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郎迎亲迟到了 京城首富凌家大宅之内,大红灯笼高高悬挂,随时准备出发的十里红妆蓄势等待,一片喜气洋洋之色。 闺房之中,凌心悦逐渐阴沉的脸色被大红盖头遮掩。她藏在霞帔之中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今天是她和宋子承成亲的日子。 可是,迎亲的吉时已过,新郎却迟迟没有出现。 “大小姐,刚刚李管家派人传话进来,他说,已经找到宋公子了,不过……” 贴身嬷嬷支支吾吾,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 原本不应该开口说话的凌心悦,声音带着几分颤抖。 在场所有人都怔了怔,喜娘甚至是变了脸色。“哎哟,凌姑娘,没掀盖头就说话,不吉利的……” 她的话没说完,被凌心悦的贴身丫鬟敏儿狠狠瞪了一眼,她只能讪讪的退了几步。 “宋公子他……他正陪着柔姑娘在妙手回春堂瞧病呢。他说,柔姑娘崴了脚,疼得厉害,实在是离不来他。迎亲的事……暂时押后……” 贴身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轻,任谁都难以接受宋子承这样的行为。 凌心悦紧握着双手,精致的指甲缓缓嵌入掌心,一点一点加剧的疼痛,让她的愤怒火焰逐渐燃烧起来。 她实在是难以接受,她深爱的男人,竟然会为了别的女人崴了脚而不来迎亲。 在这一刻,她炙热的心跌入到了冰窖。 凌心悦和宋子承自幼便定下了婚约。 宋家是书香门第,宋子承的父亲在世时官居士大夫,他们一直都瞧不起商贾之家凌心悦。 即使是宋子承父亲英年早逝,宋家孤儿寡母这些年一直都在靠着凌家的接济生活。 在宋家人眼里,凌家所有的付出理所当然。 白筱柔也是宋子承的青梅竹马,她父亲是秀才,在宋子承的眼里,她才是他的心灵伴侣。 “大小姐,不好了,老爷吐血了。” 小丫鬟不顾礼仪冲了进来,跌跌撞撞的跑到凌心悦的面前,带着哭腔禀报道:“大小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老爷他……” 凌心悦一把扯下了红盖头,摘下凤冠扔到一边,提着裙摆就朝着父亲的房间冲了过去。 “爹……” 凌心悦来到父亲房间时,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脸色灰白,双眼浑浊,嘴巴一张一合,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爹,您怎么样?”凌心悦上前握住父亲的手,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父亲止不住颤抖着,她知道父亲有话要说,便贴耳凑了过去。 “悦儿……子承……子承是不是来迎亲了?” 凌心悦心如刀割,即使到了现在,父亲依然在为她的归宿担忧。她实在不忍心让父亲难过,勉强挤出微笑,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爹,您放心,子承来了……他来娶我了……” “悦儿,以后……以后你要……好好过日子……别惦记着我,快走……快上轿子……” “爹?”凌心悦感觉到父亲的手越来越无力,她心慌意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终于,父亲的表情停留在了某个瞬间。 许久,凌心悦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试探父亲的鼻息。 巨大的悲伤如同排山倒海一般袭涌而来,凌心悦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爹!” 凌心悦悲从中来,靠在父亲的胸口失声痛哭起来。 “大小姐,宋公子来了。”李管家有些微喘着来到了凌心悦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凌心悦的身子一僵,猩红的双目里布满了仇恨。 她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慢慢放下了床幔。 “凌心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人?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上赶着要嫁人的女人。我都已经说了,柔儿她受伤了,我在陪着她看病呢,你在一个时辰之内派了三拨人来找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子承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看到凌心悦的发丝凌乱,满脸泪痕,不屑的哼了一声。 “在这儿装可怜给谁看啊。我们宋家是信守承诺的,我爹替你我定下婚约,我就一定会娶你。别弄得好像很委屈似的。赶紧的,上花轿吧。” 宋子承说完就要转身出去,却发现凌心悦站在原地没动。 他立刻就皱起了眉头,不耐烦的呵斥道:“怎么?跟我耍脾气?凌心悦,你可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你哭着喊着要我娶你,你以为我很愿意来吗?” 凌心悦突然笑了一下。 她转头看向宋子承。 她忽然之间觉得,这么多年的喜爱和忍让,在今天全部成为了笑话。 是的,是她求着宋子承娶她的。 半年前,父亲就查出患有重病,看遍了京城的名医也不见好。眼看着父亲一天比一天虚弱,凌心悦却无能为力。 她知道,父亲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看着她风光出嫁,有一个圆满的好归宿。 所以,她不顾女孩的矜持,主动恳求宋子承完成婚约。尽管宋子承的眸中尽是嘲讽和不懈,她也依然满怀期待。 她是喜欢宋子承的。 喜欢他的风度翩翩,喜欢他的才华横溢。为了能够配得上他,她努力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但是到头来…… 凌心悦走到了宋子承的面前,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宋子承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他气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怒吼道:“凌心悦,你敢打我?你是不是疯了?” “我不是疯了,我是醒了。宋子承你给我听清楚,我,凌心悦,不嫁了。” “什么?”宋子承愣了愣,随即爆发出轻蔑的大笑。“凌心悦,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你不嫁?你敢不嫁?我告诉你,走出这个门,有谁家正经公子会要你?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女?” “我遵守诺言愿意娶你过门,是我有修养,你竟然还敢说不嫁?”宋子承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凌心悦的心狠狠的痛了一下,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 多年的爱恋和迁就,终究都是喂了狗。 第2章 想吃绝户吗 “我满身铜臭?那你呢?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身上穿的,腰间戴的,手中拿的,哪一样不是我凌家的铜臭堆积起来的?” “如果没有我凌家的这些资助,没有我爹的人脉关系,你以为就凭你自己,你能进国子监读书吗?” “你……” 凌心悦直击宋子承的痛楚要害,让他脸色涨红,气得跳脚。“你以为我稀罕吗?还不是你家老头子非要我去?说白了,不就是想我将来飞黄腾达了能带你跨越阶层?” “哼,既然你不稀罕,那好,现在就把你身上的东西还给我。” 宋子承瞪大了眼睛,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凶悍的凌心悦。 “心悦姐姐,子承哥,你们别为我吵架了,都是我不好。心悦姐姐,我来向你赔罪了。” 白筱柔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白衣,哭得梨花带雨,就像是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娃娃。 宋子承见状心疼坏了,急忙上前搀扶着,语气顿时就温柔了下来。 “柔儿,你怎么来了?大夫说你的脚踝受了伤不能下地走路的。” “我怎么能不来呢?子承哥,我……我怕心悦姐姐会误会你。”白筱柔紧紧抓着宋子承的袖子,楚楚可怜。 她慢慢的挪到了凌心悦的面前,哭着说道:“心悦姐姐,今天是你和子承哥的大喜日子,我真心替你们高兴。虽然黄历上说,今天我不宜出门,可我还是想要参加你们的婚礼。” “所以……我不是有心要添乱的。心悦姐姐,你别怪子承哥,都是我的错。” 凌心悦看着哭得快要晕过去的白筱柔,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问道:“既然是你的错,那你打算怎么认错?” 白筱柔的身子僵了僵,她有些发懵,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哭泣。 以前,看在宋子承的份上,凌心悦对她的态度一直很好,甚至事事迁就和忍让,但是今天……她的咄咄相逼,让白筱柔不知所措。 “我……我……”白筱柔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低着头不停流泪。 “凌心悦,你还有完没完?”宋子承受不了了,上前把白筱柔护在了身后。“柔儿为了参加我们的婚礼才受的伤,你不感动吗?你还这样对她?果然是蛇蝎心肠。马上给她道歉。” “子承哥,算了,我不生气……”白筱柔扯了扯宋子承的袖子,委屈的泪水悄然滑落。 宋子承更加心疼了。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凌心悦,似乎不道歉就誓不罢休。 凌心悦不怒反笑,问道:“你要我怎么道歉?” 宋子承以为是凌心悦害怕了,再次挺起胸膛,说道:“之前你佩戴的那一套碧海蓝天首饰很漂亮。柔儿说过很喜欢。你就送给她吧。她的气质清新脱俗,戴起来肯定比你好看。” 那一套碧海蓝天的首饰,是凌心悦母亲的嫁妆,价值连城。 凌心悦看到了白筱柔眸中那一纵即逝的贪婪。 她躲在宋子承的身后,眼角微微上扬,挑衅的看着凌心悦。 “你到底给不给?”宋子承催促着问道,“反正你家的东西,早晚都是我的。区区一套首饰而已,我就做主了,赶快拿出来。” 凌心悦的心咯噔一下。 原来,宋子承是这么想的。她以前居然没意识到。 “等她死了以后我烧给她。” 凌心悦声音冰冷,白筱柔“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宋子承,马上带着白筱柔滚出我家。”凌心悦身心疲惫,一刻都不想看到他们了。 “子承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也许……我不该来的。我……我不会破坏你的姻缘,如果心悦姐姐不肯原谅你,那我只好以死谢罪了。” 白筱柔说着就要朝着柱子撞过去。 宋子承立刻拉住了她。“柔儿,你别傻了,她原谅不原谅我都无所谓,反正她爱嫁不嫁。” 凌心悦深吸了一口气,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这么多年的委屈积压在一起,终于让她爆发了出来。 她趁着宋子承不备,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腰间,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倒。 她一把揪住白筱柔的头发,抓着她就往柱子旁边拽,重重的撞在柱子上。 “你不是要以死谢罪吗?好啊,那就去死吧。” “啊!” 白筱柔完全懵了,甚至忘记了反抗,只剩下了惨叫。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宋子承回过神来,冲过去想要帮白筱柔,站在两边的嬷嬷和丫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拦住了宋子承。 “凌心悦,你这个疯婆子。你敢伤害柔儿,我不会放过你的……泼妇,叫你家老爷子出来,我要见他,我要告诉他你的恶行……凌心悦,你住手。” 凌心悦的气消了一些,她推开软绵绵的白筱柔。 她走到宋子承的面前时,脸色惨白如纸,一双明眸之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这样的表情和眼神,让宋子承有些害怕。 “你想见我爹是吗?” 凌心悦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凌冽的寒意。 宋子承就是这样,每次遇到事情都会来找她的父亲,甚至跟她发生矛盾时,也会借助父亲来打压她。 年复一年,父亲对他越疼爱,他就越肆无忌惮。 “是的,你应该见见他。因为,他一直在等你。” 凌心悦走到床边掀起了床幔,凌老爷子瞪大的双眼,似乎在死死的盯着宋子承。 宋子承吓得一个趔趄,身子都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他……他……死了?” “宋子承,我爹身体不好,他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把我交托给你。为了我们的婚礼,他准备了十里红妆,宴开百席,只为了能看到我风风光光的出嫁。可如今……” “这么多年来,他对你视如己出,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宋子承确实没想到凌老爷子会死。 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晚到了一会儿而已……再说了,谁知道他那么短命啊。我……” “够了。”凌心悦厉声呵斥,她已经不想听到宋子承的声音了。“来人。” “大小姐有何吩咐。” 一直站在门外候命的李管家应声走了进来,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在心中默默叹息。 第3章 谁欠的钱找谁还 “把这两个人拖出去,从大门走,让所有人看看。今天,是他宋子承负我,不是我负他。然后告诉前来道贺的宾客,今天的婚宴……取消了。让各位亲朋好友吃好喝好,所有礼金我会悉数退还。” 宋子承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什么?取消?凌心悦,你是不是疯了?你这么做,让我的面子往哪儿放?” “哼,面子?你还要面子吗?”凌心悦厌恶的瞪了他一眼,“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没面子。” 凌心悦叫来两个家丁,吩咐道:“把他的衣服扒下来以后再扔出去。” “凌心悦,你敢!你敢这样对我,休想我再要你……凌心悦……” 宋子承被家丁拖了出去,声音渐渐被淹没了。 白筱柔也被嬷嬷拖了出去。 “大小姐,你……还好吧?”李管家担忧的问道。 凌心悦泪如雨下,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跪行着到了父亲床边。“爹,女儿不孝……对不起,您放心,以后……悦儿一定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凌心悦吩咐李管家取下了府中所有的红色绸缎装饰以及灯笼,换上了白幡。 她穿上一身白衣孝服,跪在父亲的灵前。 喜事变成了丧事,她悲痛欲绝。想到这些年跟父亲相依为命的种种温馨,她哭得泣不成声。 凌心悦在父亲灵前守了一夜,翌日天色微明,嬷嬷来提醒她,要去确认父亲出殡事宜。 她在敏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走到院子里时,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跟随着李管家走了过来。 “大小姐。”李管家行了个礼。 “这位是?”凌心悦打量了那人一番。 李管家回复道:“大小姐,他是迎宾楼的掌柜的,来结算酒菜钱的。” 说着,李管家把手中的一叠账单递给了凌心悦。 凌心悦翻了翻,每一张账单的数额都在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最多的一张高达一百二十两。 无一例外,所有签字一栏都写着宋子承的名字。 她讥笑了一声,对这个男人的鄙夷更甚了。 他口口声声嫌弃凌家乃是商贾,满是铜臭,却又享受着银子带来的各种优越和便利。 凌心悦是独生女,对父亲来说,未来女婿宋子承就跟他的儿子一样,在吃穿用度上从不吝啬。 即使宋家已经家道中落,可是宋子承过的却依然像是富家公子一般,前呼后拥,挥霍无度。 真是给他脸了。 “掌柜的,签单的人叫宋子承对吗?” 掌柜的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这单子上不是明明白白看得见吗? “是,是宋公子……” “既然是宋子承欠下的银子,您怎么来我凌家要账?” “这?”掌柜的怔了怔,赔笑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向来都是如此……” “掌柜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吃的您就该找谁要才对。这一次,这些单子我付了,不过以后……”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昨天宋子承在成亲当天接亲迟到,气死了凌老爷子,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除了少数人在看凌心悦的笑话,大部分人都在谴责宋子承的忘恩负义。 掌柜的从凌心悦手中接过那一叠账单,笑道:“大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这一次的账单,我也去找宋公子要账。您要节哀。” 掌柜的走后,凌心悦和李管家一起安排好了父亲出殡的事情,期间陆陆续续有人前来吊唁。 可始终不见宋家的人。 “大小姐,要不要……老奴给宋老夫人送一张帖子过去……” 李管家看着跪在地上守灵的凌心悦,有些心疼。 她毕竟是个才十七岁的姑娘,短短两天时间里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她怎么承受得住呢? 于情于理,宋家都该派人来的呀。 或许是凌心悦把事情闹得太僵了,这以后再嫁过去,日子该怎么过? “不必了。李管家,以后……别再提宋家的人了。”凌心悦已经心灰意冷了。 掌灯时分,凌心悦在敏儿的劝解下才勉强起身,回房间吃了点儿东西。 第二天中午,凌老爷子出殡了。 凌家没有儿子,只有几个旁系的男丁,他们陪着凌心悦一起操办丧事。 出殡的队伍很长,许多跟凌老爷子生前交好的朋友,都在路上设下了棚子进行路祭。 送殡队伍经过宋家门口的时候,他们也摆下了路祭的台子。 只是,不见宋老夫人和宋子承,只有身穿一袭红色衣裳的宋子意,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假模假样的端着酒杯在等候。 她那一身用金丝银线镶嵌的琉璃纱衣裙,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格外刺眼。 “心悦姐姐,真是对不起了。我娘身体不适不能来祭奠,我哥哥……哼,迎亲那天被你们家的人打伤了起不来。只能由我代表宋家来送凌伯伯最后一程了。” 宋子意是宋子承的妹妹,自幼骄纵,自视甚高,对于宋家曾经的辉煌始终念念不忘,一直看不起商贾之家的凌心悦。 她慢慢走了过去,正要把酒洒在地上,凌心悦阴沉着脸制止。 “子意妹妹若是真想祭奠,那么请换一身衣服再来。” 凌心悦强忍着心中悲愤。 谁家祭奠去世长辈穿得如此鲜艳,这分明是宋家对他父亲的蔑视,对她的挑衅。 “你能不能别那么多事?我能来给你爹敬一杯酒,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子意当场就变了脸,将酒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碎片溅起,清脆的落在了凌心悦的脚边。 她低头看了看,紧蹙的眉心却反而逐渐舒展。 她不明白,宋家的人,为什么总是那么愚蠢。 “宋小姐,我让你去换衣服是为了你好。” “我若是不换呢?” “那是你自己的衣服吗?” 凌心悦一句话,就让宋子意的脸色变得铁青。 这件衣服是凌心悦打算回门那天穿的。 由于父亲给的嫁妆太多,因此有一部分提前被送去了宋家,其中就包括这一件专门定制的回门衣裳,上面的每一朵牡丹花,都是京城绣工坊的顶级绣娘亲手绣上去的。 栩栩如生,价值不菲。 第4章 你的就是我的 “哼。”宋子意心虚的想要拂袖而去。 “站住。把我的衣服留下。” 宋子意没想到凌心悦会紧逼不放,怒斥道:“你凭什么说衣服是你的?” “你想要证据吗?我告诉你,衣裳从定版到选料,再到晕染上色和选择花朵,都是我亲自去办的,每一个环节付出去的银子,我都留有证据。” “这件衣裳一共花费了三百两,京城之中到目前为止只此一件,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找来多个证人证明。” 宋子意羞得满脸通红,看着四周的人都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她气得跺脚。 “是你的又怎么样?是你哭着喊着要倒贴我哥哥的。我就拿来了穿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你一个孤女能有什么作为?以后还不是要靠我哥来给你家撑门面?你的东西本来就该属于我们宋家。” “凌心悦,你可别把我逼急了,否则,我让我哥哥再也不理你,我看你还能嫁给谁。” 凌心悦深吸了一口气。 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宋家的人就是看准了她如今无依无靠,所以这副想要吃绝户的丑恶嘴脸昭然若揭,装都懒得装了。 只可惜,她不吃这一套。 “我再问你一次,宋子意,衣服你是还,还是不还?”凌心悦看着那件红色的衣裳格外刺眼。 她父亲生前就已经吃了很多宋家的亏,现在他最后一段路,若是还让他受宋家的欺负,她就不配做他的女儿了。 “你休想。我想要的东西,我哥哥一定会给我。你没资格让我还。而且我告诉你,我就要穿着这件大红色的衣服,来给你的死鬼老爹敬酒。我要让你知道,我们宋家不是好欺负的。” 宋子意的这番话,彻底打碎了凌宋两家之间仅存的那一点点情义。 好,好得很。 “宋子意你听清楚,不问自取视为偷。我的衣服价值三百两,根据我朝律法,偷盗获利十两及以上者,仗责三十,监禁三年;你自己算算,你该被打多少,被关几年。” 宋子意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你……凌心悦,你少吓唬我。你一个商贾之女,懂什么律法?” “姑娘,你还是信了吧,她说的是真的。” 围观人群中有个书生模样的人出言提醒道:“如果这件衣服真的价值三百两,都够你发配一千里之外了。” “要你多管闲事……”宋子意想要逃离,被凌家的家丁挡住了去路。 “敏儿,马上报官。” “是,大小姐。” “等等。” 凌心悦话音刚落,就看到宋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啪。” 宋老夫人上前就给了宋子意一记响亮的耳光。 “娘?”宋子意呆住了。 宋老夫人也没理她,径自走到了凌心悦的面前,说道:“悦儿,我管家不严,你就别往心里去了。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教训了她,这件事就算了吧。” “你爹出殡才是大事,千万别耽搁了时辰,不吉利,你说是不是?” 宋老夫人的话让凌心悦感到愤怒和恶心。 她不信宋子意的胡作非为,没有得到宋老夫人的允许。现在眼看着要吃亏了,她才出面阻拦。 凌心悦冷哼一声。“伯母,子意妹妹的行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难道,就这样算了?她不怕午夜梦回时我爹亲自找她算账?” 宋老夫人没想到向来乖巧听话的凌心悦会忤逆她的意思,这让她下不来台。 她很不高兴,拧着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敏儿,拿把剪刀来。” 不多时,敏儿将剪刀递到了凌心悦手中。 凌心悦的眸中闪过一道犀利的光,她疾步上前,一把揪住宋子意的袖子,不等宋子意反应过来,就“刷刷”两刀剪了下去。 “啊!” 宋子意一阵惊呼,她心疼的要命。 凌心悦却没有停下来,接连在她的身上连续扯动着,不管她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直到宋子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精致的发髻也散落了下来。 宋老夫人见状有些气急败坏,奈何身边只有两个丫鬟,根本就不是凌家那些身强体壮的家丁的对手。 “住手……快住手啊……”宋老夫人心疼的大喊着。 凌心悦眼看着差不多了,就扔掉了剪刀,环顾一圈,冷冷的扫过宋老夫人的脸。 “您说得对,我爹出殡才是大事,不能耽误了时辰。你们宋家的酒,我爹不喝了。走。” 凌心悦一声令下,送殡队伍再次出发。 哀乐再次响起,掩盖了身后宋子意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恶毒的咒骂声。 结束了吧?一切都该结束了。 凌心悦知道,她和宋家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这不是她父亲想要看到的局面。 可是,事到如今,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再去委曲求全嫁给宋子承。 她,不想继续喜欢他了。 “爹,请您原谅女儿吧。我答应你,未来的日子,就算没有宋子承,我也会过得很好的。” 凌心悦心中有愧,安葬了父亲之后,接连几天都是梦魇不断。 她决定去白马寺斋戒上香,为死去的父亲祈福。 她只带了敏儿和两个贴身的嬷嬷,到了山脚下之后徒步往上,诚心礼佛,一直到即将日暮西山才准备回家。 凌心悦走出大殿,发现敏儿和两个嬷嬷并没有守在门外。 “敏儿?敏儿……” “别喊了,我已经让她们先回去了。”宋子承手持折扇走了过来。 他收买了寺里的一个小和尚,在给敏儿和两个嬷嬷送的茶水之中下了迷药。 现在,敏儿和两个嬷嬷被扔在花园的某个角落里呼呼大睡呢。 凌心悦不知道宋子承的这些勾当,不禁皱起眉头,径自往前走。 宋子承身形一晃挡住了她的路。 “凌心悦,我主动来找你,就是给你台阶下,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妹妹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哼,你还是别给我脸了。宋子承,你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凌心悦推开宋子承,加快步伐往前走。 她必须在天黑之前下山,否则,天黑之后山路崎岖难行,还有野兽出没,她根本就无法应付。 她独自一人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身后那一缕夕阳的余辉逐渐隐没,各种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她逐渐看不清前方的路。 凌心悦的心中有些害怕,她时不时的东张西望,忽然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台阶上。 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她强忍着疼痛想要站起来,一个没站稳,一头栽倒,身体向下滚了几圈。 第5章 最绝情的逼迫 凌心悦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传来了锥心刺骨的痛。 凌心悦再次跌倒,她低头一看,一个捕兽夹夹住了她,锋利的齿轮深深的嵌入了脚踝,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救命……”凌心悦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用虚弱的声音呼救着,“救命,有没有人啊……” “有人啊。” 熟悉的声音传来,凌心悦抬头一看,是宋子承站在不远处。 他只要轻轻一跳,就能来到她的面前。 “救我上去……”凌心悦疼得已经快要晕过去了。 “什么?”宋子承蹲下身子,却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凌心悦,满脸的高傲和幸灾乐祸。“凌心悦,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凌心悦抬眸看着宋子承阴狠的眼神,一颗心凉透了。 这就是差一点儿和她成为夫妻的男人啊。 “凌心悦,你那么厉害,看来是不需要我帮忙了。既然这样,那我走了……” “不……不要……”凌心悦感到无助和害怕,她用尽全力伸出手,“你救我上去吧……” “救你?凌心悦,我凭什么要救你啊?你的嚣张呢?你的刁蛮呢?拿出你凌家大小姐的气势来呀。” 宋子承讽刺着凌心悦,眼睁睁的看着她的伤口不停流血。 “宋子承,做人要讲良心。这么多年来,你们宋家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我爹给的。为了替你的前程铺路,我爹花重金送你进国子监读书,给了你最好的物质生活……” “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感恩之心都没有吗?要不是你接亲迟到,我爹何至于带着遗憾离世。” 宋子承的脸色已经垮了下来。 “够了,凌心悦,你说完了没有?你们家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吗?你爹要是真的对我好,怎么不见他多过户一些房产商铺给我?” “每个月只给我花那么一点点的银子,跟养小猫小狗有什么区别?对你们凌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凌心悦真恨自己以前瞎了眼,竟然没看出宋子承是如此厚颜无耻。 一点点的银子? 那是一点点吗? 若是真的花那些银子养条狗,狗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恐怕也会在她周围吠几声替她求救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救我?”凌心悦不得不放低姿态,毕竟,保命重要啊。 宋子承站了起来,轻摇折扇,说道:“跟我认错道歉。” 认错?她有什么错呢? “不认?那我走了……” “好,我认。”凌心悦咬紧牙关,小脸苍白,“我错了,你快救我上去。” 宋子承折扇一收,眉宇之间铺满了讥讽和不屑。 “想要我救你可以,不过你听清楚了,我不但要你向我认错,还要你向柔儿和我妹妹认错,并拿出那套碧海蓝天给柔儿赔罪。” 宋子承的趁火打劫,让凌心悦气得浑身颤抖。 “你明明知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对我来说很重要。”凌心悦心酸的眼眶泛红。 “比命还重要吗?”宋子承冷冷的质问道。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凌心悦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状况下,只能选择保命。 “我给……” “这就乖了。除了碧海蓝天之外,我还要你们凌家在北直门大街的四个店铺和两家绸缎庄。” 凌心悦抬头与宋子承对视。 这个男人……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可是他对她,竟然连最基本的同情都没有。 她咬牙切齿,点头应道:“我给。” “口说无凭,我要你立下字据。” “这里没有纸笔,我怎么给你字据。” “很简单。你把裙摆撕下来,蘸着你的血就能写。” 凌心悦直视着宋子承,整颗心都冰冻了起来。 她按照宋子承的要求,写下了转让的字据。不过,她留了个心眼儿,在字据上完了个文字游戏。 即使闹到官府,她也有回旋的余地。 “现在可以救我上去了吗?” “当然……不可以。”宋子承环顾四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晚风拂过,微凉瑟瑟,他目光狰狞的与凌心悦对视着,说道:“之前你不仅打了我,还伤了柔儿和我妹妹,我不给你一点儿教训,我怎么对得起她们?” “你呢,就乖乖的留在这里吧。等明天早上我睡醒了,就来救你,再拿你的字据。凌心悦,如果你运气好没有被野猪野狼吃掉的话……哼哼,咱们再慢慢算账。” “哈哈哈。”宋子承大笑着转身离去。 “不要,你别走……救我上去……宋子承,你别走……” 不管凌心悦如何叫喊,宋子承始终没有回头。 凌心悦害怕了。 周围一片漆黑,凉风吹过,杂草和树叶莎莎作响,清冷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树枝投射下来,光影斑驳。 不知名的虫子不知道躲在哪个草丛里不断的哀鸣。 凌心悦从小在深闺之中,养尊处优的长大,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纵然一再告诉自己要坚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救命啊……救命……” 回应凌心悦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寂寥。 她低低的抽泣着,突然,她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她感到后脊背发凉,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 就在她十步之遥的地方,一条浑身粘液且乌漆嘛黑的蛇,正吐着信子看着她。 “唔……”凌心悦吓得一个激灵,捂住自己的嘴巴没叫出声来。 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止不住瑟瑟发抖。 她一动不动的与那条蛇对峙着。 就在此时,凌心悦又听到另一边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靠近。 她全身戒备,被一个毛孔都紧绷了起来。 只见一双幽绿色的瞳孔注视着她。 随着它越来越近,凌心悦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样子。 那是一只落单的狼。 死定了。 凌心悦已经绝望了,她的脑子一片空白,眼角余光看到那条蛇朝着她爬过来,她不假思索的抓起地上的一把碎石扔向了那条蛇。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孤狼朝着凌心悦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不管是被蛇咬还是被狼吃,都躲不开死亡的命运吧。 “嗷呜……” 耳边传来了哀鸣,凌心悦并没有等到预期的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 第6章 压抑的少年将军 他将被扭断了身子的蛇甩了出去,低头与凌心悦对视。 凌心悦看到那匹孤狼倒在她的不远处痛苦的挣扎着。 在那一瞬间,凌心悦感到时间静止了。 “没事吧?”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双眸清澈而深邃,在寂静的黑夜里,就像是一道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凌心悦的世界。 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男人低头看到了凌心悦脚踝处的捕兽夹。 他蹲下身子,双手微微用力拉扯,捕兽夹被扯开,他的手掌被齿轮割伤,满手都是血。 “你……你受伤了……” 男人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顺手捡起了凌心悦用鲜血写下的字据,撕成两份捆绑住伤口。 “能走吗?” 凌心悦尝试着站起来,终究还是无能为力。她羞愧的摇摇头。 男人没说什么,手指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匹棕红色的马迈着欢快的步子,哒哒的朝着他们跑来。 “如果你不介意,我扶你上马,送你回家。” 凌心悦呆呆的愣在原地,一双纤纤玉手暗暗攥紧了自己的裙摆。 不是介不介意的问题,而是…… 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怎么能轻易跟他走?万一…… 就在凌心悦迟疑不定时,男人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朝着她递了过来。 他眸光里的坚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以及不容置疑的威严。 凌心悦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紧了树枝,男人只是轻轻一拉,就让她站了起来。 脚踝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情不自禁的咬紧了嘴唇,疼得冷汗直冒。 “得罪了。” 男人的抓着凌心悦的后背衣衫轻轻一提,她便坐在了马背之上。 她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住哪儿?” 凌心悦报了地址,男人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随后牵着马绳慢慢的在前面走。 两人都没有说话,寂静的夜晚只有晚风轻轻吹拂。 回到京城时天色微明,城门正好已经打开,看着熟悉的街道上有人来来回回,凌心悦的眼眶忍不住一片湿润。 男人在离她家不远处的巷子口停了下来。 “我不方便送你去门口,我的马会驮你过去。等你回家之后放了它,它自己会回来找我的。” 男人说着便放开了马绳。 “恩公……”凌心悦哽咽着问道,“恩公尊姓大名,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重金酬谢……” 凌心悦的话没说完,男人已经径自离开。 她阻拦不了,脚下的骏马似乎很有灵性,驮着她朝着门口走去。 “大小姐……大小姐,您总算是回来了。” 李管家带着一大群家丁急匆匆的赶了出来,看到凌心悦狼狈的样子,立刻吩咐嬷嬷和丫鬟出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坐在了软轿上。 “大小姐,您怎么样?老奴马上去找大夫。”李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发现凌心悦的视线始终停留在那匹马上。 凌心悦若有所思,说道:“李管家,你派人跟着这匹马,看看它会去哪里。” 李管家有些狐疑,却没多问,给心腹使了个眼色,心腹家丁立刻就跟了上去。 凌心悦被嬷嬷抬回房间,洗漱之后上了药,隐约听到嘤嘤的哭泣。 “敏儿?是敏儿吗?” “回大小姐的话,是她。这丫头贪玩贪睡,跟您出门竟然在树荫地下睡着了,真是该死。奴婢已经惩戒她了。” 嬷嬷一边替凌心悦戴发簪一边回禀。 贪玩贪睡?怎么可能!一定是宋子承用了什么手段。 “她跟随我多年,一直尽心尽力。这次是有心之人谋划害我,反而是我连累了她。别为难她,去叫她进来吧。” 凌心悦的思绪已经平复了下来,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的心依旧会颤抖。 她曾经真的很喜欢宋子承,在她所有的美好憧憬里,都有宋子承的身影。 可是,昨天夜里他转身离开时的决绝,让她彻底死了这份心。 她绝对不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得想个办法跟宋子承解除婚约。 凌心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多了几分犀利。 下午,去跟踪那匹马的家丁回来禀报道:“大小姐,小人一路追随,看到那匹马停在了平南将军府的后巷。有人把它牵了进去。” “平南将军府?”凌心悦的眉心微蹙。 李管家补充道:“大小姐,平南将军曾经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先帝驾崩,新皇登基,他被派遣镇守边关。据老奴所知,大概在三个月前,边关传来战败的消息。” “皇上下旨传召平南将军进京,不过,边关镇守离不开主帅,因此回京述职的人是他的长子萧云瑾。听说此人也是武艺高强,骁勇善战的。不过为人低调,回京这么久几乎不怎么和人来往。” “听说,战败之后,朝廷迟迟不肯发放战死将死的抚恤金。这段日子,他只为这一件事在到处奔波。” 凌心悦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年轻男人俊朗的脸。 救命之恩,必须相报。 凌心悦在家休养了几天,这天正午,她正在房间里小憩,敏儿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蹲在她身边为她揉腿。 “有事?”凌心悦睁开眼睛,看到敏儿欲言又止。 “大小姐,宋公子来了。” 凌心悦浑身一颤,情不自禁的就想起了自己被毒蛇和孤狼包围的那种恐惧。 她竭力压抑着,用手紧紧捏了捏裙摆,声音都有些沙哑。 “大小姐,您若是不想见他,奴婢让李管家打发他走……” “不必。” 她和他之间,总是要做个了断的。 凌心悦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强撑着一口气,在敏儿和两个嬷嬷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厅。 宋子承俨然以主人的身份坐在上方位置喝茶,李管家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他看到凌心悦一瘸一拐的走来,打开折扇轻摇着,放肆的大笑起来。 “想不到你的命还挺大的,居然死不了。挺好……挺好……”宋子承手心一摊,说道,“拿来吧。” “什么?”凌心悦冰冷的眼眸注视着宋子承,仿佛能够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 宋子承脸色一沉。 “凌心悦,你装什么傻?你写下了字据,要给我的那些东西。现在马上把房契地契给我。” 凌心悦怒极反笑。 她真的从来都不知道,她自幼爱恋的男人,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第7章 我来替你纳妾吧 “我们说好了,你救我,我才给你那些东西。可是……你救了吗?” “哼,那你死了吗?”宋子承无视凌心悦的伤势,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 “凌心悦,不要再挑战我的耐性了。区区几个店铺算得了什么?早晚你们凌家所有的家业,都是我的。” 如果说父亲在世时宋子承还能够和颜悦色,那么现在他已经懒得装了。 他坦然的把自己的贪婪和无耻全部写在了脸上。 凌心悦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那些东西晚一点儿给也没什么关系。我今天来找你,是有另外一件事跟你说。” 宋子承又坐回了上方位置,轻摇折扇说道:“你爹刚刚去世,你要守孝三年。在此期间你不能成亲,可你不能耽误我的大好年华吧。” “所以我想过了,先挑个良辰吉日让柔儿进门。等你守孝期满后我再来娶你。” 此话一出,场中一片寂静。 “怎么?不同意?”宋子承轻蔑的看着凌心悦。 如今她孤身一人,根本没人为她撑腰。 “宋公子,做人要讲良心啊,我家老爷生前待你不薄,他尸骨未寒,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家小姐?” 宋子承脸色一沉,起身疾步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朝着敏儿打过去。 他的手扬在半空,被凌心悦紧紧握住。 “她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打。” “哼。”宋子承甩开凌心悦的手,“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 “你……”敏儿气极,被凌心悦用眼神制止。 凌心悦的思绪一片平静。 “你要娶她过门?意思是,以后要我为妾?” “那倒不用。我也不想让人说我无情无义。我会给你平妻的身份,迎娶你进门。在外人面前,我给你面子。只不过……以后在家,她尊你卑。” 凌心悦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不答应你?” “由不得你答应不答应。你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爹死了,你的后半生……我说了算。” 宋子承阴霾的眸子滴溜溜的在凌心悦的身上转。 他似乎是笃定凌心悦无法拒绝。 此时此刻,凌心悦心如寒冰。 这就是她和父亲付出了多年真心,她曾经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啊。 大婚那天她已经说过要解除婚约,但是宋子承咄咄相逼,不仅想要算计凌家的家产,还要毁掉她一生的幸福。 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若是不能让宋子承身败名裂,付出惨痛的代价,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怎么对得起昨晚她受的那些苦? 凌心悦暗暗深吸一口气,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好,我答应。”她的声音很轻,却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大小姐?”李管家都为她感到委屈。 凌心悦微微摇头,随后又看向了宋子承,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办这件事?” “越快越好。”宋子承有些激动,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还以为凌心悦会又哭又闹呢。 果然,没有了父亲做靠山,凌心悦实在是很好拿捏。 “对了,我娘年事已高不能操劳,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记住,一定要风风光光,绝对不能让柔儿受一点儿委屈。” 宋子承根本不给凌心悦反驳拒绝的机会,大笑着扬长而去。 让凌心悦操办,银子自然也是凌家花。 “他欺人太甚了。”敏儿忍不住哭了起来,拉着凌心悦的手呜呜的哭泣,“大小姐,怎么办呀?” “傻丫头,哭什么?”凌心悦拿出手帕为敏儿擦拭眼泪,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宋子承消失的方向,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 凌心悦很快就替宋子承和白筱柔挑选出了良辰吉日,就在当月的十五。 她大张旗鼓的为二人操办婚事,无论是凤冠霞帔还是宴席酒菜,以及宋府的装饰,都采用了上好的材料。 坊间都用一种戏谑的姿态,看着这场特别的婚礼。 宋子承想到自己不但拿捏了凌心悦,还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每天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周边的人更是对他极尽吹捧,他肆意的挥霍着凌家的银子,享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 酒楼的角落里,萧云瑾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他的视线投向了湛蓝的天空,耳边的嬉笑喧闹仿佛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张憔悴苍白的脸。 那个被遗弃在黑暗里的姑娘,看来一辈子都走不出来了。 他救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一生。 成亲的日子到来,宋子承骑着白马良驹,意气风发的迎娶了白筱柔。 当他迎亲回到家门口,眼前一幕让他瞬间脸色铁青。 只见宋府大门的匾额之上,挂着一条女子的长裤,围观的人对此议论纷纷,就连喜庆的喜乐也骤然停了下来。 “谁干的?谁干的?”宋子承咆哮着,气势汹汹的大吼道,“来人,给我摘下来。” “慢着。” 凌心悦一身白衣飘飘从屋内走了出来,对着宋子承笑意盈盈。 宋子承眸光暗沉,一个箭步冲到凌心悦的面前,死死捏住她的手腕,质问道:“凌心悦,你到底在干什么?” 凌心悦嫣然一笑,她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宋子承力气太大,她选择了放弃,说道:“宋家乃是书香门第,我按照规矩为你纳妾而已啊。” “什么纳妾?我说过,柔儿不是妾。”宋子承大声表明立场。 “她不是妾?这么说来,宋公子是娶白筱柔为正妻了?” “没错。柔儿是我宋子承明媒正娶的妻子。” “那我呢?”凌心悦的笑容收敛,寒意逐渐凝固在了脸上。“你可别忘了,你我之间也是有婚约有婚书,明明白白写着我要嫁你为妻的。” 宋子承握着凌心悦的手指逐渐收紧,眼中燃烧着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火。 “凌心悦,你真是下贱,上赶着就要嫁。你放心,我会许你平妻之位。” 凌心悦冷笑一声,说道:“我朝自开国以来就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即使是当今圣上,也只能有一个妻子。你宋子承何德何能能娶两个?” “你……”宋子承被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 “各位乡亲父老,我凌心悦因为要守孝三年,无奈之下才让未婚夫先行纳妾服侍左右。我出钱出力,自问对得起宋家。” “按照规矩,筱柔妹妹进宋家的门,是该向我敬茶磕头的。不过我尚未进门,自然不好受这样的礼。可我总要给自己留点儿体面呀。我让筱柔妹妹从我裤子底下钻过去进门,也不算过分,你们说是不是?” 第8章 这就是一场预谋的好戏 宋老夫人听到下人禀报,顾不上体统就走出来查看情况。 她眼看着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份上,气得脸色惨白,直打哆嗦,指着凌心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怪不得,凌心悦要大包大揽下操办婚事呢,原来在这里等着使绊子。 “闹够了没有?” 宋老夫人一声呵斥,凌心悦立刻眼眶通红,忍不住哭了出来。 “伯母,我尽心尽力为子承着想,为给他纳妾,我甚至还拿出贴己来操办,只想他能开心一些,难道……难道我这么做错了吗?” 一听宋家纳妾花的是未过门的儿媳妇的银子,人群之中一片唏嘘。 “嘿嘿,宋家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哟。” “可不是,欺负人家姑娘没有父母撑腰,这是摆明了要吃绝户啊。” 宋老夫人向来自诩名门世家,品性高洁,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指点点,一口气差点儿没接上来。 凌心悦又加了一把火。 “伯母,您要为我做主啊。我自幼被许配给子承,我不介意他纳妾,可是……可是他不能这样欺负我呀。否则,将来我进了宋家的门,要如何自处呢?” “我成全子承和筱柔妹妹,那么让筱柔妹妹按照规矩从我裤子底下进门,又有什么不对?” 凌心悦用手帕擦拭眼泪,手帕上呛人的辛辣味道直逼眼睛,让她的眼泪流的更加肆虐。 她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围观的人也是阵阵怜惜。 宋子承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窃窃私语,他甩开凌心悦来到了轿子旁边,压低了声音对白筱柔说道:“柔儿,要不……” “子承哥,你还是让轿夫们送我回去吧。我宁做寒门妻,也不做高堂妾,更何况……还要我受如此羞辱。我……我还是死了算了。我们今生无缘,来生再续吧。” 宋子承听着轿子里白筱柔悲痛欲绝的哭声,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他快步走到凌心悦的面前,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凌心悦,你若是再胡搅蛮缠,信不信我马上跟你解除婚约?” 凌心悦浑身一怔,呆呆的站立了许久。 冷静!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把喜悦写在脸上。 “怕了?”宋子承阴狠的斥责道,“马上滚开。” 凌心悦扬了扬头,也态度坚决。 “今天你只有两条路。第一,跟我解除婚约;第二,就让你的筱柔妹妹钻裤裆,你自己决定。” 凌心悦依旧还在哭,宋子承糟心透了。 “商贾之女,果然小家子气。哼,凌心悦,你可别后悔。”宋子承目光狠厉,“来人,拿文房四宝来。” 宋子承的书童立刻就拿着纸笔小跑了过来。 他挥笔写下了和凌心悦解除婚约的字据,潇洒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凌心悦,你听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以后我步步高升,三妻四妾都与你无关。” 宋子承手腕一挥,将字据扔在了凌心悦的脚边。 凌心悦迫不及待的捡了起来,她真想大笑三声啊。 这比想象中可容易太多了。 “宋子承真够狠心的呀,好歹和凌家这么多年交情,凌老爷子死了才多久呀,他就抛弃凌家大小姐了。让她以后可怎么办哟。” “凌家财大气粗,凌家大小姐又貌似天仙,还愁嫁不出去?” “就是,要我说呀,这是她的造化。” 凌心悦强压下嘴角的那一抹笑,转头看向宋老夫人。“伯母,子承要与我解除婚约,您不说句话吗?” 宋老夫人一想到之前女儿被凌心悦羞辱,心里就有一股怨气难消。 她重重哼了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我一个妇道人家,夫死从子,我没什么可说的。” “好,既然如此……那咱们两家就再无瓜葛了。” 凌心悦把眼泪擦干,轻轻拍了拍手,李管家立刻就带着人从围观人群中冲了过来。 “把东西都拆走。” “是。” 李管家一挥手,一群身强体壮的家丁鱼贯而入,把府中装饰以及摆放在院子中的酒席上的桌椅板凳等物件全部搬走。 就连已经摆上桌的饭菜,也全部装进食盒里打包。 宋子承有些发懵,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上前阻拦。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难道还要抢劫不成?” “宋公子,我只是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而已啊。”凌心悦无辜的眨着眼睛,“这些都是我置办的,你可是一文钱都没有花呢。既然咱们没关系了,我为什么要出钱给你纳妾?” “你……” 眼看着院子都被搬空了,宋子承气得脸都绿了。 “凌心悦,你这个毒妇,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宋子承有些反应过来了,他冲过去想要打凌心悦,李管家一个闪身挡在了凌心悦的面前。 “你敢动我家小姐一根汗毛试试!” 宋子承知道李管家是个练家子,他怒气冲天,却不敢继续上前,只能气急败坏的瞪着凌心悦。 “凌心悦,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果然是诡计多端的刁妇,以后谁娶你谁倒霉。你给我等着,我早晚有一天让你跪下来求我。” “好啊,我等着。” 看着宋子承气鼓鼓的像一只蛤蟆,凌心悦心情大好。 “对了,我再提醒你一句。宋公子,咱们已经没有关系了,麻烦你替我整理好之前我爹送过来的嫁妆,明天我会派人来取。若是少了一件……我一定报官。” 说罢,凌心悦不等宋子承开口骂人,她已经走下了台阶。 “各位,今天我和宋子承解除婚约,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我在我家门口摆下流水席,请各位父老乡亲替我吃完婚宴上的酒菜。宴席免费,只请各位赏脸。” “好,咱们今天就为凌大小姐庆贺庆贺。” “对,都去都去。” 凌心悦回头看了一眼宋子承,他的神色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她钻进轿子里,手中紧紧握着那份解除婚姻的字据,忍不住悄然落泪。 她真心爱过宋子承,可是现在,她不想继续爱了。 “爹,请您相信我,无论以后的路途多么艰难,悦儿一定会坚强的走下去。” 第9章 果然不顺利 没有了宋子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羁绊,凌心悦的心情很好,脚踝上的伤势也愈合的很快。 她在书房里认真看着账本,敏儿端着一盅燕窝走了过来,嘴角噙着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凌心悦眼角的余光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转头笑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大小姐,奴婢听厨房采买的小厮们在议论,昨天傍晚的时候,宋子承被雅宴楼的老板狠狠揍了一顿呢。鼻青脸肿,像个猪头一样。哎呀……真是要命,咱们见不到呢。” 凌心悦一边吃着燕窝,一边垂下了眼角。 听到宋子承过得不好,她的确有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不过,这原本也在意料之中。 毕竟,曾经的宋子承,在凌家财富的庇护下锦衣玉食。可惜呀,野猪吃不了细糠。 “你就别八卦别人的事了。替我传话给李管家,让他明天一早准备好马车。我要去庄子上四处看看,顺便查一查近半年的账务。” “是。” 敏儿出去了,凌心悦放下燕窝,顺手拿起了扇子轻轻摇着。 她的心中,不知不觉笼罩了一层阴霾。 父亲离世,凌家只剩下她一个孤女,无依无靠,虽然各个庄子的掌柜都是跟随父亲多年的老伙计,可毕竟人心隔肚皮啊。 人走茶凉,不知道会不会有所变故。 她必须尽快走一趟,一来安抚人心,二来也是查探他们的态度。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让李管家从护院之中挑选出了几个精明能干且身手敏捷的假扮家丁跟随。 去庄子上查账,一走至少得七八天。 凌心悦在临走之前做了一件事。 她从账房拿出了十万两的银子,让李管家送去了募兵府衙门。 翌日清晨,凌心悦带着敏儿和几个家丁一块儿前往农庄。 一路上马车晃晃悠悠,不知道为什么,凌心悦只觉得昏昏欲睡,眼皮子越来越沉重。 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突然,一瓢冷水泼在她的脸上,她艰难的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几张狰狞陌生的脸。 凌心悦吓得心脏一紧,下意识的身体蜷缩,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了起来。 敏儿还在昏迷,就躺在她的脚边,跟随她出门的六个护院,都横七竖八的昏睡在角落里。 就连李管家精心挑选的护院也被迷晕撂倒了。这让凌心悦始料未及。 她才离开家多久啊,就已经着了道。看来,是府中有人泄露了她的行踪了。 她环顾四周一圈。 这是一间几乎破败的茅草屋,地面潮湿,光线阴暗,空气里弥漫着腐朽发霉的味道。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凌心悦尽量稳住心态,暗暗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几个男人挤眉弄眼了一番,其中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男人蹲下了身子,从腰间拔出匕首,锋利冰冷的刀锋抵在了凌心悦娇嫩白皙的脸上。 “凌大小姐,我们几个都是粗人,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所以,你最好乖乖的听我们的话,否则……” 凌心悦低下眼睑,刀锋折射出来的寒光,让她胆战心惊。她想要尽量远离。 “你们想要什么?” “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你一个姑娘家,偌大的家业反正也花不完,我们替你花一点儿,算是行善积德了。” 凌心悦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你要银子我给你。把你的刀子拿远一点儿。” 男人阴狠的笑了一声,竟然真的后退了几步。他做了个手势,跟随在他身边的同伴立刻就拿来了几张皱巴巴的白纸,以及毛笔和砚台。 “给你的管家写封信,让他准备好银子,我会派人去取。若是敢耍花样或者报官,哼哼……那你就自认倒霉了。我们拿不到三万两,把你卖了,应该也能潇洒一阵子了。” “只要你们别伤害我,银子不是问题。”凌心悦心里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清白和性命。 其他事……都可以从长计议。 胖男人绕到她的背后,匕首一挑,捆着她双手的绳子就断了。 他凶恶的目光始终定格在凌心悦的身上,举起匕首用舌头舔了舔。刀锋划破了他的舌尖,让他整张嘴巴看起来都鲜血淋漓。 凌心悦一阵恶寒,接过另一个绑匪递来的笔开始给李管家写求救信。 当她握住笔的那一瞬间,忍不住侧头看了看。 这支笔竟然是出自状元阁的狼毫笔。 她暗暗打量这些绑匪,他们之中怎么看也不像有读书人。怎么会花费重金去购买读书人才会趋之若鹜的笔呢? 凌心悦压下心中疑惑,将写好的求助信递了过去。 胖男人皱起眉头看了看,眼中满是空洞和迷惘。 凌心悦判定他不识字。 他招手叫来了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咕了一会儿,那两人把信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揣进了怀里,转身走了。 凌心悦再次被绑了起来。 敏儿护院们陆陆续续醒来,发觉自己的处境之后破口大骂。 凌心悦安抚了众人几句,屋内顿时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气温骤降,绑匪走到屋外去烤火。 “大小姐……” 凌心悦听到有人压低了声音叫她,她回头一看,几个护院相互帮忙挣脱了绳索,正猫着腰摸索过来,替她和敏儿解绑。 “你们……”凌心悦又惊又喜。 果然,李管家的眼光不会错。 “大小姐,您和敏儿丫头在里面躲好。我们兄弟几个冲出去跟他们较量较量。” 凌心悦的心在微微颤抖着。 “有把握吗?他们毕竟都是些亡命之徒,万一……实在不行,还是等李管家拿着银子来赎我们吧。只要我们安全无恙,其他始都能从长计议。” “大小姐,您是不知道世道险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守信用。再说了,我们拿着凌家的银子,就该保护您的安全。” 说罢,六个人蹑手蹑脚的走向了门边。 送信的绑匪还没有回来,外面还剩下四个。他们几人交换了眼神,突然大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几个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 第10章 人心的较量 凌家财大气粗,家里养的护院身手不弱,一番打斗之后就将人制服了。 凌心悦捡起地上的狼毫笔走了出去。 几个绑匪还在拼命挣扎,锐利恶毒的目光狠狠的盯着凌心悦。 “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们不会说的……” 凌心悦只是冷冷一笑。 “我知道你们所谓的江湖规矩。我不会难为你们的。我只需要你们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心悦不紧不慢,坦然自若的模样,让这些绑匪心中更加慌乱。 “你……什么问题?” “这支狼毫笔是谁给你们的?” 胖男人浑身一怔,嘴巴张了张,纠结了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你们冒险绑架我无非是为了银子。他给你们多少,我出双倍。” 胖男人原本痛楚的表情,泛起了一丝喜悦。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忍痛说道:“是……是张文海……” “是他?”凌心悦的眼睛眯了眯,心头顿时涌上了一股怒火。 “大小姐,老爷在世的时候对他不薄,不仅疏通人脉送他进白马书院读书,每年还定期给他银子花销,想不到,老爷去世没多久,他就恩将仇报。” 敏儿又想起了宋子承,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的骂道:“果然,那些读圣贤书的没有一个好人。” 凌心悦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 张文海是农庄总管事张致远的独苗。 张致远跟随了父亲二十年,他沉着冷静,精明干练,是生意上的好帮手。 这么多年来,父亲视他如兄弟手足,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凌心悦猜到父亲离世之后会有人生出二心,只是她没想到,最先出问题的,竟然会是张家父子。 “大小姐,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外,夜深了,不安全,咱们还是尽快返回京城吧,您意下如何?” 护院的话唤回了凌心悦的思绪。 她沉吟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我既然已经知道有人要害我,若是不尽快跟他们做个了断,往后的日子,就如芒刺在背,我寝食难安。” 凌心悦回头看了看那几个垂头丧气的绑匪,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犀利。 “那……依您的意思呢?” 凌心悦走到一旁冷静了一会儿,脑海之中快速形成了一个计划。 她把为首的护院叫了过来,低声交代了他一番。 护院脸色微变,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小姐,这……” “照我说的做。记住,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有任何纰漏。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 护院欲言又止,不过当他对上凌心悦坚定的眼神,他一咬牙,说道:“好吧。大小姐,那你自己要小心了。” 护院没再多言,将几个绑匪捆绑结实扔进了马车里。 他们遵从凌心悦的吩咐兵分两路,三人押送绑匪回京,三人暗中护送凌心悦和敏儿来到了农庄前。 凌心悦让敏儿弄乱了她的头发和衣衫,还忍痛在自己的手背上弄出了几道血痕。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去急促的拍打农庄的门。 “开门……快开门……救命啊……” 农庄内守夜的人听到拍门声,很快就提着灯笼出来。 “你们是……”守夜的人提起灯笼照了照,看清凌心悦的模样大吃一惊,“大小姐?” “快……救我……”凌心悦气喘吁吁,虚弱的跌坐在了地上,脸色苍白,神色慌张。 动静惊动了张致远,他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到凌心悦时身子明显僵了僵。 他做了个深呼吸,上前去拱手行了个礼,按捺着思绪,佯装镇定的问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致叔,我……我想要来庄上看看,谁知道路上遇到了匪徒……我好不容易才跟敏儿逃出来。可是……可是跟我一起来的家丁……他们都……呜呜……” 凌心悦用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敏儿也站在一旁默默啜泣。 张致远定了定身,给随从使了个眼色,上前去把狼狈不堪的凌心悦搀扶起来,安慰道:“大小姐,不用怕,到了庄上就没人能伤害你了。” “今天晚上你先好好休息,等到明天天亮之后,我再派人陪你回京报官。” 凌心悦顺势站了起来,擦掉眼泪点了点头。 张致远找了两个嬷嬷,带着凌心悦去了厢房,为她准备了热水沐浴和干净的换洗衣衫。 翌日,凌心悦跟敏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休息了一晚,她的精神好了许多。 她坐在梳妆镜前,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大小姐,张致远在外面求见。”敏儿端着洗脸水进来,凑到凌心悦的耳边低声禀报道。 凌心悦浅浅一笑,梳妆打扮之后,在敏儿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她抬头看去,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若是没有这些俗事纠缠,今天倒是个好天气。 “大小姐,昨晚休息得可好?”张致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 凌心悦凝视着他,不由得有些感慨。 人呀,怎么可以有这么多不同的面孔。 “多谢致叔关怀,我已经没事了。请你替我安排好马车,我要回京报官。” 张致远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说道:“不着急。大小姐,您这次来农庄是有什么事吗?不如先把事情办了,要不然,白跑一趟,白受了这些苦。您说呢?” 凌心悦低垂眼睑,压下了上扬的眉梢。 “您说得对。那就劳烦您通知附近庄上三个园子的管事,带着账本来见我吧。” “我也猜到大小姐您是为了查账而来。所以,提前告知了他们。现在,他们就在大厅等候。” “致叔想得可真周到。”凌心悦微微颔首,算是对张致远的赞赏。“那就走吧。” 她缓步走到大厅坐下,微笑着扫视了一圈,向每个管事打过了招呼,说道:“我爹突然离世,辛苦各位替他老人家继续打理着事物。” “我今天来只是循例看一看,各位叔叔伯伯不用多心。以后,我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赖你们。” 凌心悦说完,大厅内一片寂静。 那三个管事尴尬的笑了笑,都端着杯子喝水,谁也没有接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