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缘起之初 有没有试过,遇见一个人,然后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始终深爱至死不渝。 像是童话一样。虚晃的不真实。 骗人的吧。 才没有呢。 如果坚持,如果深爱,如果想要牵着一个人的手走到最后,要走过碎石,走过荆棘 爬过绵延的山脉。 但只要坚持到最后,真爱,便如璀璨的钻石一般,是最美好的奖励。 南城十几年前的时候还是满目萧索的模样,不像现在,至少两个城区已经变得繁华崭新让人认不出来。十几年前到处有灰暗的低矮楼房,红砖房子,高大的烟囱灰色的天空。总之与现在这样光鲜的模样完全不同,十几年前,是楚怀声第一次遇到宣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一切都藏在他的记忆里,清清楚楚,恍若发生在昨日。 楚怀声第一次见到宣城的时候,大概也就是那么个让人尴尬的场景,那时他起码也过了六岁,身量却瘦小如同三四岁幼儿。在北方冬季的街头坐了一整天,也许是冻病了吧,昏昏沉沉一阵阵打着冷战,带他出来乞讨的丐婆不管不顾将他按在怀里,难受的姿势让他嚎啕大哭。丐婆只顾低头数钱,一双纤细的腿站在了他的面前。 抬头去看就记住了那么一张脸,八九岁的女孩子,穿红色格子裙,白衬衫,皮肤白的有几分凛然,眼瞳却是墨色如深井,看着其实是有点吓人的。她不说话,板着脸将一粒糖果剥开塞进楚怀声的嘴里。甜美的气息顿时在口腔里散开。楚怀声不哭了,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女孩子转身离去,看上去是个很凶的人呢,连走路时都将脊背挺的笔直,像是蓄势待发的一张弓。 那恐怕是楚怀声这辈子最初的记忆,唯一记住的,便是宣城那张冷冰冰的脸,以及递糖给他的时候,露出来的,手腕上那枚小小的单翼刺青,像是刻在脑海里一样,怎么忘也忘不了。 丐帮的孩子活的不值钱。小的时候被丐婆带出去做乞讨的工具,吃不饱穿不暖,病了也没人管。死不了的话等大一些就出去小偷小摸。若是不听话,活活打成残疾更好。在这人命如草芥的地方,楚怀声还是颤巍巍的长大了。也许就是因为心里有执念吧,那个冬天,他原本早就该病死,偏偏宣城那一颗糖,那么微薄的温暖,就给了他活下去的意志。 楚怀声越长越是俊美,又是绝顶的亮嗓子。帮里的人也没怎么糟践他,反而让他跟着琴师出去卖唱。谁又能想到,唱着唱着,就能红了呢。 当初还是宣柏易某天深夜宿醉归来,经过地下道听见楚怀声一个人拉着二胡轻轻唱起一首悠然古曲,自顾自就坐在了他的身边。一曲毕了。宣柏易就蹲在他的面前,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你唱的真好,和我家公司签约吧。” 楚怀声苦笑,从小被拐卖,他早已非自由身。一旦私下离了丐帮,在这个城市就无法立足。他没有户籍,没有身份,这些都不是一直没有逃跑的原因,不肯逃离这个城市,也许只是因为,他还期待着,有一日能在人群之中,看到曾经那个女孩经过的人影吧。 那是他人生中遇到过的,唯一一点光,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宣柏易的目光清冽,倒是与曾经那个人有几分相似。正好琴师又不在,他便几句话,将自己的境况说了一遍。 宣柏易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些事我来想办法,你告诉我,你愿意来我公司唱歌做歌手吗?” 怎么会不愿意,一朝翻身不再做乞丐,是他做梦都想的事情,就算千难万难,那一刻他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点了点头。 宣柏易得了他的答复,转身就走,第二天帮里的二把手就叫他过去,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亲自将他送到了云泽娱乐多媒体的办公大楼。他糊里糊涂跟着工作人员拍了照,领到写着楚怀声三个字的身份证,而那身份证上,确确实实就是他的脸。 他后来才知道,那天遇到的宣柏易,就是南城首富宣正德的小儿子。难怪手眼通天,随便几句话就能将他救出苦海。 人总是要惜福的。 专辑发了几张,因为都是古风,不温不火,也没有赚多少。宣柏易倒不是很介意,说云泽在娱乐界只是小公司,有这样的成绩就行了。其实如果再和圈内多周旋下,多花些心思,也许成绩会更好些。宣柏易毕竟还是公子哥,不大会算计。楚怀声心知肚明,也不去提点他。有些人,生来便是人上人,要那么精明做什么。 半红不紫,他也满足了。偶尔陪着宣柏易出去应酬,看宣柏易年少风流在一堆女人里晃悠,他只是笑而不语,坐在人群外独自喝淡酒。看似天生薄凉,实际上,还是心里有求而不得的那一个她。 那一日宣柏易又为一笔风流债得罪了北区的一个小头目,楚怀声一眼没盯住,他已经被拖进了一间KTV包房灌酒。楚怀声被那位头目的保镖挡在包间外进不去,正无计可施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悍马撞开夜总会的玻璃门碾压着大片晶亮的玻璃渣冲进来,直直就开向宣柏易所在的包房。门口的保镖立刻闪开,悍马重重的撞上了包间门以及门所在的那堵墙,整个地板都震了一下,门被车子的冲击力撞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从车上下来,冷冷的看着包房里的一切。 “不愧是宣大小姐,真够狠啊。”包间里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宣柏易似是喝多了,靠在沙发上一手扶着额头养神。 下一刻的场景却让人大跌眼镜,被称作宣大小姐的女人直接从车上拎下来一只看上去很贵重也够硬的手提包,没头没脑就向着宣柏易打了下去。宣柏易酒醒了一大半抱头鼠窜,一边口里喊着:“姐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宣城当时便是那样的豪气,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宣柏易抽了一顿拎上车带走,楚怀声有心要拦,伸手架住她胳膊的那一刻,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那是幼年时见过的那枚刺青,小小的单翼。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女孩子,便是他这么多年朝思暮想的天使。 楚怀声心情复杂,却什么都没说,陪着宣城将宣柏易送回去,帮着宣城把宣柏易扒光了洗干净扔到床上,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宣城整个人摊在沙发上扶额出神,神态与之前醉酒的宣柏易倒是有八分相似,看的出是疲累至极。楚怀声走过去原本想帮她倒杯水,她却从包里摸出一个钱夹,顺手抽了几张百元大钞给楚怀声。 “算是谢你的,不早了,快点回去吧,同老板说酒吧的损失我改天会给他补上。” 明显是将楚怀声当成了酒吧的服务生,原本是可以解释的,楚怀声愣了愣,竟然什么都没说,顺手将那几张钞票装进口袋转身离开。还细心的替宣城带上了门。 后来再在录音棚见面,宣城照旧一身黑衣,身后跟了个助理,气势万千的走到他面前。 “抱歉,宣柏易被父亲关禁闭,所以从今天开始,云泽的事情由我负责。新的工作安排你先看一下。”说着将厚厚的文件夹放到了他的面前。又后退两步坐下,一副坐等他看的架势。他却皱皱眉,慢吞吞将耳机摘下来,一双眼波澜不惊的看宣城。 “有什么问题吗?”宣城略有些疑惑的发问。这便是成长之后的宣城了,冷淡中带几分急躁。表面上看不出,心底想必是非常骄傲的吧,不然,不会连前一天晚上刚见过面的他都认不出来。 他轻轻翻开宣城带来的资料,内容详实,时间与场合的安排都极合理,连新的合约都附了过来。条款对双方都有利,具体词句却把握的极有分寸,滴水不漏。与宣柏易粗枝大叶的风格完全不似。他却毫不犹豫,只大致扫了几眼就在所有需要签名的地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仔细看看么?”似乎只是例行询问而已。连疑问的语气都没有。 “不,不必了,以我和宣柏易的关系,就算他卖掉我,大概也只好帮数钱了。你是他姐姐,同样不需要那样戒备。”微微无奈的语气。他抬头看着宣城的脸,这么多年,五官其实几乎也没怎么变,他问宣城:“你还记得我吗?” 原本拿了文件就准备走的宣城停下了,转身仔细看着他的脸,眯起一双猫眼在记忆里搜寻,想了许久说:“昨天在酒吧见过吧,抱歉,我那时还以为你是那边的服务生,不过你也是,看错了就说么,这么大人了,总不吭声怎么好。” “那,现在就算是认识了吧,以后还请大姐多多关照。我是楚怀声。”他站起身来同宣城说话,惊讶的发现他已经被记忆中的女孩高出许多。宣城仰头看他。神色却没怎么动,只是淡淡伸出一只手。 “我是宣城,以后同样要你多包涵了。” 这便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官方到不能再官方。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身上,依然有需要他仰视的力量在。 正文 第二章 朝朝暮暮 只缘感君一回顾,日日思君朝与暮。 眼下念着这样的句子,倒是觉得有几分萧瑟的。楚怀声看了几眼歌本上的歌词,喝口咖啡便要进录音棚。远处宣城正在打电话,长发被冬日的凛风吹出几分凌乱,更显得脸色雪白眸光晶亮迫人。和十多年前相比,其实也没多少变化。 他也不曾想过,此生竟然还会和宣城再相遇。 宣柏易的禁闭也没关多久,可是等他出来的时候就发现,云泽俨然已经焕然一新了。 当初正职是同他调情,闲暇时才接几个电话的助理妹妹们纷纷板着脸怀抱着文件夹在整栋办公楼穿梭。连万年躲在前台后面补妆修指甲时刻一脸娇媚笑的丽萨都精神百倍穿着制服笔挺的站在前台后面公事公办登记考勤,整间公司的人对他这个历劫归来的大少爷完全持视而不见的态度,宣柏易顿觉人生灰暗灰溜溜跑去签了到就躲进录音室同楚怀声诉苦。 “至于么至于么,我那个姐姐哟,从小就压着我,我怕她比怕我妈还严重,天哪你是不知道,她简直就是只雌虎。她跑去练空手道就是为了揍我。” “嗯嗯,”楚怀声一边应付着一边看歌本,他其实倒是想多听宣柏易讲些宣城的事情的,可是无奈,他还是回头对宣柏易说:“柏易你找个地方自己坐会儿吧,我要进录音棚了,今天还要把这张专辑赶着录完,搞不定的话回头宣城姐又要发飙了。” 他实在不忍心看宣柏易那副倍受打击的表情。 宣城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不到一周时间整个云泽已经被她操练过一遍堪比军事化管理。原本她以为楚怀声就是宣柏易给自己找来的一个玩伴。所以一开始非常不客气,一副撑不住就趁早走人的架势给楚怀声排工作。一首歌录过十几遍才肯点头,所有工作的要求都细致严苛了不止一倍以上。 楚怀声一句抱怨也没有,反而更勤恳,很快适应她的节奏,无话可说之后,两人的关系便融洽起来。说起来,就算精明强悍到有些吓人,宣城还是磊落女子。 楚怀声渐渐红起来,还是拜宣城所赐。宣城动作利索,在他熬夜录音的时候,宣城已经开始将主打歌放上网路,在国内各大宣传平台为他预热。连行内最好的MV导演也为他请来,接着便是巡回的歌友会与演唱会以及各大电视台的通告活动。 两个月还没过,无论他去哪里,都渐渐开始有粉丝团来围追堵截。楚怀声三个字也成了门户网站的搜索热词。 他还是没怎么变,安静的跟在宣城的背后,让他上通告便上通告,让他参加综艺节目他便去参加,有什么不懂的,他老老实实告诉宣城,宣城找人来教他,他就虚心学习。发布会上规规矩矩按照提前定好的提纲讲,从未说错过一句话。造型师让他穿什么,他便穿什么。公司要将他包装成民国贵公子的模样,他便时刻摆得出温润如玉的款。 连宣城也坐在他身边叹气,说他乖得不可思议,这么放出去怎么好。 楚怀声只是轻轻笑笑不说话,他日程排得满满,这阵子还被安排着学古筝。宣城还替他接了个电影剧本。从小在丐帮,都说他头脑聪明,这个时候也有些吃不消了。一边听宣城说话,脑子里还在想台词,背谱子,不自觉便有些呆愣。宣城看着他,轻轻叹口气。 “我总觉得柏易那个人,糊里糊涂的,一出门就要被人骗。怎么连他那样的笨蛋,都能拐回来一个你。” 不是拐,是从火坑里捞出来的。他这么想着,却也不曾说出来。不知为何,打心底还是有些不愿让宣城知道他的过往。所以他只是说:“其实宣柏易不笨,只是很多事情,他懒得计较而已。”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什么性格?”宣城翻了个白眼,“柏易没心机,总爱故作洒脱,可是他身为宣家人,有些事,是一辈子都躲不了的。同我这个姐姐装傻,真当我傻的看不出啊。” 楚怀声顿觉无话可说,宣家人,宣家是什么概念?出入都有助理随行,去哪里都是专车接送,一年到头在这个地球上飞来飞去,一场场宴会上穿着礼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对着早就看烦了的各色人等装出端庄大方的微笑。 宣家老爷子咳嗽一声,全城都要装模作样感冒一阵子。这些重要吗?从来都是身不由己,就算富贵,有用吗? 楚怀声是真的不懂。他的幸福一贯很简单。那时候被宣柏易带出来,不管做不做事,只要人是自由的,就觉得开心。如今被宣城带着,忙碌的要死。可若是他不愿意,总是可以拒绝的,一样是自由身,他就觉得幸福。 累是真的很累。有次参加签售会,歌迷来的太多,从清晨一直签到深夜,对每个人微笑。终于结束的时候,手腕快要断掉,脸也笑僵了。同样是摆出笑脸应付人,但是只要一回头看到宣城满意的眼神,他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说不上多么情深意重,反正,只要是追随着宣城的背影,为宣城做事,他便心满意足,苦啊累啊,都不往心里放。他自幼便是吃惯苦的孩子。 有多少人喜欢楚怀声,也似与他无关一般,再红,都不曾摆过谱。依旧云淡风轻。人人都赞叹,楚怀声真是难得的一块璞玉。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什么都没做过,只是,一直安静的追随着宣城而已。就这么简单。 说来简单,说这世上,人人浮躁,单纯喜欢一个人,安静注视着她,便是千万人都做不到的。 正文 第三章 两种微笑的情人 宣家人怎样,其实与他也并无什么关系。 盛夏时节空气里都是流动的火焰。宣柏易头几天塞给楚怀声一个剧本。叫《两种微笑的情人》。剧情略有些错综,不是悬疑电影,却在人物关系中包裹了许多谜团。他演剑通慧,第二主角,是一个拥有警察与黑社会二当家双重身份,背后藏着许多阴影,而且还失忆了的男人。 更让他惊讶的是,宣柏易的名字也赫然在演员列表里。宣柏易演第一主角,剑布衣,是在他头部受伤失忆的时候将他捡回去照料他,并且从头至尾将一个个谜团串联起来的情趣用品店老板。 这剧本有些复杂,读起来却十分引人入胜。编剧的遣词造句里弥漫着香港老电影的文艺气息。楚怀声读书并不多,所以也很少评价自己的剧本怎样如何。反正只要是公司接过来的,他就认认真真背,踏踏实实演。一贯不挑。 但这个本子,却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演了会不会红,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大致翻过一遍剧本之后,他就开始背台词了。 连吃饭时也将剧本放在手边翻看。正在心里暗记,冷不防的,宣城自他手中抽走了剧本,又将另一本放在了他的手边。 他翻了翻,全是奇怪的文字,一句话也看不懂。 宣城则将原本的那一本递给他。“两个剧本是相同的,我现在给你的是越南语的版本。对台词需要用越南语,所以,你得将所有台词越南语的发音背下来。我用拼音将你的台词都标注了,希望不会很难。” “为什么?”他有些迷惑不解。 “什么为什么,你不会以为这种东西真能在天朝公映吧?宣柏易那小子是想拉你和他一起拍地下电影,但公司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宣城喝了一口咖啡,“不过,这个剧本不错,所以我们还是拍,同越南那边合作。在整个东南亚地区都可以公映。经济效益这种事情,我猜你也不明白,你只要好好拍戏就对了,另外,”宣城停顿了一下,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好好拍,这个本子,是我尽全力说服董事会通过的,虽然公司对它期望不大,但我的期望很高,明年巴黎影展,我希望你能通过它做出成绩来。” 近距离看得时候,会发现宣城的眼睛真的很明亮,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楚怀声还来不及点头,她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转身离开餐厅,走得毅然决然不带半分留恋。 楚怀声突然觉得,其实她才是适合做第二主演的人。那个叫做剑通慧的男人有发自内心的沉稳,无论暴躁还是安静时,都能将不同的场面处理好,甚至游刃有余。他是尽职尽责的警察,也是一身暴戾气息,却魄力非凡的黑道堂口。而在剑布衣面前,他是个茫然迷惑的情人。失去记忆的他单纯的让人怜惜。 最重要的是,在分别的时刻,他还可以冷静的与对方拆,一项一项将情感盘算清楚。如同分财产一般公正分割一拍两散。 楚怀声注视宣城许久,却从未看清楚宣城的模样,但当他看完这个剧本,他却发现,第二主角剑通慧的性格与宣城相似的惊人。最相似的,便是那骨子里的强硬。 可惜,宣城是女人,而剑通慧是个男人。即使剑通慧可以被编剧换成女人,宣城也绝对不可能出演任何一个角色。她笃信真实,觉得所有戏都是骗人的把戏。她甚至不喜欢云泽,楚怀声听说宣城对人类的一切娱乐都嗤之以鼻,认为那是自己逗自己玩打发时间的把戏。在她看来娱乐圈就是个自娱自乐的傻瓜云集的地方。她将自己视作猎手,在这销金窟里收获黄金的人。云泽对她来说只是个赚钱的工具,那么云泽的人呢? 楚怀声三个字,对宣城有意义吗?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意义? 他不愿深思,只想竭尽全力,演好这个角色,这个性格与宣城隐约相似的角色,似乎变成了他渴望了解的,属于宣城的某个侧面,亦或者是更重要的部分。 宣城为云泽拿下了这个剧本,却是与越南的一间多媒体公司合作。盛夏最热的七月,楚怀声和宣城以及宣城的助理还有不甘寂寞的宣柏易一起,在西贡拍电影。 器材,导演,场景都在西贡,云泽所提供的只有演员楚怀声以及制片人宣城而已。主角是越南演员梁孟海和楚怀声。其他演员全部是越南本地人。宣城与梁孟海都挂制片人头衔,云泽的出资却只有30(百分号)。 几乎可以说,这是部越南电影,楚怀声只是电影中使用的一个华裔演员。 西贡的城市风情类似于中国90年代初的模样,和更早期的香港也有几分神似。所以拍这个剧本也并不突兀。楚怀声很喜欢这里,因为他的童年便是在90年代度过的。也许那并不是最好的年代,但对于每个人来说,童年回忆都是美好的,连带着回忆的背景都在记忆里被修饰的无比美好温暖。 他最初遇见宣城的时候,90年代的南城大概也就是这个模样。 宣柏易其实是跟过来凑热闹的。主角的位置轮不到他不说,连配角都不能出演。宣城传达了宣家老爷子的意见,宣家人决不能上台做戏子。 当时宣柏易和楚怀声诉苦的时候,嘀嘀咕咕抱怨说宣家家风实在太古板。这年月了,还是觉得做艺人不是正途,玩儿票都不行。 楚怀声莫名有些难过,他在想,是否在宣城的心目中,他就始终是个上不了台盘的戏子。他对宣城的心意,都藏在层层叠叠的目光里了。半分也不敢透漏出来。 戏,还是照旧要演下去的。 宣柏易死磨活缠,坚持要在片场晃悠。宣城琢磨许久,给了他个龙套到不能再龙套的角色让他过戏瘾。演剑通慧的五妹夫,只在婚礼中露了一下下脸,还要挽着化妆化的跟鬼一样可怕的那位五妹一脸喜气洋洋的到处敬酒。 宣柏易确实演的喜气洋洋,一条就过了。 楚怀声却陷入了困境。 对戏对口型,用的都是越南语,梁孟海一贯律人律己都极严。和他对戏,楚怀声简直苦不堪言。 平日里温和的梁孟海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就变得非常暴躁。楚怀声反应迟缓,是因为他听不懂台词的越南语。他可以摧残自己的脑袋强行记住自己台词所有的发音,却没办法记住所有人的台词。当别人与他对话的时候,说完最后一句,往往停顿一下,他才意识到该自己了。 这个停顿,放在镜头里看就非常不自然。 更何况他与梁孟海有许多场争论的戏份,必须要有极其敏锐自然的反应。楚怀声的衔接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梁孟海气急败坏对着他喊,他却一句话都听不懂。 他们两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语言不通,梁孟海可以熟练的运用英文,法语,越南语,却一句中文都不会讲。而楚怀声没怎么读过书,也就发狠死命将普通话发音校正标准了,宣柏易之前还让他学过一点粤语,又说艺人不懂外语不行,英文楚怀声看着就头大,最后还是选了与中文相似的日语学了三年多。 所以说,名义上两个人都是懂三种语言,实际上没有一种相同的,完全无法沟通。 梁孟海沮丧的时候,宣城出了个主意,让宣柏易抱着剧本蹲在摄影师后面,轮到楚怀声讲台词的时候,就让宣柏易打个手势提醒下楚怀声。 后来梁孟海看到拍出来的片段简直暴跳如雷。 因为整个对戏的过程中,楚怀声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去看宣柏易的提醒,在镜头里看来,便是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根本就没入戏。 休息时间梁孟海用英文语速飞快的同宣城说着什么,楚怀声听不懂,只好坐在一边不安的握着手里的剧本。宣柏易却笑嘻嘻一点都不紧张。 “放心啦,我听那个梁孟海跟宣城说你形象不错,其实也是个好演员,不会换掉你的,但是这个问题也必须解决,不然还真没法拍。” 楚怀声沉默不语。 正文 第四章 剧本 宣城和梁孟海谈完之后便向他走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先说话了。 “宣城姐,不要担心。我会克服这个问题的。” “你打算怎么办?”宣城坐在了他所坐的沙发扶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特意往里让了让,空出半个沙发来。宣城却没有坐下去。 “你找人帮我把剧本里的台词全部都标记了吧,我会背下来,我可以把每个和我有对手戏的角色台词全部背下来。这样就不会存在问题了。” 记住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记住对他而言每一句都是无意义音节的句子。将那些无意义音节与中文的含义对应起来。背过,全部背过。 宣城的眉头略微松了下,“这样也好,其实梁孟海建议用英文对戏,可惜你也不懂英文。他说让我找人教你简单的越南语。你觉得呢?” 他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宣柏易便替他说了,“学吧学吧,如果你懂一点越南语的话,背台词效率就会高很多,磨刀不误砍柴工。” “是,梁孟海说他不急,拍摄进度可以停一停,让你先补课。” “如果进度减缓的话,资金是否又会多出一大笔?”他想到的却是这个问题。 “是,但是梁孟海说他不介意。云泽也负担的起。” “我介意。”楚怀声垂下眼睫,一字一句说出自己的决心:“课我会上,每天一个钟头就好,台词我也会拼尽全力背下来,但是,请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影响进度。就算是为了顾及我的自尊吧,拜托了,宣城姐。” 宣城也只是盘算了片刻,然后她说:“我答应你,但是记住,以后不要在片场上让梁孟海发火,他对镜头感的要求很严格,是你自己决定要强行背台词的。那我希望你可以尽力做到完美。” “我明白的。” 宣城一走宣柏易就对着楚怀声哀嚎。 “你不是吧这么自讨苦吃,拜托,要背所有人的台词,拜托,你连那玩意儿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他扬起手中的剧本,一本中文,一本越南语,每一句都有对应。 “还是太逞强了吧,我就根本没见过有人这么拍戏的,背自己完全不懂的语言,拜托你以为你是艾宾浩斯吗?” 楚怀声不再说话,他也不知道艾宾浩斯是什么人。他开始背台词,而思路已经进入了那个世界。那个剑通慧所生活的世界,他是孤儿,他揍了孤儿院的看护逃出来和街头认识的混混天老大一起讨生活,天老大是他的大哥。像是真正的大哥一样对待他。 不,他不是剑通慧,他是劫尘,劫尘与剑通慧都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劫尘认识了天老大。天老大带着他在这混乱的世界讨生活,他打架,砍人,将别人的脸踩在脚底下对着别人的脸吐口水。而同时,剑通慧在天佛寺管理的孤儿院长大。剑通慧考上了警校,劫尘成为天老大所带的厉组二当家的。 他们是朋友,尽管有着完全不同的生活轨迹。 劫尘总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遇到天老大,他会不会也和剑通慧一样,认真读书最后考取一个警校或者医学院之类的来回报社会。 他成长历程混乱,每天听着砸碎东西的吵闹声入睡,没有家庭,没有成就,只有一班兄弟,这班兄弟里还有人在算计他。天老大待他像亲弟弟一样,所以就算他心知肚明,知道黄毛雄一直想暗算他,也留几分情面不动手。 而剑通慧,剑通慧循规蹈矩的长大,即将成为一个警察,劫尘向往着剑通慧那样平静的生活,却不知道,剑通慧如他一般,深深的厌倦着自己。 剑通慧与劫尘约定,在进入警队正式入职之前,一起失踪一次。 剑通慧说:“我也找不到父母,所以就算自己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记得。” 劫尘听了这句话,他将剑通慧的名字纹在了自己的小腹,每夜抚摸那个名字。他想这样的话,如果剑通慧消失了,至少还有一个名字留在他的身上。 之后,在露营的地方,剑通慧第二次救劫尘,他死了。劫尘将纹身洗去,换掉了档案上的照片,代替剑通慧去警队报到。 纹出来的姓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另外一个人,代替剑通慧活下去。 没有人会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过去与身份,但若是自己也忘记了一切的话,还会有谁能在重重迷雾中看到真相? 楚怀声喜欢这个剧本,是真的很喜欢。他长久的阅读剧本,想像剧里的劫尘走过的每一条街,想像他每一天的生活。他在警察与混混的双重身份中游刃有余,却被自己的小弟暗算仆街。在医院足足昏迷三个月,醒来就在执念的指引下再次失踪。 楚怀声觉得自己也像是剧本所描述的那个南方小城的人,他也是孤儿,同样是孤儿,剑通慧与劫尘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轨迹,只是因为他们所遇到的人不同。楚怀声也是,他的生活轨迹在遇到宣柏易的那一刻就完全改变了,也许是更为久远的时候,在遇到宣城的时候,他的人生便该与从前不同。 这场电影其实真的很难拍。梁孟海是位非常有气场的演员。但是,剧情要求,楚怀声的角色必须比梁孟海更有气场,外柔内刚,性情多变,他必须有压倒性的优势才可以将角色表现出来。楚怀声并非专业演员,他对自己也没有那么自信,他只能揣摩,一点点琢磨角色的心理,努力将自己融入,融入劫尘,融入剑通慧。入戏太深的时候他甚至连行为模式都变成了剧中人。也许他不是最好的演员,但绝对是最勤奋的。除了每天拍戏的时间,他还要多背许多越南语的台词。还要上课。那段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连轴转的日子中熬过来的。但无论多累,只要看到宣城坐在片场的身影,他就可以撑下去。咬牙坚持,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两种微笑的情人》拍完之后,他们迅速离开了那个黏腻的亚热带城市。半年之后,当冬季降临的时候。楚怀声猝不及防的红了。 那部电影成了巴黎影展的开幕影片,冬季的东南亚电影节里,他抱回了最佳男主角的奖杯,是他,而不是梁孟海。 东南亚的影帝居然是位华裔演员,这让整个亚洲地区都惊讶了。楚怀声前往新加坡领奖的时候还是个半红不紫的二线歌星,当他回来的时候,接机的粉丝已经将南城机场挤得水泄不通。那个时候他没有带助理也没有带保镖。刚下机就看到汹涌的人潮以及满世界写着“楚怀声”的牌子,那一刻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惊吓。 幸好宣城早就派了人前去接应,直接在机场大厅将他拖走送到公司为他新换的住处。楚怀声自己到最后都没回过神来。 他成了云泽娱乐的一哥,宣城趁热打铁又在年末时将他后半年拍的几个MV推上榜单。新年之前那段时间,的确风头无两。 细说起来,楚怀声的演技确实算不得最好。要人命的,却是他身上那种澄澈剔透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着迷。这年月,很少能看到气质这么干净的艺人了。 他却不怎么接受采访。宣城简直恨铁不成钢。楚怀声对待工作倒是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却不怎么爱说话。这些年耽美文化盛行,小姑娘都喜欢标榜自己是腐女。《两种微笑的情人》原本就是两个男人的恋爱,就算不曾在天朝上映,也倍受追捧。楚怀声和梁孟海的CP被炒得沸沸扬扬。 他一直想要去澄清的,宣城说不必,说那些小姑娘又没认真,只是脑补而已,伤害不了任何人。再三辩白,反而不合适。 宣城还对他说,反正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要不澄清,别人还不当真。你澄清了,八卦就变成事实了。当事人最好的态度便是不闻不问。 楚怀声想那就算了吧,反正他平时也不怎么看八卦新闻。眼不见为净就没往心里去了。 正文 第五章 我想我需要的不是抱歉 事实却从没有预料的乐观。 新年的时候楚怀声还是一个人过节。原本宣柏易说要和他一起吃年夜饭的。结果楚怀声还没想好是自己做还是出去吃,他就被宣城拎回去了。 宣城说:“抱歉哦,楚怀声,柏易必须回去,他是宣家唯一的儿子。” 楚怀声说没关系。 他突然觉得悲哀,他和宣城也认识许久了,宣城总是在对他说抱歉。虽然事实是无论宣城做了什么他都会原谅,无须道歉之类。可他还是想说宣城你为什么总是要抱歉呢?我只想做让你开心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许多事你明知道会让我不开心,却依然要去做,只用抱歉两个字来打发我。 新年一个人过并不算什么,楚怀声也根本就没有过年的心情。想想整个童年期少年期,哪一次过年不是跪在冰冷的街头等待别人扔下的零钱。他还记得有一次有个年轻的女孩子扔了五块钱给他,那一天是除夕夜,他跪在公园的门口,整整一天,当收工离开的时候,双腿僵硬到几乎站不起来。 结果没走几步就看到那个扔给他钱的女孩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打电话,语气雀跃,像是在对朋友说话。 她说:“其实我平时都不给乞丐钱的,不过今天那个小男孩长得真是俊秀。算了么,除夕夜么,就当是攒人品了做点善事。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他不是骗子啦。你是没看到,他长得真的很秀气,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楚怀声的脚步停在那里,那个时候他就想,他到底是不是骗子呢?他是丐帮的人,帮着丐帮以乞讨的手段敛财。也许真的可以算是骗子了,他听别人议论过,说他们这样的,都是有组织的,全都是骗子。 可是,打从心底,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任何人伤害任何人。 新年于他,真的不是什么欢喜的时光,除了想起那些冰冷的回忆会让他难过之外,更多的,便是寂寞。宣城帮他找的助理叫陈辰,是个同宣城有几分相似的,带点精明强悍感的小姑娘。原本陈辰想要陪他一起过年的,他还是坚持给陈辰放假了。 他知道,陈辰的老家并不在南城,年前的时候她父母便催她回家了,说了许多次。所以楚怀声也不愿意留她。 所有人,在这个传统的节日里,都有亲人要陪伴,无论奔波多久,看到亲人的笑脸那一刻,总是欣喜的吧,只有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感觉。 所有人都有家人,只有楚怀声是唯一的,例外。 除夕夜几乎所有地方都停业了,连街道都变得寂寞,只剩下一扇扇关闭的门,楚怀声原本打算在小区门口的地摊吃安庆馄饨的,地摊的那位阿姨从来不看什么电影与娱乐节目,她不会在意楚怀声是谁,所以楚怀声很喜欢在那间摊位吃夜宵。 回来时才发现所有店都关门了,小区门口一片空荡,什么也没有剩下。他只好去赛百味买了一个三明治打发自己。 而宣城,此时此刻,想必正在家宴上优雅的举杯吧。只是臆想中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便觉得温暖起来了。 只是想到这个世界某个地方还有某个人在,孤单的感觉便会远去。 他想宣柏易大概还是会有些担心他的,也许等到跨年的时候还会打个电话过来,但宣城却不会,宣城太冷漠了,无论表面的笑容多么温暖,骨子里的冰隔着血肉也是寒意凛然。 楚怀声从未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感觉到自己与宣城的距离竟然这样遥远。但即使这样的时刻,他发现自己内心仍有渴望,渴望拥抱宣城,哪怕会被她骨子里的冰冷冻结所有情感,他依然渴求,无法自制。 新年之后楚怀声之前暴涨的人气渐渐开始回落。 如果是宣城的话,大抵还是会有些失望的。失望之后,会拿出新的报表与计划书,精神百倍回头再捧楚怀声。 未必是真情,但想到宣城为他策划一切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唇角上扬。 宣柏易说:“你这绝壁就是恋姐情结。”说了还要做出一个恶寒的表情。“我那个姐姐。活像母夜叉似地,你说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啊?” 楚怀声微微的笑,温润如玉。他突然想起宣城的脸,那张细白洁净的面孔,到底是哪一点儿像母夜叉?就算是,也是只拥有温柔面孔的夜叉。 “喜欢就是喜欢,需要理由吗?”他迷茫不解的问宣柏易。 宣柏易再次恶寒,思索许久,说:“楚怀声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眼光实在欠佳。” 他想了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辰坐在楚怀声身后偷偷笑了,陈辰说:“其实我觉得宣城姐人满好的。” 楚怀声点头表示赞同。 陈辰说:“其实我觉得楚哥人也挺好。” 楚怀声不好意思再赞同了。 宣柏易无奈仰天翻白眼。 年后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梁孟海借着《两种微笑的情人》带动的人气,打算进军天朝市场。 二月在南方几个城市开见面会,三月计划了两场演唱会。 楚怀声听说了,也不是很在意。梁孟海在绍兴与影迷见面的时候,他正好也在绍兴录MV。人情世故方面,他向来是一窍不通的。但是毕竟之前拍戏的时候梁孟海指点他许多。也算是很熟了。他认识的熟人也没几个。所以还是去和梁孟海见了一面。一起去吃了顿法国菜。当时他的助理陈辰也在。餐厅还是陈辰选的。 没预料到会被偷拍,而且偷拍的人只拍了他们两个相对而坐的画面。摄影技术不错,两个人都生得俊秀,虽说没有相对无言深情款款眼神交汇的画面,仅仅只是坐在餐桌的两边各自对付盘子里的海鲜沙拉而已。就这样,都能被歪成静谧美好的老夫老妻气场。论坛上居然有他的歌迷发这样的讯息:“我知道楚怀声和梁孟海肯定有戏,但是我竟然没想到他们都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还有什么:“怀声和梁孟海在一起,我死也瞑目了总算放心了。”之类的话。 楚怀声不由嘴角抽搐。他在想,只是坐在一起吃顿饭算发展到什么程度呢?这样想的话,他和宣城一起吃饭也不下二十次了。可惜,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未前进到他想要去的地方。 YY是无罪的,靠着YY过日子,就有些太过份了。 楚怀声心中不快,打电话给宣城问能否让公司的公关部门处理一下。 宣城说不必,这行就是这样,越描越黑,不如不理。 楚怀声只好作罢。 3月初是梁孟海在中国第一场演唱会,据说从《两种微笑的情人》拍完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声势浩大,前期宣传却带些刻意压制的低调感。地点在杭州某个体育馆,门票卖了六成,成绩还好。但也不过是一年里全国各地举办的那么多场演唱会的其中一场而已。 如果这世界没有一种叫做腐女的生物的话。 正文 第六章 风波乍起 梁孟海的开场曲目就给了她们惊喜,他选的是一首中文歌,整场演唱会中唯一的一首中文歌,很巧,是楚怀声的《随风而去》。 而在他唱那首歌的时候,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的,碰巧就是从《两种微笑的情人》里截取的MV。两个人情义深重的镜头一帧又一帧,场下的尖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梁孟海伸手示意安静,清澈的嗓音便响彻了整个场馆。 “又梦见你的笑容 但却触不到你的面容 难道这是我所要承受的痛 我不认同 那一暝你我分开 却是永远不见我心已碎裂 杀戮失去意义 想放下沾血的刀剑 步向崖边一跳 随风随你而去 失去你的世界只剩下黑暗 好想你啊好想你啊好想你啊 失去你要我怎样办 失去了你的一切忘却你的曾经 对我来说有多困难 不知道在遥远的天边你是否还 深爱着思念着挂心着 孤单的我 好想随你随风而去” MV截的是《两种微笑的情人》的最后一段。楚怀声所扮演的劫尘离开剑布衣。独自一人死在黑暗的深巷里,而换了工作在电台做直播节目的剑布衣,在录音室里接到最后的电话,只听到微弱的喘息声,没有人回答。 导播示意他挂断电话,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镜头切换至公用电话亭一边,满身鲜血的劫尘倒在了马路边。 而剑布衣,依然继续着每一天的生活,在批发市场买曾经劫尘最喜欢的话梅味安全套。市场的老伯告诉他,这个牌子已经停产了。 这世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他却连劫尘是否早已死去都不知道。 那是梁孟海喜欢的方式,他喜欢在电影结尾留下悬念。被打了好几枪的劫尘是否真的死去?剑布衣所接的那个电话是否是劫尘打过去的?他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相逢?这些都没有答案,留给观众去无限脑补。 这是编剧给的结局,正好契合了他的想法,所以他才愿意拍这部戏。 原本在演唱会开场的时候,当《随风而去》的旋律响起的时候,场面就有些沸腾,沸腾到简直控制不住。而背景的MV开始播放的时候,整个体育馆几乎要被掀翻,梁孟海优雅的伸手,比划出安静的手势。他开始唱歌,这首歌被他唱得情深意重哀婉凄凉。楚怀声坐在电脑前看着被粉丝团的人传上去的视频,却觉得心底的怒气如同风暴泛滥怎样也止不住。 这首歌是他出道的第一首歌,也是他自己写的唯一的一首歌。第一张专辑的主打。 那是他写给宣城的歌。在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宣城,那些长久的思念与疼痛,都被他写到了歌词里。 那从来都不是想要公布的东西,那是属于自己的心意,几乎可以被称作隐私的词句。 后来还是宣柏易无意中看到他的手稿,对他说要不配个曲子把这首歌作为第一张专辑的主打吧。 他有些犹豫,虽然他不想拒绝宣柏易,但他还是有些不情愿。 宣柏易问他为什么,他就含糊其辞的说这是给一个女孩子写的歌。 宣柏易说那正好啊,拿它做你专辑的主打。这样的话,也许那个女孩子就能听到了。 楚怀声思索许久,才同意。 他想就算这辈子都再也无法再见,至少如果当她走过南城的某条街巷,也许会听到这首歌,也算是属于楚怀声的微薄幸福。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那个时候才同意了宣柏易将这首歌公开的建议。 可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拿这首歌炒作他与另一个男人之间莫须有的恋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何况楚怀声还不是兔子,是个大活人。 楚怀声打电话问宣柏易:“《随风而去》是怎么回事?梁孟海为什么可以随意在演唱会翻唱我的歌?我可以告他吗?” 事实上梁孟海是他一直很尊重的前辈。他也是真的气急了,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恐怕不行,”宣柏易的声音语气都有些怪怪的,“怀声你听我说,我知道那首歌对你的意义,如果是别人的话我就帮你拦下来了。但是,这是我姐姐的决定,你知道我一直很怕宣城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到三月了,室内明明还开着空调。为什么突然觉得空气如此冰冷,连握着电话的手指都有些僵冷。 “梁孟海之前筹备演唱会的时候,曾经要求云泽这边帮他准备一首中文歌。宣城姐选的就是这一首。曲库里明明有那么多,她偏选这一首。” 是宣城吗?楚怀声莫名有些松口气的感觉,也许她不知道的,当初他和宣柏易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宣城还没有加入云泽。也许她真的不知情,她只是觉得这首歌比较适合罢了。 可是宣柏易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彻底坠入谷底。 宣柏易说:“我劝过宣城姐的,我告诉她这首歌对你意义非凡。可是她很坚持。楚怀声,对不起,我不敢和她直接对抗。” 楚怀声突然觉得好冷,全身都好冷,又像回到多年之前的冬日。整个世界都好冷。 原来一直在炒作的人,是你啊。 宣城,你真的从头到尾,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难道对你来说,我,就仅仅只是一个赚钱的工具? 但是,就算是工具,也该有感情的。 他没有再为难宣柏易。 他转身打开了电脑,无论是他自己的论坛还是微博,铺天盖地都是他和梁孟海的话题,满目“在一起”刺的他心痛。 他登陆了自己的博客,发出了一则声明。 “原本也许是不该澄清的,因为谣言这种东西,应该不攻自破才对。但我等了许久,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所以我只好自己来解释。 我和梁孟海先生只是在一起拍过戏而已。拍戏的时候他给过我许多帮助,我很感激。但我们之间并没有别的关系,梁楚还是声海什么的,都是空穴来风,所以还请以后不要再提。” 他让光标在这个位置停留许久,然后敲下回车,继续打字。 “我有喜欢的女孩了,深爱多年,刻骨铭心,所以我不会再喜欢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写到这里,楚怀声不再犹豫,他点击了发送。将这篇日志发了出去,之后再发生什么,其实他已经不再关心。 他只想任性这一次。 捧着对一个人的喜欢,等待太久,其实真的太累了。 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因了这一个声明就平息。 楚怀声的博客叫做楚河汉界。 梁孟海的粉丝团主页叫海角天涯。 这样两个不搭界的词都能被说成刻意搭配,这世界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歪? 在楚怀声发布声明半个小时后,宣城打电话让他开电脑,看下梁孟海的微博。 梁孟海的官方微博发了一条讯息。 “我家梁孟海不会讲中文。但是他在知道这件事后,很快授意海角天涯会长,要求我们发博支持楚怀声。海哥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楚怀声说的是事实。” 明明是平常的话,不知为何,气氛里,却是火药味十足。 正文 第七章 摊牌 楚怀声点开了评论。 “海哥真是好心,好心喂狗。被楚直男渣了还替他辩白。” “海哥好歹还说的是楚怀声,至于那一位呢?梁孟海先生?这是什么称呼,他为什么不直接说他和梁孟海老师不熟?” “海哥好风度。” “爱情输给了柜子,楚某人这么怯懦,难不成是受?” “拜托,YY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也许就是你们家梁孟海自作多情呢?关怀声什么事!” “宇宙第一直男当然可以理所应当装作不关自己事,拜托,楚怀声扯得这种谎你们都相信?他有喜欢的女孩?楚怀声的脑残粉们自己看看从他出道到现在身边有女生出现过吗?” “说别人造谣,自己随口瞎扯,楚君子真是够可以的。” “肿么办?现在提起楚怀声那个人渣就觉得恶心怎么破?原本觉得他和海哥挺般配的,现在想到海哥的电影里有他都不想看啊有木有!!!” “某人真够不要脸的啊,利用海哥炒作,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 不到半个小时,评论已经累积了上万条,楚怀声没有心情一一翻看。他倒在椅子上苦笑。 他和梁孟海,不过是一同拍了一场戏,一起吃了一顿饭,再加上梁孟海唱过一首他的歌。便可以被无端解读出一场爱恨情仇。 他为宣城做了那么多,宣城却始终无动于衷。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起,宣城说:“我现在在你楼下,方便上去吗?” 楚怀声只能说方便。 宣城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我原本觉得你很听话,也有足够的理智,这是怎么回事?” 楚怀声说:“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宣城说:“就算有也不能这样,娱乐圈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公开澄清,谣言就坐实了,你再多说什么,也是对那个女孩子的伤害。” 楚怀声说:“不是这样的。” 他还没有来得及将之后的话说出口,宣城突然严肃的盯着他。 “怀声,你同我说实话,你喜欢的是不是宣柏易?” 楚怀声愣住了。 宣城继续说下去,“我了解你的,你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女孩子。你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对女孩子的兴趣,你身边待得最久的人就是宣柏易,你和宣柏易到底是什么关系?《随风而去》是你为他写的歌?你们两个到底到什么程度了。怀声,我是为你好,宣家不可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宣柏易是父亲唯一的儿子。” 楚怀声深深吸了口气,他说:“宣城,那首歌是为你写的。” 宣城愣了下,“不可能,你写那首歌的时候根本还不认识我。” “不,我们见过的,宣城,你就算想不起我,难道你从未觉得我的脸面熟吗?” 宣城茫然的看着他。 楚怀声豁出去了,“十五年前了,你应该是不记得的。你不可能会记住你在路边施舍过的乞丐长什么样子。可是我记得,我记得你手腕上的刺青,记得你那天穿的衣服,还有你的面孔,十几年了,你还是那个时候那副表情。宣城,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宣城彻底愣住了。 楚怀声颓然坐下。 “我知道是我不配,宣城,我一直跟着宣柏易喊你姐,可以我怎么配呢?我只是个乞丐,没念过什么书,除了唱歌我别的什么都不会,我会的一切都是宣柏易和你教的。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可是宣城,我不能喜欢你吗?就算知道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我难道不可以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吗?宣城,别的人怎样都可以,你不该这样对待我,你不该这样残忍,一次又一次无视我的感受。炒作这些新闻有意义吗?你要赚钱,我无论多么累都会帮你赚。为什么还要这样羞辱我?” “楚怀声你,”宣城皎白的面孔在那一瞬间也有些慌乱,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冷静自持一丝不苟。她伸手握住了楚怀声的手腕,楚怀声看着她的脸,心情从激动恢复至平静,突然就有些绝望。 宣城说:“怀声,不是你想的那样。” 楚怀声轻轻的笑,“有什么不同呢?十五年过去了,我从一个乞丐变成了明星,那么多的人喜欢我,将我捧得高高再上,我原本以为一切会有不同的,我以为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我可以站在平等的位置拥抱你,可是我错了。” 他看着宣城,笑,一直笑,可是笑容却那样凉,凉薄的几乎没有温度。“你看,这么久了,我们之间的位置还是没有变过,小时候你给我糖,后来你给我发薪水,捧我出名,现在呢?宣城姐,你还要将情感施舍给我吗?不,不需要了。是我不配喜欢你。” “不要说了!”宣城突然开口斥责他,让他也吃了一惊,接着,宣城再次握住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是我不配让你喜欢。” 她说这话的时候,侧着脸,没有去看楚怀声,只是眯着眼睛看楚怀声窗户那边落下的落日余晖。色泽温柔的日光将她的弧线染出淡淡的金色,看上去这般宁静美好,与平日的宣城几乎是两个模样。 他小心翼翼,不敢触碰。 宣城却不知想起什么,唇角略微弯起弧度,她问楚怀声,“你说你在我小时候就见过我了,那你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楚怀声想了想,说:“和现在没什么差别吧,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用还是怎样,总觉得你的脸似乎也没怎么变过,神态也一样,你从小就冷冰冰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偏偏一见就喜欢。” 宣城低声笑,“大概是你也没见过多少好脸色吧。吃苦吃惯了的孩子,总是不挑剔的,宣柏易有你一半好就行了。” 她突然伸手,轻轻抚摸楚怀声的脸,“你说像你这样好的孩子,怎么就沦落成孤儿了呢?如果你父母知道,一定心疼死了。” 楚怀声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他很少看到这样的宣城,似乎坚强的外壳突然消失了一样。虽然还是微笑着和他说话,却处处透着勉强,他想安慰宣城,可他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对宣城一无所知。 正文 第八章 是我不配让你喜欢 宣城又问他,“你记得那个时候的我多大吗?” “八九岁,”楚怀声想了下,又说,“我也不确定,也可能是十岁吧,反正比我大一点。” “那个时候啊,难怪我不开心。”她抬头看楚怀声,“怀声,既然你已经告诉了我你的事,那么出于公平,我也该告诉你我自己的事情。” “你一直以为我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是吗?” 楚怀声想了下,点头。 “可我同你一样。”宣城干脆利落的说出这句话。楚怀声迷惑不解。 宣城说,“在你眼里,我一直都是像一个公主一样吧。那么霸道,好像一辈子没有吃过什么苦似地。” “其实不是那样,我小的时候,和你也差不多,也许过的还不如你。” “我不是宣正德的亲生女儿,我母亲是他的妹妹。我都快忘记她是什么样子了,我记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说她是个钢琴家,似乎天生就该活在云端,穿着漂亮的礼服坐在钢琴面前等待别人的赞美。” “可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她疲惫而又暴躁。她在年轻时爱上一个小混混,她和那个人私奔,然后有了我。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我的童年和你一样在饥饿中渡过,每一天都要看着他们彼此怨恨,爱情与尊严都是可以被贫穷耗尽的,这是我最初学到的一课。” “我这辈子都记得那一天,那是我母亲的生日,父亲那天回来特别早,在租来的潮湿阴冷的小屋里,他买了好多食物回来,还买了一件漂亮的长裙给母亲做礼物。我们住的房子太潮湿了,那些让人生病的湿气像是永远都驱散不尽一样。那天晚上他们在蛋糕上点起了蜡烛,烛光很温暖,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温暖的感觉。那天晚上一切似乎又回到最初一样,我们吃了顿饱饭,第二天就开始逃亡。” “后来我才知道,我父亲和一个团伙合作抢了珠宝行,宣家的珠宝行。不,不应该这么说,他本来就是那个犯罪团伙的一员,我们全家人穿着肮脏的衣服扮作乞丐在全国流亡了三年多,肮脏,毫无尊严,不见天日的活着,终于母亲忍不住了,她和她的哥哥联络了一次,很快,宣正德派人把我们接了回去,就在宣家大宅,他让我住在大宅里,给了我房间,当我是他收养的孩子,而我的父母,躲在宣家的地下室里,依旧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 “宣正德有能力帮我父亲免罪的,他要母亲离开他,可是母亲拒绝了,他们不断争吵,拉锯拉了很久,我真的不明白,在我成长的那些岁月里,她与我的父亲为了那么多琐事不断争吵相互伤害。为什么,到最后她还是不肯背叛他?” “我的母亲那个时候真的一点都不美了,长期逃亡让她脸上过早的生出了皱纹,皮肤粗糙眼神黯淡,身上总有着难闻的气味。而我,干净整洁的坐在宣家的客厅里,享受着宣家小姐的生活,我看着她,突然开始恐惧,我住的是她曾经的房间,吃着她从幼年起就熟悉的食物,可是她到最后,还是沦落成了那样,只是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废物。” “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决不能让自己落到那个地步。” “她坚持了很久,不管宣正德怎么劝说,她都不肯离开那个男人。后来宣正德终于放弃,那毕竟是他的妹妹,他决定将我的父母送走,他为我们全家人办了假的护照,他打算送我们去菲律宾。连我一起。” 接下来必然是变故,因为现在,宣城还在这里,楚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听她叙述。 “我想了很久,我不能失去现在的生活。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暴躁而又狼狈,他酗酒度日,醉的时候便如野兽一般踢打着我的母亲,我知道,不管去哪里,跟着他都是没有前途的。我向往的父亲是宣正德这个样子,我想要的家庭,是宣家那样干净明亮,宽阔的房子,舒适的床铺。我没办法放弃这一切,我对母亲提过,问他们可不可以不要带走我,让我与舅舅住在一起。” “她拒绝了,她说我是父亲的女儿,就算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父亲不会放弃我的,也许只是为了他那可笑的自尊,他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他还不肯放手。” “这让我恨火骤然,仿佛积攒了十年的怨恨一起爆发一样,在我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说我想出去走走。我想再看看这个可以被称为故乡的城市。然后,我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报了警。” “当我回去之后,一切都结束了。我听说父亲被抓走的时候,母亲疯了一般阻拦。可是她拦不住,她以为是她的哥哥出卖了她的丈夫。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那是她少女时期住过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她从窗户跳了下去,那是五楼,我听说她是头先着地的,颅骨碎裂,当场死亡。” “而我的父亲,他还在这个城市,南城监狱,无期徒刑。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 “那天晚上,当舅舅告诉我我失去了家的时候,我嚎啕大哭,哭的软倒在地扶不起来。可是他不知道,我心底有多欢喜,我终于摆脱了悲惨的命运,那个时候我想,哪怕被送到孤儿院,都会比跟着他们继续流浪好,但我依然做戏,我假装伤心欲绝,舅舅收养了我。他当我是他自己的女儿,要我为他照顾他的儿子。我放弃了自己的名字,你遇到我的时候,恐怕是我刚刚回到这个城市那段时间,而后来,当我成为宣城的时候,那个小女孩就已经死去了。” “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一切,我背叛了我的父母,欺骗了很多人才有今天,你为什么又要记得那个过去的我呢?她不在了,剩下的,只有宣城。” “不,不是这样的。”楚怀声急切的想要辩驳,宣城却摇了摇头。苦笑着看着他。 “从来都不是你不配喜欢我,是我这样的人,不配让你喜欢。”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楚怀声不明白,那应该是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 “也许只是想与过去做一个告别,楚怀声,你不该再喜欢我,我是个怪物。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臆想吧,你会成为一个明星,拥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而你的幸福,应该与我无关。”她说着,拿起自己的包便准备离开。 “不。”楚怀声坐在那里没有动,他伸手拉住了宣城的手,“宣城,你从来不懂,爱一个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不管你怎样,不管你做过什么,在我眼里,都没有区别。宣城,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忘记过去,好好生活,可以吗?” “我不懂爱。也不相信爱。” “我也不懂,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去学会。” “我没有心可以给你。” “那我可以将我自己的心给你。” “楚怀声,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宣城终于回头,伸手抱住了他。语气无奈而又疲倦。 “宣城,那是因为,你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唯一。不要再背负那么多了好不好,无论你欺骗过多少人伤害过多少人,一切让我来为你背负。你只要对得起自己就可以了。我只要你对得起自己,只要你幸福,别的一切我替你背负。” “你怎么背得起我的罪?” “如果只是你一个人的话,我想,还是背得起的,幸好,我所爱的,也只有你一个。” 他轻轻微笑,回抱着宣城柔软的身躯。不管付出过多少失去过多少,只要有这一刻,其实真的,已经足够了。 爱没有什么配不配。喜欢,就是最值得的理由。 就这样和楚怀声在一起了,连宣城自己也觉得很意外。 她自幼没有什么安全感,对情感之类的东西一贯持鄙夷态度,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相信人类的机能里,还存在那个叫做爱的东西。 她所缺失的温暖,连宣正德都没有给过她。 幼年时宣正德与她其实并不亲近,她的生活一直都是由保姆照料的。她上学比较晚,和宣柏易同一年进入大学。当时陈秘书送他们到学校门口,将两张卡分别递给他们。 给宣城的是一张无限透支的白金卡,而给宣柏易的,是张储蓄卡。 陈秘书说:“大小姐请放心,老爷说了,但凡是大小姐的开销,随意取用,他不会过问。至于少爷,你这张卡,是定期储蓄卡,每月会有1500块定期转活。所以少爷,你每月的生活费最多只能有1500块,还请注意一些,不要开销过多。” 宣城笑笑,说:“父亲还真是偏心啊。” 陈秘书说:“也不是偏心了,老爷说大小姐一贯懂事,不用他费心,少爷不管是不行的。” 宣柏易有些生气,接了那张卡就转身走了,宣城留在原处,还在想,毕竟是亲生的,宣正德怎么会有心情管她的事情?只有自己的孩子,才会那样认真的约束。 她问陈秘书,“柏易那张卡,挺麻烦的吧,要每月转账给他。” 陈秘书摇摇头,说:“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只要给银行打个电话,一切就解决了。现如今,只要有钱,似乎这世界就没有什么麻烦的事情了。” 她突然就笑了,原来只是自己想多。宣正德不仅对自己冷淡,对宣柏易也没多大差别。 也许是贪心吧,她幼年时总想着,只要能安定的生活就够了,得到之后,又觉得不够,成长的过程中,一直需索更多情感。想要更多爱,还是没有,等到成年之后,又觉得,这世间,果然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唯有钱能带来更多的安定感。 然而楚怀声却给了她一个意外。 同样是在污泥中长大,为什么,他却可以一尘不染?如此干净如同白莲花一般。 白莲花,这个词在这两年放在网路上几乎可以算作骂人的话了,可以若与楚怀声放在一起,竟然是如此契合。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楚怀声,是被打动,还是被吸引,亦或是孤单太久?但是,一个人安静的时候,孤单的时候,想到楚怀声微笑的侧脸,莫名,竟然也可以安心。也许,那个年龄还比她小几岁的青年,便是幸福的契机也不一定。 历经十五年,宣城一直觉得自己面目全非,连自己也很难认出最初的自己,却在另一个人心目中,她始终保留着幼年时的模样。她没办法不被打动。 正文 第九章 静水长流 梁孟海那件事,在网路上沸沸扬扬闹了很久。 舆论是一面倒的骂楚怀声,让人意外的是,经济上受到损失的竟然还是梁孟海。梁孟海后面两场演唱会,上座率不到五成,这次意图入天朝市场,结局很明朗,是铩羽而归了。 楚怀声有些诧异。 宣城懒洋洋的笑,“有些人啊,总以为自己操纵网路指挥舆论就了不起了,实际上呢,真正有话语权的人,从来不需要成天趴在网路上发帖。” 她说着,伸手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楚怀声,“跟海哥打个电话,道个歉,这次的事情,算是宣传事故,云泽有责任,你的处理也有不当的地方,当时如果不是你主动澄清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到这么大。” “我和他又语言不通,怎么说。” 宣城笑笑,说你打你的,说中文就行了,他有助理会替他翻译。 楚怀声只好拨了那个电话,其实他也不讨厌梁孟海,只是经过之前那么一闹,多少觉得有点尴尬。还好打过去之后梁孟海也没说什么。以楚怀声的感觉,就是不愧是前辈果然言谈举止都比较有范儿,处理事情很大气一点也没让楚怀声难堪。 让宣城来说就是这个圈子混久了哪有清白无辜的。个顶个的人精。就算是人为事故,心里恨死,表面上也不能撕破脸。言笑晏晏如沐春风,回头还是有合作的可能性的。 娱乐圈,就是这么一回事,下手既要稳准狠一击必杀,又要温和体面留足余地以便日后好相见。明里假笑暗地乒乓。都是常态。混出来的,全是三头六臂金刚不坏。对比之下,网路中这一场风暴,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 楚怀声听了,没说话。他想宣城大概也就是个女金刚吧。耀武扬威,一副无坚不摧的架势。偏偏他就喜欢这样勇敢刚烈的女孩子。完全不像女孩。 这会儿,倒是楚怀声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品味是有些诡异了。 他走过去揽着宣城的肩膀,宣城自然而然就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身上,柔软的黑发从他手背上略过,他无意识的捻起一缕发把玩,顺口便说:“下午我要和宣柏易一起去吃火锅,你要去吗?” 她再次坐直,微微皱眉,“宣柏易又叫你陪他吃火锅?他怎么能这样?你好歹也是歌手,怎么不注意保护嗓子。” “额,我们吃鸳鸯锅,我可以吃不辣的。” “鸳鸯锅?”这个词又让宣城介意了一下,“喂,你别以为你说你是直男,我就不会介意你和宣柏易走得太近,两个人吃鸳鸯锅算怎么回事?” “所以我才要叫你一起去啊。”楚怀声几乎要笑出来,这个人怎么回事,平日里里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吃醋的时候却还是煞有介事。少呷口酸都不肯。但是,依然如此可爱呢。 宣城单手撑腮,还是有些气鼓鼓的模样,“宣柏易这个熊孩子,约你吃饭又不叫我,他最近又闹出了点事,如果我再不提点他,估计父亲都要揍人了。”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拎起自己的包,“算了算了,你还是带我去吧,我觉得我得闹清楚,那混蛋一点儿也不给我省心。” “是,我的女王大人。”楚怀声真是无奈的想笑。 楚怀声打电话给宣柏易说宣城也去的时候宣柏易还吃了一惊。 不过也很快恢复正常了,说没关系反正她早晚会知道的。 楚怀声还在想他说的是什么事,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火锅这种东西,还是人多的时候吃比较热闹些。 楚怀声和宣城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宣柏易坐在窗户边上,对面是个女孩子,长发白裙,很安静乖巧的样子。 宣柏易挥手喊他们过去,宣城过去的时候仔细打量了那个女孩子两眼。也没说什么,脸上没什么表情。 楚怀声刚坐下的时候宣柏易含笑起身介绍,“这位是楚怀声,你认识的,这个是我姐姐,宣城。她叫陆小溪。” 那个叫做陆小溪的女孩子看到楚怀声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就算招呼了。反而是宣城坐下的时候她站起了身,很认真的说:“宣城姐好。” 宣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顺手摸过菜单来点菜。陆小溪有些尴尬。宣柏易也没说什么,她只好坐回去。 宣城点完菜将菜单递给服务生。宣柏易对楚怀声说:“我听说你新专辑主打MV的女主角还没定,小溪想去试下镜,本来是想拜托你跟宣城姐提下的。” 楚怀声心想宣城不是在这坐着呢么。你不问她问我。 宣城还是不吭声,气氛略有些诡异。 陆小溪说:“真没想到姐姐看上去还这么年轻。”原本大概是想缓和下。 结果宣城头也不抬就回了一句:“那是因为我本来也就只有二十几岁而已你以为能多老?再说连你都叫姐了我甚怀疑我看上去是不是已经过四十了。” 一瞬间呛的陆小溪脸色更加难堪。她求助似的看了眼宣柏易。 宣柏易懒洋洋的说:“她好歹还看出你是我姐,我打赌楚怀声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肯定以为你是我妈。” 楚怀声傻傻的接了句,“伯母其实保养的好,看上去同你姐姐也没多大差别。” 其实楚怀声的本意不是想说宣柏易他妈妈看着跟宣城差不多。他第一次看到宣夫人的时候还真把人当成宣柏易的哪个表姐了。所以说那个姐姐是泛称不是特指宣城,可是他这话一说,却无意中给陆小溪解了围,宣柏易在偷笑,宣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然后就是沉默。 宣城和宣柏易坐在一起,如果一个开口的话,另一个多少都是要呛两句的。如果宣城不说话了,宣柏易一般也懒得多说什么。楚怀声更想不出该说什么。陆小溪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在他们三个脸上来回打转,原本是想说点什么的。宣柏易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她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 这样气氛诡异的等到上菜,四个人默不作声的涮火锅,偶尔开口评价下菜色。到最后还照着宣城的意思加了两个甜品一个果盘,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讲。 吃完饭宣柏易喊服务生过来买单的时候宣城就拎起自己的包起身走了,宣柏易立马追了出去,连账都来不及结。陆小溪沉默不语,楚怀声笑笑,替宣柏易付了钱。颇有风度的陪着陆小溪走出了火锅店,看到宣柏易独自一人呆呆的站在门口。 宣柏易说:“我本来是打算送她回去的,她说要自己回公司查下预算状况。” “嗯,差不多是到该会账的时候了。”楚怀声随口附和了一句。 宣柏易却冷笑,“就算是回公司,我也可以送她回去的。可她还是不肯。” 楚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宣柏易又说,“怀声,我先送小溪回家去,你和我一起吧。” 这种情况,楚怀声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了。 正文 第十章 裂痕 宣柏易自己开车,陆小溪坐在副驾的位置,楚怀声一个人坐在车子后座,将窗户打开一半,手肘撑在窗边吹夜风。吃了一顿饭,感觉满身都是火锅底料那些黏腻辛辣的味道,其实一点都不舒服,他更想尽快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却又觉得不放心宣柏易一个人,至于不放心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到了陆小溪家楼下的时候,陆小溪在车门边站了一小会儿,似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宣柏易连等都没等,直接将油门踩到底把车子开走了。楚怀声在后座看的清清楚楚,陆小溪似乎还喊了一句什么,也追了两步,宣柏易竟然完全当做没看见。 他一路超速的开回了自己住的小区。跟楚怀声一起走进大楼,按电梯,上楼,还记得跟前台点头打了个招呼。一路上都比较正常,直到打开门的那一刻,楚怀声刚进去他就突然大力将门摔倒了门框上,声音震耳欲聋,楚怀声还没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冲到了沙发边上,抬腿将整个茶几踢翻,昂贵的青花瓷茶具碎裂一地,他这才缓过一口气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遏制不住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困兽一般。 楚怀声没理他,自顾自去了洗漱间,洗了澡,顺手拿了宣柏易的浴袍换上,想了想,又走到宣柏易的卧室,挑了一件衬衫一条牛仔裤穿好了,又踩着宣柏易的棉拖出来,把头发擦干之后,又去扶起了茶几,将地上的瓷片扫做一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刚才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宣柏易的小腿已经被划伤了。血迹沁染在浅蓝色的牛仔裤上,看着挺狼狈的。 他默不作声,回身在柜子里找医药箱。坐在地上的宣柏易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吧。”他无奈的叹气,提醒宣柏易这个事实。 宣柏易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无力,“怀声,你先别管了,陪我坐会儿。” 他还是毫不犹豫的甩开了宣柏易的手,找了医药箱过来,不由分说的扒掉了宣柏易的裤子,宣柏易只好配合他,等他检查过宣柏易腿上的伤口,细心的将那些碎裂的瓷片从皮肉中拔出来又上完药裹好纱布,才算松了一口气。再将自己刚换下来的浴袍扔到了宣柏易的腿上。大功告成,他坐在宣柏易对面的沙发上。居高临下看着宣柏易。突然就笑了。 “你看你,多大点出息,为这么点小事能发这么大火。” 宣柏易的脸色原本已经有些和缓了,这一刻却突然再次沉了下来。 “你根本就不懂。” “她毕竟是你姐姐。自己姐弟,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不是。”宣柏易突然凑近楚怀声的脸,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退了回去,颓然倒在沙发下。 楚怀声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他想到当年宣城进入宣家的时候,宣柏易还是个孩子。也许楚怀声比宣柏易自己都清楚当年内情。毕竟他是自己从宣城那里听说的。也不止这些,他身边的助理陈辰是陈秘书的远房侄女。也有许多工作人员在宣家呆的时间久了,闲来无事总是会讲几句老板家的八卦。楚怀声从不会参与其中多嘴,但别人说的话他都听着,暗自在心底拼出了印象。 他知道宣正德一直宠爱纵容宣城,对独子宣柏易却甚为苛刻,其实多数人还不知道这姐弟俩的身世详情。楚怀声却是明白的很。无论是谁,如果养着两个孩子,恐怕都会对亲生的那个严厉些。至于别人的孩子,就算纵容点又怎样呢?反正长成什么样都不会让养父痛心疾首。 更何况宣城的母亲死得惨烈,宣正德又愧疚多年。 但宣城的性格偏偏又强势,再加上刻意的纵容。又因为宣柏易天生有些玩世不恭。在宣家整个财团,任何事都是宣城压着宣柏易,宣柏易以前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后来干脆带着云泽独立,以避开宣城的锋芒。谁知这样都躲不开,连云泽到最后都成了宣城说了算的地方。他连选个拍MV的演员,都要低声下气同宣城商量。宣城又莫名其妙的摆了个谱,当着陆小溪的面不给他留情面。他生气是应该的,却不至于怒成这样。 毕竟他们一起长大,有多少不愉快,也该习惯了。 所以楚怀声还是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宁可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想,都不愿开口去问别人。因为他知道,问别人难堪的事情,终究是不会愉快的,不愉快的不止他一个,是两个人。 他还在想,宣柏易就自己说了。 “小溪是我之前的女朋友的妹妹。” “哪一任?”楚怀声一开口就后悔了,宣柏易的女伴一直换得很勤,但这个时候似乎不是提这个的时候。 宣柏易倒不是很介意。 “是认识你之前就认识的。她叫陆小萍,其实我那个时候也不是很喜欢她。” 宣柏易说起这个名字时,语气却带了几分沉痛。楚怀声当然知道他不会很喜欢那个叫做陆小萍的女孩子,他认识宣柏易也有几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宣柏易对任何一个女孩认真过,他身边总是有许多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转眼就被换掉,楚怀声来不及记住那些女孩的姓名与面孔。到后来他干脆就懒得去记了。他渐渐学会将宣柏易身边的女孩看做他随身携带的装饰品,甚至完全无视。 宣城也是同样。 所以楚怀声没有再问,他只是听着。宣柏易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无意中认识陆小萍的,一开始觉得就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一起之后才发现她身体特别不好,总是住院。我那个时候总觉得,如果和她分手的话,她一定会病倒吧,没准还会死掉。所以就想着多拖一阵子也没关系。可是后来宣城知道了,她查了陆小萍家里的背景,发现陆家其实在生意场上是父亲的竞争对手。”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陆家的生意是从来不让女孩子插手的,小萍和我认识那么久,也没有问过我宣家的事情,何况那个时候我根本还没有加入家族企业。可是宣城坚持要让我们分手,甚至耍手段打压陆家的生意,以此胁迫我。” 楚怀声面色也不禁变了变,他一向知道宣城出手精准毫不留情的,但这样为难一个病重的女孩子,也似乎太过了些。 “其实如果不是她一直逼着我的话,也许我早就跟陆小萍分手了,她越是那样,越是激起了我反抗的心理。可是我没想到宣城在那个时候的影响力就已经那么大了。她将陆家逼到快要破产的境地,又亲自去医院见了小萍一次,等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小萍已经从医院的顶楼跳了下去,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楚怀声心底一惊。他问宣柏易,“那陆小溪呢?你同她又是什么关系?宣家和陆家的事情她知道多少?” “当初我和陆小萍在一起的时候,小溪还只是个中学生,后来陆家生意做不下去,又没办法和宣氏财团对抗,干脆卖了公司靠出租不动产过日子。但这些与她应该是无关的。她刚从艺校毕业,只是想要找个上镜的机会,才经人介绍认识我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小萍的妹妹。” 也许以前也是见过的,曾在医院的某个走廊,或者陆家附近某条街巷,甚至就在陆小萍的身边,曾经见过那穿着校服裙装的小小少女。但他早已经忘记了。宣柏易并非记忆力很差,他从来记不住女人的面孔。 原来背后还有这样的曲折,难怪生这么大的气,新仇旧恨一起算,只怕会让宣城和宣柏易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楚怀声微微皱眉,他还在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宣柏易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怀声,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如果是你提出的话,就算是我姐姐也是要考虑的,算是我欠小萍的,我欠陆家一条命。你也知道,现在娱乐圈里什么事情都有,我实在不忍心让她一个女孩子独力打拼。你以前总说遇到我是你的幸运,我拜托你,也帮小溪铺条好走一点的路好吗?当年为了小萍的事情,宣城与我冲突激烈,我本来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可是她记得一清二楚,她知道陆小溪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她不肯留情。你帮我劝劝她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楚怀声没办法拒绝宣柏易的任何请求。因为宣柏易对他有恩在先。宣柏易在这之前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恩情,也从未因为这恩情同他要过任何回报,这个时候,既然宣柏易提出了,他便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不仅是因为这恩情,更是因为,宣柏易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