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师兄附体   骄阳如火,风助火势,江南大地成了一锅油烟直冒丝丝作响的烧烤。   京广线上,一列旅客列车喘着粗气,直赴湖南省会,火炉子长沙。   “憨大,我真的好羡慕你,信达房产那么大的公司,你一下子就分到了企划部,你这个湖大商学院的高材生这下可有用武之地了。”   8号硬座车厢里,两男一女并排坐着三个青年。三人穿着朴素得有些土气,因为在火车上呆了两天两夜,神情略显疲惫。说话的是个女生,大名姚湘君,长得靓丽逼人,笑靥如花,一望而知是个快乐天使,她不时地瞟一眼窗外飞驰而过的烈日烧烤,一边与左边那这个男生聊着。   这个被姚湘君称做“憨大”的男生学名梅荣久,“憨大”本是姚湘君对他的昵称,后来他索性就将“憨大”用作了自己的网名。   “夫人,你也一样啊。华美旅行社对你这个学旅游的来说也是专业对口。”梅荣久憨憨地一笑。他这憨笑之中透着湘西大山山里人的朴实,但到底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原因,因此他的这种笑中又不乏灵气。   “夫人”缘自“湘君湘夫人”的典故,湘君湘夫人在传说中是两姊妹,不是一个人,但因为梅荣久和简哲两个粉丝叫得口顺,姚湘君也就干脆把“夫人”定为自己的网名。当然,这种称呼仅限于他们三个铁杆之间使用。至于简哲,网名“麦田守望者”,简称“麦田”,一听倒像个日本名字,其实却不是这么回事。简哲是个理想主义者,他不过是借了美国作家塞林格的小说《麦田守望者》之名,来寄寓自己搏击商海,成为李嘉诚第二的雄心。而对于理想,憨大简直不能与他相提并论,憨大偶尔念叨的是俄国诗人普希金的那句“有一个女人,还有一片白菜汤,这就是我的理想。”   “不过,我们再怎么着也是在民企上班,不比人家当警官的。”姚湘君边笑边斜眼望了右边正在看报的简哲一眼。   “你俩聊得多热火,何必又撩我?虽说是现在公务员考试成了中国第一考,公务员的录取率只有一个多百分点,交警又是公务员中的热门,可我真的不稀罕,我还不想去上班哩。”简哲架着一副秀琅镜,一脸的书卷气。   “哦,你有个好老爸,好老爸给你找了个好工作你真的不稀罕?当交警多神气,马路上一站,给人家敬个礼,人家就都得围着你转。”姚湘君笑着比划道。   “夫人,我不想靠老爸。靠老爸算什么?现在不是以靠老爸为荣的年代了。”   “麦田,你还是要坚持圆你的老板梦吗?企业界的成功人士之中,有几个不是从员工做起,经过了一番打拚之后才当上老板的?像你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出道就当老板的李嘉诚式的企业家又有几个?”   “夫人,我就是要做李嘉诚第二。”简哲笑笑,把一只眼睛眨了一下,仍然聚精会神地看报纸。因为简哲已经注意到,他们三个又成了车厢里的目光聚焦点。   在这趟旅途之中,只要姚湘君开口说话,总要引来许多的目光。当然,对于这一点,梅荣久和简哲心里都明了得很,要不是在这种公众场合,简哲早说白了——“那还不是因为夫人太惹眼的缘故吗?”当然,这也不排除旅客们因为两个小伙子同时称姚湘君为夫人更加感到好奇。   梅荣久和姚湘君交换了一下眼神,姚湘君压低了嗓子道:“憨大,我真的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非得像个古代烈女,非信达公司不嫁,难道是你师兄刘方来附了你的体吗?”   姚湘君提起刘方来,梅荣久无意之中打了个冷颤。他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刘方来的形象,而且还是一个面目狰狞,张牙舞爪的形象,非常恐怖,像哪部电影里出现的冤死鬼。同为“信达学子”的他俩也许是因为相同的境遇,在学校里成为了挚友。想不到师兄怀着一颗报恩之心来到信达公司后,受到了董事长千金的百般刁难和羞辱,性情刚烈的师兄无奈之下最后选择了卷起铺盖走人,走到湘江边上,还是想不通,但又要维护信达公司的声誉,最后选择了投江自尽。梅荣久是在一个学友的博客里看到刘方来尸体捞上来的照片的,因为远在乌蒙,他没有参加吊唁,但自此以后,他总感到自己的心里被什么东西堵着,以至姚湘君笑他是刘方来附了体。   姚湘君说到师兄附体,梅荣久自然不会承认。他长长地吹了一口气道:“夫人,你别附体不附体的。到了长沙,你再别提这件事行不行?我与师兄的情况不同,信达公司除了资助我完成学业,还有一件事是你们不知道的。十多年来,有个叫林生的恩公一直暗中帮助我家脱贫致富,可我除了知道林恩公在长沙,其它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妈妈一再叮嘱我要找到恩公,但什么线索都没有。不过我怀疑这个林生一定与信达有某种关系。现在既然公司录用了我,基于上述两个方面的原因,你说我除了回长沙,选择回报公司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姚湘君笑笑道:“憨大,林生不愿现身肯定有他的理由,也就是说,人家根本就是不图回报的。再说长沙这么大,人海茫茫,你哪里去寻你的林恩公?你说林生一定与信达有关系,又有什么根据?”   梅荣久一笑:“心诚则灵。”   姚湘君道:“是第六感吗?”   梅荣久笑道:“是的,夫人,我真的有这种预感。这两年来,长沙总是魂牵梦绕着我,也许我事业的根就在长沙。”   “憨大,我说附体你不承认。你看你自己,又是梦啊又是魂啊,不是附体是什么?你说林生与信达有关系,莫不是你师兄给你报的梦?”姚湘君偷偷笑了笑,见梅荣久皱起眉头,这才转了个弯儿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憨大你真是知恩重义。你有这份诚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林恩公的,说不定林恩公真的就是信达公司的人,他只是不希望你承载太重的心理负荷,所以才有意施恩而不留名的。”   梅荣久这才笑笑,接着又反问道:“夫人,那你来长沙又是为什么?”   “这不简单吗?你有这么多要回长沙的理由,简哲又是家在长沙,我当然只得随大流啦。”姚湘君瞪了他一眼,转眼望着窗外。   “这还用问吗?既然是夫人,那夫人自然都是跟字辈嘛。”简哲望梅荣久一笑,惹得姚湘君回过头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简哲叫着哎哟还是补了一句:“夫人,我说错了吗?谁不知道我是追随你到乌蒙的,而你又是追随我们的精神领袖憨大才去的?但是,要说自作多情,在我们三个人中间,恐怕不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吧?”   姚湘君见简哲拿这话撩她,笑他道:“你自作多情?你家里不是给你找好了一个吗?”   “夫人,你是说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起的张红?”   姚湘君和梅荣久相视一笑后道:“麦田你还不承认,你外婆和妈妈都已经把人家收到了家里,只等你回去圆房了你还不承认?”   “张红真的不过我们家里的一个房客而已,都什么年代了,难道婚姻还要讲父母之命那一套吗?”简哲苦笑着解释道。   简哲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正点中了姚湘君的穴位:三人结识于网络,大学毕业后作为援藏志愿者共同在乌蒙山育才小学支教了三年。平常交往中三人都到了忽略性别的程度。此刻,在这人生的拐点上,如果要从感情上对她的这两个追求者作一番取舍的话,她还真吃不准是选择梅荣久呢还是选择简哲?   简哲见梅荣久和姚湘君都不做声了,忙把报纸递给梅荣久,转移话题道:“你看‘大学生何能承载如此之重’这篇社论真是一针见血,痛快淋漓。”他一声咋呼,姚湘君只好凑过来。   梅荣久看罢道:“支教也好反腐也好,大学生的肩膀是太嫩了。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姚湘君瞅了简哲一眼道:“麦田,如梦初醒了啊你!支教都结束了,难道你对三年的支教后悔了?要是你真的后悔了,前天学生们送别时,你怎么流泪了?你的眼角现在还挂着泪痕哩。”   姚湘君的话勾起了三个人的回忆。前天晚上,一群不知怎么得到消息的孩子哭喊着翻越了两座山头追上了背着行囊的他仨。“老师你们留下”、“老师您带我们走”、“老师你们什么时候再来”……一声声撕心裂肺,一句句催人泪下,师生们哭成一个个泪人儿,哭得星月无光,草木低头。   “那些孩子太苦了。”到底是女生,姚湘君虽然脸上在笑,但眼里早已泪光闪闪,又怕两人笑她,索性转头去望窗外。   见梅荣久和姚湘君一时沉浸在三年支教生涯回忆之中不能自拔,简哲为了调节气氛,打趣道:“夫人,你望着窗外,是在望谁来接站吗?我妈说在家里等我们哩。”   姚湘君回过头道:“麦田,到了你家里,你别夫人夫人地叫,省得人家张红心里别扭。”   “怎么,憨大和我叫了你三年夫人你没吱声,一到长沙就害臊了?”   梅荣久笑道:“麦田,别以为夫人和我住到了你家里,你就近水楼台了?”一句话说得简哲有些不好意思,当然也惹得姚湘君白了他自己一眼。   简哲嘻嘻地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乘机多温存一会,我去餐车订餐去了。”   简哲来到餐车,迎面碰到一位满头银发梳成大背头的长者,提着一个鸟笼,鸟笼里是只鹩哥,这鹩哥嘴角呈橙色,头上有两片鲜黄色的肉垂,全身羽毛乌黑闪亮,体态优美。老者只顾逗着鹩哥,没有注意简哲,简哲一愣之后已经认出了老者。于是叫了一声“姑父。”原来这干瘦但精神矍铄的长者,正是他的姑父,湖大教授、著名经济学家易瘦秋。   “简哲,你支教就结束了?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准备到哪里高就啊?有时候多联系啊。”   姑侄俩寒喧几句,简哲才知道教授是作为湖南代表团的成员参加了世界房地产论坛北京年会后回来的。简哲因为回来后的工作还没有落妥,本来想问问表哥易济民的情况的,也不好意思问。简哲订了餐,返回8号车厢。教授给鹩哥买了两个苹果,边修边走向卧铺车厢。 正文 第2章 子不类父   易瘦秋从餐车回到11号软卧车厢,一边给鹩哥喂苹果一边教它学说“美华”。   看他的样子那么专注,坐在21号下铺上的一个年过半百,正架着一副老花镜看报纸的魁梧汉子发话了。   “教授,你们文化人也太浪漫了。简美华的名字中还只有一个‘华’字,而不是‘花’字,你就成了兰痴,养上一屋的兰花;她又没说想养鸟,你自作多情弄来这只鹩哥,还美华美华的……”此人正是湖南信达房地产开发公司董事长陈至信。   “陈董,华者花也,花者华也,花华本来就是个通假字。”易瘦秋笑笑,意识到这句话回答得不妥,于是又转了个弯儿道:“陈董,真不好意思,我打扰你充电了。”   “教授,你这是什么话呀?你取笑我啊?谁不知道我陈某是泥水匠出身?我肚子里有几点墨水你还不清楚吗?黄土都埋齐脖子了人,我还充什么电?不过装装斯文罢了。”   “这么说,你是笑我向简美华献殷勤喽。陈董啊,我不比你,我虽然是个教授,但只是浪得虚名,没有经济实力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在我们家里自然是以简美华为中心,你说我不讨好她行吗?”   “教授,简美华其实把你看得很重,听你的意思,你好象有点不满?”   “陈董,你别误读了我的意思,我哪能不满呢?简美华从一个下岗女工干到一个五星级酒店的董事长,就是按照我的理论操作的,她的成功也就是我的成功,我知足了。”易瘦秋笑了笑,转了话题道:“陈董,你们信达房产能济身世界500强也是挺不容易的。从发展的角度来看,要想信达房产这株大树常青,关键还是靠人才。未来的竞争本质上就是人才的竞争。”   “教授,你说的一点不错。近些年来,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企划部、法务部都是起用的高素质人才。工作业绩也不错。企划部的贾次新部长就是从中通房产挖过来的,你不是不知道。公司今年又进了十多个大学生。可是公司里那帮和我一起创业的元老就是容不得人。一个元老派,一个学院派,不仅不能形成合力,反倒经常相互拆台。”   “这也正是家族式企业的通病。恕我直言,你自己董事长总经理一肩挑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我都是奔六的人了,要考虑接班人的问题了。德全、可馨要压点担子了。”   “教授,近来江浙炒房团四处点燃战火,我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再者,正如你分析的,虽然目前局势还不明朗,但这次年会之后国家对房地产政策很可能有一些调整。我不是没有压力,也不是没有考虑接班人的问题。近来,这个问题还真的成了我一块心病。但是,”陈至信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教授,你是知道的,子不类父是我人生的最大失败。讲起德全我就窝火。到美国待了几年,人家的好东西没学到,坏毛病倒染了一身。什么海归?说得不好听充其量不过是一只在盐水中泡了几天的土鳖。他要有你们济民一半都好了。要说可馨,守成还马马虎虎,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肩膀太嫩,难得挑起大梁,再说她那臭脾气,怎么和人共事?”   “德全和可馨之间,你总得有个选择呀。”   “教授,不瞒你说,在这个问题上,你不是不知道,就是公司董事会内部,也是有德全派和可馨派之争,叫人不得片刻安生。”陈至信又苦笑道。   “陈董,这也不难理解。德全是在舅舅家长大的,韩菊如姐弟自然向着她;可馨是在奶奶家长大的,自然与叔叔姑姑走得近一点。这也是人之常情。”易瘦秋理解地一笑,换了个话题道:“我们济民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可别忘了,济民和德全可是留美的同学,是死党。”   “济民到底是在外企供职,也不枉叫个海归派。”   “你不也是把德全放在他岳老子那里锻炼吗?”   “锻炼?挂了个副经理,成天就知道呼朋引类赛马斗狗。他岳老子还给他打掩护。说起他我就头都大了。”陈至信边说边从提包里掏出一瓶降压灵吃了两片。   “陈董,血压老降不下来吗?你可要注意身体。打拚了几十年,享受还没开始呀我的老伙计。”   “我何尝不想像菊如一样退下来在家里享享清福?菊如可以把班交给可馨,可我交给谁呢?教授,你能不能把你的得意门生再给我推荐一个。”   “陈董,不是我说你。去年我不是给你推荐一个?”   “教授,你说的是那个叫刘方来的吧?”   “对,是叫刘方来。人家还是有MBA学位的,算是个人才吧?你不用人家,人家能不走吗?”   “都是可馨胡闹,缠着她姑姑把他要到馨怡庭园。不过那小子也太沉不住气了,我还不知道他是个铜匠还是铁匠,他就不辞而别,做了傻事。”   “你才不是说今年又进了十多个大学生?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有挑大梁的苗子。”   陈至信一笑:“教授,不瞒你说,我们这一代人,人家说老古董也好,土老冒也好,总之有一种传统思想。要说把班交给外人,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过。当然,要是能给可馨或者德全寻到个合适的副手,这就是我最大的奢望了。”   “陈董,恕我直言,德全要不是等着接班,恐怕也不是这个样子。”   陈至信又一笑:“这么说,德全他不上进,倒是我给害的?天底下有这样的理吗?”   易瘦秋笑道:“陈董,说句不中听的话,德全之所以成这个样子,也许与你的教育方式不无关系。听济民说,自从德全从美国回来之后,你从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年轻人是有自尊心的,也是要面子的,从教育的方式来看,宜疏不宜堵啊!”   陈至信一愣: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顺耳?这句话要不是出自教授之口,他是断断不会接受的。他正要说什么,手机铃响。   “喂,你好。”   “爸,我是可馨。”电话是陈可馨在馨怡庭园总经理室打来的。   “乖女儿,想爸爸了?”   “爸。”陈可馨撒娇道:“爸,告诉您一件事,您可别生气。”   “什么事?”   “爸,您要先答应不生气。”   “好,我答应你。”陈至信猜得出她又有什么事先斩后奏了,但也只得无奈地笑了笑。   “爸,公司这次不是进了几个大学生吗?我想点一个,您不会小气吧?”   “你又是跟去年要刘方来一样先斩后奏了?”陈至信面露不悦。   “爸,您是怎么知道的?是姑姑汇报的吗?”   “你是爸的女儿,你的套路爸还不清楚吗?你姑姑总是向着你,我还没有到家,她会向我汇报吗?告诉爸爸,你要的人是哪个部门招聘的?”   “企划部。”   “叫什么名字?”   “梅荣久。”   陈至信沉吟了一会。梅荣久是谁?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爸,您生气了?办事要果断一点,这不是您常教我的吗?”想起昨天到人事部姑姑那里看梅荣久的人事资料时的情景,陈可馨禁不住偷笑了,这个梅荣久该不会像刘方来那样是个书呆子吧?要不然,为这个梅荣久惹爸爸生气可就太不值得了。当然,她也知道她爸爸不会因为这件事生她多大的气。   “可馨,你这也是由不得爸不生气。我给你说多少遍了,人事问题是很敏感的。人家一旦发现上班的岗位和招聘时确定的不一样,会有什么反应?人家会说我们不讲诚信的。你怎么不先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要学会尊重人,不管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对手。”陈至信又好笑又好气。   “爸,梅荣久鼻子眼睛是怎么长着的,我还不知道,怎么征求他的意见?好了好了,爸,下不为例,这行了吧?”陈可馨调皮地话题一转道:“爸,我这就来接您。您就不要再生气了。”   “你就到外面等,不必到站台上来。”   “为什么?”   “省政府有个欢迎会。湖南卫视还要采访。”   “爸,女儿想沾沾您的光,让女儿上上镜头不行吗?”   “可馨,别耍贫嘴。”   “我知道,爸。对了,您别忘了吃降压药。”   “可馨,听你妈说熊斌要回来,熊斌现在到了没有?你订了婚,爸爸妈妈又少了一桩心事。”陈至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妈妈又没有告诉我,我怎么知道熊斌现在到了没有?”陈可馨有几分顽皮地笑了笑,“反正他还没到我这里报到。”   “可馨,你这是什么话呀?订婚是妈妈和爸爸的一桩心事,但更主要的是你自己的事。”陈至信皱起了眉头,“事到临头,莫非你又变卦了?”   “爸,我知道订婚是我自己的事。可是,”陈可馨忽然笑得不那么自然了,“爸,说句心里话,这话我暂时还不想和妈妈说,真的要订婚了,我才感觉到我对熊斌还没有找到感觉哩。”熊斌到了没有,她真的还不知道。但话出口之后,边她自己也感到有点吃惊。与熊斌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这门婚事也谈了一两年了,怎么到了要订婚的时候突然之间找不到感觉了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难道是自己还在期望着梦中的那个他会出现,而熊斌并不是那个他吗?那个他又是谁呢?   “可馨,你真是太任性了,不要说双方的家长,就是参加订婚宴的客人都请好了,就只等定时间了。你这么说,要成心要让爸妈下不了台吗?”陈至信真的有些生气了。   “爸,我只是说说而已,你真生气呀?”陈可馨听出她爸爸动了真火,只得找个借口挂了电话。   陈至信关上手机,望着易瘦秋苦笑:“可馨这孩子,脾气臭得叫人受不了,说话办事,总没个准头。日后怎么和人共事,怎么和人相处?”   “哎呀呀,不是我说你,陈董你这是杞人之忧。论工作,可馨不是在馨怡庭园干得好好的?你担心她不好和人相处,却忘了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易瘦秋笑笑,又问,“订婚宴定在什么时候还定不下来吗?”   “这门婚事成与不成,熊副省长还没有表态哩。”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简直就是天作之合,这桩婚事圈内圈外谁不叫好,谁不羡慕呀?熊副省长对这门婚事还有什么说的?听美华说这门婚事是李名淑和韩菊如两人谈定的,难道李名淑就没有给熊副省长汇报过?”   “教授,想与熊副省长攀亲家的不知有多少,你心里不是没有数啊?”   “陈董,你说的没错,想与熊副省长攀亲家的肯定不少,可有谁比你与熊副省长的关系更铁,有哪家的姑娘比可馨更优秀?”易瘦秋笑笑,“陈董你好福气哟,可馨这次把婚一订,德全国庆把婚一结,你们两口子算是完成了任务,可以享清福了。”   “教授,你们济民还没有结婚对象吗?”   “是有个美容师,叫郑萍兮,是俏佳人的小老板,很招人喜欢的,追济民追得紧,简美华也中意得不得了,可济民就是看不上眼。”   馨怡庭园总经理室里,陈可馨放下电话,呆望了一会窗外,又拨她哥哥陈德全的手机,她担心她哥哥忘了接站。连拨几次才接通,接听的却不是陈德全。   “您哪位?”   “我刘阿太。”   陈可馨以为是拨错了号码,刚准备挂机,突然听到电话里人欢马叫闹成一片,才意识到德全又在跑马场,对方还在“喂”,她啪地挂了机,摇头苦笑道:“哥哥,你也太不上进了。就这样子,还跟我争着接班哩。”   德赛跑马场。X年全国马术锦标赛湖南队预选赛第一轮比赛正在进行。陈德全正在争夺长沙赛区的出线权。   赛场上,陈德全正紧紧抓住他的坐骑龙抬头在狂奔。   看台上,陈德全的几个朋友和他的兼职马夫刘阿太在呐喊助威。   “龙抬头,加油!龙抬头,加油!”   “龙抬头”体格高大,结构匀称,头部小巧而伶俐,眼大眸明,头颈高昂,四肢强健。当它颈项高举时,威风凛凛,加之毛色光泽漂亮,更显得俊美秀丽。它的毛是粟色的,四肢和额部有被称作“白章”的白色斑块。   龙抬头果然不负众望,撒开四蹄,一阵风似地冲在了前面。 正文 第3章 似曾相识   馨怡庭园,陈可馨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见到了下午六点,于是驾着她那辆红色的保时捷跑车出门,拐上了湘江一桥。过建设路公司大院门口时,正好司机韩林生开着陈至信的座车,公司保卫处长陈德军带着几个保安坐一辆车,两车一溜烟跟上来。于是三辆车呈一列纵队向火车站进发。   长沙火车站,夕阳下,“长沙”两个镏金大字金光四射。音乐喷泉正播放刀郎声嘶力竭的《情人》。灼人的热浪中穿梭着匆匆的旅人。信达车队泊在停车场一角。陈可馨开着空调听音乐。    六点一刻。一阵铃声响过,列车徐徐驶进长沙站。2号站台上,早打出了“热烈欢迎我省‘世界房地产论坛北京年会’代表团载誉归来”的横幅。湖南卫视正在采访代表省政府前来接站的副省长熊孔周。   出站口。人如潮涌。   梅荣久三人拎着行李随着人流涌过大厅才下广场,简哲一句“大家小心点”刚落音,姚湘君一声惊呼:“我的包!”梅荣久一愣之后盯死姚湘君那个黑坤包发足猛追。简哲想追,又怕丢其它的包,只得招呼姚湘君把几个包坐在屁股下面,瞪眼干急。   梅荣久追到停车场边,一把揪住夺包贼:“把包拿来!”正揪扭时,蜂拥而至五六个人,有人反而大声喊着“你敢夺包?”,围着梅荣久拳脚相加。梅荣久虽然无所畏惧,但毕竟寡不敌众,眼看不仅夺不回那个黑色的坤包,而且还脱不了身。   这一幕正好让坐在车里听音乐的陈可馨看到了。   梅荣久危难之时,突然之间听得一声叱咤:“‘背包贼’,叫你们碰上本姑娘!”但见一团白影从红色保时捷里飘出,脚尖到处,早倒了两个。余下几个夺包贼见后面车上奔过几个彪形大汉,忙扔下坤包作鸟兽散。出手相助的正是陈可馨和信达公司的几个保安。   “可馨,你的国术真的学得不错啊!”陈德军恭维道。   “马马虎虎。”陈可馨自信地笑一笑。   “小姐,谢谢你出手相助!”梅荣久捡起包向陈可馨道完谢,下意识地去摸眼角,他的眼角已现出了一块紫痕。梅荣久心里暗道:这个女孩好靓好霸气!   “是你女朋友的包吗?你这个护花使者也太失职了!”陈可馨见姚湘君和简哲拎着包裹热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赶过来,望着梅荣久眼角上的那块紫痕耸肩一笑。   姚湘君和简哲放下包裹向陈可馨致谢。   “太谢谢你了!”姚湘君鞠了一躬。   “谢谢你为我们解围!”简哲也上前施礼。   “小事一桩,不用谢。”陈可馨忙回礼道。   “请问小姐……”梅荣久想问问姑娘的芳名,但又难以启齿。   “你们忙去吧,我可不稀罕得个什么表扬之类的。”陈可馨知道梅荣久想问什么,她是快人快语,忙封了口。   陈可馨看着三人出站,正欲返身上车等他爸爸,一辆车在她前面嘎然而止,车上下来一个白嫩细长的青年,文质彬彬,颇有绅士风度,轻拍了两下手冲陈可馨笑道:“好一出反串英雄救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来人正是陈德全的留美同学易济民。   “济民哥,来接伯父吗?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德全呢?”   “他忙着哩,他哪有你孝心好,还记得接站。”陈可馨摇头苦笑。   “赛马去了?”   “他有多少正事儿?不是赛马就是斗狗。”   “熊斌到了吗?”   “你也很关心这件事吗?”   “当然,我要祝贺你们订婚嘛。”   陈可馨无意和易济民久聊,加上天热,依旧回到车上听音乐。此刻,Mp3正播放着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陈可馨蓦然回首,朝梅荣久一行远去的方向望了一眼,一惊:这小子样子好酷啊!这小子分明没有见过,可又怎么这么好眼熟啊?她猛然想起昨天看梅荣久人事资料时的情景来。这人绝对就是梅荣久,没错儿,只是人比照片上长的更精神。可他的背影,特别是他走路的样子,怎么又那么像那个书呆子刘方来?   恰在此时,即将上车的梅荣久也是回头一望,但这一望之下,他也产生了一种怪怪的感觉:这个美女像在哪儿见过?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担心一说出来,又会惹姚湘君和简哲笑话。 正文 第4章 软语撩耳   湘江西岸岳麓山北凹,刘家湾21号出租屋。   夕阳的余晖虽然还映照着岳麓山峰顶,但刘家大厅已是华灯初上。   小卖部里,庄美琴除了偶尔扫一眼厨房外,她的一直盯着院门,庄美琴的眼里充满了慈祥。   厨房里,张红一边帮厨一边陪刘明美唠叨:“阿婆,简哲简哲我耳朵都听起老茧了,简哲哥是不是帅呆了?”   刘明美被她那天真的样子逗乐了:“不管帅不帅呆,配你多着哩。”   张红羞得忙捂住脸:“阿婆,简哲哥是个大学生,回来又是当警察的,哪会拿正眼瞧咱们打工妹?”   “姻缘因缘,姻缘的事儿……”一语未了,院门外叫起外婆来,刘明美忙招呼张红摆碗筷,自己围裙一解迎出来。庄美琴早已三步并作两步接到了院子里。   大厅里一时热闹非凡。简哲忙把梅荣久和姚湘君向家人作了介绍。刘明美瞧瞧梅荣久又摸摸姚湘君最后抱了抱简哲,乐哈哈道:“平日只道咱们简哲帅,院子里这几个姑娘俏,看看这一对俊哥靓妹,才知道什么叫人才。”正端着菜的张红不知怎么就瞧见了梅荣久眼角的紫痕,“啧”一声道:“荣久哥,哪儿碰的?”简哲方说起刚才火车站遭遇“背包贼”的一幕。   “是简哲他们到了?”这里正议论,楼上又下来一个,披肩的长发湿漉漉的,个子不大嗓门儿大。来人正是的哥曹春生的老婆马巧云。   张红拍手应道:“这下可热闹了。”   马巧云笑道:“这下我也不愁伴了,看歌星和美容师她们还神到哪儿去?歌星和美容师不过也跟我们一样是个住户,有什么好神气的?要是发了大财,怕不早跟卖建材的两口子一样搬走了?”   “这是我们刘家湾21号的新闻发言人,的嫂马巧云。”张红介绍马巧云道。一句话,把几个人都逗乐了。   “张红今天当着生客没有说我是长舌妇就不错了。”马巧云自嘲道。   吃饭的时候,张红时不时地瞧简哲几眼,无意之中瞅见简哲手腕上有三个圆圆的瘢痕,像是烟头烫的。饭罢,张红自告奋勇帮着庄美琴安顿梅荣久和姚湘君,简哲也跟了上来。张红边走边介绍道:“三楼东边是个套间,都是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是公用的。原先住着一对做建材生意的,现在发财买公寓搬走了。庄阿姨听说你们要来,空了好久。”   简哲见家人把梅荣久和姚湘君安排住在一个套间,笑起来:“憨大,你好福气。先在火车上还说我近水楼台哩,谁知却让你娶得夫人归啊。”边说边搂着庄美琴道:“妈妈,你好好偏心啊。”   什么憨大什么夫人的,简哲的话张红听不懂,庄美琴就更不用说了。简哲是有意无意说的。梅荣久听了,不好怎么说。简哲估计姚湘君不会搭腔,不料姚湘君却并不忌讳。   “有什么了不起啊麦田,不就是个异性合租吗?你干嘛要泛酸啊?”   见庄美琴和张红拖着梅荣久和姚湘君的行李还是无所适从,简哲只得边对三人的网名作了一番解释,边征求梅荣久两人的意见。结果姚湘君选择了东边,梅荣久自然住在东二间。其实这两间的中间只隔一道门,且各有一道后门通向厨房和卫生间。惯于搞笑的简哲还故意检查了那个隔门两边的暗闩是否管用。惹得姚湘君要不是碍着张红和庄阿姨在场,准得会狠狠掐他一把。   安顿毕,四个人回到大厅里看电视。   湖南卫视正播报新闻——今天下午,我省参加世界房产论坛北京年会的代表团从北京载誉归来,副省长熊孔周到火车站迎接。画面同时打出了长沙火车站。   张红一眼瞧见陈至信,“哇”一声道:“我们董事长好酷啊!”见几位都笑,又道:“我们董事长可是跺一跺脚长沙都要震动的人物。我们馨怡庭园才是总公司下面的一个小产业。你们知道有多大吗?改天我带你们参观一下,玩儿累了还可以到我们客房部休息。”   与此同时,简哲早认出了陈至信旁边的易瘦秋教授:“嚯,姑父那样子也真酷啊!”恰好庄美琴进来,轻戳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谁是你姑父?谁又把你当个侄子了?简哲你长点记性好不好?”   简哲委屈地一笑:“妈,拜托您别在朋友面前数落我行不行?我们和姑父是坐的同一列火车,碰巧在车上就照面了,这又怎么了?你们长辈不存在亲戚关系了,我有什么办法改变啊?”   姚湘君担心简哲母子越说越不愉快,忙朝简哲吐了一下舌头岔开话题问张红:“贵公司怎么称呼?”这一点,庄美琴看在了眼里。   张红道:“信达房产。”   姚湘君望望张红又望着梅荣久:“憨大真是好运气,一来就碰上了热心的同事。”   “真的吗?荣久哥到哪个部门上班?”张红似信非信,笑得更甜。张红差点跟着简哲叫“憨大”,但还是没有造次。   “企划部。”梅荣久点点头道。   坐了一会,梅荣久先回到了房间。   才看得几页书,姚湘君敲得那扇内门响。   梅荣久想起简哲先前检查门闩时的样子,兀自笑了。   “什么书这么好笑?”姚湘君进来只注意到梅荣久在揉着眼角,其实此刻,她并不关心他笑什么。   “《把信送给加西亚》。”   “哎呀,憨大大,你天生就是一个好员工,再学罗文,谁还敢用你这样的员工?”姚湘君笑着把他拉到亮处,“你看看,眼角都肿起来了,快擦点红花油。”边说边掏出棉纤涂上红花油替他擦。   “你才上街买的吗?”梅荣久手里还捏着书。   “嗯。”   “一个人去的呀?”   “还有张红。”   刚才,姚湘君准备去买红花油时,看梅荣久在房间里看书,没有惊动他。下楼时,正碰上张红,张红听说姚湘君要去帮梅荣久买红花油,忙热心相陪。此刻,梅荣久问起时,她想起张红在路上说的“湘君姐,伤在荣久哥的眼角上,痛在你心里了吧?”她笑了。   “谢谢你。”   “你是为我受的伤嘛。”   “没多大点事。”   “要不是那位美女大侠,你还不知会伤成什么样子?一个包有多重要,犯得着拚命吗?”   “不是那个包重要,而是因为那个包是你的。”   姚湘君一怔。   听到姚湘君关了灯,梅荣久才关灯睡觉。也许是因为换了个新环境,他一时难以入睡。火车站的一幕不时映现在眼前。那个叫可馨的女孩子气质多么高贵,美得叫人可望而不可及,前呼后拥的,还是个会家子。想到自己和姚湘君同住在一个套房里,他的感觉又有些怪怪的。三年来,因为怕伤及简哲,自己一直不敢向湘君表白,自己也没有这个勇气。从今以后,三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变化,自己心里真的没有底。直到门缝里传来姚湘君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地睡去,可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睡得并不踏实。   朦朦胧胧之中,梅荣久蹑手蹑脚地起来,悄悄拉开门闩,轻轻地一推,姚湘君那边并没有闩上。他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到姚湘君的床边,但见粉红色的灯光之中,她的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胴体一揽无余。他刚刚凑近,她突然张开双臂搂住了他。   “憨大大,真的是你啊?这一天我等好久好久了,我以为你没雄哩。”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软绵绵,撩得他的耳孔痒痒的。   “是吗?难道你心中装的真是我,而不是麦田?”   “死憨大,你真是憨死人,这一点你都看不出来?难道要我一个女孩子向你表白,你才有成就感吗?”   “我真是个书呆子,早知有今天,又何必……” 正文 第5章 梦中情人   建设路,信达房产家属大院别墅区。   陈至信家客厅北面供着一尊观音,上着檀香。   晚饭后,陈至信、韩菊如、陈可馨正专心致志地看电视,电视正在播报熊副省长接站新闻。   厨房里,保姆唐妈收拾完锅碗灶台有些不舍地把一钵玉兔海参莲蓬鱼放进了冰箱,边猫着客厅里的动静边修水果,待她确信新闻已经播完了后才把水果端到客厅。   “董事长,我今天特意做了您最喜欢吃的玉兔海参莲蓬鱼,没想到您在外面吃了,进冰箱后味道要大打折扣了。”   “谢谢你呀唐妈,辛苦你了。”陈至信笑道。   爱奉承的唐妈得了表扬,笑咪咪地解下围裙下班走了。   “菊如,熊副省长和教授的会员证办好没有?”陈至信调低了电视的音量。   “我昨天问过淑倩,淑倩说已经办好了。”韩菊如笑道:“怎么,这点事你还挂在心里?你以为我就是吃干饭的吗?”   陈可馨插话道:“爸爸,是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证吗?教授也享受这么高的待遇呀?”   “可馨,贵人不可贱用,你可不要小看教授。”陈至信略有不快地道。   “爸,我不过开个玩笑嘛。”陈可馨笑一笑又问,“爸爸,房价到底会不会跌?”   “乖女儿,你说呢?”   “既然专家意见倾向于不跌,应该不会跌。”   “傻丫头,专家们是谁养着来?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猜?亏你还一向标榜有多成熟了呢,原来是装出来的呀。”韩菊如笑道。   “菊如,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   “妈妈,拜托您不要借题发挥。您不要无原则地向着哥哥,打击我行不行。”陈至信这么一说,陈可馨果然噘起了嘴。   外面,陈德全进了院门,径直来到犬舍,“悍马”见了他,立即叫着迎上上来,这条“悍马”是参加过美国西敏寺世界犬展赛的冠军比雄犬的直系后代,业内通常称之为“皇亲国戚”,有着高贵的血缘。陈德全喂了犬食看着“悍马”吃完才按响门铃。   陈至信听得犬吠,已有几分不悦,见陈德全拎着上衣光着膀子进来,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德全,就要成家的人了,成天赛马斗狗,也不留点精气神帮你岳父轻点担子。”   “爸,您回来了?”陈德全嘻皮笑脸道:“对不起,爸,我今天忘了去接站了。不好意思,我先洗澡去了。”   “站住!”陈至信坐直身子,他嗅到了陈德全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马的尿骚味。   “什么事,爸爸?”陈德全回过头。   “新房装修得怎样了?”   “这……”陈德全搔着后脑勺,“装修的事,这要问淑倩才知道。新房装修一直是淑倩打理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结婚是淑倩一个人的事吗?你一个大男子汉,你做什么用的?”陈至信气得以手抱头,低吼一声:“你个不知人事的畜生,你给我滚远点!”   见陈至信脸都白了,韩菊如母女忙凑过去。   “爸,是不是旅途太劳累了?这些日子服了降压药没有?”   “没事,我躺会就好。”   韩菊如扶他躺好,摇头叹道:“孩子不听话太累人。”   陈可馨听出话外有音,撒娇道:“妈,您奈何不了哥,怎么又顺带偶刺我?”   “我怎么刺你了?”韩菊如盯着女儿:“妈和你说个正事儿。熊参谋年纪轻轻的就是个团职,又是驻港部队的,人也长得英武。他要成为咱们家的女婿,这是你的福气,所以呀,这次订婚,咱们一定要办得隆重点,要办得热热闹闹的,不要说亲戚朋友们,就是该通知的媒体也都要通知人家,省得一些小报派些不三不四的小记,到时候乱嚼舌头。”   “妈。”陈可馨笑着打断她妈的话:“您漏了关键的一点,熊斌爸能帮我爸不少忙。”   韩菊如白了她一眼又道:“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这桩婚事,不要说在长沙,就是在湖南省,谁不羡慕呀?”   “妈,我真的不想这么匆匆忙忙就订婚,订婚的事还是往后推一推吧。”陈可馨虽然在笑,但看得出来,她说这话时是很认真的。   “可馨,你说什么?都两年了,怎么又是匆匆忙忙?再说这次你不点头,熊斌他会专程请假回来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菊如这一惊非同小可。   “可馨,我先还以为你开玩笑呢,你真的要取消订婚啊?”陈至信调低电视的音量,眉头皱得老高。   “爸,妈,不就是取消订婚吗?又不是离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现在的离婚率有多高你们不知道啊?过去朋友见面问吃了没?现在朋友见面问的都是离了没?”陈可馨一激动,有点口无遮拦了。   “可馨,你看你爸脸都气白了,你要成心和你爸妈过不去吗?我还以为你真的比你哥强多少……”韩菊如的火气也上来了。   陈可馨一看门子不对,忙找借口上楼回房去了。   “至信,你看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陈可馨上楼后,韩菊如又埋怨起陈至信来。   “菊如,你也别当真。谁知道她是不是开玩笑,故意怄你的哩。”   陈至信这么一说,韩菊如也信了。   “这丫头,实在没有什么取消订婚的理由啊!”   陈可馨回到房间,心里感觉怪怪的,是不是因为今天见了梅荣久才使自己取消订婚的决心更明确,更坚定了呢?她也为自己这种奇怪的感觉吓着了,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更奇怪的是了她今天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梅荣久的影子挥之不去,有两种声音在她耳边吵个不休。一个声音说:这个人怎么这么亲切?怎么会是以这种方式碰到他的呢?难道这是一种缘份吗?另一个声音说:梅荣久不过就是一个受公司资助才读完大学的“信达学子”,新来的我手下的一个员工而已。一个声音说:这个人就是我一直期待着的,在梦中出现过的那个他吗?另一个声音又说:可馨,你对这个人知道多少?不过看了一下他的资料,见了一面而已,你这是无厘头的搞笑。不知过了多久,陈可馨脑子转几转,笑了:梅荣久,你明天要报到的,你要是能过我第一关,那就算你我有缘,取消订婚的事就这么铁板钉钉,定了。否则,我就是再怎么不甘心和熊斌,也只能遵从父母之命了。   这天晚上,陈可馨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不知怎么和一个人背靠背坐在雪地里,那个却是梅荣久。   早晨,陈可馨睁开眼睛,想起昨晚的那个梦来,好笑。这傻小子,稀里糊涂占我的便宜,当了一回梦中情人!   洗漱罢,在衣帽间试衣服时,想起这件事来,陈可馨还在笑。但今天说怪也怪,她反反复复试了几套衣服,总拿不定主意穿哪一套,要是平时,她根本想都不用想,全凭感觉和心情的。“穿什么好呢?”她犹豫了一会最后选中了一套纯黑的,和昨天的那套纯白的颜色正好相反。   陈可馨下楼,还在留意自己的打扮。   “可馨,你昨天是故意考验你爸和我的吧?看今天打扮得这么讲究,应该是熊斌提前回来了吧?”韩菊如见陈可馨今天情绪这么好,笑问。   “妈妈,熊斌是给您打的电话,他回来没有您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可馨,你这是什么话?是你订婚,你嫌妈妈多事了吗?”   陈可馨一笑,来到厨房,唐妈也笑道:“可馨,你穿这套黑的比昨天还要漂亮。”   早餐桌上,陈可馨的这套裙子成了一家人的话题。   一家人正用罢早餐,陈德全手机响,他放下碗筷边接电话边穿鞋就要出门。   “德全。”韩菊如拉长嗓门,“昨天和淑倩约好上午去选结婚礼服的,你一大早又上哪儿去?”   陈至信厌恶地瞪着陈德全。   “妈,您到了再打我的电话。”陈德全匆匆忙忙,头也没回就走了。   陈至信冲韩菊如道:“这个婚他不乐意就不要结,免得糟蹋了人家姑娘,省得到时候亲家变成仇家!”   “这孩子,就是这样子,或许是在国外孤寂生活过久了,染上了美国病。以自我为中心,全不管别人的感受。结了婚有个管他管着,也许会改变的。”   “什么美国病?都是你纵容的。”   “我纵容的?好,陈至信,就算德全是我纵容的,那可馨又是谁纵容的?我提醒你,德全是在外婆家长大的。从小到大你管过德全多少?子不教,父之过。种不好,瓜不甜。还说是我纵容的?你要是听我的把总经理的职位让给他,让他学有所用,他会这么无所事事,破罐子破摔吗?”   “哦,你以为我是个权力狂?不要说总经理的职位,就是董事长我也想让给他。他要是挑得起,我不早撂挑子了吗?”   “你少找借口不行吗?可馨接馨怡庭园时,公司里不也是有不同意见吗?她现在不是一样干得好好的?这个地球少了谁她还不转了吗?”   “大清早的,拜托你们不要吵,你们是吵架有瘾,见面就吵啊?不吵不新鲜啊?我今天还有新员工报到的,你们让我有个好心情行不行?你们就是要吵,也拜托你们不要扯上我好不好哇?”陈可馨边说边拿起包,出来开车上班。   韩菊如送陈可馨出来时笑道:“怪不得我们的女儿今天打扮得这么靓,原来是要在新员工面前树一树上司的形象啊!”   韩菊如转身进来,陈至信笑道:“我说可馨只是和我们开个玩笑吧?”   韩菊如道:“这丫头,喜怒无常的,谁知道昨天是碰到了什么鬼,哪根筋又出了问题呢?” 正文 第6章 打翻醋坛   清早,姚湘君起来上卫生间,见梅荣久蹲在那里洗裤衩,嫣然一笑,还故意挤了挤眼。   “憨大,起这么早啊?”   梅荣久想起昨晚的梦,笑得有几分尴尬,拎着满是肥皂泡的裤衩回房让她。   梅荣久搞完个人卫生,听得姚湘君开门出去了,对于姚湘君出门没有邀他,他多少有点疑惑。他正对着镜子捏着棉签擦着红花油,简哲和姚湘君笑笑嘻嘻进来了,接着就敲他那扇隔门。他分明听到简哲拉得门闩一响。想起昨晚梦中的情景,梅荣久内心感到格外自惭。   “憨大,昨晚没什么非分之想吧?”偏简哲进来就开起了玩笑。   “麦田,你笑我干嘛呀,你不也是有色心没色胆吗?”梅荣久一笑,脸上有点被人揭穿了心事的不自然,不过好在无论是姚湘君还是简哲,谁也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   “哇哇哇,大清早的乌鸦叫,你们俩个甭是一对好鸟。”姚湘君白了两人几眼,这才去瞅梅荣久的眼角上的乌痕。“看看,这里有些乌了吧?痛不痛?”   “憨大,你是痛在眼角上,人家是痛在心坎儿里。”简哲酸溜溜地道。   姚湘君白了他一眼道:“昨天要是伤了你,我还不知会心痛成个什么样子哩。可惜你昨天的表现太差劲,太缺乏男子汉应有的临危不惧、果敢刚毅。”一句话说得简哲脸上的些挂不住。   “憨大不也是一位女侠相救才脱身的?”简哲朝梅荣久挤着眼强辩道。   “女侠?那位女侠吸引了你的眼球吗?”梅荣久一笑。   “不是吗?那个女侠气质高雅,好霸气好牛皮,眼睛好会放电,好一个高贵傲气的公主!只可惜,这位女侠没有留下芳名。憨大你本来是要请教人家芳名的……”简哲边说边笑起来。   “当着一个女孩子表扬另一个女孩子,麦田你这是犯天下之大讳。小心你的耳朵。”梅荣久也冲简哲挤挤眼。   “你们俩一大早吃饱了撑着不是?开我的涮很有趣吗?走,咱们上街去吧?”姚湘君抢白了他俩几句话题一转道。   “今天我得到公司报个到,你们去吧。”梅荣久瞅着他俩推托道。   “报到的事迟一天早一天有什么关系?”简哲笑道。   “我昨天已经和人事部陈部长通过电话的,我不能不讲信用啊!”   “谁要你不讲信用了?我也要去报到啊。报到也不一定要八点钟就到呀!”姚湘君边说边瞅着梅荣久身上的衣服。梅荣久这身衣服已经洗得泛白,快不看不出本色来了。   梅荣久不知她什么意思,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坚持过,不好再拒绝。   三人出门上了一辆巴士,直到五一广场。下车后,三人一路说笑着望红旗路走。姚湘君的目光忽然被一家新潮气派的形象设计中心黏着了,但见霓虹灯管龙飞凤舞,草就的“俏佳人”三个大字别具神采。姚湘君一眼相中这个地方,带头进了门。梅荣久和简哲以为她是因为要到单位报道修饰一下形象做个美容,只得跟进。   三人进门,里边早迎出一位,身材高挑,卷发披肩,粉面微笑:“欢迎光临。美容师郑萍兮乐意为您效劳。”到底是美容师,打扮既洋气又不俗套。   简哲把姚湘君推上前,姚湘君反把梅荣久让到前面。里边一位正忙着的胖胖的美容师见了,忙里偷闲扭过头笑道:“三位初到长沙吧,月亮岛歌厅的歌星们都是在咱们这里定点化妆,你们来过可就别错过哟。”   “憨大,白领不能不注意形象啊,让美容师好点帮你设计一下形象。今天我请客,算是对你昨天眼角受伤的补偿。”姚湘君笑笑嘻嘻地把梅荣久朝位子上推。   梅荣久本不想坐下来:一者不想辜负姚湘君的一番美意,二者见俏佳人有些店大欺客,三者也想见识一下美容师的手艺。犹豫片刻只得坐下来。   姚湘君把梅荣久安顿下来,朝简哲递个眼色。简哲虽不知她葫芦里又卖什么药,还是跟了出来。   俏佳人的对面就是新世纪时装城。姚湘君和简哲进来,在琳琅满目的时装中穿梭了一阵。姚湘君看上了一件梦特娇T恤,取下来正看反看,爱不释手。   简哲微皱了一下眉:“是件男式的耶。”   姚湘君把T恤贴在他胸前比了比,示意他到试衣间试试。   简哲有些受宠若惊,迟迟不动。   “叫你穿出来让我看看,还愣着干嘛?”   “梦特娇啊?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是断断不敢接受。做人要讲原则的,我是无功不受禄。”简哲试衣间里穿出来傻笑着左顾右盼,喜形于色。   “做梦娶媳妇,麦田你尽想好事。是买给你的吗?你凭什么呀?”姚湘君忍不住扑哧一笑。   “不就是为一个包的事吗?又是红花油又是形象设计又是梦特娇,夫人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简哲止住笑。   “你吃醋了?”   “我心里是有点泛酸。”简哲酸溜溜地笑道:“我怎么就不会献殷勤?而且,每次我本来是想献点殷勤,却又往往弄巧成拙。”   “麦田,你要再损憨大,我可要踢你了。这叫献殷勤?这样的殷勤你献过吗?”姚湘君一下子变得很严肃,“这叫受人滴水之恩,麦田君。”   “我说错了,夫人。我向你道歉。”简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的,受人滴水这恩,当涌泉相报。这我知道。只要你不是拥抱相报,我不吃醋就是了。”   丢下姚湘君和简哲在这边斗嘴不说,那边俏佳人形象设计中心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壁镜中,正现出梅荣久和郑萍兮的脸。   郑萍兮那张瓜子脸上仿佛蒙了一层薄霜,冰美人似的,偶尔才有点笑容。   “萍兮姐,听说陈少爷是国庆结婚?”那位正忙着的胖胖的美容师问。   “是吗?”郑萍兮淡淡地一笑。   “那嫣红怎么办?她不是没指望了吗?没指望了那就只有退出,看她的样子,又好象还不想退出。”   “微微,管好你自己。人家的事你操什么瞎心?”   “萍兮姐,嫣红可是你的好朋友。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失恋?”   “你放心,她不会殉情自杀什么的。”   “萍兮姐,昨晚见到你的济民哥没有?既然简董事长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加快点进攻的节奏?你不怕别人捷足先登?看你的济民哥那么腼腆,攻击指数不会很高,你应该主动点。”微微到底忍不住,叽叽喳喳说个不休。   “微微,就你话多。别唠叨了,小心剪着客人。”   梅荣久无心听两个美容师聊天,想到今天要到公司报到,他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正文 第7章 冤家聚头   信达房产董事长办公室。   陈至信正看人事部送来的大学生分配计划,司机韩林生进来了。   “董事长,可馨碰巧把梅荣久要到馨怡庭园去了。”   “梅荣久?”陈至信好象有点印象,又印象不深。   “就是从乌蒙山支教回来的那个‘信达学子’。”韩林生提醒道。   陈至信望着韩林生,还是没有对上号来。   “董事长,您不是一直很关注这小伙子的吗?怎么还是没有对上号啊?”董事长想不起梅荣久来,这是韩林生没有想到的。这怎么可能呢?韩林生只得直截了当地道:“梅荣久就是柳春秀的儿子。”   “哦,我知道了。”陈至信注意到了韩林生脸上疑惑的表情,“林生,你怎么用这种怪怪的眼光看着我?什么意思呀?”   韩林生带有几分狡黠地笑了笑。   韩林生退出后,陈至信要通了人事部的电话。   “您好,我是人事部陈至臻。”   “至臻,你把梅荣久的人事资料给我拿来看看。”   “大哥,有什么问题吗?梅荣久是企划部点招的,你不是还特意过问过的吗?可可馨非缠着我点名要这个人。我还没向你汇报哩。”   陈至臻部长送来的资料,陈至信看罢踌躇了一会还是在计划书上签了字。   “可馨也许对梅荣久三年义务支教的经历感兴趣。”陈至臻见她哥在“来仪县乌兰乡云雀村”、“柳春秀”、“乌蒙山”几处用笔点了一下,签字时有些犹豫,想起一件事来:“大哥,柳春秀?柳春秀是不是就是差一点成了我们嫂子的那个柳春秀?”   “是的。”   “怪不得嫂子还经常为柳春秀和你吵嘴,原来你和春秀嫂子还有来往?”   “你说还有来往?这怎么可能,你把你哥当成什么人了?”   “那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梅荣久是柳春秀的儿子的?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这件事?”   “至臻,这你就不必刨根问底了,这事只有至善和林生知道。”   “要是这样,我就不该让可馨把梅荣久要去。可馨她是因为知道了什么吗?”   “你都不知道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可馨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就把梅荣久要了过去,不是冤家不聚头哇。梅荣久下到基层锻炼一下也好,我只是有点担心可馨这个小冤家又不知想出什么花样捉弄他,要是他跟刘方来一样熬不住一走了之,日后我倒不好向柳春秀交代,也枉费了我的这点心意。”   “柳春秀知道梅荣久要来我们公司上班吗?”   “梅荣久要来我们公司上班,这她可能知道,但她不可能知道信达公司与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啊,你不好说,我给可馨过通一下,她就不会难为梅荣久了。”   “没有这个必要,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大哥,你真的叫人搞不懂啊。二哥是负责‘信达学子’项目的,梅荣久的事他知道我可以理解,可韩林生不过是个司机,你有什么必要让一个司机知道这些?连一个司机都知道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是信不过我吗?既然你和春秀嫂子没有来往,干嘛又不让我告诉可馨?”   “至臻,不是我要说你,你对工作的这种认真我是认同的,可其他的事你就不必这样较真了,事事都较真,也是很累的。”   “大哥,我知道说真话是不讨人喜欢的,可我就是憋不住。”陈至臻笑一笑,告辞出来。   新世纪时装城四楼。韩菊如、陈德全、袁素芬、朱淑倩正在选结婚礼服。   陈德全大包小裹两手不空。一路寻来,只要是她仨中有人说好他就买来拎着,碰上她仨个观点不一致时,他总是不耐烦挂在脸上,不时看着手机,一副无所谓心不在焉的样子。朱淑倩完全沉浸在做新娘的喜悦中,一套又一套挑了又挑换了又换,对此浑然不觉。袁素芬看在眼里,也没吱声。倒是韩菊如脸上有些挂不住,白了他好几眼。   陈德全拎着包慢慢跟着,突然腰间一麻,唱出一句“你是我的情人”,忙把包一齐转到右手上,掏出手机往回走。   “老公,你在干嘛哩?”刘家湾21号,郝嫣红正懒洋洋地仰在床上,睡眼惺忪。作为一名昼伏夜出的歌厅歌手,虽然这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但她还没有睡醒。   “我在公司上班,正忙着哩。”   郝嫣红一笑:“老公,撒谎的孩子被狼吃。”   “骗你是小狗。”   “闹兮兮的,是装修新房还是在选结婚礼服?”   陈德全只顾边走边听,拐到一个弯道,迎面与简哲撞了个满怀,大包小裹洒落一地,夹在颈部的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你这人怎么走的?”陈德全牛气冲冲。   “你这人眼睛望着天花板撞了人还倒打一耙?”简哲也有些火。   姚湘君见两个男人顶起牛来,说声对不起忙过来帮陈德全捡。简哲不仅没动,口里还在嘀咕:“对不起?这种人不配给他道歉。”陈德全本来是要发火的,突见一位笑容灿烂的美眉在帮他捡东西,脸上顿时由阴转晴,自己忙弯下腰来捡。   朱淑倩见陈德全听电话听得不见了人,那边又有人在吵,忙一路寻了过来。正待问个究竟,一下子就认出了姚湘君:“湘君,是你啊。毕业了就没有看到过你,你不是到乌蒙山支教去了的吗?什么时候到长沙来的?”   “淑倩,是你呀。我昨天才到的。”   “在哪儿高就?”   “华美旅行社,还没有报到哩。”   见两个女同学亲热相拥,两个男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朱淑倩把陈德全介绍给姚湘君:“我未婚夫,在信达房产上班。”   姚湘君见朱淑倩一脸幸福,大包小包都是名贵礼服:“淑倩,你们是在选结婚礼服吗?啥时举行婚礼?”   “到时候请你赏光。”见她没有介绍简哲,不便冒昧,只含糊问了一句:“是朋友?”   姚湘君一笑,未置可否。   分手后,陈德全还在频频回头望姚湘君。这个女孩子,笑得真甜。   简哲出来,笑问姚湘君:“夫人,刚才你同学问起我,你一笑是啥意思?”   “麦田,你想占我便宜是不是?再胡闹我可饶不了你。”姚湘君掐了她一把。   “看样子,你同学和她对象的家景都不错。”   “她老爸是总公司下属公司的老总。她自己已经做到总公司财务部长了。她公公是总公司的老总,她虽然不肯说她未婚夫在公司什么部门上班,但我想她老公在公司里位置至少是和她不相上下。”   “总公司?是哪家公司?夫人,你怎么说得这么别扭呀?”   “信达房产。”   “信达房产?不就是憨大要上班的公司吗?夫人,你口风这么紧,我对你要重新认识。亏你憋得住,从憨大网上招聘起,两个月的时间,你是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人家的事,有什么炫耀于人的?何况憨大也不是个喜欢攀龙附凤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力资源也是一种资本。”   “做人还是要像憨大一样守本分的好。”   两人边聊边走,不觉走到了俏佳人形象设计中心。 正文 第8章 公主多刁   俏佳人形象设计中心,梅荣久理完发,正好姚湘君和简哲来了。   简哲看了看笑道:“憨大,你刮了胡子吹了发型,就像换了个人,精神多了。”   姚湘君把新买的T恤要梅荣久换上,梅荣久这才明白姚湘君非得要他来的原因。   “谢谢你们!”梅荣久十分感动。   “憨大,你可别拜错了佛,这是夫人对你昨天出色表现的奖赏。”简哲笑道。   “你吃醋了?”梅荣久憨憨地一笑。   不待简哲答话,姚湘君笑道:“岂只是吃醋,醋坛子都打翻了。”   梅荣久憨憨地一笑对简哲道:“麦田,不是我要表白自己,我在冲向夺包党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红花油啊形象设计啊还有T恤啊。当然,我也来不及计算可能遇到的风险。要不是女侠,我也可能挨了刀子或者被揍成肉饼啊。”   姚湘君也笑道:“麦田,憨大不像你,憨大是遇祸得福,而你呢,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好了好了,你们别合起伙来揭我的短行不?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又失算了。通过这件事,你们当然是走得更近了。”两人一笑,简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姚湘君只得借口催梅荣久去换衣服将这种尴尬巧妙地掩饰过去。   梅荣久换衣出来,这边姚湘君左顾右盼,那边简哲故意啧啧连声。   “憨大,到新单位报到当然要有个新的形象。你现在去报到,不会影响你的信用吧?”姚湘君笑道。   “你不去报到吗?”   “这你不管,我要去,有麦田自告奋勇当护花使者。”   郑萍兮一边忙乎着一边关注着他们三人,眼里充满了羡慕。   “祝你好运!”姚湘君和简哲朝梅荣久挥了挥手,逛街去了。   梅荣久上了一辆巴士,自去公司报到。   梅荣久从巴士上下来,早望见气魄不凡的信达房产公司。梅荣久寻到人事部,拿到通知单一看是到馨怡庭园报到而不是招聘时确定的企划部,两撇眉毛拧成一个问号。   “陈部长,请问您馨怡庭园是个什么部门?我具体从事什么工作?”   “馨怡庭园是公司下属的一个二级部门,是个休闲庭园,你去了就知道了。至于具体工作,那还装在你们陈总的心里。”陈至臻部长好象早看穿了他的心事,笑道:“你们陈可馨总经理点名要你,这是你的福气。年青人,祝你好运!”   虽然梅荣久从没有到过馨怡庭园,也没有见过陈可馨,但他一听这两个名字,冷气从脚板心冒上来,心里凉嗖嗖的,不仅连头皮都凉了,发梢上都是冷汗。陈可馨?不就是董事长的那位千金吗?难道我又要重走师兄的路,成为她刁难和凌辱的对象?难道这是命运的安排,难道真如姚湘君说的,是因为师兄附了体?梅荣久心里这样一忖,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憨大,馨怡庭园正是我的伤心之地,也是葬身之所。”梅荣久一惊,因为这声音确乎就是刘方来的。   梅荣久走后,陈至臻回忆起二十多年前自己做姑娘时见过的柳春秀的模样,自语道:“这孩子长得真像柳春秀。”回想起他哥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她又自语道:“可馨,梅荣久可不比刘方来,你可千万不要故伎重演,以捉弄人为乐事哟。你做过了头,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梅荣久中邪一般,深一脚浅一脚地从信达房产人事部告辞出来,来到大街上,狠狠地掐了大腿一把,感觉生痛,人这才清醒些。他心里暗道:师兄,你不必吓我,你应该给我壮壮胆给我力量才行,你要相信,我会为你讨还一个公道的。于是他振作精神,打定主意,不管馨怡庭园是个什么地方,也不管陈可馨是美女还是妖精,他都要见识见识。想到这里,他上了一辆巴士,直奔馨怡庭园。   过湘江大桥时,梅荣久纵目桔子洲,早望见林木葱郁中亭台楼阁隐现,像《水浒传》里描写的,林子间仿佛有青气冒出,又像《西游记》中白骨精出场前的场景。总之,越是接近馨怡庭园,他的感觉就越怪。幸好从大桥中间拐下,沿江蜿蜒穿过一片小树林,三二步就到了馨怡庭园。   梅荣久问了保安陈德辉,直奔馨怡大酒店三楼总经理室,没人。返身去敲办公室,里面有个着一身黑色套裙的小姐正聚精会神玩电游,头也没回说陈总不在。梅荣久见再没个问处,猛想起张红来,心忖何不客房部去寻张红?于是下楼一路寻来。穿过酒店的宴会大厅出来就是广场,北边蓝色琉璃瓦下窗户到处都是“茶”字,是茶社无疑,南边是停车场。梅荣久往东穿过假山,却是休闲中心,一溜儿大红灯笼上写着KTV、足浴、按摩。走过弄堂,是个露天剧场。剧场南面是夜市排档,北是一个人工湖心岛,岛上有两座树皮屋,岸边柳条下有人正在垂钓。再往东,尽头是儿童乐园。折而往北,是个绿荫满园的大院落,树下到处都是桌椅板凳,九点才过,早有好几桌牌了,梅荣久走完院子才知这是棋牌部。穿过围墙往西又是一个大院,隐隐约约现出楼角,正走得腿脚发酸,转到门口,正是客房部。梅荣久还在大厅里张望,环形过道上正抱着床单去洗衣房的张红恰巧瞧见了。   “荣久哥,你们是在找我吗?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张红一脸惊喜,不相信似的,又问,“简哲哥他们呢?”   “简哲陪姚湘君到旅行社报到去了。”梅荣久笑一笑,“这里真的好大。我往南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这儿。”   “你怕是还没有转完吧?你在大厅稍待一会,我干完活给你当导游。”   “陈总在哪儿上班?”   “荣久哥你找陈总?”张红有一丝失落,眼珠几转转活络了,“荣久哥,你不是说是到企划部上班的吗?莫非是陈总把你要到我们馨怡庭园来了?我们真的成了同事?这是真的吗?真是太好了。”见梅荣久表情淡然,张红又道:“荣久哥,你今天是报到的吗?陈总就在酒店三楼办公呀!她不在办公室呀?”   梅荣久无奈地一笑:“整个三楼就一个玩电游的小姐。”   “小姐?”张红一愣之后笑弯了腰,“三楼哪有什么小姐?谁敢上班玩电游?那不就是陈总吗?”   梅荣久憨憨地一笑,将信将疑。   “荣久哥,我干嘛骗你?”张红压低声音道:“董事长的千金,去年才接她妈妈的位置。再说陈总也没有多少具体的事,就是到月收收钱就完事了。想来就到办公室玩玩电脑,不想来就可以不来的。”说罢又挤眉弄眼走近来窃笑道:“这下有好戏喽。”   “有什么好戏?”   张红笑笑,不肯说。   顺着张红的指点,过客房部的后门就是茶楼。梅荣久边走边咀嚼着张红所说“好戏”两个字的含义。心忖:这个人小姐就是我的上司吗?我的上司就是这个样子吗?这个小姐又会想些什么花样来折腾我呢?   梅荣久再次叩响办公室的门,听到请进之后进门自我介绍道:“陈总,我是来报到的。”   “叫什么名字?”   “梅荣久。”   “整个园子转遍了吗?第一印象怎么样啊?”陈可馨拍打着键盘仍未回头。   梅荣久心里一惊,原来她早知道我是来报到的,是有意这样子接待我的。于是他很认真地把这次报到当作一次面试来对待。   “庭园大而有序,陈总您很有个性。”   “梅荣久,你这是对我的恭维呢还是一种批评?”   “陈总,我是实话实说。”   陈可馨转过头来,四目相对,梅荣久回忆起火车站广场的一幕,一惊非同小可。天啦,陈可馨怎么会是那个出手相助的女侠!   “没想到我们已经见面了吧?”陈可馨微微一笑,她并不吃惊,给人的印象是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一点,倒引发了梅荣久的好奇心。看来,这陈可馨既不是个花瓶,也不是个魔鬼,而是个美得令人眩晕的另类人精。   “请多关照。”出于礼节,梅荣久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嚯,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还这么客套干嘛?”   “昨天多谢你出手相助。”   “你昨天的样子好酷。”陈可馨眼珠子几转,望着梅荣久笑道:“我这里只是个普通的休闲庭园,给你这个湖大商学院的高材生安排点什么工作呢?这还真是件难事。我这儿差个办公室主任,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胜任。再说就是你能胜任,也没有一来就上主任岗位的道理。对了,正好棋牌部的李德明经理可能要另谋发展了,你先到他那里熟悉一段情况。”   “具体做些什么工作?”梅荣久心里又冰凉冰凉了。   “这你绝对可以胜任。”陈可馨边说边留意着梅荣久的表情,“说白了就是当茶博士。不过临时有什么应急的事你得还要到这间办公室来帮我处理一下。工资是我这儿管。你到那里大概就相当于官方的挂职锻炼吧。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梅荣久心里凉到了冰点,但还是咬着牙。   “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去年来了个刘方来,也是大学生,好象也是你们湖大的吧?可他没干几天就卷起铺盖不辞而别了。什么时候你觉得干不下去了和我说一声,别像刘方来在背后说我是用导弹打蚊子……”   梅荣久告辞出来,想起张红说的“有好戏”的话,哭笑不得。要是大家问起我在馨怡庭园干什么工作,说出来多难为情,要是家人问,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看来要对付这个霸气的公主还真得使点绝杀。   陈可馨站在窗户边看到梅荣久走出了馨怡庭园,自语道:“好小子,今天这算你过了第一关。取消订婚的事就这么决定了,不管受到多大的阻力,我都认了。但要是你在我这里熬不住,选择一走了,或者成了刘方来第二,那就说明我们之间是有缘无份。” 正文 第9章 热门话题   梅荣久回到刘家湾21号,姚湘君和简哲忙过来打探情况。梅荣久心里憋闷,只说了个大概。   听说陈可馨将梅荣久要到了馨怡庭园,而且是安排他当茶博士之后,姚湘君和简哲两人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简哲到底忍不住,先发了话:“明天我倒要去见识见识,看看陈可馨是怎样一个作践人的公主。”   梅荣久这才勉强笑一笑道:“我们昨天都见过面了。”   “都见过面了?在哪里见的面?”简哲望了一眼姚湘君,更加不解。   姚湘君心里一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但她还是不敢相信:“憨大,难道昨天救你的那位女侠就是陈可馨?而那位女侠又成了你的顶头上司?这是真的吗?你不是走火入魔在编故事吧?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梅荣久这才详细地说起今天报到的情景来。   两人听他说完,这才不得不信。   “憨大,既然你和公司有合同,你不能这么任人摆布,任人宰割,任人欺负。”简哲这时候再也忍不住,替梅荣久愤愤不平,“憨大,你好歹是个大学生,到棋牌部当茶博士?这坚决不能接受,一万个不能答应!”   姚湘君听了,却是另外一种说法:“憨大,我说你是师兄附体你不信。陈可馨一定是把你当作了刘方来的替身,你的命运可能正是刘方来的翻版,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同样是被陈可馨点名要到馨怡庭园,同样是成为她的作践对象。这还只是开始,就这么惊人地相似,后面的事,我真的不敢去想。何去何从,憨大你真的要考虑清楚,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就送上了她的魔爪,成为她的实验品,牺牲品。”   梅荣久听了,并不以为然:“我非常感谢你们俩的关心。但是,麦田你说得太严重了,而夫人你又说得太神秘了。今天的事,我觉得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也不认为陈总有意要捉弄我。就像要熟悉一个机器,从一个螺丝钉开始未必不是一种方法。再说一个企业有什么必要去捉弄而不是去磨练一个员工?我感觉到不过是陈总的领导风格有点个性罢了。你们放心,陈总不是白骨精,她吃不了我。”   “作为朋友,我们这是善意的提醒。”见梅荣久主意已定,简哲又道。   “这我知道。”梅荣久憨憨地一笑,“作为一名员工,没有一上班就提这样那样的要求的道理。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说句老实话,刚刚开始时,我心里也接受不了,也觉得难为情,但我换位一想,也想通了。在这件事上,我再一次感谢你们的关心,同时也拜托你们两位,只能给我打气,不能给我泼凉水。特别是夫人,请你再不要提什么师兄附体的话。我们三个人说说无妨,但其他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的。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信迷信,人家会笑掉大牙的。”说到这里,梅荣久已经完全从先前的难为情之中解脱出来了。他甚至开起了玩笑:“夫人,你这一套不是在吓唬我,而是你自己吓唬自己。”见姚湘君不解,梅荣久又道:“如果我真是师兄附了体,那你住在一个冤死鬼的边上不害怕吗?”一句话说得三个人都笑起来。   正好张红来叫用晚餐,于是三人下楼来。   到了餐桌上,偏张红又撩起了这个话题。   “荣久哥,陈总到底是把分在哪个部门?”   “你猜猜看?”姚湘君接口道。   “陈总这个人谁也号不准。”张红一边摇头一边猜道:“按理,你应该当个总经理助理才对。但她会不会先把你放在哪个部门试试呢?到酒店或者茶社当大堂经理?到KTV或者露天剧场?当然也有可能是到游泳场或者儿童乐园。总不会是到我们客房部吧?”张红猜来猜去,都没有猜中。   简哲见张红猜不到,提示了一下:“导弹打蚊子了,张红你猜破脑袋也猜不到。”   姚湘君心细,见张红还要猜,怕梅荣久心里不好受,只得说白了。   张红听了结果,倒不好怎么说了。只得带着一种安慰的口吻对梅荣久道:“荣久哥,我相信陈总的这一安排只是暂时的。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陈总呢,她是女儿体男儿心,最爱捉弄人。前面也是陆续来过几个大学生,一个个没待多久都走掉了。我们员工背地里都叫她‘刺玫瑰’。”说到这里,张红又想起一件事来,“哦,昨天湘君姐说是一位女侠救了荣久哥,我也没问她长得什么样子,我当时就猜的是她。我们陈总是会国术的,不是她还有谁?”   梅荣久笑道:“张红,你先说这下有好戏了,到底会演哪一出好戏?”   张红只是眨了一下眼,不肯说。   姚湘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张红肯定是碍着自己在场才不说的。   梅荣久早注意到了姚湘君在笑:“夫人,你这一笑是什么意思?”   姚湘君笑一笑道:“我有什么意思?我是在想,说不定陈总真的有些新理论,真的不是作践而是磨练你。只可惜你精心钻研了一向的《把信送给加西亚》,这下子派不上用场了。”   “夫人,话不能这样说,不管从事什么工作,做人的道理是一样的。”简哲这时候也正经起来。   梅荣久道:“既然陈总作了这样的安排,我想一定有她的道理。作为一个员工,应该是要我去适应公司,而不能奢望公司适应我。”   刘明美见梅荣久和简哲都叫姚湘君为“夫人”,感觉有点异样,正要说什么,倒是一向不大爱说话的庄美琴抢了先:“荣久,你是对的,到公司呢,当然要听经理的。”   “憨大,看来你的《把信送给加西亚》真的没有白学。”简哲最后作完总结,一顿饭算是用完了。    与此同时,在陈至信家餐厅里,梅荣久当茶博士的事也成了热门话题。   “可馨,梅荣久报到了吗?”   陈可馨边吃边嗯了两声。   “你是怎么安排他的工作的?”   “嚯。”不待陈可馨回答,陈德全早笑起来:“去年要了个刘方来,让他端了两个月的盘子。今年要了个梅荣久,说不定会换个花样让他端洗脚水。”   “哥,我的事你怎么老要插嘴?你要把自己的事管好了再管我的事行不行?”陈可馨白了他一眼。   “你哥哥是不是猜着了?是到休闲中心当服务生吧?”韩菊如也笑起来。   “这又不是赛马斗狗,他猜得到吗?”陈可馨又白了陈德全一眼方笑道:“先挂在办公室,下去熟悉一段情况再回办公室上班。”   “你又把人家放在哪个部门熟悉情况?”陈至信笑问。   “棋牌部。”   “当茶博士?”   “嗯。”陈可馨说起梅荣久今天报到的事来,边说边笑,说完了还在笑个不停。   “可馨,不是爸要说你。你哪里有多大一点事儿,你按你妈妈的套路守着摊子就不错了。你非得还要个大学生。人家梅荣久是学企管的,有MBA学位的,一个乡下的孩子,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大学生怎么了?有MBA学位又怎么了?书本上的东西一时半刻就能派上用场了?大学生不历练历练就能当个人才用?”陈可馨并不以为然。   “可馨,你说的没错。可是爸问你,当茶博士能历练出个什名堂?再说人家在乌蒙山支教了三年,也不是刚走出校门。爸是怕你又把人家弄成第二个刘方来,这样会影响公司的声誉的,人家会说咱们信达房产不珍惜人才。你知道公司为了把贾次新从中通挖过来花了多大的代价?没有人才不行啊可馨!”   “爸,我知道良禽择木而栖。馨怡庭园庙也不是太小,留不留得人住还要看他是不是一只好鸟。”陈可馨说罢拍拍陈至信的肩膀起身回房时道:“爸,梅荣久不会成为第二个刘方来的。我有信心,也请您放心。”   陈可馨上楼后,陈至信望着韩菊如摇摇头。   “至信,其实咱们的孩子才最需要历练历练。从他们懂事起,就只知道躺在树下等果子往口里掉,而不知道树是怎么长大的。我敢打赌,他们可能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了。”陈至信教育女儿时,韩菊如忍着一言未发,她清楚她一插话的话,这场谈话早就结束了。陈可馨走后,她才有感而发。   “菊如,这番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真不容易。如果不是我亲耳听到,我还不敢相信。人不能忘本。”陈至信边说边望着陈德全。   陈德全放下碗打个招呼又出门走了。   陈至信摇了摇头。   陈可馨到了房间里,想起梅荣久今天报到的情景,还在好笑。但她同时又感到很奇怪:爸爸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一个新来的员工。可是今天怎么这么关注梅荣久?   梅荣久回到房间,踱来踱去,他在考虑一个问题:今天的事儿要是妈妈问起,该怎么和妈妈说呢?   楚西自治州来仪县乌兰乡云雀村,梅建国家。   梅家三正二偏青砖大瓦房坐落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门前一方二三十亩的鱼塘,东边塘边是一溜猪圈,屋后是一山桔林,桔林里养着五彩山鸡。此刻,一家人正在晒场上吃晚饭。象儿不肯吃,往堂屋里跑。他妈妈李爱莲端碗饭赶着喂。电话一响,象儿就去抓,抓着只会喂喂却不会说话。李爱莲接过之后冲屋外喊道:“是他大伯!”梅三定喜形于色望望他爸,梅建国憨憨地笑望着柳春秀。柳春秀忙放下饭碗三步并作两步去听电话。   “荣久,真的是你吗?到长沙了吗?到公司报到没有?”   “妈,我昨天才到长沙,已经到公司报到了。”   “到底干什么工作?”   梅荣久犹豫了一下,还是感觉到难以启齿,但他也不想向妈妈撒谎,只得含糊其词道:“刚来嘛,当然是从事事务性的工作。”   “荣久啊,万丈高楼从低起,不管从事什么工作,都得要认真对待,珍惜工作机会,好好干。”   “妈妈,荣久一定谨遵您的教诲。家里还好吗?”   “托林恩公的福,家里一切都好。塘里的鱼、栏里的猪、后山的桔林来势都好,林子里还养着五彩山鸡哩。”柳春秀乐得合不拢嘴。   “家里都好,我就放心了。您也不必为我担心。”   “妈不是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容易。不过男儿志在四方,妈我也懂。但外面要是扎身不住,家里也不多你一个。”   “妈,我会努力的。”   “荣久,做人不能忘本。你是‘信达学子’,因为公司的资助才完成学业,选择报效公司是对的。另外一件事,这几年要不是林恩公帮助我们搞庭园经济,我们一家人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子。可惜的是林恩公连联系方式也不肯给我们留一个,我们始终不知道他的情况。你在长沙工作,留心打听一下林恩公。我们虽没有什么报答林恩公的,但现在我们也可以带些土特产去探望林恩公,或者请林恩公到云雀村来住几天,表达我们乡里人的一点心意。”末了,柳春秀又叮嘱道。   “妈,我知道。只要有时间,我会去找林恩公的。”梅荣久郑重地点了点头。   柳春秀说完喊梅建国听电话,梅建国听完电话最后又叫梅三定,一家人轮流听了个遍。   梅荣久放下电话,心里更平静了。茶博士就茶博士,我同样能干好。 正文 第10章 屁颠屁颠   早晨,梅荣久正对着穿衣镜里瞧着自己理了发着了黑色新T恤的形象,姚湘君和简哲进来了。   “憨大,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这一打扮,人是帅气多了。只可惜你们公司,特别是你们那个什么陈总有眼无珠,让你当个茶博士,实在是委屈了你。”简哲摇头笑道。   “麦田,我们昨天说得好好的,应该给憨大打气才是,一大早的,你怎么能说这些丧气话呢?”正在帮梅荣久整理着衣领的姚湘君白了他一眼。   “夫人,不是我要这么说,想起这件事来,我就为憨大鸣不平,而且实在是因为憋不住。”   “存在就是合理,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麦田,你何必这样神经过敏?”梅荣久憨笑着,“我自己心理上都调试过来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好,我不说了。夫人,憨大上班,你把他打扮得这样帅气,等我上班时,看你又有什么更出采的表现。”简哲道。   “那要看你自己怎么出采了。”姚湘君道:“你昨天不都说无功不受禄吗?”   “哦,那我今天还得好好表现表现。”   “陪我报个到是你的福气。”姚湘君摇着头,“粟米大一点事,不算。”   三人说说笑笑出门,正碰上郝嫣红和郑萍兮也下楼,两个人都打扮得相当新潮,洋气。   “你们好!”梅荣久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让在一旁。   郑萍兮勉强一笑:“是你啊?”   郝嫣红看了看梅荣久的发型对郑萍兮道:“这是你操刀的吧?”   郑萍兮点点头。   见她们出了院门,姚湘君问简哲:“美容师旁边是谁?”   “听张红说过,是月亮岛的歌星,叫郝嫣红。”   “她和我们好象不是一个道儿上的。”姚湘君边走边笑道。   三人下楼,梅荣久向在厨房里忙乎着的刘明美和在小卖部里的庄美琴打了招呼才出来。   庄美琴笑简哲道:“简哲,你看荣久每天进出都打招呼,多有礼貌。”   “妈,不用您提醒,我会向憨大多学点的。”简哲知道他妈妈要说什么,抢先说了出来。   刘明美恰巧听见,出来望庄美琴一笑。   三人来到巴士站。梅荣久去上班,简哲陪姚湘君去报到。   “祝你有个新的开始!”姚湘君向梅荣久挥手道。   “你也一样!”梅荣久笑一笑。   梅荣久赶到棋牌部,正碰到李德明经理。   “经理早!”梅荣久点头施礼。   李经理打量了一下梅荣久,也点了点头。看着梅荣久一一和同事打着招呼,李经理感到很新鲜。这小子,陈总让他当个茶博士,他还当那么回事儿。   来到工作间,梅荣久就脱下T恤,换上了胸前背后都写着“茶”字的工作服,开始忙碌起来,摆桌子,清洗茶具。陈强和赵武两个小鬼见来了新人,彼此递个眼色,乐得事事躲在后面,遇事一味地支使梅荣久。九点多钟,陆续有客人来。到十点多,树荫下,包房里都客满了。棋牌部二男三女共有五个茶博士,五人之中平常都是两个男生为主给客人续水的,由于两个小鬼时不时躲到徐姐的小卖部里吹空调,梅荣久拎着个茶壶,一会儿到树荫下一会儿到包房里,围着几十个茶桌忙得屁颠屁颠。三个女生瘦高个的辛桐、矮胖的阿乐、黄毛小万反倒在一旁好笑。梅荣久也不计较,只要听到哪里有叫唤就跑步前来续水。   赵武虽然个子高,但胆子小。想偷懒又怕李经理看到,不时朝外边瞟着。   “瞟啥呢?李经理神不了几天了,他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陈强给他打气道,“就是李经理问,我们可以说是梅荣久他自告奋勇的。”   徐姐笑陈强道:“矮人心多,一点不假。”   陈强吐了吐舌头,笑道:“新来的是要多干点活儿。我们不都是打这么过来的吗?”   徐姐又一笑:“你们可别欺生。人家是陈总的人,是下来熟悉情况的。就是李经理不干了,棋牌部经理还轮不到你们,要是他当了经理,到时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嫩崽嫩。”陈强笑得前仰后合,差点笑岔了气,“徐姐,你开玩笑也太离谱了吧?明明是个刚出道的打工仔。他当经理,我不要当董事长了?”一句话惹得赵武也笑个不停。   “笑你个头!”徐姐止住笑,白了陈强一眼,“人不可貌相。你们细伢子晓得个屁。说不定人家是下来镀金的。听说是个大学生,哪像你们这些逃学生?”一席话说得两个小鬼只有傻笑的份。   临近中午,梅荣久已是腰酸腿疼。张红过来邀他午餐时,他像见到救星似的。张红问他累不累。他憨笑着,说不累。走在去餐厅的路上,他很想伸胳膊动腿活动一下筋骨,但还是强忍着了。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憨大你不能示弱!梅荣久一怔,那声音仿佛就是师兄的。想起陈可馨昨天说的“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去年来了个刘方来,也是大学生。没干几天就卷起铺盖不辞而别了。什么时候你觉得干不下去了和我说一声。”梅荣久憨憨地笑了,师兄,我放心,我会把握自己的。   陈可馨有意到棋牌部看了一下梅荣久的工作情况,不过围着茶桌一路小跑忙得屁颠屁颠的梅荣久没有发现。梅荣久时而一路小跑像阵风,时而走着金莲步像古戏里的丫环小姐,有时拎着个茶壶,有时托着茶盘,虽然他在不断地调试姿势,但难免还是有点别扭,甚至滑稽。   陈可馨返回办公室的路上,想起梅荣久端茶送水忙得屁颠屁颠时的样子,窃笑道:“梅荣久,你真沉得住气呀,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临下班时,李德明接到陈可馨在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李经理,梅荣久今天情况怎么样啊?”   “这个人挺实在的。”李经理把早上见面时的情况说了一遍笑道:“陈总,这小伙子倒还很有教养的。”   陈可馨放下电话,笑一笑道:“梅荣久,你这不是装出来的吧?”   梅荣久最后一个下班。出园门后,他并没有急于乘车,而是绕进树林子里舒展了几下身子。坚持,坚持,再坚持!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他活动了几下,瞅准一株老松树擂了一通,边擂边吼,闷吼几声,直到拳头生痛,松树皮开肉绽,松针纷纷飘扬,自己也出了一身臭汗,把一天的郁闷发泄全出来,心情才好了一些。等重新回到路上时,他又显得步履矫健,精神抖擞了。   中午,陈可馨回到家里,家人正等她吃饭。   陈至信问起梅荣久今天上班的情况,陈可馨忍笑不住:“太搞笑,太滑稽了!”说着说着,索性就把饭碗当起茶壶茶盘,学起梅荣久那屁颠屁颠的样子来,逗得一家人都笑起来,韩菊如、陈德全自不必说,连唐妈都笑了。   陈至信笑了笑,又很严肃地对陈可馨道:“可馨,人家任劳任怨,那么敬业,你倒取笑人家,这不行的。”   陈可馨听了,噘着个嘴道:“爸,梅荣久不过是个新来的,普普通通的员工而已。我昨天就要问您的,您这么关心他,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韩菊如听陈可馨这么说,望了陈至信一眼。   陈至信道:“可馨,你是老总,以捉弄下属为乐事,这是不对的。人的社会地位虽然有差别,但人格上是平等的。爸爸不说你,谁说你?”   陈可馨不以为然,回到房间,又打电话给嫂子朱淑倩,姑姑陈至臻,说起梅荣久那屁颠屁颠的样子,她总是笑。朱淑倩不好怎么说这位小姑子,只得陪着她笑,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陈至臻放下电话,皱起了眉头。自语道:“可馨,你什么时候长得大呀?就是你爸爸不说你,姑姑也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陈可馨放下电话,仰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回想起梅荣久那屁颠屁颠的形象,丌自还是笑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