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聪慧少年

　　正是草木繁盛的春季，吊罗山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到处飘着花草的清香。群山之间的一处小盆地上，有一片屋宇。虽不是大得豪华气派，材质也只是木头，却是此处唯一的人居，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房子的主人是名动武林的鬼药王，传说他医术精湛，可活死人肉白骨。只是生性怪异，行为难以揣测，喜怒无常，才有了“鬼药王”这个名号。他少年成名时性子并不是这样怪，后来不知这么的，从很远的地方游历回来，便遁入深山之中十几年。这十几年里，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渐渐地鬼药王便成为了江湖里传说般的存在。
　　江湖人不知道的是，鬼药王居住在吊罗山的药王谷里。很久以前的老一代药王也住过这里，不过旧迹难寻。也因了这险峻的地势和重重山岭，外人要走进来简直难于登天。所以，此处是绝佳的藏身的地方。
　　其实不是鬼药王要藏身，他只是担忧他的徒儿雷禹，才万般无奈地选了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样雷禹便可平平安安地长大，不必卷入武林纷争。
　　可是雷禹天生调皮得很，每日叫鬼药王哭笑不得，罚他之后几日便老毛病又犯了。如此这般，师徒二人的生活倒也多了些精彩。好在雷禹天生聪慧，学东西快得很，叫鬼药王甚感欣慰。只是他年纪尚轻，学的东西不能融会贯通，也没有实战经验，毛毛躁躁的，鬼药王对他也不是完全放心。
　　这日阳光和暖，晒得草叶越发得绿。小木屋前，雷禹穿着粗布衫，脖间一条红绳不知系着什么。他翘着腿，头枕胳膊躺在草坪上假寐，神色甚是舒服。他嘴里还叼着一茎碧草，嘴巴一动一动的似在咀嚼。
　　“死小子 ，逮着什么都吃！真是不要命了！”鬼药王苍老却厚重弟弟声音如炸雷般在雷禹头顶上方响起。
　　雷禹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迅速蹦到几尺外，警戒地看着师父，嘴里的草刚刚吐掉。鬼药王花白的胡子随着呼吸一抖一抖的，看得他心惊肉跳 ，心里诧异，这草又怎么了？
　　“师父你不知道，这草嚼起来甜甜的，可好吃了。”雷禹挤出满脸的笑。
　　鬼药王黑着脸冷哼了一声，浑浊却精光不减的眼睛盯着他：“你多大了还胡乱吃喝？叫你好好看《五毒纪事》你又没看吧？”
　　雷禹黑眼珠乱转，却想不出好办法来对付生气的师父，支支吾吾地回答：“徒儿十六岁了……那个什么，确实还没看……”
　　鬼药王冷冷瞅他，直到雷禹再也没有勇气跟他对视低下头去，才慢慢说道：“这种草我开春才种的，没想到长得这么快，你是想抢先给我试毒吗？好在它的毒性虽猛，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作，你自己去好好读书找解药吧！”
　　说罢便黑袖一拂，自顾自离去，继续写他没完成的巨著《鬼药千方》。
　　雷禹哭丧着脸，看看脚下大片的碧草，又看看木屋，愣了一会才不情愿地走进西房去。
　　师父的木屋结构奇特，分东西两大间和中间的两小间。西边用来存放百家医书，因此房屋比其他部分加固了许多倍，还有防潮防虫的用具。东边是鬼药王独占的书房，里面也有许多书籍，门类杂乱，都是不准雷禹看的。不过他也没有兴趣看，在溪里捉鱼什么的比看书要有趣。中间是两人的卧室，一人一间。除此之外，后院还有小厨房，平日里的饭食都是轮流做的。所以雷禹虽然调皮，做点简易饭菜的功夫还是不错的。
　　而既然是药王，炼药之所也是少不了的。这是一间石室，雷禹不知道它是怎么造的，只知道这间屋子蛮大，里面摆的都是瓶瓶罐罐，装着各类奇异的液体。旁边还有个小间，存着大量的干柴。到附近山包打柴也是雷禹生活中的重要内容，尽管必须要以师父的要求，用某种武功来砍。
　　这会儿雷禹打起精神，捧着《五毒纪事》仔细研读。小半个时辰，他几乎看了大半，越来越怀疑师父只是在逗他，威逼他看书而已。他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重新看起来。
　　又翻了几页，他的目光忽然像是被什么吸住了，再也移不开。那本图文并茂的树上，赫然画着一茎细草，枝叶柔软，可不正是自己嚼的那种！他心里的恐惧细细密密地翻上来，被他的理智压下：一般都是有解药的吧？
　　拿书的手指微微颤抖，雷禹看完了这两页的内容。书上写着：梦惊草，长茎深根，茎味甜，然有剧毒。此毒三日内发作，中毒者往往不知，故多用于暗杀。一旦发作，无药可解。
　　书里还详细的写了人畜误食以后的症状，对比过以后心里稍安定了，照这样来看，自己毒发之日还有一段时间呢，在这之前找到解药就行了。可是，他翻遍了这本书也没找到解毒之法，又连续翻了好几本权威的医书，都没有找到。
　　他坐在椅子上，神色严肃，剑眉紧缩，正在紧张地思考这个事关生死的问题。首先师父没有骗他，自己的确中毒了。其次，解药一定是有的，只是师父不愿告诉他。在他陷在自己的思考时，鬼药王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一见面便笑道：“找到了？”
　　雷禹抬头仔细看他，见师父的眼神里竟然有隐隐的担忧。他点点头，道：“师父，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鬼药王颔首，神色间仿若已知道他要问什么，自顾自道：“不用问了，我告诉你我不知道梦惊草的解药。这种草极是少见，我也是费劲心思才拿到种子，正在试验。”
　　雷禹的神色颓了颓，却还是继续问道：“那是谁给你种子的呢？他肯定知道解法吧？”
　　鬼药王双目微垂，轻轻摇头：“太远了，来不及的，那人可能已经死了。”
　　雷禹闻言心里一惊，却没有表露，暗想自己也是可以找出解药的。他继续问了最容易被忽视的问题：“那么，你为什么要把它种在门口呢？”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和责怪的意味了，鬼药王谅解地看他一眼，叹道：“门口方便，我怎么会料到你什么都要尝尝……”
　　此言一出，倒是叫雷禹有些不好意思了。脸暗暗地红了红，迅速转移话题试图掩过：“既然是我自己闯的祸，后果就要自己承担。还请师父放心，徒儿性命很大，不会随随便便死的。”
　　“况且，鬼药王的徒弟被毒死，传出去岂不是个笑话？”这一句纯属调笑，雷禹在以幽默表示对梦惊草的轻视。
　　鬼药王颔首：“好徒儿说的是，为师先替你配些利于化毒的方子，小心为妙。这么一来，我就得提前研究这草了。”
　　雷禹也点头附和：“以师父的水平，肯定不在话下啦。”
　　两人这般商谈了一会，各自翻找医术许久，直到用了晚饭，都还在沉思。
　　鬼药王的脸被夕阳映成了奇异的颜色，衬得他越发冷峻，他朝默默不语的雷禹看了眼，叹道：“禹儿，先去睡吧。”
　　雷禹躺在床上，依然是头枕胳膊的姿势，斜着眼看了看窗户里飘出的微弱的光，想到离毒发之日还有两天了，而一向药到病除的师父竟也束手无策，不觉有些心惊。
　　他在百爪挠心般的焦躁里渐渐困倦了，而睡得却不熟，脑袋里沉沉浮浮的都是那一片碧绿的梦惊草。梦惊草，为什么要叫梦惊草呢？睡梦之中的他这样想，不知不觉又似看见了医书上的文字。突然之间像是有灵光一现，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关于畜类误食的后果上。书里说，常有牧童贪玩误食，而牛食之后呕吐，偶有死者。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了。
　　鬼药王闻声赶来的时候，雷禹才明白为何要叫梦惊草。原来食过之后会在梦里找到最困扰自己的问题的灵感，直到惊醒为止！既然这个秘密没有人发现，只能说除了命名的人以外，误食的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笨蛋。
　　鬼药王本来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却只看到一脸喜悦的雷禹。他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看来是已经找到答案了。
　　雷禹迫不及待地冲他说：“师父，我知道怎么解了！”接着便把梦中所得告诉鬼药王。
　　鬼药王沉思了一会，神色依然没有松弛下来。在雷禹疑惑又忐忑的目光里，他叹道：“是的，这个我也刚刚想到了，只是，解药太不好配了，我并没有成功的把握……”
　　雷禹闻言静了下来，他仔细地思索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刚刚想到了？解药不好配又是什么意思？按照自己的思路，只需要一味药就可以了呀。
　　“师父，你为什么不提伏牛草？真正得到解药应该是它才对！”雷禹年轻气盛的脸上尽是疑惑，他想让师父说自己才是对的。
　　鬼药王一惊：“你知道伏牛草？”这种草名字怪异，生长环境也很怪。吊罗山里是有，却只异常险峻的北山才有。
　　雷禹骄傲一笑：“是的，那天我偶然看见师父写的书上有这么一段，就记下了。”
　　鬼药王更是一惊，他从来不准徒弟看自己的书，那日雷禹偶然闯入，他极其迅速地掩住了所写的内容。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还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他怎么可能注意到那些字并记下来呢？自己虽然知道徒儿很聪明，却也没想过他会聪明到如此地步。
　　想到此处，心里更是重重叹息了一声，为何不世出的人才都要经受各种磨难呢？
　　他苦笑着向徒儿道：“也罢，为师不瞒你了，那伏牛草可是极烈的，才有伏牛之称。虽然它很可能是梦惊草的解药，但谁敢贸然试验？还是另外配制比较保险……”
　　其实他这番话的目的不过是不想叫雷禹去北山。登此山之险，绝不亚于任何一种毒药。
　　雷禹看了他许久，终于道：“师父，难道你要徒儿死在你面前吗？到底行不行，试过才知道啊！”
　　鬼药王沉吟一会，道：“你先喝了我配的药再说。要试毒……也是我来试……”声音疲惫苍老，却又透着无限的爱怜和坚定。
　　雷禹一惊，万万没想到师父会说出这种话。自记事起世界里便只有师父一个人，师父也从未提过他的家事。而自己调皮捣蛋了十一年，给师父添了无数麻烦，到危急时方知当真一日为师终生如父。想到这里眼睛一热几乎落泪，却生生憋住了。他想，师父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绝对不可让他去犯险！
　　主意已定，便朝师父大声说：“不，师父绝对不可自己试毒！”他的语气那般迫切，听得鬼药王一愣，却是是无限欣慰，而转瞬即至的却是担忧。
　　果然，雷禹下一句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请师父允许徒儿上北山采药！”这声音坚定，落地铿然；再加上雷禹一双坚定的大眼，鬼药王已知他心意坚决，不可动摇。
　　只怕这孩子像他爹那般倔强。心里暗叹，鬼药王仍是缓缓摇了摇头，面若冰霜。
　　雷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头望向师父，神色恳切。鬼药王为难地扭过头不去看他，他知道雷禹天性高傲，如今竟向自己下跪……
　　雷禹拉住师父的裤子，随鬼药王的移动不停地调整自己的位置，努力正对着他。如此反复，几乎要把鬼药王的裤子扯掉了。
　　鬼药王一袖拂过，打开雷禹的手，冷冷道：“我是不会答应的！”便转身欲走。
　　雷禹看着师父微光之中的背影，挺直了身子，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你我将恩断义绝！”
　　这话果然奏效，鬼药王停住步子，缓缓转头，一脸难以置信和震怒：“你说什么？”
　　雷禹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却仍面不改色，朗声道：“我说师父如果不许我采药，偏要以身试毒，那今日，待我磕完三个响头，你我便不再是师徒！”说着弯腰，作势就要磕头。
　　一个急旋，鬼药王转瞬之间便到了雷禹跟前，伸手按住了他的头，让他一动不动。雷禹虽被他按得生疼，心里却高兴：嘿嘿，师父只是看起来凶，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呢。
    此外他心里又暗道，师父的轻功这么好，却不把这个步法教给我，只教我那些简单的东西，真是无聊透了。待有机会，一定要让师父教我这个！
　　雷禹毕竟是小孩子，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胡想。而鬼药王的震怒似乎还没缓过来，也不知是不是气极，松了手竟然久久不说话。雷禹心里忐忑，却仍装出一副大义凛然无愧于心的样子，仿佛真的可以割舍多年情分一样。
　　鬼药王心里明白那话只是用来威胁他的，雷禹只为上山采药而已。却不由得叹息，这世间有些事你千方百计不想让它发生，它就越可能发生。多年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想到多年前，鬼药王的神色更为凝重。那些惨烈的记忆碎片早就被他强行埋在脑海深处，不愿再想，只是哪里能忘得了！再者，世间哪有永恒的秘密呢？总有一日，雷禹也会知道过去的事。一念及此，思绪如茫茫洪流翻滚，鬼药王不得不努力定了心神，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这事上。
　　他面色一冷，心里仍在犹豫。北山的险峻状况难料，徒儿也没有这种经历。只是看眼下局势，似乎不得不由着他？
　　终于，鬼药王开口了：“也罢，你就去吧!”
　　雷禹闻言欣喜，几乎忘了伪装严肃，却又听师父道：“别高兴太早，要去北山禁忌极多，先牢牢记着！”
　　鬼药王平复了稳定的呼吸才道：“北山险峻不用多言，自己小心，教你的梯云纵可以派上用场。另外，伏牛草乃是和另外一种草长在一起，难以辨别，药效却大为不同，你可看仔细了！”
    原来那里还生着一种奇草名牵心，外观和伏牛草几乎一样，效用却不一样，甚至毒性更大一些。它们互相缠绕，难舍难分，彼此汲取对方的毒液再化为己用。即便如此，只看根系还是可以区别的。牵心草的根是赤红的，如饮了人血般；而伏牛草的根则是乌黑的。就算知道了如何辨别，要分辨还是不容易，只因其根深深扎在岩石里，要查看必须触碰，而一旦触碰，皮肤必将迅速溃烂。所以，想要采药，困难重重。
　　此外鬼药王又细细说了许多要注意的细节，听得雷禹心里直发毛，却又有一股暖流在心间游走。师父待自己真的视如己出，刚刚自己那番话未免有些过分了，万一伤到他老人家的心……但事已至此，此行艰险，唯有平安归来，既可解毒，又可不叫他伤心失望，还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其实，由于鬼药王管教得严，长到十六岁，雷禹竟然没有出去采过药，最远的不过是在目力可及处砍柴挖药罢了。此行的意义于他自然非同寻常。
    鬼药王吩咐他收拾完毕就赶紧睡，自己房里的灯却是一夜未灭。
　　翌日晨光微明时，雷禹已整理好背囊，朝北山进发。



正文 第二章 独探北山

雷禹约卯时二刻动身，辞别时鬼药王恋恋不舍地看他一眼，终是挥手让他走。其实雷禹早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生怕师父反悔。
    行了大半个时辰，加上偶尔用一段时间轻功，他便来到约六百丈高的北山脚下。抬头望去，山脚的森林开始是蓊郁的，向上渐渐又稀又黄，再往上看就只见一片模模糊糊的山石色，好像什么草木都没有了。
    雷禹心里一声欢呼，终于到了山脚下。离目标也算是近了一步。他又想起师父谨慎小心的样子，不由得开心一笑，心想做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年还真是不错。
    虽如此想，脚和眼睛却毫不怠慢。踩得稳了才敢迈出步子，眼睛看着四周有没有异动。一路行来，竟也如履薄冰，背上冷汗湿透了衣衫，脚心手心却是热乎乎的。山风一吹，倒有凉凉的爽意。
    按照吊罗山的走势，此时北山恰好被春阳普照，倒也欣欣向荣。雷禹走得汗流浃背，偶尔停下来歇息吹风，抬头望见高高在上的山顶，越发生出一定要拿到伏牛草的决心，便又鼓起劲上行。
    出发之前，鬼药王已经逼着他喝下了一晚味道怪怪的草药，说是夜间研究的解药，不知效果如何，权且试一下。雷禹大大咧咧的喝了，喝完什么感觉都没有，却为了让师父安心而说感觉好极了。现在想起来，虽然一个人爬山，还是忍不住要笑，惊飞了一群鸟。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一个多时辰，雷禹走了摸约一百来丈高。他注意到周围景物慢慢地变了，树木稀了些，山风便猛地大了，在树木山石之间呼啸，耳边尽是绵绵不绝的回响，除此之外，再无人声。这样的寂静让雷禹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可他不承认这是恐惧。
    他甩甩脑袋，坐在一块山石上，打开包袱拿了干粮吃起来。他本来不饿，只是觉得吃完了可以尽早赶路，师父吩咐过绝对不能在山上过夜，否则会冻死的，还叫他拿了棉衣。但是他觉得照自己现在的速度，能在日落前爬上去就不错了，便想着如何才能更快一些。
    吃完干粮，喝了水囊里的一点水，雷禹继续攀爬。只是山路渐渐难行了，北山仿佛猛地被谁竖着削掉了一块，树木越来越低矮，高大的树几乎看不见了，寥寥的几棵也长成了顺风的诡异模样。
    他知道自己是到了山腰，师父还吩咐过在山腰不能往下看，否则会因为恐惧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便站定了身子，扶住一块巨大的山岩，慢慢回头看下去。
    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惊觉自己身在如此高的地方。下面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看不真切。往上看是无际的天，同样看不真切。雷禹慢慢扭过头，胸口剧烈起伏。刚刚的这一眼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突然之间萌生。他想象如果有人站在远处看，自己一定也是渺小的一粒罢了。世界便是如此，万事万物都如此渺小，微不足道。这让他有些沮丧。
    可是，渺小又怎么样？不一样得活着？哪有因为觉得自己渺小就自暴自弃的人呢？想让自己高大一点才是正常的想法吧！我可不想做一直渺小的人！想到这里，像是有一股力量从心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冲到雷禹的四肢百骸，他觉得自己瞬间充满了勇气和信心，速度不知不觉的加快了。
    就在雷禹毫无意识几近机械地行走而脑中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石头滚落的声音。雷禹仓促抬头只见一块巨石翻滚下来，心里一惊，连忙朝旁边跃起，才堪堪没被压成肉饼，却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山上还有别人？雷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有别人，可不是闹着玩的，是敌是友还不知道，敌明我暗的简直是毫无胜算。况且吊罗山如此之大，即便真有人住这里，自己和师父也未必能知道。
    然而还有细碎的石子跟着落下之后，过一阵子，北山又恢复一片死寂，只有呼呼的山风。雷禹紧张地立在原地等了好久，山石又寂静了，才渐渐地踩着草甸，又向上爬去。
    他平日虽然毛躁，可在关键时候，不能确定的事便不愿涉险，不能做无谓的牺牲。可是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犹豫太久，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登山，心里抱着一丝侥幸。
    待又爬了近百丈，便看见了巨石脱落的痕迹。而这里的风猛然一紧，几乎连他也给吹出去了。纵然艳阳高照，这里却如深秋一般冷。地面上已经只是泛黄的草了，山路的痕迹也淡到看不见了。想来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而这山上如此荒芜，怎么会有人住呢？他这才确信方才是自己想多了，石头是日久天长被风吹下来的，恰好叫自己赶上了而已。
    然而此时陡峭的山势加上大风，已经叫他几乎寸步难行了。他不得不系紧包袱，手脚并用。没过多久，手便被磨得生疼，渐渐出了血泡，慢慢地血泡破了，便流出血来，一碰到东西就钻心地疼。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他的手触到一个冰冷的山石。或许是沾了血味，那石头竟迅速地动了，跟着便直欲扑到他手上来。
    只是雷禹的动作却更快，电光火石间已经收回了手，猛地弹起身来，才看清那颜色如同山石的，竟是一条蛇。它扬起三角形的头，在山风里斜着身子，朝雷禹嘶嘶的吐着芯子。
    雷禹心里一懵，师父可没说过北山上有蛇啊。然而他来不及细想，便见前头越来越多的“山石”立起来，朝他游来。目之所及唯见一条条闪动的红色，还有雷禹因为恐惧而看见的一双双冰冷又带着死亡气息的眼睛。
    风声里混着嘶嘶声，听得人心里发毛。雷禹咽了口唾沫，朝后退了两步，紧张地看着那些蛇，思考着该怎么做，自己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状况。日头已经向西偏了一点，已经过了午时了，山顶也遥遥在望，进度是比自己想的快了一点。而师父的预算应该是对的 ，可是他没说怎么对付蛇啊……
    慢着，师父似乎说了“梯云纵”。这是一门奇特的旁人看来不可思议的轻功，然而一旦学成，则用途广泛。只是江湖里少有人学成的，因而它并不有名。它的用法，便是在起跳之后，以左脚蹬右脚，再以右脚蹬左脚。这般轮回，便可以在空中借自身之力而出很高很远。只是动作一定要迅速，否则就会把自己蹬下来。这般听起来像是玩笑的技艺却是真实的，当初师父教他的时候他还笑，后来总算学会了也没机会用，总是嫌太麻烦了，弄脏了衣裤还是要洗的。
    只是这似乎是眼前唯一可行之法了。雷禹双手握拳，手心微微出汗。他朝东看了看，慢慢挪了过去。因为风是从西边刮来的，东边风要小一点，用起梯云纵应该有效些。
    他注意着蛇的动向，慢慢挪出一箭之地，风果然小得多了，而蛇也像感知到他的位置，慢慢聚了过来。雷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便双足一点，借力弹起，身形朝前一纵，迅速拔起。
    他的身形飘飘却暗含前冲之力，劲力绵绵，若是行家见了必会叫一声好。可是现在他脑中所想只有自己不好好学功夫时师父的一句：“记住，将来你学的会救你的命。”心想师父说得甚是，幸好自己好好学轻功了。
    在空中最高处，未待出现颓势，他就开始用起梯云纵来。以左脚蹬右腿，得了助力便腾起一段，待要下坠时又以右脚蹬左腿。如此反复，竟比平时单用一般轻功多飞出好几丈。后来劲头实在难以支持，才足下轻轻一点，在蛇群未聚集之前又跃起了。
    或许是内心慌乱，又或许是体力稍欠，他第二次飞出的距离没有第一次远，却也足够把蛇群甩开。
    他这般跳了两次，渐渐便把蛇群甩在身后，看不见了。雷禹一脑门的汗，心道好险，这才发觉汗湿的身子被风一吹，分外的冷。他还是担心蛇群会追上来，紧走了几步，这才脚下一软，半躺在地。他才发现越往高处走越是冷，心道古人所说“高处不胜寒”也有道理。
    心里这么胡想着，眼睛却不闲，在地面搜索着。他远远地便看见了头顶几丈远的地方生着一蓬蓬碧绿的草，在冷冷清清的山上显得分外惹眼。他心里一喜，加快了脚程。饶是如此，却也没快多少，只因到此处，北山已经异常险峻，越来越陡。他还能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已经算是奇迹了。
    其实此时雷禹的体力已经严重不足了。梯云纵虽然对提升轻功有奇效，可唯一的不足便是太消耗体力了。从刚出发时的身手矫健，到如今的气喘连连，雷禹知道自己该休息一会了。可是太阳越来越斜，师父想必也等得心焦，况且天若黑了，这里便冷如寒冬，而自己没有听从师父的话……一念及此，雷禹努力朝那丛碧绿爬去。
    不过几丈远的距离，雷禹却走了足足两柱香光景。待终于近得跟前，便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他一边休息，一边努力辨别眼前的草到底哪个才是他要找的伏牛草。
    和师父说的一样，的确是两种草缠在一起，真假莫辨。雷禹犯了难，真的要拿它的根来看么？师父虽详细地讲过该怎么做，可真到这关口，自己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都是不好惹的毒药。
    犹豫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些，身上也渐渐觉得冷了，想来是在山上呆久了的缘故。雷禹终于拿出工具来，准备破釜沉舟，一探究竟。
    他拿出一根顶部细长带钩的铁锄来。这是鬼药王特制的众多药锄之一，由于这草长得怪异，便只有这种锄子才勉强合适。
    雷禹小心地将锄子伸进草根间的石隙里，努力地探进去，直到不能再深入。他又左右轻轻晃了晃，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面前的碧草抖了一下，便有些颓了。他还是不放心，拿着锄子不停地调整方位，在石隙里探了许久，直到碧草已经歪斜了才罢手。因为师父说过，如果不等它的根系完全断开就拔，毒液会溅到自己；而如果完全将根弄掉了，则伏牛草就没有做解药的效果了。
    雷禹小心地拿布包了草的碧叶，轻轻地往外拉，仍然是有根茎断裂的声音。这时他便停一会，估计汁液流的差不多了再继续拔。这么小心地弄了好久，他才终于将草的根系拔出来。这时他的铁锄子，前面的鹤嘴形状已经被毒腐蚀得看不见了，泛着一股酸臭味。
    可是一见到那条长根，雷禹就傻了眼，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他拔上来的草根，两条红的黑的扭曲在一起，那并不粗的根竟然互相深嵌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可能把它们分开。雷禹觉得自己的腿顿时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捧着那丛草，思绪一团混乱。
    不知坐了多久，他终于想起要下山了。但是其实他完全不必考虑下山的问题，早在小时候玩竹蜻蜓的游戏时，他便发现了一个神奇的现象，似乎某些东西可以轻易地飞起来。后来瞒着师父试了许多次，终于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这次出来，他便带着自己缝制的一个大伞。本来师父是叫他带一件棉衣御寒的，可是他自负地没拿，而是带了这个不知道可不可以用上的伞。
    他仔细地将包袱抖开，拿出布制的大伞，又将伏牛草小心地缚在自己背上，才慢慢展开那伞。其实这个东西是他看了好多会飞的事物以后得到的灵感，比如老鹰和竹蜻蜓。他也是渴望飞的，虽说轻功也是一种飞，可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如今自己身中奇毒，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呢，不如放纵的试一次飞。
    因为那个伞制好以后，他从来没用过，也没机会用。今天这一次，几乎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机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准方向，抖开了布伞，便朝下跳了下去。
    开始的下坠是很快的，直到布伞灌满了风涨的鼓鼓的，才有力量将他猛地往上一拉，然后下坠的速度便减慢了。不过北山如此之高，说是减慢了，其实也还是很快。从四面八方扑来的风吹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便本能地紧紧闭上眼睛，要不然他就能看见景物迅速地朝上掠过去。耳边的风声太过尖利，仿佛在脑里吹起的哨音，他只能默默忍受着。
    可是没过多久，他就听见嗤啦一声，是布伞受不了风的蛮力，从顶部裂开的声音。雷禹心叫不好，却没有任何办法，脑中一时间闪过许许多多念头，一时间竟说不好心情是怎样的。
    也没容他多想，不过须臾，就听一声大叫，他直直地坠入山脚的森林之中。
    且说鬼药王，在爱徒走后便无心思做好任何事了，不时地踱至门外朝北眺望，可是除了巍峨不清晰的北山什么也看不见。他无意识地来回走动，进雷禹的房间时，竟然看见床上有一根红线，原来是雷禹自小便携带在身的玲珑玉。而鬼药王的目光触及那玉时，忽而有一道白光自玉射出，直奔北而去。
    鬼药王心里一惊，嗔怪雷禹怎么这般不小心，如此重要的时刻遗忘了护身符一般的宝玉。对于玲珑玉他是有些迷信的，他固执地认为雷禹就是这块玉的主人，必须时刻不离地带着它。雷禹对他这般态度甚为诧异，问及这玉的来历时，鬼药王却又板起脸再不肯多言。
    鬼药王心里一恼，便不再犹豫，丢开家里的一切，便直奔北山而去。他相信玲珑玉是有灵性的，玉的异兆便是指引，一定是在提醒他雷禹出了什么事。
    一路上他又开始不停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会答应那小子独自上山采药，自己是因为一个承诺而不能上山，也可以为了他破例啊。如果雷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
    他不敢再想了，只管使出十分的轻功，一身黑衣在风中飘飘然，身形快得几乎可以追风了。他却只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知不觉间鬼药王来到北山脚下，眼前所见，只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片死寂，完全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他又担心雷禹是不是还在山上并未下来，一时间犹豫起该到何处寻找的问题。想了一会，拿定主意先看山脚再往上找。
    鬼药王找到雷禹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他绕着山脚找了好久，几至筋疲力尽打算上山去找的，就算不守诺也会去。雷禹身上多处划伤，青一块紫一块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的。当时他埋在一堆蓝色的破布里，挂在一棵老树上。
    放他平躺在地，鬼药王赶忙给他喂下一颗药，在一些穴位揉按了一会，看他脸色渐渐好起来，才稍稍放心了些。
    见到地上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草，鬼药王沉思了一下，却也只有先带徒弟回去再说。



正文 第三章 师父远游

鬼药王给雷禹仔细检查了伤口，只发现皮外伤，并没有多严重。而他在看到那堆破布后细想了一会，即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他又生起气来，只待徒儿醒了，便找机会数落他一顿。
    令他稍微放心的是，雷禹的梦惊草之毒并没有发作的迹象，或许是自己配的解药有效，也或许是他命大。但是鬼药王不敢掉以轻心，又给雷禹喝了一次解药后，便开始研究雷禹带回来的草，一边想着这小子不可能看见北山上的秘密吧，还是等他醒了试探一下的好。
    雷禹傍晚回来，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摸了摸自己全身，喜道自己还没死，又仔细看了看四周，还是之前熟悉的样子。这种在家里的感觉让他心安，因为这样还可以陪着世上唯一亲近的人——师父。
    他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干净的了，玲珑玉也好好地挂在脖子上。他用指肚抚摸着玉，回想起昔日生活的点点滴滴。这次如果能解毒，也算是死里逃生吧。他保证以后听师父的话，再也不惹他生气了。亲身经历过死亡才会珍惜微小的美好，雷禹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鬼药王似乎没这么想，他对此事又急又气，很怕雷禹出了什么意外，这样他不仅损失一个好徒儿，又有何脸面见九泉之下的故人？故人在危难中将孩子托付给他，这种超越一切的信任在尔虞我诈的武林里多么可贵。被人相信了，就一定要尽全力做好别人托付的事，这是鬼药王的信条之一。
    所以鬼药王看到自己走出来的雷禹，先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接着便板起老脸了，目光阴沉沉的。他并没有开口斥责雷禹，因为他知道对于雷禹这种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来说，不说出来的批评比打脸还难受。
    雷禹猛地见到阳光，头被刺的一痛，眼睛也花了。他举起手遮挡阳光，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师父的表情。鬼药王一脸寒霜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按照师父以前的脾性，非要打他一顿不可。只是雷禹渐渐大了之后师父便只是训斥，不再动手了。雷禹已经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师父怎么生气怎么打骂，他都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怀恨在心。他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确改变了，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毛躁鲁莽的少年了。
    他腆着脸蹭到师父旁边，强颜欢笑道：“师父大人，徒儿已经没事了，您老不要生气了。徒儿知错啦……”说罢一脸惭愧委屈的样子，拿一双大眼直直的盯着鬼药王，叫谁看了都不忍心再生气了。
    鬼药王心道，你小子也真好意思。却也只能再假装板起脸一小会儿，之后再不知说什么好。雷禹这个小鬼啊，真是让人头疼。严了吧他先可怜兮兮的，过会就变本加厉起来；不严吧，师威何在。所以鬼药王想得赶紧叫他成熟些，明白世间道理。
    鬼药王便顺着他的话茬道：“你知错啦，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一副平静的表情看不出是怒还是什么，雷禹却惴惴的。只得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道：“我不该胡乱吃东西，中了毒让你老人家担心；也不该非要跑去采药，还是让你老人家担心……”
    鬼药王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雷禹愈发觉得该和师父说清楚给他消消气，然而这时，却有一阵猝不及防的痛感从小腹传来。
    那痛感极为奇特，像是从小腹的某个点发出的，再迅速扩大，沿着周身经脉在体内奔行。雷禹似乎看到了一头黑色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一下子把他的五脏六腑吞进去了，接着把他整个身体都吞进去了，再狠狠地反复咀嚼。
    雷禹痛得满头大汗，再也支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地，身躯极其痛苦地扭动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怒吼。他明白是毒发了，却没想到梦惊草的毒如此痛苦。大概是从内二外地要烂了吧。
    鬼药王再也装不出严肃的样子，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有掩饰不住的惊慌。他迅速跑到雷禹身边，先探了探脉搏，再出手极快的点了雷禹的几个大穴。雷禹感觉好受了一点，但是那种疼痛像是长在身体里一样，怎么都消除不了。
    鬼药王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已经把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几至无计可施。一贯沉稳冷静的他此时也微微手抖了，脑中翻滚的是难以置信，梦惊草的毒真的发作了吗？自己的解药竟然完全没有效果！
    雷禹的衣衫皆被汗湿，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实际上他能抵抗那种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全是强大的意志力在起作用。他一直反复想着“我不能死，还有师父呢”，才堪堪撑了小半炷香时候。
    眼见师父也黔驴技穷了，雷禹心想便只有最后的方法了，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的声音却是极微弱的。鬼药王凑近了才听到两个字“伏牛”，即刻明白他想试一下千辛万苦采回来的伏牛草。此时鬼药王心里的苦痛不比雷禹少，他恨自己为何要在门前不远处种植梦惊草，又怕雷禹好奇才不告诉他。此时伏牛草也不一定会有用，如果……那就是自己亲手害了徒儿。
    思绪虽然杂乱，鬼药王却没犹豫，拿来了洗净的草。它的根系仍旧与牵心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的。此时此刻，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而雷禹被疼痛折磨得久了，理智也消耗殆尽了。他一见伏牛草，便接了过来，直接送到口里费力地咀嚼。他没有想自己吃的是另一种毒药，只当做一种可以救命的东西，而且不计后果，活下来是他的幸运，死了也就死了，谁都阻止不了的事。
    尽管雷禹的感官已经被疼痛消磨到什么都辨别不出来，他还是感到随着自己的嚼动，一股灼热的东西在嘴里横冲直撞。他努力地把汁液咽下去，灼热感便一直由口腔下去　，沿着食道直烧到胃里去。这之后，胃里像是有千军万马对垒，不过寂静了片刻，紧接着便杀声四起，像是两股人马开始交战了。那股灼热开始虽小，势头却猛，那头黑色猛兽像是被钳制住了稍稍收敛了些。
    雷禹又咽下一口后，胃里更是翻天覆地了。那股灼热渐渐壮大了，雷禹四肢百骸的痛感蓦地一轻，接着便觉得一股灼热在经脉里追着痛感乱跑，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的全身也灼热起来，脸上却慢慢积聚起黑气。后来，灼热感竟然压过了痛感，在体内疯狂地涌动着，不是沿着经脉，而是胡乱冲撞。雷禹被它刺激地止不住地颤抖抽搐，汗湿如雨。鬼药王的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濒临破碎。他的眼紧紧盯着雷禹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只恨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
    又这般过了半盏茶功夫，雷禹已经受不了了，头脑中渐渐空白，周围的一切都那般茫远，师父的叫喊远了，灼热感远了，连痛感也模糊不清了。他的身体渐渐静下来，紧闭着眼，看不见师父的表情。鬼药王此时紧张惊骇到极处，居然一脸死灰。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有这般感受，而且比上一次还要心死如灰。
    雷禹觉得自己不存在了，只有一片虚空漂浮着。然而心脏却是存在的，它坚强的跳动着，虽然缓慢微弱却不肯停止。雷禹心里苦笑了一下，猛然想起师父，心脏突地跳的欢快了。就在此时，似乎渐渐消失的灼热感又聚集起来了，它不知由何地方起源的，却顶着一股什么直往上冲。
    它的速度极快，猛地抵到喉咙，雷禹受不了它的冲力，一张口，哇的一声，呕出一大滩黑血来。这以后他的神智才渐渐清明了，周围熟悉的一切像是重新回来了。抬头看见师父惊讶又忍不住欣喜的脸，虚弱地展开笑颜，低低的唤了声“师父”，便再也忍不住，昏晕过去。
    鬼药王刚刚心如坠冰窖中，现在则心中一暖，已经放心了不少。好在雷禹看不见，如果看见师父此时泪光闪动，一定会大为吃惊的。
    鬼药王又接着给雷禹做了些舒活经脉的按摩和针灸，将他置于床上休养。雷禹渐渐醒过来之后，感觉腹里三种毒物的劲力尚未全消，是以他在忍受不了的时候会再呕出一口血来。但是心头堵堵的感觉却是好多了。
    他心里暗想，大概是伏牛草与牵心草一起，才能克制梦惊草的毒性吧，然而尚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但是不管怎么样，自己的身体是在变好，也算是捡了一条命，让大家心里都觉得安慰。
    如是修养了半月余，雷禹因了这事，越发地乖巧懂事，也因为一脸病容，鬼药王便不忍心再责备他，关怀体贴之情溢于言表。日日想着如何给徒儿好好调理，清除余毒。
    鬼药王的名号真不是白得来的，他一双妙手做出的汤药，喂雷禹喝了大半月，效果便显出来了。虽然依旧虚弱不堪，雷禹的一双眸子却是愈发的亮了。这般生机勃勃的样子，倒叫鬼药王放心不少，也在想着等他病好了趁机教育一番，必会大有效果。
    只是，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突然发生了。
    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午后，鬼药王看雷禹午睡了，便在大厅写书，这是留给雷禹的医术。就在这时，鬼药王心里忽而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四周都如往常一样，是风声、鸟虫声、溪水声，然而在这一片祥和里，却有一股奇异的气息悄悄地靠近。
    这股气息是他纵横武林多年从未遇过的。它冷静如万古寒冰，像是一块不会言笑的顽石。鬼药王觉得自己多心了，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因为它已经近在咫尺了。
    紧接着，鬼药王听到一声鸟叫。不同于他所知的任何一种鸟的叫声，声音不大，却透着肃杀之气，又好像是受了谁的命令般不可动摇。由此可以想象鸟的主人是有多威严冷酷。鬼药王的心中闪电般划过一个名字，他的额头立刻汗湿了。
    等了一会，他在紧张地思索该怎么办。鸟的气息没有散去，也没有动，而是又有一声鸣叫传来。这次比上次更为低沉绵长，隐隐有发怒的意思。
    鬼药王出现在门口时，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直往面前扑过来，却在离他三寸处停下了，又悄无声息地回退到门口的一根木杆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阴冷，仿佛能看穿对方是不是敢说谎。
    即使已经有心理准备，鬼药王还是吓了一跳，饱经风霜的心脏此时快要跳出来了。那是一只不好形容的鸟。单看外形，它有些像鹰隼，体型却比普通鹰隼略小，精悍肃杀之气却重得多了。更为诡异的是，它的脸上，竟然是一张人脸的样子！鬼药王不知道这是一种特殊的花纹还是别的什么，因为他不敢和它对视。关于它的主人的传说，早已成为上一辈武林里最为血腥恐怖的记忆之一。
    这也是鬼药王觉得恐惧的原因。早在五十年前，便有神秘的传说提及江湖五大堡之一的万鸟堡。传言中没人知道它的具体方位，也没人知道堡中人擅长什么武功，只知道他们擅长驯鸟，更养着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鸟儿。一旦他们有令想请某个人做事，便会派人面鸟送信，也就是这种长相恐怖的鸟。而如果他们想要杀掉某个人，一般不需出手，只要派出一群金翅鸟就好。然而奇怪的是，不知神秘缘故，万鸟堡三十年前就销声匿迹了，近几年虽有人把一些高手的离奇失踪归结到它身上，都被认为是无稽之谈。
    现在鬼药王见到了人面鸟，则意味着万鸟堡想请他过去，做什么事有什么报酬都不知道。他心里诧异的不仅是万鸟堡的突然出现，更为震惊的是他们如何知道自己隐居何处？这未免太可怕了些。万一叫别人知道雷禹也藏在这里，那岂不是……
    就在鬼药王胡乱揣测的时候，人面鸟抬起一爪，将一个东西朝鬼药王掷去，竟然不偏不倚地恰好嵌进他脚前一寸，没入木板半寸，不多不少。鬼药王一身冷汗地取出那物，是一个精心包裹的小小卷轴。他颤抖着将它展开，细细看了，才稍为放心。
    信里只提“听闻药王独居在此”，看来是不知道徒儿的事。同时吊罗山峰岭重重，鬼药王还特意选了群山之中的位置，一般人类绝对找不到的。想来也只有训练过的鸟儿才能找到了，进出山的路有多困难曲折鬼药王再清楚不过的了。只要徒儿安好，他便心安了。
    可是，如果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又该如何是好？他细细想来，觉得雷禹一个小孩子，与人无冤无仇的，绝对没有理由用这么复杂的计策去伤害他。自己不去也是不行的，只需这一只人面鸟就足以叫他死无全尸了。
    思前想后，终于决定放手一搏。信里说得客气又急切，他料想是堡里某个重要的人物病的不轻，否则不会如此麻烦地找他。他便决定跟着鸟儿去走一遭，结果如何，全凭天意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些事要向徒儿交代。这是雷禹一直问而他一直不肯说的事，关于雷禹那不可告人的身世。本来他是不想告诉雷禹这一切的，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却叫他觉得有些事一旦要发生，是怎么也阻拦不了的。他对雷禹身世的态度便是不主动告诉他，如果非想知道就得自己去查清楚，结果如何就看造化了。
    他便谦卑地朝人面鸟鞠了一躬，微笑道：“我会去的，让我收拾些衣物好上路怎么样？”尽管心里无限耻辱，却不得不小心翼翼。这种不知底细的怪鸟，谁知道会不会吃人呢？莫要惹怒了它，倒时连累到徒儿。
    人面鸟开始时并没什么反应，冰冷的目光却在木屋四周转了转，最后像是点点头，不耐烦地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喉咙里又发出低低的一声啼叫，像是在警告鬼药王不要耍什么花样，动作快点。
    鬼药王说了声“马上就来”，即刻转身进去了。他要在有限的时间里给徒儿讲清楚这一切是在困难，如果雷禹醒了，照他的性子，后果将变得不可预料。他站在房门口看着雷禹，少年那苍白的脸上浓眉紧缩，却依旧在睡梦中。鬼药王心里一痛，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却也没时间伤感，鬼药王立刻收拾好了书稿，锁在一个木匣子里，也无暇把它放在隐蔽的地方。又运笔如飞地给雷禹留了一封短笺，把重要的事都交代清楚之后，又加了一句：望徒细思做人，莫耽于虚事。这一句包含着鬼药王多年沉浮的感慨，太过深重，至于雷禹能不能看懂会不会做到，只有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做完这一切，鬼药王又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包袱，奔出屋外时，恰好人面鸟正准备发出第三声长啼。人面鸟狠狠瞪了他一眼，将啼声咽回肚里，转身朝山外飞去了。



正文 第四章 意外发现

　　雷禹醒来时，春日的热气已经消散了，谷里有些微的寒意。他诧异自己睡了如此久而师父竟然没有叫他起来喝药，木屋虽还如往日般寂静，却总像少了什么。
　　自解毒后，雷禹变得极其渴睡。睡觉总比到处乱跑伤筋动骨为好，鬼药王乐意看他静养，却也每隔四个时辰叫他喝药解余毒的。雷禹感觉毒应该排的差不多了，只是身子不如以前强壮罢了。
　　他进得大厅，空无一人，又叫了几声师父，也没人回答。平日里师父房间总是大门紧闭，今日竟然虚虚掩着，一丝怪异的感觉在雷禹心里升起，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侧耳听了半天，终于确定房里没人。他伸手推开门，便见师父的书桌上有一纸素笺。
　　雷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留给自己的，便走过去仔细看看。师父的留言大意是说有一个故人飞鸽传书过来请他治病，形势危急，便只好赶紧出发没来得及告知他。还写要多想着平日里的教导一个人居住不要太过分，也要小心自己的安危。看到最后一行字时，雷禹轻轻笑了，暗下决心不会辜负师父。
　　他皱起眉思索着，感觉这件事总有些怪异。且不说师父消失得无影无踪，笔迹十分潦草几乎难以分辨，连这个理由都如此牵强，他可没有听说师父有什么故人，人家不是说师父不喜交游的吗？不过最让他开心的是，师父说允许他看书房的书，不过要量力而为。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师父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只是师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且不管其他，雷禹放下留言后就赶紧看了看师父房里有什么好书。不出他的意料，果然都是些艰涩难懂的医书。不过师父有两个大书柜，待他走到第二个书柜的后半部分时，原本毫无兴致的眼神顿时亮了，他抬头看见一套外观奇异的书，比一般的书较小，也稍薄些。而且看起来被护养的极好，丝毫没样蒙尘的迹象。雷禹的兴趣一下子被挑起来了，这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秘籍？
　　少年总是向往热血和力量，向往更为强大的自己。虽然与世隔绝，雷禹却也不能例外地喜欢一切刺激有趣的事物，这大概是江湖人的天性。他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拿，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书吸住了，力量完全使不出来。
　　这套书厚如青砖，还放在比雷禹要高的地方，他踮着脚勉强能触及，这会儿手上无力，无论如何也拿不下来。他想收了手踩在椅子上都没有办法，书仿佛咬紧了他。这般僵持着，雷禹只觉得胳膊和腿都是酸痛的，再也支持不住了，便不顾后果地想抽回手。
　　他的力度之大超乎自己想象，却也没容他多想，整个书柜竟被他奋力一拉带的倒了！顿时放了不知何年月的大大小小的书目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带着呛人的灰尘味。而且凭借雷禹的经验和鬼药王的习惯，这些书为了防虫应该是下过毒的，那么自己岂不是又要危险了？
　　自己努力不要吸进污浊的客气，还是被呛得直咳嗽，毒气大概也吸进不少。但是出乎他的意料，自己居然毫无感觉，哪怕是眼睛疼痛这样微小的反应。他心里疑惑却也不知道为什么。
　　再看自己被一堆书籍埋着，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居然还是有个东西粘着自己，像是长牙了一样紧紧咬住他不放。原来还是这副乱象的罪魁祸首，那套小书。雷禹也不管地上散乱的书了，反正师父不急着回来，什么时候收拾都可以。他仔细翻看起这书来，越看越兴奋，血脉贲张，白净的脸上泛起红晕。
　　这是一套神奇的书，序言里写得清清楚楚。单看序，雷禹感觉这的确是一套神秘的武学秘籍，而且应该很是厉害。不然就不会写着：唯有有缘人方可练习，学成之后，慎用为好。奇异的是，书的纸质已经泛黄，却没有一点粉化脆弱的迹象。看来此书年代已久，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学成过。既然是在师父的房里，他大概会的吧？但是又为什么放这么高呢？还有他一直不准我进来也不准我看他写字，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一时间雷禹边看书便思绪翻滚，无限疑问和惊喜在脑中交织着。只看了一点，雷禹便知道这是一本旷世奇书，完全可以颠覆他之前所学，并使他登上武学的高峰。他激动地浑身战栗起来，却又想到另一个严肃的问题：自己能否学会？师父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慢慢平复了狂跳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想着如果是师父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会很生气，因为他一直不希望自己涉足武林，甚至不给他讲任何有关江湖的事，免得让雷禹心生向往。只是他管的越严雷禹就越好奇，甚至从一些书的零碎信息里拼出了他自己想象中的江湖。雷禹心里隐秘的愿望便是能到外面看一看真正的江湖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怎么可能在山谷里呆一辈子。如此推测，师父虽然严厉，目的却是不想让雷禹收到外界的伤害。尤其是他经历那么多江湖纷争，对生死看的比平常人都多，自然希望自己的徒儿能平安喜乐地过完一生。为了防身，他也教给雷禹一些功夫。
　　可是啊师父，要是遇到了更厉害的人怎么办？为了保护自己和你，就让我变得更加强大吧！雷禹这么想着，觉得只要把自己保护好 了，是不会对不起师父的。这个念头如一股新鲜空气，雷禹顿时有了专心学习这本神书的念头。
　　他顾不得室内光线不好，盘腿坐下调息，一边翻看了奇书后心中有了大致的印象。这本书主要是修炼精气神，以宇宙洪荒之理暗合修炼之理，到至高境界之后内力便浩浩汤汤如宇宙般无垠了。只是这书看起来年代很久了，有些用词完全不是雷禹所能理解的。
　　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师父并没有认真地叫他读文写字，因此他也只会读较为简单的书，复杂的如上古传下来的兵法就不行了。可是这本书是在艰涩难懂，他愁眉苦脸细思冥想了一个多时辰，也才练到第一层的一小半而已。
　　原来这书一共十二个小册子，每个册子皆是一层。由于语言深奥内涵丰富，所以书比较薄。而且据雷禹的观测，这书越往下就越新，也就说明看过的人越少。最破旧的便是第一本了，纸仿佛都被万千之手捻的薄了。
　　由于初次试炼并不顺利，雷禹静不下心来，越感觉进步甚微不得要领。他心里憋着一股气，终于恼火的叹一声，直起身来，舒活舒活筋骨，见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屋里也黑咕隆咚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不仅没吃晚饭，连平日里喝的药也没喝……
　　他叹了一声，心里疑惑难道自己太笨了？这可是个令人沮丧的事儿。他准备去弄点简单的晚饭，吃完了再接着想，走出来时却又被自己弄倒的书绊了一跤。他在地上坐了许久，生着闷气，连可以发泄的对象都没有。他想着，果然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看来有些事很幸运的时候，其他的事就未必了，还是小心为好。
　　他摸索到厨房里，跌跌撞撞地终于点亮了灯。灯油是动物脂肪做的，点的时候会发出肉类烤熟了的香味，撩的本已饥肠辘辘的雷禹不由自主地流口水。他举着油灯四处看了看，居然没有发现可以吃的东西。
　　他哭丧着脸，一遍遍仔细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的痕迹。终于，在他的努力下，看见碗橱里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吃剩的半个馒头。他捏着鼻子走近，才看清上面已经布满了绿色的霉点。
　　几乎要哭了，他放下灯，坐在门口，心里叫喊着：师父啊，你在哪里呀，徒儿要饿死了呀。想到这里，他忽而灵机一动，平时做饭是有各种各样的材料，都是师父和他收集的。最常见的是鱼和兽类，因为小溪就在不远处，而林子里飞禽走兽也不少。所以，如果能抓一只什么，自己就不用饿肚子了。
　　他的欣喜很快就被打消了，这么黑自己又饿又累，抓鬼都没有，除非有东西自己送上门来。恰在这时，草丛间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他来了兴致。惯于和动植物打交道的他知道这声音大概是一只大一点的动物发出来的，他屏住呼吸听着那动静，一动不动地等着它渐渐近了，再猛的一扑，恰好死死地按住了手下的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毛茸茸的，热乎乎的，雷禹估计是一只野兔。他拎着它的耳朵，不管它乱蹬的四腿，将它提到油灯下去仔细查看。然而只一眼便叫他长大了嘴巴。
　　手里的东西毛茸茸的是不错，可那不是一只兔子，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见那物有着普通野兔一般的身形，耳朵也蛮长的，却没有兔子的门牙，整个脸部倒有些像老虎。它正瞪着黑洞洞的眼睛看着雷禹，如果不是耳朵被扯住了就可能昂起头来咬雷禹了。
　　雷禹和它对视了许久，想不明白这种看起来像是老虎和兔子杂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们这样大眼瞪小眼，直到雷禹的肚子响亮的一声叫喊打破了寂静。
　　即使面对一只动物，雷禹也有些害羞了。只是他实在不敢也不忍心吃掉它，毕竟看起来这个东西身形还小，是只幼崽。他改成双手捧它的姿势，将它带到门外，轻轻地放下，用手轻柔地拨弄它，想让它离去。他口里还念念有词：“唉，我只是饿了要吃东西，谁叫你突然出来，不过看你可爱，放你一条生路，快回家找你的爸爸妈妈吧。”
　　此话一出，雷禹顿时楞了一下。一是爸爸妈妈，据师傅说，自己是个孤儿，那么爸爸妈妈是什么样子呢？他们又是怎么死的？这些问题叫他惆怅，长大以后他便很少考虑这个问题了。二是这东西长得这么怪异，其父母必定更为可怕，说不定是什么没见过的怪兽呢。不把它送回去，万一他的父母生气寻来可就不好玩了。
　　然而那东西在草里爬了几步，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一跃进了草丛深处，不见了。雷禹笑着目送它消失，自己却没来由得失落起来。是想起父母了吗？他说不好是不是，反正觉得心里堵堵的，像是万事万物看起来都那般悲伤一样。可是它们虽然悲伤，却不说话，就那样静默着。
　　雷禹努力仰起头，去看天上的星星，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他喜欢看星空，一片浩大无边的深蓝上一眨一眨的眼睛，多么迷人啊。它们不会说话，却会倾听。你跟它们说话也不需要用嘴，用心就够了。
　　这么想着，注意力慢慢转移到星空上来。他忘记了父母，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悲伤，仿佛世界里只剩下他和星星了，他只需要对着它们眨眼睛，星星便也回报给他眨眼睛。它们不说话，想说的便只有自己去领会。
　　雷禹渐渐沉浸在自己和星星的世界里，仿佛看到了宇宙初生的样子。那时世界一片混沌，什么都听不到了，仿佛坠入一片黑暗里，没有上下，也没有东南西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极其广漠的黑暗。这就是宇宙初生的样子吗？雷禹有些诧异，这般的空阔，叫人心里堵堵的。只是他不再想这个，慢慢地感觉自己像是和宇宙融为一体了，便有一种从灵魂深处产生的寂静环绕着他，使他觉得宁静而安详。就这样，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而他也看见了宇宙的星系慢慢地旋转变动，不停地分分合合，不知过了过久，星系的变动却从未停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说不出来的道理。他在心里长啸一声，明白自己已经悟通了奇书第一层。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自远处迅速奔来，夹杂着什么东西粗粗的喘气声。忽的就跳到雷禹跟前来了，他突然由冥想里睁开眼，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心里一边诧异奇书真是有用，一边疑惑刚刚的那个不知是什么的怪物怎么又回来了。
　　不仅如此，它正叼着一只真正的野兔，像一只狗一样半蹲坐在雷禹面前。如果从后面看，就能看见它在轻轻地摇着一条小巧的尾巴，像是在示好。雷禹随即明白了它的意思，大概是要报答自己不杀之恩吧。他便伸手接过野兔，还是温热的。野兔身上没有血，却已经半死不活了。
　　虽然有东西可以吃了，雷禹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平日里亲手宰一只兔子什么的感觉没什么，可今日遇见这只小怪物之后感觉就全变了。他感觉杀生是一种罪过，但是迫于饥饿，思考了一会，还是像往日那般准备烤兔子吃。
　　他伸手摸了摸那物的皮毛，感觉暖暖的，之后便转身准备去厨房。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并没有离去，反而一步步紧跟着雷禹。它走得小心翼翼，不快不慢，仿佛带着羞怯和害怕。终于它发出了几声低低的叫唤，声音不同于雷禹知道的任何一种兽类。
　　雷禹终于注意到它了，心里诧异它不会是想跟着我吧。便往不同方向试着走了几步，果然那东西寸步不离地跟着。雷禹心想师父出门了自己一个在家也够无聊的，不如养着它好歹做个伴。
　　他便弯下身子，朝那东西伸出手去，它果然聪慧乖巧，一下子跳到他的手上去，缩成小小的一团，拿一双水灵机警的眼睛看着雷禹。雷禹边走边跟它说话：“你到底是一只什么呢？也没有个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叫你，诶，我叫你猎虎怎么样？你长得真像一只老虎，还会猎兔子，说不定也能猎老虎呢。”
　　猎虎像听懂了一般发出几声低低的迎合，毛茸茸的脚直蹭他的手掌心。本来单手举一只兔子大小的东西是很累的，可是雷禹走了好一段路才觉得累。他心里诧异自己练力量也变大了许多，看来那本书真的不是骗人，好好修炼或许会成为一个传奇的。
　　恰好也到了厨房，雷禹便将猎虎轻轻放到地上，手指摸了摸它，说了声你自己玩吧，便自顾自开始烤兔子吃。现在遇到了猎虎，想通了第一层，他觉得今日还是收获颇丰的。
　　猎虎歪着脑袋打量四周，随处走动了一会，又坐到雷禹旁边看着他烤兔子。不久便有香味飘了出来，雷禹把插着兔子的尖木棒拿出来，一边叹着好香，一边小心翼翼的吹气让它快点凉。等到凉的合适了，他扯下兔子的一只后腿递给猎虎：“唔，给你，不是你就吃不到啦。”
　　猎虎歪着脑袋似在沉思，终于双爪接过了，又仔细地看了一会，才慢慢地啃咬起来。开始吃得极小心，或许是太烫了或者没吃过熟食，后来便大大方方地啃起来。即便如此，吃相还是十分斯文。再递给它一块，它竟然摇着头表示不要了。
　　雷禹朝它咧嘴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不明白猎虎是一种什么动物，他却很快地就喜欢它了。



正文 第五章 古毒奇书

自猎虎来了以后，雷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经常和它一起玩耍。他渐渐发现猎虎是可以听得懂人话的，只是不会说而已。另外他诧异猎虎每天吃什么，发愁不知道怎么喂他，然而每天没过一段时间，猎虎会自己跑出去过很久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肚子鼓鼓的，嘴里一般拖着给雷禹的食物，多是体型刚好够他吃饱的动物，比如山鸡野雉什么的。
雷禹越发喜欢它了，感动之余又有些羞愧。明明是主人应该料宠物的，怎么反过来宠物要照顾他的饮食？自己竟然连猎虎吃什么都不知道。后来一次猎虎张着嘴打哈欠，雷禹看见了它嘴里尖利的牙齿，才相信它是和老虎一样吃肉的，不然也不会为自己捕猎了。
在这几天里，雷禹复习了几遍奇书第一层，便想接着往下面练习。然而他又遇到了和以前一样的状况，卡在半腰上下不得。只是经过之前那次，他渐渐明白了不需要太急，该开窍的时候自然会开窍。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快点学会旷世神功，迫切的心情比冷静多了些，便日渐烦躁起来。
一日他如往常一样在师父房里打坐，猎虎在旁边一点也不安分，东走走西蹭蹭。雷禹被它的噪音弄的静不下心来，准备训斥一声，却忽然听它的叫声有些异常，便急忙睁开眼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他看清了状况之后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见调皮的猎虎一条腿夹在大书柜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怎么都拿不出来。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把腿夹进去的，雷禹犯了难，这个书柜大概几千斤重，自己没有太大的把握直接把它挪开。
然而雷禹还是要试一下的，看着猎虎哀哀直叫，急得什么似的总是心里难受的。他便试着把书柜往旁边挪了一下，结果它纹丝不动，比想象中的重多了。雷禹吸了口气，慢慢提起真气，准备大力挪动书柜，现在也不管会不会弄倒，只要把猎虎弄出来就行。
然而这次他又失策了。他大力一挪，反而被闪了一下。原来书柜也没有多重 ，只是底部多了钩子一样的东西，拉住了而已。书柜便又被他弄倒了，连带上次的那个，顿时屋子里全是书，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猎虎被救出来以后并没有消停，而是朝他叫了一声，往地上拱了几拱，四足乱蹬之后便不见了，像是掉进了某个洞里。雷禹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木房子下面居然有密室！如果不是偶然间弄倒了书柜，他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个秘密，他有点感谢猎虎了。
猎虎的头又冒上来冲他叫喊，像是在催他快下来。雷禹抑制住紧张激动的心情，小心的走过去看看，发现一个仅容得下一人的洞口，从里面灌出呼呼的风声。雷禹越来越诧异，难道下面是和外界某个地方相通的吗？
天性喜欢探险的他便打算下去看看，想了想，带了一把弯刀在身上，在下面会遇到什么危险还说不准呢。
猎虎见他有所行动，嗷呜一声再次跳下去，他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见洞口下有一小段斜斜的梯子，便顺着那窄窄的石梯走下去。开始的时候洞口太狭窄，走得很是艰难。不过走了数十步之后，洞渐渐变得宽敞了许多，里面空气流动的很通畅，丝毫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雷禹想着如果有机会就走到洞尽头看看，或许会发现一个世外桃源也说不定呢。
洞里一片漆黑，即便雷禹胆子很大，也不免有些害怕了。他感觉四周都是绿莹莹的眼睛，可是定神一看，什么都没有。石壁是干燥的，他顺着石壁往前摸索了好久，感觉自己是在往下走，有一个缓缓的坡度。石道七转八转的，弄得雷禹连自己在朝什么方向走都不知道了。总之是走出了很远一段，他闻到一种奇异的说不出来的气息。四周都是十分寂静的，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迈出的步子渐渐慢了许多，每一步像是要看准了才踏出。
然而忽然沿着石壁走了许久，他觉得自己像是在绕圈子。仔细想想，应该是进到一个石室里去了，因为周围的风忽的小了，渐渐消失了。而雷禹的周身，竟然泛起一股暖意来，大概是不通风而自己走得久了感觉到热了的缘故。
    突然，他的手摸到了什么东西，硬硬的，是熟悉的灯盏的形状。他心中一喜，赶忙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那盏小灯点亮了。这盏灯虽小，光芒却不微弱，足以照亮整间石室。借着这光，雷禹慢慢熟悉了光明，一眼不眨地打量着石室，生怕有什么东西蹦出来，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奇景。
令他失望的是，石室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灰蒙蒙的，不像是会有宝藏。石室不算大，四壁极不规则，像是由着天然的痕迹加以雕刻而成，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
他笑自己想得多了，一瞥之下却瞧见侧面石室的壁上有个小穴，像是用来放置物品的。他疑惑地跑过去准备一探究竟，奈何那小穴比他还高。他伸长了手臂摸索，指尖刚刚触及里面，感觉摸到了有个物事。
这里还真的还有东西，雷禹心中一喜，努力再探了探。那个东西不是很大，应该是一本书的形状。他疑惑，自己又会得到什么书呢？单有一本奇书就已经够他练的了。然而只要是宝物，他怎么会嫌多呢？眼下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那东西取出来。
雷禹的手伸的酸痛，只好先歇息一会。猎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听得见它有节奏的叫声。雷禹想着先拿到书，然后赶紧去找它，这里未知的危险太多，免得跑丢了。
他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是会轻功的啊，真是够笨的。主意打定，算好了高度和距离，便双足轻轻一点，身子借势飞起，恰好可以在空中够得着那个东西。然而借着微弱的光，他似乎看见这个石穴里面还有一个黑洞洞的东西，四方形的不知道是什么。正准备伸手去拿，那盏小灯却突然灭了，石室又坠入到一片浓稠的黑暗里。
“猎虎，走，我们回去。”雷禹便朝外行去，边轻声呼喊。他听到猎虎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却没来由的担心它会遭遇意外。幸好听到主人的喊叫不久它就跑回来了，没让雷禹担心太久，只是它似乎在颤抖。雷禹弯下腰摸了摸猎虎的头，带它朝来时的路行去。
原来自己竟然走了这么远，回程时才感觉得到。看路程该是有十余里的样子，雷禹不禁思索着由木屋为中心，方圆十余里都是些什么。思来想去，未得出合理的答案。然而他既然看见了石室里好像还有一物，便打定了主意得到机会再来一次。到时候准备充分，一定要把东西拿到手。要不要带些干粮什么的呢？
雷禹边走边想，以至于没有注意到猎虎跑到他前边好远的地方了。他心中一紧，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但是不敢回头，生怕黑暗里会冒出什么东西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未知的危险，不明所以的那种。他不觉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奔跑。而猎虎见了，以为他是在追赶自己，一瞬间跑得飞快，一小会儿便不见了。
等雷禹由洞口爬出来时，猎虎已经蹲坐在师父书房的书上等他了。他才发现手里的书都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一块。然而正是这汗水使那书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雷禹出来之后信手翻了几页，见到的竟然都是空白！他心想这是什么，无字天书吗？
然而未等他把这口气叹完，那书就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只见他的手最开始接触的封面上慢慢显出几个字来。是清隽的古隶，写着“古毒奇书”几个大字。雷禹看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意识到什么，赶忙翻到第二页，果然，一行行字正在慢慢地浮现出来。
雷禹心里忽而又都是惊喜了。他在胡乱揣测着是谁把书放在那里的，是师父吗？为什么要把书放在那里呢？后来他又想到一种可能性，既然这个山谷叫药王谷，是因为上一代的药王得名，那么这些东西极有可能是他留下来的。或许师父就是从他那里学的医术也说不定，那么他就是自己师祖了。
雷禹胡思乱想间，古毒奇书的字已经全部浮现了。他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了著书人留下的一封信，遗憾的是这书像是缺了一页。信的大意是说，我药王收集古方，集成之后无数人觊觎，无奈用此计策。只有真正该看到的人才会以血汗看到，没有眼缘的人自然看不到。希望看到的人好好加以利用。
他心里泛着说不出来的感觉。竟然真的是药王的遗物！那么看来书深藏在那样的地方也是可以说的通了。他又叹息如果不知自己偶然闯进去得到此书，恐怕它沉睡一千年一万年都不会有人知晓。这样想着，便把它当成了那一套奇书般的宝贝，虽然他翻看了一下，内容之高深莫测是他现在所不能理解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有朝一日必定会看懂的。
再说那套奇书，雷禹把它叫做“混沌九天”。只因为他第一次开悟之时仿佛魂游九天般混混沌沌，却又感觉心里一片清明。现在他又得到一本书，只感觉最近自己的运气好的不能再好了。然而聪慧如他，也在思索自己连番得到宝物，是不是即将触发什么惊天秘密？
细翻了一会，便再没有继续看的兴致。却也不知道到底放在哪里比较好，于是就连同混沌九天奇书一起放在身上了。接下来他忙着准备认真的探险了，尽管不知道洞穴里是有什么危险，他还是有些紧张忐忑的。
猎虎在他的吩咐下又去猎了几只兔子，用来当做午餐和晚餐。吃过之后雷禹便开始着手准备。他仔细想了想，带了许多蜡烛和火折子，又带了一段绳索和一些干粮，水囊也装满了。
这般忙忙碌碌，便已经到了第二天。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他站在洞口前，还是有些忐忑。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地去一探究竟。他又遗憾古毒奇书的最后一页为什么缺了，是不是会写一点和石室有关的东西？
猎虎见他打算下去，忽的狂叫起来。雷禹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猎虎这般狂躁，难道下面真的有什么怪物？如此更加犹豫了。
然而能放在石室深处不为人知的，应该是个宝贝吧？就算不是，也应该是个神奇的东西。他实在好奇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它在雷禹的心里比一堆金子还要贵重。终于，他决定再次去探险。他伸手抚了抚猎虎的皮毛，轻声道：“跟我一起去好不好？你放心，我很厉害的，我们不会有事的。”
听了他的话，猎虎像是不满意般轻轻哼了几声。然而过了一会，像是想通了，猎虎的躁动慢慢止歇了，乖乖地跟着雷禹进到洞里，而且很快便跑到雷禹身前不远处，像是给他带路一样，又像是准备护卫他。雷禹心里浅笑，觉得猎虎真是可爱又乖巧，能够遇见它真是此生的幸事。
这一次，洞里的风像是忽然变大了，吹得雷禹头发飞舞。他逆着风走得不快，却不得不紧张地加快脚步，探险这种事，自然是速战速决的好。猎虎突然止住不动了，直直的望向黑暗里。
雷禹这才注意到前方竟然有个岔路，上次或许是太黑了自己没有看到。此时借着手中微弱的烛光才看清，烛光被风吹的一阵摇晃。原来这才是风吹来的方向，雷禹和猎虎在岔路前愣了一会，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按他的印象，应该直接沿着上次的路走，可是他在诧异另一条路会通向何处。他甚至在心里盘算着取了石室里的物事就回头来看看另一条路，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呢。如此他终于打定了主意，朝来时的路走去。
猎虎的步子一向很轻，所以雷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加上石道里太黑了，如果猎虎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知道它在哪儿的。也正因如此，雷禹又走了百余步才发现猎虎不见了。虽然早看出来它有些怪异，此时却也不知该往何处寻找。雷禹想着它或许在前面带路呢，便依旧朝前走去。
按理说走第二次路应该行进速度会很快，然而此时雷禹却不是这么感觉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次比第一次用的时间还久。或许是内心有隐隐的恐惧，他走了好久还没到石室。然而他总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不小心以至于错过了？
走出一里多路的样子，雷禹终于确认猎虎不见了。他狠狠地责骂着自己，却也毫无办法。毕竟这是在地下，他连猎虎什么时候走丢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去找回它了。焦急万分，却只有在心里暗暗祈祷，猎虎不会遇见什么意外，只想着赶紧把事情办完就去找它回来。
就在雷禹怀疑自己走错路了才会半天都走不到的时候，前方露出了黑幽幽的一个大洞口。雷禹心想，这应该就是昨天进来的石壁了吧。然而细看之下，他发现周围似有不同之处，由于昨日并未细看，他也说不清楚到底何处不同。或许是那股奇异 的气息更浓重了些吧。
雷禹定了心神，终于走进石室去。先环视一周，没有发现异常，小穴依然是在昨天的方位。他又点了几支动物油脂做成的小蜡烛，分别固定在四周石壁上。这个方法甚有成效，一时间石室果然亮堂不少。他如昨天那般使用轻功，准备将那物什取出来。
或许是求之心切，雷禹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他换了个方位又试了几次。石室不算大，他在其间纵横挪转甚至可以踏壁而行，倒也方便不少。他连着踏了好几次墙壁，总算堪堪够到了小穴。他便直欲扑进去，不管是否会撞伤了。
在他的手抓住那物事的同时，脑袋狠狠撞在石岩上，肚子贴着凉凉的石壁，几乎头晕目眩。然而他心里还是有些欣喜的，只要拿到手了，就算受点小伤又何妨？这时他飞起的劲力恰好也到了强弩之末，在他拉出那物的同时，他自己由空中跌下来。
那东西一点不重，原来是个盒子模样。此时雷禹跌得屁股生疼，却赶紧过去捡起那个东西。他已经感觉到那异样的气息越来越重 ，越来越近，几乎就在不远处了。他的小蜡忽然一阵摇晃，无风自动。雷禹勉强直起身来，觉得渐渐好些了，才敢踏出去。
他刚刚出石室，便听见什么东西迅速跑动带起的风声。那是惊慌失措龇牙咧嘴的猎虎，猎虎见了他，低低嚎叫几声，似乎在示意他赶紧跑出去。雷禹朝它后面看了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压迫过来，只是石道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他想也没想，紧紧攥着那个盒子，和猎虎一起没命的朝遥远的出口跑去。



正文 第六章 神秘锦盒

雷雨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和猎虎这般慌乱，他一路飞奔不敢回头，却能听见什么东西厚重粗浊的呼吸声，还有它踏在地面上的响声。即便距离还远，雷雨却能感觉到它在迅速朝自己移过来，带着难以想象的杀气。
雷雨边跑边想着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昨天并没有发现它，居然会有兽类在地下，沉睡。他忽然想起猎虎这两天的异常反应，变明白了大概猎虎昨天下去就知道洞的深处有东西，只是不会说话，没办法告诉他。它失踪的那段时间一定是偷偷去看情况了，发觉打不过，今天才不准他进去的。然而后来自己执意进去，它还是愿意陪自己进去，而且早早跑在前面，不是因为贪玩，而是想去找那个东西，或者打算在合适的时候向雷禹报警。
雷禹在黑洞洞的石道里狂奔，猎虎不断地低声嚎叫，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和平日有些不同。雷禹一瞬间分神了，想着如果猎虎体型大了些，恐怕也是一只猛兽。只不过它现在太小了，虽然温驯些，却对自己是起不来什么作用的。
周边都是黑暗，却忽然有轰隆隆的声音在远远的地方响起来了，像是山塌了，声音一路传来断断续续的，久久不绝，听的雷禹心惊肉跳的，猜测不会是一只沉睡在地下的巨兽现在醒了，把山都弄塌了吧？
渐渐地那轰隆隆的声音听不见了，背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重。雷禹跑得双腿酸软，却不知道离出口多远，也不知道后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不好的话，它可能会搅乱整个山谷，让自己退无可退！
那纷乱的脚步声里还夹杂着野兽粗重的喘息，像是也跑累了，毕竟都跑了好几里路。然而雷禹却没有丝毫庆幸，因为自小接触兽类的他知道，自己这样子无异于在挑逗一只未知的危险猛兽！野兽一旦想做什么而做不了，就会被刺激的更为凶悍残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难以预料了。可是跑走可能会死，不跑走就一定会死！
果然如他所料，身后远远的那低低的怒吼忽而变了，他只听见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接着地面被震得一动一动的，那个东西应该是正在四蹄生风地追赶他们，而此时自己又接近精疲力尽了，大概一会儿就会被撕成碎片的。他现在心里一片混乱，却都是在只怪自己好奇心太重，无缘无故地非要跑进来干什么？
然而他看了一旁身形不断跃起跑跳的猎虎一眼，一股想要保全它的念头油然而生。绝对不能对不起它！它这般爱我护我，如果因为我而死，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的！想到这里，雷禹决定过一会如果真的被追上了，一定要誓死反击，死也得有尊严！
后面的庞然大物没让他等太久，那些如催命般的声响不一会便几乎如在脑后。这时，雷禹恰好跑到了来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岔路口，便下意识地急转，身形纵了进去。跟着猎虎也赶进去了，它见到几乎趴自己在地上喘气的雷禹，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也停下来了，面朝着岔路口，一边歇息一边警戒地盯着，随时准备扑上去。雷禹看见它小小的胸腔急剧地起伏着，心里一阵收紧。
他想的是自己这么跑下去，不是落到野兽手里也会被累死，不如出其不意地回头，争取一点喘息机会，就算野兽袭来也有一点胜算的。他听见那东西急匆匆的跑过去了，经过的时候它的喘息声几乎震裂了雷禹的耳朵。他在它疾驰而去的一瞬间按住了直欲扑出去的猎虎，它这般冒昧，几乎是送死。
好在猎虎的确聪明，雷禹轻轻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它便明白了，轻轻地呜咽了一声，乖乖的退回来了。雷禹早已歇息得差不多了，起身等待着那东西返回，一边盘算着如果它直接冲到了木屋怎么办，不过那也比现在被吃掉好，而且重要的东西都被自己带在身上了。令他诧异的是这条岔路并不是一团漆黑，而是在尽头隐隐透出光亮来，像是前方有个出口。
他正在想着要不要去探探或许还可以避开那个东西的时候，猎虎突然大叫一声，尖利刺耳。雷禹心中一紧，知道是那东西发现不对，终于掉头了。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雷禹只见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迅速奔来，终于露出真正面目了！雷禹严阵以待，心中迅速想着对策。他仔细注意下，瞥见这个石道里倒是比较宽敞，闪转腾挪应该不成问题。加上这个东西体型之大，调头绝对不灵活，或许它连脑袋也不行呢。
这么想着，雷禹稍稍有了些信心，便由着那物的攻势引它。
事情和雷禹的估计差不多，只是有一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那个巨兽撞击的力度实在太大，石壁接受不了那样的冲击，一触之下便坍塌了，无数石屑纷纷掉落。雷禹一边闪避着巨兽的攻击 ，一边躲避着头上的危险。他遗憾的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石壁渐渐破裂之后，这个石道越发的宽敞起来。巨兽的动作因为空间限制的减小也越来越灵活，而且它的攻击大概是出于本能，而雷禹是在黑暗里，行动多有不便。虽然他武学造诣不浅，单凭声音可以辨出攻击方位，却还是屡陷险境。他心中一急，准备将那常年沉睡在地下的巨兽引到光明处，将优势慢慢扳过来。
主意打定，他便一边躲着攻势，一边左窜右跳地引子它向石道尽头行去。
自巨兽现身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猎虎也没闲着。它体内的兽性完全被那怪异的大兽激发出来了，此时如果雷禹看得见，便会惊讶他那一贯温驯柔和兔子一般的猎虎双目赤红，龇牙咧嘴，露出里面锋利的尖牙，完全有猛虎下山的气势。也因为它的身形很小，巨兽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直接忽略了它不停的的攻击，只扑向雷禹。猎虎毫不气馁，上蹿下跳之后，竟然跳上了巨兽的身体！只是巨兽动作幅度太大它站不稳，试了好几次，才选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它待在这个地方巨兽奈何不了它，而它的伤害却是致命的。
它选的地方，是巨兽的脖子！猎虎张开大嘴，紧紧地咬着，由于卡的太紧它一会儿四蹄悬空也不会掉下来，一会儿又随着巨兽疯狂的抖动而咬的更紧。巨兽的血渐渐低落下来，石道里撒了一道刺目的血痕。
当然，这些事雷禹是不会知道的，太黑暗了，加上一片混乱，他无暇顾及其他。等他终于意识到猎虎又不见了，紧张地喊了一声之后，猎虎只能从喉咙里奋力发出一声低吼来表示自己还活着。雷禹听到之后稍稍放了心，没注意到身后有个转角。
那些光芒正是由转角泄出来的，巨兽见了光，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惶恐，而是不知为什么越来越狂暴起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巨兽在它自己的血里狂躁，慢慢退到那片光明里，巨兽像是发了狂，居然一头也扎进光明里。
或许是由于在黑暗里呆了太久，雷禹猛一见到这般刺目的光，不自觉的眯起眼，头也被刺激的一阵疼痛。还好他险险避过了巨兽朝他伸来的巨爪，也才能有性命在看见巨兽的第一眼便暗自惊叹：世上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只见它长得极为奇特，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不得不惊叹于它的气势和独特的构造。原来它生的巨大，估计似有几千斤的样子。头上如水牛般有两只角，却不是那么长那么弯，而是距离比较近，直直的尖尖的，似乎只要一下便可以置人于死地。它的眼睛也特别巨大，足有一个茶碗那么大，只是或许由于在黑暗里呆的久了，眼神便显得格外呆滞无神，眼珠也几乎凝然不动。除此之外更令人啧啧称奇的还是它的肌肉，那一身全是厚实劲道的肌肉。
那雷禹在拼命逃之余，竟然还分心想，这身肉吃起来一定不错。
其实他一直以来的战略就很明显，自己没有带兵器，也不擅长什么拳什么掌的，况且它的皮这么厚，也不见得就会有效。所以雷禹选择了打消耗战。他借自身轻巧轻功卓越的优势，在石道里不停地跳来跃去，挑逗着巨兽好斗的神经。而巨兽显然没有脑子只顾横冲直撞，便在不停地消耗体力，看起来也已经气喘吁吁了。
只是雷禹始料未及的是，巨兽的力度一直很大，从上方不停地落下来灰尘石屑，他在担心要不了多久石道就要完全塌了吧。然而，还没有彻底解决这个庞然大物呢，不会就给它陪葬了吧？
雷禹终于看清了为什么巨兽一直鲜血直流，原来是猎虎一直伏在它的颈下不断地撕咬。一来是它的皮太厚了比较费力，二来其实是猎虎一直以来的兽欲没有地方发泄。雷禹也知道了巨兽精力本该耗得差不多却越来越凶暴的原因，只是因为疼痛和挠不到的憋屈。只见它不时狠狠地摇头晃脑企图把猎虎甩下来，一边疯了一般随意向四处乱撞，雷禹只听见阵阵遥远的轰鸣声。
而最叫他惊讶的其实是猎虎，它那么小就那么勇敢，而且看它的样子其实是在喝巨兽的血，也不知道这样有多久了，巨兽的血已经染红了它自己的前腿，而猎虎还能承受住巨兽摇晃的冲击力。真是一个不能不喜爱的小东西啊，雷禹这样想着，几乎想冲上去杀死巨兽带走猎虎，可是理智叫他停下了。
那阵阵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后来竟似在头顶一般。雷禹开始还在疑惑，这时终于明白了，心里大叫不好，直欲去把猎虎拉回来。可惜他所在之处和扑来扑去的巨兽尚有一段距离，便无法及时赶到。只听得一阵山崩地裂之声，这个石道竟然在中间险险的断为两截，雷禹所在的那部分直直的向地下坠去！
雷禹在自己身形急速下坠的同时，看见了随着巨兽的用力一撞，它们头顶的石壁顿时坍塌了，巨大的难以想象的石块劈头盖脸地砸下，渐渐便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大叫一声“不”，雷禹的身形拔地而起，竟然脱离了正在急速下坠的石块，跃到了空中，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在空中借力，一股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巨大冲击波把他震下去了，随着石块一起坠落下去。
这冲击力实在太强了，雷禹只觉得心肺都要给震出血来，此时耳边恰好是巨石落地的巨大轰鸣声。雷禹头脑一震，便晕了过去 ，被埋在一堆灰尘里，渐渐看不见了。
他是被呛醒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已经是一片岑寂了，他愣了一会，只觉得被震晕了现在还没有回复过来。渐渐的才分辨出来这是下午还是上午，头脑渐渐转动起来了。他摸了摸身上，发现重要的书都还在，便松了一大口气。目光朝上面望去，才想起来自己的贴身下跟班猎虎还生死未卜呢。
一想到猎虎，心便没来由地紧张疼惜，他试着运了运轻功，发觉不知为什么只能跳起一小段。他越是救它心切，越是没有任何进展。无奈之下，他只得暂时摒弃了速战速决的想法，原地打坐，将周身真气连着运了几遍，渐渐感觉身体舒展开了，又试着练了一次奇书第一重，这才有绝对把握能飞上那十几丈高的新形成的断崖。
他双足轻点，提气丹田，意守于此吗，憋着一口气，身形渐渐拔高。他之前飞不起来 的原因是过于急躁，且不知为什么像是受了内伤，肚子一抽一抽地疼。这次他养精蓄锐了许久，做了十足的准备，意图一试即成，便强忍着腹部 的痛感，直欲飞上那处断崖。
他险些掉下来，却险险的攀住断崖的边缘忍住了落势。腹部的痛感此时却是压抑不住了，越来越清晰地传来。雷禹只往上看，心知下面这么高，自己不努力一把就必死无疑。准备好了之后，他深深提气，一脚蹬在岩石上，身形便急速跃起，向前一仆，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
勉强起身，触目所及皆是一片废墟般的石粒，大大小小的，哪有半分活物的影子？雷禹心里一凉，想着猎虎你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快点出来呀，出来叫一声呀。他开始不管不顾地用双手扒开石块，凭记忆应该是那个地方。
他却连踩在上面都不敢，生怕猎虎就在下面给他踩死了。他一心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死的，也要亲眼见了才安心啊。一边扒着石块一边声声呼唤着猎虎，然而却是天地都寂静了一般没有任何东西给他任何反应。
眼见天色渐渐黑下去，自己的手早已磨破了，鲜血淋漓的，每碰到石头便钻心的疼，却敌不过心里的痛。师父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都是猎虎在陪伴着他，早已情深似海，此时忽而失去一个好朋友，叫他怎么能安心呢？
他的心越来越冷，却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或许是他们尘缘未了，又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雷禹终于看见了脚前的石缝里露出了动物的皮毛。他便顾不得手的疼痛和消耗殆尽的体力，没命的开始挖掘。
也不知过了多久，雷禹只觉得天地都要老了，他终于从石头缝里抱出一只似兔似虎的动物来。那便是猎虎，雷禹见到它的时候心里一喜，几乎流下泪来。由于猎虎一直呆在那巨兽的颈下，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此时却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几乎窒息了。雷禹心疼的把它贴到自己的胸口，幸好还是温热的，便抱着它歇了一会儿，仔细辨了方位，准备回家去。
雷禹到小木屋时，浸透了汗水和血水的衣衫满是泥污，他也灰头土脸的，这一去虽然收获颇丰极为惊险有趣，却让他自己和猎虎都元气大伤，不知道要修养多久。不过想到自己终究是拿到了想拿的东西，那个祸害人的巨兽也被自己造孽压死了，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释然。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一直没醒的猎了。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小猎虎你肯定不忍心丢下我的对吧，快点醒吧。
然而猎虎原本微弱的呼吸渐渐变的正常了，却是好几天依旧未醒。雷禹只好一边照看它一边研究带回来的好东西。
他这次带回来的是一个半尺见方的黑色锦盒，外表极是富丽堂皇，花纹层层叠叠的，却不显累赘恶俗，反而有一种诡异而动人心魄的美。雷禹翻来覆去地看了它的四壁好久，除了花纹什么标志也没发现。他这才想起来要打开瞧瞧里面是什么东西，却惊讶地发现无论何角度什么方式，那锦盒像是咬紧了牙关一般就是不肯打开。
雷禹又诧异又懊丧，难道几乎丧了命就是拿回来这么一个开都开不了的盒子吗？而且也不重，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是空的也说不定呢。他这么一想，便随手一抛，盒子咕噜噜得跌到了屋外的阳光下，雷禹无意间一瞥，蓦地发现那些金色的花纹此时正在慢慢地浮起，渐渐凝聚成了几行文字。



正文 第七章 身世之谜

　　雷禹看的嘴巴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景象。那锦盒在日光照耀之下，竟然能显出在空中悬浮的文字来，简直跟巫术一样。他愣愣的看着那些如水波般缓缓漂浮晃动的文字，几乎有些痴了。
　　那些字金光潋滟，若沉若浮，不停地变换着，这般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就渐渐消失不见了，雷禹跑过去捡起锦盒，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它却还是刚拿出来的灰蒙蒙的样子，全然不似一个神奇之物。雷禹不甘心地又把它扔在光亮的地方，这次却再也没有任何神迹显示出来。
　　好在他自幼便记忆力好得惊人，刚刚看了那么久，自然是一字不落的记住了。可是和以前遇到的宝物一样，奈何那东西太过深奥，他一时半会还没想好到底是在讲什么，只有闷闷不乐地回到屋里开始打坐，借以凝神细思。
　　渐渐的他不知不觉便又把奇书第一层演练了一番，慢慢沉入到那种宁静的世界里去了。似乎天地间空无一物，此时便是思考的最好时机。他心里仍旧惦记着那发光文字的事，因此这会儿如梦似幻的时候也还念念不忘，感觉他们似乎有相似之处，渐渐地像是有一点明白了。
　　那种顿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停地冲击着他的脑海，他心间一喜，蓦地明白了那些文字的指示。它们是在告诉他打开锦盒的方法，是需要有缘寻得之人，以潜心祈求，用自身的意念来开启。听起来很神奇，他准备立刻着手试一下。
　　雷禹稍稍压住了喜悦之情，将锦盒端端正正的放在身前的地上，自己则紧闭了双眼，学着控制自己的意念。他自从学习了奇书以后便觉得意念是种神奇的东西，如果臻至化境，意念移物也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打开一个有一点灵性的盒子呢。
　　慢慢地他感觉自己飘起来了 ，似乎又进入到了一个神奇的空间，这里似乎是盒子的内部，一片令人愉悦的黑暗，柔和而轻暖。他伸手努力向上顶了顶，头上的东西便晃了晃。他如法炮制了许久，终于听闻轻轻地一声“啪”，盒子真的被他从内部打开了！
　　雷禹惊喜的睁开双眼，看见开了一道缝的锦盒。他小心翼翼的将它捧起，慢慢地打开，带着无限希冀和期盼。然而，看到里面东西的第一反应，便是失望，紧接着才是大惑不解。
　　那里面别说宝贝了，几乎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张小纸条而已。他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是师父的笔迹。他不禁有些诧异，把如此神奇的东西放在那么偏僻难寻的地方，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有事要告诉他吗？会告诉他什么呢？
　　他十分不满的是，那张纸和之前的古毒奇书一样，都是残缺不全的，天知道剩下的一半哪里去了，也没人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或许古毒奇书的最后一页写着洞穴里危险，不要去招惹沉睡的巨兽呢？也许还有应对 的方法，那么自己就不必如此伤筋动骨了。那么这个缺了一点，是不是也要让自己吃很多苦才行呢？
　　虽然心里想了一大堆，他的眼睛却是不停，一目十行地读完，仍不相信，便又看了一遍。纸上说的简直如晴天霹雳般，他半天动弹不得，呆呆地发愣。可是也正是这张纸，渐渐唤起了他沉睡的热情和勇气，以及沉甸甸的渴望。
　　那纸上写的是关于他的父母和他的身世。然而像以前一样可恶的是，依旧只是有只言片语，只是稍稍提及一下，剩下的还是只有他自己去寻找出来。这无异于给一个好吃贪嘴的孩子看了一串鲜红的糖葫芦，然后不给他吃。这样那孩子能不追着讨要吗？雷禹感觉自己是被师父骗了，可是仔细一想才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师父之前从来不愿意和他说起他的身世，雷禹软磨硬泡也没有任何结果。他自己悄悄地扒了许多书籍，也没看见与此相关的只言片语。所以，师父是不希望他知道才对。可为什么又在锦盒里给他留言呢？看这纸片已经泛黄了，想必写了已经有不少年头。
　　雷禹细想了一番，觉得师父是想等到时机成熟了，雷禹懂得了世间的道理了再告诉他，只是他的故人突然生病，这件事便耽搁了。师父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这个线索，从此便由不得师父了，我是一定要弄清楚自己怎么来的！
    在他沉思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又是温暖又是凄凉的热流从心间划过，他几乎忍受不了就要哭出来。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他第一次严肃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世意味着什么。爸爸妈妈于他只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词汇罢了，可是他不能因此放弃去寻找和他们有关的联系，尽管这联系仅仅是一种可能，还需要经过千难万险才能到达。
　　雷禹想着，又仔细的思考起他得到的少得可怜的线索。师父说，他的身世是和玲珑鬼堡有关。那个鬼堡之所以这么命名，是因为它的奇特。据说它地处闽赣交界地带的深山之中，极少有人能到达那里。然而尽管如此，并不代表堡主和武林隔离。相反，他以其自身的高超武功和博大的胸怀赢得了大多数武林好汉的认可和钦佩，也因此他每年会有三个月在外行走，与不同的人交往。不过这些已经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渐渐的就被武林遗忘了，没人知道为何鬼堡一夜间忽而如消亡般不再出现。而自己的身世，便是要从这人人心向往之而终生难得一见的玲珑鬼堡开始寻找，来解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
　　玲珑鬼堡，好神奇诡异的名字，里面还带着些美感。诶，玲珑二字实在有些熟悉，他想起了自己自小携带的玲珑玉。他不知道自己北山遇险的那次，正是玲珑玉指引鬼药王去救他的。
　　果然，他细细翻找了一下，在锦盒 的底部又看见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纸条。这张纸极其秀丽，上面印着和锦盒表面一样繁复美丽的花纹，一看便知其出处不凡。雷禹在这张纸条上又得到了一点信息，其中某些部分和师父 的留言是重合的。
　　这个纸条上的文字的确提及了玲珑玉，说此物乃镇堡之器，其神效不可为人知，否则必有人觊觎，到时候鬼堡则危矣。雷禹正在疑惑这个鬼堡说的如此悬乎，它到底是在哪里呢？好歹给个地图吧。翻找了半天，仍旧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诶，他满心不耐烦，直腹诽师父，知道他对什么都好奇还这般引诱他，东西也不给全，简直是像是把他架在火上烤一样啊。他心里正煎熬时，忽然一拍大腿。原来师父 的留言背面还是有字的，只是他一时沉思，忘记去看了。
　　师父并没有直接说地图在哪里，只是告诉他要好好学习一本秘籍，就是他书柜那里最为奇特的那本。学成之后，自然会有关于地图在何处的指示。师父还解释了一番为何这么做，只因为寻堡之路艰险异常，如果雷禹没有足够的那里保护自己，出了吊罗山也未必能找到鬼堡所在。而且鬼堡内部，更是外面的百倍凶险。只有学了那套秘籍，才能有资格上路。而且至于结果如何，还看个人造化了。
　　雷禹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心想师父就只会变着法儿逼着我学功夫。就算真的有那么可怕，那又……又怎么样？巨兽也是很可怕的，还不是一样在我正确的战略之下葬身地下了吗？
　　他这是在给自己打气而已，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心虚，不由得想起了大战巨兽时的好战友猎虎。它这会也不知道醒了没有。雷禹把它搬到阳光下晒太阳，一边期待它能醒过来。看着它闭着眼睛熟睡的模样，手便开始梳理它的毛发，心里说不出的忧伤。毕竟它一息尚存，自己又坚持不懈地给它每天按摩什么的，虽然不清楚它的穴道什么的在哪，可是好歹也可以让气血通畅一点吧。
　　雷禹觉得阳光是个神奇的东西，猎虎在它的照射之下体温逐渐升高，本来微弱的心跳似乎在体温的刺激下也渐渐强烈起来。它胸膛的起伏渐渐加大，雷禹屏住呼吸一眼不眨地凝视着，生怕它会让自己失望。慢慢地猎虎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似乎受不了太高的体温。终于，它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又因为太强烈的阳光而闭上，似乎皱起眉头。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它嘴里流出来，让苦候一旁的雷禹激动不已。
　　似乎也觉察到它在太强烈的阳光下并不是太舒服，雷禹赶紧把它抱到阴凉的地方，轻轻地放在自己怀里。猎虎虚弱却又努力睁开眼睛的样子实在又倔强又可爱，雷禹不觉心里一酸，抱住它想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让它受伤了。
　　猎虎自长长的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主人关切的目光。它低低的叫了一声，如初生的婴儿般惹人怜爱。雷禹赶紧找了些热水给它喝，因为按照人类的经验，睡醒时总是格外口渴。果然猎虎的小舌头一点点舔着盘子喝了半天，之后像是没力气般缩成一团了。雷禹心里又急又怕，想着它不会是受了什么内伤吧？
　　他伸手抚上它的肚子，烫的吓人。雷禹的第一反应便是它是发热了，却见好端端的猎虎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埋着低低的呜咽，四蹄乱蹬，不住地打滚，显得极其难受。雷禹的心都要碎了，竭力想要捉住它试着能不能有什么方法减轻它的痛苦。
　　然而猎虎的动作却是异常迅捷，雷禹哪里追得上？不一会儿猎虎变满身是灰尘，雷禹也好不了多少。这时猎虎像是突然力气用完了般停下来了，四脚朝天只喘粗气，雷禹小心翼翼地靠近，刚伸出手去，就看见猎虎一直紧闭的双眼蓦地一睁，吓得他倒退几步。
　　不知为什么，猎虎的双眼竟变得如巨兽般的血红，红的慑人。更让人惊讶的是，它小小的身躯如谁在吹气般突然开始膨胀，伴随着它撕心裂肺的嚎叫。雷禹又惊又心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而猎虎的异变还在继续，雷禹诧异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如果它变成怪物了，还是自己的朋友吗？
　　猎虎又开始更为疯狂的滚动，这次由于它的爪子也变形了，指甲长而尖利，几乎如弯刀一般，雷禹本能地避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不断翻滚嚎叫，直到精疲力竭。
　　它的变化终于停下来了，比雷禹想象之中的要好得多。其实它只是从兔子大小变成了野狼大小，看起来还是很小的，只是肌肉过于发达，爪子尖利，再加上一双血红的眼睛，看起来如同怪物一般。雷禹终于敢靠近了，抚摸着它因为过分膨胀而裂开许多口子的肌肤。现在它的毛显得很稀疏，地上洒着血，这个场面惨不忍睹。雷禹费力地把它搬进屋去，翻箱倒柜的找草药给它敷好。他只希望它快点好起来。
　　或许是由于伤了太多元气，猎虎又连着睡了几天。这几天里，雷禹除了照顾它之外，也在养着自己的伤，同时不停的思考一些问题。首先是关于猎虎，他猜测它可能是喝了巨兽的血才会变异的，没有变成巨兽的模样已经是万幸了，不过照目前这个趋势，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其次是关于去鬼堡的地图。他推想自己需要的地图其实是两份，一份是如何去鬼堡，另一份是鬼堡 的内部构造。凡是江湖中出名的堡，一般都是构造十分复杂的，外人进了必定摸不着头脑。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地图会在哪里，师父是说了机缘巧合，可是是什么时候呢？等他六十岁走不动路了才知道，还有意义吗？然而他却不得不按师父的要求来做，毕竟多学一些，就多一点防身的本领，没什么不好。
　　于是他只好在迅速去寻找鬼堡与好好练功之间纠结。经过修养，他的伤口已经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他一直潜心研究着那套被他称为“混沌九天”的奇书，他上次卡在第二层距今已具有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不相信经过这么多事他还是不能参悟。
　　这天他认认真真地端坐着冥想，渐渐感觉一直前所未有的悲怆笼罩了他。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寂静，却不同于第一层的感觉。这是一种由心底生出的悲怆，带着万物皆苦的怜悯之情，他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却不知为何又想到了猎虎，悲从中来忧伤更甚，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回。
　　他忽然明白了，这原来就是第二层的文字所要表达的意思。如果第一层是博大，第二层就是悲悯，是对世间万物的深深悲悯。他把这二层结合起来，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东西，只是他隐隐约约有感觉，却表达不出来。
　　或许许多年后他便会明白，有些事真的表达不出来 ，而有些事则不需表达。此时的他心境简单，一心想着如何早日练成混沌九天，然后去鬼堡找出自己的身世之谜，仅此而已。可是这些事说的时候不怎么费事，做起来可真是难上加难。仅仅是参悟，就已经叫他心焦如焚了。
　　他暗自想，或许师父是借此告诉他任何事的做成都是需要一定时间和努力的，没有随随便便就能做成一件事的。这样又想起了师父一直嫌他毛毛躁躁的，说是干不了大事，他便狠下心来沉住气，一定争取早日练成功夫。
　　习武之余，他也会忍不住仔细端详着自己的玲珑玉。这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玉罢了，会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呢？他翻来覆去的看，也没瞧见什么名堂，只是觉得玉里天然形成的纹路满是好看的。可惜也不是字，不能提供什么帮助。
　　渐渐地雷禹的生活稳定下来了，似乎只有吃饭睡觉练武养猎虎这几件事。猎虎在一天天变好，也让他放心不少，更能专心地投入到混沌九天之中去。其实雷禹一直是很聪明的，练武之余，他在想着如何使自己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变日日夜夜苦苦思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更何况是聪明的人日思夜想呢？很快了雷禹发现了将各种功夫结合起来修炼的妙处，似乎每一种都比以前威力更大。以他的轻功为例，之前他至多能跃起一丈多高，现在这个记录被他一次次的刷到了三丈多高。他明白了如果自己之前努力修炼，或者早一点发现这个道理的话，遇到巨兽便不会那么惨了，起码会全身而退不至于和猎虎双双受伤啊。
　　经过这次惨痛的教训和深刻的反思，他决定自此好好练武，起码要有能力保护自己和猎虎才行。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变异之后的猎虎不仅身形是以前的数倍，能力也是之前没法比的，从此以后会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与他一起纵横江湖！
　　只是那鬼堡的事像一百子老鼠一样时时刻刻地挠着他的心，使他成长了不少。



正文 第八章 密林奇遇

　　大病初愈的猎虎看起来只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蔫蔫的搭着脑袋，因为身上的伤口而半日不动一下，只能乖乖地趴着，静静地任由雷禹给它清洗伤口，敷上草药，雷禹认真小心的神情像是在照顾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眼神里全然没有把它当做一只动物看待，而像是在看他的好朋友，或者是相依为命的人。
　　好在猎虎的模样虽然变了些，目前来看性格还是如以往般温顺，至少是在雷禹面前。其实雷禹知道猎虎一直有着强烈的兽性，生来应该是极为残暴的吧。他回想了一下，发觉跟随自己的一个多月里猎虎其实是长大了一点了，只不过并不是很明显。当初遇到他的时候，猎虎应该是一只幼兽吧，成长是理所当然的。或许只是因为巨兽血的刺激，使它的成长过程提前而且提速了，于是在没有人懂得如何控制的情况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雷禹发觉自师父出游以后，自己便越来越喜欢沉思了，不知不觉地便稳重成熟了许多。这是个好兆头，他想，至少应该算是和懵懂无知的年少时代作别了。那么从今天开始我就当做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好不好？之后遇到什么事都要努力去应对，没什么真的办不到的。
　　这么给自己鼓气，让他越发的精神抖擞，加之猎虎的伤势一日比一日好 ，之前他还担心会不会继续膨胀，现在看来是多虑了。猎虎此时拥有大狗一般的身材，看起来倒更是高大威猛了。只是它眼里的血红色一直不曾完全退去，像是一枚埋伏着的暗器，不知道何时会爆发出来，将周围的人吓个半死。
　　雷禹索性将它全身的毛都剪了，这样看起来光溜溜的，露出斑斑驳驳并不平坦的粉红肉色，看起来像刚出生一般，别提有多滑稽了。猎虎显然并不乐意，但是没有办法，只好由着他。然而出乎雷禹意料的是，猎虎的新毛迅速的又长出来了，开始只是一层细密的绒毛，过了两天以后便渐渐地变长变硬，色泽也由浅色变成了厚重的深褐色，密密地包围了猎虎的整个身躯。只是，它的脸上依旧是老虎的形状，额头上 的伤疤幻化成了一个隐隐约约的王字。
　　现在的猎虎看起来好极了，比雷禹还要好得多。这些天以来一直是雷禹负责收集食物，他自身由于年轻在长身体，而且近来勤奋地习武的缘故，食量比以前大的得多，不得不背着布袋子去较远的地方收集各种能吃的东西。走以前一定要和猎虎说几句，叫它好好地在家里等着他回来。
　　雷禹总是怕它会突然跑丢。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自受伤以后，猎虎的眼神就变了不少，虽然还是温驯的样子，却不时地凝视着外面，像是在思念什么地方。雷禹心知它或许想念自由自在的日子，毕竟是一只野兽，总不能一直被人类这么养着。可是雷禹还是舍不得，已经有了这么长久的陪伴和如此深厚的感情，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呢？
　　最让他担心的是，猎虎渐渐好了以后，便显露出暴躁的苗头，时时在木屋四周焦急的来回踱步，偶尔能听见它喉咙里厚重粗野的咆哮声，连绵不绝，如山雷般滚滚。它如果有朝一日忍不住了这种煎熬，那个时候就是离别的时候吧？雷禹悲怆地想，却还是外出为自己和它寻找食物。
　　这么久以来雷禹都忘记了一件事，就是猎虎有家族吗？如果有，那么它的父母又在哪里？会不会也是它这般怪异又暴烈的猛兽呢？万一他有一天遇到一群这样的东西该怎么办？
　　变故发生在一个寻常的午后，雷禹一边默念着混沌九天的第四层文字，一边给猎虎继续敷上草药，它背部的伤口太深太大，几乎叫它丧命，也因此一直限制着它的活动空间。它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不曾有大的动作。现在雷禹看见那道伤口只剩一道长长的褐色的疤痕了，而猎虎慵懒地斜躺着，午后的阳光总是晒得让人想要沉睡。
　　雷禹稍稍放了心，背着布袋子出发了。他现在明白了什么叫坐吃山空，之前储备的粮食吃完了，便只好一直在山林里采集果实。而且渐渐地果实和野味都满足不了他们日渐增大的食量，很快显得难以为继。雷禹便不得不往更远的地方寻找，尽管这么做有些危险。
　　这日他一路走来，或许是由于运气不好，他几乎什么都没采集到。便只好一边诧异地前进一边四处观察，有没有动物留下的痕迹。林子慢慢地暗下来，雷禹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此时他的视野足够开阔，便可以看见在遥远 的山与天相接的地方，渐渐显出一层暗青色来。那是浓密 的云朵，它们还在迅速地扩大，随着风势朝这个药王谷移动过来，很快这个药王谷都暗了下来，被笼罩在一种厚重的气氛下。
　　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自己近来太过疏懒，专心练武去了，竟然忘了关注天气！他知道这是一场特大暴雨的前兆，不是什么杀气之类的东西。可是单独在野外躲雨简直是自取灭亡，雷禹拔腿就往回跑，连吃不到东西都不管了。
　　可就在这时，一道橙色的巨大闪电，以极快的速度迅速地劈下来，转瞬不见，整个过程只有一眨眼的时间，跟着便是一阵轰轰隆隆犹如山崩地裂的雷声，在头顶碾压而过。随着这阵雷电，密集的雨点快速砸落，竟然有些痛感。乌云翻滚的越来越厉害，简直像是被谁的强大杀气催动了。雷禹一直不怕打雷下雨，或许是自己姓雷的缘故，可是他此时竟然有些腿软了，没命的狂奔出密林。
　　如果他再慢一点，便会被刚刚倒下的大树砸个正着。那棵树如此巨大，简直称得上是树中王者，可是它也死在那道雷电的一击之下。此刻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砸的地面一阵晃动，才渐渐归于死寂。可是这只是单纯的听觉意义上的死寂，之后的一切却正在这死寂中孕育着！
　　或许是那棵树被劈开的一瞬间也被烧干了水分，此时如一堆碎柴一般竟然燃气熊熊大火。雨势虽急，雨水虽猛，却没能浇灭那火，反而像是火上浇油一般向着四周迅速蔓延，一时间雷禹的脸庞被火光映红了，他惊慌地回头，看见火苗如一个灵巧的活物一般上下舔舐着，伸开无数的纯青或者橙色爪子，狠狠却又温柔地朝四周的树木抓去，包括朝着自己的方向。
　　真是没想到啊，大雨天会遇见山火！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今天真是倒霉透顶啊！雷禹脚下的速度不减，还有加速的倾向。谁知道他走入密林深处多远了呢？为何脚下乘着轻功飞了许久还是没有看见出路？！
　　有了上次石道狂奔的经验，雷禹时时刻刻不忘记自己身怀着上乘的轻功。毕竟他学习轻功 的初衷就是为了逃命啊，此时不用实在浪费。于是他继续加快速度，却不敢飞得太高，那是拿自己引雷电吧？而林中密密的树木多多少少地阻碍了他的进度，尽管如此，也已经比徒步快得多了。慢慢地他终于发现了在林间自由穿行的诀窍，于是把身后的一切甩开，速度猛然加快。
　　一声惊雷落在他的正前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他其实是先看见一道闪电劈下来，可是直到雷声才反应过来，生生止住脚步，要不然此时被劈到的就是他了。雷禹惊魂甫定，心脏开始狂跳，有些后怕，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行。
　　然而就在此时，身后传来的异动让他的心脏再度剧烈收缩！山火一般会引起动物们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这一次也不例外，他早就听见、看见不少动物哀鸣着跑开，一时间乱象丛生。然而背后的声音却是如此令人惊骇，他忍不住回头去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一群大大小小的形似猎虎的动物正用危险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逼过来。他惊骇不已，不知道雷电天气和突然出现的猛兽有什么关联，唯一确信的是自己现在很危险！然而他倒退了一步，便听见身后一声长吼，将他的心又提起了几分。
　　然而背后竟然是身形巨大的猎虎！不知什么缘故它忽然变得比之前更大了，而且这种增长显得极为平稳自然，没有上次的那种鲜血横流。只见它冷峻的眼睛隔了雨幕和那一群猛兽对视，不断发出低吼。
　　雷禹忽而没明白了，这个场景其实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大概是它们内部的事。他忍不住揣测着到底怎么了，使得同一种族分裂成两大势力。而且看样子都是不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然而他不明白为什么猎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双方的对峙越来越明显，那一群早已出现了轻轻的骚动。像是头领的一只体型较大，虎视眈眈的，目光愤怒而锐利的直刺过来。不知是猎虎朝前走了还是雷禹朝后退了，不知不觉间雷禹已经在猎虎巨大的身躯之后了。他惊讶于猎虎此时仍在慢慢膨胀，似乎是随着它自己的意念而长大。难道它也懂得了如何控制意念，如果它有这种东西的话？
　　相互间的距离渐渐在缩短，慢慢地只有三四丈了。像是都在小心翼翼的试探，最初只是瞪视着，小幅度地挪动步子，拼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和把对方撕碎的欲望，这般沉默却又形势危急。雷禹已经发觉猎虎周身散布的浓烈杀气，也感觉到了它的气息越来越危险，却还是忍不住想以一敌多，猎虎有胜算吗？自己应该留下来帮助它的吧。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一瞬间，对方首领一声长啸，不顾风雨凄迷阻碍视线，召唤兽群朝猎虎和雷禹扑来。其实雷禹的想法完全是多余，早在对峙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出来了猎虎对于这个之前未见过的物种的保护，所以今日眼前出现的便必然都要被撕碎！
　　伴随着怒吼声，无数大大小小的兽逼近，它们眸色纯黑，却杀气凛冽，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连着舞动的利爪一起朝这边扑过来。雷禹心知慌乱有没有用，还不如聚力一击，尚有一线生机。即便没想好到底如何应对，怎么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兽类动作很快，雷禹和猎虎的动作更快。只不过雷禹手无寸铁，此时只得故技重施借用轻功与它们周旋。猎虎则不同，它已经膨胀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速度没有受到影响，准度和力度却是猛增，再加上它正十分暴烈，巨大的前爪一挥，直接把扑过来的同类扔开老远。
　　兽类却是越来越疯狂了，雷禹只凭轻功几乎难以招架，便只好跳到一棵树上，迅速爬到最高处，此时他也不怕什么雷会劈过来了，解决眼前的危机更为重要。果然兽类对他其实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主要注意力还是集中在猎虎身上，朝它发动起猛烈的进攻。，前后左右，到处是尖利的爪牙。
　　雷禹看的心惊胆战，丝毫没有注意到天色越来越阴沉了，眼前的亮光是因为火势的蔓延而已。或许火太大了，雨丝都像是被蒸发了一般，未落下来就不见了，一片片淡淡的薄雾升腾起来。
　　他很怕猎虎不敌，自己这种感觉很不好，坐树观虎斗。情知双方必然都会重伤，却没有勇气跳出来帮战，毕竟自己是赤手空拳啊。他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学一种可以远程进攻的武功，或者是自己修炼的不够导致用不出来。此时他的心里便又急又怕，坐在树上也不安稳，树梢被他弄得一摇一晃，看起来就要断了一样。
　　雷禹也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然而没等他补救，只听咔的一声，他似乎用力过猛，刚刚的树枝竟然生生折断了。他惊呼一声，从树梢急速坠落，他犹不甘心的抓住那个长长的树枝，在未落地前本能的变化姿势来化解冲击力。
　　看起来猎虎的确受了些伤，不过并无大碍，甚至杀气比之前浓烈了十倍！雷禹在担心着它还会认识自己吗？却来不及细想，已经有呼呼的风声直扑到他前面了，他不假思索的挥动起手中的树枝，灌注了他内力的一击竟然颇有成效，只一挥便把那只猛兽拂开去，撞得一棵树拦腰折断。
　　雷禹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会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难道混沌九天真有这般功效？他的突然加入使得原本兽群稍占上风的状况渐渐被打破了，惹得野兽齐声怒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仇意！
　　更加疯狂的反扑开始了，垂死挣扎总是这样。雷禹不敢掉以轻心，手里的一杆树枝即便柔嫩，却也舞的风生水起，密不透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无意之间，他已经创造了一种独特的武功，如果命名的话，应该叫做雷家棍剑法。可惜他只是一心对敌，无暇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攻势之下，一人一兽的处境艰难了起来。
　　只因他的树枝实际上缺了杀气，只可起到防御的作用，却不能对兽群造成太大伤害，休息一会一样可以继续扑过来。而猎虎虽然可以用双爪撕碎它们，无奈数量实在太多，它腹背受敌，大腿被跃起来的野兽狠狠地咬了一口，顿时血流如注，甜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扩散，更加激起了野兽的本性，它们天生就是嗜血者。
　　雷禹渐渐感到不能在这么下去了，他终于动了杀念，之前只想着如何自保，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于刚才了，看来这些兽类的野心是不会止歇的，除非死亡。他疲累间手上动作稍慢了一点，便有野兽的爪子一下划出一条长口子，鲜血淋漓。雷禹心中一怒，大喝一声，原本柔弱的树枝此时竟隐隐散发着光芒。他再次出手，野兽便被他甩到三丈开外的地方，渐渐不再动弹了。
　　从未有过的一场混乱的厮杀，终于结束了，最后一只野兽还在起伏的胸膛被猎虎一爪贯穿。雷禹呆立着看地面的一片狼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血腥残暴的场面，意识慢慢从理智中恢复过来，此刻便感觉有些反胃，鲜血的味道实在太浓重了。他渐渐气喘不止，脑中竟有片刻空白，没有意识到背后一双充满杀气的眼睛，正虎视眈眈。
　　那是猎虎，它似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意，刚刚的厮杀显然不过瘾，这也是它一生中第一次如此痛快地饮血！尤其在拥有了巨大的身躯和力量之后。它此时瞪视着唯一剩下的活物，没有想起他是自己的主人。它一步步走过去，目光贪婪而危险，一双眼睛此时竟然红得要滴血一般！
　　雷禹终于惊骇地回头，看见这个庞然大物正在恶意的俯视着自己，目光贪婪又迷离，嘴里流出涎水来，便不由得心中一惊。与此同时，正对着他的目光之处的天空，一个炸雷打下来，在空中形成了某种神秘的金色花纹，像是神的指引。



正文 第九章 寻堡地图

　　一时间雷禹不能不注意眼前的危险，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神奇的水波一般的金光。直到一只巨爪从他面前几寸处擦过才反应过来，其实他只不过看了那金光一眼而已，便有变故陡生。他闻到了来自那生着浓密毛发的爪子浓重的腥味，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也不是他熟悉的猎虎的味道，抬眼更看见猎虎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是想活生生的把他吃下去。
　　因为惊骇，雷禹向后退了一大步，飘飘然落到一丈开外，后背便被林火烤的灼热，一如他此时的心情。他不管不顾地朝猎虎大喊：“我是你的朋友啊，你记得吗？你怎么了？别吃我啊！”猎虎闻言稍稍一滞，像是仍旧可以听懂人话，可是之后却依然一步一步朝他欺去，丝毫没有想起什么的迹象，却像是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可以搏杀的活物。雷禹慌得大声喊叫，他完全不知道猎虎怎么了，也有什么办法可以让猎虎停下来。
　　已经逼近身前三尺了，雷禹能感到它的鼻子里喷出灼热的气流，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反正怪怪的。雷禹心里一片悲哀，想起他和猎虎的诸多欢愉往事，此时觉得自己本就不该非要下到洞穴里去找什么锦盒，否则便不会遇到巨兽，猎虎便不会变成这种怪物……说来说去还是自己的错，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自己没什么好抱怨的。他思绪极快，这一番说来话长，于他却不过短短一瞬。他便含了一眼的泪，再次对猎虎说：“唉，都是我不好，你要吃就吃吧……”
　　猎虎的爪子慢慢搭下来，雷禹闭上了眼睛。出乎意料的，爪子并没有向他袭来，而是轻轻地落到地上，停住了。猎虎换了个姿势，像往常般蹲坐在地上。它的眸里映着近处的火光，神态忽而静了下来，这样便有种说不出 的沉静美丽，尽管身上还血迹斑斑，顺着雨水滴滴答答地流着。它的喉咙里发出几声低沉而短促的吼声，并不是愤怒的声音。
　　雷禹心里一松，极度感动，它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啊。便扑过去踮起脚尖搂住了猎虎的脖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如一个单纯的孩童。他欣慰的看到猎虎的眸子渐渐退去血色，恢复成墨汁一般的浓黑。他感觉只有这个样子的猎虎才是真实的。可是他并没有看到猎虎变小，便有些为未来担忧了，真的很不习惯这么巨大的猎虎啊……这个体型，两天就把山吃空了吧。
　　说到吃，雷禹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但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好好查看那道光。他再次向那个方向望去，那朵金光依然在，只是比以前微弱得多了，看起来不久便要消散。雷禹的好奇心又被引燃起来了，他在遗憾如果金光消失了自己就要抱憾了。
　　然而金光却是很持久的，不停地变换流动着，丝毫没样消失的痕迹，可是雷禹还是不放心，准备马上去看看。奈何肚子实在饿得紧，便四周看了看，想到每次山火，林子里总是有许多被烤熟的动物可以吃，这次运气好的话，应该也是能找到的吧。
　　他便紧了紧背的布袋子，准备先去找点吃的，然后边吃边赶路。回头 的时候被猎虎吓了一跳，只见巨大的它此时正在吞食战斗后留下的满地残尸，吃的专心致志目不斜视。它的胃口极大，几乎一口便能吞进一整只，之后稍稍嚼动几下，便咽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吃出了一大片空地，看的雷禹目瞪口呆几乎没了食欲。
　　但是转念一想，看之前的兽群如何凶猛，便可以推知他们的性情了。吃掉同伴应该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他这么自我安慰着，强行压制住翻涌的恶心感和恐惧，又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雨渐渐小了许多，风暴已经过去了。雷禹刚刚紧张的要死的心情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宁静，像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走出十几步，便瞧见许多可以吃的东西。他的运气不坏，或者是林子里动物实在太多，不过一会儿，他便捡到了许多烤的熟透了的野兔什么的，只是给雨水一浸便有些冷了。好在山火还未熄灭，他便一边给野味加热，一边朝刚刚最后一个炸雷劈下去的方向看去，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金光又会消失。
　　猎虎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身形似乎在慢慢缩小，速度很慢，只是肚子却依旧涨的圆滚滚的。雷禹仔细看了几眼，大惊失色，一地的尸体此时竟然没了！显然是让猎虎完完全全吃干净了。这完完全全是怪物啊！雷禹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有微微的恐惧和惋惜。吃饱了的猎虎看起来极其慵懒，它慢慢地朝一片地势较高的地方走去，那里竖立着一块较大的岩石，由于角度的奇特，它的下面尚有一片白花花的干爽地带，看起来极其适合在此休息。
　　猎虎便悠然自得的躺了下去，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便自顾自闭上眼睛，开始睡觉，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又似乎大战之后极其疲惫，需要养精蓄锐一番。而雷禹经过这次奇异到不可解释的经历，也是多多少少有些震惊的，毕竟这还是第一次在野外和兽群对战。然而此时他对于猎虎也没有任何办法，况且还一心想着那片金光的事，只想立即到达那里，不知不觉间已经提起到丹田，足下生风，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眼见金光越来越弱，不免心中着急，更催的步下越来越快，后来更不顾树林阻挡，反正雷雨渐小，他便纵身跃上树梢，足尖轻点，宛如踏浪而行，在树梢上竟然行动自如。他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带着十足的凉意，或许是由于内心激动不安而产生灼热之感，此时风拂在脸上竟然无比舒适。
　　然而行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他与金光的距离拉近几分。他不由得心里诧异，人常言道望山跑死马。或许这光只是反射而成，根本就是虚幻的，自己这般冒昧的跑过去，真不知道后果如何。或许是一直看不见，或许是很久之后。然而胸前的玲珑玉一直在隐隐发热，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召唤一般，急不可耐。雷禹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也感觉到了玲珑玉的迫切，几乎比自己的好奇心还要重。
　　金光像是在逗他一般，时强时弱，沉沉浮浮，明明灭灭的，如活物一般。雷禹感觉它的一收一缩变幻莫测如有节奏的呼吸一样，留意观察了一会，觉得它的变化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竟然给他一种神奇的感觉：金光是在耐心的等着某个人，但是时间太长了不由得有些焦躁。这个想法让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但是一探究竟的心情实在急迫，便脚下加力飞起。
　　他自己有些抱怨有些自嘲的说，如果哪一天我死了，肯定是死于强大的好奇心，怎么见个什么稀奇物件就忍不住好奇想要一探究竟呢？这种性格虽然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却也招来了无数的厄运和奇遇 ，无数次绝处逢生，每次弄得他提心吊胆的，真不知道每次是好运还是坏运，只有哭笑不得了。每次脱险就想着下次一定不再犯了，可是每次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老毛病大概是改不掉的。
　　他胡思乱想一阵，一心多用，眼睛盯着那光，耳朵留意着其他的动静，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此种一心多用的修为几乎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列。虽然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其实全赖混沌九天的神奇效用，而且雷禹年纪尚轻，不能将它的效果全部发挥出来，但这三四成也已经够他在人前小露一手了，可是这山谷里并没有别的人。
　　渐渐地金光遥遥在望，雷禹也飞出了林子的范围，渐渐落到一片丘陵之上，他举目前望，见那光似乎是悬浮在一处。他不由得想起了神秘的通道之类的东西。此时见有望了，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尽管一路飞来他早已有些疲累了。
　　身形急速朝前冲去，湿透的衣衫此时偏偏生出些许凉意来。此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雷禹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便在距离金光三丈远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金光，一副大惑不解却又跃跃欲试的样子。金光下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什么都没有，仅仅是一块寻常的岩石而已。雷禹有些失望，却还是慢慢走近几步。
　　金光随着他的靠近散发出一阵刺眼的增强圈，急速闪动了几下，似乎要把这个天空映亮了，才恋恋不舍一般渐渐微弱下去，直至消失。雷禹的脑中蓦地想起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感觉脊背有些发凉，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稳步走了过去。
　　走进了他才发现自己方才所见只是冰山一角，完全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原来真相竟然是一圈石头围成的高台，中间一个凹处，方才下了这么大的雨，这里面竟然丝毫水迹都没有，当真不似人间物。他疑惑这里面会有什么呢，不觉又前进了几步，丝毫没想到可能会潜藏着危险。
　　他的衣衫才触及某个区域，便自那凹处冉冉升起一个光圈，依旧是金色的，不同的是它渐渐变为一个圆球，内壁似乎写着文字。雷禹扫了几眼，确定完全看懂了，凹处便又开始变换着形状，要求雷禹伸出手去。
　　虽然疑惑，却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照做了。他刚一伸手，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又亮又暖的，轻轻沿着腕上经脉滑进他的身体里去，最开始的一瞬自己心中是有一丝惶恐的，后来便渐渐地感觉说不出的舒服。因为那像是一道光进入了身体，细细地沿着经脉分成无数股，各自在体内奔行着，像是在熟悉环境一样，过了一炷香时间才渐渐止息，像是沁入了他的身体一般，再也感受不到了。
　　雷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突然说不出来的舒服，像是眨眼之间充满了力量一样，心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搔的一漾一漾的，只想有什么东西来和他大战一场才能发泄出来。然而他修习不久的混沌九天第二层却不容许他这么做，他自觉地压制住心里的欲望，悄悄地让那股力量顺服。这当儿凹处上方悬浮的金光又变了变，他还没瞧清楚是怎么回事，便有一个绵软的物体落到了他的手上。
　　低头细瞧，却是一卷地图模样的物事。摸了摸试一下，只觉得手感前所未见，一时间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只觉得质地人间罕见，图像却蜿蜿蜒蜒极为复杂，一时间看得他晕头转向的。再看那凹处时，只见那光像是突然放心了一般，渐渐弱下去，消失了。随着它的消失，未停歇的小雨立刻濡湿了那块土地。雷禹又上前看了看，只见那片土地比周围更显苍老枯焦，除此之外，与其他的地方无异。
　　他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如此神奇的事情，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一般。他伸出手指咬了一下，真切的痛感在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手里的地图也可以证明。只是现在天色太暗，完全看不清楚，只有回去再说了。他小心翼翼的将地图收好，准备按着原路返回，顺便看看猎虎怎么样了。
　　来的时候不知道用了多久，回去的时候大概要稍稍费事一点。他寻到刚刚大战的地方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轻声唤了一下“猎虎”，未听到回应，却模糊的看见那块巨石还耸立在那里，便上前查看。
　　只见他的小猎虎还在那里沉睡着，或许是太冷了，它紧紧地蜷着，缩成小小的一团。当然，此时它的身材已经恢复到了野狼大小，不再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雷禹心里稍稍安慰了些，却不知道该如何。思前想后了一会，决定轻轻唤醒它，然后他带它回家。
　　在他努力之下，猎虎终于慢慢醒来，一副迷蒙疲累的样子。或许它还不习惯这样剧烈的变大又变小，也或许是它刚刚吃得太多，总之此时它依旧懒洋洋的，勉强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声，算是给雷禹的回应。之后，雷禹让它慢慢放松了一会，一人一兽才渐渐朝木屋方向走去。
　　回到木屋已经是接近半夜了，雷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知不觉走出了这么远。但是好歹有收获，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他点了一大堆火，和猎虎围坐在边上，细细地烤着每一寸衣衫，一边翻看着手中的地图。那确实是地图没错，他能够肯定，看了一会便有了些眉目了，也大致能猜出来图上那些细小却逼真的图案是什么。那是标记，是某片区域主要有些什么东西的标记。比如三棵小树就代表一大片森林，两棵树就是一小片。
　　渐渐感觉制作这地图的人倒真是无比用心呢，却疑惑为什么这幅地图没有尽头呢？按理说应该是给他去某地的指引才对，某地自然应该是玲珑鬼堡。可是地图却什么都没显示，只看见图上二分之一的篇幅都是层层叠叠的山脉。看来未来的寻宝之旅会很艰辛啊，雷禹这样想着。
　　只是他的疑惑不止于此，师父还是锦盒曾经告诉过他，地图什么的会在机缘巧合之下出现，那么这次的奇遇就是所谓的机缘巧合吗？这也太神奇了吧？简直是难以置信，说给谁听谁会信呢？或许这些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切 都会被他触动，这才勉强说得过去。
　　打了个哈欠，雷禹终于觉得有些困了，迷迷糊糊之中却想到自己一旦真的找到了鬼堡，又该怎么进去呢？鬼堡的内部地图还没给我呢。再说了，这个地图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上面有用的却几乎什么都没有，是在捉弄自己吗？ 额，会不会是另一个地方，埋着神奇的宝藏？雷禹向来如此，睡觉之前的胡思乱想是一直以来 的习惯，今日的奇遇更激发了他的想象力，便在这浮想联翩中慢慢睡去了，身边一堆篝火尤为熄灭，他就这么睡在厨房里。
　　他自然没看见，刚刚由沉睡之中醒来的猎虎，趴在地上凝视着他，粗短的尾巴慢慢摇着，轻轻扫着地面。火光映在它漆黑的眸子里，竟然像是有某些说不明白的情愫，极其复杂的，混合了许许多多的情感。似仰慕，似钦佩，又似难过和歉疚。它似乎知道由于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变化，会做出许多叫主人担心乃至伤心的事来。第一次见他他便如此友善地对待自己，怎么忍心做伤害他的事呢？可是不会说话便无从直接说明自己的愧疚，那么只有控制自己了，要好好保护他啊。
　　猎虎轻轻地站起来，靠着沉睡的少年趴下去，浓密的长毛轻轻覆着雷禹，它把头扭到一边，生怕鼻子里喷出的气流会把他弄醒或者熏到他。就这样在夜间相互取暖，他们终于忘记了白日的动人心魄，渐渐的一起睡着了。

第十章 初涉江湖


  得到去鬼堡的地图之后，生性好动的雷禹安分了好几天，他在考虑一些重要的事情，他预感到今后的道路可能不是今日的他能够想象的艰难曲折，便下决心做好准备再出发，可是究竟准备到什么程度才算好呢？他不知道，也没人可问，便这般每日冥思苦想，如此过了十天左右，他又把混沌九天前几层练了好几遍，渐渐感觉自己进步神速，似乎雷雨天里进入自己身体的金光也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他的体质一般。
    而猎虎也变得神奇了许多，自那天大快朵颐之后，它竟然连续十几天什么东西都不再吃，似乎那一次已经吃了它这些天的食物。雷禹后来才知道，只要饱餐一顿，猎虎好几个月不进食也是可以的，这技能惹得他羡慕不已。于是他现在只为自己的衣食忧心了。
    渐渐地又过了几天，潜意识里深藏着的出谷看世界的越来越强烈，雷禹终于忍不住了，他仔细研究了地图许久，又自幼熟悉谷中方圆十里的地形，终于大致确定了方位，准备第二天便出发。这一天便用来好好准备。
    然而他与师父生活一向简单，此时便根本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此时他想起师父的那堆书了，料定自己此去经年，必然不会在短时间内赶回来。那些书有些是上一代药王传下来的，他不忍心让它们被遗弃而毁，便拿出了半天时间仔细整理它们，将之细细藏在一个不易发觉也不易受到各类自然灾害的地方。这便是他发现的石道之内尚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干燥平整，由于进口是在屋内，出口又被那次的石崩堵死了，便是藏书的最好地方。可是书籍实在太多，雷禹整理了好久也没法使它们按照原来的顺序放好，只好将就着都一一堆好就算了。
    他足足忙活了半日才弄好。其间发现了几本甚是有趣的书，他一翻之下感觉对自己的功夫大有裨益，便拿出来一一看了。好在他自幼聪慧过人几乎过目不忘，加之他边读边思考获益匪浅，天色将黑时便把它们都读完了，站起来略略舒活筋骨，只觉得全身说不出来的畅快，像是饮了琼浆玉露一般。
    他忽而又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从来没有兵器的，才至于两次大战中都险些丧生，虽说最终都能化险为夷，可是他不相信好运会一直跟随自己，便决心为自己寻觅一件称心如意的兵器。然而他在各处翻翻捡捡，终究是什么都没看上。因为实在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东西！
    屋后不远处是一片蓊郁的竹林，极其茂盛地向四周繁衍开去，夏日常是雷禹纳凉的好去处，此时他便想到那里去看看，脑子里隐隐约约想的是一根长棒。他摸黑行去，凭着记忆找到一棵年岁久远的老竹。这棵竹子极其挺拔，几十年如此，身上斑痕点点，更显历经沧桑。可是雷禹知道此物年久才坚实，便看准了，聚气在手，一掌削去，竹子便哗啦啦的倒下来，枝叶横散。他眼疾手快，看准了又是一记手刀，几番劈削之后，手中握着的便是一根光溜溜的长愈六尺径约一寸的青竹棍了。
    随手舞了几下，感觉极其合手，便满意一笑。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残留在地的竹子枝叶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需要兵器才砍你的，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能长得更好。”才回木屋去。
    雷禹小时候有一次在吊罗山中乱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能走出山去，反而被饿晕了最后还是师父找到了他。因此他也不知道吊罗山到底多大，心里也很想知道。这一夜他都在静静思索着给自己打气，尽量做好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将看见的是一个神奇的世界，他从未见过，却要义无反顾地进去一看。
    慢慢地一往无前的勇气被激发出来了，他安稳地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他是自然醒的，稍稍清醒了一会，便拿了昨日收拾好的包袱就走。包袱里装的不过是一些破旧的换洗衣物，一个水囊，再无他物。那些贵重的书都被他贴身收着。其实古毒奇书早已不必再带，只因为他早已熟烂于心了，只是缺乏实战经验罢了。而那混沌九天，其实他至今仍停留在第五层，始终无法再 再往前进步，他本来是想再练高一点再出来的，奈何好奇心压倒了一切。而且他想着可以边走边练嘛。
    初次迈向江湖的他满心兴奋和隐隐不安，却不妨碍他生来乐观快活的天性，或许也是为了走得快些，他便一路飞身东行，猎虎自然而然地在后面一路奔跑，速度竟也不慢。雷禹回头看了一下，心里想着有些时候谁说坏事就一定坏呢？比如这次，猎虎虽然变了一些，身体却是越来越优秀了。
    自己便也加快了脚程，如此飞行了一个上午，他只在累极时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吹风擦汗，找山果吃，捧溪水喝。一路几乎都没有言语，只是偶尔兴奋之时忍不住纵声大笑仰脖长歌，直惊得远远的一群飞鸟四散飞开，却只留他一声轻笑，不以为意，继续一路行去。
    他自信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直接朝着东走，那里自然而然的通向鬼堡，同时也是离药王谷最近的出山口。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脚程，在地图上比对了一下，觉得再这般自己只需两三天便可以出山了，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激动和忐忑，看向猎虎，它的眼中竟然也带着好奇和期待一般。
    他们白间不住地奔行，夜间便捡了柴枝生火取暖，顺便烤些小型野兽来吃，也是第二天上午的食物。其时他的纯阳内功已经进展到可以逼干物体水分的地步，再潮湿的柴火都不是问题。他也是在这几天偶尔发现的。按照惯例，他会先打坐一会，默念口诀，凝神细思，这就是边走边练的一部分。猎虎就安静地趴着静静地看着，偶尔会四处走动似在观察有没有什么危险。
    渐渐地这般过了两日，雷禹只觉得既漫长又短暂，却见山峦渐渐都矮小了许多，心中不免一喜。他们不知道自己早已不在吊罗山地界了，这矮小的山只是稍稍高了一些的山石而已，其实是即矮的。如此又走了半日，渐渐看见些稀疏的人家，雷禹既好奇又不想误了路途，他从地图看，还有好远的路呢，如果偷懒真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去到。
    再说这寻堡地图，也是他见所未见的神器，经他自己观察发现，这东西在偶尔沾了他的血之后似乎通了灵性，他时常看见一个小小的红点在图上缓慢地移动，后来才明白这是他自己。他在快速飞行之时一边看着地图，才发现这个难以解释的秘密。不过近来他所见的奇事也不少了，便惊奇了一会，慢慢不当回事了，反而感觉这个极好，可以直观地知道有没有走错路。
    雷禹如走马观花般不时左顾右盼，山外人家的生活在他看来格外稀奇。他这才知道世界上除了他这种人之外还有一种纤弱柔美的人。细想了一下，觉得那应该就是娘亲的样子吧。以前只是听说人都是有父母的，却从来没见过女人。偶然瞥见一个农妇，才明白这回事，只是还有许多问题在脑中萦绕，比如他们是如何生出小宝贝的呢？奈何路途遥远无暇顾及，很快便把这种旁人看来奇怪的念头抛在脑后了。
    渐渐地人烟稀疏了一段，又慢慢变得密集了，即便雷禹没有出行的经验，也猜知这便是小型的市镇了。他到达时恰好是清晨，但见那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雷禹一路行来，便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当然，他在谷中便没有吃过，也没有好好睡过一顿觉。此时正是早饭时候，沿街边便有那卖包子馒头馄饨豆浆面条的各种吃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叫雷禹昏昏沉沉的猛吸了好几口空气，只感觉无数馋虫争先恐后地由心间钻出来，挠的他心里痒痒的，连手也痒了。
    这些原本是常人再熟悉不过的东西，可在雷禹眼里，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美味珍馐，他自是从来未曾见过吃食也会有这许多花样，不觉看花了眼。再加上身上衣衫破破烂烂，手里拿着一根长棍， 活脱脱一副小叫花子像。可是他后面跟着一只四不像一般的怪物，目光并不友好，人们便不免多看了几眼，便有些害怕的掉开头去了。
    其实雷禹一路行来，凡所见之人，未有不惊奇的。只是他飞行速度极快，一瞬便不见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他到了镇子里，脚像是被什么吸住了一般，竟再走不得，恋恋不舍的沿着小街浑似踱步。连着赶路，又是什么好东西都没吃，此时他早已腹饥难耐，不知不觉间便把手朝一个白花花的馒头伸去。他并不知道山外的世界做交易是需要钱的，也没有要付钱的概念，只是动作极快地拿了馒头便放进口中，也顾不得烫。
    那卖包子的直到他一口咬去一半才反应过来，虽是见了猎虎，却仍恶狠狠地喝道：“小杂种，你有钱吗？老子的东西可不是白吃的！”想来他平日也是这般嗓子比腰粗的人，这一声大喝便引了些看好戏的人，大家远远地瞧着，没人敢上前，自然也没人向着雷禹这个不知何处来的“小叫花”了。
    卖包子的更是得理不饶人了，反正他料定雷禹是没钱吃馒头的，平日里总有无赖白吃白喝他的，正有一腔怒火没处撒去，这次便把怒火撒在雷禹身上。反正雷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单薄少年，料也不敢如何反抗，当即便撸了袖子作势就要来打。一干人脸上表情各异，不知是想看什么。
    雷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这是他和外人的第一次交锋，不觉便有了些怯意。况且他之前也是看见了人家是把什么东西给了商贩才有东西吃的，把口里剩下的已经发甜的馒头咽下，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有了好几道黑手印的馒头，头脑一片空白，只充斥着刚刚的美味，香软糯甜，此时尚在唇齿间缭绕着。他自知理亏，也不知道该不该出手。
    那卖包子的见他愣愣的，便以为是吓傻了，冷笑一声，伸出鹰爪一般的手，直往雷禹的领子揪去，其实他只是想随便打雷禹一顿，既然钱是要不回来了，面子也不能丢。然而雷禹本能的一个激灵直往后退，硬是不让他得手。卖包子的便恼了，动作粗暴起来。几下推推嚷嚷拉拉扯扯之间，雷禹的衣服便嗤啦一声给拽的裂开了，小麦色的年轻肌肤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雷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他现在与赤身裸体无异，不觉便红了脸，忙紧了紧破烂的衣衫，却哪里遮得住。他没留意茶楼上一个人见了他脖子上闪了一下的玉佩，神色忽而变得严肃而兴趣盎然。卖包子的冷冷一笑，更想叫雷禹出丑。然而却听得一声虎吼一般的大叫，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原来他们只顾着争执，都忘了身边还有怪物一般的猎虎。此时只见它冲着卖包子的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直似欲吃了他一般，吓得他直往后退，抖如筛糠。众人见了又是害怕又是好笑。猎虎上前一步，靠在主人后面，又是一声低吼，便再无人敢围观，散个干净。此时卖包子的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哆哆嗦嗦拿了几个包子给雷禹，一脸欺软怕硬。
    雷禹虽未亲身经历过太多事，却也感觉他这样子真是又正常又恶心。一时间他在想着是不是真的只有暴力才能让别人服气呢？人们大概是见了比自己强的才会害怕吧，像以前对鬼堡堡主一样。那么自己以后就一定要做一个强者，才不能像他一样胆小怕事。可是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啊，一时间不晓得如何是好，愣愣的也不接递过来半天的包子。
    正在雷禹沉思而卖包子的尴尬惶恐之时，忽有黑衣老者款步而来，神态严肃。雷禹内力非凡，早有耳闻，回头见他正一脸严肃地望着自己：“小兄弟显然是初出江湖，然而这一出便学得欺凌弱小可不好，武林人士当走正道！以后切莫如此！”他越说越激动，竟伸出手在雷禹头上狠狠扣了三下，把雷禹打的眼冒金花。
    心里诧异这老者是谁啊，一眼便看出许多事，却独独冤枉了他，他明明只是拿了两个馒头而已，还被撕破衣服，何来欺凌弱小之说？不知是疼还是为什么，他眼里噙了些泪，把老者弄得连连叹气，自顾自丢了些铜板给卖包子的，又好好劝诫了雷禹一番，这才离去。
    雷禹对这人所作所为莫名其妙，那一干人却似早已熟悉，却无人说破，都默默地干自己的事。雷禹此时无比失落，一个小小的脑袋里凌乱不堪不知在想些什么。今日之事触动甚大，这些受辱与教训，当真是受益匪浅，再寻老者，已经看不见了。
    默默地把包子还给那人，便头也不回地继续东行。这里的一切叫他觉得压制极了，或许是丢了脸面的缘故。他很快便学乖了，避开人多眼杂的地方，专走偏僻小巷，脚蹬墙壁，一样走得飞快，只是连累了猎虎七转八弯的寻找出路。
    他憋着一口气，脚下不停，直向东行去。渐渐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敞直的大路，直通前方。雷禹再地图上细细看了，只见一个小红点正向两个小人一处移去，心知大路前方必然又是一个大镇子。自己免不了还是要歇脚的，也不免要经过那里。再次到人多的地方，一切小心便是了。足下便加了速度，朝下喝道：“猎虎，跟上！”
    猎虎像是受了刺激一般，争强好胜的感觉又涌出来，四蹄着力之后跑得不比雷禹慢，看来竟如悬空一般。雷禹一瞧，心想教它轻功怎么样，却也觉得荒谬，一笑置之。这一人一兽比赛般的前行，竟然在一个上午的两个多时辰里走出了百余里，只是自己不觉得罢了。
    映入眼中的果然是一个镇子，看来要比上一个还要繁华些许。雷禹照着地图看了看，感觉自己大概出了山有五百余里了，是个小小的进步，雷禹想着。天性乐观的他一会儿便忘记了早晨的事，偶尔想起来也只是困惑罢了。他此时有了经验，不敢贸然进去，只因自己没钱，肯定是要被骂的。
    然而山外的人生活的当真多姿多彩，距镇子尚有一段距离，雷禹便闻见了各种各样的饭菜香气，淡淡的，却极是撩人。他终于忍不住肚子的抗议，被香气蛊惑一般直走进镇门去。他期待着什么好运，比如捡到钱什么的。只是这些显然不会随意发生，他懒懒地走了摸约半里路，所见皆是两边林立的高楼，人们避着外面的暑气，多是在饮茶吃饭谈天。
    看的雷禹心动不已，却苦于没有那种神奇的东西——“钱”，只好苦恼的摸了摸肚子，垂头丧气地继续走着。或许是他咽口水的动作太过明显，在一个巷口，一个人微笑着拦下了他。



正文 第十二章  红衣少女

那客栈的掌柜小二竟然像是熟悉了一般，什么反应都没有，似乎只要给他们钱他们才不在乎你是在店里做什么呢，只要不太过火就行。看来鬼杀和他们也是比较熟悉 的了，鬼杀冲小二轻轻点头，小二便跑过来，帮着鬼杀一起把雷禹抬到楼上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去。
    本来以为雷禹只是个小孩，应该没有多重，可是鬼杀是自己试了一下之后才叫小二帮忙的。照他那个吃法，不重成猪才怪呢。鬼杀一边感叹着这次可比平常麻烦多了，还害得自己隐晦的说出了深藏多年的心绪，要不是自己控制得好，说不定情绪就失控了。就此一件事，让鬼杀对雷禹的态度无形之间坏了些。至于猎虎，它的身子实在太沉重了，两人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把它翻滚到墙根不惹眼的地方，便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掌柜对鬼杀如此放心是因为知道他的癖好，只是别人的奇书，从来不做害人性命的事，如果有，那也是十几年前了，自白老大一去之后，鬼杀就开始隐姓埋名双手不再沾血了。可多年的癖好这就是改不了，他依旧喜欢奇异的书籍，也因此见识了各派的武功。但是尽管如此 ，他依旧不骄不躁过着数十年如一日的生活。后来值得他出手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了，遇见雷禹的这次，是他今年的第二起生意。
    说起他的这个名字，这只是个名字而已，他和鬼完全沾不上边。或许是十几年前太过心狠手辣了，才会被主人起这个名字。后来亲眼目睹 了大哥的死亡，脑子里想的竟然不是报仇，而是好好清洗自己的罪孽，这或许和当时有个德高望重的和尚在场有关。当时他最得意的弟子死于大哥手下，然而他却依旧叹息着给天杀超度，这件事给鬼杀的震动颇大。细思一番之后，便选择了重新开始一段人生。
    这次遇见雷禹确属机缘巧合，本来一瞥之下并未觉得这个毛头小子有何异于常人的地方，然而直到自己几乎尽了全力也没追上雷禹的轻功时，他就对雷禹有了浓厚的兴趣，他想知道雷禹精妙卓绝的轻功是在哪里学的，却不好意思直接问，此番迷晕雷禹便是一个早已想好的主意，否则他一定会引起雷禹的机警 的。
    在楼上房间里，鬼杀给他换上了新买的衣服，大小刚刚合适。当然，他的目的只是拿出雷禹贴身的书籍罢了，而且雷禹的旧衣服又破又臭，让鬼杀有些反胃了。拿在手里的书并不是很重，却叫鬼杀眼前一亮，继而是由内而外的欣喜，说实话，这种样子的书他从来没有见过，光是封面就足以叫人看上好半天的了，不忍翻开。
    最重要的是，他拿到的是两本书和一副不知画着什么的类似地图的东西，另一本书比较破旧，封面用古隶写着“古毒奇书”，一边赞叹着这是几十年前的奇书自药王之后再也不传，一边叹着这小子真是不简单啊，怎么得到这种书的？一面想着，一面疑惑另一本书是叫什么名字，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然而，变故却在此时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年轻男子的喝声：“你在干什么！”声音里满含着愤怒和难以置信，接着便有一阵风扑向鬼杀。是雷禹醒过来了，一见到鬼杀正在翻弄自己的书，一摸胸口除了玉佩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便不由得大怒。
    鬼杀的动作快如鬼魅，早已避开了那一扑。他惊魂未定，直问自己怎么可能呢？这小子不是吃了大剂量的迷药吗？没有理由醒得这么快啊。在他思考间，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闪躲了几个回合。鬼杀看出了雷禹虽然已经醒了，药效却是没有完全过去，动作还是有些僵滞的。他当机立断，想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刻翻身夺窗而出，施展轻功眨眼间飞出老远。
    雷禹哪里肯叫偷自己东西的人跑走？一念之下，抓起自己的棍子也跟着追了出去。尽管脚步还有些虚浮，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却不肯放弃。而且还在最为慌乱的一刻想起自己应该带兵器，足见他的体质已经悄悄地变化了。
    一时间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个个都是拼了命的加速，只疑惑自己是不是轻功又精进了许多，不然怎么可以这般快速？只觉风声呼呼吹在身上是极其凉爽的，然而两人心里都像是火烧一般焦急，只恨为什么对方还这么精力十足跑得这么快。
    雷禹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朝哪个方向飞，只能感觉时间在流逝，然而双方的毅力真是不能不佩服。其实是因为雷禹紧追不舍，而鬼杀也只有没命的跑了。都在佩服对方之余还有点别的东西生出来，雷禹想着这人根本不是好人第一次入江湖就被骗了，以后可得小心，一时间满心恼怒。而鬼杀则在心里咒骂着，你个小混蛋要是老子以前，早就灭了你，现在我不杀生了算你走运！
    如此过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雷禹的药性完全过去了，只觉得头脑清明，就是四肢百骸都在叫着渴。他想想自己中午吃了那么多东西有没有喝水，此时不渴才怪呢。这时极目望去，前面的鬼杀似乎停在一条小溪边喝水，又直不起腰来地歇了一会，回头望见他追上来，脚下使力一旋便飞身到了对面。
    雷禹渐渐奔得近了，其实也想歇一会儿再追，毕竟这般猫捉老鼠了一个下午，他埋头喝起水来，几如牛饮，看的远远站着的鬼杀目瞪口呆，没等到雷禹起身便凌空一纵，身形渐渐小的不见了。
    雷禹终于喝饱了，在地上坐了一会，也没有意识到猎虎不在身边。望了一眼尚悬在地平线上的太阳，便接着朝刚刚鬼杀逃走的方向追去。
    只是他哪里料到鬼杀这样的老江湖，怎么会向他一样呆头呆脑的呢？在溪水的对岸是普普通通的农家，不普通的是房前屋后的大树，正浓荫匝地。再往后去是一片渐渐拔高的地势，朝着较远处的小山延伸。这种地势极其适合种树，便有一大片可供藏身的树林。
    刚刚鬼杀故意朝着与树林相悖的方向逃去，实际上却在远处兜了个大圈子绕回来，直接选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蹭蹭蹭爬到高处，斜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开始慢慢调息。刚刚的追与被追实在让他消耗了很多精力，好在那小子到底还是没有找到自己。当然，这只是暂时的，他准备过会儿悄悄返回到镇子里去，再连夜离开此地。
    他边想着边从怀里拿出那两本书，以他的眼光，更看好第一本没有名字的书。这本书给他带来的奇异感觉真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他认定它是绝世的宝贝，只见它小而精巧，是由十二本小书组成。他满含期待的翻开第一页，结果却叫他大吃一惊！
    第一页什么字都没有，完全的空白！
    鬼杀不相信一般又翻了几页，却依然如此，什么都没有。一时间他陷入沉思，这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或者字是用特殊的手法写的，需要特殊方式才能看见？毕竟这种记录方式也是有的，只是并不常用，一般用来记录十分机密的东西。而且看过之后要么一会儿又变成了原状，要么就是边显现边自毁。
    他一时间对这本书的好奇更是增添了好几倍，却在同时暗暗赞叹雷禹这小子一点都不简单。他正在冥思苦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异样。等他看见了，却吓得一声大叫，连平日里的风度也顾不得了。
    只因为那情景实在太诡异了。他恰好抬头看向对面时，却见之前一直空荡荡的树枝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红衣少女，正含着冷笑直勾勾地看着他。两棵树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他几乎可以看清少女脸上的表情。她的脸太白了，在浅浅的暮色里反光一般的刺眼， 更为诡异的是那一身血红的衣衫，无风自动，轻轻地衬着主人白皙的过分的皮肤。
    鬼杀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遇见了鬼，当然这个念头也只是持续了一刹那。因为下一刻这个鬼一般的少女直直的向自己扑过来，而自己居然都没有看出来她是如何在并不稳定的树枝上发力弹出的。这一变故确实出乎鬼杀意料，他惊得直往后退便身子突坠，才想起来自己刚刚是在高高的树上。
    好在他的反应速度一向很快，此时便毫不犹豫地朝后疾退了数步，步步都是自己的绝招“鬼步”，一时间将自己的距离和少女拉开了些，这才放心的转身，将内力提升到极限，如离弦之箭般奔出去。此时他也忘记了之前自己是被雷禹追了半天的，只因为后面的这个女孩看起来更为可怕，她身上有着雷禹所没有的浓烈杀气，看起来完全不同于雷禹那个初涉江湖的小子，她应该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很久，对敌经验应该也十分丰富，从刚才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鬼杀隐隐感觉到了少女的功夫路数，好像是穆家庄一派的，当然他不能肯定，对方并没有直接出手，他的判断只是基于自己感知到的对方内力运行方式。少女出手极为稳重大气，亦有与年龄不相称的狠辣。或许是执意追上鬼杀，她在屡追不得的情况下，竟然凌空劈出一掌，来势极猛，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子所为。
    鬼杀心里悚然一惊，知道遇上了不好惹的主儿，心里笑道今日非要我破戒吗？不要逼我出手啊。饶是一心多用，他竟还有余力朝上方再一纵身，堪堪避过了掌风最劲之处，唯见白衣飘飘，又朝前快速移去。
    少女的一张脸气得通红，却也不放弃，甚至也猛地加快速度。然而鬼杀见她出招之后心里反而放松了一些，只因为那一掌虽然威力巨大，却是破绽百出，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哪里及得上鬼杀这般精于品评各家功夫？他只要一试便知，少女的内力几乎已经用到了极限。只要自己再多坚持一会，便是可以跑到安全的地方 的。
    尽管这么想，却在诧异自己为何要跑，光明正大的比试一场比就行了么？可是对方是小孩子，自己这般是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他也是不愿的，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手过了。他知道自己出手的威力。
    鬼杀只顾朝前跑，渐渐地势开阔了起来，他只关注着后面的少女，未曾提防前方突然蹦出来个小子，朝他大叫：“大骗子你在这里啊！这回是跑不了了！”抬眼细看，那不是雷禹是谁？想来他追了许久终于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才折回来谁知道又遇见了乱跑的鬼杀。
    真是倒霉啊，前有虎后有狼，不要逼我哦小鬼！鬼杀面上笑着，眼角却瞥向身边。那个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一块大石头上，此时一脸平静的微微俯视着他们，胸口一起一伏，似乎正在借机会喘息。
    鬼杀心里暗暗叫苦，如果他们两个联手的话，自己就不得不出手了，到时候就会见血，就会破了自己曾在呈悲大师面前起的誓，也会毁了给大哥积的德……这才是他一直顾忌的事！大师叫他此后以善行赎回当年两人的罪孽，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今日要毁在这两个孩子手里吗？
    鬼杀叫道：“你们两个，为何追着我不放？鄙人真的有那么帅吗，来好好看看，看完就走吧！”
    雷禹差点笑出来，亏得他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少女脸上却是冷漠和鄙视，接着转头看向雷禹。也是在鬼杀大叫之下，雷禹才发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他并不关心是谁，匆匆瞥了一眼便朝鬼杀奔去，嘴里说道：“我好心好意地信你，谁知道你竟然骗我！接近我只是为了抢我的书！”他的胸口起伏剧烈，显得极为愤怒。
    其实鬼杀理解他这种类似于被最亲爱的人背叛的感觉，只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就是喜欢偷别人书籍的刺激感和成就感。另外要不是为了那个誓言，他怎么会婆婆妈妈的。想到这里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婆妈，而是对方的轻功实在太强大，叫自己逃避不得。
    心里暗叹一声后生可畏，依然不愿意从正面出手，一直在想着如何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然而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一直跟在他身后，情景说不出的诡异。鬼杀终于忍不了了，猛一转身，朝少女道：“这位姑娘，天色晚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家去吧，这是我和这个小兄弟的事，与你无关。”
    说起来的确是和她没有关系，只是在雷禹和鬼杀一前一后地如猫捉老鼠的时候，她恰好远远地经过，便来了兴趣 ，跟了一段路，发现这两个人的轻功都是了得。一路上雷禹不停地嚷嚷，她更加确定前面的人手里有一件堪称宝物的东西，便暂时放下行程，专追着鬼杀去了。之前在农户旁边出现，也只是为了观察形势，她已经感觉到了鬼杀是一个一流高手，却在疑惑他为何宁肯被追的气喘吁吁也不愿朝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大的少年出手。那么接下来，他是不是会像之前那样呢？
     少女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发出冷冷的一声哼，雷禹和鬼杀都听到了。此时鬼杀在做最坏的的打算，如果他们二人联手了，便尽力护着书，同时出手有些分寸，既能制住他们的行动，又不至于使他们受伤。他戒备地紧了紧衣服，胸口是抢来的书和地图。
    只是渐渐地他就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本来以为雷禹找到自己只是巧合，仔细观察才发现他胸口的玉佩竟然有节奏的发着白光，一闪一闪的，有节奏的明明灭灭如同活物。而随着它的节奏，自己胸口的不知是哪一本也开始迎合一般的闪光。虽然极其微弱又隔着衣服，但是对于刻意寻找的雷禹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鬼杀这时隐隐想到了一个遥远的传说，顿时感觉这东西比以前又神奇了数百倍，心里愈发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更加不愿将书还给雷禹了。虽说自己经常被骂无赖不要脸，可是鬼杀从来不介意，因为他一定会找个机会将东西还回去的，拖得最久的一次是五年。他是个守信的人，只要有消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还，还因此结交了好几个知心朋友。
    此时雷禹已经忍不住就要以武力解决问题了，他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自己的临敌经验是相当的少，之前只是和野兽打过，野兽毕竟不如人聪明，更何况这回面对的是一个一流高手，不过自己不知道这点罢了。他的六尺长棍便兜头盖脸的劈下来。
    这一劈毫无技巧可言，只是携裹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力道，还未落下时已经叫鬼杀心里一惊，急急躲到一边。如果被劈中，可能会死的很难看。趁着往旁边斜逸的功夫，鬼杀看见少女依然远远地站在自己身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雷禹，却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看起来似乎会再观望一会，也是让自己有机会恢复体力。
    正在鬼杀的一颗心还没有落回原处时，雷禹那带着愤怒与无与伦比的速度的一棍竟然又袭来了，中间不过半个呼吸的间隔，而劲力依然大得惊人。鬼杀一边闪躲一边惊骇的想：“这小子真的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