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重活一世,血债血偿 东风染尽三千顷,折鹭飞来无处停,芒种时节,气候要比春日里炎热不少,时值午后,宽大的绣床边,一胖一瘦两个丫鬟,一个轻轻摇着蒲扇,一个低头绣着荷包。 床上的人,是段家大小姐段可茹,七岁的年纪,眉目淡淡,肤白如玉,那略微豁开的领口下,一方狰狞的皮肤清晰可见,乍一看有些可恐。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段可茹惊叫一声,叫声好不凄厉,吓得那绣荷包的瘦丫鬟,把针直直刺入了皮肉,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丫鬟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轻拍她的后背,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她背上的衣裳,竟已被冷汗浸得能拧出水来! 段可茹翻身坐起,稚嫩的眉眼中,闪过一丝浓烈如鸩的恨意,只不过这恨意,在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就变成了浓浓惊讶,方才,那秦姨娘不是要赶尽杀绝,断了自己和母亲的活路?可秦姨娘在哪儿,那心狠手辣的下人又在哪…… 不对……这一切,一定又是她们的诡计! 段可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两个丫鬟推了个四仰八叉,急急忙忙将脚伸进绣鞋,忽觉有些不对,这鞋,怎么这般小? 小的不仅是鞋,还有她白白嫩嫩的脚丫。 环顾四周,床铺桌椅都比之前要高了一大截,她疑惑地皱紧了眉头,心中若有所思。 那被推倒的瘦丫鬟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茹小姐,您……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段可茹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明白了什么,顾不上理会她,径直跑到桌上的铜镜前,踮着脚往镜中一瞧。 镜中是一张小小的脸,眉目尚未长开,眸中交织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意,这冷意,在目光触及铜镜的一瞬,忽然转变成了抑制不住的狂喜,自己竟回到了儿时! 她依稀记得,儿时身旁有两个丫鬟,瘦的叫晴梅,胖的叫采盈,从小到大,只有这两个丫鬟,是真正忠心自己的,可惜后来,都被秦姨娘以种种借口送出了段府…… “晴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强压心中的激动,转头问道。 “回小姐的话,现在是午后,小姐还没睡多久呢,要不要再休息一会儿?”晴梅疑惑地说。 采盈也是面露忧色:“您出了一身的冷汗,奴婢去请大夫来,给你……” “不用!”段可茹打断她的话,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又瞟到镜中那张稚嫩的脸,长舒一口气道,“替我更衣,我要去见母亲。” 上天有眼,一切都还来得及,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重活一世,她定要让那秦姨娘知道,恶有恶报是什么滋味! 上一世,她是段家大小姐,母亲邱氏贵为皇亲国戚,乃六皇子的母妃宁妃娘娘的堂妹。 谁知世事无情,宁妃为皇后所妒恨,惨遭诬陷,被赐予三尺白绫。 因为此事,母亲的娘家,处境变得不尴不尬。 偏偏母亲是个在深闺里养大,没有心机的主儿,丝毫不晓得失去了这座靠山,究竟意味着什么,加之性子有些孤傲,一直不得父亲段怀鸣的喜爱,又常被姨娘算计,屡遭下人使坏,所以才会落得后来那般田地,被赶出段家,遣送至一处离家甚远的庄子。 而那一直从中作梗的秦姨娘秦文芝,本是邱氏的陪嫁丫鬟,成为姨娘之后,一连生了四个白白胖胖的儿女,竟脱去了姨娘的身份,当上了平妻。 她唯恐邱氏怀恨在心找她报仇,更怕段可茹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抢夺了她那几个庶出子女的家产,仗着那庄子偏远,出了什么事,也追究不到她头上去,竟悄悄命下人,将段可茹母女活活折磨死! 这话恰恰被段可茹听到,她连夜往段府赶,想要求助父亲段怀鸣,哪晓得父亲那日并不在家,反而是秦文芝的亲信,一个麻脸的婆子,发现了她,将她拦在了门外。 此时,段可茹离开段府已有五年之久,这五年,正是女子变化得最大之时,若不是那婆子眼尖,也不会认出,她就是早已被送走的大小姐。 那婆子知道段可茹母女,是秦文芝的眼中钉肉中刺,也知道秦文芝想置她们于死地,见四下无人,居然趁她不备,将她推入了疾驰而来的马车之下,此时胡人入侵,世道混乱,街道上有不少饿殍,只要马蹄一踩,车轱辘一碾,段可茹定是血肉模糊,旁人只会将她当成饿死的灾民,谁会猜到她是段家大小姐? 眼看那高头大马一脚踏向自己的天灵盖,又饿又累的段可茹,哪里有力气闪躲?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原以为会下到阴曹地府,哪晓得老天不仅没让她死,而且让她回到了多年之前! 回想往事,她只觉满心恨意哽在喉头,恨不得化作一把利剑,将那秦文芝和她的手下一个个送入十八层地狱……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段可茹暗暗捏紧了拳头,若没记错,她今年才七岁,而那秦文芝,已经身怀有孕。这一胎,秦文芝怀得十分谨慎,一直到数月之后,胎像已稳,才敢告知他人。 细细琢磨此事,她的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冷笑,母亲邱氏虽然不懂尔虞我诈,但另一个平妻马氏,却不是好惹的主儿,也不知马氏知道秦文芝有孕后,能忍到几时…… “小姐,您看这身衣裳如何?”采盈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她转目一瞧,见采盈手中托着一件樱红小衫,和一条藕白长裙,做工极其精细,一看就知是价值不菲的。只不过段可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太艳的衣裳,因此极少穿这一身。 似是察觉了段可茹眼中的不喜,一旁的晴梅劝道:“老爷同皇上南巡,今日应当就要回来了,茹小姐,您还是穿得喜庆些好。” 段可茹若还是之前那个七岁小女童,听了或许会不以为意,此刻闻之,却是心念一动,父亲段怀鸣,向来喜欢儿女穿得鲜亮,而她与母亲邱氏一样爱穿素色,而且继承了母亲那副孤僻性子,从儿时起,脸上就有些寡淡,且不常与他人言语,或者正因如此,段怀鸣对她才不怎么喜爱。 “那就这身吧。”段可茹点点头,指了指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儿,“把母亲送我的那对银镯子拿出来。” 若没记错,待会儿府中回来一位“贵客”,是该好好打扮打扮。 “小姐,你可算是愿意戴了!”晴梅很是高兴,打开首饰盒儿,将那对亮闪闪的银镯子,套在了段可茹白嫩嫩的手腕上。 有些事,七岁的段可茹,或许看不明白,年已十六的采盈和晴梅,却是清清楚楚,几个少爷、小姐中,茹小姐最不得老爷的宠爱,这样下去,只怕会要吃亏,好在茹小姐的眉眼,与老爷足有七八分相似,而且还是正妻生的长女,若肯穿得明丽些,笑得开朗些,老爷怎会不疼她? 更衣过后,传来段怀鸣回家的消息,段可茹便与两个丫鬟一起出门迎接。 门口已站了不少女眷,按着身份一字排开,正中央的是正妻邱氏,尖尖美人啄,弯弯柳叶眉,身着鹅黄缎子裙,与那些个平妻、姨娘想比,姿色丝毫不输,只是那张恬淡的脸,总归还是冰冷了一些,尤其眉目有些松散,显得极没主见。 段可茹站在她身旁,脆脆地唤了声娘亲。 邱氏见女儿来了,点了点头,宠溺地摸了摸段可茹的脸。段可茹心头一暖,联想起前世的种种,忍不住一阵辛酸。 邱氏右边,站着秦文芝,秦文芝才十六岁,虽然极力掩饰,但浑身上下,还是透露着一股下人才有的小家子气,那一身桃红,更是显得俗气逼人,邱氏左边则是马氏,丹凤眼,鹅蛋脸,珠圆玉润,只是个平妻,却颇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唯有看向邱氏时,眼底才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刻薄尖酸。 马氏乃商贾之女,若不是家财万贯,只怕做不得段家的平妻。她如今二十有一,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段云坤,唤作坤哥儿,才两三月大,还在襁褓之中,近日似乎生了病,因此没有带出来,女儿名叫段可忻,比段可茹小上三岁,正站在一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四处张望,看上去怯生生的,很是惹人怜爱。 正是这个看似怯懦无知的二妹,前阵子将一杯滚烫的茶水,“一不小心”倒在了段可茹的胸口,留下了一道一生都无法消去的丑陋疤痕。 若不是段可茹闪躲得快,只怕被烫伤的不是胸口,而是脸颊! 此事使得原本就内向的段可茹,更加寡言少语,看人总是带着几分惶恐。一开始,她哪里晓得这是段可忻有意为之?还以为这个二妹,只是个无知小孩,熟不知自己才是最最无知的那一个,被遣送到庄子之后,段可忻曾去找过她一次,趾高气扬地说起此事,言下之意,对段可茹这个长姐早已妒恨有加,恨不得那日就将她活活烫死才好,走之前,还把她的饭食,全都扔进了猪圈。 庄子里每日都有不少农活要干,那些个婆子、丫鬟欺负邱氏无能,欺负段可茹年纪幼小,尽让邱氏和她干些没人愿意干的重活,而吃穿用度,却都给得最差。那日她饿得眼冒金星,差点要与狗争食,母亲邱氏紧紧搂着她,告诉她无论到何种田地,都不要忘记,她是段家嫡出的长小姐…… 这听似颇有道理的话,曾支撑了段可茹很长一段日子,她做梦都梦见父亲命下人抬着软轿,将她与母亲风风光光接回了家…… 直到即将被马蹄踏穿头颅的那一刻,她才发觉此言此语、此种念头有多可笑,正妻又如何?长小姐又如何?越尊贵的身份,带来的无非是越狡猾的算计和越毒辣的陷害。只要心慈手软,不懂筹谋,无论坐拥什么,都会化作一场空……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百花糕与孔融让梨 可恨她直到那时那刻,才猛然醒悟,地位从来都需自己争夺,而非他人拱手相送! “茹小姐”,晴梅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低语道,“老爷来了,记得高兴些……” 段可茹紧蹙的眉头松了些,举目一看,远处那骑在马上的人,可不是父亲段怀鸣? 既然要演戏,索性演得像一些。 她眼底闪过一丝淡得不露痕迹的冷意,第一个冲了上去,直直奔到父亲的马前,稚声喊道:“爹,你可算回来了,茹儿好想你!” 看到长女与自己如此亲昵,段怀鸣面上闪过浅浅的狐疑。 他身后那辆马车里,一个面色淡淡的十来岁少年探出头来,身着藕色绸衫,更是显得肤白如玉,朝这边瞧了瞧,目光不经意与段可茹相触,或许是后者的眼神太过明亮,令他有一瞬的失神,于是便多打量了几眼。 这便是段可茹未来的夫君,三王爷的嫡长子周至贤了,可惜上一世她连门都没过,这一纸婚约就被周家所毁。 段可茹心中冷笑,不理会周至贤,转目看向父亲,全然没有瞧见周至贤脸上那一丝怀疑,分明只是个小女童,眸中那抹神色,却绝非七岁之龄该有的…… “世子?”身旁的小厮见他撩开马车帘子发怔,试探着唤了一声,大着胆子嬉笑道,“世子该不会这么快就想把未来的世子妃娶进门了吧?” 周至贤放下帘子,没好气地敲了敲那小厮的头:“这桩糊涂婚害惨我也!” “世子爷心善,段家小姐有福气了。”小厮嘿嘿一笑。 这段大小姐虽没过门,但也算是半个周家的人了,听说段家的后院这几年一直不得安宁,这段大小姐的母亲又是个好拿捏的。依着世子好管闲事的性子,今后少不得要派人悄悄关照着她…… 段怀鸣若是听了这话,只怕会气得七窍冒烟。这婚事是他眼巴巴求来的,就是想让段家多沾一沾皇族的贵气。高攀又如何,年龄相差极大又如何?左右只是个女儿,迟早要变成泼出去的水,泼到谁家不是泼? 站在一旁的马氏,见段可茹今日这般觉悟,赶紧推了女儿段可忻一把,示意她学学段可茹,也跑去段怀鸣的马前撒娇讨好。 段可忻只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女童,哪里有这么深的心计,被推了个踉跄,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回头看着马氏,不知母亲这是何意。 马氏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见段怀鸣已经下马,朝家门口走来,便赶忙迎了上去,将段可茹牵到身旁,挤出一丝笑:“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懂规矩?若是被马踢伤了如何是好?” 段可茹不动声色地甩开她的手:“爹的马可聪明了,才不会随便踢人。” 段怀鸣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茹儿,你如何看出,爹的马很聪明?” 这匹马,是他镇守边疆时,从胡人手里夺来的,胡人到底野蛮,此马也是野性难驯,足足花了他半年的时间才完全驯服。 花费的功夫越多,就越容易将那事物看得珍贵,这道理,段可茹懂。 “茹儿听母亲说,马是随主人的。”段可茹仰着头说。 这话颇有奉承段怀鸣之意,只是从一个七岁的孩童嘴里说出来,实在难以让人怀疑其居心不良。 “哦?”段怀鸣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邱氏。 邱氏听到了这边的言语,正诧异自己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冷不防撞上了段怀鸣的目光,面容不由得有些尴尬,急忙移开了视线。 这神色,在段怀鸣看来,却不是尴尬,而是羞涩,尤其浮现在一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美人脸上,堪称别有一番韵味。 邱氏的容貌,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千里挑一,段怀鸣不动心是假,只不过对她平日那不咸不淡的态度颇为不悦,一时半会也难以改观罢了。 马氏并未察觉段怀鸣和邱氏之间的异样,只觉得段可茹这个小丫头片子,今日似乎伶牙俐齿了不少,当即回过头暗暗瞪了一脸无辜的段可忻一眼,恨她闷不吭声,不懂得给自己争气。 而那一身桃红的秦文芝,却将众人的面色都看在了眼里,眸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行人入了府,段怀鸣喝完一盏茶,听马氏和秦文芝,恭维了三王爷之子周至贤几句之后,命下人端来了一盘糕点。 那糕点刚一端上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当然,这所有人,并不包括周至贤,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停留在段可茹身上,在她幽深的眸子和平静的小脸之间扫来扫去,像是瞧见了什么极有意思的玩意儿。 段可茹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目不斜视,神色淡淡。 段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平日里新奇的事物见得多了,按理说,绝不会因为一盘点心大惊小怪。 怪只怪这一次的,实在太过精致,每一个都是花朵模样,颜色、形状却不重样,有的是怒放的芙蓉,有的是淡雅的荷花,还有的是含苞待放的山茶,光那逼真的花瓣,就足以令人咂舌。 段可茹记得,这糕点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父亲段怀鸣,要他带回来给女眷们尝尝鲜的,只可惜,她前世没有这个口福。 若没记错,她即将受到一顿刁难。而刁难她的,正是秦姨娘。 糕点只有六块,应该分到的人,却有七个,除了父亲段怀鸣、母亲邱氏、平妻马氏、姨娘秦文芝、段可茹自己,和二妹段可忻之外,还有一个腿脚不便,不常出门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已逝的老爷的平妻,不是段怀鸣的生母,因为娘家显赫,一直在段家占有一席之地。 当年分糕点时,段可茹还只是个七岁小女童,一心想要快些尝尝这些好看的“花儿”是什么滋味儿,哪里想过要客套礼让? 秦文芝趁机责备她不尊重长辈,不疼爱妹妹,没有孔融让梨之礼,还含沙射影邱氏教女无方。 偏偏邱氏在迎接段怀鸣时太过冷淡,使得段怀鸣心中不悦,于是,母女两人被不轻不重地教训了一通。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邱氏出身名门,性子孤傲,哪里受过这等气,当即摔门而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拂了段怀鸣的面子,其后果,自然是喜了马氏和秦文芝,苦了她自己。 今日,段可茹绝不会让此事再次发生! 瞧着那盘精致的糕点,段怀鸣的面色好不高兴。此次进宫,皇上对他在边疆的战功大加赞赏,之后,太后又将他请至了坤宁宫,赏了他这碟百花糕,吩咐他多让家中女眷进宫,替自己消消闷、解解乏。 段怀鸣并不是个蠢材,知道这女眷指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正妻邱氏。 邱氏是宁妃娘娘的堂妹,而宁妃娘娘,是太后的亲外甥女,太后若有想见的人,自然就是她了。 “妙筠,过几日,你带茹儿进宫见见太后娘娘。”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段可茹招了招手,“来,茹儿,尝尝爹带你给的百花糕。” 妙筠是邱氏的名,段怀鸣平日唤她,总是连名带姓,相比之下,这么一叫倒是多了几分说不出的亲昵。 秦文芝和马氏,心中均是妒恨得紧,她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老爷今日为何对邱妙筠这般在意。 这其中的道理,段可茹却是知道的,父亲偶然的转变,只不过是因为太后的一句话。说到底,他根本就没将母亲与自己放在眼里。 她走上前去,却没有伸手去拿糕点,而是掰着手指,嘴里轻念着“一二三四五”。 这番举动,让在场众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文芝哪里会放过这等机会,嗤笑一声,对邱氏说:“你这茹儿可真有意思,老爷叫她吃糕点,她倒是数起数来了。” 众人都晓得,段可茹这个大小姐,平日里寡言少语,不甚活泼。 有下人说,茹小姐的脑子,只怕是有些不太对劲儿。七八岁大,正是机灵可爱的时候,怎么这般死气沉沉? 邱氏并不搭理秦文芝,问女儿道:“茹儿,你在数什么?” “娘亲,茹儿在数这百花糕。”段可茹仰起头,闻着那好闻的香味,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邱氏瞧着她咽口水时,那略微鼓起的腮帮子,宠溺一笑:“傻孩子,糕点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数的。” 而那主座之上的段怀鸣,见段可茹这幅模样,再联想起下人们曾在他耳边说过的闲话,不由得起了疑,莫非自己的嫡长女,真是个傻子? 这么一想,不由得警惕地看了座下的周至贤一眼,周至贤与段可茹是有婚约的,让他瞧见这一蠢态,只怕不妙…… 好在周至贤始终是眉目淡淡,并没露出嫌弃和狐疑之色。 “一叠百花糕,有什么好数的?”段怀鸣皱着眉头问自己的长女。 秦文芝也跟着冷笑道:“也不知茹小姐数了这么久,到底数没数清?” 段可茹哪里会不晓得,秦文芝是在暗讽自己脑子不灵光? 她淡淡抬起头,眼角眉梢没有一丝慌乱:“爹,这糕点只有六块,奶奶、父亲、娘亲、二娘、姨娘、茹儿和妹妹,共有七人,茹儿不吃了,将自己那块让给妹妹吃可好?” 听她这么一说,秦文芝和马氏,脸色均是有些不大好看,段怀鸣却是赞许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当口儿,一个下人快步走了进来,在秦文芝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段可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瞟见了那人。 那是个年约四十的婆子,宽额头,高鼻梁,脸上长了几颗极大的麻子。这张麻脸,段可茹就是化成灰都记得!正是这人,将她推入了马车之下,险些令她一命呜呼! 她强忍心头恨意,问道:“爹,茹儿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 “啧啧,刚让出块糕点,就张口要这要那了……”秦文芝嘀咕了一句,声音极小,并未传入段怀鸣的耳朵里,却让隔得近些的段可茹和邱氏,听了个清清楚楚。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嫡长女是傻子 段可茹心头的怒火一窜三尺高,回想往事,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说吧,何事?”段怀鸣实在弄不懂,大女儿究竟想做什么,怎么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这般令人摸不着头脑? “茹儿想学武功,将来像爹一样八面威风。”段可茹走到他面前,语气中掺杂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父亲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祖父一手提拔,并不是因为武功出众。如今祖父过世已有一年,再过半年,就是段家衰落之时…… 段怀鸣一眨不眨地瞧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你真想学?” 一瞬间,被这目光盯住的段可茹,还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秘密,心头止不住颤了颤,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哪晓得下一刻,段怀鸣就露出了欣慰的笑:“好,果然是我段怀鸣的女儿!” “这么说,爹同意了?”段可茹忙问。 “当然!”段怀鸣笑吟吟地看着女儿稚嫩的眉眼,就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想了想,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可惜是个女儿身,将来注定成不了大器,不能像自己一样八面威风…… 段可茹知道,父亲的承诺,只是一时冲动许下的,说不定马氏和秦文芝,在他耳边吹吹风,他就会立刻改变主意,于是急切说道:“爹,茹儿何时能有自己的马匹和弓箭?对了,还要有个会功夫的师父,不如爹替我找一个?”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着急的,你爹答应你的,自然会办到。”邱氏把她拢到自己身旁,慈爱地说。 一直没说话的马氏,终于绷不住了:“老爷,您就这么由着大小姐?您看看,京城之中,哪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学骑射的?万一受了伤,破了相,可如何是好啊?” 马氏不像秦文芝,无论目的是什么,总要装出一副顾全大局、为他人着想的样子,从不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这不,她眼红老爷对嫡长女的溺爱,却又不好明说,只得这么“好心好意”地提醒。 段怀鸣被段可茹接二连三的奉承弄晕了头脑,被马氏这么一提醒,心里才有些犹豫。 “住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受伤,破相?要是茹儿真破了相,我第一个拿你是问!”邱氏由不得旁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立刻冷声喝道。 她对马氏的恨,不是没有由头的,马氏的女儿段可忻,在段可茹脖子上留了那么大一块疤,若不是老太太好说歹说,她非得将马氏逐出家门不可。在她心中,世上最珍贵的,就只有段可茹这个女儿。 马氏经她这么一训斥,面色立刻变得讪讪的,不敢再做声。 段怀鸣也觉得马氏说话太晦气,不过晦气归晦气,却也不无道理,万一嫡长女出了什么事,老太太怎会饶过自己…… 见父亲迟疑不定,段可茹灵机一动,说道:“爹,你只需给茹儿找个武功绝顶的师父,不就不用担心了?” 武功绝顶之人,教一个几岁的小女童骑射之术,自然是轻而易举的,而且绝对能护她周全。段怀鸣皱眉想了想,点头道:“那就依你,只是学骑射之术,须等你再长大一些,这两年,爹先让人教你些基本武功,可好?” 各退一步,皆大欢喜。这个结果,段可茹已是十分满意,点头应道:“茹儿全听爹的。” 可这皆大欢喜,只是暂时的,段可茹记得,在秦文芝身怀有孕的消息公之于众后,那从未与她谋过面的宁妃娘娘,就因为被皇后诬陷,被赐予三尺白绫…… 细细算来,此时离宁妃被害,只有几十日了,看来,自己定要多陪母亲进几次宫,给太后娘娘“消消闷、解解乏”。 “孔融让梨”之后,百花糕没少段可茹的份儿,反倒是秦文芝这个姨娘没吃着。 有些事,即便只是做做样子,做出来,也总比没做要好。能用一句话扭转的小事,段可茹并没放在心上,她顾虑的,是秦文芝今后的步步高升。 秦文芝如今羽翼未丰,膝下又无儿无女,想要除去这一祸患,并不太难。 段可茹依稀记得,秦文芝身边的下人,都是从马氏房中拨过去的,唯有麻婆子,与她有些亲戚关系。 这件事,母亲邱氏实在是办得不太聪明,分明可以借机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去,时时刻刻盯着秦文芝,让她不敢轻举妄动,却放过了这样一个大好机会,让那马氏白白得了好处。 “茹儿,你在想什么?”邱氏手里剥着一个核桃,抬起眼皮,眉头微蹙,“娘看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宁,晴梅还说你午睡时做了噩梦,今日那周世子来了,你也不与他多说几句话……” 段可茹回过神,引开话题道:“娘,我在想,你为何与爹爹那般生疏?” 她才不愿谈及周至贤,这人比她大了足足八岁,也不知当初这婚约是怎么来的。 “这……”邱氏愣了一下,“你这孩子,从哪里看出娘和爹生疏的?” “方才在厅堂里,马二娘和秦姨娘,都和爹有说有笑,娘你却不怎么言语,这不是生疏是什么?”段可茹问。 邱氏愣了愣,皱眉瞧着段可茹:“茹儿,你怎么在意起了这些东西?” 段可茹一时语塞,毕竟她此时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女孩,有些话若是明说,在邱氏听来,只怕会怪异得慌,转念一想,佯装难过地揉起了眼睛,带着哭腔说:“爹向来就只疼二娘、姨娘,还有二娘生的弟弟妹妹,不疼茹儿和娘亲……” 见女儿哭,邱氏慌了手脚,她从未想过自己对丈夫的冷淡,会使女儿受委屈,细细想来,自己在有些事上,的确是失了分寸。 两个丫鬟,也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起了段可茹,邱氏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不经意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段可茹心中有些狐疑,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儿,问道:“娘,你到底为何不爱和爹说话?” 邱氏犹豫片刻,转目看了看晴梅和采盈,吩咐道:“你们去厨房端点时令果子来。” 晴梅和采盈一齐退下了,段可茹越发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待晴梅和采盈一走,就不哭不闹地看着邱氏,等待下文。 “茹儿,我当初并不是自愿嫁给你爹的。”邱氏说。 段可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隔墙有耳。 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女子自己? 这道理,世人皆懂,只是明明白白地讲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要是传到父亲段怀鸣的耳朵里,事情恐怕根本没有回转的余地,用不着秦文芝唆使,他就将自己和母亲遣送走。 偏偏越担心的事,就越容易发生,窗外的花园里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段可茹的心顿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噌地站起身追了出去,只瞧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消失了在回廊的转角处。 “娘,有人偷听!”她急急喊道。 “什么人?”邱氏也走了出来,神色却并不十分惊慌。 段可茹回想着方才瞧见的那背影,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一张阴戾的脸来,脱口说道:“是麻婆子!” “大小姐,发生了何事?咦,夫人怎么也在外头?”身后传来晴梅的声音。 段可茹转头一看,见晴梅与采盈不知何时已从厨房回来了,手里端着些点心和鲜果。 她自然不会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诉她们,只说娘亲讲了些不便让外人晓得的话,被麻婆子给听去了。 闻言,就连一向镇定的晴梅,也失了分寸:“是麻婆子?厨房里头的人说,老爷正在秦姨娘房中喝茶,要是有什么不该说的话,被老爷晓得了……” “一句话罢了,就算被人听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邱氏安慰自己。 段可茹哑然,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同娘亲解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转念一想,吩咐晴梅道:“你快些去我房中,把那石榴花样的香囊拿来。” 晴梅不知她要作何事,但还是赶紧取了出来。 这香囊是邱氏亲手绣的,绣好之后,就随手丢在了抽屉里。 段可茹又对采盈说:“采盈,你服侍我娘躺下歇息,无论谁问起,都说娘身体有些不适,一到我房里就睡下了。” 紧接着,她领着晴梅,朝秦文芝房中赶去,边走边低声说:“晴梅,秦姨娘身怀有孕,我们是来给她送香囊道喜的,一会儿我说什么,你跟着点头就是了,不要多话。” 晴梅点点头,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秦姨娘是何时身怀有孕的,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 来到秦文芝的房前,里头恰好传出麻婆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奴婢方才经过大太太那儿……” 段可茹心中一急,抬手就敲起了门。 砰砰的叩门声,打断了麻婆子的话。 “谁呀?”她问。 “是茹小姐。”晴梅说。 门嘎吱一声开了,麻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哟,茹小姐今个儿怎么有兴致来秦姨娘这儿了?” 段可茹懒得理会她,径直朝房中走去。 房里飘着一股茉莉花茶的清香,桌上泡着一壶清茶,桌边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桃红的秦文芝,一个是面色古怪的段怀鸣。 “爹爹,你也在?”段可茹佯装惊讶。 段怀鸣的脸阴晴不定,他出门在外已久,早就想一亲美妾的香泽,不料先是被没眼力劲儿的麻婆子打了岔,再又来了女儿段可茹,眼下已是兴致全无,不悦地问:“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这是娘亲自绣的,祝秦姨娘生个白胖小子。”段可茹笑嘻嘻地指了指晴梅恭恭敬敬托着的香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段怀鸣一头雾水。 秦文芝的脸色,变得精彩万分,自己怀孕之事,不是没几个人知道么,怎么这么快就被邱氏察觉了? “姐姐……姐姐是怎么晓得的?”她吞吞吐吐地问。 段怀鸣终于明白过来,抬起头,看向秦文芝的眼神微微发亮:“这……这是真的?”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怪人总有怪脾气 “娘亲听厨房里头的人说,秦姨娘近来口味有些怪,而且略微胖了些,所以猜测秦姨娘是身怀有孕了。”段可茹自圆其说,想了想,又补充道,“娘身体抱恙,迎接了爹之后,就在我房中睡下了,睡前特地叮嘱我来送这香囊,跟秦姨娘道声喜。” 说着,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瞧着麻婆子。 麻婆子被她瞧得有些发瘆,皮笑肉不笑地说:“呵,大小姐真是越发伶牙俐齿了。” “麻婆婆,我进门之前,似乎听到你提起我娘,是不是知道我娘亲绣了香囊,所以特地赶来告诉姨娘?”段可茹装作好奇地问。 麻婆子自然不会蠢到在这喜庆关头触霉头,说邱氏的坏话。况且段可茹都已说了,邱氏一回房就睡了,自己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那话的的确确出自邱氏之口,这样一来,不仅达不成目的,而且还会落得个造谣生事的罪名,于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还被蒙在鼓里的,除了段怀鸣,就只有秦文芝了。 麻婆子去听墙角,是她授意的。从麻婆子回来时,那掩饰不住的喜色来看,应该是听到了对自己极为有利的东西才是,绝非绣没绣香囊之类的琐碎言语…… 那,到底会是什么? 段可茹并没在秦文芝这儿久呆。 往回走的路上,晴梅时不时抬眼瞟着这位大小姐的背影,一肚子疑问不知该从何说起。 行至回廊之中,段可茹见四下无人,便问:“晴梅,你说今日这事,我做得对是不对。” 晴梅的脸色有些古怪,却还是点了点头:“小姐这是为夫人着想,当然做得对。” “你明白就好,这世间,从来都是弱肉强食,我娘心地太过善良,又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女儿,今后只怕少不得会被人欺负。”段可茹神色淡淡地瞟了晴梅一眼,心想她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母亲房中连个精明干练的婆子都没有,难怪前世总是被平妻、姨娘压着,“你心里头若是有什么疑问,说出来便是,我从来都是把你当自己人的。” “奴婢没……没什么疑问。”晴梅垂着头说,“再者说,大夫人才二十来岁,小姐你定是会有弟弟妹妹的。” “有弟弟妹妹固然是好,若没有,事情只怕要变糟。”段可茹上下打量着她,慢慢说道,“有些话,既然你不肯讲,那我便来替你讲。你是不是觉得,我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是有一点……”晴梅抬起头瞧了瞧段可茹,眸中闪过一丝疑色,茹小姐年方七岁,向来与人疏远,心计怎会如此之深…… “你还记不记得我被烫伤之事?”段可茹问。 “奴婢当然记得。”晴梅说着,瞧了瞧段可茹绣着梅枝的领口。 她已有十六七岁,比七岁的段可茹要高出一大截,因此一眼就瞧见了段可茹脖领口下,那一方被烫坏的皮肤。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二妹的无心之失,后来不经意听见马氏房里的丫鬟悄悄议论,说整件事情都是马氏一手策划,为的是毁我容貌,让我这个嫡长女,变成段家的大笑话!”段可茹说着,眸中浮现一抹深深的恨意。 晴梅听了这话,却没有太过惊讶,而是摇头叹了口气:“果真是这样,我一开就觉得事情有些奇怪,还将自己的猜测讲给夫人听过,只是夫人并不这么认为,没想到……” 段可茹叹了口气,不禁更为母亲担忧,连下人都能一眼看穿的事,母亲这个名义上的当家主母,竟没起半点疑心,这可真是…… “这件事你不要要向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便是。我若吩咐了你什么,你只管好好去办,再过几年,我会让娘给你找一户好人家。”段可茹说。 她的五官虽然稚嫩,声音虽然娇脆,但语气却是十分认真。 段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丫鬟只买进,不卖出,更不会嫁出去,这规矩是老太太定下的。老太太格外不喜欢生人,加之新来的丫鬟往往不懂规矩,摸不清主子的心意,需要调教数月,才会精明干练些,因此这些年来,段府的下人几乎固定不变。 晴梅闻言喜出望外:“茹小姐大恩大德,晴梅无以回报……” “没什么好回报的,你做好分内的事就好。”段可茹打断了她的话,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那人竟是采盈。 采盈满脸笑意,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说:“小姐,老爷替你找了个师父,那人正在院子里等着呢!” “是个什么样的人?”晴梅好奇地打听。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采盈笑嘻嘻地说。 晴梅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仿佛抓住了采盈的什么把柄:“啧啧,瞧你那痴呆呆、傻兮兮的样子!那人定是是个俊俏少年,是不是?” “你才傻兮兮!茹小姐,晴梅又欺负人!”采盈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求助似的看了段可茹一眼。 时隔多年,再次瞧见这二人在自己身旁笑闹,段可茹心中一暖,脸上也是有了笑意:“走,带我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采盈这般动心。” 三人走到院门口,远远地瞧见里头有个少年,手舞一把长剑,动作行云流水,不惊飞鸟,不扰落叶,剑光闪烁,明亮逼人。 晴梅不由得看傻了眼,自言自语地喃喃:“小姐今后的师父,怎么这般年轻?” 听见人声,那人收剑入鞘,转身回望,一张脸有些削瘦,看模样不过二十来岁,那黑白分明的双目,却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他的视线扫过晴梅和采盈二人,最后停留在了段可茹身上:“你就是段可茹?” 段可茹仔细打量着他,问:“你就是绝顶高手?” 那人嘴角微扬,说道:“绝顶高手称不上,在下杨守愚。” 采盈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哪个守,哪个愚?” “清贫自守的守,大智若愚的愚。”他说。 “世上居然有人用‘愚’字取名,这可真是少见……”段可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名字,仔细一想,脑海中却是一团模糊。 “你何时能够教我剑法?”她问。 “拳脚明日就可开始学,但剑法,要等到一年之后。”杨守愚说。 “为何要那么久?”段可茹有些不甘心。 再过几年,就是胡人大举入侵中原之时,若是战乱无法阻止,想在乱世中保护母亲,只能依靠决定的武功,早一日学会,便多一分生机。还有那麻婆子,这一世,段可茹定要让她也尝尝马蹄是什么滋味! “习武之人需从小培养,你年已七岁,骨骼开始变得坚硬,此时再来学,光在下盘功夫上花费的时间,就要比旁人多出不少。”杨守愚解释说。 “我不管,三月之后,我定要开始学剑。”段可茹坚持道。 杨守愚眼中现出一丝异色,不知是惊疑还是赞许,只不过这神色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复如常:“你若想学得快些,不如不要学剑,我可教你些更加实用的东西。” “是什么?”段可茹忙问。 “待三月之后,我再告诉你。”杨守愚说。 “这人真是无礼。”晴梅柳眉微蹙。 “怪人总会有几分怪脾气,而怪脾气的人,往往有些过人的本事。”段可茹见杨守愚不愿再与自己多言,便抬脚出了院子,往自己房中走去。 没走多远,身后就再次响起了练剑之声,杨守愚手腕灵活一转,剑光如虹贯日,画成一弧,从一丛茂密的秋英中穿梭而过,霎时间秋英漫天飘飞,宛若无数彩蝶,每一朵都被剑气划成了均匀的两半。 花瓣还未落地,就闻乒的一响,长剑已然入鞘…… 段可茹和晴梅刚一回房,邱氏就急切地问:“事情如何了?” 思来想去,她到底还是觉得那番话说得不妥,万一真传了出去,受委屈的还不是自己和女儿? “娘,你放心,晴梅帮我们想了个好法子,你听她慢慢告诉你。”段可茹说。 晴梅没想到段可茹会将这功劳归在自己身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将在秦文芝房中看到、听到的,一五一十都讲给了邱氏听,至于解决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便没有明说了。 邱氏自然觉得,是因为晴梅脑子灵光,才没闹出什么大事来,因此赏赐了晴梅不少银两。 她的娘家,在京城并不是排得上号的大家族,但因出了个极受皇上宠爱的宁妃娘娘,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得罪。据闻,邱家前些年用了不少手段敛财,邱氏的嫁妆,堪称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嫁入段家之后,手头比平妻马氏那个富商大贾之女还要阔绰些。 段可茹常听下人,一脸艳羡地说起母亲当年的婚事,儿时,她曾为此倍感骄傲,现在想来,却觉得邱家的做法有些不妥,得势时不经意显露的荣华富贵,常常就是落难时,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试问邱家上下,整整一年不吃不喝,能积攒多少俸禄?要积攒多少年,才足够置办这十里红妆? 若是有人拿此事刻意刁难,邱家只怕百口莫辩。 但这不是她如今需要担心的,毕竟邱家家大业大,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她的眼前之忧,是秦文芝这个姨娘。 今日之事,并没完全摆平,最多只能算是缓了一缓,秦文芝和那麻婆子此时不讲,不代表今后也不宣扬。 “晴梅,多谢你了,今日可将我吓懵了。”段可茹仰起脸对晴梅说。 邱氏闻言自责道:“都是娘不好……茹儿乖,娘今后再也不会说那种话了……” 晴梅想了想,说:“夫人,有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 “讲就是了。”邱氏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 “夫人还是多同老爷说说话的好,无论是对茹小姐,还是夫人自己,都是有好处的。”晴梅说着,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段可茹。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这道理女人都懂 邱氏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叹道:“我一个当夫人的,却还要你这个下人提醒,是我想得太不周全了……” 晴梅连连摆起手来:“夫人千万别这么讲,晴梅只是多嘴一句罢了。” 见母亲似乎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段可茹心里算是舒了一口气。她记得,母亲房中有一把古筝,每每弹奏,都动听无比。据下人说,父亲段怀鸣,当年就是因为听到了母亲的琴声,才叫了媒婆上门提亲的。 只不过,这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她就不太清楚了。 秦文芝的院子,离这里很近,只隔着一道围栏,琴声应当是很容易传过去的吧。 段可茹心念一动,摇起了母亲的衣袖:“娘,你好久没弹过古筝了,茹儿想听。” 邱氏耐不住她撒娇,只得走到古筝前,双手轻抚琴弦,手指宛若削葱,简直不似人间之物。 琴声一起,邱氏的眸中,就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瞬间,仿佛不是已育有一女的少妇,而是年方十八,尚且懵懂的妙龄女子。 秦文芝示意采盈将窗户打开,好让琴声传得更远些。 上一世,母亲受尽了马氏和秦文芝的欺辱,不仅因为娘家衰败,还因为膝下无子。 虽然段可茹并不觉得女子比男人卑贱,但这世间的其他人,都是认可男尊女卑的,女人没有儿子,就好比没有树木根基不稳,哪怕是当家主母,也会有被风吹倒的一天,更何况邱氏如今还不是当家主母,府中的种种事务,一直是老太太与管家在打理。 老太太年过古稀,身子骨早已不太利索,邱氏的性子,又实在不适合管这些,秦文芝就更不用说,只是个姨娘,上不得台面,这样下去,大大小小的权力,只怕都会被下放到那马氏手中…… 段可茹正琢磨着该如何是好,胳膊忽然被人轻轻戳了戳。 戳她的人,是晴梅,见她回过了神,便赶紧将她拉出了房门。 段可茹抬头一看,门外的花园里,站了个人,不是父亲段怀鸣是谁?看那神色,竟是有些痴了。 邱氏的琴艺的确出众,加之一边弹奏,一边不经意地回想嫁入段府后百无聊赖的日子,心里头甚是愁苦,琴音中也就带着一股淡淡愁绪。 段怀鸣在秦文芝房中,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这流水一般的曲子,不知不觉就循着琴声来到了花园里,远远看着窗里那张动人的面孔,心里好似有根弦,被她的纤纤玉手轻轻拨动了一下。 段可茹将这情形看在眼里,悄悄绕开父亲,带着晴梅往前院去了,只将采盈留下来给他们使唤。 二人前脚刚到前院,后脚就来了个人,这人是马氏房中的丫鬟,名叫翠莲,脚步匆匆地穿过院子,出门而去,居然瞧都没瞧一旁的段可茹和晴梅一眼。 晴梅见状,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这翠莲太无礼,仗着是二夫人房中的,竟连小姐你都不放在眼里!” “依我看,她不像是故意的,倒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所以才没顾得上行礼。”段可茹说着,问晴梅道,“你身上带没带银两?” “带了些,小姐,您要做什么用?”晴梅问。 段可茹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我要你跟着那翠莲,她去哪里,你就去哪里,她买什么,你也买什么,你若被她瞧见了,就说是出府替我买冰糖葫芦。” 晴梅点点头,嘴上虽不说,但心里越发觉得段可茹这个长小姐,今日古怪得紧,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待她走后,段可茹独自一人在前院闲逛,颇觉无趣,想来想去,想起了那今日才进府的杨守愚,便向那些个经过的下人打听起了这人。 这一打听,还真就听到了一些趣事。 据下人们说,杨守愚并非无名之辈,他的父亲乃泉县县令,泉县距京城有有数十里之遥,至于他为何会来到段府,有传言说,是为了躲避一桩婚事。 “那与他有婚约的女子啊,定是丑陋不堪的,不然他怎会逃婚逃到京城来?”一个牙齿有些黄的婆子,啧啧了一声。 她姓田,是马氏的儿子坤哥儿的奶娘,在下人之中很是有地位。 “谁说一定是长得丑?说不定是不解风情呢,这男人嘛,最不喜欢的就是冷冰冰的女人。这道理,咱们女人都懂。”另一个名叫咏芳的丫鬟,一边说一边拿眼瞅着段可茹,显然是拿准了段可茹年纪尚小,听不懂这话里的嘲讽之意。 段可茹心中冷笑,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那田奶娘见段可茹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胆子更大了,阴阳怪气道:“谁说的?这道理,大夫人不就不懂?” 看来这些人,还真将自己当软柿子了?背地里说些风凉话也就罢了,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放肆? 段可茹冷冷打量着这些下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深不见底的枯井。那唤作咏芳的丫鬟,冷不丁与她对视了一眼,浑身上下立刻变得有些不自在,仿佛如芒在背。 “田奶娘、咏芳,你们今日挺清闲啊!”晴梅的声音忽然响起,颇有些咬牙切齿。 她一进门,就听到这帮长舌妇,在说些不怀好意的话,心里也是没好气。 “哟,是晴梅啊,啧啧,真是越长越俊俏了,可惜呀可惜,陪在大夫人身边,哪里能有什么机会……”田奶娘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眨着一对三角眼,没继续往下说,意思却是明摆着的,长得俊俏的丫头,往往不会一直是下人,而会爬到上头做主子,大夫人邱氏向来不受老爷待见,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不会有爬床的机会。 晴梅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哪里听过这等含沙射影的龌龊话,当即气白了脸:“田奶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是应该很清楚么?”田奶娘哼了一声,笑得轻蔑,“别以为整天摆着个冷脸子,我就不晓得你肚子里是些什么花花肠子……” “晴梅,我饿了,让你给我买的冰糖葫芦呢?”段可茹打断了二人的争吵。 晴梅将冰糖葫芦递给她,狠狠瞪了那田奶娘一眼,脸上余怒未消。 “走,我们回去。”段可茹淡淡看了一眼那得意洋洋的田奶娘,和那些围在一旁,幸灾乐祸的丫鬟们,心中早已有了一个主意。 晴梅显然余怒未消,不解地问:“小姐,你为何就这么放过田奶娘?这人实在太可恶,竟敢当着你的面侮辱大夫人!” 段可茹并未回答她,反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办得如何了?” 晴梅从怀中掏出一包药,递给段可茹说:“我一路跟着那翠莲,见她去药铺买了几服药,喏,就是这种,大夫说这是专治伤寒的,说是药性太温和,效果不甚好,现在已没多少人用了。” “伤寒?”段可茹接过那药,思忖道,“近来,府里似乎并没有人患这种病……” “是了,我也有些想不明白……或许这药,是那翠莲买给自己吃的,我们这些下人身子骨硬,有些小病小痛的,也没人看得出。”晴梅猜测道。 “你将这药好生收着,别弄丢了。对了,爹难得来看娘一次,你叫厨房多烧几个菜,我要留爹在这儿用膳。”段可茹说。 晴梅抿嘴一笑:“小姐,你就是不留老爷,老爷今夜也会歇在夫人房中的。” 说着,将药放入怀中,转身往厨房去了。 这夜的菜肴很是丰盛,段可茹特地打听了父亲爱吃什么,让厨子一样一样地做了,却没给自己邀功,而是借晴梅之口,说这一切,都是母亲邱氏特地安排的。 事实上,邱氏哪里晓得段怀鸣的口味?虽说嫁入段府已有八年,但她连段怀鸣平日里喜欢做什么,都不太清楚。 段怀鸣自然没想到,这是女儿段可茹的主意,吃得正欢,忽然听见段可茹嘀咕道:“娘,我今日听田奶娘说你不懂道理,可为何晴梅和采盈都说,你是最讲道理的人?”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段怀鸣皱起眉头,放下了筷子。 这严肃的神色,将段可茹“吓”得浑身一抖,小脸皱成了一团:“田奶娘就是这么跟茹儿说的……她还说,那个什么道理,女人都应该懂,可是茹儿也听不懂……” 邱氏听了,脸红一阵白一阵,将女儿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责问一旁的晴梅:“你怎么让大小姐听见了这种混账话?” “不关晴梅的事……晴梅那时给茹儿买冰糖葫芦去了。”段可茹含着“眼泪”说。 “是哪个田奶娘?马氏房中的那个?”段怀鸣问。 若是平时,这等小事,他是不会管的,但今日当着妻子的面,还是得做做样子。 邱氏这个冷美人,好不容易有了几分娇妻的味道,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任由这种事破坏心情? “回老爷,就是那马氏房中的田奶娘。”晴梅低垂着头地说。 “她真是这么说的?”段怀鸣又问。 “回老爷,的确是跟茹小姐讲的一样。”晴梅答道。 “好!好!我不过短短数月未归,家中就出了这等恶奴,将那田奶娘给我叫过来!”段怀鸣的脸色很不好看。 “爹”,段可茹上前拉了拉段怀鸣的袖子,“为什么田奶娘要说娘的坏话?” 段怀鸣有些不耐烦,说道:“下人向来粗俗,自然是口无遮拦的,所以才要罚。” “现在连一个奶娘,都敢骑到我的头上了……”邱氏摇着头,连连冷笑。 她向来不喜欢与人相争,不想因为得罪他人,所以被人看成了软柿子,看来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若不是腰板硬,下人哪里敢议论主子?”晴梅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提醒。 去马氏那儿叫田奶娘的,不是晴梅,而是采盈,这也是段可茹一开始就想好了的,身旁随时留着个口齿伶俐的下人,总归不是件坏事,有些话不便说的,就可由她来说。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看看谁才是软柿子 马氏只是个平妻,而且比邱氏过门晚,身份地位均比不得邱氏,按理说,就是马氏再有理,都得让着邱氏,更何况这一次,她占不到半个理字? 而段怀鸣的心,又是偏向邱氏的,所以眼下即使扳不倒她,也足够让她喝一壶。 田奶娘很快就来了,脸色讪讪的,应该是知道自己这次在劫难逃了,刚进门就扑倒在地,哭天抢地地磕起了头:“夫人饶命……奴婢口无遮拦,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没半点悔过之色,反倒是带着一股冷冰冰的恨意,只不过因为低着头的缘故,旁人均是瞧不见的。 “田奶娘,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可不是第一次犯,自从我进府,就没少听你指桑骂槐。”晴梅抢白。 她知道,茹小姐这一次,是想要好好整整这田奶娘,可夫人邱氏是个心善的主儿,若是多听这田奶娘痛哭几句,耳根子只怕会和心一起软下去。 “小蹄子,你说话可得凭良心!”田奶娘一擦鼻涕眼泪,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晴梅,“你若是早抓住了我的把柄,怎会拖到今日才咬住不放?” 言下之意,晴梅是在故意针对她。 “既然你死皮赖脸,不肯承认,那我也不会给你留情面。不说远的,就说今日吧,你先是骂了夫人,再又骂了我,说我跟在夫人身边,是想要……想要当姨娘!这话,大小姐也是听见了的!”晴梅咬牙切齿地说。 “住嘴!”段怀鸣将桌子重重一拍,额头上青筋直跳,“活腻了是不是?都给我掌嘴!” 晴梅和田奶娘立刻收了声,跪倒在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饭桌上咕噜噜地滚过一只瓷碗,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好几瓣。 “不是晴梅说的,是田奶娘说的……”段可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盛怒之下的父亲,“田奶娘还说了一个我没听过的词……那词好像叫……爬床。爹爹,爬床是什么意思?” 田奶娘听了这话,差点没两眼一黑,吐出一口老血,自己何时说过? “老爷,冤枉啊……”她爬到段怀鸣脚边,将头磕得砰砰响。 秦文芝就是爬上了段怀鸣的床,才得了姨娘的身份。为此,向来严厉的老太太,特地将段怀鸣叫过去,不轻不重地说了一顿。 用老太太的话说,纳妾之事,对男人来说没有半点不好,对整个家族来说却是不然。后院每新添一个主子,暗地里,就不知要多多少勾心斗角。虽然绝大多数大家贵族,都不准许姨娘产子,但绝大多数姨娘,都费尽心思想要怀上子嗣。这种子嗣,说得好听是庶子、庶女,说得不好听,是婢生子、婢生女,因为身份的缘故,难以在朝廷担任官职,更是难以光宗耀祖,说得好听是人丁兴旺,说得不好听,就是多了一大摊子麻烦事。 因此,老太太绝不会让段家的男丁,纳妾纳得太容易,非得让他们心里有个疙瘩,今后才会有所收敛。 被老太太教训过的段怀鸣,一听这“爬床”二字,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冒起一股无名火:“来人,把这恶奴拖出去乱棍打死!” “不行啊,老爷!田奶娘死了,谁来给坤哥儿喂奶?”一人匆匆闯了进来,竟是马氏,“老爷,您就可怜可怜坤哥儿,饶了田奶娘吧……” 段可茹早就瞧见她躲在门外,之所以没有拆穿,就是想看看,她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京中奶娘多如牛毛,你还怕找不着?”一直没说话的邱氏,终于出声了。 她一开始还有些于心不忍,现在却是狠下了心,要好好罚一罚这田奶娘,同时,对马氏也多了几分敌意,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若不是马氏平日里不将她放在眼里,对下人管教不严,这田奶娘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 见邱氏丝毫没有饶过田奶娘的意思,马氏又急又气,咬着牙忍下心头的恨意,脸色发白:“姐姐,段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是菩萨心肠,为何要同一个小小的奶娘过不去?” “娘,我也觉得田奶娘可怜……”段可茹小声说。 田奶娘听了这话,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大小姐也是菩萨心肠,老奴甘愿做牛做马,报答大小姐不杀之恩……” 然而段可茹的下一句,让她不禁哑然。 “可是娘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坤哥儿今后要是由田奶娘带着,会不会变得像田奶娘一样?”段可茹仰起头,看着父亲段怀鸣。 段怀鸣点了点头,心道:七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自己竟险些疏忽了。像田奶娘这样无德的下人,怎能照看自己的嫡长子? “还不快把这恶奴拖出去?”他冷声说。 立刻有家丁上前,将又哭又嚎的田奶娘拖走了。 马氏的手攥得紧紧,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她怎么也没想到,老爷会这般维护邱氏。 段可茹此时最希望的,就是马氏当场发狠,最好是狠狠冲撞父亲几句。 但出乎她的意料,马氏除了脸色极不好看之外,并没有表露出别的什么。 “娘,得给坤哥儿再找个奶娘。”段可茹对母亲说。 邱氏点点头,吩咐马氏道:“这一次,得找个规矩些的,可不能再像田奶娘一样,连说话都没个分寸。” 马氏气得浑身直颤,依旧没有说话。 邱氏想了想,又说:“我记得茹儿的奶娘就不错,懂规矩,又老实,老爷,你觉得如何?” 邱氏一片好心,在马氏听来,这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段可茹的奶娘,不就是邱氏的人?邱氏想将自己的人,安排在她儿子身边,不是有所图谋是什么? 然而没等她开口拒绝,段怀鸣已经点头答应:“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老爷放心,我这就叫人去将那奶娘找来,保准坤哥儿啊,和茹儿一样白白胖胖。”邱氏说。 段可茹听了,一脸黑线。 潜意识里,她仍将自己当成大人,而不是未长大的小屁孩儿,因此听到这“白白胖胖”二字,心里才会古怪得紧。 马氏当着老爷的面发作不得,只得忍气吞声地谢过了邱氏,暗想:奶娘来了之后,自己找个借口,将她打发走就是了。 “我出门在外,已好久没抱过坤儿了,他近来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爱哭?”段怀鸣问。 马氏怔了怔,低着头说:“坤儿刚刚吃饱,现在应该已经睡熟了。” “嗯,那我明日再去看他。”段怀鸣说。 马氏面色讪讪的,找了个借口回房去了。 经田奶娘这么一闹,天色已是有些晚,段可茹也回到了自己房中,晴梅服侍她洗漱之后,在一旁静静点着蜡烛,手腕不经意地一斜,几滴滚烫的烛油洒在了被褥上。 她吃了一惊,赶忙掏出帕子去擦,却不小心被那蜡烛点燃了衣袖,火焰一窜三尺高。 段可茹赶忙端起一旁的面盆,往她手上一泼。 尚有余温洗脸水,眨眼就将火浇熄了,晴梅长舒一口气,显然被吓得不轻。 她向来稳重,绝不是粗手粗脚之人,只不过方才在母亲房里时,似乎就有些心不在焉。 段可茹放下面盆,问道:“晴梅,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晴梅还以为段可茹是要责罚她,连忙说道:“奴婢知错……” “我不是要怪你”,段可茹眉头微蹙,疑惑道,“你平日里从没做过这等粗心事,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晴梅见她没有责罚自己的意思,略略地舒了口气,说:“奴婢是觉得,二夫人今日有些怪。” “哪里怪?”段可茹问。 “若是平常,老爷就是没问起坤少爷,她都要装作不经意地提几句,说坤少爷如何如何乖巧,如何如何聪明。可今日,老爷想去瞧瞧坤少爷,二夫人却没有答应。”晴梅一边思忖一边说。 “确实有些奇怪……”段可茹一时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明日,你去马氏那里看看,看能不能从她的丫鬟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茹小姐……”晴梅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 段可茹看着她,等待下文。 “奴婢还觉得,另一个人也有些怪。”晴梅说。 段可茹想了想,脑海中不知不觉浮现出杨守愚的脸。 “杨守愚”这个名字,她一定在哪里听说过……可是,是在哪里呢…… “这个人,就是小姐你。”晴梅的声音,将她从短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段可茹诧异地“嗯”了一声,心里居然有些慌:“我哪里怪?” “哪里都怪,说的话,做的事,甚至脸上的神情……都和以前大不一样,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过幸好这变化是好的,不是坏的。别的不说,至少小姐在不经意中,就让夫人看透了之前没弄明白的道理。”晴梅认真地说。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段可茹淡淡笑了笑,“我不过也是想通了一些道理罢了,我娘耳根软,又心善,而那马氏和秦文芝,都不是好对付的主儿。今日你也看到了,连马氏房里的奶娘,都敢随口辱骂我娘,要是不给她们些颜色看看,今后只怕要反了天了。” 晴梅摇着头,笑道:“小姐,你果真是变了,你之前都是管二夫人叫二娘的,更是从没直呼过秦姨娘的名字。” “在外人面前,我当然不会这么叫。”段可茹朝窗外看了一眼,说,“天色不早了,你也快些歇着吧,明日我要早起习武,多跟那杨守愚学学拳脚。” 晴梅将蜡烛吹熄,便下去了,段可茹躺在宽大的绣床上,静静闭上了眼。和庄子里的稻草堆相比,这床如此柔软,简直像一池水,要将人浸没了…… 醒来时,天刚微微亮,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叫声似乎是从马氏的院子里传来的。段可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唤来晴梅和采盈,吩咐道:“你们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晴梅和采盈点头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匆匆跑了回来,面色均是有些惊慌。 “怎么了?”段可茹问。 “小姐,是坤少爷,早夭……夭了……”晴梅手足无措地说。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还有个有点怪的人 坤哥儿?昨日晴梅还在说,那马氏的言行有些古怪,今日坤哥儿就夭折了,这件事情,怎么处处透露着古怪? 段可茹心中涌起一股不祥之感,起身下床,说:“我去看看。” 然而她刚走出门,就被一个婆子粗横地推搡了回来。这婆子姓刘,同田奶娘一样,也是马氏身边的人。马氏在一众女子之中,算是较为高大的,而这刘婆子长得极胖,因此常有下人笑称这对主仆“牛高马大”。 “刘婆婆,你这是做什么?”晴梅质问。 “哼,做什么?茹小姐,老奴奉劝你一句,你现在还是乖乖呆在房中的好,免得老爷一怒之下,将你一起罚了!”刘婆子恶狠狠道。 “罚?罚什么,难道茹小姐做错了什么不成?”晴梅反唇相讥。有这刘婆子堵在门口,她和采盈,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更不用说段可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小姐。 难道二夫人她们,是想借机对付夫人和大小姐? 刘婆子自然不会来护着段可茹的,马氏早有吩咐,事发之时,定要将晴梅这个伶牙俐齿的丫鬟。和段可茹这个大小姐一齐拦住,余下邱氏一个软柿子,才最好对付…… “是不是做错了事,待老爷细细查过便知。”刘婆子冷声说。 这话,说得段可茹有些云里雾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茹儿小姐,你还是自求多福吧。”那刘婆子回了段可茹的话,心中却冷笑,只怕这小姐的名头也当不了几日了。 没等到段可茹再开口询问,从那马氏院子之中又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呼喊声,“坤儿……”随后是嚎啕大哭,虽然不能出去,但是从门口那下人们出出进进的脚步声中可以听出来,貌似那坤哥儿没救了。 索性不能出去,段可茹从里屋隔着窗子看过去,不多时隐约见到了父亲匆匆的身影,紧接着是秦姨娘,后来连娘亲也一并被喊了过来。 段可茹慢慢走到门口,冲那刘婆子道:“刘婆婆,你关着我们也无济于事,不如让我们出去看看也好。” 那刘婆子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个不过七岁的小七嫡出小姐,却并不开口回答她的问题,段可茹见状心中凛然,一张稚嫩的小脸上划过和自己年纪不相符合的阴冷,她怎么倒是忘记了,前世的时候这坤哥儿之死是她和娘亲人生之中的转折点,也正是自此之后,他们在段府之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段可茹心中冷笑,只是可惜了这刘婆子并不知道,此时的段可茹已非当年任他摆布的懦弱的女童,思及此处,段可茹冷声道:“刘婆子,你不必如此阵仗,我好歹是这府中的大小姐,即便犯了错,也该交由爹爹亲自处理,如何轮到你一个婆子擅自软禁?” 刘婆子讶异,这小童什么时候竟然如此的牙尖嘴利,不由软了身段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就算是借给婆子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拘了小姐。” “既不敢拘了小姐,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还不快将我们放了。”晴梅一脸的怒容,这婆子手上一套嘴上一套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 刘婆子也不做声,只冷冷开口道:“奴婢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怎么?晴梅姑娘莫不是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如此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晴梅的脸色变了变,刚要与她分辨,突然间被段可茹不着痕迹的扯了扯衣角。 段可茹的心中却已经九转十八弯了,这马氏那边刚刚传来动静,甚至还未曾容得他们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刘婆子就已经将自己和两个丫头给禁足了,这岂不是明摆着欲盖弥彰吗?只是不知道这幺蛾子是何人兴起的,真是那已经怀有身孕的秦文芝?还是那状似无辜的马氏?抑或,她们两个都有份? 依稀记得当年坤哥儿死的时候,她只是一味的害怕,一味的哭,以至于后来被栽赃陷害,说是坤哥儿死于中毒,而那毒药的来源竟然是自己不久之前送过去的一个小小香囊,着实可笑,若是她娘亲真的要对那坤哥儿下手,犯得着让她亲自动手吗?不过那时是那时,如今是如今,这一次她决计不会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心中正在思量,一个尖锐的声音毫不客气的穿破了段可茹的耳膜,“大小姐,老爷和老太太以及各位姨奶奶们都在前厅候着了,就等着大小姐过去。” 来人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琳琅,没曾想,这坤哥儿的死,倒是将老太太都惊动了,也好,如此,她倒是要去好好的看一场戏,顺便看看众人的反应。 段可茹带着晴梅和采盈二人一同来到前厅,只见那厅中早就已经丫头婆子跪了一地,段怀鸣一脸的怒容,那双略带血丝的眼眸显出他的愤怒之情。 当家老太太坐在正中,依然是一脸的半睡半醒,不知是因为见得多了还是因为真的瞌睡,在这样的时候她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半陷在阴影之中的脸倒是越发让人觉得高深莫测起来。 邱氏站在那厅中,如同傲然的寒梅,神圣而不可侵犯,不知为何,看到母亲这样孤傲的背影,段可茹的心中隐隐觉得微痛,她心底暗暗发誓,这一次,一定不会让母亲遭受同样的痛苦经历。 旁厅之中,早就已经备了灵堂,买了上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材安置那个夭折的孩子。 段可茹心中冷笑,这速度倒还真是够快的,前脚刚刚听说那坤哥儿出了事,这后脚连棺材都预备下了,这算是什么?真真拿她当七岁的孩子了? 马氏趴在那棺木前面,一双眼睛早就已经哭了个通红,就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看来,这坤儿的死,倒是确实剜了她的肉一般,从段可茹进来,她的一双眼睛就满是愤恨的盯着她,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 秦氏跪在母亲的脚边,轻轻扶着腰,似乎很是痛苦,脸上多少带着些许泪痕,只那眼眸之中的一抹精光一闪而逝,很快就没入了那委屈之中。 段可忻乖巧的站立在马氏的身边,见到段可茹进来,不由向后缩了缩,仿佛她是什么危险分子。 段可茹不着痕迹的将厅中众人看了个遍,心中隐隐觉得奇怪,这马氏的表现貌似有些奇怪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给众人请了安,“祖母安好,爹爹安好,娘亲安好,二夫人……” “你这蹄子,还敢如此老神在在的给我们请安,只怕背地里不知道又包藏着什么祸心吧?”当段可茹冲着那马氏鞠躬问好的时候,马氏的眼睛突然凌厉起来,她一下子冲上前去,声音也凄厉无比,眼泪更是稀里哗啦的落了一地,方才还算是镇定的她此时开始歇斯底里,“你还我坤儿,还我!” 段可茹状似一脸惊吓,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一副天真女孩被吓到的感觉,随即扬起容貌俊秀的小脸来忽闪着大眼睛满脸的委屈道:“爹爹,这……” 段怀鸣略带不满的扫了那马氏一眼,“茹儿还是个孩子,何况,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未曾调查清楚……” “老爷,你不能因为她是长女就有所包庇,这件事情我一定要为坤儿讨回一个公道。”马氏边哭边说道,“如今这证据确凿,现在只需要问问这小蹄子不就知道了吗?” 邱氏顿时冷了脸,“老二,你好歹也是长辈,却一口一个小蹄子的骂着,自己不觉得丢脸难道老爷也不觉得丢脸吗?” 段可茹却依然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此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哪一步? 马氏止住了眼泪,“你莫要转移话题,我的坤儿好好的为何会中了毒,大夫说了,若不是坤儿身上佩戴的香囊之中有讣厄散,一个小小的伤寒也不至于会让坤儿……坤儿他还那么小……” 马氏是越说越激动,大有要即刻惩处凶手的意思。 段怀鸣上前安抚道:“好了,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太过悲伤了,总之还是先查出事情的真相要紧。” “其实只要老爷每个房中依次搜查,又怎么会查不到蛛丝马迹呢?而且这种毒药也并非像是砒霜之类多见,到各个药铺去寻的话,说不定会找到有用的线索……”马氏边哭边说道。 段可茹心中佩服,在如此悲伤的情绪下,这分析案情倒是如此的井井有条,还真是叫人奇怪。 “妾身愿意接受检查!”秦氏似乎为了表明立场,第一个表态,让这坤哥儿中毒的香囊是她拿给那坤哥儿的,她自然也就成为了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对象了,当然,她也第一时间交待了这香囊的来历,这个香囊其实是段可茹给她的。 段可茹心中暗道,事情应该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应该是这秦氏和马氏联手演的一出戏而已,为的就是对付他们母子,如今这秦氏提出要接受检查,若是母亲碍于自己的骄傲身份而不愿的话,这莫须有的罪名也就坐实了。 果然,让段可茹担心的事情出现了,邱氏闻言神色不由一冷,她出身高贵,几时受过这种侮辱,何况,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做这种事情,为何要平白让他们搜查呢?于是她开口道:“我……” “我娘亲和我都十分的赞同二夫人的话,还是尽快将这投毒之人抓出来的好。”段可茹打断了邱氏的话。 邱氏一愣,虽说觉得女儿此时的行为很是没有礼貌,不过却也让她挑不出毛病来。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一石二鸟 段可茹强调似的开口道:“娘亲,你也觉得应该尽快搜查出凶手对不对?” 虽然不明白不过七岁的女儿,为何突然间会如此的说话老成,但是邱氏原本想要拒绝的想法,此时却被悄然置换了,也罢,身正不怕影子歪,查就查吧。 见到邱氏意外的没有反对,段怀鸣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事实上他担心的就是这骄傲的邱氏会不同意被搜查,毕竟她出身显赫,哪里受过如此屈辱。 段怀鸣此时将目光投向那昏昏欲睡的老太太,恭敬的询问道:“母亲,您看……” 似乎是被这询问声惊醒过来,老太太应了声,“那就查,彻查!” 于是乎段府上下开始了掘地三尺的行动,大有不将那毒药寻出来不罢休的意思。 因为寻找需要一些时间,所以段怀鸣让几位姨娘都暂且起来,何况秦氏身怀有孕,也不适合长期这般跪着。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事情的结果,马氏的哭声依然在耳畔萦绕,那秦氏听着这哭声心中冷笑,这女人还真是会做戏,她瞥了一眼段怀鸣,见到他此时正在极力安慰着那个满脸泪痕的女子,邱氏则一脸冷漠的坐在那里,端庄秀丽的容颜上是一片坦然。 秦氏低敛了眼眸,不由想起昨夜和那马氏的一番长谈,当时她正用了宵夜,刚刚准备歇下,突然听得耳畔传来敲门声,一声紧着一声,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秦氏皱了皱眉头,原本不想答理,却又觉得有些不妥,虽说此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却终究还只是个侍妾身份,这府中的人,她一个都得罪不起,于是吩咐了下去,“麻婆,去看看是什么人?” 刚刚在外屋躺下的麻婆不由撇了撇嘴,嘟囔道:“这是谁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 麻婆嘴里有些不满,却依然还是去开了门,门一打开,两个身影就被让了进来,而此时秦氏也已经披了外衣从床上下来。 来人一身黑色披风,都将脸遮在那硕大的披风帽子里,看不清楚模样,进了屋来,两人都掀了那帽檐,露出两张秦氏熟悉至极的脸来,竟是马氏和她身边的丫头翠莲。 笑意几乎是一瞬间就挂到了秦氏的脸上,“我道是谁,原来是马姐姐来了,快快请坐,麻婆,还不去弄些茶点来。” 麻婆有些不情愿的退开了去,心中却暗道,这秦氏还真是谨慎,和这马氏说个话还要将她这个老婆子支开,看来日后还要多用心些才能取得这秦氏的信任。 马氏也不客气,一脸心事的坐了下来,从那略显红肿的双眼可以看出她似乎哭了一段时间,秦氏心中暗暗思量,能够让马氏如此伤心的会是什么事情呢?在这段府之中,马氏的地位虽然不如邱氏但是毕竟也是平妻,何况和邱氏比起来,貌似段怀鸣要更加宠爱她,最重要的是她给段怀鸣生了个儿子,但是现在,这个女人却是如此真真切切的表现出她的悲伤,这究竟所为何事? 秦氏沉默,等待着马氏先开口,而马氏在犹豫再三之后,总算是说出了来意,“妹妹,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秦氏一愣,马氏这是有事要求自己?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姐姐有什么事情吩咐就是,哪里谈的上帮不帮的。” 马氏颔首,冲丫头翠莲使了眼色,翠莲乖巧的走到门外去守着,大约是担心那麻婆突然间回来。 马氏这才掏出锦帕来拭泪道:“坤儿他……怕是熬不过今夜了。” 秦氏一听也大惊失色,这坤哥儿是段怀鸣的长子,也是段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主,这些日子,虽然也听说了坤哥儿身体不适,但是段怀鸣早早的就请了大夫来,也说这坤哥儿已经有了起色,怎么这么一会儿就…… 见到秦氏神色讶异,马氏也不多加隐瞒,于是将那坤哥儿如何得了风寒又如何从风寒一下子成了伤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秦氏,而为了不让段怀鸣怪罪,这些日子,马氏一直隐瞒着。 秦氏闻言不由一把握住了马氏的手,面上沉痛道:“姐姐,这些时日还真是苦了你了,既要担心着坤哥儿的病情又要如此顾全大局的隐瞒着,实在是不容易。” 听着秦氏如此贴心的话,马氏的眼眶不由的愈发红了,这些时日来自己一个人承受的压力是没有人能够明白的,看来这秦氏倒真真是个贴心的主,不过感动之余,马氏的心中又有了芥蒂,如此贴心的可人儿,只怕早晚会将老爷的心给彻彻底底的勾了去,当然这并不是自己今日来所要思量的事情。 “姐姐,你说吧,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妹妹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妹妹虽然人微言轻却也愿意为姐姐出个头,姐姐若是不知道如何对老爷说,不如由我去说好了。” “如此,我就先多谢妹妹了,其实我今日来并非是因为不敢对老爷说这件事,而是……”马氏四下环顾一眼,压低声音道,“而是想着如何利用这件事情。” 秦氏一愣,“姐姐的意思是……” “既然我儿坤儿命不久矣,那日后我在这府中的位置自然是岌岌可危,虽说我和那邱氏是平妻,但是那邱氏背后毕竟还有个宁妃撑腰,怎么的都要比我胜上一筹……” “姐姐多虑了,在老爷的心中只怕邱氏并不如姐姐。”秦氏打断了马氏的话,装模作样的安慰道。 “妹妹不用安慰我,这感情的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跟着老爷这些年,岂会不知道老爷的心思,若不是因为我替老爷生了坤哥儿,又怎么可能从一个姨娘成为老爷的平妻呢?” 秦氏低敛了眉目,看不清楚表情,心中却在盘算着马氏这是要拿自己当枪使么?自己到底该不该帮她呢?她原本是邱氏的陪嫁丫头,如今却处在侍妾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若是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子,那么今后至少也会成为姨娘,犯不着为了一个马氏而毁了自己的前程不是? 马氏似乎早就已经猜出了秦氏的想法,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今日过来有些冒昧,也知道妹妹终有一日会飞黄腾达,说不定日后还要仰仗妹妹,但是妹妹有没有想过,邱氏不管怎么说都有娘亲撑腰,老爷就算是看在宁妃的面子上也不会为难邱氏的,而妹妹……却终究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侧室。”见到秦氏的脸上稍稍有些动容之色,马氏继续道,“何况,就算是不为了自己着想,妹妹也该为自己的孩子谋划一番不是?这庶出的终究比不过嫡出……” 秦氏轻轻抚了抚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马氏说的有些道理,这府中若说有谁对自己最有威胁,恐怕就是邱氏了,虽说她总是清高冷傲不受老爷喜欢,但是谁知道人会不会变,若是有一日她变得温柔贤惠起来,加上她的背景,恐怕就算是老爷也不会不动心吧。 秦氏微微捏了拳头,身份,一直都是她心中的痛,即便她容貌出众,性情温婉,却终究会因为出生而沦落到做妾的份上,不,她不甘心,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将来一直背负着庶子庶女的命运。 想到这里,秦氏抬了头,直视着那马氏道:“姐姐说的虽然有礼,但是想要将邱氏拉下马来岂非容易之事?” “所以,我才会舍了我的坤哥儿……”马氏红了眼眶,银牙微咬,倒仿佛这坤哥儿的死是邱氏害的一般。 “这和坤哥儿有什么关系,坤哥儿身染重病,早晚会被老爷知道的,何况大夫那里,估计也瞒不住……” “若坤哥儿不是死于重病,而是其他呢?比如中毒!” 秦氏睁大了眼睛,她终究年轻,又是刚刚怀了孩子,虽说心中也有几分算计,但是要真正说到害人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胆怯,最重要的是这坤哥儿是马氏的亲身骨肉,她有些难以想象这马氏如何下得去手?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想来妹妹也明白,何况现在坤哥儿已经无药可医,若不是不想坤哥儿如此白白死去,我断然不会腆着脸来求妹妹。” 秦氏犹豫了片刻倒也算是能够理解这马氏的做法,既然这坤哥儿早晚也是个死,倒不如用他来做了这铺路石,孩子日后还会有的,但是这除去敌人的机会却是稍纵即逝。 “姐姐有几成把握?” 马氏闻言,眼中这才露出些许放心来,“本来只有五成,若是有了妹妹帮助,少说也有八成!” “好!如此,我帮姐姐就是!” 秦氏也不是省油的灯,这种机会不是那么容易有的,何况若是扳倒了那邱氏,她想要往上爬就简单的多了。 于是马氏如此这般的将自己的计划说与秦氏知道,秦氏不动声色的记了下来,等待着好戏开场。 “找到了,找到了!” 下人们的声音将秦氏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她的唇边划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来这些下人的手脚还真是迅速,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她偷偷瞥了那邱氏一眼,见她依然一脸的淡然不由心中冷笑,看你还能镇定多久? 段怀鸣冷着脸,冲那下人道:“大呼小叫什么,生怕外人听不见吗?” 那下人闻言连忙闭了嘴,恭敬的上前将手中的东西交到了段怀鸣的手中,低声禀告道:“老爷,这是在秦夫人房中找到的,已经验明了,确是讣厄散。” 秦氏闻言不由心中大惊,她向马氏扫视过去,这和他们之前商议的并不相同,这讣厄草为何会从她的房中搜出呢?看着马氏那一脸的悲痛神情,秦氏突然间明白了,原来马氏想要除去的并非一个邱氏,她是想要连自己一并除去。 想要一石二鸟?做梦!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柔弱女子心肠硬 几乎是一瞬间,秦氏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主意,马氏想要借此机会一人独大,还真是想的美。 马氏却在此时从那棺木旁边起来,一脸愤恨的指着秦氏道:“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的坤儿,就算是你将来生了小少爷,坤哥儿也不会与他争些什么,你又何必如此心狠,竟然帮着你的旧主一同谋害我儿,老爷,你一定要帮妾身做主啊……” 马氏的这番话无非就是在传达两个信息,第一,这孩子是被人下毒而死的,第二么,这下毒之人不仅有邱氏还有秦氏,加上先前这秦氏本来就是邱氏的陪嫁丫头,和旧主密谋害死段府长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氏,你休要信口雌黄,我为何要对一个孩子下如此毒手?”邱氏闻言忍不住开口,她的性子向来冷傲,容不得任何人对她有如此侮辱。 “这理由我如何知道,大约是来府中多年却未曾诞下公子,所以对坤哥儿心生嫉恨……” “一派胡言!”邱氏冷声道,“你不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的可笑么?” 邱氏说完扫了段怀鸣一眼,“老爷,你说呢?” 段怀鸣沉默不语,显然是对马氏这个牵强的理由多少有些相信,自古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邱氏也为自己诞下了茹儿,但是茹儿终究是个女子,不可能继承这府中的衣钵,而坤哥儿却不同,他终究是长子,所以马氏的这个理由倒是也说的通,只是他隐约又觉得有些不对,按照这么多年来他对邱氏的了解,她决计不是个会耍如此阴谋诡计的女子。 见到段怀鸣沉默不语,邱氏不由心中恼怒,“段怀鸣,你也觉得此事是我做的么?” 段怀鸣眼见邱氏那种颐指气使高人一等的模样,心中不由也有些恼火,这些年来她几时对自己温柔缱绻过?仗着娘家身份尊贵,从来都是对自己冷漠以待,如今出了这种事,她却依然不肯有半分的低头。 “段……” 邱氏想要继续开口,却被段可茹扯了衣服,“娘亲莫要着急,老祖宗在此,自然会还娘亲一个公道的,何况爹爹还什么都没说不是?” 段可茹一边说着一边使劲给邱氏使眼色,希望她能够稍稍冷静一些,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她和段怀鸣争执不下,又因为性格骄傲而一味的咄咄逼人,这才会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邱氏心中奇怪,茹儿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让自己质问段怀鸣?不过茹儿说的倒是也有几分道理,既然老太太已经出了面,那么这件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估计也不会就此罢休的。 “也好,如此,还请老太太定夺。” 老太太睁开眼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段可茹一眼,心中暗道,这小丫头倒是有几分她当年的伶俐,居然知道将这皮球踢给自己。 段可茹见到老太太在看自己,不由冲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来,随即放开了邱氏的衣角,径直走到老太太跟前,拉过老太太的手道:“老祖宗,您是最英明公允的,所以这件事情还要劳烦老祖宗操心,爹爹你说可是?” 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段可茹,老太太心中直嘀咕,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鬼灵精了?何况先前貌似和自己也没有如此的亲密,每次见了自己就和她那个冷冰冰的娘亲一般,最多只是规矩的行个礼,今日怎么会如此乖巧聪颖? 不过老太太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老太太自己没有子女,虽然说这段怀鸣对她还算是恭敬,却到底少了一份亲热,如今这孙子辈的段可茹如此亲自自己,在老太太觉得意外的同时,倒是添了几分高兴。 而段怀鸣对于段可茹的提议,也是十分的认同,事情出在坤哥儿身上,又牵涉了自己的几个女人,他的立场难免有些难办,不管这结果如何,如今是谁都不能偏颇,不过如果这件事由老太太来定夺的话,倒是大大的减少了他的麻烦。 于是段怀鸣连连表态道:“是是是,这件事情交给母亲定夺是再好不过了。” 老太太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略一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们都还看得起我这个老太太,这件事情我就暂且接下来了,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许妄自散布流言。” 老太太一开口,就遂了段可茹的心愿,她现在最为担心的,就是秦氏和马氏在段怀鸣的身边说些误导的话,所谓三人成虎,到时候母亲想要辩解都难了。 老太太正了神色,不紧不慢的询问道:“马氏,老身可是听说坤哥儿病了有一些日子了,这一次该不会是因为病情突然恶化……” “老祖宗冤枉啊!坤哥儿身子不适是不假,却也在大夫的照料之下有了起色,眼见着这一两日就要好起来了,偏偏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可叫我今后怎么活啊……” 听着马氏悲悲戚戚的哭诉,老太太皱了眉头,挥手道:“好了,别哭了,吵得老身头疼!” 马氏闻言也不管继续大声哭喊,只能压低了声音抽泣,老太太继续询问道:“听你说坤哥儿的死是因为佩戴了秦氏送去的香囊可是?” “正是如此,昨日秦氏送了香囊过来,妾身也没有在意,只道是她喜欢坤哥儿所以才会这么做的,却没有想到那香囊之中竟然藏有讣厄散,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秦氏突然“噗通”一声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老祖宗为我做主,这香囊本不是贱妾的,是邱姐姐送了贱妾,说是可以凝气安神,贱妾觉得这香味特别,又听说坤哥儿身体不适,这才给坤哥儿送了去,哪里知道这其中有毒呢?” “那在你房中搜出的讣厄散是怎么回事?” 秦氏一脸的委屈,嘤嘤哭泣道:“若是我要存心陷害坤哥儿,又怎么会亲自将这香囊给坤哥儿送去,何况贱妾现在自己也身怀有孕,难道就不担心这毒药不小心被贱妾给沾染了吗?” 众人闻言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尤其是段怀鸣,越发觉得这秦氏不可能是投毒之人。 马氏心中暗忖,看来想要扳倒这秦氏没有这么容易,她能够从一个陪嫁丫头爬上老爷的床,除了美貌之外,定然是有几分心计的。 秦氏此时又重重的叩了头,“老祖宗明察,那香囊是茹儿小姐前日送给贱妾的,在贱妾手中停留不过半日,连那针脚都没有动过,如何能说这毒药就是贱妾放的呢?何况贱妾自小也没有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这讣厄散是什么东西?” 秦氏的一番话,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摘除的干干净净,倒是让马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不过马氏也不焦急,既然不能一石二鸟,除去一个邱氏此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秦氏说完用余光看了马氏一眼,眼底划过一丝狠戾来,真是好啊,说是要算计邱氏,结果连自己都一并算计上了,这个马氏看来没有看上去那般的温良恭顺,如此说来,之前倒是自己小看她了。 事情到了这里,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开始将怀疑的目光转向邱氏母女了,而那香囊在经过检查之后,被确定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这个检查结果直接说明这香囊之中的毒应该是之前就被放进去了。 段怀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邱氏,虽然他心中不太相信向来高傲的邱氏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但是如果坤哥儿死了而秦氏是凶手的话,这得到好处最多的人就应该是邱氏了。 面对段怀鸣怀疑的目光,邱氏冷冷的蹙眉,心中划过一丝厌恶来,没想到夫妻多年,段怀鸣竟然会如此怀疑自己。 此时的段可茹心中,却在细细思量着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到底哪里出现了纰漏,前世的时候虽然到最后也是如同现在一般母亲和自己被冤枉了,但是她却没有做任何的努力,也没有认真去想好端端的自己和母亲怎么就成了替罪羊了呢?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邱氏母女身上的时候,那当家老太太却低着假寐,看上去精神不济,马氏暗中咬了咬牙,心下焦急无比,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这是玩的什么花招?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立刻拍板定案吗?还在这里磨蹭些什么? 段怀鸣也觉得奇怪,事已至此,老太太怎么反倒是打起瞌睡来了?而他又已经说了这件事情交给老太太处置,一时间也不好重新接手定夺,看着那跪在地上的秦氏和一旁哀伤的马氏,段怀鸣终于咳嗽了一声。 老太太似乎被这咳嗽声惊醒,看了众人一眼道:“都已经说完了?” 众人略一点头,马氏等人心下正窃喜着,这该不是要宣判了?却没料到老太太的目光,却意外的投向邱氏和段可茹道:“你们可还有话说。” 未及母亲开口,段可茹就率先言道:“老祖宗明鉴,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有人陷害我和娘亲,秦姨娘说她不知道什么是讣厄散,我娘亲又怎么会知道呢?秦姨娘服侍了我娘这么多年,对于这一点该是最为了解的不是?” 秦氏的脸色变了变,没曾想到这丫头如此犀利,竟然拿捏住她的陪嫁丫头的身份,让众人听了也不免生疑,如此说来也有些道理,这秦氏跟随邱氏多年,一直都是她身边的大丫头,除非他们两人串供,否则要说秦氏不知道邱氏的内情,还真是让人不太相信。 “这个或许吧。”秦氏勉强回答道。 段可茹微微眯了眼眸,心中冷笑,或许?还真是会置之度外,想要将这罪名推到娘亲一个人的身上,做梦!这一世,她段可茹可没有那么容易被欺负了去。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容后再议 段可茹并不继续质问秦氏,而是转头冲那马氏道:“二夫人,这香囊在秦姨娘身边这么半天的时间,都未曾出现什么问题,怎么一到坤哥儿身边几个时辰不到,这坤哥儿就夭折了呢?真是好可怜呢!” 段可茹却继续扭头询问段怀鸣道:“爹爹,你说这风寒和伤寒是不是同样的病?” 对于段可茹如此东一榔头西一棒的问法,在场众人是都有些糊涂,先前不是还在说毒药的事情,怎么突然间问起这风寒和伤寒的不同来了? 段怀鸣没有开口,老太太却接过话道:“这两者当然是不同的,普通的风寒只要注意休息,对症下药很快就能好了,但是这伤寒么,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 老太太的娘家是医药世家,自然是对这药理十分的精通。 马氏心中一惊,总觉得今日这个不过七岁的女娃娃,竟透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成熟,她的眼神也让人不敢直视,竟像是能够看清楚她的心中所想一般,但是随即她又安慰自己道,这决计不可能,她一个小女孩能够懂些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小心这老太太才是。 段可茹的话已经成功的让老太太心生疑惑了,她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里外外透着蹊跷,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这个段可茹,这小丫头突然间表现出来的机智和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让老太太甚至感觉她像是换了一个人,是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还是这丫头故意隐瞒,答案不管是哪一个都让这当家老太太心中多了些想法,看来,日后倒是要好好关注这个小丫头才是。 在场除了老太太对段可茹多了几分好奇之外,还有一个人的目光一直在段可茹的身上,此人就是暂时借住在段家的周至贤,原本这是段家的家事,周至贤应该要回避的,但是事发当时周至贤刚好和段怀鸣在一起,段怀鸣顾忌周至贤的身份,也就没有刻意让他回避。 不过经过这一番的唇枪舌剑,周至贤倒是对眼前这个小小的未婚妻产生了不只是一点点的兴趣,这个看上去一脸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眼神之中总是闪烁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成熟老练,在情势极其不利于她和邱氏的情况下,她竟然能够及时的想出最好的办法来,将这件事情交给老太太处理。 “母亲,您看这件事情……”段怀鸣似乎想要即刻就拿出一个结果来,到了现在这件事情的始末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摆明了就是邱氏母女下毒害了坤哥儿在前,将罪名推给秦氏在后。 老太太却依然没有表态,只是从那张舒适的躺椅上站了起来,吩咐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查的清楚的,何况关于这坤哥儿的死因恐怕还要再好好的琢磨琢磨,这样吧,你们都先各自回去,等到日后有了消息,老身再通知你们过来好了。” 马氏心中一沉,段可茹却心头一松,看来,这一劫算是暂时逃过去了,要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和娘亲已经差点被送进监狱了,不管怎么说既然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能够改变一点是一点,她要用自己的努力去慢慢改变自己的未来。 老太太带着琳琅离开了前厅,丝毫不理会马氏的哭诉和段怀鸣的不解,以及那秦氏的喊冤。 老太太一走,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众人是散的散走的走,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一时间,这前厅之中就只剩下段怀鸣和秦氏,马氏二人,哦,当然,还有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坤哥儿。 马氏红肿着眼睛,跪倒在段怀鸣的面前,“老爷,难道就真的这样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段怀鸣蹙眉,“你想怎么样?老太太已经发了话,这件事情容后再议,何况这证据不是并不充分么?” “什么证据不充分,人证物证俱全,还要怎样的充分,妾身看老太太分明是忌惮邱氏的娘家势力,所以才会如此不公允,容后再议,恐怕只要老太太来解决这件事,就永远没有结果,那我的坤哥儿岂不是白白的死了?” “姐姐说的对。”秦氏也一脸委屈的凑了过来,柔声开口道,“老爷,并非是妾身等人蛮不讲理,只是夜长梦多,何况今日邱姐姐能够出手害坤哥儿,改明儿就有可能害贱妾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到时候只怕……” “哼!我谅她也不敢!”被两个女人这么一撺掇,段怀鸣的心中也不由恼火起来。 “只怕邱姐姐仗着有老太太撑腰,有恃无恐啊!” 段怀鸣的脸色是愈发的难看,貌似他们说的有理,坤哥儿是自己的长子都会遭到如此毒手,这邱氏的心未必也太狠了些,虽然说当年她嫁给自己确实是不情不愿,但是现在却是要他们段家一族断子绝孙啊! 不过眼下这件事情老太太出了面,他多少总要顾及老太太的面子,不能做的太过分,左思右想之后,段怀鸣吩咐道:“这样吧,既然老太太说要彻查,那么就让她再多查上两日好了,两日之后若是再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那么就休怪我无情了。” “若是这两日之中那邱氏跑了该如何?这件事情若是叫她娘家人知道了,只怕想要办的公允就难了。” 马氏一脸的担忧,段怀鸣闻言则开口道:“这样吧,这两日你先让人在他们房中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段府中半步。” 马氏这才满意的离开,临走之时递给秦氏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不过秦氏却看懂了,虽然说之前马氏想要连自己一并给除了,但是秦氏也不糊涂,这世界上并没有永远的敌人,有的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若是有必要,她自然会在段怀鸣的耳边说些对邱氏不利的话,若是能够扳倒了邱氏,倒也算是马氏的一大功劳。 “老爷……” 马氏一走,秦氏就上前挽了段怀鸣的手臂,段怀鸣也顺势搂住了秦氏那略略有些发福的腰肢,“怎么了?” 秦氏浅笑,“老爷今日准备在何处过夜?” 段怀鸣略一思索,这邱氏向来对他爱理不理,加上今日的事情显然是针对了邱氏,所以她那里是去不得的,而马氏刚刚丧子,心情悲痛恐怕也没有什么心思来服侍自己,唯有这秦氏么……似乎也不行,她身怀有孕似乎也不方便。 秦氏却凑到了段怀鸣的耳边吐气如兰道:“老爷,不如,今日就去妾身那里过夜吧,妾身一定会给您一个难忘的夜晚如何?” 看着秦氏那张千娇百媚的脸,段怀鸣哪里经得住这种诱惑,低斥了句,“小妖精。”却还是顺着她的脚步一同往别院走去。 段府之中邱氏和马氏因为是平妻,所以他们的院子相邻,在一个大的院子里,而秦氏因为身份低微,所以只能住在别院里。 段怀鸣和秦氏一同回了院中一番温存自然是不用言表,而后,秦氏却突然间开始暗自落泪。 享受完体贴服侍的段怀鸣自然是一脸心疼的将秦氏拥入怀中,“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老爷,妾身日后恐怕没办法再服侍老爷了。” “何出此言?”段怀鸣有些错愕。 秦氏低敛了眉目,暗自垂泪道:“今日这件事情终究要找个替死鬼出来,邱姐姐身份高贵,老太太自然要顾忌,而马姐姐又是苦主,思来想去,只有妾身身份最为低微,想必老太太最后会将这罪名推诿到妾身的身上……只可怜我这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出生……” “休要胡言!”段怀鸣恼怒道,“这件事情此时还未曾有定夺,你怎么有如此想法呢?” “妾身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老爷若是不喜欢,妾身不说就是了。” 秦氏是一脸的委屈,段怀鸣看了是心疼不已,“文芝,你放心,我是不会让老太太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放到你身上的,明日我就去和老太太说清楚。” “多谢老爷,只是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老太太更加觉得妾身值得怀疑么?何况这件事情若是让邱姐姐知道了,妾身往后恐怕就别想在府中立足了。” “文芝你多虑了,这府中的事情恐怕还不是她邱氏说了算的,你又何必如此的杞人忧天呢?凡事不是有我吗?” “妾身自然知道老爷对妾身百般照顾,只是老爷难免会有公事在外,何况,这后院的事情老爷也不便多参与……” 段怀鸣为难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说该怎么办?” 秦氏一脸委屈,“老爷,妾身哪里知道该怎么办?最多只是希望老爷能够看在妾身对您一片痴心的份上能够让妾身能有个好的下场而已。” 秦氏说的是一片痴心,段怀鸣听的是心中激动不已,一直以来他都渴望有一个女人能够全心全意的对待他而不是因为种种外界原因,所以当他遇到秦氏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之后,他觉得上天简直太眷顾他了,但是如今,这个女人却遭受了如此的冤枉,忍受着如此的痛苦,而他作为一家之主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处置,日后还怎么在这家中立威? 想到这里,段怀鸣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这件事情他不能再继续交给老太太处理,看来他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来,尽快将这件事情处理妥当了才行。 “老爷……” “文芝,你放心,不出两日,这府中将不会再出现与你为敌的人。”段怀鸣信誓旦旦道。 秦氏却故作惊讶,“老爷你千万不可这么做,若是老太太怪罪下来……” “老太太那边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暂时不要让老太太知道,等到事情结束之后,老太太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已经来不及了不是?” 秦氏闻言这才止了眼泪,都说是红颜祸水,看来,此话倒是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