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都是犯贱欠下的债   “你怎么能够,赖在我心里还不走。”   阿俏清澈的歌声在床头响起,苏元年动了动耳朵,然后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千疮百孔,还说不痛。”   “可我怎么能够,搜寻……”   还没等铃声唱完副歌部分,被子里的人一个鲤鱼打挺扑向枕头上响得欢快的手机。   “啊啊啊啊啊……忘了开飞行模式!谁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啊!”苏元年顶着个鸡窝头将手机关了。   她扒了扒头发,一双游离的眼睛死气沉沉地盯着手机屏幕。   难得休息一天,她昨晚临睡前竟然忘了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真晦气!这还没到八点钟呢。   苏元年小声抱怨着,屏幕一亮,新买的小米3又不识趣地响起来。   “陌生号码?这年头推销的都这么坚韧?”   虽然心里疑惑,她还是没接电话。   边打哈欠边转身下床走进狭窄的卫生间,苏元年刚打了盆水,外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手机又响了。   她咬牙切齿地走回床前,手一抓一划,电话接通了。   “喂!?”   “喂,你好,请问你是苏元年吗?”对方压根儿没被她过冲的语气吓到。   像是早已准备好措辞,手机那头的人不等她反应过来就开始认真说道:“我是秦默的母亲,你和他是高中同学吧?秦默现在有点事儿想请你帮忙,希望你能和我见个面。”   “什……什么?”   苏元年听到“秦默”这俩字时如遭雷劈。   就好比走在楼梯上忽然一脚踩空,她的心脏先是停跳了一秒,然后以更快的速率“噗通”跳着,跳得几乎要整个飞出胸口。   秦默……   这名字有多久没听见了?   她恍恍惚惚地回忆起一些零碎的片段,耳边一迭声的“苏小姐”却又让她瞬间清醒。   “我……我在,阿姨,您刚才说什么来着?”   秋意浓咖啡厅在苏元年租的房子附近,步行大概五分钟。   她出来穿了条压箱底儿的蓝色碎花洋裙,及肩的头发随意束在颈后,整个人看起来既干练又清新。   到了约定地点,苏元年左右看了看,发现左手边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色长衣的女人。她深吸了口气,然后步伐坚定地走向对方。   “你好,阿姨,我是苏元年。”   女人惊讶地回转头来,刻意打扮过的脸上显露出几条深刻的鱼尾纹。   “苏小姐……”她朝她点点头:“坐吧。大清早就吵醒你,真不好意思。”   苏元年尴尬一笑:“没什么,我……年轻人嘛,早睡早起身体好。”   她见过秦默的妈妈,不过眼前这人和印象中的秦母有太大区别,以前的她三十出头还保养得十分得当,光看外表根本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现在虽然风韵犹存,气色却大不如前了。   饶是昂贵的化妆品也遮不住她满脸的疲惫和沧桑。   “你今天休息吧?”秦母将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要吃什么,不用客气。”   “嗯。”   服务员端来一杯焦糖拿铁,苏元年正想加糖,秦母却在这时漫不经心道:“你今年大多了?”   “……27。”   “哦,也不小了,交男朋友了吗?”   “没,没呢,还没遇到合适的。”   “是吗?”秦母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对面的苏元年。   只见对方微微低着头,额前齐整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却遮不住秀挺的鼻梁和两片红润的薄唇。虽说长得不算惊艳,但如此清秀的模样到了这个年纪仍是单身,却又说不过去。   女人收回目光,右手缓缓搅弄着桌上的咖啡。   “眼光太高了吧?”   “啊?”苏元年明显一愣。   “……还是个小姑娘啊。”秦母无奈笑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来,我是想请你给我儿子当保姆。”   “噗……噗!”还没喝下去的咖啡瞬间喷溅出口,苏元年既吃惊又尴尬地憋红了整一张小脸。   她慌得四处找纸巾,还没找到,秦母却适时给她递来一条黄白色的手绢。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但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女人出神地望着前方,似乎只要透过苏元年就能看到些什么。   她两手紧紧抓在一起,喃喃道:“秦默他得了一种病。”   “西医学名:多重人格症,中医学名:人格分裂症,其他名称:癔症,此类患者行为的差异无法以常人在不同场合,不同角色的不同行为来解释,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   苏元年读着电脑上“人格分裂”的百度百科,心里就好像被一块大石堵住,越往下读就越难受,各种复杂的情绪也井喷而出。   她“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随即翻出手机拨通了好友的电话号码。   “喂,佳佳啊……”   “干嘛?”手机那头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   “大事!我这儿发生了一件大事!”   女人天生喜欢八卦,听苏元年这么一说,好友乐佳佳立刻提醒了十二分精神:“什么?什么大事!?”   “额……你还记得秦默吧?”   “秦默?!”   谁知对方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开始不买账:“你别给我提他!我说你是不是傻!?都这么多年了,人家女朋友都换好几批了,你还在为他伤春悲秋是不是!?”   “不是……”苏元年无力地叹了口气:“今天他妈妈来找我,她说秦默得……得精神病了。”   “你说什么!?”   “我说……”她忍受着乐佳佳高八度的分贝:秦默他得了精神病,人格分裂知道吗?!”   “啊!?”   那边沉默十秒之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   苏元年、秦默和乐佳佳三人以前是高中同学,乐佳佳特别不待见秦默,因为秦默总是装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其实是在扮猪吃老虎。   本来就够讨厌他的了,后来他竟然放弃了好友苏元年,乐佳佳从此恨他入骨。   说起来,苏元年和他相遇也是一段孽缘。   秦默这个人凡事都做到滴水不漏,哪怕有心想戳破那层窗户纸和苏元年交往,最终还是选择了对他来说最为有利的做法——全身而退。   苏元年在这场拉锯战中一败涂地。8年过去了,她仍是忘不了对方,忘不了当初那个隐忍而又热情的秦默。   是谁说,拒绝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不是恶语相向,而是给了对方希望又将人一把推开。   若即若离,永远是暧昧而又残酷的距离。它让苏元年几天几夜睡不好觉,有一段时间甚至要靠药物入眠。   如此伤人于无形的温柔凶器,难怪苏元年在初听到“秦默”这两个字的时候无法冷静。   都怪自己太贱啊。   苏元年挂掉了电话,耳边犹响着乐佳佳“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警告。   那时的她是怎样的呢?   尽管有着骄傲,面对秦默时还是无法自拔地陷下去了。   秦默的学习成绩名列前矛,她也跟着拼命努力只为考上一个能够接近对方的分数。   秦默喜欢穿梭于球场打球,她就每天下午放学后准时跑到球场自动搜索他的方位。   秦默的情绪稍微有些不对劲,她恨不得立刻化身为他肚子里的蛔虫读懂他每一次皱眉的想法。   她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让自己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   乐佳佳却说,这是犯贱。   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和秦母的对话,苏元年重又打开电脑登陆了支付宝账号。她查看了一遍所剩余额,然后按着手机找到了银行之前发来的短信。   加上最后一张存放工资的建行卡,苏元年悲催地发现她的储蓄只有三万。   如果辞退现在的工作专心照顾秦默,按照秦母给出的条件,她半年就能挣下这个数目!   人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苏元年挣扎着,脑海中却又响起乐佳佳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你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跟狗见了骨头一样,要是直接照顾他本人,哼,我看你还不成了哈巴狗!”   “你说,你想了他8年,8年,抗日战争都结束了,你呢?你盼来了什么?对方有想过你一分一秒吗?”   “苏元年,如果你还有丁点骨气,别去见他,这一辈子,都别见他!”   ……   第二天,苏元年顶着两个黑眼圈赶去上班。   工作到12点,刚下班手机就响了。   她认命地拿出手机按下接通键,疲惫的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阿姨您好。”   “元年啊,昨天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阿姨,我还需要时间,工作也好,租房问题也好,这些事情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   “可是秦默的病情……”   苏元年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阿姨,你觉得我和你儿子能有多大交情?我们充其量只是高中同学,说句不好听的,秦默就算病入膏肓我也没有义务管他。”   秦母明显有些紧张:“那你……那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元年低头看着反光的地板:“这样吧阿姨,您让我先去见见他,前提是别让他知道。” 正文 第二章:这是病,得治   T市中医院位于市中心地带,左邻市政府右靠人流集中的汽车站,一到节假日就堵车。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城市规划,公交路线更是改得乱七八糟,苏元年出一趟门换乘了好几辆公车才顺利到达目的地。   车站设在医院后门,苏元年下车给秦母打了个电话,自己站在原地盯着不远处悬挂在高楼上的巨幅海报发呆。   此时正值大中午,阳光火辣辣地照射下来,车来车往的柏油马路被烘烤得仿似冒烟,过路的行人头顶上都撑着一把把五颜六色的遮阳伞。   一滴热汗沿着额角淌下,苏元年忽然懊悔没把伞带出来,正热得心浮气躁,脚底覆下一片阴影,她吃惊地转身,秦母正握着一把彩虹伞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热吧?来多久了?”   “刚到。”苏元年讪讪地缩了缩肩膀。   “嗯,跟我来吧,这就是他工作的地方。”秦母抬头望着大门右侧“急救中心”的门牌,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自豪。   “哪个科的?”   “外科。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他外公……算了,都是往事,我听说你以前的成绩也不错,后来考了哪所大学?”   “K市工大。”   “那不错啊,学的什么专业?”   “工商管理。”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三楼外科医生的办公室。   不同于外面的喧闹和炙热,这里凉得丝丝冒气。绿色盆栽摆放在门口两边,办公室内部的空调“嗡嗡”作响,偶尔有几个护士踩着高跟鞋匆匆走过,整个医院的走廊过道安静得没有人声。   秦母推开其中一扇门领着苏元年走了进去。   “这是他的办公室,现在他不在。”   “那他……”   “正在手术吧。”   苏元年面露疑惑:“您不是说他病了吗?”   秦母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他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像变了个人似的。阿康……阿康就是周医生,他说秦默现在还处于观察期,并不确定就是人格分裂症,而且……”   “而且什么?”   “就算秦默变得不正常……”秦母哽咽道:“他也能好好工作。”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苏元年惊了一下,然后茫然无措地看向秦母。   “你别担心,这个时候一般是实习医生给带饭过来了,秦默估计还要过会儿才能回来吃饭。”   说完,门被推开,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人正拎着盒饭面色匆忙地走进办公室。   “哎!阿姨,您今天又过来啦?秦医生有您这个母亲真是好福气,这位是……”   看见苏元年,男人明显露出好奇的神色。   “她是秦默的老同学,碰巧今天来医院遇到了我,我就带她来这儿坐坐。”   “哦哦!”男人连连点头:“那不打搅你们啦,我送完饭就走,等会儿还有个会议呢!”   “哎,小陈啊,你记得不要让秦默吃辣的,平时也监督着他点儿。”   “行行行,这我还不知道吗?外科医生的老毛病了,阿姨您就放心吧!”   苏元年正不明所以,秦母却忽然挽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外面带。   “我们出去走走吧,秦默该回来了。”   护士台前面的座椅上坐着许多打着点滴的病人,苏元年和秦母挑了个角落的位置相邻而坐。墙上时钟走到2点06分的时候,一群白大褂从护士台侧面的走廊走出,行走时每人身上都像带了风一样,既干练又有型。   他们仿佛就是刚刚打完一场硬仗的士兵,现在又要辗转下一个战场,而当中最为瞩目的,除了领头的主任医师,当属年轻轻轻却风头正傲的秦默。   哪怕几年没见,苏元年也能一眼认出人群中的他。   同样穿着白袍,秦默180公分以上的身高却让他多出一股收敛不住的气势。像是烈火熔浆刚浇铸而成的利剑,年轻气盛,自信逼人,尽管面露疲态,他出色的五官依然不减锐气。   苏元年猛然心跳,直到他走过以后,她又失神地想——秦默已经不再是当年的秦默了。   她现在十分害怕再次站到他面前。   “元年,元年?”   “啊?阿姨,怎么了?”   秦母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不去见见他么?”   “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但他……”   话音未落,一道温和的男声打断了秦母。   “秦阿姨。”   苏元年抬头,一张俊逸的笑脸映入她眼中。   “阿康。”秦母有些激动地站起来。   她正想给二人介绍,那男人却眯着一双吊梢眼暧昧笑道:“她就是苏元年吧?”   心理咨询室内,周康脱下外袍坐到苏元年和秦母对面,然后打开桌前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随后轻轻一推,便将电脑转到苏元年面前。   “看这个视频。”   回复到工作中的状态,周康整个人显得严肃而犀利。   “这是之前我从医生办公室调过来的。”   苏元年不解地看向电脑屏幕。   只见视频里面出现了秦默的身影。他正伏案写着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嗡嗡”响动,他莫名其妙地站起来,站了好一会儿,忽然全身紧绷,手中握着的钢笔被他用力摔飞出去。   苏元年屏住呼吸。   下一秒,秦默嘴里嚷着一个人的名字跌跌撞撞地跑出办公室。   视频中,办公室恢复安静。苏元年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爆炸了,剧烈的震荡让她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苏小姐。”周康适时出声:“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阿姨要把你叫来了吧?”   苏元年木讷地点点头。   秦默叫的名字是“元年”。   她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就像买了一张彩票,一直放着,兑奖日期过后才得知自己中奖了。   她既想哭又想笑,但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康,希望这个男人能告诉她更多关于秦默的事情。   “知道他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吗?”周康扫了一眼脸色发白的秦母,得到她的认同后,他继续说道:“他一直喊着要去见你,凡是上去拦住他的人都被他揍了,最后是我们几个人合力把他制住的。”   “我们将他绑回办公室。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压力过大,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周康边说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苏元年的反应:“但他不断地胡言乱语,还试图挣脱绳索,对每个人都充满警惕和攻击的态度,我迫不得已给他打了镇静剂。”   “事后,就像秦阿姨说的,他变了个人。”   秦母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元年,然后低声恳求道:“我们试了很多种方法,心理辅导、吃药,帮他请假休息,可都行不通,他还是偶尔会变得十分奇怪,连我这个母亲也劝不住。现在就只有你了,元年,希望你可以帮帮他!”   “我……”苏元年不知所措地咬着下唇。   “秦阿姨,让我和她谈谈。”   周康走过去安抚性地拍拍秦母的肩膀:“您先冷静下,去看看秦默。”   “好,阿康,拜托你了。”   秦母走后,苏元年显得更加局促。   “在我面前不必紧张。”   “呵……”她勉强笑笑。   “说实话,我和秦默也算是至交了,他会变成这样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周康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配合他出挑的五官及柔和的面部轮廓,他就像书中所说的翩翩君子。   然而,他看人的眼神直接而玩味。   “起码我不知道他喜欢过一个叫'元年'的女孩。这么说吧,你是他人格分裂的导火索,所谓'量变导致质变',加上外界诸多压力,他就变成今天这样了。”   “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辅助治疗。”   “如果我不愿意呢?”   “你不愿意吗?”周康假装懊恼地皱了皱眉:“那就麻烦了。虽然你不是成病主因,但缺少你的帮助恐怕不行呢。”   “哎……”苏元年深吸了口气:“我会考虑,现在我要知道怎么辅助治疗。”   “首先你要了解这种病症,人格分裂,我们称之为'多重人格症'……”   苏元年头痛地摆摆手:“说人话。”   周康抿唇笑道:“像秦默这样,他的记忆断层了,他不记得前一人格的经历,包括他现在的交际关系和工作经验。他对身边的亲朋好友没有任何感情,而且他的行为举止会和前一人格形成巨大反差。”   “这是病,确实得治。”   苏元年的严肃脸让周康一阵闷笑。   “前段时间,秦默的外公打算将他送到国外治疗。”   “为什么没去?”   “我不赞同。”周康再次露出谨慎的神情:“秦默这种情况并不适合离开熟悉的环境,这样只会让病情更加糟糕。我的建议是,他照常工作,生活方面由你来照顾。”   “就是让我当他的保姆?”   “没那么简单。”周康摇摇手指:“辅助治疗还需要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你觉得当他正常的时候,他会怎么对你?”   “啊……”苏元年似笑非笑地捂住眼睛:“我就说嘛,难怪报酬这么高。”   “还有一点。”   “什么?”   “秦默的父亲和外公根本不同意让你过来,阿姨打算瞒着他们。”   “啊!?” 正文 第三章:有病就吃药   苏元年将塞在床底下的一箱衣服拖了出来,正准备整理,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苏元年!快给我开门!”   听见来人的声音,苏元年垂下双肩沉沉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门打开后,一个穿着黄色连衣裙的短发女孩板着脸气呼呼地推开苏元年走进宿舍。   “你在干什么!?”她瞪着一双大眼,化了淡妆的脸上满是不能理解的愤怒。   “收拾行李。”   “然后呢!?”   “搬出宿舍。”苏元年心虚地转移视线。   “能耐!!”女孩把肩上的挎包狠狠摔到床上:“我不是叫你不要去吗!?人家给你金山银山了!?”   “一个月五千。”   “……”女孩被噎了一下,随即又恢复理直气壮的神色:“你现在的工作养不活你吗?!”   “佳佳,我已经想好了,你劝我也没用。”   “想好了?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苏元年随便挑了几件冬装塞进行李箱:“我就当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还有,我总得彻底舍弃对秦默的感情,这是个机会。”   “我看你是找虐!”   乐佳佳泄气地坐下来帮她折叠衣服。   “你现在是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怎么可能!”苏元年白了她一眼:“住他隔壁。”   “地址是哪儿?我方便找你。”   “金安北路38号成济花园D座6楼。”   “什么!?”乐佳佳两眼放光:“成济花园!?那可是富人区啊!”   “可不是,赚大发了!”   苏元年提着一个大号行李箱站在成济花园门口,烈日炎炎,头顶上的太阳晒得她满头大汗,她却由心底生出一股凉嗖嗖的感觉。   不是她说,这地方也太偏僻了吧!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来还得爬一个大坡,出租车都不愿意开进来!   苏元年看着那古堡一般的铁栅大门,立马又风中凌乱了。   她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大门左侧的保安室。   窗口探出一个戴着警帽儿的老人:“小姑娘很面生啊,你找人吗?”   “不,我今天刚搬来。”   “哦。”老人用巡视的目光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那你带卡了吧?”   “带了带了。”苏元年尴尬地拿出通行卡,谁知对上去仪器没响。   她又按了一下,然后悲催地发现卡拿错了,慌慌张张地换了回来,老人正一脸警惕地看着自己。   “呵呵。”苏元年头皮发麻地笑笑,随即逃也似的跑进小区。   找到D座6楼,正打算生拖硬拽把大号行李箱弄进电梯,墙壁上一行醒目的告示忽然跃入眼中,苏元年默默读着,心里憋屈得想要淌血。   “电梯因故障维修中,请转安全楼梯。”   不带这么倒霉的啊!   苏元年欲哭无泪地抱着行李箱坐下,屁股一沾到冰凉的地板,她整个人软弱无力地趴在行李箱上面。   头发因被汗水沾湿而贴在脸上,娇嫩的面庞尽显疲态,苏元年吸了口气想要重新站起,身后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有人?”   苏元年心里“咯噔”一下,她扶着行李箱飞快地从地上站起来,不料碰到了拉杆,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   四目相接,疾风闪电天雷地火,一刹那,苏元年的眼前炸开了一片烟花。   烟火过后,刺鼻的白硝和烟雾呛得她喉咙干痛、鼻子堵塞,眼角也难受地冒出几滴生理性泪水。   只见秦默正穿着一身休闲服神色不明地站在楼梯口。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震惊,但双眸又很快恢复一片清明。   “苏元年?”   带着点疑惑的嗓音充满磁性和洞悉人心的穿透力,苏元年浑身一震,既熟悉又陌生的幸福感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嗯……嗯。”她勉强站稳,然后心神不定地把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   “怎么来了?”   “来”?什么意思?他以为自己是来找他的?卧槽!苏元年在心里问候了一遍秦默的祖宗十八代,最后还不解气地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行李箱。   “我住这儿!”   “什么时候……”   “今天!!”   秦默十分不解对面的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发飙,不过以前相处下来这种情况也没少见,他淡定地扫了一眼行李箱,好心问道:“要我帮你吗?”   “不用!”   苏元年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舔着干燥的嘴唇正想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对方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那我走了。”   “不是,我……秦……卧槽!就这么走了!?”   苏元年盯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恨恨咬牙。   累死累活爬上6楼,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还没来得及长出一口气,瞬间又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一百平米左右的客厅,浅蓝色沙发、碎花硬纸铺的地板、嵌入墙内的45寸液晶电视、装着流苏窗帘的透明落地窗,整个大厅透着冰凉清爽的海洋风格。   苏元年赞叹一声,全身心仿佛被洗涤了一遍,疲劳和汗水不翼而飞。   “总算碰上一件好事!”   她感慨着,然后爽快地拖进行李箱,收回钥匙、关门,一气呵成。   吃了泡面之后美美睡了一觉,苏元年这才着手收拾她的新房。   耗费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六七点左右,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本来打算叫份外卖草草解决,忽然想起这里是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顿时打消了坐等外卖的念头。   无奈翻看冰箱,发现里面除了两瓶矿泉水就只剩一片片的冰碴,苏元年一气之下肚子叫得更欢。   “难道又要吃泡面!?可恶,我好像也没带几包泡面啊!”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将行李箱翻了个底朝天,最终也没能刨出唯一能饱肚的泡面。   “啊——”苏元年哀嚎一声,随即有气无力地躺倒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饿死算了!”   瘪着肚子洗了个简单的热水澡,她换上维尼熊睡衣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伴随着无聊的电视声响,苏元年渐渐合上沉重的双眼。   8点56分,她是被外面一阵强过一阵的敲门声吵醒的。   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个时间点会有什么人来找她,双手却不知何时拧开了大门,还没看清面前站着的是谁,眼前一黑,身材娇小的苏元年立刻陷入一个宽厚的怀抱当中。   “元年!元年!是你,果然是你!”   撒娇似的声音闷闷地从头上传来,苏元年正感熟悉,脸颊又被一双大手用力托住。   “元年,你好像变得有点胖了。”   一张放大的俊脸毫无预兆地袭进眼中,鼻尖抵着鼻尖,灼热的呼吸互相混合,中午还面无表情的秦默,此刻正用深情的眼神眷恋地看着她。   卧槽,见鬼了。   这是苏元年清醒过来后的第一反应。   “不是,秦默,你先放开。”   “不行!”男人一改温情的语气,脸色变得无比森然:“我要是放开,你肯定又不见了!”   “我……”   我擦!   苏元年被这忽然的转变搞得晕头转向,她现在因秦默的亲密动作而心跳加速满脸通红,却也为挣不开对方的束缚而倍感恼怒。   “我怎么会不见呢?你现在就在我家门口!秦默,先把我放开,你勒疼我了!”   “好,好。”秦默有些惊慌地松开双手:“我弄疼你了?哪里疼?对不起元年,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不理我,你别走好不好?你留在我身边?嗯?好吗?”   好你妹啊!苏元年拍开他伸过来揩油的爪子。   “我现在有点饿……”   “什么?”秦默又伺机把脸贴近。   苏元年的怒气值“噌噌噌”往上涨:“我说我现在有点饿!”   “你饿了?来我家,还有菜。”   “……”她无语地看着被迫与他交握的右手:“你做的吗?”   “嗯,我做的,可能不好吃,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下次我再做给你吃好吗?”   她不想有下次怎么办?   苏元年唾弃自己的心软,却无法对眼前这个小心翼翼的秦默置之不理。   果然,这是神经病了吧?   她不习惯他对自己近似撒娇或哀求的语气,默默抚平了内心的鸡皮疙瘩,苏元年随他牵着自己的手走进对面大门。   吃饱之后,秦默走过来俯下身子暧昧地玩着她的发丝。   “我不敢闭上眼睛,我怕你一会儿又不见了。”   “够了。”苏元年心塞地抓住那只捣乱的手:“秦默,我是来照顾你的,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不会凭空消失。”   “真的吗!?”秦默如黑曜石般的双眼霎时光芒四射:“你不会离开我?真的,元年,我一直以为你只活在我的幻想中。”   “什么……”   话没说完,脸颊上忽然传来湿热的触感,苏元年吓了一跳,顺带着快速推开靠在身上的秦默。   “你……你他妈耍流氓呢!?”   秦默无辜地继续蹭上来:“我没有,我只是想亲亲你,元年,我……”   苏元年整张脸涨成猪肝色:“你有病啊!有病干嘛不吃药?!”   “我没病,我……”   “你就是有病!”   秦默被对方中气十足的声音震住:“对,我有病,但是……”   “吃药!!”   “……” 正文 第四章:精分男不好惹   正午十二点三十分,离成济花园最近的一家超市门前,苏元年和秦默一前一后走过收银台。   身后的人时不时搞点小动作,饶是苏元年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三番四次打掉那只做乱的手。   而“始作俑者”似乎毫无所觉,尽管被嫌弃无数次,他仍厚着脸皮伸手过去想要握住对方。   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刚刚闹了别扭的小情侣,女方正在气头上,男方则不断低头讨好。   终于,身材娇小的女方气呼呼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既无奈又生气的表情。   “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你有多动症吗?”   秦默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认真地点点头:“小的时候有患过多动症。”   苏元年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内心颇有种想要吐血的冲动。不管是有病的秦默还是正常的秦默,这人嘴炮的功夫她永远架不住。   好不容易找到个超市买些生活用品和食材,秦默竟然从花园到这里一路动手动脚,就连在车上也逮着红灯停车的时间对她进行“骚扰”。要不是被提前告知这人有病,苏元年绝对怀疑他不过是披着秦默皮囊的色魔!   深深吸了口气,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淡定。   推着购物车来到蔬菜区,秦默在一旁殷勤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肉?”   “肉?都喜欢吧,我不怎么挑食。”   “那买些鸭肉,我给你做竹笋焖鸭,鸡肉的话就做姜葱鸡,还有牛肉,配着荷兰豆炒……”   苏元年听他说得头大:“秦默,你想做个满汉全席是吗?”   秦默瞬间拉下脸:“你不喜欢吃?”   “我喜欢,但是……”   “但是什么?”   眼看着秦默的脸色越变越黑,苏元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怎么忘了?她现在面对的可是个精分人士!   “没什么,我吃,你做的我都吃。”   上一秒还语气森森的秦默忽然露出一抹笑容,整齐洁白的牙齿差点闪瞎苏元年。   要买的东西变得更多,购物车几乎装满了,苏元年偶尔帮忙推一下,秦默又借机亲密地靠过来。   两人经过水果区时买了一大堆香蕉、苹果、雪梨,还顺带抱走两只西瓜。到了生活用品区,苏元年缺什么拿什么,秦默只管点头说“买”,一副“霸道总裁”气势十足的模样,周围走过的妇女纷纷向苏元年投来羡慕的眼光。   “啪”一声,苏元年将一把手电筒放在小山一般的购物车上,随即霸气地指向收银台:“你先过去把这些东西分袋装了,我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秦默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好!”   待他转身离开了,苏元年走向转角的一排货架。   她走得急,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悄悄跟上了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   等她选好要买的浴巾和牙刷之后,苏元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远处的人向她投来震惊的视线,她正想转头看看后面的动静,一声惨叫蓦地从耳边响起,紧接着,一个男人被拧着手摔飞到地上,然后撞击到货架,货物砸下伴随着乒乒乓乓的声音,场面顿时十分混乱。   她还没反应过来,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一步步走近发出痛苦呻吟的“夹克男”。   即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和神色,苏元年依然能够感觉得到,那人生气了。   他刚才拧着“夹克男”的手,令她想起那个办公室的视频——当时的秦默手里紧紧拽着一只钢笔,力道之大仿佛能将钢笔捏断。   那样的秦默浑身充满煞气,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却又不知自己该归何处。   恐怖而又悲哀。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啊!”   “夹克男”绝望地以手挡住头脑,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他慌张地睁开眼睛,发现抓住他的那个男人正被一个女人从身后紧紧抱住。   “秦默,秦默,冷静一下好吗?”苏元年把脸深深埋进对方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我很好,这人交给保安处理好吗?”   她刚说完,超市的保安和经理相继赶到,他们拨开看热闹的群众将“夹克男”制服。   “抱歉,小姐,你身上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一身西装的经理毕恭毕敬地来到两人面前。   苏元年想要松开双手,却被脸色仍旧难看的秦默握了回去,她只好尴尬笑着,摇头道:“没有,我的钱包还在。”   “哦,那就好,惊扰到你了,抱歉,那人我们会送到警局。”   “好。”   众人散去之后,苏元年用力握了握秦默的手:“已经没事了,秦默。”   对方更加有力地回握,指关节明显泛白。他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紧抿的嘴唇仿佛藏住无处发泄的狠戾。   “我说没事了,你听到了吗?”苏元年试图耐心开导。   好半晌,秦默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他碰到了你。”   “什么?”   “他碰到了你。”   秦默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看起来脸色极差,语气中似乎仍带着对那个“夹克男”的怒气。   不知怎地,这让苏元年联系到被夺走食物的狼狗。她靠过去安抚性地拍着他的背部,轻声哄道:“原来你在意这个吗?我以后会小心的,我很好,我也没事,秦默,我们回家?”   秦默不确定地看着她:“你没事?”   “我没事。”   “那好,我们回家吧,回家。”   说完,秦默牵着她的手快速向外走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秦默差点因为走神而追尾,苏元年再次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秦默现在仍处于十分危险的状态。   她掏出手机给秦母发了一条短信,谁知手机没一会儿就响了,想着秦默就在身旁,她果断挂了电话。   “谁?”   “啊?”   “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   秦默转过头来一脸阴沉地盯着苏元年。   “是……是一个陌生号码。”苏元年心道不妙,脸上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是吗?给我看看。”男人说着朝她伸出右手。   “为什么要给你看?”苏元年睁大双眼——现在在她面前的人确实是她所认识的秦默吗?为什么她感觉十分陌生?就算转换成另一种人格,在他身上也能看到以前那个秦默的影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他们分开之后,秦默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此刻,除了对眼前这个阴晴不定的秦默心生恐惧,还有很多需要解决的问题盘桓于苏元年的脑海之中。   比如,现在该如何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从她开口拒绝把手机拿给秦默开始,她就明显感觉得到对方生气了。他将车子拐了个弯开到旁边的林荫道上,随即刹车停下,身子忽然欺近副驾驶座上的苏元年。   心知逃不掉了,苏元年妥协道:“我把手机给你!你好好开车行吗!”   秦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顺势接过向他递来的手机。   他看了一眼未接来电,双眉不觉拧得越来越紧。苏元年正想着自己没有备注秦母的号码,秦默不一定能认出,手机就在这时欢快地响起阿悄的歌声。   “你怎么能够,赖在我心里还不走……”   霎时,两人一阵沉默。   本来还有挽回的机会,结果苏元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按下手机的接听键。   “喂?母亲。”   “嗯,对,我跟她一起,没事,我下午交班。嗯,我知道,好。”   几句话过后,秦默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你刚才说陌生号码?”   苏元年准备拿回自己手机的右手顿了一下:“嗯……我没有备注你妈妈的……”   “不需要。”男人冷声打断:“你只要备注我的号码就行了。”   说完,他又拿起手机按了一通。   车子停留的小道两旁种满了槐树,一路远眺,树木还有延伸向前的轨迹,茂密叶枝伸向天空,尽头处似乎全部缠绕在一起,最后弯曲成一个幽绿的拱形。   秦默凝神望着远处,凉风吹过,“沙沙”树响将他带回现实。他偏头看了看身旁的苏元年,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抹苦笑。   “回去吧。”   “……”苏元年眨了眨眼:“安全带。”   秦默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喃喃自语:“我还是害怕你离开我,对不起,元年。我不喜欢那家伙,他总是对你十分冷淡,他甚至不愿意想起你。”   苏元年心头一跳:“谁?”   “秦默。”   那不就是你吗?   苏元年暗自说道。   不过她现在总算见识到了所谓的“人格分裂”。也就是说,秦默的第二人格知道了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她想起周康交待她的一些话,于是试探性地问道:“那你对他有什么看法?”   秦默的表情有些狰狞:“我恨他。”   苏元年有些意外:“为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那家伙不愿意想起你,但他又忘不了你,懦弱、无能,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秦默伸出手摸向苏元年的脸颊:“我一直想要你。” 正文 第五章:前任都是极品   她被他过分炙热的目光看得满脸通红。   苏元年低下头去,心里五味杂陈。   她以为就算再见面,时间也会把所有的美好冲淡。以前那个帅气又略带一点幼稚的秦默,会因左右逢源而变得陌生、现实。但她现在仍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个人对自己的依赖,如同第一眼看见亲生父母的婴儿,他时不时的幼稚和撒娇总能令她心软。   难道自己就拿他没办法了吗?   尽管他是因为“人格分裂”才对她坦露爱意,她也无法控制地感到心动。   沉寂了许久的心跳,因他的一言一行而肆意鼓躁着。   避开那让人脸热的视线,苏元年清咳一声尴尬开口道:“开车吧,我们该回去了。”   秦默诲莫如深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系上安全带,双眼直直望着前方,轻声答道:“好。”   将苏元年送回成济花园,并把超市买回来的“战利品”一一搬回房子之后,秦默准备再次出门。   他下午要和另一个医生交班,如无意外,三点二十分还要做一个房间隔缺损手术,晚饭大概也只能在手术室解决了。   一想到这么长时间见不到苏元年,他就开始变得烦躁不安,平时兢兢业业的他,此刻竟无比想要辞掉医生这个工作。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当初为什么要当一名医生?   秦默就这么站在门口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苏元年正双手抱胸一脸不耐烦地盯着他,那表情像在说:你还有什么问题?   “我今晚可能会很晚回来。”他使出屡试不爽的绝招——撒娇。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啊?”   他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姿态亲密得仿似交往已久的恋人。   “你不会想我吗?”   苏元年又好气又好笑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只不过是离开半天而已!秦默,秦大医生,我求你不要这么肉麻好吗?”   “你果然不会想我。”他装作难过地抓住她调皮的双手:“这让我很不安,我怕我一回来你会消失不见。”   “……”   苏元年无语地任由对方将她的双手握在手中,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她忽然想到什么,双手动了动试图挣开他的钳制。   “怎么了?”   他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钥匙。   “你不是担心我会消失吗?我把这里的钥匙给你,喏,这样你还担心吗?”   秦默双眸一亮,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他快速抓过钥匙握在手心,随即笑得跟个孩子似的:“元年,我很高兴。”   情绪化吗?   苏元年无奈地把他推出门口。   “现在可以出门了吧?”   “嗯,回头见!”   送走了难缠的家伙,苏元年转身回到屋子伸了个懒腰。   茶几和沙发上都堆满了今天扫来的商品,接下来的时间又得忙活了。   说干就干,苏元年立刻挽起袖子穿上围裙准备收拾眼前这堆东西,谁知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拿起手机一看,还是那个熟悉的号码。苏元年一拍脑袋,心想关于秦默的事她还没和秦母说清楚呢,于是她接通了电话,不待秦母开口就把今天中午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你是说,秦默他……那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苏元年连忙摇头,忽然意识到秦母看不见,她又懊恼地挠着边上的沙发:“关键是,我想知道秦默这种情况算不算严重,他需要吃药吗?”   那边安静了一瞬,接着响起秦母疲惫的声音:“阿康有给他配药,但他不吃,都……两个都不吃。”   苏元年明白她所说的“两个”是指什么。   “秦默他很聪明,我给他吃药他就开始有所怀疑了。”   “阿姨,你的意思是,原来的秦默并不知道他有另一个人格?”   “对,他一直坚持认为自己没病,所以他外公要他到国外治疗时他的反应十分激烈。”   “但现在这个秦默知道另一人格的存在。”苏元年握紧了手机。   昨天中午刚见到她时,他的表现和偶遇以前的同学没啥两样,但转眼到了晚上,他看到她就如看到久别重逢的恋人,脸上的热切和亲密的行为都让她招架不住。   也就是说,秦默在一天之内就切换了两种人格。如此混乱,毫无规律可寻,但按理来说要另一个人格出现就必须有刺激点,难道……   “阿姨,你为什么非得找我来呢?”   秦母被她一下子问懵了。   “如果秦默一次两次反常,就算他吵着闹着要找我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我只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唉……”秦母叹了口气:“真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件事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想,有个人你应该去见一见。”   立夏部落格是一家位于商业街街角的饮料店,偶尔也提供各色美味的糕点,在这里消费的人大多数是工作后想要放松的上班族,或者是因口碑而结伴前来的女大学生。   前台没有过多的装饰,四周的墙上皆画着各种绿色植物,配着轻柔的音乐,整家店颇有小清新的风格。   苏元年正对着前台而坐,她的对面是一个穿着海蓝色格子衬衫的男人。   他的手腕上戴着一看就知道是价格不菲的名表,左手修长的手指轻握着圆形瓷杯,另一只手则托起下巴,眼角稍长的丹凤眼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苏元年。   “还记得《静女》这首诗么?”   男人开口,声音带着午后阳光的慵懒和惬意。   “那是赋吧?”苏元年翻了个白眼。   “是吗?赋就赋吧,秦默的女友,哦不,前女友,她的名字就叫静姝,'静女其姝'。”   “听起来像个大家闺秀。”   “她确实出身名门,和秦默刚好相配。”   苏元年有些不自在地喝了一口柠檬汁,入口满是酸味,她忍不住暗自唾弃自己:不喜欢喝还非得点什么柠檬汁,真是不作不死!   “不过他们现在分了,秦默的事她也知道。”   “难道是因为知道秦默有病才……”   “不是。”周康摇头说道:“秦默之前弄伤了她。”   苏元年睁大双眼:“什么?!”   “大概是另一个他,两人吵架,然后秦默动手了。这件事双方都不愿意闹到法庭,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最后言和了,算是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伤得很严重吗?”   周康正想回答,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随后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话音刚落,部落格的两扇玻璃大门被人推开,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一个身穿素白洋裙并披着小坎肩的长发女人从外面走入,靓丽的外表吸引了不少倾慕的眼光。   她的右手缠着显眼的绷带,下巴微微抬起,在看见周康和苏元年的一瞬间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息。   “我只负责联系她,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了,祝你好运。”周康起身拍了拍苏元年的肩膀,随即快速走到那个女人面前和她说了几句话。   眼看着对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苏元年全身紧绷起来,整个人就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弱小动物。   她无比悔恨地想到,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来见秦默的前女友啊。   “你好,我叫陈静姝。”   对方伸出手来,出于礼貌,苏元年不得不硬着头皮与她握手。   “我叫苏元年。”   “我来之前听说了。”女人一边拉开椅子一边说道:“你是秦默的高中同学?这么多年不见了,难为你还记得那个神经病。”   “神经病?”苏元年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   她是在说秦默吗?这么形容前男友真的大丈夫?   “不是神经病吗?难道还没确诊?”女人的表情看起来天真而无辜。   她将包扎过的右手伸到苏元年眼前,语气漠然道:“男人打女人,不是神经病就是变态,看来市医院医护人员的整体素质还有待提高。”   苏元年被她冷漠而霸道的言语震撼到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长得真娇小,看起来不是秦默喜欢的类型,他之前交往的几个女朋友都和我差不多身高。”陈静姝无聊地翻看着手中的菜单:“说真的,你多高?”   “……”苏元年忍不住嘴角抽搐:“156公分。”   “秦默起码有185公分。”陈静姝将菜单推到一边,随后转身叫了杯蜂蜜柚子茶。   “我不是让你打退堂鼓,放心。”   苏元年直接无语——她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吧?   陈静姝无视她茫然的表情自顾自说起来。   “我和秦默本身没有多少感情,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不爱我,他就是个一天24小时只关心工作的机器人,交往一年,我们约会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果不是他忽然发疯,我想我们最终会走进婚姻这座坟墓,因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我对他除了不爱我这一点,其他条件一切满意。”   “苏小姐,不怕跟你说,我和他吵架就是因为你。他那天完全变了个人,我只不过是碰了一下他的东西,他就差点拧断我的右手。” 正文 第六章:给点阳光就灿烂   11月20日是秦默的生日。   这是苏元年在高三那年冬天知道的。   秦默就像个小孩一样,害怕别人忽略他生日似的,那一天不断跟周围的人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苏元年,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就没有点表示吗?   他说到这个份上,苏元年只能硬着头皮答应给他一份礼物。   她摸不清秦默的喜好,她只知道秦默是个学霸,练习册估计是他一天当中接触最多的东西。   太贵的她买不起,太便宜的不好意思送,苏元年纠结着,直到中午放学也没理出个头绪。   意外地,她在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家楼下有一块土地,里面除了种着一些普通蔬菜,还长着一株不起眼的水仙。   土地的所属人是个老爷爷,当苏元年问他可不可以买下那株水仙的时候,老人挥挥手送她了。   之后她又跑到陶瓷店买了一个花盆,将含苞待放的水仙连根带土栽进了花盆里。   她把这份礼物送到秦默手里时,那人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什么?大蒜?”   苏元年被他嫌弃的表情气到,心里说不出是憋屈还是愤怒,一瞬间产生了想要将手中的花盆摔碎的冲动。   “你不要就算了!”她咬牙恨道。   天仙不行地,且以水为名。   开处谁为伴?萧然不可亲。   不知怎的,看到这株水仙花的瞬间,耳畔中竟响起这样的诗句。苏元年心想,她大概是觉得这四句话和秦默莫名契合吧。   看着和蔼可亲,其实竖了一面高墙,将他自己与外人完全隔开,他可以看到别人的喜怒哀乐,自己所有的情绪却用一张笑脸伪装。   独自开花,独自结果,从不与人分享他的忧伤和快乐。   秦默,一个“默”字,便是他藏在面具之下的本质。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份适合他的礼物,他就不能表现得开心点吗?   “我有说不要吗?”秦默一把抢过她怀里的花盆,然后指着那尚未开花的水仙,道:“你看,全是绿色的叶子,下面是青白的蒜根,看着不像蒜苗吗?我有说错?”   苏元年被他这么一说,耳朵不禁热了起来。   “水仙没开花都是这样的……”因为心虚,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秦默摸了摸她的脑袋:“好啦,我收下,谢谢,我很开心。”   “嗯,其实我也没有花多少心思。”   此地无银三百两。   秦默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如果它开花了,我告诉你。”   “啊?”她满脸疑惑地抬起头来,大大的眼里充满不解的问号。   “你不想看它开花的样子吗?应该很美。”   “你可以拍下来给我看。”   “好。”秦默笑着应道,染满笑意的双眼正直直盯着同样开心的苏元年。   两人一高一矮相对站着,男孩子怀里抱着一盆水仙花,女孩子则好不意思地低下头,二人间温暖的气氛几乎要驱散这个冬天的寒意。   可惜,苏元年最终仍是没能看到那朵水仙开花。   不知道秦默有没有将它养活,也不知道秦默是否已经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汹涌而来的回忆差点将她淹没,她以为自己已把秦默埋在心里,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关于他的一丝痕迹,但她竟然忘了给这些回忆立上墓碑,不到死的那一刻,她都不想亲自挖坟。   苏元年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表面上无比平静地看着陈静姝,淡淡开口:“你碰了他什么东西?水仙花吗?”   “哦,他已经弄成标本了,就夹在一本医学书上,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翻一翻。”   “呵……”苏元年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有点后悔这些年竟然会对秦默念念不忘。   这个男人值得么?明明这么喜欢自己,她也曾放低姿态恳求一个在一起的机会,但他为什么还要拒绝?为了所谓的门第?还是到死都不明白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竟会喜欢上难登大雅之堂的苏元年?   可笑,可悲。   她到现在才认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笑什么?开心吗?亏你看得上那样的懦夫。”陈静姝一针见血道:“想爱不敢爱,想恨不敢恨,他可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最佳代表。”   “你说得不错,是我眼瞎。”苏元年边说边站起来。   “那你还准备继续帮他吗?”   “为什么不?”   “难以理解。”   “他妈妈给我钱。”   陈静姝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很穷?”   苏元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啊陈小姐,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不缺钱花啊?这顿就算你的了,我很穷。”   说完,她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转身离开。   “啊,重死了!”   成济花园大门外,乐佳佳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卖力前行。   “这么大个坡想累死人啊!出租车都不肯开上来!”她一边抱怨一边放下行李从手袋中摸出了手机。   “喂,元年,我在成济花园门口,你快出来接我!”   正做着早餐的苏元年被这电话弄得一头雾水:“你怎么来了?”   “额……”乐佳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在你那里住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多久?”像是对此司空见惯,苏元年夹着手机继续煎蛋:“朱世文又惹你不高兴了?”   朱世文是乐佳佳交往三年的男朋友,两人现在已处于半同居的状态,再过一两年,等朱世文工作稳定下来之后估计就能领证了。不过因为朱世文迟钝而又专心于工作的性格,乐佳佳没少和他冷战,每次两人闹矛盾,苏元年都得负责接收乐佳佳并充当他们二人之间的“和事佬”。   说实话,这种事情苏元年早就不想干了——有谁考虑过她一个单身狗的感受!?每次吵完闹玩就在她面前秀恩爱,“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这对“狗男女”!   这一次,不管乐佳佳再怎么求她她也绝不心软!   “元年,你不亏是我相交多年的好朋友!就是那头猪惹我不高兴了!究竟是工作重要还是女朋友重要!?我觉得他一点都不爱我!”   又来了又来了,苏元年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女人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她叹了口气,然后关掉电磁炉将平底锅上的煎蛋翻到碟子里。   “一个男人关心工作总比他和别的女人搞暧昧好吧?”   不知怎地,她竟然联想到陈静姝之前所说的话。   秦默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吧。从他高中时代开始,这人就一直埋头苦学,认真起来的时候好像能将外界完全屏蔽,她喜欢的不正是他这个样子吗?   “你不了解,元年。等你也坠入爱河之后,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样患得患失,爱情,有时候就是互相折磨和伤害。”   “是吗?”   两人诡异地沉默了一阵,忽然,乐佳佳在手机那头大声喊道:“说了那么久你能出来接我了吧!?我快累死啦!”   一进门,乐佳佳就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哇塞”个不停,还没等苏元年把早餐摆上桌面,她立马坐到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动手吃起来。   “你的厨艺稍微有点退步了,你看,这蛋焦了,还有这粥,有点咸。”   苏元年飞过去一记眼刀:“还不是因为你!”   乐佳佳喝下一口粥,道:“是你自己心神不定。说吧,这几天过得怎样?”   “过得很好啊。”苏元年面无表情地吃着手中的面包。   “睁眼说瞎话,秦默那个神经病没给你找麻烦?”   “给我找麻烦的是你!”   “切!”乐佳佳不屑地撇撇嘴:“不说算了。”   过了一会儿,门铃突兀地响起来。   乐佳佳敏锐地眯起眼睛:“秦默?”   苏元年嚼着面包走向大门:“除了他还有谁?不过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就像你说的,他神经病了。”   “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个神经法。”   话音刚落,门开了,一个身着西装的高大男人从门外进来一把抱住娇小的苏元年。   “元年,早上好。”   苏元年有点受不了他的腻乎劲,她不着痕迹地将人推开,随即问道:“吃早饭了吗?”   “还没吃。”秦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进来吃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忽然“咔嚓”一声,苏元年被闪光灯照了一下,眼睛下意识闭上。再睁开眼时,乐佳佳正拿着手机对准秦默,秦默则黑着脸沉声开口:“谁?”   一个“谁”字,像是被牙齿磨过才从口中吐出来,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又变得无比难看。   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两个不正常的人,苏元年感觉压力山大。她指了指乐佳佳,转过身疑惑地看着秦默:“乐佳佳,我们的高中同学,你不记得了吗?”   “我们?”秦默似乎对“我们”这两个字感到特别高兴,他又笑了笑,眼神宠溺地看向苏元年。   “这不是重点,秦默。”苏元年忍着不发脾气。   “高中同学?她吗?”   一直不出声的乐佳佳终于收回手机饶有兴味地走到秦默面前:“听说你生病了?”   “你在说什么?”秦默在面对她的时候双眼如古井沉波一般幽深。   “你不是人……”   “乐佳佳,闭嘴!”苏元年打断了她的话:“你要是饿了就好好吃饭,别说些乱七八糟的!” 正文 第七章:一物降一物   乐佳佳被这一声吼震住了,整个人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   反观秦默,他却像个胜利者一样嘲笑般看了对方一眼,接着炫耀似的揽住苏元年的腰。   “今天早上吃什么?”   苏元年淡定地将他的手拨开:“就摆在桌面上,你自己不会看啊?”   “明天呢?”秦默讨好地替她抽出椅子。   “明天再说。”   看见秦默哈巴狗似的围着苏元年转,乐佳佳既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哪怕换了一种人格也十分惹人厌!   她在心里问候一遍他的祖宗十八代,然后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凡是秦默支持的,她都要反对,凡是秦默反对的,她都要支持!她就和他扛上了!   乐佳佳向来是个行动派,做好决定之后,她立刻搬了张椅子坐到秦默对面。   “我喜欢吃煎蛋,尤其是元年做的。”   “听说吃多了煎蛋容易得糖尿病、肝硬化,对肾脏也不好。”   秦默狠狠刮了一眼和他唱反调的女人:“一天一个鸡蛋是蛋白质和胆固醇的正常摄取,你所说的情况不符合我。”   乐佳佳轻蔑一笑:“我有说你吗?你可别自作多情!”   “你……”   “哦,早上生气的话很容易变老哦。”   “小孩子的言论,幼稚。”秦默回以一击。   “什么!?你说我幼稚!?”   乐佳佳生平最恨人说她幼稚。因为从小被宠坏了,她到大学还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导致她有一段时间拼命学化妆学穿衣,结果生生挥霍掉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钱,还因此欠下一笔“巨款”,她大学兼职三年才把钱彻底还清。   被人戳到痛处,她的脸色完全变了。   秦默则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我一进来不打招呼就拍照,这侵犯了我的肖像权。第二,我和你一句话都没说你就开始针对我,不是幼稚是什么?”   乐佳佳瞪大双眼:“什……什么?我我我……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权?!元年,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一直在旁边安静喝粥的苏元年慢慢抬起头来,这时,坐在身旁的秦默冲她眨了眨眼睛。   她无语地将碗筷收好,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向厨房。   “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还吵架的话就给我到外面去。”   一句话说得两人乖乖噤声。   吃完饭后,秦默站在门外等着苏元年过来关门。   “我就要出门了。”   苏元年将一袋厨余垃圾递给他:“顺便把垃圾扔了。”   秦默时不时往里面瞧两眼,随即接过垃圾袋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女人要住这里吗?”   “嗯。”   “住多久?”语气明显变了。   苏元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看她男朋友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哄她。”   秦默的脸色彻底黑了:“要是她一直不走怎么办?”   “不会的。”苏元年笃定道。   她怎么舍得和她男朋友分开那么久?她敢打赌不出两个星期她就会缴械投降。   “我不喜欢看到她。”   “啊?”   “我觉得她霸占了你。”   苏元年哭笑不得:“你想多了。”   秦默一声不吭地站了一会儿,他神色不明地盯着苏元年,只把对方盯得头皮发麻,他才不慌不忙地开口问道:“她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谁?佳佳吗?她男朋友叫朱世文……”说出这个名字之后,苏元年才感觉十分不对劲:“你问他名字做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好奇。”秦默一般正经道:“他从事什么职业?”   苏元年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我只知道他是一间大学的化学教授。”   “哪间大学?”   “T市理工……”   不等她说完,秦默笑着打断:“我知道了,那我走了,元年,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苏元年默默抽了抽嘴角。   她目送着对方走下楼梯,正准备转身回屋时,乐佳佳堵在门口一脸坏笑地斜视着她。   “你刚才那个样子,就像是新婚妻子目送丈夫出门上班一样。”   听了这话,苏元年心跳漏了一拍,耳后根也跟着快速变红。她假装生气地瞪了一眼乐佳佳,然后拽着她的手臂走向客厅。   乐佳佳本来以为她还在害羞当中呢,谁知下一秒就见好友板着脸教训了她一顿。   “你以后可不可以改改心直口快的毛病,迟早我也会被你气死!”   “我怎么了?”乐佳佳不服气道,她撅起小嘴,红润的唇色显得她的五官更加稚嫩小巧。   苏元年深吸了口气:“以后不要在他面前提'人格分裂'这四个字,他是病人,这就好比你在一个残疾人面前说他'残缺不全',换做是你你有什么感受?”   “我……”   “别嘴贫,你要是还想继续住在这里,你就得什么都听我的!”   乐佳佳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苏元年,你重色轻友!”   T市理工大学化学实验室内,一位导师正带着他的学生在进行一项新的课题研究。有人负责实验,有人负责记录,有人则负责上网搜集资料,偌大一个实验室安静得只剩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一个穿着实验服的男生推门而入,他急促的脚步声引来不少关注的视线。   只见男生直奔导师而去,两人耳语一番,年轻的男导师微微皱紧眉头,随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严肃道:“我没空,你帮我推了吧。”   男生为难地握了握双拳,然后又附在导师耳边说了两句话。   “市医院的?外科医师?”   男生连连点头。   “他手头上有什么资料?”   “他说与化学系分析化学专业关系不大,但他有医院的药剂类相关报告……”   导师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嗯,你帮我看下时间,做完这个实验我正好有空。”   “是,教授!”   男生离开之后,导师脱下眼镜脸色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已经持续两天不眠不休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扛不住。一想到还有个爱闹别扭的女朋友在跟自己冷战,他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打从一开始选择了这个专业他就没想过结婚生子,毕竟没有哪个女人愿意结婚之后独守空房。而他这份职业又注定了要经常到国外驻校访问,别说婚姻,光是谈恋爱就够他分神的了。   也许,他就不应该答应和乐佳佳交往吧。   傍晚六点五十四分,朱世文从实验室中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换实验服,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嗡”振动,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愣了一会儿才接通电话。   “喂?你好,是朱教授吗?”   “你是哪位?”   “秦默。”   来人挑了间离大学很近的餐厅,选的位置还是三面隔着屏风的雅间,第一眼见到对方时,朱世文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成熟男人的儒雅和干净。   之后两人的对话也十分流畅,像是相见恨晚一般,自己所述的实验观点对方都能一一了解。   朱世文心里正高兴,秦默却在此时开口问了一个与化学或药剂没有任何关系的问题。   “乐佳佳是你女朋友?”   “怎么了?”朱世文明显沉下语气。   “没什么。”秦默笑着摇摇头。   这人就连出来吃饭也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服,果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他暗地里观察了他几次,发现除了长相斯文且痴迷于化学研究之外,朱世文浑身上下都是缺点——做事慢条斯理、性格木讷迟钝、不会说场面话、为人耿直而无趣。   和今天那个女人真是天生一对。   秦默在心里讽笑了一声,表面上仍维持着一副“老好人”的笑容。   “秦医生……”   “苏元年你认识吧?”   “啊?”朱世文满脸惊讶,反应过来之后,他仍是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   “她是我女朋友,乐佳佳和她关系不错,但是……”   “但是什么?”   秦默勉强笑道:“但是她从今天开始要住到我女朋友家里,元年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她私底下十分烦恼,哎……身为她的男朋友却不能替她分忧解难,实在是惭愧。”   “……是吗?”朱教授更是皮笑肉不笑。   他心不在焉地切开一块牛肉,就快要送进口中时又忽然放下了刀叉。   秦默继续“无心”问道:“你们最近闹矛盾了吧?”   “一点小事……”朱世文拿起一张纸巾胡乱擦着嘴巴:“她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发脾气,要我在工作和她之间选一个。”   “女人就是这样。”秦大医生“深有同感”地叹了口气:“她们总是不满足,但我们男人偶尔也要反省一下。”   “嗯?”   “这个时候只要认真哄哄她就行了吧。”   “但我没这个时间。”   秦默像在思考一般磨娑着下巴:“那就分手,一刀两断,怎么样?”   走出餐厅之后,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朱世文望着对面路口的红灯,大马路上不停开过各色车子,落日余辉映照着酒店的深绿色透明玻璃,宛如幻象一般的忙碌景色让他产生了一阵眩晕。   人生其实就如同这条交叉的十字路口,不断地选择,不断地分离,繁忙和安静匆匆交替,红灯或者绿灯到了,他总得随着人群停留或远去。   哪有时间让他踟蹰不前。   现在也该是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了。   朱世文看着绿灯变亮,然后毫不犹豫地迈开脚步。 正文 第八章: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元年,你之前在做什么工作?”秦默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吃着已经切好的苹果。   苏元年熨着今天的衣服,听到这样的问话,她抬头看了一眼秦默。   “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员。”   “文员?”秦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以后呢?以后你就打算一直这样?”   “不好吗?”她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事实上,过了30岁她就准备相亲结婚了。年初回家亲戚给她介绍了一个条件不错的男子,看在父母的份上,她勉强和人见过几面,虽然印象不好,但如果到了30岁还找不到适合的人选,她应该就会和他结婚吧。   她总不能念着秦默一辈子,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有必须放弃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感叹命运的无常,谁会想到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这个人就这么突兀地闯进她的生活呢?她本来以为,她可以将他好好藏在心底不闻不问。   察觉到对方的失神,秦默悄无声息地走到苏元年身后。   “你在想什么?嗯?”   男人灼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敏感的颈部,苏元年缩了缩脖子,随后躲藏一般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偏偏这个秦默丝毫不在意苏元年的抵抗,他又走近了一步,左手不自觉伸过去撩拨着她及肩的长发。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苏元年手一顿,浑身僵硬得如同暴晒在太阳底下的干裂石头。   心跳加速的同时,她感到整个人被罩在秦默的怀里,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都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睛。   “没有吗?”秦默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我们失去联系的这八年间,你没有和谁交往过吗?大学期间呢?你喜欢过什么人?有除我以外的男人吗?”   苏元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要她在秦默面前承认这八年一直喜欢着他,她打死都做不出来。   秦默见她双唇紧闭,脸色白得像是刷了油漆一样,心里微微有些不忍。他拔掉熨斗的电线,左手改以搂住她纤瘦的腰身。   “我要是早点和你表白就好了。”   苏元年心底一颤,双眼热得想要涌出泪水。她拼命忍住,发红的眼底却出卖了她控制不住的情绪。   “怎么了?”秦默爱怜地拨着她遮眼的刘海。   “我……”   “没事,元年,我喜欢你。我早该说的,我很喜欢你。”   他慢慢说着,如羽毛一般轻缓的声音触动着她柔软的心扉,苏元年任由他抵着自己的额头,安抚性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泪迹斑斑的脸上。   她觉得她很没用,过了八年,她依然逃不开他温柔的陷阱。   中午十二点左右,秦默坐镇ICU办公室,还没坐上个十分钟,他带的实习医生从外面进来,说是有人在医生办公室等他。   秦默和ICU的人交代了一声,随后脱下白衣匆匆赶回自己的办公室。   “阿默。”秦母正提着一个保温壶站在门口。   秦默看在见她的时候脸色微变,不耐烦的话到了嘴边却忍住没有说出来。   “吃饭了吗?我今天带了你喜欢喝的罗汉果莲藕甜汤。”秦母走上前殷勤地看着他。   “嗯,我知道了。”秦默点了点头,随即面无表情地越过母亲走进办公室。   “阿默。”秦母快步跟上:“你最近过得好吗?对不起,妈妈没有时间去看你,最近几天妈妈忙着……”   “行了。”秦默拿过保温壶并打断她的话:“我等一下还得回ICU办公室,一点要准备手术,你回去吧。”   “那你要好好吃饭,在家少叫外卖,你要是累得不想自己做饭,打电话给妈妈,或者直接回宅院,黄阿姨她说好久没见你了,你也好久没吃她做的菜了吧……”   “母亲。”秦默的语气明显不耐烦。   秦母忍住心痛微微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   “秦医生是在这个办公室吗?”   秦默身子一顿,随即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出办公室大门。   “元年?!”他惊喜道,俊逸的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苏元年冲他招了招手,男人立即像只忠犬一般乖乖跑到她面前。   “怎么了?你来看我?”   “我哪有这个时间!”苏元年恨恨瞪了他一眼:“你手机忘带了。”   说完,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台三星Note4。   走廊经过的护士纷纷送来八卦的眼神。   苏元年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视线不小心接触到办公室里面的秦母。对方失落及心痛的神情让她好一阵发呆,反应过来之后,她掂起脚尖凑到秦默耳边小声问道:“你妈妈来了?”   秦默被她这小心翼翼的姿态逗笑了。他点了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搂住她的肩膀。   “那我先回去了。”   “干嘛?”秦默强行把她拉回身前:“才刚来就走吗?你不想看看我工作的环境?”   苏元年微微挣扎着:“你不忙吗?”   “嗯,刚从手术室出来,还有时间。”   苏元年正准备拒绝,秦母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元年,你来了。”   “嗯,对,阿姨你好,我这就要走了。”   “怎么刚来就走?”   秦默有些不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像是嫌她突然出现打断他和苏元年的对话。   “母亲。”他将苏元年搂到一边,随即客气而疏远地抬起下巴,道:“你不是说还有事要忙吗?”   “喔。”秦母尴尬地退后了一步:“对,我还有事要忙,我得立刻回去了。你们……元年,如果你有空的话就待在这里多陪陪他吧。”   “啊?”苏元年微愕。   这话听着怎么像婆婆要求媳妇多陪着丈夫?   她正呆愣,秦默却在这时搂紧了她的纤腰。   苏元年似乎能从对方的左手当中感受到恶意的威胁,她勉强笑了笑,道:“好,阿姨你慢走。”   目送秦母走后,秦默亲昵地贴近苏元年的耳朵,轻声问她:“吃饭了吗?”   还没缓过来的某人毫无意识地侧过脸与他对视:“我正想问你呢,他们说外科医生总是三餐不正。”   等她察觉到自己正和对方脸贴着脸,耳后根一下子又红了。秦默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他顺手牵住她走向走廊出口。   “既然没吃,那我带你尝尝我们医院的菜。”   医院的食堂建在员工宿舍和住院部之间,一共四层楼,每层提供不同风味的吃食,和大学食堂差别不大。   一楼大厅宽敞而干净,入口处的右手边竖着一面三米左右长的白墙,上面挂满各国名画,而墙的尽头摆放着一个绿色花瓶,一切看起来十分普通,却让苏元年产生了一种这里不是食堂而是古典餐厅的错觉。   和医院的各处走廊一样,食堂安静得只有细碎的声音,没有人大声喧哗,仔细闻闻,空气中还隐约漂浮着消毒水的气味。   “你要吃什么?”   苏元年反问道:“你呢?”   “我想吃香菇炖鸡。”   这不是她喜欢的菜吗?她疑惑地看着秦默,随后认可般点点头:“那我也吃这个。”   两人朝着打饭区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嘿,这不是秦大医生和苏小姐么?”   苏元年转头一看,叫住他们的人正是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周康。   “苏小姐怎么来了?”   “我……”   苏元年被秦默挡在身后,周康走过来时,他明显露出不悦的神色。   “怎么了?我只是和苏小姐打声招呼。”周康冲着苏元年眨了眨眼。   这个小动作让秦默更为恼火,只见他狠狠皱着眉头,握住苏元年的左手将之收得更紧。   “周康,还有事吗?”   “没事不能聊两句吗?”周康挑眉:“能在这里遇上也算是缘分啊,你说对不对,苏小姐?”   苏元年摇了摇秦默的手,见他有所收敛才笑着回道:“你说得对,不过我看周医生你刚吃完吧?下次有机会再聊,我们先去吃饭了。”   说完,她改被动为主动,拉着秦默走向前面的打饭区。   周康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打了饭之后,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不断有护士或者医师经过时和秦默打招呼,秦默都是边吃边点头,期间还不停询问苏元年饭菜合不合胃口。   离开时,有个身材肥胖的男医师端着饭盒跑到秦默旁边。   “秦医生,今天怎么有空到食堂吃饭?”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瞥向苏元年。   秦默有意隔开他的视线,然后随意敷衍道:“换个口味。”   “家常菜吃腻了?”男医师的语气略带嘲讽。   苏元年也察觉到了这点,她碰了碰秦默的肩膀,示意他赶快离开。   秦默会意,于是搂住她的腰身直往外走。   男医师因他的无视倍感气愤,他张了张嘴巴,却始终没再说些什么。   “他是谁?”   走出食堂之后,苏元年不解地看向秦默。   “一个同事。”秦默轻描淡写道。   “是吗?”   “你想了解?”   “才不是!”苏元年挣脱了他的爪子。   “如果你说实话我就告诉你。”秦默笑得一脸得逞。 正文 第九章:一觉醒来   两人一路走出医院,秦默送她来到公交车站。   七月流火,天气逐渐凉爽起来,但接近38℃的高温依然让车流不息的柏油马路充满一股沉闷的烟尘味,好在道路两旁的槐树遮盖住了猛烈的太阳光,斑驳蔓延的树影给过路的行人及车辆提供了阴凉栖息之地。   绿树成荫,即使身在大城市之中,苏元年依然能够感受得到这个夏天的凉意。   身边的人是秦默,由他陪着自己走这一段路,她忽然不愿看到道路的尽头,仿佛只要他在这里,她就拥有了整片湛蓝的天空。   但终点即是分别,她又怎么不懂呢?   “秦默,送到这里就行了。”苏元年顿住脚步。   秦默低头看她,双目流光:“如果还有时间,我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苏元年摇了摇头:“那你会很累,下午不是还要继续做手术吗?”   “嗯。”他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   “那到时你把菜热一热再吃。”   “你不等我回来再吃吗?”他的表情略带失望。   “你想让我饿死吗?”苏元年无辜反问。   “你可以先吃点填饱肚子。”   “是——谢皇上恩准。”   她调侃的语气让秦默一阵闷笑。   “嗯,朕准了,爱妃回去小心。”他说着执起她的右手轻轻落下一吻。   苏元年的脸蓦地一红,心跳骤然加快。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算是恋爱中的小情侣吗?那她是在和谁谈恋爱呢?秦默?还是另一个她不熟知的秦默?   苏元年有一瞬间的怔忡,等她回过神后,不经意间又落入一双深情的眼眸。   她想,此刻她是被爱着的。   搭车回到家中,乐佳佳正抱着一只泰迪熊躺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的娱乐新闻。   苏元年换鞋的时候轻声叹了口气——她上辈子一定欠了秦默和乐佳佳,要不然两人为什么同时出现在她生活当中并不断变着花样折磨她呢?   乐佳佳一听到动静就知道好友回来了,她将电视调小声后立刻蹦跶到苏元年面前。   “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有我爱吃的蜜汁烧鹅吗?!”   “你一天到晚只惦记着吃啊?”苏元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当然不是!我下载的摩尔庄园还没通关呢!你这网怎么断了?我才刚开始玩!”   “你还赖我?”苏元年气不打一处来,她正想好好教训教训她,忽然发现对方还穿着睡衣,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刷牙洗脸了吗?”   乐佳佳笑得一脸心虚:“没有,我现在就去刷牙洗脸!你别把蜜汁烧鹅都吃完了啊!等等我!”   “怪不得老闹分手,朱世文这脾气也够好的了。”   看着乐佳佳趿拉着拖鞋跑向浴室的身影,苏元年不禁小声感叹道。   “我出去的时候你还没起床是吧?”   餐桌上,苏元年“贤惠”地给对方盛了一碗米饭。   “我昨晚睡太晚了嘛!”   “德行!没吃早餐?”   “都快12点了,我吃什么早餐呀!”   苏元年暗自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   “那你打电话给朱世文了吗?”   “我干嘛打电话给他!?”乐佳佳气得将手中的筷子拍在桌上:“是他惹我生气,他有错在先!”   “大小姐脾气。”   “你说什么!?”乐佳佳站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苏元年:“元年,那头猪的事先撇开一边不说,咱们来谈谈秦默怎么样?”   “秦默怎么了?”   “秦默他不是精分吗!?”   “乐佳佳你嘴巴干净点。”   “哟,见色忘友了啊?这么快就倒戈相向,苏元年你真是好义气!你有没有想过,秦默那神经病这样变来变去对你有什么影响?”   苏元年塞进一口青菜慢慢说道:“能有什么影响?他对我怎样我就对他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是我说你,你苏元年呢,对其他人都能做到冷静理智,唯独这个秦默,不行。”   所谓“乌鸦嘴”,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当晚和秦默道过晚安之后,对方还说着“明天见”,结果到了第二天,苏元年早起出门扔垃圾的时候,遇见的是一贯冷漠待人的秦默。   “早上好。”   苏元年顺手将垃圾袋递给秦默,谁知秦默竟皱着眉一脸不解地斜睨着她。   苏元年尴尬地缩回手:“我……我是说早上好。”   “嗯。”秦默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出门上班?”   男人的脸上明显写着“你在说废话”。   “那……那一路走好。”   “我开车。”秦默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   “擦!”一万匹草泥马在她心内呼啸而过,苏元年攥紧了垃圾袋,心中产生了一股想要把整袋垃圾甩他脸上的冲动。   “那注意安全?”   秦默在苏元年看不到的角度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一脸严肃的表情:“你没什么要说了的吧?”   苏元年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没、有、了。”   目送走这尊大神之后,苏元年心塞地往花园垃圾场走去。   面对不定时精分的秦默她表示心好累,昨天晚上还对你笑脸相迎,一觉醒来他就跟不认识你似的板着张棺材脸。   神啊,救救她吧!   她今天到底要不要做秦默的饭呢!?   中午吃完饭后,乐佳佳被苏元年押到厨房洗碗。   随便洗完出来,乐佳佳看见好友正跪坐在地毯上趴着桌子写着些什么。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准备吓她一跳,谁知苏元年忽然转过身来沉着脸道:“鬼鬼祟祟地想干嘛?”   乐佳佳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你在写什么?”   “我在计算昨天的开销。”   “是吗?我的视力有0.5,我看看啊,'秦默喜欢吃的蔬菜'……”   “行了,算你厉害。”苏元年无奈地将笔记本推到一边。   “干嘛不继续写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单手托着下巴认真说道:“虽然和另一个秦默生活了好几天,我还是没能完全抓住他的喜好。”   “那你干嘛不问?”乐佳佳在她旁边坐下:“亲自问本人啊,我不信他不告诉你。”   “今天这个秦默可不会告诉我。”   “啊?”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他又变回去啦?”   “可不是,态度傲慢,高高在上,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怪不得他女朋友受不了他。”   “女朋友?对了,女朋友!”乐佳佳一拍脑门激动道:“你可以去问他前女友啊!”   苏元年想起陈静姝那张高冷的女神脸,不禁连忙摇头:“他俩一副德行,我就说怎么会走在一起,原来是'同道中人'!”   乐佳佳笑得挤出眼泪:“那你遭罪了!”   “可不是。”苏元年背靠着沙发长叹口气。   “哎,她长得漂亮吗?叫什么名字?你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没有那种'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乐佳佳追问道。   “完全没有,我再说一次啊,我来照顾秦默是为了钱。”苏元年边说边伸了个懒腰。   乐佳佳还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因对方心不在焉的表情而选择沉默。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她忽然想起这句话,无故有些心疼好友。   “发什么呆?”苏元年起身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乐佳佳吃疼地捂住脑门:“你干嘛打我?”   “我一个朋友的服装店今天开张,我去捧场,今天可能要晚一点才回来。”   “那我的晚饭怎么办啊?还有,你不管秦默了啊?”   “自己煮,实在不会就泡面吃,这地方很难叫外卖,你看着办吧。”   “什么!?那我也一起出去!”   乐佳佳连忙奔进客房翻开行李箱,而苏元年已经收拾好了准备出发。她看了一眼凌乱的卧室,随即摇摇头走出了大门。   等乐佳佳打扮好自己之后,苏元年早已不见了人影。她气急败坏地扔掉了手中的肩包,表情由愤怒转为委屈,和男朋友怄气、被秦默损、好友对自己不重视,多日来的憋屈如潮水般一涌而来,她难受得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呜呜呜……朱世文你混蛋!秦默你混蛋!苏元年你混蛋!你们三个合起来欺负我!呜呜呜……”   哭完后,乐佳佳累得趴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房子安静得只有闹钟“滴答”行走的声音,她正迷糊,门外忽然传来“咔嚓”声响,她愣了片刻,意识到有可能是秦默下班回来了,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打开大门。   “嗨,帅哥,你吃饭了吗?”   楼道的声控灯亮着,正准备关门的秦默因她的突然出现微微一惊,发现对方是高中同学之后,他满脸嫌弃道:“乐佳佳?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   想到苏元年,秦默恍然大悟:“哦,苏元年。”   “先不说这个,你吃饭了吗?”乐佳佳眨巴着眼睛。   她快饿死了。   秦默不耐烦道:“吃了。”   “真的?那你家有吃的吗?”   “你想干嘛?”   “蹭饭啊!”   秦默一脸“我和你不熟”的表情:“没门。” 正文 第十章:丑人多怪   “秦默你是猪啊!?吃这么多!?”   “喂喂喂,留点给我,我今天都没怎么吃饭!”   “你过分了啊!明明是我叫你进来的,你别得寸进尺!”   ……   苏元年回到家后看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面——乐佳佳和秦默坐在她家餐桌上狼吞虎咽。   她愣了半晌,然后换掉鞋子不声不响地走进客厅。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个随意而自然的男声:“回来了啊?”   苏元年身子一顿,随即心想——秦默该不会又转换人格了吧?这不科学啊,今天早上见他还是一副冷漠而客套的样子,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变回去了?   秦默见她没有回应,以为她没听到,于是转过身去又说了一句:“你做的饭很好吃。”   “啊?”苏元年这回彻底懵了——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旁观者”乐佳佳扒着一碗饭边吃边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还是那个正常的秦默。我饿了,以为你没留饭,就想到他家蹭饭吃,谁知道这家伙也没吃饭!后来我发现冰箱里还放着昨天的牛肉,于是好心叫他过来一起吃。”   “他没拒绝?”   “他为什么要拒绝?面子是小,饿死事大,再说了,人家压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说完,乐佳佳一脸嫌弃地瞪了一眼仍在“埋头苦干”的秦默。   “真行——”苏元年抽了抽嘴角:“吃完了你们两个自行解决洗碗的问题,我去洗澡了。”   “哼,给他免费吃一顿还不洗碗?天下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之后,洗碗槽仍响着微弱的流水声,秦默正挽起两边的衣袖熟练地刷着碗筷。他弯着腰,留给苏元年一个宽厚而温暖的背影——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安静地远远看着他,不需要任何言语,似乎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足够安心。   她不喜欢轰轰烈烈的感情,太过极致太过费神,也不喜欢所谓的“一见钟情”,没有相处,难能长久。她要的是细水长流,付之涓涓,收之拳拳,默契到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心意。   在这世上,除了秦默,她估计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了。   “你吃了吗?”   秦默的问话让她回过神来,苏元年点了点头,然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转身往外走去。   “怎么?不待见我吗?”   不待见的人是你吧?   她腹诽道,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帮忙把洗好的碗筷收到餐柜当中。   “你……”秦默出神地盯着她的发旋:“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   “哦。”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没有。”   “交男朋友了吗?”   “……”苏元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默连连摇头:“我只是问问。”   “没有,你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听到这个答案,秦默莫名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对方的头发,忽然想到目前两人的关系,手便像触电一般快速收回。   “那晚安。”   苏元年看也不看他道:“晚安。”   乐佳佳抱着打包回来的披萨走上大坡,她今天出门只穿了一条绿色的吊带裙,好在天气不错,天空一片万里无云,除了上坡累点,她出来一趟就能吃到喜欢的披萨还是值得的。   尽管如此,乐佳佳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真是狗不拉屎鸟不生蛋!”   她正抱怨着,抬头忽然见到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他跟着抬头,眼里蹦射出激动的光芒。   “乐……乐小姐!?”   “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吗?”男人微微皱眉。   他穿着一套阿玛尼,头发打蜡,鞋子抹漆,手上戴着瑞士名表,虽然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土豪”的气息,平庸的五官及眼角的笑纹却让他一身的名牌大打折扣。   乐佳佳瞪大双眼:“你……你是那个,元年的……”   “男友。”   “呸!”   男人皱眉的褶痕变得更深:“你说什么?”   乐佳佳立刻捂住嘴巴连连摇头,心里却道:这凤凰男竟然找到这里来?元年不在家,她该怎么应付?   “苏元年呢,我是来找她的,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都住上这种地方了。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   男人被她气笑了:“你不知道?你可别骗我乐小姐,我史泰迪什么女人没见过,依我看,苏元年是傍上大款了吧?!”   “我呸!”好友被侮辱,乐佳佳比他更来气:“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做'傍大款'!?你丫不就是个暴发户嘛,有点屁钱就拿人不当回事是吧!?”   史泰迪被她说得脸一阵白一阵红,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即用力扣住对方的手腕:“带我去见她!我今天非得讨个说法不可!那女人都有我了,嫌我钱少吗!?竟敢背着我乱搞!?”   “你有病啊!?门卫、门卫!这里有个变态!”   门卫听到动静连忙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   史泰迪猛地甩开乐佳佳的手。   “这女人和我闹分手呢,没你的事。”   门卫来回看了一眼两人,然后信以为真地转身走了。乐佳佳正想喊住他,却被史泰迪凑近了耳边小声威胁道:“你要是再乱喊我就勒死你!”   “这是她住的地方?”   乐佳佳被迫带人走上六楼。   “你究竟想干嘛!?”她放下披萨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右手。   要是元年知道她把史泰迪带到这里来,她肯定在劫难逃!光想一想她就欲哭无泪,她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比一个神经!   “不干嘛,我就看看包养她的那位是不是比我有钱。”   他不仅比你有钱,还比你有病!   乐佳佳暗自骂道。   “她搬来这里多久了?”史泰迪一边查看房子一边问道,眼里明显流露出不屑。   “不知道。”   男人伸手推了她一下:“你还嘴硬?”   “我告诉你,你这是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还有,你对女性使用暴力!信不信我把你告破产!?”   史泰迪有些心虚地坐到沙发上。   “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乐佳佳指着他的鼻大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乐佳佳暗道不妙,正想飞扑过去把门关上,苏元年和秦默却恰好走到门前。   “咦?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   乐佳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她挺直腰背妄想遮住史泰迪的身影,奈何对方存在感太强,三人就这么毫无预警地对上视线。   苏元年立即拉下脸来:“他怎么在这里?”   “我……我不是故意……是他威胁我,元年……”   史泰迪站起来打断乐佳佳:“是我主动找上门的!怎么?不欢迎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秦默的语气十分微妙。   他在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有一种非常恼火的感觉。虽然还不知道他和苏元年的关系,但他直觉这人不是苏元年的亲朋好友。   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似乎苏元年真的和他有些什么,他理所当然的态度让秦默脑血上涌,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肆意侵占着。   “不过只是相亲过一次。”苏元年没好气地走到史泰迪面前:“我不是说过不想继续发展下去了吗?”   “你在说什么?”史泰迪一脸难以置信:“我的条件还不够好吗?啊?你想嫁怎样的?像他这样的?”   他指着秦默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他就是那个包养你的人!?不就是脸长得好看点,这样的小白脸也值得你抛弃我!?”   苏元年反怒为笑:“你他妈有病是吧!?你说他在包养我,你他妈有什么证据!?”   “你……你敢吼我?”史泰迪满脸委屈:“你凭什么吼我!?当初为了讨你爸妈的欢心,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你倒好,一个转身就忘恩负义!”   秦默面无表情地将苏元年拨到身后:“你花了多少钱?”   “啊?”   “我问你,你当初花了多少钱?”   明白过来秦默的意思之后,史泰迪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和他比钱是吧?瞧不起他是吧?   “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说我包养她吗?”   苏元年抓着他的衣袖摇了摇,秦默反握住她的手示意没事。   “你……真不要脸!”史泰迪挺直了腰杆,他本意是想吓退对方,谁知一对比才知道自己矮了他一大截,气势瞬间就下去了。   “我不是小白脸吗?不要脸怎么活?”   乐佳佳被他的嘴炮技能逗笑了——看来史泰迪这样的货色还是不及真正的神经病,秦默两句话就把他说萎了。   “你……”   说不过秦默,史泰迪又将矛头对准了苏元年。   “苏元年,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只要有钱,随便一个男人你都可以粘上去是吧?!你……”   话音未落,秦默一个拳头狠狠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