忙，回头再打。” 苏云汀理解：“毕竟在别的女人床上，接不了你的电话很正常。” “你可太·会·说·话了！” “……换个号码试试。” 冰咖啡：“……” 尽管对面的小姐姐漂亮得让她怦怦心动，她仍决定让对方见识下人心险恶。 “主播，我最后给你次机会，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冰咖啡说，“如果你算错了，我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你在这行待不下去。” “……哦。” 一拳头砸在空气上，冰咖啡气得脸色铁青，夺过自家保姆的电话打给男友。 这回，电话很快接通。 冰咖啡得意地扬起嘴角，下一秒就笑容尽失。 “喂，谁呀？” 是个年轻小姑娘接的电话，声音很甜、像是能滴蜜。 冰咖啡用力咬紧下唇，“……你是谁？我找齐河。” “齐河？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少打我男朋友的注意，”贴得很近的声音忽然拉远，那女声扯着甜腻的尾音朝远处高喊，“哥哥，有人找，是个老女人……” 紧接着是一道不太清晰的沙哑男声，“……别管这些，宝贝儿才十点多，时间还早，我们再来……” 后面这道声音冰咖啡太熟悉了，昨晚还撒娇朝她要跑车，今天早晨就另约新欢？ 你当富婆是什么？！ 富婆没有尊严吗？！ 狗男人你死定了！ 咔哒。 电话挂断，冰咖啡脸色比锅底还要黑。 苏云汀看着对面，突然道：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轨，前前后后有不少人，我劝你去医院做个检查，他没有花柳病，但——” “别说了！”冰咖啡尖叫着打断，“我不想听！太恶心了！” 当你看见一只蟑螂，暗处可能会有一千只！ 一阵兵荒马乱。 冰咖啡跑到卫生间，冲着马桶狂吐，就差没把酸水吐出来。 等她略微驱散不适，立刻砸了三十个小飞船，屏幕上特效乱飞，闪瞎苏云汀。 “说好十个飞船，你多刷了——” “感谢姐妹救我出苦海，这钱是你应得的！”冰咖啡铿锵有力地打断。 随即，她不禁想起另一件困扰多时的心事，“我想请你再帮我算一卦……” 有一条弹幕飘过所有正在直播的房间。 【就要冰咖啡投喂了苏云汀三十个太空飞船，点击前往她的直播间吧……】 “……！！？” 无数吃瓜群众顺着链接跳转，还没有见到主播的真面目，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帮我算算失踪的表妹在哪里。” 第3章 父母祭天，法力无边 【这么劲爆？一早上玩这么大？！】 这个问题太刺激了，纷纷引来吃瓜观众们的好奇。 屏幕上对话还在继续。 “刚才的二十个飞船是卦费吗？”苏云汀必须把话问清楚，“我倒是不介意，只是有点多——“ “不是卦费，那个是打赏，卦费另算。” 苏云汀：富婆、饿饿、饭饭！ “好，我立刻算。” 观众们听着对话猜测交易内容，倏地注意到诈骗味道满满的标题： ——美女修士在线算命。 再一看主播，不像算命更像做高数题。 弹幕开始疯狂。 【富婆绝对被骗了！】 【估摸是两人合伙造热点！】 【6】 【66】 【666】 面对一屏幕嘲讽味道足足的【6】，冰咖啡被迫站出来。 “主播不是骗子，算得很准，她正在帮我算很重要的事，希望大家安静些，给大师空间发挥。” 【……说得还挺逼真，你表妹知道你拿她做戏吗？】 【做人要讲良心，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又不会介意你们抢热点。】 【小姐姐还是赶快改口吧，这么说对亲人们不太好哦。】 【……】 各种不信任扑头盖面而来，冰咖啡死鱼眼。 有没有可能她说得就是真的？！ 表妹今年五岁，是开放二胎后，姑妈在四十四岁高龄，生下的小宝贝。 两天前忽然在幼儿园中失踪，没有留下半点线索，家里也没收到绑匪来电，消失得干干净净。 整整两天两夜，幼儿园被翻得底朝天，公安局热线电话都被打爆了，始终没有消息。 冰咖啡也是见苏云汀算命那么准，想要碰一碰运气。 不求她给准确地点，至少给个寻找方向。 别让一家人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正想着苏云汀算完了。 外卦为兑，内卦为坎，乃是“泽水困卦”，大凶之卦。 “以你给我的生辰八字，这个孩子已经不在人世。” 此话一出，刷屏的弹幕都停了。 “如果想寻尸体，可以去水下找，方位应该在东南角，有明显的地理标志。”看着对面脸色突变的冰咖啡，苏云汀收敛神情，“如果可以请尽量找到她，她被困住手脚，非常不舒服。” “请您节哀。” “不，我……” 连麦的冰咖啡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啪嗒挂断，徒留苏云汀看着恢复全屏的界面发愣。 【哈哈哈……主播翻车啦！陪同做戏的人不干喽！】 【是翻车还是剧本设计？我咋感觉不太对劲。】 【不管哪种都很**，主播你个脑残****】 【好狠的剧本，这是家人祭天呀！吃人血馒头，主播晚上睡得着吗？】 苏云汀浅浅看了几句。 虽然今日碰到富婆荷包丰满不少，但通过观众们的态度，她依旧看出玄学直播的不靠谱。 算得准是有剧本，算得不准是翻车。 嘴长在别人身上，想怎么泼脏水就怎么泼。 对于她这种有真本事的人不太友好。 这份工作做不长远，提完三十个飞船的打赏后，该考虑下一份工作。 师父的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准。 殊不知在城市的另一头，有人正想给苏云汀磕一个。 接到消息，冰咖啡一家闯了无数个红灯赶到公安局，一进门就被带到停尸房辨尸。 父母和姑妈都进去了，唯独她留在外头。 “表妹真死了？！” 听着透过厚实墙壁传来的凄厉哭声，冰咖啡瞳孔地震。 福尔马林的味道钻进鼻腔，阳光照在身上也无法驱散心底的寒意，她打个冷战。 余光瞥见一个黑衣警官迈步走廊。 “请问您是……” “我是负责这件案子的警察。”黑衣警官掏出警官证，“如果有关于这个案子的任何线索，随时可以联系我。” 冰咖啡木讷点头，忽然动作一顿，抱着确认下的态度，她问： “尸体在哪里被发现的？” “……在溪川公园的荷花池。” 鸡皮疙瘩噌地起立，冰咖啡听见自己上下牙在打架。 溪川公园位于本市的东南角，荷花池更是此公园的重要观赏景点，堪称标志性建筑物。 两个信息点都对上了！ 冰咖啡咽口吐沫，壮着胆子追问： “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她被捆住了手脚吗？” 警官猛然一震。 这个案件细节没有对外公布！ 尸体在荷花池的底部被发现，手部和脚步各绑着十五六斤的重石块。 要不是这两日池中鱼类过分密集，勾得钓鱼佬前仆后继，其中一人在钓上来的鱼肚中发现一小截人类指骨。 尸体恐怕化成白骨也无人发现。 “你怎么会知道警方隐藏的案件信息？” 眼见警官神情嗖得严肃，冰咖啡意识到不对劲，拔腿就要撤，又被人一跨步拦住。 “现在告诉我，或者去审讯室里谈。” 两人的对峙引来别的警察关注，正逢停尸房门打开，冰咖啡父母和姑姑一同走出来，很奇怪她被警察围堵追问。 了解情况后，姑姑直接跪下来求她： “囡囡死不瞑目，我不求你替她报仇，我只求你告诉我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我的孩子……啊啊啊！” 惨绝的哭嚎在耳边回荡，冰咖啡熬不住，吐露真话。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找人算了一卦……” 苏云汀对冰咖啡的出卖毫不知情，她还瘫着脸面对汹涌蓬勃的刷屏。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主播，下一个剧本搞什么？】 不明爬行物：【我有个主意，咱们搞个父母祭天，保准让主播火！】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楼上打算怎么做，我也想要火，然后躺平。】 经过一段不依不饶的人血馒头怒骂后，被吸引来的观众流失大半，只剩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精神病。 他们不顾苏云汀赶着下班的晚娘脸，光明正大地在屏幕上聊了起来，并在她忍无可忍要下播时，及时刷个不大不小的礼物。 苏云汀：“……” 某些时候，她觉得当个花瓶挺好的。 就当她以为这场直播再离谱也就这样，随着一道提示，场面又起了变化。 【东石派出所警员进入直播间。】 【东石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进入直播间。】 疯狂刷屏的弹幕停了，屏幕上空空荡荡。 并不是网友们不敢发，而是在后台被强行清空。 【请问您是刚才给吴女士算卦的人吗？】 “……谁？” 【网名是，就要冰咖啡。】 “……” “是我。”苏云汀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抓笔打算给自己算一卦。 让她看看是哪里出现变故。 【不要动！】 【将双手放在我们能看到的地方！】 屏幕被巨大的红字血洗。 苏云汀有点蒙，“什么？我怎么……” 【苏女士，请您呆在原地不要动，由于您涉嫌一个恶性案件，公安要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任何逃跑和反抗行为都会被视作拒捕。】 这条弹幕刚发出，门外就传来“哐哐哐”的巨大敲门声。 “警察，开门！” 第4章 坦白从宽 啪—— 刺眼的灯光打开。 审讯室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大标语，压迫感十足。 警官：“姓名。” “……苏云汀。” “性别？” “……女。” “年龄。” “……二十三岁。” 确认完基础信息，警官问出关键问题。 “对于陈望舒被杀一案，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苏云汀：“……我不知道谁是陈望舒。”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尸体埋在荷花池下？” “……”苏云汀抿住下唇，“我只是算了一卦。” 好神奇的一卦，算出准确的藏尸地点，又算出完整的尸体惨状。 警官不信这样的解释：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咬死不说对你没有好处。” 苏云汀：“……” 谁能告诉她要交代什么？！ “吱呀——”审讯室的门忽然“打开。 苏云汀和审讯警官一同扭头。 只见一位黑衣警官进门，将一沓文件递给审讯警官，上头记载着苏云汀这段时间的行程报告、GPS定位以及人际关系…… 跟死者不说八竿子打不着，也是隔着飞鸟与鱼的距离。 然后，黑衣警官垮起个小猫批脸： “苏女士，你可以走了。” 苏云汀没动。 “苏女士，你真的可以走了。” 苏云汀还是没动。 “别得寸进尺——” 叮叮当当—— 苏云汀抬起崭新的“银镯子”： “……好看吗？” 黑衣警官：“……” 把这茬忘了。 他冷脸“咔嚓”解开手铐。 要不是局长接到上层紧急来电，说有神秘人士替苏云汀作保，让他们尽快放人。 他说什么也不会放可疑人员离开。 走了释放流程，苏云汀被请了出去，临走时她还不忘问： “……据说被误抓的人会有赔偿品，在哪里领？” “……” 一手拎着盒饭一手提着牛奶，苏云汀快步穿过公安局大厅 中午灿烂的阳光透着玻璃窗肆意挥洒，还没走几步，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闯入眼帘。 纯黑色的修身款西装突出男性瘦削的身形，精瘦的腰肢被恰到好处地勾勒，自带涵养得体的优雅贵气。 与庸碌的来往人群格格不入。 苏云汀停脚，不可思议道： “……陆今安？” 这不是三天前辞退她的狗男人吗？！ 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警察局？ 男人垂眸看向她，墨色瞳孔中荡出涟漪。 “车在门口，走吧。” “……你在跟我说话？” “姐姐，哥哥当然是在跟你说话呀。” 一道女声代替他回答，苏云汀又是一愣，顺势看过去。 只见一位身着白裙的年轻女子亲昵地站在男人身旁。 “知道姐姐被抓进公安局，哥哥顾不得替我接风洗尘跑来找你。”眉眼弯成一道月牙，女子甜甜地说，“当然我也能理解哥哥的选择，毕竟公安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是……？” 白裙女子惊愕捂嘴： “姐姐不认识我吗？我叫庄思懿，是哥哥的朋友，你该听身边很多人提起过我吧。” “……并没有。” 这是实话，苏云汀直到三天前才知道这名字。 据传，这位是陆今安暗恋多年、出国留学的白月光。 是出国不是出殡，想谈恋爱连张飞机票都买不起？ 知道这事后，苏云汀沉默良久，首次觉得助理工作充满挑战性。 她会查这事也是因为狗男人发疯。 三天前是两人交往四周年纪念日，陆今安神经病似的预定了烛光晚餐。 要知道这位可是恋爱纪念日登山、日常约会打游戏、送化妆品套装做礼物的狠人！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多番打探下发现这位隐藏多年的白月光。 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扰一生。 苏云汀表示理解，因为她也被不可得的小钱钱困了小半辈子，约莫后半辈子还要继续被困。 于是，烛光晚餐当天，等陆今安说出“结束这段关系”后，她用尽毕生演技，哭着跑出餐厅。 眼泪还没从眼眶流出，她就给陆夫人发短信，讨要被辞退的补偿金。 “说来我跟姐姐长得有点像呢。”庄思懿状似不经意地说。 苏云汀：“……你搁哪儿配的老花镜，手艺不行啊。” 小绿茶的温婉笑意当即僵住，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红了眼眶，好似一直在等这个机会。 “哥哥，你看姐姐。她怎么能……” 轮廓深邃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男人蹙紧冷峻尖锐的眉眼，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 “别碰瓷，我是独生子。” 庄思懿噎了一下，“今安……” 要不是母亲强行拽她回国，勒令重新交好陆今安，她绝不理这疯狗！ 两人在高中确实有交集，坊间也传她是对方的白月光。 这话骗得了不明所以的外人，骗不了当事人！ 至少当年的她没察觉到对方有半分好感。 这年月没有那么多不识趣的白月光，豪门望族的媳妇依旧是充满诱惑力的头衔。 不然她也不会尾随而来，捏着嗓子恶心人。 无视耳边苍蝇嗡鸣，陆今安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两步走到苏云汀身侧。 “车在外头等着，回家吧。” 苏云汀：“友情提示，你我分手了。” “……” 猜测落实，陆今安暗暗叹口气。 他从西装内侧口袋慎之又慎地掏出一个方盒。 金丝绒的质地，规格颇大。 啪嗒—— 方盒打开，一枚五克拉的钻戒置于其中，完美的八角形切割面被阳光一照，blingbling闪得人眼睛疼。 一个被拷住押送的小偷漫不经心地路过，下一秒脱口而出： “我靠，这得值个几千万！” 此言一出，全场沸腾。 十几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 警员赶忙维持秩序，同时转头喊道：“喂，你……！” 陆今安不关心外界。 他单膝跪下，缓缓送出戒指。 “纪念日时你没有听我把话说完，我不是要结束，而是要开启下一段关系。” “从与你重逢的那刻，我就在幻想这一幕。你是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他清了清喉咙，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苏云汀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空气中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整座大厅的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有人甚至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瞬间。 半分钟后，只听女方开口： “……你买求婚誓词的时候，卖家没有告诉你，那句话出自恋童癖之口？” 第5章 这里有个变态 噼里啪啦—— 粉红色的泡泡碎了一地。 “这不是买的——” “嗯？” “……憋了三天没想出来，找人帮忙润色下。”陆今安语气略急躁，“我的心意绝对不假。” “我知道，我也是真心实意地拒绝你。” 陆今安：“……” 小珍珠一下就出来了！ 苏云汀无视男色攻击，“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现在就改。” 陆今安起身，闪耀的钻戒朝前送了送，恨不得直接怼进女人手中。 “……”苏云汀撇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家庭不合适，你母亲不喜欢我，绝不会接受——” “你们见过面，”陆今安打断，“她很欣赏你。” “……我养母未必同意。” “八个脱衣舞男已经就位。” “……没有婚房。” “三环内的新公寓，面积五百平，装修两年，拎包入住。” “……” 无论苏云汀问什么，陆今安都对答如流。 那些问题好似排练过千百回。 被逼到没有办法，苏云汀只能开大： “我不想生孩子。” “……可以领养！东城的阳光孤儿院有一队双胞胎兄妹非常可爱，如果你愿意我们今天领证，明天就能见到孩子。” “……” 苏云汀呼吸颤抖。 旁边的群众从一开始“看！这里有人求婚”变成“妈妈，这里有个变态！”。 嘈杂的议论和指点从四面八方而来，陆今安巍然不动，幽幽暗暗地注视面前的女人。 “该戴戒指了。” 拿出戒指，随手丢掉方盒，手臂向前探去，苏云汀下意识闪开，陆今安眸色深了下。 “……我忽然想起家里煤气没关。”苏云汀扯个借口，“这事回头再说，先走一步。” 望着那道头也不回的背影，陆今安握紧拳头，掌心的钻戒硌得皮肉生疼。 “……看来她不喜欢钻戒，要换个求婚礼物。” “哪里是不喜欢钻戒，分明是不喜欢你。”庄思懿跳出来找存在感，“人都被你吓跑了，还搞什么求婚——” 对上男人徒然危险的双眸，她恐惧地认错： “哥哥，我不是——” 收回深具压迫力的视线，男人冷冷道： “给自己买点脑白金。” “……？” “对早发性老年痴呆症有好处。” …… 一路逃回家里，苏云汀心中凉意稍缓。 “呼……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她是穷，不是疯了！ 婚姻这座坟墓，傻子才往里头跳。 折腾了一圈，已经快十二点，苏云汀将从警局薅来的盒饭热上，又将牛奶塞进冰箱，留着当明天的早餐。 嘿嘿，又省了十来块钱！ 叮—— 饭热好了。 加热后的盒饭表层糊着一层油，搅拌之后更加腻腻乎乎。 不好吃，但能填饱肚子。 苏云汀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拿起手机。 先给陆夫人发了条信息，然后拉黑不断发消息的某人，接着挨个点开冒红点的软件，最后打开直播软件，直奔后台界面。 可提现：21432元。 其中一万八来自于冰咖啡的打赏，另外三千来块是在她被拷走时炸出来的。 “……” 社会性死亡！ 又在各大平台热搜榜单上转了圈，诧异地发现消息被压得很死。 除却暴涨了三万粉丝，后台新增99+的私信外，没留下任何痕迹。 社死了，但没完全。 苏云汀没细想是谁在扫尾，草草扫眼私信。 其中不少人在胡扯，还有一些人则半信半疑，想请她算命。 作为一位三无女修士（无知名道观背书、无有名望的长辈、无仙风道骨的外表），苏云汀摆摊算命要么被当成cosplay，要么被当做骗子。 天桥下的小摊摆了半个月，没有开张。 想撞大运的傻子都不找她！ 不死心地尝试了两三次，她终是绝了这念头，信了师父那句摆烂名言： ——“以咱们娘俩的长相，有真本事也入不了算命先生这行！” 可今时不同往日，至少有三万人亲眼目睹她因算命太准被抓进局子。 这不是社死，这是天降横财！ 一扇金灿灿的大门轰然打开。 咽下最后一口饭，搓了搓手掌，她郑重其事地点开一个私信 冰咖啡：【大师，回句话！】 冰咖啡：【大师，我怎么没在警察局找到你？】 冰咖啡：【大师，你人哪里，我有急事！】 冰咖啡：【大师……】 一水的大师看得眼花，苏云汀唰唰无视，只回复句： 【请问上次的卦费什么时候结清？】 【……】 “柔柔，大师说了什么？” 屏幕另外一头，冰咖啡正在被姑姑狂风暴雨地逼问。 “大师会不会因为咱们给她添麻烦而不理我们了？”吴夫人急得直跺脚，“那可不行，囡囡的事情还要她来帮忙。” 她以前因为生意跟那群大师相处过，各个性情古怪、乖张跋扈，还特别不好寻，天天就往大山里头跑。 为了不让侄女得罪大师，她又慎重地嘱咐： “你可千万别提钱，那种黄白之物大师们不喜欢，会得罪人家的。” 冰咖啡：“……” 屏幕上的“结钱”还在闪烁。 “……或许这位大师不一样？” 姑姑瞪眼：“瞎说！有真本事的人还会缺钱花吗？少拿你们小年轻的思想衡量大师。” 这番话掷地有声，搞得冰咖啡忍不住自我怀疑。 “……大师应该没那么爱财，讨要卦费是另有隐情。”话落，她又狠狠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是她太市侩了！ 确定走线上支付后，冰咖啡加上微信，询问真实姓名，转账两万元，备注卦费。 苏云汀：“……” 富婆，还得是您！ 收了款又蹦出来两条语音。 “大师您好，我是……冰咖啡的姑姑，也是陈望舒的母亲。” “您算出尸体在哪儿，也一定能算出是谁杀了我女儿！请告诉我那个畜生的名字！” 滔天怨气隔着屏幕扑来。 于情于理，苏云汀都愿意帮忙，然而…… 【抱歉，死人的命不能算。】 死者不在人世，不能再行使“命”，跟其有关的命运线也在死亡瞬间尽数斩断。 之前冰咖啡求活人位置，她走偏门算出地点，这回没那好运气，她也不想犯忌讳。 可以挣钱，不值当搭上命！ 屏幕那头的吴夫人显然有些失望，静了好久都没回复，苏云汀以为这生意铁定没希望时，忽然又蹦出来条语音： “……可以通灵吗？您跟我女儿通灵，让她告诉您谁是凶手！” 第6章 理性吃瓜，从你我做起 苏云汀：“……” 这建议不太正常，透着一种濒临疯狂的诡谲。 怕是上一秒知晓真凶姓名，下一秒吴夫人能将自己送进去。 苏云汀爱财，不喜欢麻烦。 【我不接此类委托，请您另外——】 这句话还停在输入框，屏幕又蹿出一句话。 这回不是语音，而是文字条。 【二十万！】 【只要您答应，我立刻给您打二十万！】 “……” 拒绝的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删除。 【成交！】 十五分钟后，二十万元委托费到账，三十分钟后—— “多谢大师及时赶来，给您添麻烦实在抱歉。” 公安局门口，苏云汀跟吴夫人碰头。 陈望舒的尸体安置在市公安局的解剖室内。 幽暗走廊里，红色的消防灯一闪一暗，福尔马林的味道随意游弋。 电梯苏云汀走进右手边第二个房间。 房间内光线乍然充足，白色瓷砖通体铺就，中间是一张不锈钢的解尸台。 苏云汀直勾勾地看去。 矮小的、仅有半个解尸台长的躯壳仰躺在上面，白布盖住身体表面，只留下惨白的头颅。 那是一张稚嫩脸颊，在高亮度白炽灯的照耀下，甚至能看到小孩子额头上没褪干净的细小胎毛。 “夫人，我跟法医打过招呼，”一个中年男子殷勤迎上来，“有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 吴夫人应了声，使了个“出去守门”的眼神，男人乖乖离开，其中没有多问一句。 “我的新任丈夫，用来解腻的小玩意，过两天就净身出户，用不着搭理。”吴夫人这般介绍。 苏云汀：“……” 姑侄俩还挺像。 那人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大师，咱们尽快开始。” 通灵的第一步是确认魂魄位置。 苏云汀掏出备好的牛眼泪。 民间传闻，如果将牛眼泪涂抹在眼皮上，此人即可见鬼。 吴夫人直勾勾地凑上去，一副很想试试看的表情。苏云汀严厉拒绝，表明“这瓶牛眼泪是门派特制，里头加了尸粉”，吴夫人全然不怕，硬是给自己蹭上点。 眼皮上划过一抹微凉，紧接着颅内有些晕晕乎乎。 等到眩晕感散去，吴夫人迫不及待地睁眼。 往右边看，洗漱池中歪七扭八地倒着两个半透明的鬼魂；往左边看，贴着墙壁的不锈钢柜体上长出四五个魂儿。 还有个老大爷的魂儿围着解剖室转圈散步。 “……” 短暂的害怕散去，吴夫人疯了般寻找女儿魂魄。 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她迷惘回望，“囡囡的魂魄呢？她……去了哪里？” “约莫化作地缚灵了。”苏云汀沉吟后回答，“没想到这事会出现在她身上，失策了。” 建国之后，由于特殊条例，精怪和地缚灵鲜少形成。 近些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类奇异之物频繁出没。 最开始以为是灵气复苏，后来发现是鬼怪复苏，修行者连口汤都没喝上。 除了和尚们很欢迎这些人形自走功德外，其它修士都很不耐烦。 不靠功德成仙，滚一边去！ 为了向金主展现肌肉，苏云汀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放心，就算灵魂不在，我也能靠跟魂魄身体的联系强行通灵。” “……”静了一分钟，吴夫人追问，“那囡囡呢？通灵结束后，囡囡魂归何处？” “因为没见过您女儿的魂魄，我不敢确定。”苏云汀实话实说，“有一部分地缚灵是心有不甘或怀揣怨气形成，有一部分则是死亡地点特殊，被迫束缚在原地。” “前者在通灵结束后可以魂归高天，后者……极有可能继续滞留在死亡之地。” 吴夫人当机立断： “我要改变委托。” “……？” 委托最终变更为： ——召回名为“大名陈望舒，小名囡囡”的地缚灵。 麻烦程度与危险程度较之前提高两三个level！ 鉴于吴夫人又加了十万块钱，苏云汀依旧愉快答应，并约好今晚十点半、溪川公园门口碰面。 招魂需要血缘关系为牵引，吴夫人必须在场。 等在解剖室门口的小白脸送苏云汀离开。 对方边走边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囡囡是她唯一的子嗣”“失女痛苦人之常情”“没有再次生育的打算”“请您一定查出凶手”“有查出什么线索”“……” 苏云汀开口打断： “早上你在圆形广场直播，就是为了寻她？” 启发她直播的男子正是眼前的人。 这才是师父所说的“钱途”，不是直播算命，而是替对方寻找失踪的继女。 绕了一大圈，这才算走到正路上！ 小白脸很吃惊她居然看过自己直播，然后才知道她竟然也是个主播。 “那个进局子的是你！” 在苏云汀的懵逼中，小白脸支吾地解释：“主播圈都传遍了，有位玄学直播算命把自己算进去了。” 下午查看后台，苏云汀只注意到可提现资金，没关注其他细节。 她认为在有人压消息的情况下，这件事不可能闹大。 “就是有人压制才让事情沸腾。” 越是禁止，越是吸引人。 打个比方，一本书正常发布可能不火，一旦被禁了，那它绝对会火得不得了！ 人人都想吃被禁止讨论的瓜。 一下生出十斤反骨！ 人有两种死亡方式，一种身体死亡，一种社会性死亡。 苏云汀觉得自己碰上了第二种。 她匆匆忙忙跑回家里。 她要尽快澄清，还自己清白！ 端坐在沙发前面，满脸严肃地打开直播间。 许是点了特殊关注，三十秒不到，有人就进入直播间。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主播从哪家看守所越狱了？需不需要善后服务，本院可以免费提供精神证明！】 【不明爬行物：恭贺大姐头出狱！大姐头，咱们接下来干哪一票？】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入狱……监狱的伙食怎么样？我希望能在一家饭菜足够美味的监狱度过余生。】 苏云汀：“……” 又是这神经病哥仨！ 顾不得回怼，接二连三的通知砸晕她，不到三分钟，直播间人数飙升至一万人。 现在是下午五点，大多数人都在苦逼的996，居然还有一万观众火速赶到。 【钟离的钱包：滴，吃瓜打卡！】 【奶香一刀：这就是传闻中被当场逮捕的主播？！妈妈啊，快来看神仙！】 【大贤者去死：哇哦，居然是个漂亮小姐姐！（叼着玫瑰花出现）】 【……】 各形各色的弹幕划过，苏云汀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下午好。今天开播是为了澄清一个流言：——我没有入狱！” “警察是请我配合调查，不存在任何凶杀嫌疑。请大家不要传播虚假谣言，理智吃瓜，从你我做起。” 【审判长的小高跟：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入狱系直播搞快点！】 【兰纳罗：主播就算你老实承认，我们也不会歧视你。凭本事进去，不丢人！】 苏云汀：“……” 你们不丢人，我丢人！ 她刚要反驳屏幕上划过一个加粗弹幕。 【特价墓碑买一送二：主播算命怎么收钱？想要尝试一下。】 【没有尾巴呦：上面的兄弟冷静，万一这是个剧本呢？千万别当韭菜。】 【芙芙要哭了：什么剧本能请公安配合？上面的长点脑子好吧。】 【……】 各执一词的两人吵起来，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添油加醋。 弹幕比直播更好看。 有赚钱希望的苏云汀忽然不慌了。 她说：“本人精通算命捉鬼八卦风水，有需要的可以后台联系，按难度收费，保证童叟无欺。” 【特价墓碑买一送二：可以连麦当众算命吗？】 “……如果您不介意隐私曝光。” 第7章 电子木鱼不能往生 叮咚—— 后台响起提示音。 特价墓碑买一送二：【主播，我想请你算一卦。】 苏云汀：【1000元基础卦费，如果出差或线下解决额外加钱。】 特价墓碑买一送二：【没问题。】 给了微信收款码，卦费两分钟内到账。 苏云汀麻溜连线。 屏幕画面一变，分隔为等大的两个界面。 左边挂着苏云汀那张清冷出尘的脸，右边挂着一张狗头。 ……还是哈士奇。 【钟离的钱包：爆笑如雷，家人们！】 【公子（入狱ing）：这位兄弟有什么大病，你要直播算命，结果带个哈士奇头套？和你的智商相比，哈士奇都睿智些。】 【没有尾巴呦：兄弟，你糊涂呀！咋还真成了韭菜呢？别人主打听劝，你主打叛逆!】 “主播，你好。” “你好。”苏云汀很有礼貌地喊出昵称，“特价墓碑买一送二。”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噗……能面无表情地喊出这昵称的主播，是个人才！】 【不明爬行物：混蛋，不要挑战大姐头的威严！大姐头，我相信你，冲鸭！】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主播，不用为难，及时认怂也是种美德。】 无视神经病三兄弟，苏云汀询问：“你要算什么，特价墓碑买一——” “叫我特价就行，”对方截断话茬，再听一遍网名他宁愿自挂东南枝，“我被鬼魂缠上了，请您告诉我怎么送走它！” 特价墓碑快疯了。 今年经济形势不好，原本待的公司破产，交不起高昂的房租，他在城中村找了间小平房。 虽说是平房，但近两年刚装修过，该有的都有，价格还很低，他很开心捡了漏。 刚住进去没两天，怪事发生了。 一开始是晚上睡觉睡不安稳，总觉得半夜有凉风吹后脖颈，后来是厨房漏水的水龙头莫名被拧紧，接着是客厅的智能电视半夜三更播放，他还时不时会听到空中飘来的骂声…… 最后这一点最吓人，他以为是领居家在吵架，忍了好几天，烦到不行硬着头皮跑去劝架，却发现—— 他家旁边无人居住！ “我差点尿裤子！”特价墓碑嚎啕大哭，“这房子我是一分钟住不下去了！呜呜呜……” 两万观众看着哈士奇放声大哭，笑得好大声。 满屏的【哈哈哈哈】【66666】。 苏云汀：“这种情况明显是房子本身有问题，您只需及时搬离就行，用不着驱鬼，若担心混居这几日阴气太旺，出去多晒晒太阳。” 不料，听到解决办法办法，特价墓碑更伤心了。 “为了防止错过便宜房子，我掏空积蓄交了一年房租，现在没钱搬家，给您的卦费是我最后一点私房钱了，呜呜呜……” 【钟离的钱包：兄弟，理由太真实了！】 【没有尾巴呦：主播，看在这傻子那么蠢的份上，帮帮他吧。】 苏云汀沉吟：“最好的办法是在屋内点燃木藏香，但这种香料价格昂贵，对于打工人来说不太实用。我给你个解决办法，便宜是便宜，就是麻烦些。” 特价墓碑赶紧回答：“我选便宜的，便宜不是它的错，是我的错！” “你去市场买一把扫把，要竹制的。用这扫把将全屋打扫一遍，有觉得可疑的地方你就大力抽打，最后将扫把放在门口烧了。” “然后再去买一张红纸，剪成小条贴在门口、床头和一切你觉得不安全的地方。” “还要做其他事吗？”特价墓碑追问。 苏云汀摇头。“不需要，这两样足够。” 扫把用来打扫脏东西，民俗中也把“被扫把打到”当成非常晦气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去世，民间会把他房间内的扫把一起送走（烧了）。 红纸常见于春联和礼物包裹，其实它最开始代表“血祭”。 用牲畜甚至敌人的血抹在重要的位置，阻吓敌人邪气，后来逐步演化成红纸。 特价墓碑感动地连连点头：“大师，谢谢你！我就去准备，回头有好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观众很缺德地接话。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如果不成，我再来找你要赔偿。】 【不明爬行物：大姐头，别听他们胡说，我相信你的本事！……要准备多少赔款？】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哈士奇具有一定的智慧，只是肉眼可见的不多。】 【大贤者去死：楼上的神经病三兄弟够了，没看主播脸都黑了嘛！虽然照样美貌（再次叼着玫瑰花登场）】 【奶香一刀：坐等反馈。】 苏云汀没理会屏幕上的风起云涌，她很快接通另一位客户。 “您好，”她扫眼对方昵称，“监狱长的狗。” 右边屏幕的青年人双手捂脸，哭唧唧地说： “……不用喊全称。” “……我尊敬每一个爱好。” 【审判长的小高跟：我看见主播笑了，她绝对是故意的！绝对的！】 苏云汀一本严肃地反驳：“我是个正经人，不会开玩笑。” 【……】 【诸葛村夫：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玩笑过后，苏云汀询问对方要咨询的内容。 这位客户颇为大胆，直接转了三千元卦费，另外两千备注“打赏”。 审判长的狗抬起头，露出一张疲惫倦怠的脸，两个眼圈堪比大熊猫，说话声也是有气无力。 “主播……我敲电子木鱼，引来了鬼！” 苏云汀：“……” 一个人如何在一句话塞进那么多槽点！ 弹幕也槽多无口，竟齐刷刷地安静。 哭笑不得的“狗”很委屈。 他是富二代，安分守己、偏爱游戏。 由于熬夜玩游戏，导致身体不太好，又见多了网上半夜猝死的消息，更让他生出不安感。 万一哪一天把自己玩死了可怎么办？ 为了避免这可怕下场，他开始敲木鱼。 是的，面对有可能猝死的结局，他宁愿敲木鱼积攒赛博功德，也不愿意停止半夜熬夜。 正所谓，熬夜一时爽，一直熬夜一直爽。 比起这辈子约束自己，他决定先攒几万亿功德，争取下辈子还做个富二代，继续爽下去。 事情也是从那天开始不太对头。 他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面总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徘徊，有时是跪下来给他磕头，有时是委屈巴巴地哀求，有时又是盘坐上地上仰望…… 总之，梦里的老爷子可怜无比，现实生活中的他却一日比一日疲惫。 “我实在搞不懂那老爷子要干啥！他有事可以直接说，干嘛半夜三更折腾我！” 苏云汀拿纸一算。 “……他不是折腾你，是想请你送他往生。” “……？” “这位老爷子是一位佛信徒，看你总是敲木鱼以为你是入世清修的大师，指望你的电子木鱼送他往生。” 【奶香一刀：主播说什么？我刚刚好像幻听了。】 【钟离的钱包：主播正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没有尾巴呦：兄弟der，你现在该明白木鱼不能乱敲……哈哈哈哈！】 苏云汀补充：“你去广安寺一趟，寺中的早课是往生经，老爷子听了那个，应该能顺利归天。” 来咨询之前，监狱长的狗想过很多可能性，连自家祖坟被人刨了都纳入备选项。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电子木鱼的锅。 这理由不是离谱，是压根没谱！ 交代解决办法，苏云汀反手挂断。 看眼钟表，时间来到六点，她准备下播吃放，刚要挂断直播间进来一位金光闪闪的人物。 【一路发发发打赏了宇宙飞船！】 【一路发发发打赏了宇宙飞船！】 【一路发发发……】 【一路发发发已成功上舰！】 【一路发发发投喂了苏云汀十个太空飞船，点击前往她的直播间吧……】 第8章 玩的就是心跳 似是为了防止看不见，网站的太空飞船的特效，不光巨大还颜色鲜艳。 直播间屏幕瞬间被花花绿绿承包。 【一路发发发：大师，我是吴夫人介绍来的，特意来找您算命。】 苏云汀：“……” 沉浸在失子之痛的吴夫人有心情给她拉生意？ 看在价值三万六的礼物，她没发出质疑。 确定一路发发发要连麦后，果断将他拉上屏幕。 一路发发发是位土豪。 这不光是名词，更是个形容词。 他头顶半秃，只剩几根油腻的毛发，两颊的肉挤得眼睛成了一条缝。 一根绳索般的大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上半身穿着印名牌大logo的衬衣。 一个土不足以形容。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土豪的典型范本，跟想象得一模一样。】 【不明爬行物：恭喜大姐头开拓新事业，这回要骗多少？】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啊，好让人羡慕，我也想这么有钱……】 在正式询问困扰前，苏云汀还是多问一嘴。 “吴夫人的情绪恢复了？” “当然没有。”一路发发发咧嘴一笑，大金牙熠熠发光，“我是因为听说您算卦特别准才跑来的。” 信息社会没有消息能瞒得住太久，再加上本市富豪圈子很小，吴夫人独女失踪案，众人一直高度关注。 忽然听说在警察找到尸体前，有一位大师准确无误地算出，他们不免得诧异，怀着好奇将人调查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 哦豁，居然很早就跟陆家有关系，名下还有几百年的老道观，事发之后更有高层为其扫尾。 脑洞很大的富豪们立刻有了想法。 没错，这一定是隐世门派出来闯荡的优秀弟子！ 当然，也有人保持清醒，秉持不信邪不传谣的理念，不愿意相信有这么年轻的大师。 一路发发发不属于任何一种。 他是实用主义派。 由于发财很晚，作风也偏土豪，他在富豪圈内人缘不好，除了村里跳大神的神婆、路边摆摊算命的瞎子外，他接触不到有实力的大师。 所以，在听说有一位沧海遗珠后，他火速杀来。 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搭上关系，一切好说。 碰巧他正好有件事情可以请大师发挥。 “我今年四十二岁，膝下一直无子，前两天才得了个儿子，想请大师帮他算一算，看看有没有什么磕磕坎坎。如果有，咱们能化解就化解；如果没有，烦劳您给取个吉利名字。” 【美露辛：我有一个好爸爸……又是个投胎点满的小混蛋！】 【胖陀龙王：请问您还需要其他儿子吗？二十岁，拥有很好的自我管理能力，无需抚养，接手即可孝顺，唯一的代价是要付出些许金钱。】 【七天逆袭老大：又是哪儿跑来的演员？才觉得主播有本事，又来个托儿，烦死啦！】 一路发发发婉言拒绝：“我有亲生儿子就行。” 话音未落，他充满期待地看向苏云汀。 苏云汀没说话。 不用算，光扫眼一路发发发的面相，她就知道这生意要黄。 唯一让她发愁的是，该怎么告诉对方——“你儿子不是你儿子”或“你头顶的帽子很大很绿”。 作为一名铁骨铮铮的打工人，她逐渐意识到说话是一门艺术。 特别对靠算命讨生活的她而言，这项艺术约莫要伴随她还完两千万货款。 她是不精通也得精通。 于是，她斟酌着说： “有两种面相需要特别注意。一种是鼻梁凸骨，鼻梁上没有肉，看起来就像只有一层皮包着鼻腔。这种人呢，子孙运不好，事业也大起大落，情况不佳的时候还极容易使用家庭暴力。女生如果遇到这种人，最好离远一点。” “第二种人是眉间有悬纹针，悬纹针是主大凶的面相，命里克妻克子，子女缘非常浅淡，纵然是有孩子也很难抚养成人。” 没头没脑介绍两种面相，一路发发发和观众都愣了。 【奶香一刀：雾草，主播绝了！我闺蜜男友就是鼻梁凸骨，是个喝酒后会家暴的混蛋！】 【公子（入狱ing）：说起来我姑父就是眉心竖纹特别重的人，两个堂妹都在出生后一个月撒手人寰。这、这也太准啦！】 【钟离的钱包：上面两个别被主播绕进去，你们用现实推论证，当然一推一个准！面相学信则有、不信则无。】 一路发发发：“您的意思是，我子女缘浅薄，这孩子很有可能留不住？” “不，”苏云汀否认，“你是上一种情况，鼻梁凸骨，压根没有子孙运。” 一路发发发：“……” 观众：【……】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亨欧利式结尾！】 【不明爬行物：大姐头，你在胡说什么呀？！这可是送上门的肥羊，不能让他跑了！！】 【想过平静生活的上班族：……赚钱不好吗？有些实话没有必要。】 苏云汀义正词严：“职业素养不允许我说谎。” 紧接着，她对一路发发发表示：“卦费不退。” 出来算命，玩的就是心跳！” 娇妻幼子好生待在医院中，这边有个骗子张口污蔑。 此刻，一路发发发很后悔无脑冲！ 咬牙切齿地请求：“重算一遍，我给你生辰八字。” 苏云汀很可怜这位老大哥，又算了一遍，结果依旧如此。 “这位客户，你真的命中无子，但养子也算儿子，还是有人给你兜底。” 一路发发发：“……” 【奶香一刀：主播快别说了，这大哥脸都要绿了。】 【女士的皮鞭：这剧情就算是剧本，我也认了！刺激！】 【不明爬行物：上面你看不起谁呢？这可是我大姐头，算命一个一个说，说人一说一个死！】 为了证明自己没错，苏云汀提议，“加钱走DNA鉴定，七八个小时出结果。” 一路发发发一言不发。 苏云汀一狠心：“我可以出这份钱，但必须将结果公之于众！” 她还要靠算命挣钱，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她要证明自己的卦象没错！ 啪嗒。 一路发发发挂了连麦。 屏幕右边顿时黑了。 苏云汀：“啧……” ——好差的心理素质！ 避免骗子这污名扣在自己头上，她对观众们说： “我以职业生涯担保，这绝不是剧本。他甚至没结卦费就跑了。” 【超高校的不幸：听得出主播很怨念。但除非你出个后续，不然我认定这是个剧本。】 【黑白熊：上面的那位，算盘珠子飞出来了。】 【瓜田里的猹：我可以证明这绝对不是剧本，因为那个土豪我认识！】 第9章 这主播能处 有知情人士站出来，苏云汀立马追问。 “可以多说两句吗？”顿了下她又问，“观众中有律师吗？咱们这行为不违法吧？” 【只想平静生活的上班族：……没有你当众算命违法。】 无视这句反怼，苏云汀看着屏幕。 【瓜田里的猹：信息量比较大，本人打字较慢，大家且等我整理下。】 【奶香一刀：不着急，我们都等着。】 【美露辛：是呢，等着吃瓜。】 如果有不明所以之人误入直播间，会非常奇怪地发现，一整个直播间从主播到观众都在看另外一个观众八卦。 场面的丧心病狂程度让人惊愕。 【瓜田里的猹：大金链子是我们本地有名的富豪，不是因为他多么富，而是因为他有个奇葩妈。】 【大金链子早些年家里特别穷，差一点娶不上媳妇，还是他妈用手段骗了个富户的姑娘嫁过来。那姑娘也是死心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路帮衬着大金链子，硬生生把裤衩子都穿不上的家庭搞富裕了。】 【老话说得好，男人有钱就变坏。大金链子也不例外，在外头花天酒地，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他妈不光不劝儿子，反而劝儿媳妇宽心，说外人那么多狂花浪蕊，她们占她男人便宜，她本人不吃亏！】 【青山精神病院王医生：这位该来我院就医，保证药到病除，一帖发疯！】 【胖陀龙王：上面别插嘴，少打扰吃瓜。】 七八个正义使者一顿狂怼，给王医生干灭火了。 瓜田里的猹继续。 【她儿媳妇还有基本常识，完全不接受婆婆的说辞，婆婆就PUA，指责儿媳妇是个不下蛋的母鸡，多少年来生不出孩子，占着茅坑不拉屎，气得儿媳妇哭着回家。】 【第二天几个大舅哥就把大金链子一顿好打，硬是让对方住了半个月院。他妈那个生气呀，站在儿媳妇家门口骂，骂得儿媳妇受不了，不等大金链子出院就要离婚。】 【大金链子他妈更绝，在两人还在离婚冷静期时，不知从哪儿搞来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也就是大金链子目前的小娇妻。】 分明是个挺俗套的故事，在这种氛围下分享就让大家兴奋地嗷嗷叫。 苏云汀：“估摸是这小娇妻戴的绿帽子。” 【奶香一刀：不，是他妈亲自把绿帽子给儿子戴上！】 【公子（入狱ing）：好笋呀，山上的笋都被你挖完了。】 【瓜田里的猹：……我看见大金链子了！他来医院了，正怒气冲冲上楼。】 苏云汀：“……？！” “快，跟上去！” 吃瓜心切的苏云汀眼疾手快地发去个连麦申请。 对面毫不犹豫就同意。 接通后的视频画面很模糊，时不时还有衣服边角入镜，苏云汀一点不嫌弃，甚至主动将画面放大，占据屏幕的90%，自己则屈居于右下角。 【兰纳罗：这主播能处，有瓜她是真上啊！】 【女士的皮鞭：搞快点，搞快点！】 屏幕上正爆发一场大戏。 医院病房中，一个年轻女子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四五个护士站在床前，拦住企图冲上去的秃顶中年男。 “你个贱货，给我戴绿帽子还骗我！”大金链子狂怒地挥舞手臂。 护士们极力维护秩序：“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这里是医院——” “孩子出生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你跟我都是单眼皮，孩子却有个好大的双眼皮，我问你为啥，你咋对我解释的？你跟他们重复一遍，你咋对我说的？！” 女子：“俺说，两双眼皮能生出个单眼皮孩子，反过来咋就不成嘞？” 大金链子很生气：“我刚才特意去问医生，医生跟我讲，双眼皮是显性基因，单眼皮是隐性基因，这俩玩意不能相提并论！” 女子哭了：“俺就那么随口胡扯，也没想到你能信啊！这是中学生物书上都教过的玩意，你咋就能上当呢！” 护士：“噗……” 兴奋的吃瓜群众：“噗……” 一大金链子气得脸部涨红，好似打满气即将爆炸的气球。 “老子今天打死你个小贱人！”他斗牛般冲破护士们的防线，揪住床上的女子黑发，薅着就往床下带，右手也不忘狠狠击打，打得那女子嗷嗷叫。 “妈，妈你来救我呀！你儿子要打死我啦，你孙子刚出生就要没妈啦！” 大金链子更生气：“你还敢喊儿子？那是我儿子吗？！我他妈的给别人养孩子！” “这位先生你冷静一些！”“这是医院，请不要家暴！”“快住手，拉住他们两人！” 旁观群众再爱吃瓜也无法任凭暴力发生，七手八脚地冲上去阻拦。 大金链子死活不松手，女人鬼哭狼嚎，场面瞬间乱成一锅粥。 在直播间目睹这一切的观众：【……】 好奇葩，但好刺激！ 苏云汀也激动地握紧双手，猜测着纷争由谁结束。 ——还是大金链子他妈站出来平息事端。 只用了一句话：“这事我知道，你甭管。” 所有人：“……？！！” 大金链子他妈还有理智，赶苍蝇般驱赶群众，“走，都给我走！我们家的事跟你们没关系，都别看了，赶紧走！” 围观群众赖赖唧唧。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更劲爆的消息还在后头，所以谁都不肯走。 失去理智的大金链子冲到亲妈跟前。 “你可是我亲妈，怎么能看她给我戴绿帽子？！” “谁叫你不生呢！”大金链子他妈不愧“奇葩”两字，见围观群众赶不走，索性理直气壮地回复，“你爹这辈子就你一个孩子，我总不能叫咱家绝后，死了都没人给你摔盆！” “你生不了就让别人来生，甭管这孩子生父是谁，打今天起就是你的种儿。” 她甚至拉起女人的手，又拉起儿子的手，将两双手死死摁在一块。 “我这主意盘算了好多日子，你那前妻一听这话就恼，二话不说要离婚，小翠不同，还特别给你挑个了好人，保证那孩子俊得不得了。你啊，老老实实跟小翠过日子，让你妈我也过过含饴弄孙的小日子。” 这不是绿帽子，是一口绿锅。 沉重的、不容置疑地“哐当”砸在脑门上。 大金链子当即口吐鲜血，医生护士赶快抢救，他妈也哭喊着儿子姓名。 瓜田里的猹趁乱撤离。 此刻，直播间人数飙升至五万人，弹幕炸开了锅。 【芭芭拉冲鸭：这是现实生活能发生的事情吗？震惊我一整年！】 【女士的皮鞭：我靠，信息量大到惊人，这是亲妈干的事情？】 【博士的第345号切片：没人注意到主播每一点都算的很准！说会有个养子，居然真有个养子，说他脾气暴躁极有可能家庭暴力，结果当面揍人，拦都拦不住。】 【不明爬行物：没错，我大姐头就是这么牛逼，凡人们，颤抖吧！】 吃瓜吃得心满意足的苏云汀谢过瓜田里的猹。 然后，意犹未尽地挂断连麦。 她还没忘吃瓜目的，“由此事可见，这绝非我安排的剧本。” 本想趁着热度再算几卦，折腾到已经九点半，跟吴夫人约好十点半溪川公园碰头。 苏云汀不想结束也要结束。 “今日的直播到此为此，感兴趣的观众可以蹲明天的直播，再见。” 吃瓜群众们意犹未尽地离开，然后各自回到小阵地进行八卦。 半个小时后，悄悄爬上热搜榜。 #母亲主动替儿子戴绿帽子# #这主播能处，有瓜她是真上！# #电子木鱼无法超度# 三个略显奇葩的词条很快引来到注意力，然后在乐子人的推波助澜下一路登顶，屠了热搜榜前三。 第10章 恋爱脑狗都不要 三条热搜待了不到15分钟，就被顶掉 依旧吸引不少吃瓜群众点进词条，并发表评论。 【草帽一顶：我的妈妈呀，这是能在大眼仔看到的词条吗？惊了！】 【一米六小矮子：哪来的野鸡？连个明星都不算就敢买热搜，胆子挺大的。】 【红火眼：这剧本炒作也荒唐了，怎么可能是真的？骗子！】 “啪嗒”屏幕关闭，陆今安把手机一扔，语气沉沉： “花钱压恶评，别让事情闹得太难看。” 前头开车的金秘书“嗯”了声，静了半秒又迟疑地问： “苏小姐真懂那些东西？我看那直播挺玄乎。” “相信科学。” 听到这毫不犹豫的回答，又想起吩咐他调查的事情，金秘书不禁叹气。 boss，求婚失败不能怪夫人。 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跟苏小姐在一起？她可搞玄学！ 在求婚失败后，陆今安怀疑上陆夫人，要求金秘书尽快查出两人之间的联系。 原话是——“我的母亲狡诈又无情，绝对做得出砸钱买断感情的恶事。” 这种怀疑毫无由来，金秘书却习以为常。 陆今安是陆氏唯一继承人，跟父母的关系却势同水火。 原因很简单，他出生后陆氏处于快速增长期，父母抽不出时间抚养他，便将他送到爷爷身旁。 小陆今安长到五岁，跟父母相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 与他而言，那并非父母，而是贡献精|子和卵|子的陌生人。 偏生这两个陌生人还插手他的人际关系、替他的未来做主…… 这让陆今安形成怀疑惯性，一旦身旁人出现变故，一定是这俩人下手！ 这回也不能例外。 “今早夫人的确跟苏小姐见过一面，”金秘书汇报，“无法确定具体的交谈内容。” “查过监控吗？” “调出了咖啡厅的监控，但两人就坐的桌边有一丛绿植，阻碍了唇语专家判断。” 片刻，金秘书听到车后座传来一声笑。 很轻却很冷，尾音裹着引而不发的冰冷凶狠。 他下意识打个寒颤。 boss生气了！ “她今天出车祸了？”陆今安忽然问。 “是，但夫人毫发无损，您不必探病——” “去医院。” “……” 这是查不出问题，就要亲自去套话？金秘书不敢往下想。 车辆应声启动，半小时后抵达医院门口。 整理西装，带上墨镜，扯平嘴角，陆今安下车。 二十来个黑衣保镖跟上，众星捧月般簇拥。 黑压压的架势，让人胆战心惊。 “我靠，哪个剧组拍摄？怎么不提前清场，有没有点素质！” …… “呦，我家公子来了，还以为你这辈子不打算来呢！” 刚一进门便迎来冷嘲热讽，陆今安|拉下墨镜，露出阴鸷冰冷的眉眼。 “那我走？” “你！”陆夫人气绝，“我都住院大半天了你才来！什么事情比你亲妈还重要吗？你能不能上点心，一定要我三催四催才肯来？没良心的东西，我怎么……” 靠在门扉上，陆今安冷漠地看着陆夫人发脾气。 他不发一言，也不给予任何表情或情绪上回应。 陆夫人的抱怨打在空中，反倒让自己郁闷，最终悻悻住嘴。 见她安静，陆今安嗤笑声，大长腿迈开，径直坐在床边的看护椅上，两郎腿一翘，身体向后一仰。 “我尊敬的、亲爱的母亲，”他戏谑开口，“解释下今早为什么跟我女朋友见面，你们又聊了些什么。我对此非常、非常好奇。” “……”陆夫人恍然大悟。 “你不是来探病，你是来刺探情报的。” ——从她身上寻找求婚失败的原因！ 陆今安双手一摊，坦诚承认。 “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理由来看你。” 在苏云汀的事情上，陆夫人属实有些心虚。 所以，面对儿子辛辣的、毫不留情的讽刺，她一言不发。 最了解敌人的只有敌人，她越是不说话，陆今安越是认定两人之间必有猫腻。 他想不到女友从头到尾都是骗人。 他只是很朴素地认为，自家母亲又犯病，又准备干涉他的人生。 于是，陆今安选择从另一方面激怒她。 “汀舟今日开了周会，宏商资本给出了上市计划。”他说，“负责人向我们保证，以‘汀舟’目前的市值，上市之后股价最低千亿。” 汀舟是陆今安大学期间创建的公司，从草创到今日不足四年。 陆夫人愕然：“这、这怎么可能？！” “汀舟是国内外第一家专注于无人机技术的公司。”陆今安张开双臂，宛若拥抱世界，“我们在垄断一片无人问津的巨大蓝海。” “与汀舟相比，努力十几年才做到这点陆氏……呵。” 陆今安天生懂得该如何激怒他人，挑起的眉梢、脸上的肌肉、眼底的情绪，轻轻松松便让陆夫人火气蹭蹭冒。 陆夫人也很懂拿捏儿子： “一个人被拒绝就想法设法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她反讽，“我一点也不奇怪他会失败。” 同时，她也下定决心，那份合同绝不能曝光。 至少不能在儿子失去对苏云汀的好感前曝光！ 母子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吱呀—— 出了病房门，陆今安立刻冷声吩咐： “继续查，一定要查出两人的联系。” 金秘书应了声，“哒哒哒”走廊上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还有女子矫揉做作的呼唤。 “今安哥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呀！” 不等陆今安离开，庄思懿风一般冲到他跟前，一张俏脸沾满汗水。 “你跑那么快干嘛，我差点没追上，”她跺着脚撒娇，余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右边病房，“陆夫人是在里面吗？要不要我陪你进去，你知道阿姨一向喜欢我的。” “让保镖们写份检讨，别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陆今安目不斜视地离开。 庄思懿：“……” 呵呵……被称作“什么东西”了呢。 控制住面部的讥讽，她揉下脸颊，笑盈盈地进门。 “阿姨，我来看你了呦。” 闻声，病床上的陆夫人斜觑一眼，又漠然地移开视线。 这一家子都不懂尊重人吗？！ “阿姨，我给你买了水果，还带了你喜欢的鲜花。” 庄思懿忙忙碌碌地装点。 事实上，在陆今安来之前已经来了一批亲戚探望。 水果和鲜花堆满了床头，不少被迫堆在地上。 她带来的鲜花无从下脚，只能挑着两三个花篮拿下来。 这个是李家夫人，不能乱动，那个是王家董事，也不能乱动……仔细扒拉一圈后，唯有自己的花束分量最轻。 庄思懿尴尬了。 陆夫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这回儿才开口： “别在我身上花费时间，我不会同意你进门。” 庄思懿一愣，“阿姨，我没有——” “公司遇到经营问题，不管是抵押还是解体，都比卖女儿来得合适。”陆夫人继续说，“扪心自问，你值庄家亏空的几十亿吗？” 被人戳破心思，正常人多少也要红下脸，庄思懿却面色依旧。 笑眯眯地放好水果和花篮，又坐下强行关心几句，在陆夫人掩饰不住的嫌弃中，落落大方地离开。 走出病房大门，拐弯迈入楼梯间。 “OK，拍到了。” 助理将相机递给她。 上面清晰地拍摄到她跟陆今安说话的情景。 依靠借位，两人看上去极其亲密。 庄思懿满意颔首：“不错，有了这两张照片，拿出去炒作也有本钱。” “……这事肯定会惹怒陆少爷，老爷还指望您跟陆家联姻。” 庄思懿冷嗤声，“死老头只在乎那贱|人生的儿子，叫我当小三给她儿子铺路？” “——管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