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除了死,没有其他选择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到大元帅身边卧底!” 严厉冷酷的呵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死牢里,两名精装魁梧的禁卫挥舞着手里沾了辣椒水的长鞭拼命抽打着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她的一袭白衣已经沾污,斑驳的污泥和血迹使她绝色的容颜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我……我冤枉……我是冤枉的……” 墨如珑哆哆嗦嗦地争辩着,她的嘴唇发紫,连续三日的严刑拷打,她恨不能现在立马就昏过去就不会感到全身传来的剧痛。但是大内禁卫的刑讯的手法非常老辣,每一次她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就有一盆冷冰冰的水兜头浇下来,使她无法不清醒。 “他妈的还嘴硬!”禁卫啐了一口,骂骂咧咧,“你这是何苦呢?老实告诉你,你在这里撑着也没有用,就算你是元帅的夫人,但这通敌叛国的大罪元帅躲还来不及,怎么还可能救你。识相点就认罪画押,我们会让你上路的时候少受些苦。” 墨如珑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水,嫣红的血线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了下去,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她还是执意坚持的。当初曾经对月盟誓,一生一世生死不弃,衡之绝对不会抛弃她,他一定会相信她的,她没有背叛他,更没有里通靖国!虽然她出身于靖国,但是从她决意私奔到萧国追随顾衡之的时候就已经和靖国没有任何瓜葛了! “我……没错……我不会认罪的!” “妈的,老子就不信撬不开你的嘴!”禁卫看她还不肯就范,勃然大怒,扬起长鞭就是一顿狠打。 “啊——” 墨如珑惨叫一声,皮开肉绽。 “住手!” 忽然前面传来喝止声,墨如珑一个激灵,这个声音她熟悉的很,是她的贴身侍婢宝珠。墨如珑心里欣喜,撑起精神来对宝珠喊:“是不是……衡之来救我了?” 她就知道,她的衡之是不会弃她于不顾的。 宝珠鄙夷地看了看满脸血污的墨如珑,语气嘲讽地说:“是,夫人,元帅他现在在外面等着你呢,你赶紧跟奴婢走吧。” 说完,宝珠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令牌朝禁卫晃了晃,墨如珑眼前全是鲜红的血,心想可能是顾衡之的元帅令牌。 几乎是被禁卫丢上停在死牢外的马车,墨如珑却毫不在意,她只是非常雀跃,顾衡之来救她了,虽然有些晚了,但是她依旧心存感激,虽然是被人诬陷,但是她毕竟是靖国出身,皇帝的猜忌一定非常重,顾衡之一定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她救出来的。 墨如珑连日受折磨精神不济,在马车里颠簸了几下就昏睡过去。直到她重重地摔在寒冷的雪地上,墨如珑才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眼前是一双银白色的长靴,上面缀满了金丝银线,往上一瞧,墨如珑尖叫了一声。 永平公主轻蔑地抬了抬嘴角,伸脚在她的脸颊上踹了踹:“居然醒了?本宫还以为大内禁卫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拷打,你那弱柳扶风的模样早就被打死了。没想到,你的命还挺硬!” 最后几个字,永平公主说的咬牙切齿。 “怎么是你,宝珠呢?衡之呢?”墨如珑有点惊恐,她之前听到一些流言:永平公主看上了护送她从护国寺回宫的元帅顾衡之,想招他为驸马。 永平的脸色在听到“衡之”二字的时候变了变,优雅地在墨如珑跟前蹲了下来,修长白嫩的手指划了划墨如珑的脸:“衡之?叫得真亲热啊,衡之是你这贱婢该叫的吗?” 一阵火辣辣的疼从脸颊上传来,墨如珑叫了一声,看到雪地上低落的鲜红血迹,永平嫌弃地看了看尖锐指甲上沾到的血,站了起来,俯视着墨如珑:“你叫衡之也没有用,你里通靖国,差点害死顾衡之,你以为他还会救你吗?不要痴心妄想了,我要是你,就会为了他,自尽!省得连累他被父皇怀疑。” 墨如珑倏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衡之的意思?” 她颤抖的声音让永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显得非常阴森。笑够了之后,永平俯身一把提起虚弱的墨如珑,然后用手轻轻一指远处:“你看那是谁?” 墨如珑顺着那方向一看:白衣黑发,如玉的面庞,英气飒爽,即便是离得再远,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是她的夫君——萧国大元帅顾衡之。 “所以你现在懂了吧?”永平附在她耳边悄声说,“衡之他根本不想看到你,你害得他被父皇收回兵符,害得他全家被关押调查,如果不是本宫在父皇面前保他,他一代英杰就要被你这个祸水给害死!” 不!她没有! 墨如珑踉跄得地往顾衡之的方向跑,她要向他解释她绝没有背叛他,只可惜她的声音那么虚弱,只有近在眼前的永平可以听到。 “哈哈哈,本宫说你蠢,你果然是个蠢货!”迎面的一耳光将墨如珑打翻在地,她险险稳住身子,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簌簌的积雪松动,显得更加危险。永平横在她的面前,低着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墨如珑,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是衡之想要你死!是你的夫君顾衡之要你死!你明不明白!你死了,衡之才能继续当万人之上的大元帅!你死了,顾家才能永葆圣宠!” 正文 第2章 死里逃生 这……不可能! 墨如珑忽然横生出一股力气,她猛地站起来推开挡住她的永平往顾衡之的方向跑去,嘴里喊着:“顾衡之!我……”但是,就在她开口的瞬间,她看到那个远远伫立的身影决然地离开了,那么坚决,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这下你相信了吧?”永平得意地笑着,“不要再挣扎了,要你死不单单是本宫这个元帅夫人的意思,也是衡之的意思,你就遵命吧。” 元帅夫人? 墨如珑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永平,薄唇发紫:“你……你说什么?” 永平冷笑着走到她跟前,一字一顿:“衡之已经答应父皇的指婚了,本宫七日之后就要风风光光下嫁元帅府了。所以,本宫怎么能容许你这个贱婢挡在本宫面前碍眼呢。墨如珑,你霸占顾衡之够久了,给本宫腾地方吧!” 猝不及防地,永平双臂将墨如珑往后一推,墨如珑甚至来不及反应,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栽倒,下意识地双手攀住唯一能抓到的一根枯木,墨如珑拼尽力气往上爬,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要当面问顾衡之,当年同生共死的誓言呢! “贱婢,去死吧!” 手指传来钻心的剧痛,墨如珑惨叫一声,悬崖边上永平公主手持滴血匕首的画面在她眼前飞速闪过。一阵疾风刮过,她重重摔在山石上,一腔血水涌上喷出,墨如珑只觉得全身骨头尽碎,天地归于无边的黑暗…… 我恨…… 冥冥中,这是徘徊于墨如珑脑海唯一的语言。 “三小姐!三小姐你醒醒啊!” 嘈杂的人声纷乱的脚步,墨如珑觉得自己全身沉甸甸地,好像身上压了千斤巨石。她睁不开眼,只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嚎哭,她撕心裂肺地喊着。 身体被人拼命地摇晃着,那个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响,周围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这母女俩都是不省心的主儿,娘背着夫君偷人,女儿就偷嫡小姐的金簪子。呸,真不要脸,死了也是活该!” “就是,什么样的娘就能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来,难怪老爷从来都不管她的死活,我觉得老爷的脸都要被她们丢尽了!” “没错,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主儿,赶紧都跳河自尽好了!” 她们……在说谁? “都在这干什么呢?”淡淡清雅的声音传来,是个好听的男声,清冷温雅,是个年轻的男子。 墨如珑觉得死死抱着她的那个力量消失了,随即听到那个嚎哭的女人大声哭喊求助:“大公子,大公子,大公子你总算回来了!我求求你救救锦儿!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我求求你救救她!” 短暂的沉默,墨如珑胸闷地皱了皱眉,冰冷的唇上忽然贴上了一片温软。 清新的气息源源不断地送入她的口中,几乎是本能般的墨如珑迎上去汲取起来,片刻之后,一双有力的手按上她的胸口,娴熟的按压,使她的呼吸顺畅起来。 极力睁开眼,一张好看的男子脸庞映入她的眼帘,尤其是那双眼梢带笑的桃花眼,使他满脸都是风流邪气。 “你……” 开口之后声音艰涩,墨如珑刚要说些什么,旁边一个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就朝她扑了过来,抱住她继续嚎啕大哭:“谢天谢地,三小姐啊,你可吓死我了!” 年轻的男子看了抱在一起痛哭的她们一眼,微微抬了抬长眉,开口:“既然锦儿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告辞了。绣娘,你别担心,回去后煮些姜汤给锦儿喝驱寒就是了。” 名唤绣娘的中年女子感激地点点头,简直就要匍匐在地了:“谢谢大公子救命之恩,谢谢大公子救命之恩!” 年轻的男子摆摆手,看了一眼绣娘怀中全身湿透的少女,十四岁的年纪完全继承了她母亲非常有特色的异域容貌,肌肤如雪,发乌如墨,一双烟金色的丽眸懵懂无知。解下自己的外裳盖在她身上,年轻的男子转身潇洒离去。 墨如珑茫然地看着四周:“这……是哪里?”抬头看了一眼紧紧抱着自己的中年女人,她又问:“你,是谁?” …… “温如锦那个小贱人没有死?” 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温如意一身白狐狐皮做的袄裙躺在软榻上,听到丫鬟妙言急匆匆回来传话:温如锦被人从水塘里救起来了,这还不算,眼看她已经没气了,绣娘哭得号丧似得,哪知道这动静把大公子温中棠惊动了。 “所以大哥救了她?” 温如意觉得不可思议,精致的面容上满是诧异:“大哥不是这种好管闲事的人,他怎么会救温如锦?这小贱人真是命大,本想着她一死,那些事情就没人知道了,结果……” 妙言见温如意急了,急忙宽慰她:“大小姐别急,虽然温如锦那小贱人没死,但是她失忆了!” 正文 第3章 新的身份 温如锦躺在床榻上,旁边放着绣娘给她熬的姜汤,距离她落水已经过去三日,但是绣娘依旧每天给她熬一碗姜汤逼她喝下去。 “小姐,你今天觉得怎么样?”绣娘忙活完了厨房里的事,急忙跑回屋子里来询问温如锦的身体。 短暂的沉默后,温如锦回她:“我很好。”便再也不说话了。 绣娘心疼得看着原本就十分懦弱胆怯的温如锦,自从她跳水自尽后就更加不喜欢说话了,天天就这么坐在床榻上,看着外面,不言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为了宽慰她,绣娘把这几天的话又说了一顿:“三小姐,我相信你不会去偷嫡小姐的金簪子的,我知道你的为人,不要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你要振作起来啊,不要再像那天那样吓唬我了啊。”说着,绣娘又开始抹泪。 温如锦咬了咬唇,伸出手去拍了拍绣娘的肩膀:“我知道,你别担心。” 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进进出出忙前忙后的女人,温如锦心情非常复杂,因为她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叫墨如珑,而不是温如锦。但是,当她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现在的脸庞的时候,她吓坏了,同时也渐渐知道了一个事实:她借着温如锦的身体,复活了! 而真正的温如锦,可能已经死在了那水塘了,灵魂飘散,她才得以重生。 她,重生了! 眼前纷乱的飘过无数的人和无数的事,最后定格在那个风雪大作的夜晚——高高在上的永平公主,决绝薄情的顾衡之。 眼波流转,视线停在柔弱沧桑的绣娘身上,温如锦心里叹息一声:同样也是一个无辜的女人,温如锦身体里残留了些微的记忆,其中就包括眼前这个沧桑的女人,她叫阿绣,年纪大了之后大家都叫她绣娘,是温如锦生母锦绣的侍女。后来温如锦离奇失踪,大家都说她是跟野男人跑了,温旷世雷霆大怒,将阿绣贬到厨房做厨娘。自此之后,阿绣就一直照顾着她这个不受父亲待见的庶女,任劳任怨。 “三小姐,别想太多了。”绣娘试图安慰她,“我给你讲些稀罕事吧。” 不想拂了她的面子,温如锦轻轻点了点头,一边端起姜汤来喝,一边听着。 “咱靖国西边的萧国最近发生了一件大喜事,萧国的大元帅顾衡之迎娶萧国长公主永平,那排场可大了,据说顾衡之铺了百里红帐迎接长公主,一直从皇宫内公主的寝宫铺到了萧国京城永安的城外,而且左右开道撒的都是金豆子呢。我听人说,顾衡之许诺了长公主一生不纳妾,天底下这么痴情专情的男人可不多了。”绣娘自顾自说着,没有注意到温如锦的表情。 紧咬着唇,温如锦嘴里沁出一股血腥气,双手死死地握着手里烫手的碗,仿佛全身的感觉都没有了,只有耳朵里传来的绣娘的声音:顾衡之原先有个夫人,据说是个细作,被永平公主发现后畏罪自杀了,顾衡之感念公主的恩德,所以许诺她一生不纳妾,一生一世一双人。 五脏六腑都被揪到了一起,温如锦张大嘴喘了几口气,汹涌而来的恨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了。“哐”一声,碗掉在地上,汤汁溅了一地,绣娘惊叫一声跳起来,这才发现温如锦脸白的像纸,全身都在颤抖,嫣红的血线涌出嘴唇,滴答滴答落在被子上。 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如锦心底里哈哈大笑起来,当年顾衡之也这么和她说过,如今却一字不差一字未改就说给了永平听。 “三小姐,你别吓唬我,你怎么了啊?”绣娘急得团团转,自从锦儿被救起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得。那天她醒来说不认识自己,现在又忽然变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脑子里呼啸着的全是她被永平推下山崖那晚发生的事,还有她坠落山崖时那种绝望和无助,最后她全身一震,那种粉身碎骨的感觉席卷而来,简直要把她吞噬掉了,她觉得自己每一寸骨头都疼,疼得她大汗淋漓,牙关都在颤抖。 “三小姐!”绣娘急得叫了起来,“你怎么了你告诉我!我,我去叫大公子过来看看!” 温如锦听不清绣娘在说什么,只觉得全身都疼,眼前一阵发白一阵发黑,她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喃喃呻吟:“疼……疼……” 不知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温热的怀抱环住了她,温如锦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又看到了那日落水被救起后第一眼看到的男人。 “温……中棠?” 她呓语,她记得绣娘说起过,那个救她的男人是温府的大公子温中棠,也是她的大哥。 温中棠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不动声色地问:“你叫我什么?” 正文 第4章 复杂的温家 “你叫我什么?” 清雅的声音一传到温如锦的耳朵里,她忽然一个激灵清醒了:对啊,她怎么能叫自己大哥的名讳。虽然她是死了的墨如珑,但是她更是还活着的温如锦。她还活着,方才的那些都是刻在她灵魂上的回忆,魂不死,则恨不忘!她恨,恨顾衡之的负心薄幸,恨永平设计陷害,更恨自己的软弱无能! 现在老天给了她一次新的机会,她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墨如珑也好,温如锦也罢,这一世她再也不要重蹈覆辙受人欺凌。前世她为了爱而活,今生她要为了复仇而活,她要把那些胆敢欺侮她玩弄她的人,一个个踩在脚下!她要让他们知道,她是从地狱里侥幸逃脱的鬼,是带着血带着恨复生的鬼!这一世的温如锦,一定要活得猖狂! “大哥莫怪,妹妹我糊涂了。”眼中的迷茫惊恐褪去,温如锦烟金色的丽眸映照着阳光看起来光华灿烂。 温中棠的心鼓噪了一下,被他又压了下去:“现在记起来了?” 慢慢推开温中棠的怀抱,温如锦心里飞快地算计着:虽然温如锦的身体里残留了她一部分临终前的记忆,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温如锦,许多事情完全不知情,如果贸贸然回答难免露陷。反倒不如将错就错,用失忆把这一切搪塞过去。 “没有完全记起来,”温如锦丽眸里堆满了落寞,看起来非常柔弱无助,“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绣娘告诉我一些府里的情况,免得我不知轻重得罪了什么人。” 嘴里这么说着,温如锦却在脑子里迅速搜寻着温府的情况:全靠她前世的记忆,才能让她不至于露出马脚来。她前世毕竟是靖国神医世家墨府的嫡小姐,自幼就跟随父亲神医墨远山接触过不少达官贵人贵妇千金。在靖国京城百靖,能够拥有这么一座宏伟气派的府邸的温老爷,估计只有靖国丞相温旷世了。而温如锦,应当是最不受温旷世喜爱的三女儿,一个侍妾生下的庶女。 温中棠微微点了点头,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绣娘来找我,说你病得厉害,我原本是过来给你送些药的,冬日寒冷,你落水势必要着凉的。现在药送到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果真是放下几包药就离开了。 温中棠,丞相温旷世的嫡长子,母亲已故,是温旷世唯一的儿子,也是非常得力能干的心腹。温旷世虽然官居丞相,但是温府也自己经营着一些粮庄酒楼产业,是温家的祖产,现在都由温中棠打理。 只是,这温中棠为何对这个不受宠爱的三妹如此关注? 温如锦不明白温中棠的想法,按理说他自打出生就受尽宠爱,在温府的地位仅次于温旷世。这样尊贵,对卑微的她和绣娘却屡次照拂?这也太奇怪了! 坐得实在烦闷,脑子里的疑问也越滚越大,温如锦起身下床想要活动活动,就在她站起的瞬间,眼角余光扫到窗外有人矮着身子鬼鬼祟祟地偷听。她一动弹,那人仿佛受到了惊吓,身子弹了一下,反倒是露出马脚。 一个卑微到几乎和丫鬟一般地位的庶女,到底是什么人在惦记? 温如锦佯装不在意地往窗外瞟了一眼,烟金色的眸子一眯:那不小心露出的半截红梅花瓣样式的绣花十分眼熟,温如锦脑海里飞快闪过几个破碎的片段。 一个艳阳高照的冬日午后,温如锦帮着绣娘去后门挑菜,准备晚膳。经过已经过世的前夫人的院子时,听到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一时好奇她就走了过去:自从前夫人过世后,爹怕触景生情就把这里给封了,平常根本没人敢进来,就连大公子都不过来走动,谁这么大胆子在这里面嬉闹。 悄悄走近了,踮起脚尖往里面一瞧,温如锦吓得差点蹦起来。就在她转身想要尽快逃走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传来呵斥声:“谁在那?” 慌乱中,温如锦朝后看了一眼,一个俏丽的丫鬟站在那里横眉立目地瞪着她,一身红梅样式的绣花,是嫡小姐温如意的贴身丫鬟妙言。 甩了甩头,一幅难堪的画面涌进脑海,温如锦纤细的眉高高扬起:她似乎知道,到底是谁一心想要她的命了! 正文 第5章 复仇的计划 你对我不仁,休怪我无义! 脑子里浮现出的朦胧真相使温如锦十分愤怒,她前世被男人利用抛弃,今生又被亲姊妹设计谋杀,这种种不公怎么全都砸到了她的头上! 老天不帮她,她也要自己帮自己! 心中沟壑翻转,温如锦轻抬朱唇一笑:温如意做了那伤风败俗的龌龊事,还想杀她灭口,她是断断不能任人宰割的。对温如意的反击,就从门外这个鬼鬼祟祟的人身上开始。 筹谋好了一切,温如锦反而振作了起来,手旁还放着温中棠送来的药——他非常细心,每一副药都分门别类地包好,上面还标注了服用的法子,字迹清雅,和他那邪气风流的容貌倒是不同。 瞟了一眼窗外还依旧猫着腰偷听的人影,温如锦暗暗将手旁的药包拆开一个来,这是一包温补的药,没有多么奇特的药性。温如锦抿抿唇,将药包外标注的纸和一大半药粉丢进了面前的火炉里烧成灰烬,然后将剩余的一小包药包好揣了起来。 准备好了一切,温如锦穿好衣裳动身去找绣娘,温中棠说是绣娘跑去找他的,可这都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她还没有回来。瞧了瞧外面的日头,眼看着就要到准备晚膳的时辰了,绣娘是厨房里的厨娘,怎么还没有回来? 带着满腹疑问,温如锦出门去找绣娘,谁知她几乎寻遍了整个宅院,都没有看到绣娘的身影。 绣娘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温如锦焦急地寻找着她,终于在她第二次经过丞相府后花园里那条几乎要冰封住的瑶荷塘时,她看到塘水的浅水处歪着一个人影,熟悉得让她心跳都加快了。 “绣娘!”嘶喊一声,温如锦急忙跑了过去,脑子里却是异常冷静地想着眼前这一幕:绣娘脸色雪白几乎和塘中的冰雪融为一体,五道鲜红的手指印在她两侧的脸颊上高高肿起,嘴角的血迹凝固住了,绣娘整个人有半截身子栽进冷水里,神智已经不清了的样子。 温如锦顾不上自己也正身子虚弱,扑进塘水里拽住绣娘的衣袖拼命往岸上拉拽,绣娘冻得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地任由温如锦将她半拖半拽地拉了上去。来不及检查绣娘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痕,温如锦将绣娘已经冻成冰的外裳除下,紧紧抱住绣娘,努力用自己身上残存的温度给她取暖。 “大夫人大小姐,奴婢……奴婢错了,……你们,你们不要责罚三小姐……不要……” 昏迷里的绣娘还在喃喃自语,眼角凝固住的泪渐渐沾湿滚下来,温如锦抱着绣娘的双臂越来越紧,握着的双拳也越来越紧:温如意不单单不放过她,就连无辜的绣娘也要赶尽杀绝! 看来,不给她一个下马威,温如意是不把她和绣娘除掉不会收手了! “哎呀,可让我找着了。”眼前忽然闯过来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女人,温如锦一抬头,那女人边喊边骂唾沫横飞,“阿绣,我看你这臭娘们是活得不耐烦了,这几天借着那个臭丫头生病老是偷懒我也就不说了,今天倒好,老爷夫人们都要用膳了都见不着人影!赶紧给老娘我起来干活,别在老娘面前装柔弱!” 温如锦认识眼前这个粗鲁的女人,她是厨房管事的田大娘,素来嚣张厉害,没少欺负过老实的绣娘。 低头一看绣娘神色痛苦,温如锦抬起头来对田大娘道:“绣娘病了,今天晚膳我替她干活。” 田大娘不屑地看了一眼温如锦,嘴角撇了撇:“呦呵,奴婢刚刚没有瞧见原来三小姐也在这,厨房里都是些杂活脏活,哪里敢劳动三小姐呢。而且小姐你身子骨不好,万一奴婢没有拿捏好轻重,小姐你死在我们厨房就不好了。” 咬了咬唇,温如锦忽视掉田大娘的讥讽,神情坚定。这次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借机给温如意一个教训,不管是为了绣娘还是自己,她都必须去厨房一趟。 “田大娘放心,该做的事我一样都不会少做,该干的活我一定不会比其他人少干。”顺手解下耳朵上的翡翠坠子,这大概是她最后的首饰了,塞进田大娘的手心里,“绣娘实在是病的不轻,她就算勉强到了厨房也帮不上忙,不如让我去。不过,万一大夫人知道了一定责骂绣娘,请大娘替我保密。” 田大娘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肥厚的手掌一握将那两枚精巧的翡翠坠子收了回去,斜眼瞧了瞧温如锦和绣娘:“快点儿。” 正文 第6章 圈套 没有人肯帮忙,温如锦几乎是硬拽着神智昏迷的绣娘回到他们那个破落的小屋,手脚麻利地将她身上湿漉漉的里衣除去,温如锦翻遍了屋里的箱子也只翻出一件颜色暗沉的旧衣,顾不上许多先给绣娘换上,然后赶忙将还半温的姜汤给绣娘喂了下去,服侍着绣娘躺下歇息,温如锦的额头上已经汗湿了一片。 抬头看一眼外面的天色,田大娘估计要骂街了,温如锦一口水也没有来得及喝急急忙忙出门往厨房赶。果然,她刚一踏进院子里,就是田大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我呸,你个小蹄子,给你脸你还长脸了是不是,磨蹭到这会儿子才来,还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寒酸样。” “绣娘受了风寒,我照顾她歇息了才过来,是我错了,余下的活我全做了,大娘你赶紧歇着去吧。”温如锦不想和这个满嘴粗脏言语的女人多纠缠,草草服了个软,就扭头进厨房了。 转身拾掇最后一道素汤的时候,温如锦嘴角微翘:那个妙言果然还跟着她。 将炉火里的焦炭拨拉了几下,温如锦听到田大娘骂骂咧咧离开厨房的声音——饭厅里的晚膳用得差不多了,大夫人有饭后饮一道素汤的习惯,据说是她的脾胃虚寒才养成的习惯,看来田大娘觉得让她准备一道素汤没什么问题,就先去歇着了。 揭开火炉上的搪瓷盖,温如锦不动声色地将怀里那捂了许久的纸包掏出来,故意神情紧张地往前后左右望了望,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与其被你们逼死,不如毒死你们,大家一了百了!” 迅速地将那粉末搅拌进素汤里,温如锦刚要盖上盖子,就听到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喊了起来:“来人啊,有人投毒要毒死老爷和夫人!” 温如锦猛地一转身,神情慌张不已,手里抓着的纸包还未来得及扔。躲在暗处一直跟踪她的妙言生怕她跑了似得,高喊一声冲过来将瘦弱的她一把按在灶台上,跳跃的火苗烧灼在眼前,妙言那洋洋得意的眼神里映着熊熊燃烧的火焰,就像看着蝼蚁一般看着被她摁住的温如锦。 “好啊你个下贱胚子,居然敢在夫人的素汤里下毒!” “你不要污蔑我,我没有!”看妙言果真上钩,温如锦照着自己的计划继续。 妙言咬着牙咧着嘴:“哈哈哈,还说你没有,我在你后面看得真真儿的,你刚刚把一包东西倒进了夫人的素汤里,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待会儿我就把你押到夫人面前认罪受罚!”说着,妙言那得意劲儿藏也藏不住:“到时候,看大公子还能不能救你,这一劫,你别想逃过去!” 温如锦看着她,轻声道:“我说了我没有,你可别污蔑我,若到时候这素汤里没有毒,小心大夫人责罚你。” 妙言心里得意,想着自己为大小姐立了一功,捉住温如锦这一个投毒的大错,给她安一个弑亲的大罪,到时候可就是白绫一条或毒酒一杯。只要温如锦一死,大小姐的秘密就保住了,那她可就是大小姐的大功臣了! 温如锦看妙言那嘴角压都压不住的笑容,心里一阵冷笑:温如意的这个奴才忠心倒是忠心,可惜脑子笨了点儿。她定要当着温府上下的面挫一挫她的嚣张气焰,就当是打狗给温如意看! 妙言那一声高喊果然引来了温府里的护院,温府是丞相府邸,温府里的护院也都是靖国皇帝特意从京畿卫里挑出来的高手,精装威武的大汉按照妙言的吩咐,将温如锦五花大绑着,一路拖到了饭厅里。 “胡闹!”大夫人易知柳正和女儿温如意说着话,心里还疑惑这厨房最后一道素汤怎么迟迟不来,刚想打发人去问,就看到妙言领着一个威武的大汉大喇喇走进饭厅,那大汉手里还拽着形容狼狈的温如锦。易知柳脸色微变,双眼一瞪,喝问:“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妙言急着邀功,指着温如锦对易知柳和温如意道:“大夫人大小姐,这个贱婢在大夫人的素汤里下毒!” “什么!” 饭厅里用膳的几位夫人和小姐也都惊骇地朝温如锦看过来,温如意脸上窃喜的神色疾闪而过,她赶忙站起来走到妙言身边追问:“难不成你看到了?可不要冤枉了三妹。” 妙言赶紧点头,指着温如锦道:“奴婢见素汤迟迟不来就自作主张偷偷跑去厨房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结果就看到她把田大娘支开,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来全部都倒进了大夫人的素汤里,还嘀咕什么大夫人要逼死她和绣娘,要死大家一起死!” 素来沉稳端庄的大夫人气得直哆嗦,拍案而起:“混账东西!你那不知检点的娘果然生不出什么好东西来!” 正文 第7章 圈套中的圈套 “娘,你消消气,兴许是妙言看岔了眼。”温如意笑得端庄娴雅,就和这温府里上上下下对她的评价一般:蕙质兰心美貌端庄。也恰恰是因为这样,靖国皇帝才将她指给了太子景燃。如果不是温如锦还依稀记得她当日赤身裸体和另一个年轻男人滚在一起,她断然就要被温如意这表面的高雅给骗了! 妙言急忙摆摆手,将手里端着的那锅还冒着热气的素汤放到桌上,另一只手将从温如锦那抢过来的纸包递给温如意:“大小姐,奴婢可是亲眼所见,这两样就是物证。” 温如意捏住那纸包凑近了闻了闻,脸色登时就变了。 “如意,怎么了?果然这下贱胚子给我的素汤里下了毒?”易知柳看自家女儿的脸色凝重,不免怒气更盛,看向温如锦的眼神更加不善,“难不成你这小蹄子是记恨如意揭发你偷盗,哦对了,还有今日绣娘粗手笨脚被我罚去池塘里站了半柱香的事情。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 温如锦冷着脸听她们谩骂,心里嗤笑着这些看起来端庄娴雅的贵妇和千金小姐,她们穿的有多么光鲜,心底就有多么肮脏和虚伪,就像萧国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永平一样令人憎恶! “娘,这纸上的确是有药的味道。”温如意心中狂喜,她原先还苦恼有大公子护着,该如何不动声色不引人怀疑的除掉温如锦,谁知她竟然自己沉不住气送死,真是老天助她。“不过三妹到底是爹的女儿,我们不能这么草草定了她的弑亲大罪,还是问明白的好。” 温如锦面无表情地看着温如意在她面前演戏,端的是唱作俱佳,跟戏台子上的名角似得,只可惜温如意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就算略通岐黄,也比不上她自小就长在神医世家,那一味草药味道与毒药断肠子极为相似,但是药效却恰恰相反,温如意果真一步步踏进她的圈套里。 易知柳听了温如意的话,转脸瞪了温如锦一眼,喝问:“说,你到底有没有在素汤里下毒!” “没有。” 温如意似乎是早就料到温如锦会反驳,将手里那纸包晃了晃,装作痛心的样子劝说她:“三妹,你何苦说谎,这纸包上分明就是剧毒断肠子的味道。三妹,你就向我娘认了这个错,我替你向我娘求情,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说着,那湖水般的眼眸里居然还蓄起了一层水光,泫然欲泣我见犹怜。 温如锦心里嫌恶得作呕,但是表面上却只是执拗得不肯承认:“大夫人明察,我在素汤里放的是温养脾胃的阳楮,根本不是断肠子,是妙言诬赖我啊!” 易知柳和温如意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妙言却跳了起来,指着温如锦道:“好你个不要脸的贱婢,居然倒打一耙。大夫人大小姐,我看她是怨恨我揭发了她投毒一事,所以想把过错推给我!大夫人大小姐,奴婢有一计,她有没有投毒一验就知。” 温如意别有深意地朝妙言望了一眼,妙言暗暗点头,一瞥温如锦道:“她不是口口声声说她没有投毒吗?那不如就让她把这素汤喝光,如果她没有说谎自然就无事。但,要是她真的投了毒,那就是自作孽不可活,死有余辜!” 温如锦的明眸眯了眯,冷冷地看向自鸣得意的妙言:真不愧是温如意的替身侍婢,当得起心如蛇四个字! “我看,这倒是个法子。”温如意附和,“如果三妹真的没有下毒,她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说完,温如意就舀出一碗素汤来要递给温如锦,温如锦扫了一眼那素汤,抬头对易知柳道:“大夫人,要是我喝了这碗素汤毒发身亡,也是我咎由自取,和绣娘无关,还请大夫人不要难为她。” 温如意和妙言主仆听她这么说,互相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那得意的嘴脸真真切切地落进了温如锦的眼中,然后她话锋一转,看向妙言:“但如果我喝了大难不死,就是妙言故意诬陷我,我好歹是温府的三小姐,岂能由一个下人侮辱诬赖,大夫人可别忘记了温府的家规。” “好。” 温如锦见易知柳答应了,伸手去接温如意递过来的汤碗,眼角瞥到温如意阴沉得意的眼神,扬起的手一顿:不对,刚刚温如意碰过这素汤,难道说…… “三妹,怎么了,为何不喝下这碗素汤?”温如意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你不是笃定这素汤里没毒吗?” 正文 第8章 他又救了她一命 看着温如意噙在嘴角那一抹扎眼的狠毒微笑,温如锦心头震动:她太小看温如意了,没想到温如意居然识破了她的计划反倒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温如意一定是在刚刚悄悄在素汤里下了毒,如果她喝下去一定会毒发,就算不死,也要落下一个毒杀主母的罪名,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连锦娘也会受到牵连。 事到如今该怎么办? 温如锦只觉得端着素汤的手仿佛是千斤重担,压得她颤抖不已,在场的人全部不说话,静悄悄地看着她。尤其是易知柳,她向来威严深重,最恨底下的人藐视她的威信,想要随便糊弄过去怕是不可能了。 “三妹,怎么了?难道是忽然身子不适?”温如意就像是追逐猎物的豺狼,众目睽睽之下戏弄她,要将她玩耍撕扯之后再整个吃掉。 高坐的易知柳不耐烦地看了温如锦一眼:“还磨蹭什么,喝啊!” 一旁的温如意凑近她,低低说了一句:“三妹,你在这死撑着有什么用呢?不如你痛快点把素汤喝了,我或许可以饶过锦娘一命,她已经是个老婆子了,我也没有逼死她的心思。” 温如锦双目一横瞪着温如意,她这是在威胁她,只有她死,锦娘才能不受拖累。 前世被永平公主逼迫的那一幕和眼前的温如意渐渐重合,温如锦心底里狂笑一声:天地不仁,旧恨未解,又添新仇!我不甘心! 眼角渗出一滴冷泪,决然抬起手腕就要将那碗素汤一饮而尽。 “啊。” 忽然周遭爆发出一阵惊呼,温如锦只觉得自己手腕被人一手握住,然后那碗重若千斤的素汤被人拿走。温如锦诧异地看着宛如从天而降的温中棠,他拿着那碗素汤,轻飘飘扫了一眼同样万分吃惊的易知柳,然后就抬腕将那碗素汤一饮而尽了。 “哐。” 温中棠手中的碗被他掷到地上粉身碎骨,他神色平常没有丝毫变化,环顾了一眼饭厅里都吓得面色苍白的众人:“我没事,是不是可以证明这素汤里没有毒。那,三妹我是不是可以带走了?” 说完也不等易知柳准许,握着温如锦手腕的手顺势一滑,握住她冰凉的玉手,轻轻一拉:“走。” 温中棠牵着温如锦的手走出饭厅,经过长长的走廊,翻过温府里嶙峋的假山,他大步流星,温如锦在他身后追赶的气喘吁吁。然而温中棠完全不顾她,牵着她一直回到自己的知书堂才微微松了手。 “嘶。”温如锦收回手揉了揉,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独自面对温中棠的时候总是有几分局促,不知是否是当日醒来看到温中棠在给她渡气的缘故。但是,原先已被他救过一次,今日又承蒙他搭救,不道声谢可就说不过去了。 “大哥……” 温如锦这一声大哥刚刚叫出口,一直背对着她站着的温中棠忽然轻轻一颤,向前踉跄了一步,单手撑在了面前的石桌上,雪白的白玉石桌上淅淅沥沥溅起星星点点的鲜血。 温如锦大惊失色,刚刚在饭厅她居然也被温中棠骗过去了,竟然以为他是有备而来。 抢先一步走近温中棠的身前,只见他紧闭着双眼,长眉紧锁,额头的冷汗在轻轻滑落,嘴角血迹红的刺眼。“大哥!”温如锦急红了眼,声音都有几分颤抖,“大哥!断肠子的毒性用金银花和青蕙捣烂和水服下可解,我扶你进屋,我马上给你配药。” 温中棠轻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她以作安抚:“你以为那素汤里的毒是断肠子?” 温如锦一怔,心里惊骇:对啊,温如意一心置她于死地,怎么会拿断肠子这种寻常毒药来毒害她。 伸手搭上温中棠的脉,她在墨家的时候遍览群书,和父亲专攻医术不同,她是医毒双修,只要是毒,她都可以探出个究竟。 咦? 温中棠的脉象…… 温如锦骇然抬头,看着温中棠:“你……” 温中棠双目轻轻眯了眯,疑惑地看着她:“你,能仅从脉象查看出我体内的剧毒?” 点了点头,温如锦看着温中棠:“是北疆罕见的奇毒,见血即溶于体内,就连古籍中都没有记载解药的万毒之王千里梅香。可是,大哥你怎么会?” 一刹那,温如锦突然明白温中棠为何敢这么大胆当众喝下不知名的毒药,因为他体内的千里梅香是毒中之王,其他毒药即使被他喝下也很快就会被千里梅香吞噬掉。只不过在千里梅香吞噬毒药的时候,会催发千里梅香自身的毒性,摧残他的身体,从而吐血。 为什么堂堂丞相嫡子会身中千里梅香,温旷世知情吗? 正文 第9章 温中棠的秘密 “没想到我这个妹妹如此不简单。”温中棠抬手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转身进到屋子里。 温如锦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既然对我起了疑心,为什么还要跟进来。”温中棠背着手站在屋内,问。 温如锦撇撇嘴:“大哥多次救我肯定不会害我,而且如果大哥对我起了杀意,以我在温府的身份地位,岂能抵挡得了。所以啊,我不如进来看看,我这还是第一次到大哥的屋子。不愧是嫡子,比我和锦娘的屋子好上许多。” 无声地笑了笑,温中棠坐下,抬手示意温如锦也坐:“似乎从你落水之后就变得不同了,以前的三妹总是对人唯唯诺诺,连和人大声说话的胆量都没有,更别说设圈套报复嫡小姐了。” 挑挑眉,听出了温中棠话里的揶揄,温如锦倒是不在乎,随口答:“大概是失忆的时候,把那个胆小懦弱的我一并给丢了。” “这是件好事,”温中棠喝了口茶压下千里梅香发作泛起的血腥气,“不过我不怕你对我起疑是另有缘故。” “说来听听。” 温中棠深深看了温如锦一眼:他的感觉没有错,她的确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单单是不再懦弱了那么简单,她此刻的眼神清澈无垢,非但没有畏缩,反而更加慧黠机敏,透出一股自信的高雅之气。这……不该是一个自小被忽视被排挤的庶女的眼神,而且她医毒两术高明,远远超出京城里名满天下的名医。所以,她以前是假装?还是,真的濒临死亡,可以使人脱胎换骨? “你的母亲锦绣夫人并不是与人私奔,而是被温旷世所杀。” 温中棠一贯清冷的嗓音,却吐出一到晴天霹雳,温如锦一捂胸口,竟然觉得有椎心之痛。用力揉了揉发胀发涩的心口,温如锦猜想这是这具身体残留着真正的温如锦的一些知觉,这痛哭如此强烈,居然令她眼眶发赤几乎要落下泪。 墨如珑啊墨如珑,你这是什么运气,世间薄情寡义到杀妻的男子竟然一个个都被你撞上了! 难怪!难怪温旷世对外称锦绣是和人私奔,却从未派人去搜寻过,原来他早就知道锦绣已经死了! 温中棠不动声色观察她,只见温如锦半扶着身旁的红木桌面,强忍着眼底的愤怒:“我知道这非常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你有所怀疑,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锦绣夫人遇难和安葬的地方。” 温如锦不说话,轻轻点点头。 温中棠起身绕过屋内的屏风向后院走去,温如锦跟着他,温中棠的院子十分大,铺陈摆设十分奢华,后院里有一道专门自后山引入的百年温泉,他花重金令人在后院挖出一个温泉池,又用天山上的寒冰石砌成四面墙壁。温如锦跟着温中棠走进这温泉室里,只觉得泉水氤氲出的热气在下,石壁散发出的冰寒之气在上,上下升腾,竟然十分怡人。 “跟我来。”不知道温中棠触动了哪里的机关,齐整如镜面的寒冰石面上居然出现了一道暗门,温如锦紧跟着温中棠进入暗门,悄无声息地穿过漆黑甬道,然后就感知到了微弱的烛光,以及烛光映照下一道窄窄的石门。 “这是……”温如锦没有想到丞相府里竟然有这样暗无天日的密室。 温中棠熟门熟路的打开石门,温如锦听到里头传出嗯嗯啊啊的叫声,伴随着铁链的拖地声,凄惨地令人毛骨悚然。这里关着一个人,听起来是一个男人。 温如锦走进去,然后震惊地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着了一件银白的长衫,及地的长发久未梳理乱糟糟的,而就是这么蓬头垢面也无法掩盖他容华自威的容貌,清冷孤绝,就好像是初一晚上高悬天空的一轮勾月。只可惜,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被人囚禁在这里,像一只狗一样四肢和脖子上挂着铁链。而且,他双目暴睁,看到温中棠更是像发了狂一般张嘴发怒,却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八成是个哑巴。 “他……”温如锦被他的癫狂吓了一跳,那个人就好像要挣脱铁链朝温中棠扑过来一样,那憎恨的眼神几乎要把温中棠撕碎。 温中棠翘起唇角极其残忍地轻笑了一声:“他是你大哥,也是害死你娘的帮凶,真正的温中棠。” 温如锦浑身一震,惊骇回头,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早已变化了容貌。 惊才绝艳,清冷孤绝,就好像是天边一轮高悬的勾月。温如锦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被铁链牢牢拴住的人,又看了一眼温中棠:“你!” “没错,我的确不是温旷世的儿子。我才是那个原先应该被困在这密室的人,你可以叫我烨。” 正文 第10章 雅意族血案 烨! 温如锦心中一半惊骇一半又释然:原来他真的不是温旷世的儿子,难怪他中了千里梅香却不让温旷世知道。那,他到底为何屡次搭救自己? 烨一双狭长的凤眼仿佛可以洞悉温如锦的内心,他笑了笑:“千里梅香就是他们父子强逼我服下,而我之所以屡次救你,是因为——这是我当年答应锦绣夫人的。君子承人一诺,当守一生。” 这和锦绣夫人有什么关系? 不出意外地,烨再次读懂了温如锦疑惑的眼神,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是问了她一个无关的问题:“你听说过雅意族人吗?” 雅意。 温如锦心里愣了一下,她虽然不知道真正的温如锦知不知道,但是她遍览群书却是知道这个常年隐逸深山的族群的。只是,碍于自己目前失忆的状态,她只是摇了摇头。 “雅意族群常年隐逸深山老林,世人很少能见到他们的踪迹。”见温如锦不知道,烨便讲解了起来,“据书中记载雅意族人容貌非常美丽,有仙人之姿,而他们的眼瞳尤其奇特,有蔚蓝赤红和烟金等色。非常古老的时候,因为他们眼瞳颜色罕见,被人们当做妖类残杀,所以雅意族就有了隐居深山老林的习俗,他们往往选择非常美丽神秘的山林定居,族中由族长和长老主持事务。” 雅意族人的生活一直非常平静,又过了很多很多年,雅意族人已经渐渐淡忘了早年间被世人残杀的事情。这一代族长的女儿,也就是雅意族的灵女偶然搭救了一个误入深山的公子,并且与公子相恋,离开了深山。 “有什么问题吗?”听起来是个挺美好的故事。 烨笑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温如锦:“但是当时正逢乱世,那个公子是一方霸主,他为了入主中原四处征伐,战争是需要大量的金钱的,而这个痴情的灵女为了帮助这个公子,就悄悄地告诉了这个公子雅意族最大的秘密,他们天生对地脉感知非常敏锐,可以探知到金矿所在。她帮助那个公子发掘了不少金矿,匡扶他登基称帝,灵女受宠一生。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那个公子为了使自己的江山千秋万代,将雅意族的秘密写进了皇家秘辛里,叮嘱后世子孙寻求雅意族人的帮助,保住皇家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 温如锦眨眨眼,她聪敏慧黠几乎已经预知了这个族群的结局,她抬起头看烨:“但是没有哪个朝代能够万古永存,所以那本只属于皇家的秘辛流出皇宫,很多人都知道了雅意族人的秘密。他们都想得到雅意族人,帮自己建功立业。” 烨轻蔑地点点头:“所以雅意族人的安宁生活再次被打扰,他们中愿意出山的人就跟着达官贵人走了,不愿意出山的人还留在山里生活。但是出了山的雅意族人的那种天赋会渐渐消失,他们的后代就和普通人无异了。所以,雅意族人越来越少,雅意族长也下令禁止雅意族人出山。” “但是这和我娘还有你有什么关系?”温如锦看着烨问。 烨突然一言不发地转过头来,抬起手冷不丁地抚上温如锦的额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眼睑:“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的眼瞳是什么颜色的?” 什么! 温如锦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脑子里猛地浮现出落水之后醒来回到屋子里,她让锦娘拿镜子给她瞧,当时她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眼瞳是非常漂亮的烟金色,只是她当时没有在意,只当锦绣夫人也许是个外族,和中原男子生下孩子之后,眼瞳就起了一些变化而已。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是古书中记载的天赋异能的雅意族人。 “你娘锦绣夫人就是雅意族的灵女,而你是灵女的女儿,自然也就是如今雅意族的灵女。”烨接下来的话宛如阵阵惊雷,“但是你已经没有族人了,因为你的族人都被温旷世和这个真正的温中棠杀了,他们为了得到雅意族人探查金矿的能力,谎称他们为山匪,朝廷被蒙蔽派兵将他们全部抓捕交给温旷世审问。温旷世就胁迫锦绣夫人,让她跟他回温府,不然就杀光雅意人。锦绣夫人为了保全族人,不得不跟他回来。” 温如锦心口升腾起一股旺盛的怒火,她知道自己又被这具身体影响,她攥紧拳头问烨:“既然我娘已经答应他,他为何还要杀了她,杀了手无寸铁的雅意族人?” “因为贪婪。”烨的语气冰冷,“温旷世不想其他人也得到这些雅意族人,所以他瞒着锦绣夫人将他们全部以山匪的身份杀死,然而欺瞒身怀有孕的锦绣夫人,令她为自己做事。” 身怀有孕? “难道说……”温如锦一双美目瞪得极大。 烨点点头:“没错,你不是温旷世的女儿,你是锦绣夫人和她的丈夫所生。温旷世之所以给了你三小姐的名号养在温府,就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而他之所以杀锦绣夫人,是因为他当年将我掳到这里,被锦绣夫人发觉。锦绣夫人当时刚刚生下你,正是雅意族人感知最为敏感的时候,她悄悄摸到了这里发现了我。然后,通过我知道了那些所谓山匪已被处死的事情。我们商量着找个替死鬼然后先脱身出去寻找千里梅香的解药,然而就在我们刚刚将温中棠制服调包之后,就被温旷世发觉了。锦绣夫人为了掩护我,佯装是被我发现,用簪子刺伤我,逃走的时候被温旷世杀死了。在她逃走之前,将你和锦娘托付给我,所以……” 这……这…… 温如锦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耳边嗡嗡的全是烨冷清的声音:“温旷世是你杀父杀母的仇人,也是将我掳来逼我服下剧毒的仇人,所以阿锦,你想不想和我联手为你爹你娘还有你自己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