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农家院   刚满二十周岁结婚,如今结婚两年,儿子一岁半了。   这个账到底是怎么算的?   女人压住想爆粗口的冲动,头疼地揉揉眉心。      她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结婚证、户口本、孩子的出生证,还有一本鲜红的存折。这些东西就放在她床边柜子的抽屉里,两天来,她已经反复翻弄了多少遍了,看了又看。这个叫做钟小荷的女人,满二十周岁后的第七天,登记结婚,而孩子的出生日期,距离结婚登记的日子五个半月。      年轻,秀美,白嫩细滑的鹅蛋脸,玲珑有致的身材,好吧,绝对算得上美女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早早被人追了去,早早结了婚,甚至挺着四五个月的肚子当新娘……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可是,对于莫名其妙穿越过来的她来说,却忍不住无语凝咽——想想咱长相普通资深剩女一枚,有幸穿成如此年轻美丽的女人,并且还是穿越到九十年代末,而不是连抽水马桶都没有的某朝某代,她简直想要大笑三声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原主你要如此的早婚早育啊!丈夫有了,儿子也有了,哪还有她自由挥发的空间?      看看那本存折,农村信用社的,三万挂零,九十年代末啊,这家人也算得上殷实了。看看身上的穿着打扮,料子不差,可这色彩样式,妥妥的一股乡气!      而她置身的这房屋,两层小楼,红砖灰瓦,外头还带了个挺宽敞的花园庭院。从窗口看过去,西南角甚至有个小小的荷塘,水泥砌成的,碧绿的大荷叶之间看得见粉红的花苞,饱胀得马上要绽开似的。这荷花,估计明天就能开了。      凭窗眺望,恬静的村落,村边绿树阴浓,掩映着苍翠的田野,远处起伏连绵的小山包,天是那样湛蓝,空气是那样清新,忍不住要让人赞叹一声:好地方!      她一个忙得连恋爱都不能好好谈的职场女人,从节奏凶残的大都市,忽然掉落在这样一个秀丽田园中,起码不全是坏事!   既来之,则安之,这句话在许多穿越小说里都出现过吧?潜台词无非是: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她就是钟小荷。      ******************      “蛋蛋妈,睡醒啦?头还疼不?”      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妇女,一身秋香绿的真丝短袖裤褂,胸口和裤腿绣着红色的花朵,怀里抱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红背心,红色开档小裤衩,衬着胖嘟嘟的苹果脸,剃得光溜溜的圆脑袋,看着十分招人爱。      钟小荷知道,这就是她儿子,一岁半的蛋蛋,抱他的妇女,就是她的婆婆了了,记得户口簿上叫杨玉花。昨天她睁眼醒来,见到的就是这祖孙俩。      完全陌生啊!穿越小说里,很多女主不是都带着原主的记忆吗?怎么轮到她,就降低质量了?忽然塞给她几个人,跟她说,这是你家人、你儿子……那感觉,毕竟很奇怪。      所以,从昨天醒来,钟小荷一直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她说什么?言多必失,索性静静地呆着。此刻她半靠在床头,见杨玉花抱着孩子进来,一下子拿不定该作何反应,便只是笑笑,躺着没动。杨玉花似乎这两天习惯了,见她没吱声,也不当回事。      “小蛋儿,去,去床上去跟你妈玩一会儿,奶奶去给你妈端碗汤来。”      杨玉花把蛋蛋放在床上,随手在蛋蛋圆滚滚的小屁股上一拍,便转身走了。蛋蛋小腿一弯,便坐在床尾,睁着小孩子特有的黑眼睛,望着钟小荷。那定定注视的大眼睛,看得钟小荷忽然有些心虚了。   小孩子据说都是有灵性的,难不成,蛋蛋看得出妈妈“内芯”换了?      就在钟小荷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蛋蛋忽然咧开小嘴笑了,露出几颗白白的小牙,关键是他那么一咧嘴,一绺亮晶晶的口水就从嘴角滑了下来,挂在下巴上。然后,只见蛋蛋手撑着床站起来,挪动着小腿,晃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就坐在钟小荷大腿上了。      小家伙肉蛋似的,不轻,此时坐在钟小荷腿上,却挺高兴的样子,看着钟小荷直乐呵,干脆晃动小屁股,上下颠了起来,把钟小荷的大腿当作了舒服的海绵垫子,还带弹簧的。      妈呀,小家伙人虽小,这么颠还是挺重的。钟小荷伸手把蛋蛋抱过来,放在自己身边坐好,同时她坐起身,看着蛋蛋的口水皱眉。扫一眼床头柜,没有纸巾之类的东西,卫生纸倒是有一卷,钟小荷赶紧撕了一块,给蛋蛋把口水擦干净。      她找了一圈,床边也没有垃圾桶,只好先把卫生纸放在床头小柜子上,才一回头,却看到蛋蛋把大拇指塞在嘴里,正吃的津津有味。      “不能吃手指,脏。”钟小荷赶紧把他的小手拉出来,谁知蛋蛋乐呵呵笑着,伸着沾满口水的大拇指,大大方方地就往她嘴里塞。   好东西,一起吃?      钟小荷赶紧躲开那只小手,撕了块卫生纸,给他把大拇指擦干净。一岁半的宝宝,应该会说简单的话了吧?钟小荷捉住蛋蛋两只小手,告诫他:   “不能吃,脏,咬手指痛痛,记住了吗?”      “妈妈,动动。”   蛋蛋说话不是很清楚,钟小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蛋蛋却抓起她的手,肥嘟嘟的小手指在她手背上戳了两下,扁着嘴,做了个委屈的表情,忽然把小嘴凑过去亲了一口,大方地给她手背留下一片口水,同时嘴里还自配音效。   “嗯嘛!”      钟小荷手背上有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淤青,看样子是挂水扎针留下的针眼,钟小荷抬起手背看了看,蛋蛋抓住她的手,又“嗯嘛”了一口,嘴里继续说着:   “妈妈,动动。”      哦,钟小荷这下明白了,不是要让她“动动”,他是说妈妈“痛痛”。他一定是看见妈妈打针了。   唔,真是个……很奇妙的小东西。      “妈妈不痛。”钟小荷微笑看着他。   “妈妈不动(痛)!”蛋蛋咧着嘴笑,也不知他小脑瓜里到底乐呵的什么。      杨玉花端着一个大瓷碗进来,看到的就是钟小荷和蛋蛋对着脸笑,娘俩挺温馨的样子。杨玉花把碗放在床头小柜子上,便抱过蛋蛋,关切地说:      “蛋蛋,别缠你妈,她摔伤了不舒坦。——蛋蛋妈,你昨一天就没吃啥饭,肚里早该空了,先把这碗汤喝了。”      钟小荷端起汤碗,黄瓜鸡蛋汤,闻着那鲜香的味道,她真感觉到饿得不行了。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杨玉花,就坐在床上,端起碗来喝汤。杨玉花抱着蛋蛋,便坐在床边没走。      “小荷,你试着身上不碍事吧?前晚去乡里医院看过了,只说没啥事,也挂了吊针,可我看你脸色咋就不对劲呢,要不咱明天去县医院,再好好检查一下。”      “嗯……不碍事的。”钟小荷喝着汤,含糊地说。她心里琢磨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问清楚才好?      “妈,我这是怎么啦?”      “你记不起来啦?哎呦,你前天放学吧,天傍晚的时候还没回来,我顺路找了也没见着,把我急的呀,正招呼几个人去找呢,赶巧臧傲拉着小平车把你送来了,说你掉到采石场的石塘子里,磕着头晕过去了。小荷,你怎的走到采石场那条路去了?”      放学?藏獒?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钟小荷摸摸后脑磕的包,实话实说,这样的磕碰,真不会把人怎么样,除了胳膊擦破一块皮,她也没觉着身上哪儿摔伤了。      她不动声色地说:“妈,我磕伤了头,一时记不起来了。”      “唉,估计山路不好走,你一时不小心,摔进石塘子里的。采石场那都是小路,也不比大路近,你说你咋走到那儿去了?你往后还是老实走大路的好。”      哪儿不对劲啊!钟小荷心里打了个问号。她喝光了碗里的汤,放下碗,试探着问杨玉花:      “妈,我……去上什么学?”   看到杨玉花诧异的目光,钟小荷连忙解释:“我磕了头,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你不是在村里的小学代课吗?”杨玉花说,“要说咱家也不缺那几个代课的钱,广涛也就是怕你无聊,如今你出了这事,叫我看就辞了别干了,在家好好养养,看看孩子,不也挺好的嘛。等广涛回来,我跟他说。”      郑广涛,她的丈夫,大了她足足八岁。钟小荷回想着结婚证上的照片,方圆脸,板寸头,一个看起来挺精神的男人。从昨天醒来,钟小荷根本就没见到他,这么说他在外地?      “妈,那广涛……他啥时候回来呀?”      “我已经打电话跟他说了,他听说你摔进石塘子,担心得要命,说这两天安排了手上的事情就回来。你也知道,他忙,几百号人的生计,全指望着他呢,他再担心,也不好随便就走。”      几百号人?唔!钟小荷环视四周,听这口气,她是嫁了个土豪?   想想眼前这一切,她到底该如何应对?该死的穿越,谁来给她把眼前这一团乱麻理清楚?      钟小荷决定,趁着磕了头,看来只能装失忆了!这真是够狗血的。      钟小荷在这边低头思索,那边杨玉花也在观察着她,见她拧眉沉思,便担心地说:   “你这孩子,咋什么都忘了呢,还光愣怔怔的,看着还是没好利索,叫人不放心。这山旮旯里,当时天都快黑了,别是沾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吧?要不,我明天叫西村赵婆子来给你驱驱邪。等广涛回来,再带你去县上医院好生查查。”      “妈,我不碍事。”钟小荷忙说。      “哎,叫赵婆子来一趟,无非是两盒烟的钱,咱家反正也不在乎。”杨玉花话里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正文 荷花池   “蛋蛋妈,你二妹来看你了。”   第二天一早,钟小荷才起床,便来了个探病的人,杨玉花领着上楼来。      一个小姑娘跟着杨玉花进来,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模样很有几分像钟小荷。杨玉花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招呼那姑娘:   “小葵,你先坐,我去给你拿点饮料去。”      钟小荷穿着拖鞋下了床,微笑着招呼这个初见面的妹妹:“小葵,你来啦?”      “姐,你没啥事吧?”钟小葵放下手里的竹篮,过来拉着钟小荷,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摸摸她头上的伤,她后脑磕的包已经不疼了,但却还没有消下去。      “妈很担心你,她这两天腿疼,使唤我来看看。”   小葵说着,抬手一指那竹篮,“妈叫带给你的鸡蛋,自家鸡下的,比买的好吃。”      “妈腿疼?”钟小荷忙问。她都还没见过自己的“妈”呢,但那毕竟是原主生身的母亲,她自然是要关心的。      “老毛病了呗。”      “什么老毛病?”钟小荷追问,看到小葵讶异的目光,便干脆坦然对她说:“小葵,我摔进石塘子,磕伤了头,暂时忘了好多事情。”      “忘了?姐,你别是摔伤脑袋,失忆了吧?电视里就演过,失忆了,啥都想不起来了。”   “我就是暂时忘了。”钟小荷轻描淡写地说,“小葵,什么事情你多提点我,帮我回想一下,我很快就能恢复了。”      “妈不是骨质增生吗,姐,还是你带妈去医院检查的呢,还真忘了?”小葵表情很不放心,“姐,你咋会摔进石塘子里去了?那些石塘子,又陡又深,有的还有多老深的水,幸亏你没啥要紧,想想都叫人后怕。”      “那,我算幸运啦。”钟小荷笑笑说,怎么会走错了路,摔进石塘子里去?这个事情,她心里总觉着不寻常。   这么一摔,她来了。她要是没来,原主会怎么样?      “小葵,你喝果汁还是雪碧?”杨玉花拿着几瓶饮料进来,笑吟吟地放在小葵面前,“自己随便喝啊。”      钟小葵忙站起来笑笑,杨玉花便拉着她一起坐在沙发上,看到篮里的鸡蛋,杨玉花语带责备地说:“怎么还拿鸡蛋来?你妈身子不好,留给你妈吃。你姐想吃啥都有,咱家啥都不缺,叫你妈不用记挂。我听说你妈又犯腿疼呢?回头叫你姐给你拿点钱,给你妈先买药……”      “妈,蛋蛋呢?”钟小荷打断了杨玉花的话。      “你爸抱去村里溜达了。”杨玉花一拍大腿,“哎呦,你一提,我得跟去找找,出门时你爸没给他带帽子,这会子太阳高上来,小孩儿皮肤嫩,可别晒伤了。”      杨玉花说着忙得就走,小葵赶紧起身送杨玉花下楼,钟小荷便也跟着下了楼,拉着二妹去院里散散。看着杨玉花出了大门,她状似随意地跟小葵聊起了家常,暗暗了解娘家婆家的一些情况。      原来,钟小荷是家中老大,下边还有妹妹钟小葵,小弟钟小松。钟小荷父亲早些年就病逝了,母亲李明英辛苦拉扯大三个子女,如今小葵初三毕业没考上高中,便跟着母亲在家务农,弟弟小松才十五,正在读初中。      李明英寡妇娘母,日子过得辛苦,这几年身体便不太好,摊上钟小荷嫁得好,倒是经常接济娘家。郑广涛,据说是整个镇子的首富,方圆几十里最有钱的人。      姐妹俩随意聊着家常,便在荷池边站住了。      两层小楼,郑广涛父母住在一楼,钟小荷住在二楼。楼前这庭院,十分的宽敞,种了不少花木,其中有几棵石榴树,红石榴花,黄石榴花,正开得热闹。眼前的荷池,已经开出了一朵粉红娇艳的荷花。池里不光栽了荷花,池里还养了不少红鲤鱼,大的足有半尺长,小的也就一两寸,可能是因为养熟了,也不怕人,在池里欢快游动着。   钟小荷必须承认,她十分喜欢这个“家”。      “姐,姐夫对你可真好,说要给你种荷花,还真给你种出来了。”小葵指着荷池里新绽开的荷花苞说,“你看这粉红的都开了,姐夫还种了白的,过阵子也该开了。”      “给我种荷花?”钟小荷不解。   “对呀,你不是叫小荷吗,你过门那年,姐夫弄的这个池子,说要给你种荷花呢。”      这样啊!钟小荷忽然有些感慨,原来这荷池,还含有这样的深意,她忽然就有了明皇宠杨贵妃、吴王宠西施之类的联想,要说这个叫做郑广涛的男人,也算有心了。   然而作为“李代桃僵”的她,却并不能因此而高兴,似乎白白占了原主莫大的便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种宠溺,并不是对“她”的吧!      “小葵,我跟你姐夫……怎么认识的?”      “啊?”小葵愣了一下,笑起来,“姐,你还好意思问,你跟姐夫,好像你十八那年就认得了,那时候我才多大,你们怎么认识的,我哪知道!好像是姐夫在路上遇到你,一眼就看中了,你俩背地里就悄悄好上了呗!”      ******************      当天晚上,杨玉花果然带了个神婆来,装模作样了半天,便说钟小荷在山上撞了邪,收收惊,慢慢就好了。看着赵婆子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钟小荷暗自好笑。毕竟婆婆也是出于一片关心,钟小荷也只好配合。      两天之后,郑广涛没回来,倒是打来过电话,说顶多三两天就回来。      “小荷,我这边有个工程正在紧要关头,整天催资金,催工催料,实在脱不开。你放心,一旦能抽开身,我就回去看你,啊!”      “没事儿,我就是摔了一下,也没怎么着,已经好了。”钟小荷忙说,“不用你回来,你安心忙你的吧。”      “看你说的,就算你没摔着,我还能不想你?我这早就想你、想儿子啦,过几天一定回去。”郑广涛说着话题一转,“小荷,缺不缺钱?缺钱我这就给你汇过去。”      “不缺钱。”钟小荷想起那张存折,如今综合钟小葵和杨玉花的一些说法,她了解到,那些钱是郑广涛平时给媳妇零花的。至于她公婆家用,郑广涛都是另外再给,公婆不会来要钟小荷手里的钱。      郑广涛是干什么的?郑广涛绝对算是这郑家圩子村的土豪,如今在城里包工程,手底下带着好几个施工队。几乎整个村子的青壮年男人,包括方圆几十里的村子的亲朋故友,好多人都跟着郑广涛在外地搞工程。九十年代末,正是大拆大建的时候,这男人,看样子比钟小荷想象的还要土豪。      有钱,有能耐,头脑活络,这就是村里很多人对郑广涛的评价。      “不缺就好。别舍不得花,没事你就去赶赶集,逛逛街,学校里代课的那个事情,我妈跟我提过了,要不就别干了,咱就是找个事干,省得呆在家闷的慌,哪成想这回路上摔着,差点出了大事,我看咱干脆别干了。”      “就算不干,也得把这个学期干完的吧,半道上叫人家学校不好找人接手。”钟小荷说。当代课老师这个事情,钟小荷这几天已经有了决定,眼前来看,继续去代课,是她走出这庭院,融入这个地方的最好机会。      电话那端,郑广涛似乎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说:“你非得要继续干,也行,往后路上小心些,放了学早早来家。等我跟你们赵校长讲,放了学,不能耽误老师回家。”      “嗯,记住了。我明天打算上班了。”   “明天?还是再歇几天吧!”      “不用,我觉着都好了。”   “那你多注意,可别太累着。”      话题告一段落,电话那边郑广涛开始找儿子了:“小蛋儿呢?”      钟小荷忙过去抱起沙发上玩耍的蛋蛋,先把蛋蛋放在桌子上站好,把电话放在他耳朵上。   “蛋蛋,叫爸爸。”      蛋蛋笑呵呵地听着,抓过电话,放在眼前看了看,拿小手拍拍听筒,似乎有些困惑。   咦?人藏哪儿了?在哪儿说话呢?      “小蛋儿,叫爸爸。”电话那端郑广涛也哄他。   “叫爸爸。”蛋蛋咧着小嘴笑,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抱着电话继续研究。      “叫爸爸!”   “叫爸爸。”      晕!钟小荷无奈了,只好带着某种悲愤,直接引导:“爸爸!”      “爸爸。”好不容易蛋蛋吐出这两个字,却已经随手丢掉电话,抱着钟小荷的脖子,对着钟小荷展开灿烂的笑脸,有节奏的抖动着两条小胖腿,晃着小脑袋,一个劲儿乐呵。      小笨蛋,你到底整天乐呵什么呀!他这么忽然丢开电话,估计郑广涛根本就没听到。钟小荷只好拿起电话,对郑广涛说:“那没旁的事,我挂了?”      “哎,挂了吧,时间长不回去,小儿羔子叫妈叫爷叫奶,都不叫爸爸了。”郑广涛说着,又叮嘱一句:“家里有什么事,赶紧跟我说啊。这趟回去,我还是给你买个手机吧,有事也方便联系。”      ******************      钟小荷一早出门去学校上班,倒没用发愁认路。很简单,路上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孩子,跟着走不就行了?      郑家圩子村,其实分成了两个自然村落,东圩子和西圩子,小学校处在两个村落的中间地带。钟小荷家在东圩子,一路上坡,骑车反倒不如步行。学校左边挨着是幼儿园和敬老院,右边是村卫生室和村部。学校不大,几排砖瓦平房罢了。据钟小荷这几天了解的情况,学生不过三百来人,十二个老师,一半民办老师,一半代课老师。      毕竟是偏远农村,想想原主钟小荷,初中毕业的文化,能够做代课教师,足见这里师资的薄弱了。钟小荷进了学校,便受到了学校里各位同事的关注,一个个便过来问候她。      “钟老师,身体好了吧?”   “好了,没事儿。”   钟小荷感受到了同事们的关心,连忙回应。学校的赵校长和几个同事之前去探望过她,倒也脸熟。      钟小荷教的是二年级一个班的语文课,好几天没上课,孩子们见她来了,等不迭上课,便围着她欢快嬉笑。偏远农村的孩子,穿着打扮自然是差一些,算不得干净整洁,女孩光脚穿着塑料凉鞋,男孩们很多都敞着小褂,或者卷起背心,露出肚皮,然而一个个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灿烂率真。      二年级语文,倒也不难应付。钟小荷问清了学到哪课,回忆着上学时的课堂,便领着学生读课文,认生字,没费什么劲儿就把一节课对付了过去。下课的时候,孩子们便纷纷围着她说话。      “老师,你好几天没来了。”   “老师,你生病了?”   “老师不是生病了,我听说老师摔伤了,摔进石塘子里了。”   ……      钟小荷觉着,代课教师这个工作,跟她前世的职场生涯截然不同,这工作简单,轻松,充实。      一个穿粉色衣裳的小女孩推了推钟小荷,怯生生地问她:“老师,你摔进石塘子里了?”   “对呀。”钟小荷点点头,“老师不小心。”   “我那天看见你跟红薇姑姑在采石场吵架了。”      什么?钟小荷脑子里一激灵,忙问:“哪天?跟谁?”   “好几天了,我放学去找小羊羔,看见你跟红薇姑姑在采石场那条路上吵架。”    正文 小事故   “我看见你跟红薇姑姑在采石场那条路上吵架。”      红薇?什么鬼?   钟小荷警觉的神经立刻就竖起来了。初来乍到,她对谁也没怨没仇没成见,但是,睡着原主的床,拿着原主的钱,抱着原主的儿子,这事情要真有蹊跷,她总有责任为原主讨个公道吧!      总觉着原主摔进石塘子这个事情不对劲,她每天上班下班,走熟了的路,怎么就忽然走了岔路出了事?      钟小荷定定神,不动声色地招呼学生们:“下课了,大家都出去玩吧。”      她拉起那小女孩的手,领着她离开教室,想想办公室好多老师,也不方便说话,就领着小女孩来到一个小花坛旁边。钟小荷在花坛的台子上坐下,拍拍身旁,招呼小女孩:“过来这里坐。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婉婉,老师你怎么忘了?”那小女孩反问。      “啊,老师没忘。”钟小荷说,“婉婉,你是聪明的好孩子,老师问你,你看到老师跟红薇在采石场吵架是吗?”   “嗯。”      “那第二天老师是不是就没来上课?”   “嗯。”      “你听见吵什么了吗?”   “没听见。”小女孩摇摇头,“我去找小羊,我家的小羊羔跑了,看到你跟红薇姑姑在采石场的路上吵架。离得远我听不清楚。”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抱着小羊走了。”      小目击证人,你再看一会儿该多好啊!钟小荷无奈地顿了顿,又问:“婉婉,老师考考你,红薇姑姑哪个村?是干什么的?”   “红薇姑姑……我也不知道她干什么的!她家里种西瓜。她跟我一个村,是西圩子的呗。”      “嗯,婉婉真聪明。”钟小荷拉起小女孩的手说,“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   “跟妈妈说过,妈妈说小孩子少管闲事。”      “妈妈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就当是老师跟婉婉的秘密好不好?”   “嗯。”小女孩大力地点头。      钟小荷拍拍小女孩,放她离开,自己坐在花坛上出了半天的神。走岔路,吵架,摔伤,就算不是那个红薇害的,事情恐怕也跟她脱不了干系。然而她如今连红薇是谁都不清楚,两眼一抹黑,到底要怎么弄清楚才好?      就算不为了原主,留着一个“安全隐患”在自己身边,任由其猖狂,肯定无法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中午放学,钟小荷决定去探一探她出事的采石场。她不敢等到下午去,人生地不熟,下午放学后,稍耽误天就该晚了,万一她再摔那么一回,谁知道她这抹游魂会穿到哪个鬼地方去?      学校离村子并不远,也就一里多路的样子,出了学校大门,第一个岔路口往南走出一段路,就望得见采石场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山坡,都是红砂岩,因此这里出产暗红色的石材。山并不高,山坡上好多采石留下的石塘子,看样子是早些年人力采石留下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就像钟小葵说的,一部分石塘子里有水,有的看起来还很深。      钟小荷要是摔进这有水的石塘子里,大约就死定了吧?      话说偌大一片采石场,钟小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摔哪儿了。她站在一处高岗,四处张望了一下,根本就没看到哪儿有人呀。      “哎,干嘛呢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粗声粗气的。钟小荷猛一转身,便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不远处,旧草帽,白背心,身材高大,裤腿卷起,身上沾满灰土,草帽沿压得很低,半截儿黝黑的脸根本不好判断年龄,看样子也不年轻了吧。      真不知他从哪儿冒出来的!钟小荷小小惊吓了一回,她回过神来,忙问道:“那个……这采石场的工人呢?”      “大中午,谁不回去吃饭?”那人说。瓮声瓮气的声音,听着真不像善类。钟小荷壮壮胆,又问了一句:      “你认得我吗?我头几天在这儿摔着了。”   “认得。摔了一回,还敢来溜达,这地方哪是你这样的女人来的!”      这人说话真不讨喜!钟小荷觑着他黑黝黝的脸色,追问道:“你知道我摔伤的事儿吗?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臧傲的人?”      “我就是。”      哦,眼前这人就是搭救她一回的人?钟小荷心里便涌出几分感激,忙说:“大叔,真谢谢你救我!当天你看见我摔伤的时候,还有没有旁的人在场?”      “没看见!”那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翻眼瞅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哎,这人吧!侦探真不是这么好当的!看来,她只有从那个“红薇”入手了。钟小荷挫败地叹口气,转身离开采石场。才走出不远,远远就看见学校的校长赵正良往这边来了,远远招着手叫她。      “钟老师,你怎么往这边来了?”   “我……随便转转。赵校长,你还没回去呢?”      “我回哪去?”赵正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大约是想到她摔了头,还没完全康复吧,便解释道:“我住在学校里,你又忘了?”      “哦,我一时没想起来。”钟小荷随口说,反正即便她说错话,也没人会想到眼前的钟小荷换了“内芯”,估计就算她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      “我送学生放学,无意中看见你往这边来了。”赵正良说,“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那天你怎么会在这儿摔伤?这里到处是石塘子,人也少,不安全。平时我们都叮嘱学生,不要跑到采石场玩。”      赵正良三十来岁的样子,戴一副细框眼镜,看着比较斯文,听说是学校里唯一读过师范的公办老师。钟小荷感受到他的善意,便笑着说:      “没事儿,大白天,我就是过来看看,回想一下。”      两人说着,转身往北走,钟小荷便带着几分好奇,跟赵正良说起刚才那个怪兮兮的臧傲。话说,这人的名字也怪,藏獒?      “臧傲?”赵正良不经意地笑笑说,“那个人,是有点怪,村里人不是都说他神经不正常吗?”      ******************      钟小荷回到家里,午饭桌上就向杨玉花问起了红薇。      “红薇?”杨玉花抬头看了钟小荷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提她做什么?”      这语气表情,一听就不对呀!钟小荷忙问:“妈,怎么啦?她跟咱家有什么过节吗?”      “她能跟咱家有啥过节!”杨玉花垂下眼皮,拿勺子给蛋蛋喂汤,看到钟小荷质疑的眼神,便又说:“还不是她当初缠着广涛?你往后别理她。这女人,没脸没皮的,也就是你这孩子,太懦了。”      这样啊!钟小荷的脑子里立刻便开始编织各种各样狗血的情节,男主女主真心相爱,女配各种恶毒使坏……这么说来,她会摔进石塘子里,果然有内情了?      “妈,这几天你看见她没?”      “她家住西圩子,跟咱家也不近,我哪看到她!”杨玉花说,“听说好像怎么病了,这几天说去城里亲戚家治病去了。”      女配想害女主不成,逃之夭夭了!钟小荷继续推断情节。      “旁人家的事儿,咱管她呢!”钟小荷的公公郑怀岭接过话头,似乎不愿多谈,“赶紧吃饭,吃完饭,蛋蛋妈还要上班呢。”      钟小荷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寻思着要怎么揪住这个红薇,忽然,一块肉从天而降,落在她碗里。钟小荷一抬头,便看到蛋蛋笑哈哈地咧着嘴,举着油乎乎的小手向她邀功。      “妈妈嚼。”      “哎,真乖。”钟小荷笑着说,赶紧拿起旁边的毛巾,把那只油乎乎的小手擦干净。这几天她跟蛋蛋相处,也算是熟悉这小家伙了,下手抓饭吃就罢了,小孩子嘛!可要是不赶紧擦干净,他就敢把那双油乎乎的小手往你身上擦,反正他这么大的宝宝,什么都不懂,擦完了他还还一个劲儿乐呵,像是做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钟小荷鼓起勇气,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吃了起来。好在吃饭前她已经把蛋蛋的小手仔细洗过了,当着小孩子的面,糟蹋食物总不好。      “妈妈嚼!”蛋蛋大叫。小人儿才学会说话,说不了长句子,看着钟小荷把肉吃了,干着急。      “他是让你嚼给他吃,这肉他咬不动。”杨玉花笑起来,“他才长了八颗牙,吃不了肉。”      嚼给他吃?钟小荷感觉额头开始冒黑线了。虽说她没有过育儿经验,但不用想也知道,嚼食物给孩子吃,不卫生不说,也不利于培养孩子吃饭的良好习惯吧?      看见钟小荷为难的样子,杨玉花显然想偏了,便跟蛋蛋说:“妈妈要赶紧吃饭上学,奶奶嚼给你吃,行不?”      “不要!妈妈嚼。”蛋蛋推开杨玉花,往钟小荷身上扑。      “奶奶的头!核桃大的小东西,也知道嫌弃我!我嚼你就不吃,只吃你妈嚼的。”杨玉花笑骂。钟小荷在一边暗自好笑,杨玉花每次骂蛋蛋,好像骂的都是她自己啊,奶奶的头,奶奶的腿儿,甚至奶奶的臭啥啥……      “蛋蛋长大了,自己能吃。”钟小荷把蛋蛋抱到自己腿上坐好,夹了一块肉,拿筷子摆弄了半天不好弄,索性用手顺着肌理,撕成细细的丝,送到蛋蛋嘴里。小家伙单靠前边八颗牙齿嚼了几下,似乎觉着比旁人嚼的有味道,很快吃完了,张着嘴还要。      “妈,往后你做饭,给蛋蛋把肉剁碎了,让他自己吃,自己吃营养好。”      “哪那么多讲究,嚼给他吃还不一样!你原先不也嚼给他吃吗!”      “小孩子,你得让他自己学吃饭。”钟小荷坚持。      杨玉花说:“那行吧,往后咱吃肉,给咱蛋蛋做肉丸子。”      一家人吃着饭,虽说钟小荷心里各种心事,但气氛倒也融洽。才放下饭碗,蛋蛋便拉着钟小荷去院里的荷塘看鱼儿,杨玉花忙着收拾碗筷,这时候电话铃响了。郑怀岭接的电话,放下电话,郑怀岭走出来,脸色便有了明显的担忧。      “咋啦,老头子?”   “广涛出了点小事故,伤了腿。”      “啥?广涛咋地了?”杨玉花惊吓地大叫,连声追问,“人没事儿吧?有没有危险?咋地伤着了呢?”      “电话里也没说太清楚,就说在工地巡视,不巧被钢筋扎了腿。”郑怀岭说,“广涛说了,危险肯定不会有,你急什么!”      “你放的闲屁!广涛伤了,我能不急吗?”杨玉花嗓门拔高了好几分。      这几天,钟小荷一直在想,郑广涛回来的话,自己该怎么对待他?毕竟完全陌生的他如今是自己的丈夫,最亲密的人了。哪想到,忽然出了这事!      “蛋蛋妈,你赶紧跟学校请几天假……要不,干脆辞了别干了,广涛要紧,你赶紧去城里照顾广涛去。”    正文 初见面   郑广涛在工地被钢筋扎伤了腿,杨玉花便立刻叫钟小荷赶去照顾郑广涛。   “广涛要紧,你赶紧去照顾广涛。”      “你咋呼什么!”郑怀岭忙说,“广涛没啥大要紧,说不用家里去人。他打电话来就是交代一声,他临时不能回家来了,估计要过一阵子才行,叫家里不用担心。”      杨玉花一听这话就急了。   “他说你还就信?他不叫家里去人,还不是怕家里操心着急吗?你说他一个人在外头,事儿那么多,肯定也吃不好,也没个人照应他,如今又出了这事,你叫我怎么能放心!蛋蛋妈,你赶紧去。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你拉倒吧你!你坐车就晕车,出门找不着东南西北,你跟去除了添乱能做什么?”郑怀岭立刻反对,“你跟去,蛋蛋咋办?真要去,那我跟蛋蛋妈一块去。”      “你一个庄户土老头,你跟去又能做什么?你连男女厕所你都不认得。难不成广涛还得分心照顾你?”杨玉花反驳。   “我不是担心他吗?”郑怀岭说。      “那我就不担心?广涛都一两个月没来家了,忽然就说伤了腿,你叫我怎么不着急?你说他一个人在外头,做着那么大的事儿,咱一家子都指望他呢,他得挨多少累?我能不心疼吗?”杨玉花说着眼圈就泛红了。      钟小荷赶紧劝住公婆,她想了想说:“爸,妈,我看你俩先别急,刚才说的这样子,广涛也就是扎伤了腿,皮肉伤,应该不要紧的,要去我一个人先去看看吧,医院那地方,去人多也不方便。”      “蛋蛋妈说的是!”郑怀岭说,“她一个人先去看看,啥状况也好赶紧跟家里打个电话。”      “你说的轻巧!蛋蛋妈她一个乡下女人,年纪轻轻,两眼一麻黑,根本就没出过远门,她自己去怎么成?万一出个什么差错,回头咱们怎么跟广涛交代?”杨玉花说。      “没出过远门又咋地?她就算没出过远门,带上你顶个屁用?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啊?蛋蛋妈她孬好识文断字的,再说到了地方,打个电话给广涛,他手底下反正有的是人,叫人去接一下不就行了?”      就这样,钟小荷拎着个不大的包,拿着郑广涛的地址,匆匆离开家,踏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客车。一路上,她隐隐带着期待,马上要见到自己的“丈夫”了,他该是怎样一个男人呢?      钟小荷一路找到了医院。   推开病房的门,钟小荷一眼就认出了病床上的那个男人。她见过结婚证上的照片,见过照片,跟见过本人是两码事,郑广涛本人看起来,更沉稳圆融一些,虽说是住院,却挺有精神的样子。他坐在病床上,正在接打手机。      除了郑广涛,病床边上还坐着一个女人,正微低着头,在削一个苹果。这女人黑色裙装,干练短发,穿着打扮十分讲究,看上去顶多三十岁的样子,然而以钟小荷前世对女人外表的判断和了解,眼前这女人,至少三十五岁往上。      郑广涛似乎正在电话里谈一些工程上的事情,瞥见门口的钟小荷,目光中先是微微的惊讶,随即便带了笑意,一手打着手机,另一只手指了指手机,向她招了招手。      床边坐着的那个女人一抬头,看到钟小荷,目光在她脸上身上逡巡了两圈,眉梢便微微一挑,妆容精致的脸上浮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也优雅地抬起手,冲她轻轻一招。      钟小荷便安静地走了进去,放下手中的包,目光在病房里稍稍扫视了一圈。这是一间单间病房,条件不错,空调开得很低,迥异于室外的炎热,钟小荷才一进来,便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冷气,毛孔似乎都开始一个个收缩了。      “……好的,李总,这个事先这么说定了。”   郑广涛结束通话,挂断手机,望着钟小荷,便带着责备说道:“下了车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安排人去接你。”      “我下了车,打个出租车就过来了。”钟小荷说。      这时,旁边坐的那女人说话了:“小郑,这就是你老婆吧?”      “是她。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叫你见笑了。”郑广涛笑着说,随即就指着那女人对钟小荷介绍道:“小荷,这位是王总,大名鼎鼎的女强人王丽晶,华城集团公司就是她的,今天专程来探望我。王姐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们的工程公司,可多亏了她!你快来认识一下。”      “王总,你好!”   钟小荷的态度诚恳而不卑不亢,她并没有像郑广涛那样称呼“王姐”,事业女强人,她前世见得多了,一般心性自然都是高傲的,她不好妄攀交情称姐道妹的吧?      “你好,头一回见。”王丽晶含笑冲她点点头,转脸对郑广涛说:“小郑,你老婆可真是年轻漂亮!”      “哎呦王姐,别说她一个乡下孩他妈,土了吧唧的,咱就说在你跟前儿,哪个女人当得起年轻漂亮这个词?”      “看看你老公,油嘴滑舌,护着你呢!”王丽晶拿手指着郑广涛,打趣地对钟小荷说笑。她说着伸手一摸自己美丽的脸蛋,感叹起来:“不行啦,老啦,昔日娇娇女,今日老翁媪喽!”      钟小荷轻轻一笑,说:“王总真的是年轻漂亮。”      “你说给我高兴呢。”王丽晶说着,把手里削好的苹果往郑广涛手上一放,顺手在郑广涛肩上轻轻一拍,站起身来。“我事情忙,就先走了,小郑你好生养伤。”      “哎,王姐,才来一会儿就走啊!”郑广涛接过苹果放在一边,忙示意钟小荷送送王丽晶。      王丽晶走到病房门口,回过头来笑着说:“我再不走,还不招人嫌?你们小两口小别胜新婚,我走了也好让你们热乎一下呗。”      王丽晶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斜斜的带着笑,眉梢微微挑起,说不出的风情万种,似乎是一种戏谑,也似乎有几分……轻佻?   反正,这女人看着跟郑广涛很熟悉就是了。不过生意场上,表面上还不都是一副热络熟悉的情形?钟小荷倒也见惯不惊。      钟小荷礼貌地送走王丽晶,转身走回病房,回想王丽晶临走的那句话,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尴尬。      前世的钟小荷,资深剩女,工作忙碌,加上高不成低不就,虽然也谈了两回不痛不痒的恋爱,却都没有结果。如今莫名穿到这里,眼前忽然就冒出来一位“丈夫”,有血有肉活生生地就在那儿上坐着呢,她难免就有些忐忑了。   毕竟对她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啊,尽管他跟原主孩子都生完了,可她却是头一回见面好不好?      钟小荷不由自主地做了个深呼吸。      郑广涛迎上她的目光,满脸的笑意,问道:“路上都顺利吧?妈打电话说你要来,也没说个具体时间,我还嘱咐她,叫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呢。这城里不比乡下,乱的很,你打个电话我派车去车站接你才好。你往后可不能自己瞎跑了,多叫人担心!”      “嗯,记住了。”钟小荷也没多说,算是接受了郑广涛这份好意,估计对于原主来说,独自出远门,还真不太让人放心吧。她微低着头,看着郑广涛打了石膏的右小腿,问他:   “伤的怎么样?没事吧?”      “没大紧要,去工地视察,一脚踩滑了,哪那么倒霉,摔出去叫一截钢筋给扎了,检查说伤到了肌腱,已经做了手术,估计要养一阵子了。唉,你说这事吧,我手上正有个大工程,工期可紧张着呢!”      “伤到肌腱还不算紧要?”钟小荷说,“身体最重要,工程安排人去做就是了,你别急躁。”      “哎,媳妇一来,我就不急躁了。”郑广涛笑嘻嘻地说,拍拍病床边沿,叫钟小荷:“媳妇儿,过来我跟前坐。咱俩有两个月没见了吧?可把我想死了。”      钟小荷立刻便觉着皮肤有些紧缩,她搓搓手臂,没到病床上坐,在刚才王丽晶坐的椅子上坐下来,微低着头,一下子不知道该跟自己这位“丈夫”聊些什么。      “没伤着骨头吧?怎么还打了石膏?”   “骨头没伤,做完肌腱手术,这腿不能动一动的,医生说打上石膏保险。你不用担心。”      钟小荷心里隐隐局促,便又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空调是不是也太低了?才这么想,病床上的郑广涛拿起旁边的一件衬衫,体贴地斜过身子,给钟小荷披在身上,嘴里说着:“空调遥控器哪儿去了?调低两度吧。”      “没事儿,披件衣裳就好。”钟小荷忙说。      郑广涛斜侧着身体,给她批衣裳的手就势便落在钟小荷的头发上,钟小荷有一头好头发,乌黑油亮,在脑后绑成马尾,长到肩胛以下的地方,郑广涛的手顺着头发往下,理顺了那一头黑发,便停留在她的背上,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一股热度。      “媳妇儿,家里没啥事吧?在家想我了没?”      “……没啥事儿,就是妈整天念叨你。”钟小荷不着痕迹地坐直了身子,郑广涛的手往下滑落,却在收回来的中途,在她脸上暧昧地捏了一下,随即笑嘻嘻地坐正身体,拍拍自己旁边。   “媳妇儿,往这边坐,离我近点儿不行?”      “……你腿伤着呢,就不能老实点儿!”      “嘿嘿,媳妇儿,我有三条腿呢,旁的腿可没伤!”郑广涛低低地笑起来,“要不,你把门关紧……”      这男人!钟小荷明白过来,忍不住脸皮儿便开始发烧,低声责备道:“正经点行不行?医院里呢!”      见钟小荷低头无语,郑广涛哪知道她心里的尴尬呀,顿了顿,笑笑问道:“咋的啦?你今天怎么不太高兴啊?”    正文 嫉妒你   “咋的啦?你今天怎么不太高兴啊?”      钟小荷迟疑地抬起头,望着郑广涛,有道是“至亲至疏夫妻”,眼前这男人,自然是原主最亲密的人,必定是非常熟悉了解原主的,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让他觉着异常了?      她转念又想,也无妨,反正此刻她即便跟郑广涛说,我不是你媳妇儿,我是穿越过来的一抹游魂,估计郑广涛只会当她开玩笑说胡话。毕竟这样的事情,有谁信呀!      “你伤成这样,我有什么好高兴的!”钟小荷掩饰地说。      “噢,担心我啊!我还当哪儿惹小媳妇生气了呢!”郑广涛笑言,“没事儿,小意外,很快就好了。”      钟小荷枯坐了一会儿,目光瞥见床头小柜子上的苹果,就是王丽晶刚才削的那个,这会子已经变色了。她随手拿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郑广涛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微低着头,却又想偏了。      “刚才那王总吧,最会做表面文章,来探个病,非给我削个苹果。不过我做的工程,很多都是从她手上拿到的,这女人,咱还得巴结着点儿。”      他这是在解释?虽说坐在病床边削苹果这样的举动,感觉肯定不是普通的关系,不过,这事儿钟小荷还真没多去想,人家说是工作关系,再说她初来乍到,她想那么多做什么?      “我知道。”钟小荷说,“往后遇上我一定客客气气的。”      “真是懂事的好媳妇儿。”郑广涛笑,又问:“你来了,小蛋儿呢?晚上交给妈带不会哭闹吧?”      “不会的吧!我每天去学校上班,蛋蛋还不都是妈带。”      郑广涛上下打量着她,宽大的男士衬衫穿在她身上,遮掩了她优美的身材曲线,然而那张细白的小脸却也足够叫人满意了。   “你呀,就是舍不得打扮自己,咱又不缺钱。”郑广涛笑笑,“趁着现在到城里了,有空去买几件像样的衣裳穿,买裙子,再买两件空调房里的那种披肩,城里女人都这么穿,方便又好看。你看你这些打扮,一看就是乡下来的。”      原主的衣服,真谈不上什么品味,都是比较俗艳的那种,或许也是乡村的大环境问题。钟小荷看看自己身上水红的小衫和黑色裤子,便用开玩笑的口气问道:“怎么啦?嫌我土了吧唧的?”      “说什么呢!我媳妇长得好看,穿麻袋包都好看!”郑广涛忙说,“不过你要是好好打扮一下,比城里那些女人漂亮多了。钱不够我再给你,像样买几件衣裳,好歹也打扮得洋气些。”      钟小荷抿嘴一笑,没说话,便起身想把病房里收拾了一下。她在屋里张罗了一圈,发现根本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病房里很整洁,柜子下层放着些水果和饮料,上层有几件郑广涛的换洗衣服,折叠的整整齐齐,靠墙边放着几大盒补品,看样子是探病的人带来的,甚至都没有需要洗的脏衣服。   郑广涛,被照顾得很好。      “这几天谁照顾你的?咱得谢谢人家。”   “公司里都是熟人,不少还是本村的,谁还不能顺便照顾我一下?再说我就是点小伤,也不用人怎么伺候。”郑广涛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便问道:“对了,上回你怎么会摔进石塘子?多危险啊!现在没事了吧?”      钟小荷拉了拉身上的衬衫,薄薄的男士衬衫,穿着身上还是感觉到冷气太足,她靠着床边坐下来,想了想,决定坦白直说。      “我当时摔伤了头部,忘了一些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我想不起来了。”钟小荷望着郑广涛,平静地说,“有人看见,摔伤前我跟红薇在那个地方吵架。”      “什么?”郑广涛本来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听这话,立刻便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问:“这么说,跟红薇有牵扯?这个贱女人,她真敢欺负你,我他妈回去弄死她!”      那凶狠的口气让钟小荷有些惊讶,这男人,一不小心,就把“包工头”的小尾巴露出来了。不过想想,要是那个红薇真存心害她,郑广涛要怎么生气报复,也都是红薇活该吧。      “当初……到底怎么一回事?”钟小荷试探着问,“红薇干嘛要欺负我?有些事情,我摔伤以后真的暂时忘了。”      “那个女人……估计是怀恨你呗,她嫉妒你,当初我同时认识的你和她,你忘了吗?你俩一起赶集,回来时你扭伤了脚,我开车路过,帮忙把你俩送回家。我那时一眼就喜欢上你了,她却背地里总缠着我,咱俩结婚以后,这疯女人心里不乐意呢!”      这么说,还真是恶毒女配的狗血故事,是郑广涛的烂桃花害她摔伤?钟小荷想了想,又问:“可是咱们结婚都两年了,她干嘛还来找我麻烦?”      “谁知道!那女人脑子不正常!”郑广涛恶狠狠地说,“幸好你没出啥事情,要不,我饶不了她!”      ******************      钟小荷当晚就住在医院陪护。   肌腱手术,护理是比较重要的,钟小荷按照医生的嘱咐,细心照看好郑广涛,他腿部动了手术,一直包扎到脚踝,手术的右腿打了石膏制动,自然也没法给他洗脚,钟小荷便拿水给他刷牙、擦脸,帮他盖好薄被。      病房里有那种折叠的陪护床,天气反正热,拿个毛毯,倒也将就睡。临睡前郑广涛体贴地把空调调高了两度。钟小荷把陪护床放在郑广涛床尾靠墙的地方,郑广涛却不乐意了,非让她挪到自己床跟前来。      “我就在这边吧,这边地方宽敞……”   “孩子都生了,你咋还一直羞答答的?我腿又不能动,心有余力不足,我还能吃了你?我不就是想离得近些,咱俩好说说话嘛。”      郑广涛说话的语气不无哀怨,钟小荷忍不住暗暗羞窘汗颜。她犹豫了一下,只好动手把陪护床挪过去挨着郑广涛的病床。陪护床比病床矮,郑广涛侧着头,四目相对看着她微笑,随意说了些家常,很快便响起了鼾声。      跟一个男人独居一室,那人就在她身边打着鼾熟睡,然而,她接触这位“丈夫”却还不足一天的时间……钟小荷辗转反侧睡不着,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惊扰了郑广涛休息,他毕竟是病人。      钟小荷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如今她就是钟小荷,是人家的媳妇,眼前这郑广涛,看着是个性子温存的男人,对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媳妇儿,还是比较体贴的。      幸好现在这情形,郑广涛受伤手术,两人不会一下子进入到亲密的夫妻生活,算是给了她一些适应的缓冲期。莫名穿过来,有夫有子,并且儿子可爱,丈夫有钱又体贴,公婆也和气,这日子,大约就这么过下去了吧!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过房以后,护士便来给郑广涛挂水了,钟小荷留意看了看,无外乎是些消炎抗菌的药物,防止手术感染的。看着护士扎针,钟小荷便随口问了一句:   “他要住院多长时间?”      “三五天吧,主要是必须制动。”小护士说,扎好了针,回头看看钟小荷,问了一句:“你是他家亲戚?”      “这是我老婆,专程赶来照顾我的。”郑广涛抢着说。      “你是他老婆?”小护士瞅了钟小荷两眼,目光有些异样,随口问郑广涛:“那前两天那女的是你什么人?”      “你说哪个呀?”郑广涛表情丝毫没变,脸色如常,“这两天来人这么多,前两天来照顾过我的,都是我公司里的下属。”      小护士又瞅了钟小荷一眼,眼神有些怪异,嘴里嘱咐道:“注意看着,滴完了按铃。”      小护士端着托盘出去,郑广涛对钟小荷笑了笑说:“我住院以后,都是公司里的人抽空来照顾我,现在你来了,他们一个个都轻松啦!”      “该谢谢人家。”钟小荷说,她话题一转,问道:“你平常住的地方,离这儿远不远?”   “不近,挺远的。问这做啥?”      “医生不是嘱咐多给你吃些胶原蛋白丰富的东西吗?我问过医生,想去给你炖些猪蹄汤之类的,牛肉、牛蹄筋也要多吃。再说,我回去洗洗衣服什么的,在这儿也不方便晾晒。”      “行啊!”郑广涛想了想说,“我上午要打针。等下午吧,下午我叫人送你过去。”      下午,一个年轻人来接钟小荷,说是郑广涛公司的司机,姓刘,平常跟着郑广涛跑腿的。      “小嫂子,你不认识我了?”小刘笑嘻嘻地说,“我送郑经理回去过好几回呢。”      “你这个贫嘴!嫂子就是嫂子,什么叫小嫂子?”郑广涛笑着斥骂,“难不成你还有好几个嫂子,排个大中小?”      “我贫嘴!”小刘自己拍了拍嘴巴,笑起来,“嫂子不是年轻吗!嫂子不怪!”      “是够贫的。”郑广涛说,“小荷,叫小刘送你去,快去快回。”      钟小荷便跟郑广涛交代了一声,接过郑广涛递来的钥匙,跟着小刘下了病房楼。小刘开的是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轿车,当时比较热销的一款中高档车型。钟小荷上了车,小刘便熟练地把车驶出医院。      郑广涛的住处,离医院的确不近,车子开了大半个钟头的样子,停在一幢居民楼下。钟小荷掏出一些钱给小刘,交代道:      “小刘,你去帮我买几个猪蹄,捡新鲜的。我先上去洗洗衣裳。”      小刘答应了一声,开车走了。钟小荷拎着包,不急不缓地爬上三楼,打开了302的房门。    正文 相信我   钟小荷拎着包,不急不缓地爬上三楼,打开了302的房门。      房子三室一厅,看样子是近两年的新房,一应家具家电很齐全,但整个房子装修比较大众化,一看就没什么品味。房间里很整洁,像是才收拾过的。作为一个单身男人的房子,比钟小荷想象中要干净整洁得多了。      钟小荷放下手里的包,先去卫生间看了一下,见装了热水器,便先把热水器打开了烧水。洗衣服是次要的,洗澡才是第一要务。这炎热的夏季,医院里各种不方便,晚上没法洗澡,身上便总觉着粘腻腻的不舒服。      卫生间分为内外间,外间放着一台洗衣机。钟小荷先把昨天换下的衣裳丢进去洗了,便去探索其他的房间。      三个房间,北向的一间空着,随意放了些旅行箱之类的杂物。南向两个房间,一个放了书桌、衣柜,还有一张床,床上却空着,并没有铺盖,看样子是预备的客房。      另一个房间带着大阳台,钟小荷先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宽敞的大阳台,一向是她喜欢的,阳台上放了几盆花草,晾着两双男皮鞋。回到房间里,一张大床,玫红带白色碎花的床单,素色碎花薄被,收拾得十分整齐,拉开衣柜,挂着郑广涛的衣服,也是整洁得很。      厨房里炊具碗碟摆放有序,四处都收拾得很干净。整个房子,像是专门有人收拾过了的。真不像个单身男人的房间!钟小荷心里感叹。      外面传来敲门声,钟小荷打开房门,小刘拎着个塑料袋子,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嫂子,你要的猪蹄。”      “谢谢你了。”钟小荷赶忙接过袋子,招呼小刘,“我大约要忙一个小时左右,你进来坐一会儿?要不你先去忙你的吧!”      “那我过会子再来接你吧。”小六听出了她的话音,便笑着说,“郑经理交代我给嫂子服务好了,有啥事儿,您尽管吩咐一声。”      “我炖猪蹄,没旁的事。”   “那我先走了,过一小时来接你。”小刘说完离开了。      钟小荷关上房门,先去把猪蹄洗了炖上,便放心的进了卫生间。热水已经好了,她打开花洒,打算痛快地洗个淋浴。墙角的置物架上放着些洗浴用品,钟小荷伸手拿了瓶洗发精,随意看了一眼,一款花香的洗发露。   郑广涛用这种?过分浓重的花香味儿,似乎比较适合女人。不过钟小荷一向不喜欢太浓的香味,她的目光落在置物架上,才微微一怔。      不锈钢的置物架上,还有一瓶洗发露,海飞丝去油去屑型。这一款,才是男人用的吧?钟小荷盯着手里的“花香”看了看,丢回置物架,换了那瓶海飞丝洗头。      洗完了澡,钟小荷梳头时,很自然地又在镜子旁边的置物架上,发现了一个精致的发卡,水钻镶嵌的蝴蝶形状。并不是她留心去寻找,实在是那个亮晶晶的发卡,就放在置物架的上层,梳子的旁边,想不看到都很难。      倒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了。钟小荷拿起来看了看,玩味一笑。   之后,她便有了些“探究”的心情,沙发上,客厅里,床上,却没有再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      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猪蹄也炖得差不多了,钟小荷小心地放了些调料调了味儿,关了小火继续炖。      然后,她拉开衣柜,给郑广涛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便看到放内衣的小抽屉里,华丽丽躺着一条红色的蕾丝小内裤。   这东西,就放在抽屉的最上层,看来果然是有人有心了。      内裤这东西,陌生人穿过的,想想就觉得脏,钟小荷虽然没有洁癖,却绝对不愿意伸手去拿那样东西。她淡然关上抽屉,却在心念转动间,去卫生间拿起那个水钻发卡,随手装进包里。      ******************      “我媳妇儿炖的汤,怎么喝都比外面的好喝。”      郑广涛喝着猪蹄汤,连声夸赞。实话实说,钟小荷前世一个职场女性,根本不精于厨艺,勉强煮熟能吃而已。郑广涛却吃得津津有味。      这个男人,到底是黑是白?眼前的他,实在是一副宠老婆顾家庭的好男人的样子。钟小荷想起那抽屉里的蕾丝内裤,那东西,不可能是原主的,从杨玉花嘴里她知道,钟小荷之前根本就没来过……   她真希望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了这个……”   钟小荷掏出了那个发卡,放在手心里给郑广涛看。郑广涛瞟了一眼,目光微微一闪,便伸手拿起那个发卡,笑着对钟小荷说:      “喜欢吗?”   “哪来的?”钟小荷不答反问。      “我给你买的呗!”郑广涛从容地说,“前阵子无聊逛街,看见这卡子好看,就买了给你。”   “我看见……你衣橱里有女人的内裤。也是你买了穿的?”钟小荷继续悠然说道。      钟小荷一边说,一边平静地望着郑广涛的眼睛,只见郑广涛稍稍一愣,随即就有些烦躁地说:“内裤?什么内裤?我屋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内裤?”      “就在你衣橱的抽屉里。”钟小荷说。      “真的?……肯定又是公司里那帮小子!估计哪个带女朋友去,把我那儿当免费宾馆了。你不知道,那房子虽然是我的,可公司里都是熟人老乡,平常跟我私交好的,也会去借地方住,小刘就有钥匙。那些光棍蛋子,平时住工程队宿舍,更多时候住工地,我那里地方大,反正就我一个人住,有时哪个家里女朋友来了,舍不得花钱住宾馆,就会借我那房子去腻歪。你要不信,回头你当面问问小刘。我那房子平时乱的像猪圈,怕你嫌弃,昨天专门叫小刘帮我打扫了一下,估计他随手收错了。”      这个说法,听起来似乎说得通。如果不是实情,那这个男人,也太擅长撒谎了。      看到钟小荷低垂的眼睛,郑广涛笑着骂了一句:“妈的!我得交代他们一声,如今我媳妇来了,不准再带女朋友去我的房子里胡来,要鬼混自己去开宾馆,省的我媳妇误会。”      “这样啊……”钟小荷微低着头,隐藏了心思。“我就是随便问问。”      “问是该问。不过小荷,你可别疑神疑鬼的啊,你说我郑广涛,混到二十好几还是光棍一条,娶上你这么个年轻又好看的媳妇,都不知道怎么宠着才好,捧在头顶上,我哪还有心思去招惹旁的女人?再说我整天忙,还不是为了你跟儿子能过上好日子?一天到晚就累得差不多了,我哪来那些闲工夫!”      郑广涛说着,伸手握住了钟小荷的手,神情十分认真地说:“媳妇儿,你放心,家里有个漂亮媳妇拴着,咱儿子都有了,你说我哪能在外边胡来?别瞎寻思了啊!你自己想想,结婚以后我哪点对你不好了?男人在外边混已经不容易了,你得相信我。”      ******************      即便心存疑惑,钟小荷却也没掌握什么确凿的事实。她这几天照样尽职地照顾郑广涛,晚上在医院陪护,上午要照看郑广涛打针,一般会在下午的时候回到郑广涛的房子,洗澡洗衣,收拾一下。      跟杨玉花通了几次电话,钟小荷发现,她想蛋蛋了。   那个小家伙,很难叫人不想念。她心里盘算着,等郑广涛出了院,生活能自理了,便赶紧回去。至于别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再说吧。      在这座城市混了这几年,郑广涛朋友和熟人比较多,自从钟小荷来了之后,便每天都会有人来探望他。      当地的风俗,探病要在上午,不然不吉利。这天上午,又来了几个探病的人,有男有女,先是问候了郑广涛,随即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钟小荷身上。      “这位就是弟妹?果然是深山出俊鸟,你老弟艳福不浅啊!”      “嗐,我老婆脸皮薄,你老兄可别拿她说笑。”郑广涛笑着应对,大大方方给双方做介绍。郑广涛的朋友,说实话看着文化档次都不高,大都很能侃的那种,几个人嘻嘻哈哈聊了一会儿,客套一番,探病的人便也该告辞了。      才送走一拨,敲门声又响起来了。钟小荷打开门,便看到一个挺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这女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黑色紧身连衣裙,红色细高跟鞋,手里拎着些补品。那女人目光绕着钟小荷转悠了一圈,一脸的笑盈盈。      “你好,我来探望郑总。”      钟小荷便招呼她进来。郑广涛正在打针,见了那女人,眉头不禁一皱,盯着那女人一步步走过来。      “郑总,好些了吗?我来看看你。”那女人站在病床前,绽开甜美的笑容。      “你怎么有空来?”郑广涛不自然地笑笑,眉头却还锁着,指着钟小荷介绍:“认识一下,这是我老婆。小荷,这是我公司的小吴,财会室的员工。”      “嫂子你好!我叫吴蓉蓉。”吴蓉蓉放下手里的补品,笑嘻嘻地盯着钟小荷。      钟小荷随意笑笑,点点头。不是她多心,实在是这女人的目光里有太多探究和挑衅。她扫了一眼郑广涛,郑广涛却已经恢复了一脸平淡,叫钟小荷:“媳妇儿,帮我后边垫个枕头,我跟小吴安排点工作。”      钟小荷走过去,在郑广涛身后塞了个枕头,郑广涛坐了起来,对钟小荷说:“小荷,你去看看孙医生在不在,我这腿怎么有点疼呢?是不是伤口有问题?”      钟小荷也懒得停留,转身去了趟医生办公室。孙医生是郑广涛的主治医师,护士说他今天有门诊,不在。钟小荷略站了站转身回来,她一出医生办公室,便看到走廊那端吴蓉蓉红着眼睛,一脸委屈地跑出了病房。    正文 太老套   钟小荷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便看到走廊那端吴蓉蓉擦抹着眼泪,一脸伤心地跑出了病房。      就这两分钟工夫,怎么就哭了?钟小荷心里讶异,自然就多看了几眼,却看见吴蓉蓉直直地就冲着她来了,站在她面前,红着眼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一个乡下土包子,郑总这样的男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钟小荷愕然地看着吴蓉蓉,忽然有点想笑。她这是摊牌,还是示威?特么这情节也太老套了吧?连台词都这么没创意。      女人遭到背叛,大抵会怎么样?震惊?痛苦?难以置信?仇恨愤怒?不好意思,她不是原主,她也不是包子,她对那个男人,根本还算不上熟悉,除了失望,也就没什么好震惊愤怒的了。      所以钟小荷玩味一笑,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水钻发卡,举在手里。   “这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么样?那个房子,我跟郑总住了一年多了。”      “一年多?”钟小荷心里叹气,蛋蛋也才一岁半呢,她无所谓地笑笑说:“我猜,我来了,他就把你赶走了,对吧?结果你不甘心,非得跑到我跟前转悠,结果呢?哭什么呀?”      哭什么呀?   郑广涛皱着眉头说:蓉蓉,你怎么也不懂事儿呢?我老婆来了,你总得先回避一下,不是告诉你别来吗?怎么连你也不理解我?      郑广涛又说:房子里那内裤和发卡,是不是你故意留下的?胡闹!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她怎么说都是我老婆,我喜欢你还不够吗?你非去招她做什么!咱俩感情归感情,你最好知道分寸!      看着钟小荷不气不恼的表情,吴蓉蓉简直气得咬牙。这女人,听说就是个温顺的面疙瘩,不是应该哭哭啼啼吗?起码也该有个伤心可怜的样子吧?吴蓉蓉一口气堵在心头,堵得难受,冲口说道:      “你最好搞搞清楚,郑总是真心爱我的,他对你,早就没有感情啦,除了那张结婚证,你还有什么?你别死皮赖脸了。”      “真心爱你?既然这样,你敢不敢跟我进去,当着他的面说?”看着吴蓉蓉咬牙切齿的表情,钟小荷抿嘴一笑,“不敢?你以为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廉价爱情,会有男人珍惜?”      “为什么我来了,你就得滚蛋?”钟小荷淡淡笑着,倾身挨近吴蓉蓉,一字一句地,十分好心地告诉她,“就因为你没有那张结婚证。你是不合法、不道德的小三。小三你懂吗?你敢不敢站在太阳底下,跟别人承认你是小三?”      不好意思,她一个资深剩女,情感挫折过的,职场混久了的,跟她来这套?当她没有爪子吗?看着吴蓉蓉刮风似的,气呼呼地从她身边飞奔过去,钟小荷略微站了站,叹口气。      旁人穿越有英俊潇洒痴情无悔的忠犬男主,怎么她偏就遇上个出轨的渣男?这日子,往后怎么过?看来她得好好打算一下了。      ******************      钟小荷一脸平淡地回到病房,郑广涛正在打电话。      “……买个好点的,不差那两个钱,摩托罗拉新出的款听说不错,诺基亚也行啊,你比比看看。对对……你现在就去买,下午来接你嫂子,正好拿给她。”      挂断手机,郑广涛看看钟小荷,笑着跟她献好:“媳妇儿,我叫小刘去给你买个手机,拣最好的,往后咱俩好方便打电话。”      “刚才那个吴小姐呢?这么快就走了?”钟小荷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走了,被我训了几句,工作上出了点差错。这些年轻小姑娘,工作就是不踏实。”      服了!   钟小荷想,郑广涛这样的男人,天生就该能成事儿——因为脸皮够厚,心肠够阴,谎言来的也够快!      据说出轨男人的心理,大抵有两种,要么就是自己心虚,对妻子努力讨好遮掩;要么就是对妻子各种不顺眼,有了新欢厌旧爱。   看来这郑广涛属于前者了。      “郑广涛,你真不必这么费力藏着掖着,吴蓉蓉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那个同居一年多的小情人,刚才在外头叫我不要死皮赖脸。”钟小荷决定单刀直入,除了为原主感到悲哀不值,她真的不想跟郑广涛多说什么。      郑广涛脸色一僵,愣了愣,马上恶狠狠地骂道:“臭女人,她真敢跟你胡说?小荷,你别理她,那个贱货,不过是看我有钱,整天往我身上贴!我真没跟她怎么着,她那是嫉妒你,故意给你使坏,你还真信?”      死不认账?钟小荷摇头。   “既然吴蓉蓉是这种女人,你没跟她怎么样,那你还一直把她留在你公司?你自己觉得说得通吗?”      “……他妈的,我现在就开除她。”郑广涛看着钟小荷冷淡的小脸,即便这样冷冷的,也是那么漂亮,再说,她是他正儿八经娶来的媳妇,是他儿子的妈。至于吴蓉蓉这样花钱玩玩的女人,怎么能跟媳妇比?      郑广涛觉得,他对钟小荷真的挺好的。就算在外头有个把女人,也不过是消遣一下,无非是男人的玩心,不影响她吃不影响她穿的,这女人也太较真了。      “要开除她是你的事,不必做给我看。郑广涛,既然你外边有女人了,我们离婚吧!”      “离婚?”郑广涛一脸惊愕,“钟小荷,离婚这种话也能随便说?我一直觉着你温柔听话,能懂我,今天你这是发神经了?都跟你说了,我跟那个女人根本没那种关系,根本就是她胡说八道!你宁愿相信一个贱女人,也不相信我?”      “对,我就是不相信你。”钟小荷索性点点头,“你反正明天就出院了,看样子也不缺人照顾,下午我先回去了,不管你同不同意离婚,我反正不会再跟你过日子的。一个男人敢作敢当,你尽快回来把手续办了吧。”      钟小荷说完,没有片刻停留,转身离开了医院。      ******************      钟小荷先回到郑广涛的房子,拿了自己的东西,便叫了辆出租车直接去车站。一进车站,她便看见小刘正站在大厅里,见她来了,快步跑了过来。      “嫂子,你真要走啊?”      “不走,留在这儿让你们合伙骗我?”钟小荷挑眉。要说郑广涛的工程公司,大都是他家乡人,不少人就是本村的,那么他和吴蓉蓉公开同居了一年多,怎么可能没人知道?尤其这个小刘,整天跟着郑广涛,肯定是一清二楚的,还不是合起伙来瞒着她?      有人说,丈夫出轨,妻子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话,也真是呵呵了。      “嫂子,你别这么生气,郑总还在住院呢!你不能走啊。”   “他缺人照顾吗?”钟小荷淡淡反问。      “嫂子,郑总跟那女的……不当真的,你别信就是了。你看郑总对你多好啊,你这样生气就走,他那还住着院呢,他就算不高兴,还不是赶紧交代我来找你?要不,你跟我回去吧。”      “当不当真,你们比我清楚。”钟小荷径直往售票处走去。她要是像很多小说里写的,穿到古代,遇上个男人,有两妾侍之类的,倒也能够理解。可是在现代社会,对不起,她绝对接受不了。      “嫂子,你真要走,郑总交代我把这个给你。”小刘拦住她,递过来一个盒子,钟小荷一看,是一款手机。   “这是今天上午郑总交代我去给你买的,嫂子,你看你多好的福气,多少人羡慕你呢,你就别跟他闹了。”      手机?什么意思?偷嘴被捉了,给个礼物哄哄她?在郑广涛眼里,女人就是这么肤浅吗?钟小荷赌气地把盒子丢给小刘,转身买票上车。小刘一脸为难,跟在她身后说:“嫂子,你真要走啊?郑总叫问你,身上钱够不够?”      “你回去跟他说,我养得活自己。”      钟小荷就这样返回到家中,当她推开大门,一眼就看到蛋蛋坐在院子里一张竹席上,抱着个小鸭子玩具在玩。      “蛋蛋!”钟小荷叫了一声。      小家伙一抬头看看钟小荷,马上把手里的玩具一丢,挪动两条小腿,摇摇晃晃向她跑过来。钟小荷赶紧迎上去抱起小蛋蛋,先给他擦干净口水,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走这三四天,钟小荷真有些想蛋蛋了。兴许是这孩子太招人爱,也兴许是血脉亲情,很自然就产生了吧。      “妈妈!”蛋蛋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捧着钟小荷的脸,撒娇地贴上去也亲了一口。“嗯嘛!想妈妈。”      “小荷,你咋回来了?广涛咋样了?”杨玉花从屋里出来,看见钟小荷,有些意外。钟小荷回来,没提前给家里打电话。      “妈,他没啥事了。”钟小荷说着,抱着蛋蛋进了屋。这一路上,她想了很多,自己来到才这么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婚她肯定是要离的,不过她自然也知道,离婚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就比如,双方父母,还比如,蛋蛋。    正文 趁早回   钟小荷有时想,穿越了,原主的父母儿女,血脉相连,没法选择,自然是不能改变的,可是这丈夫,却不是她选择的吧?      既然遇上这么个花心的男人,婚,自然是要离的。不过钟小荷也知道,离婚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钟小荷抱着蛋蛋,看着他那可爱的苹果脸,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一岁半,才多大呀!不管离婚后他是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对孩子来说,结果其实没有差别,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虽然她没体会到十月怀胎的辛苦和幸福,但是,蛋蛋是她的孩子,这是无疑的。      离婚,如果她放弃蛋蛋,怎么对得起原主和孩子?可蛋蛋是郑家唯一的孙子,杨玉花和郑怀岭爱如至宝,郑广涛经济条件又好,而她一个农村女人,连正经工作都没有,可以预见,她几乎不可能把蛋蛋争过来。      钟小荷心念流转,开始考虑自己今后的打算。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她如今也不必要留在郑家了,搬出去,反而是表明一个态度。不过,由她先跟公婆挑明的话,郑广涛还没露面呢,自己先就要跟双方父母家人战斗一番了。所以,钟小荷暂时没打算挑明。      至于娘家,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投靠。母亲李明英寡妇娘母不说,从她来到这里,没几天就出了郑广涛受伤住院的事情,她就赶过去了,到如今都还没去过娘家,娘家人是个什么情形,钟小荷难以预料。      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钟小荷只好决定当晚先留在郑家,她抱着蛋蛋回到自己房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蛋蛋玩,一边心里想着事情,没多会子杨玉花上楼来了。      “蛋蛋妈,广涛那伤,不会有啥后遗症什么的吧?不是说伤了筋,还做了手术吗?你怎么也不在那儿多照顾他一阵子?”      “要出院了,他那边也不缺人照顾。”照顾得比我精心着呢,钟小荷心里说。      “真没事啊?”   “真没事儿。”   “噢,那你下楼吃饭去,你爸见你回来,专门给你炖了个大鱼头。”      这个家,真是哪儿都不错,孩子好,公婆看着也挺好,怎么就摊上个关键人物花心风流呢!      钟小荷吃了晚饭,特意把蛋蛋抱来跟自己睡。之前因为她摔伤,蛋蛋晚上都是跟杨玉花睡的。现在回来跟妈妈睡,蛋蛋就兴奋起来。小家伙精力太旺盛,洗脸洗脚洗屁股,抱到床上,很晚也不肯睡,各种欢腾各种闹,钟小荷索性陪着孩子疯玩了一晚上。      疯玩晚睡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娘俩都起得很晚,当天已经是星期五了,钟小荷索性也没去学校,就当再请一天假好了。并且要是离了婚,这代课教师的工作,她往后干不干还不一定呢。      钟小荷简单收拾了些随身东西,抱上蛋蛋,便跟杨玉花说,她想带孩子回娘家住两天。      “哎呦,要回蛋蛋姥姥家啊!叫我说,你娘俩去玩一天,晚上还是回来住吧,你也知道,蛋蛋姥姥家条件不方便,我怕蛋蛋住不习惯。”      孩子走姥姥,在姥姥家留宿,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钟小荷觉着杨玉花人其实还不错,就是总觉着自家儿子有出息,优越感太强。钟小荷也懒得跟她争论,只是随口说道:      “再说吧!这都到中午了,晚上就怕赶不及回来。”钟小荷说着,抱起蛋蛋放在自行车的儿童座椅上,便骑上自行车出了门。      “尽量回来住,路也不远,抬腿就回来了。”杨玉花还是不放心地跟在后边喊了一句。      ******************      钟小荷的娘家在小铺村,四里路远,路也好找,出了村,翻过一座小山包,顺大路再往北走就是。尴尬的是钟小荷根本找不到娘家的房子,总不能进了村子逢人就问:婶子大娘,我家怎么走?      钟小荷想起穿越前的一个同学,嫁到了东北农村,新婚蜜月独自去趟县城,回来的时候围着村子转悠了好几圈,愣是找不到婆家在哪儿了,幸好是她爷们见天晚了出来迎她,才把媳妇儿“捡”回了家。   当初她听说后还大力取笑了同学一番呢,现在……唉,人家当初好歹知道具体方位,她现在连个方位都不清楚,娘家也没装电话,她想求援都难。      钟小荷一路来到小铺村,说也巧了,她一进村,就看到村前有个小卖部,一个中年妇女正好拎着酱油瓶子从小卖部出来,一眼看见钟小荷,就笑呵呵地招呼她:“哎呦,这不是他大姐吗,今天咋有空回娘家来了?”      钟小荷揣摩这口气,估计应该是叫婶子的了,便笑着说:“婶子,我回来看看。”      “哎,你怎么管我叫婶子!”那妇女嗔怪,钟小荷心说叫错人了,顿时尴尬无奈起来,她总不能逢人就解释说我失忆了吧?   “你这闺女,你忘了?我是比你妈小两岁,可我家你大爷却比你过世的爸大一岁呢,你得管我叫大娘。”      “大娘!”钟小荷从善如流,也不去解释忘了之类的,技巧地开始转移话题:“大娘,你看我妈在家吗?”      “我刚才经过你家门口,你家没锁门,有人。”那妇女说着,伸出食指逗弄蛋蛋的小脸蛋,嘴里夸着:“呦,这有钱的小宝贝又来了?看看人家这孩子,长得好,穿得也好,又白又胖又干净,跟一般人家的小孩就是不一样!”      那妇女的手指在蛋蛋脸上点了几下,蛋蛋嘴巴一咧,大方奉献出乐呵呵笑脸一枚,外加口水一绺。那妇女干脆伸手把蛋蛋抱出儿童座椅,笑着说:“来,二姥姥抱你。”      钟小荷根本找不清“二姥姥”跟自己娘家到底怎么个关系,蛋蛋却像是不太喜欢生人抱,张着胳膊往钟小荷这边挣,钟小荷赶忙抱过蛋蛋,说:“大娘,你等等我,我买点东西跟你一块走。”      钟小荷停好自行车,抱着蛋蛋进了小卖部。农村里的小卖部,那年代基本也没啥好买的,钟小荷看了一圈,买了四斤白糖,两包豆奶粉,又买了几样饼干点心,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拎着出来。      “买这么多东西啊!”那妇女大惊小怪的,“你妈她呀,总算是熬出来了,可得了你不少的益。唉,多亏你嫁得好,女婿有能耐,总帮衬你妈。我家那个闺女,算白养了,平常走娘家,她就没买过东西给我!”      这话直白得让钟小荷不知怎么接才好。那妇女殷勤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钟小荷的自行车前边没装车篮,那妇女把袋子往蛋蛋的儿童座椅上头一放,推着自行车就走,钟小荷抱着蛋蛋赶紧跟上去。      有了这位“二姥姥”头前带路,钟小荷很快来到了娘家的屋子。这是一座砖瓦结构的旧平房,石头墙的院子,两扇原色木大门。那妇女站在大门口一声吆喝:“小松妈,你大闺女回来喽!”      李明英应声从屋里出来,她个子不高,短发,偏瘦,穿一件藏蓝碎花的圆领衫,同色裤子。其实她跟钟小荷长得不算很像,但那脸庞神态,却足以看出母女的痕迹。      李明英远远看见钟小荷,满面笑容地说:“我这几天正想去你家看看呢,可巧你就来了。——小蛋儿也来了?”李明英走过来,接过蛋蛋抱在怀里,举起来逗他:“小蛋儿,想没想姥姥?”   蛋蛋被举高到头顶,乐得笑哈哈的,手舞足蹈,钟小荷赶紧把蛋蛋抱下来。      “蛋儿,叫姥姥!”   蛋蛋酝酿了半天,叫了一声:“恼恼。”   “哎,小蛋儿真能,真聪明,都会叫姥姥了!”   ……这样也行?      “妈,这小东西太重了,你可别举他!”钟小荷把蛋蛋放在地上,蛋蛋便挪动着两条小胖腿,拉着钟小荷往院子里走。李明英忙着招呼带钟小荷来的那个妇女:“他二大娘,一起家里坐?”      “不啦,我那家里还不少活儿呢!”二大娘拍拍李明英说,“不用送我,你赶紧去招待闺女去。都说你是老来福,你看你这闺女,每趟来吃的喝的都给你带,多孝顺!等赶明儿小葵再找个好人家,小松娶上媳妇,你呀,就擎等着享清福吧!”      送走二大娘,钟小荷跟着李明英进了屋。老房子窗户小,屋里采光不是很好,但收拾得干净整洁。李明英招呼钟小荷在板凳上坐了,自己抱着蛋蛋,一边把钟小荷带来的饼干点心掏出来给他吃,一边问起郑广涛受伤的事。      “他没大碍,你不用担心。”钟小荷简单地说,“妈,我听说你腿疼,现在好些了没有?”   “歇了几天,又贴了膏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你注意休息。”钟小荷关切地说,“小葵跟小松呢?”   “小松不是上学去了吗!小葵这两天去邻镇帮人家药厂采金银花,还没回来呢!采的多了,一天也能挣二十来块钱。我寻思等啥时候蛋蛋爸回来,叫他给小葵找个能长期干的事儿,总比光搁家里种那二亩地强。”      “……等等再说吧。”钟小荷只好含糊地说。她这正打算离婚呢。      娘俩说了会子家常,李明英就忙着去张罗饭菜,专门跑去菜园割韭菜包饺子,太阳偏西后,小松和小葵先后回来,拉着钟小荷说话,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晚饭。      放下筷子,太阳已经要落山了,半个鲜红的太阳挂在西山,烧红了大片的晚霞。钟小荷哄着蛋蛋在院子里玩,李明英过来说了一句:   “小荷,太阳都要落了,你还不收拾回去呀?”      回去?钟小荷微微有些惊讶,闺女走娘家,按常理娘家妈妈不是该积极留宿吗,怎么李明英张口就叫她走?就算家里没足够的房间,她跟小葵挤挤总可以的吧?钟小荷看看李明英说:“妈,我今晚不走了,打算陪你住两天。”      “住两天?”李明英似乎很惊讶的样子,说:“蛋蛋长这么大,统共就今年过年后在这住了一宿,身上起了好多痒疙瘩,说是什么过敏,又是洗澡又是擦药,痒了多少天才好。你还真要在这住?我看呀,你还是趁早回去吧,咱家这条件,可别让小蛋儿受屈。”    正文 早有数   打定主意离婚的钟小荷,带着蛋蛋回娘家,打算好要住几天的,哪知道天色一晚,李明英就劝她回郑家去。   “你还是趁早回去吧,咱家这条件,可别让小蛋儿受屈。”      听了这话,钟小荷心里真有些不舒服。这怎么说都是自己娘家,就算条件简单些,闺女难不成还嫌弃亲妈?还是李明英太过小心了?钟小荷笑着说:“妈,你说蛋蛋统共在这住了一回,就算过敏也是碰巧了,再说他现在大些了,没事儿的。孩子,不能养的他太娇气。”      “那……早也不知道你娘俩来,知道的话我好好晒晒床铺。我们家床上都铺的草苫子,屋里地上铺的砖头,不隔潮气。”李明英还是不太放心,在她心里边,小外孙自然是金贵的宝贝,何况郑家条件好,蛋蛋住不惯也很正常。      “没事儿,妈。”      钟小荷认为,就算蛋蛋上一回过敏起疙瘩,也不一定是什么原因,她在这儿住几天,哪那么多好担心的!这初夏时节,还不是太热,晚上睡觉不用开风扇,也不用担心孩子热着冻着。      当天晚上,小葵去跟李明英睡,把她的床让给了钟小荷娘俩。到了新地方,蛋蛋又玩到很晚不肯睡,扳着小脚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把自己滚成了一个肉球儿。钟小荷惊奇地看着蛋蛋,小孩子的身体真软,比最厉害的瑜伽还要厉害,眼看着蛋蛋扳着小脚丫,把脚趾塞进嘴里吃起来,钟小荷憋不住笑起来,赶紧抓住他小脚丫拉出来。   “脏脏,不能吃。”      “闻闻,闻闻。”蛋蛋翘着小脚丫,就往钟小荷鼻子跟前塞。钟小荷拿起他的小脚丫闻了闻,便装出很臭的样子来,做了个鬼脸,往后头一倒。   “臭臭!臭死了!”      蛋蛋被逗得格格格地笑,小家伙自己也抱住脚丫子,装模作样闻了闻,学着钟小荷那样皱皱鼻子,蹬着两条小胖腿大笑。      “屋里蚊子可不少,可不能把蛋蛋咬了,给你娘俩点个蚊香。”李明英拿着一盘点燃的蚊香进来。钟小荷一看见那冒着黑烟的蚊香,连忙制止。      “妈,这不是有蚊帐吗,别点蚊香了,呛人。”      不健康,有低毒的,蚊香的烟尘闻起来就不舒服,那年代的蚊香只怕毒性更大。大人还好,小孩子整夜点着蚊香睡怎么行?农村里到了夏天,室外的蚊子都一团一团的。这屋子没有纱门纱窗,蚊子自然也不少,钟小荷坐在那儿,脚腕子已经被咬了一口了。   不过床上支了蚊帐,不就行了?      “你搂着蛋蛋睡,小孩子好动,晚上还要把尿,你不注意蚊子就进来了。”   “没事儿,就算进个蚊子,一巴掌拍死不就完了。”      钟小荷坚持不用蚊香,李明英只好拿了出去,很快又回来跟闺女坐着说话儿。当妈的看着闺女,自然觉着很亲近。      “唉,你自从出了嫁,统共就在家里住过两回,本来你结婚后怀着蛋蛋,也不方便,生下蛋蛋,就更不方便了。”      钟小荷沉默了一会子,琢磨着该给李明英透透话,打个预防针了。她一边抱着蛋蛋,轻轻拍抚着哄他睡觉,一边斟酌着说:“妈,我当初……没出嫁就怀了孕,你不怪我啊?”      “怪你什么!年轻人的事儿。只要蛋蛋爸对你好,你日子好过,比什么都强。”   “妈,我跟郑广涛……出了些问题,他有别的女人。”      李明英似乎没怎么惊讶,沉默了半天,轻声说:“这事儿吧,你心里早该有点数不是?我多少也听到些风声,附近这么多人跟着他干工程,话说多了就会漏风,说他身边不缺女人。他一个年轻男人,有钱有本事,自然就有贱女人往上贴。反正都是外头的事,你儿子都给他生了,他也是个顾家的,这影响不着你什么。”      有数?尼玛,她有个茄子数啊!钟小荷半天无语。   郑广涛顾家,外面有女人也影响不到她……这都是什么理论啊!      尤其是听说原主可能也知道些风声的,钟小荷真不能淡定了。什么能忍,这也能忍?      “妈,日子是我自己过的,他既然玩女人,想想都膈应,我要离婚。”      “什么?”李明英这回反倒惊讶了,声音不自觉一高,正在迷糊入睡的蛋蛋惊了一下,钟小荷赶紧轻拍着蛋蛋,温柔地轻声哄他,蛋蛋才又睡了。      “你说什么傻话!”李明英压低声音,数落钟小荷,“蛋蛋爸不孬啦,对你也好,对孩子也好,钱可着你花,也能体贴和软,就算他外头跟哪个女人沾着靠着了,又能怎么着?回到家还不是一心对你好!你计较这些做什么!你就当不知道不就完了……”      “妈!”钟小荷无奈地打断李明英,“这样的男人靠不住!他真对我好,他就不该在外头花花,日子是我自己过的,婚我一定要离!”      “你这个丫头,怎么死脑筋!”李明英气急地说,“你就闹吧!你这边闹,把男人往外推,人家那边等着呢,人家一心往里搂。你说孩子都这么大了,就算蛋蛋爸他哪儿做不对了,你也该顾着孩子不是?”      “哎呀妈!你别说了!顾着孩子,他就不该乱搞。这事你别管了,话我已经跟郑广涛摊牌了,等他回来,我就打算跟他离婚。”      “你……唉,你就闹吧,我看呀,无非你自己瞎折腾一场。“李明英站起来,指着钟小荷,一副气恼的样子,“郑家最疼蛋蛋了,只要蛋蛋爸不答应,这婚呀,你离不了。”   “我走了,你搂蛋蛋睡觉吧!”李明英叹着气说,“你自己好生想想吧,离了婚,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看着李明英走出去,钟小荷叹口气。她不指望谁来支持她,毕竟李明英那一辈人,又处在农村,思想观念基本都这样。再说中国人的习惯,劝和不劝离,她只能祈盼阻力不要太大就行了。      钟小荷坐起身,细心在蚊帐里搜寻了一圈,还真捉到一只大蚊子,一巴掌拍死了,掖好蚊帐,搂着蛋蛋睡觉。      ******************      小孩子睡觉真不踏实,小葵的床本来就小,睡着了的蛋蛋,忽地滚到这边,忽地滚到那边,满张床滚不下他。忽然又翻过来,小狗儿一样扒着钟小荷睡,小胳膊搂着她,小脑袋抵在她身上,两条小脚丫还跷到她肚子上去,整个一小章鱼。钟小荷把他小胖腿拿下来,很快就又跷上去了。      搂个孩子睡真不容易。钟小荷一边小心照看蛋蛋,一边思来想去,琢磨着怎么顺利离婚,很晚才迷迷糊糊睡去。实在是困了,这一觉睡得真香,迷迷糊糊中,她是被一种奇怪的温度弄醒的。      尿—床—了!      悲催的是,蛋蛋只穿着小背心,光着屁股睡的,男孩子的小鸡鸡尿床也搞笑,蛋蛋正仰着睡,给他盖的被单早踢掉了,小脚丫跷在钟小荷身上,愣是把一泡尿全泚到了钟小荷身上,大半夜孝顺地给妈妈洗了一次睡衣。      天气热,蛋蛋也没用尿布,并且也没穿过纸尿裤。昨晚她搂蛋蛋,杨玉花就交代过晚上至少要把一次尿。今夜睡得沉了,她没能醒来把尿。唉!她当妈没实习期啊!      钟小荷赶紧翻身做起来,打开灯,急慌慌地顺手就抓起被单擦拭席子上的尿,还好大部分都泚到她身上了,赶紧把睡衣脱掉呗!钟小荷下床换了干净的睡裙,看看尿湿过的席子,这大半夜的,想也没旁的法子,她困倦地打个哈欠,索性把蛋蛋抱到床的另一头,小心避开尿湿,打算先这么将就到天亮。      干了好事的蛋蛋,小腿烦躁地蹬了几下,伸手去抓自己的脸,钟小荷赶紧仔细一看,就见蛋蛋白嫩的腮帮上,有一个鼓起的疙瘩,周围抓红了一片。唉,蚊子咬的。再仔细一检查,脚丫上也有一个,怪不得小腿一直乱踢。      钟小荷二话不说,爬起来跟蚊子战斗。昨晚上明明逮了蚊子,居然又进来了,难不成蚊子有高智商,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钟小荷找了半天,拍死了好几个,再仔细找找,确定蚊帐里没有了,赶紧把蚊帐重新掖好。      这么一折腾,她全然没了睡意,盘腿坐在床上,伸出两只手来看,手掌上几块鲜红的血渍,外带一只拍扁粘上去的黑蚊子。低头看看蛋蛋白胖的小身子,钟小荷一阵心疼,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臭蚊子!      离婚,孩子跟着她,必然要多受委屈吧?即便钟小荷相信自己足以在这个时空中养活自己,甚至活得很好,可是,一时半会儿,她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不说旁的,她总要去找事情做,哪来的时间带蛋蛋?      钟小荷颓败地静坐了好一会子,不得不重新考虑对蛋蛋的安排。      第二天,生活果断又给了钟小荷一巴掌,蛋蛋身上果真长了许多小红点,一片片、一团团,十分的痒,一双小手不停抓挠,更急人的是越挠越多,越抓越痒,整天乐呵呵的蛋蛋大声哭闹起来。      钟小荷赶紧给蛋蛋烧水洗澡。李明英家里也没有花露水之类的东西,小葵不知从哪儿掐了一把金银花来,让她给蛋蛋搓一搓,暂时止痒。      这样怎么行!钟小荷一着急,抱起蛋蛋就往外走。   “我带他去医院。”    正文 赖姥姥   看着蛋蛋身上的一片片小红疙瘩,钟小荷着急了。   “我带他去医院。”      钟小荷急忙骑上自行车,带着蛋蛋去了当地的镇医院,她在镇医院找了一圈,除了内科、外科和妇产科,根本也没看到儿科或者皮肤科,居然连挂号处都没有。问了一个小护士,那护士头都没抬地说:“内科外科,都是全科,啥病都看。”      钟小荷犹豫着进了内科门诊,五十多岁的老医生随手扒开蛋蛋的肚皮看了一眼,淡定地说:   “风团子。没啥事儿,小孩子常有的。回去给他拿盐水洗洗澡止痒,开个药膏抹抹,过两天就好了。”      钟小荷接过处方单,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医生的字,一般人哪能认得?她只好抱着蛋蛋去取药。      接过药膏一看,肤轻松软膏。这种药钟小荷多少知道些,似乎这就是个皮肤病的万用药,看说明书有强效的消炎抗过敏作用。钟小荷隐约记起她穿越前偶然看过一个新闻,说肤轻松这种药是不能滥用的,副作用很大,甚至会破坏人体免疫功能,导致全身性损害。      药不是别的东西,孩子这一身吓人的红斑,怎么能马虎大意?钟小荷把药膏随手一装,翻了翻包里,还有两百来块钱,她把自行车往医院的车棚一锁,抱起蛋蛋就去等通往县城的中巴车。      小地方中巴车也少,一小时才一班,也不准时,等钟小荷抱着蛋蛋赶到县医院,正好是中午下班时间了。      没法子,只好等呗。钟小荷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吃店,要了一碗鸡蛋面,交代不要辣椒,面煮得烂些。她将就着把蛋蛋先喂饱,自己一边哄着蛋蛋,一边匆匆吞下剩下的面条,抱着蛋蛋回到医院大厅等人家上班。      身上一痒,蛋蛋就不停抓挠,痒得厉害了就烦躁地哭闹几声,钟小荷只好抱着他来回走动,一边帮他挠痒,一边轻声哄劝。她不停地后悔,昨天她就该听了杨玉花和李明英的话,不要在娘家留宿,不然蛋蛋也不会起这一身的痒疙瘩了。      坐在灰突突的医院大厅里,钟小荷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身心俱疲,何去何从?   一低头,钟小荷两行眼泪就流了出来。      “蛋蛋乖!”钟小荷抱紧蛋蛋,轻轻摇晃着哄他,自己忍不住喃喃自语:“小东西,我到底该把你怎么办啊!”   婚,肯定是要离的,可这孩子,她到底该不该争?争,孩子跟着她一时半会不会有太好的条件;不争,她对得起原主和孩子吗?      “妈妈乖!”蛋蛋两只小手拍着钟小荷的脸,见钟小荷哭了,小人儿费劲地想安慰她,却苦于表达不出来——他最多只学会说三个字啊!   于是蛋蛋拍着钟小荷的脸,小嘴一撇,两泡眼泪就陪着妈妈涌出来了。      别吓着孩子!钟小荷赶紧擦干净眼泪,挤出一个笑脸对蛋蛋说:“妈妈乖,妈妈不哭。蛋蛋也不哭。”      一直等了两三个小时,下午两点半,医院终于上班了。县医院的医生总算靠谱一些,看了蛋蛋身上的红疙瘩,问了问情况,给出了结论:过敏性皮炎。      “什么东西造成他过敏?跟环境有关系?不用检查化验?”钟小荷追问。      “查找过敏原的话,需要做各种化验,找出来也还是这么治,孩子小,别折腾了。按你说的情况,估计就是环境过敏,有可能是环境潮湿、螨虫、家里养狗养猫什么的。有时也不一定有什么具体原因,就跟大人到了外地会水土不服一样,年龄小的婴幼儿,身体比较敏感,忽然换个新地方,小环境变了,就会不适应。这种情况比较常见的。”      “好治吗?”钟小荷眼巴巴地看着医生,“孩子痒得不行,都要抓破了。”      “常见病。”医生见惯不惊地说,“我给他开些药,一种给他兑到洗澡水里洗澡,一种药膏抹的,过两天就该好了。你回去找点艾叶,给他烧水洗澡,能有些辅助作用。”      “怎么预防这种情况?”      医生停下手里的笔,看着钟小荷说:“不好预防。孩子小,尽量少让他在陌生的地方留宿。小孩子长大些,身体机能健全了,就不会轻易过敏了。还有啊,你看他脸上蚊子咬的包,这么大,这夏天你得管好了,孩子皮肤娇,蚊子咬了也容易发炎。”      拿药,等车,在中巴车上颠簸一个多小时,钟小荷回到镇上时,太阳已经坠到西山了。她先到镇医院取回自行车,推着车子站在医院门口为难。      回娘家?回郑家?      看着儿童座椅上歪着小身子睡着了的蛋蛋,钟小荷一咬牙:回郑家。   总不能让孩子再这么痒下去。      ******************      杨玉花看到蛋蛋那一身红疙瘩,抱着蛋蛋一个劲儿地心疼叹气。      “唉,小乖乖,你真是不省心,怎么一在姥姥家过宿就起痒疙瘩呢?赖姥姥的小玩意儿。”      “妈,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你要怪怪我……”钟小荷真心道歉。   “怪你有用吗?说你你也不听。”      杨玉花叹着气说完,大声地往楼下吆喝:“蛋蛋爷,赶紧去割点艾草来,给咱蛋蛋烧洗澡水。”      钟小荷抱着蛋蛋,低头不语。      杨玉花伸手摸着蛋蛋滑溜溜的光脑袋,说:“小蛋儿这就是赖姥姥。有的小孩就这样,一到姥姥家就出毛病。西村你四婶子家的孙女儿,每趟走姥姥家,总是拉肚子,弄得现在都不敢去了。这惯毛病有个调治的法子,过去的风俗,得叫他姥姥给咱小蛋儿买个饭勺子,你抽空再到他姥姥家偷点油,兴许就能好了。下回你要是再去,记住了瞅你妈不注意,偷她家一瓶炒菜油来。”      买饭勺?偷油?这都是什么治疗方法啊!钟小荷不禁抚额。要说杨玉花这人,除了优越感太强,为人处事倒也挺好,就是有时候太迷信了。      当天晚上,钟小荷按医嘱给蛋蛋洗了澡,擦了药膏,还真有些止痒的效果,虽然红疙瘩还没怎么消,不过好像没那么痒痒了,蛋蛋也不怎么抓挠了。   钟小荷总算安心了些。      眼前的一些事情,比如蛋蛋的安排,比如她离婚后的打算,钟小荷还没想好。她也没打算去争郑家什么财产,如同穿越女们都容易有的某种高傲心性,她觉得自己忽然穿到这里,郑广涛的钱跟她没什么关系。只要能离婚,能顺利踢掉那个满口谎言的花心男人就好。      本来钟小荷以为,她跟郑广涛挑明了要离婚,但郑广涛眼下肌腱手术,肯定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而她则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好好安排一下。      这晚钟小荷搂着蛋蛋安心睡了一晚,第二天星期天,她起床也不早了,吃了早饭,给蛋蛋洗澡涂药,就抱着蛋蛋在院里玩。娘俩站在荷池边,看着池里的红鲤鱼四处游动,蛋蛋便伸着小手想去捉,捉不住,干脆伸着小脚丫去踢,把鱼儿们吓得都跑到池子另一边去了。钟小荷怕蛋蛋跌进池里,小心地抱住蛋蛋,好笑地看着他手脚并用望鱼兴叹。      铁大门一响,小刘推门进来了。   “嫂子在家呐!”      “你怎么来了?”钟小荷问。      “我送郑总回来呗!”小刘笑,“郑总在车上。”   小刘说着把两扇铁大门都推开,转身又跑了出去。钟小荷抱起蛋蛋,往门外伸头一看,果真是郑广涛的黑色桑塔纳。      听到动静,杨玉花和郑怀岭也赶紧从屋里出来了,小刘把车开进院子里停好,先从后备箱拖出一个折叠轮椅,打开来,才拉开车门。杨玉花和郑怀岭也赶紧跑了过去。      “广涛啊,不是说一点小伤,皮肉伤吗?怎么这还打石膏了呢?断了啊?”杨玉花一眼看见郑广涛,就哭了起来。      “唉呀妈,没断,真是皮肉伤,打上石膏是伤口不能动。”郑广涛有些烦躁地对杨玉花说。      “没断就好,你可别吓唬妈。”杨玉花抹泪。      小刘从车里扶出郑广涛,郑广涛单腿撑着,在三个人的合力帮助下坐进了轮椅。看见钟小荷抱着蛋蛋站在那儿,郑广涛脸上便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推我过去。”郑广涛叫小刘。      钟小荷站着没动,杨玉花抢着把轮椅推了过来,郑广涛冲蛋蛋伸出手,笑着说:“儿子哎,过来!爸爸抱抱!”   “你这腿伤着呢,抱什么抱!”杨玉花责备。      “想得慌啊。”郑广涛笑,“我有两个月没看见小蛋儿了。”      钟小荷看看蛋蛋,蛋蛋小脸上没有见到爸爸的惊喜,似乎还有些好奇。这么小的孩子,本来跟郑广涛接触就不多,两个月不见,早该忘了。      钟小荷把蛋蛋放在地上,蛋蛋挪动着两条小腿,往郑广涛跟前走了两步,笑笑,一扭头又跑了回来,抱着钟小荷的腿,把小脸靠在钟小荷腿上,好奇地看郑广涛。      “蛋儿,不认得爸爸啦?”杨玉花招手叫蛋蛋,“爸爸在城里挣大钱给你花呢,上回来还给你买玩具,这么快就不认得了?”      “到底还太小,儿羔子把我忘了。”郑广涛望着钟小荷,满脸笑容,“怪我,我整天在外头忙,也没能多陪陪媳妇跟儿子。”      “光想着媳妇跟儿子了,不想妈吧?”杨玉花打趣。   “想啊,可想呢!这不是回来了嘛!”郑广涛安抚地拍拍杨玉花的手,笑着转向钟小荷,“小荷,你看我现在半残废啦,在省城也没人管没人问,只好回来投靠媳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