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长街小店 荷李活道是香江有名的古董街,同时也是开埠以来最早辟建的街道。 这条古老的街道,弯曲绵长。沿着荷李活道的文武庙前楼梯上行,就能到达另一个著名的古玩集散地——摩罗街。 摩罗街位于皇后大道西与荷李活道之间,自20年代起,便已经是一个旧货买卖市场,现在更是一个拥有八十多家古董店铺的著名古玩街,古董的品类以玉器铜器和金石书画为主。 位于荷李活道与皇后大道中之间的乐古道,同样是开辟于70年代,但这里并非店铺,而是摊位形式存在,最多时可容纳超过六百个露天摊位,也是一条著名的古董街。 这三条街道的古董店,占据香江艺术品市场每年成交额的九成,也是亚洲最大的文物艺术品交流和集散地。这里不仅有着来自内陆和台岛的青铜器、字画、古玩玉器、佛具法器等,还有着大量的欧洲、东南亚本土宗教以及印度风格的艺术品。 真正可谓是“沟通东西、交易南北”的艺术品交易商贸中心。 荷里活道上文武庙附近,堪称这片艺术品集散地的黄金地段之一。占据文武庙、毗邻摩罗街,距离乐古道也仅有四五百米距离。 文武庙台阶右侧,一家小门脸,门楹上悬挂着红木鎏金字匾额“纳徳轩”。玉以养德,这是一家以玉器交易为主的小型古董店铺。 时值午后,四月的香江已经闷热无比。 半掩的店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坐在柜台后面的少年抬起头,对进门的人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忙他手中的活。 进门的是个胖子,三十来岁,用肥腻腻的手臂在额头蹭了一下,全是汗水,“这个鬼天气!脑壳都晒化了!” 胖子郑光荣,蓉城人,八年前泅渡来港。 这哥们挺神。 出生三代木匠家庭,自小学得一手崩凿斧锯的好手艺,可在特殊年代,他抛却了这些,当起了红卫兵的头头,整天带队伍四处抄家破四旧。 因为祖传手艺,他们一家在解放前过得相当不错,因此被定为富农。一次风波中,这一身份被对手翻出,结果他父母被揪出来批斗,连他自己也没逃脱厄运。 一个中等家庭的纨绔子弟,如何吃得了这个苦头?一天晚上,他乘着监管人员的疏忽,偷偷溜出牛棚,只身钻进丛林,从滇省出镜,经越南,然后从广省再入境,又泅渡至香江。整个行程历时两年,超过三千公里,他竟然安然无恙。要知道当时南北越正在激战,何况还有美国大兵正在越南搅风搅雨。 入港后,凭借他那祖传的手木工手艺,很快在荷里活道的家具店找到生计。内陆人勤劳肯干,再加上他头脑聪慧,三年前自己开了一家红木家具店,就在纳徳轩的隔壁。 见少年没有接话,郑光荣走了两步,自顾自的在石桌旁的竹藤躺椅上躺下,顺手操过石桌上反扣的茶杯,从居中的茶壶里倒出一杯凉茶,狠狠的灌了一口,还舒服的轻叹一声。 “阿灿,你小子应该没事了吧?以后可别和街头那些阿飞们鬼混了。上次的事情,你祖爷可是吓坏了!” “嗯!”柜台后传出少年低低的应承声。 “你祖爷不容易!这么大年纪,还需要自己去缅甸淘弄石头。还不是为了你?你小子一定要争气……”胖子的语气毫不见外,躺在椅子上絮絮叨叨的扬声教训着那位叫阿灿的少年。 见少年没什么反应,胖子偏了偏脑袋,向柜台看了眼,又扭头回来向躺椅上靠了靠,轻轻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眼前这孩子,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前几年震惊世界的特内里费空难,两机相撞,造成五百八十三人死亡的重大事故,其中就有阿灿的奶奶及父母。阿灿的奶奶是英籍荷兰人,当时儿子与儿媳陪同她回乡省亲,在回程的途中遭遇不幸。 家里不但痛失至亲,从此也失去了经济支柱,这使得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堕入了黑暗的深渊。家逢巨变,卢嘉锡卢老爷子不得不辞去香江中文大学教授的工作,接手儿子儿媳所经营的这家玉器店,并亲自抚养卢家唯一的独苗,也就是这个不太爱说话的卢灿。 残缺的家庭提供不了孩子成长所需要的完整的爱。这个十三岁便失孤的孩子,性情逐渐叛逆,上了中三之后,更是与铜锣湾一带的阿飞们鬼混。 卢家爷孙相依为命,老爷子嘴硬心软,唯一的孙子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舍不得责骂孩子半句,让这个混小子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一个月前,铜锣湾社团大混战,结果这个十五岁的孩子用尖囊子(三角形的短刃匕首)捅了对方四刀,自己也被人打了个昏迷不醒。 卢老爷子心焦如焚,耗费身家全力救治这个独苗孙子。孩子转危为安后,又四处寻找关系,索性老爷子在中文大学任教多年,而此时的香江,对知识分子相当尊敬,因此也还有几分面子,终于将捅人事件一一摆平。 这才有那瘦弱少年坐在柜台后的身影,要不,现在他应该在深水涉劳教所蹲着吧。 空难之前,卢家虽非豪富,但其父母经营这家纳徳轩玉器店,再加上爷爷奶奶都在中大担任教授,在香江颇有地位,家境相当不错。但历经空难后,老爷子一人支撑已经相当困难,再加上这次这个混小子的事情,算是掏空了家底。 卢老爷子不得不亲身前往缅甸,淘买翡翠玉石,以供货源。 临走时,老爷子不放心这个孩子,将他交给隔壁邻居郑光荣照顾。 故此,郑光荣每天都会过来坐坐,帮他看店,顺便监督这孩子,以免他再度出门鬼混。 想起卢平,他再次轻叹一声。 少年的父亲卢平,在郑光荣初临香江时,曾经出手相助过不止一次,隔壁的红木阁也是在卢平的帮助下成立的,因此两人交情非比寻常。 卢平在世时,纳徳轩玉器,无论是古玉还是现代玉器,在香江那也算是有一号,可现在,这一个多月的荒废,变得死气沉沉。 整个店铺呈长方形,左侧是博古架,原本是放置一些古玉,现在空空如也,右侧则是长条形展柜展示新玉,那里现如今也只零星摆放几款戒指和手镯,品相和质地同样乏善可陈。 原来的老顾客走了,原本的供货渠道也断了,原本的加工厂因工资拖欠和缺货源也停工了,这不,老爷子不得不孤身前往缅甸,看看不能能重新续上进货渠道。 让一位六十岁的老爷子去再创业,这何其难? 卢家变得如此衰败模样,郑光荣也是心有戚戚。 见自己说了许多,那孩子依旧没什么反应,郑光荣有些恼意,扶着吱吱呀呀的躺椅站起身来,走向柜台,看看这个沉默的孩子在干什么? 柜台里面的桌子上摊放着一本厚厚书籍——《华夏书画浅说》。 “你看这?”很意外,那孩子正在看这种书? 《华夏书画浅说》是近代书画名家诸宗元先生所撰《华夏书学浅说》和《华夏画学浅说》的合集,中华书局二十年代出版。这本书中对传统的书法及绘画都有着深入浅出的分析,无论是初学者还是大师级别的艺术家,都能从中请益。 “呃?郑叔,”那个叫阿灿的少年听见声音站起身来,挠了挠头,清瘦的面容,笑容有点腼腆。“无聊…我看着玩……” 少年略带腼腆的回答,让郑光荣一怔。 这还是那个肆意妄为、叛逆的孩子么?怎么看都像邻家小宅男呢?瘦瘦弱弱的有一米七,一头乌黑带卷的头发,眼眸中捎带着一丝深蓝,这是遗传于他祖母的血统。 郑光荣有些疑惑的上下打量了两眼。卢灿以前在家时也很腼腆,但绝对不喜欢看书。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一场火并让他幡然悔悟? 如果真是这样,卢老爷子的这番辛苦,还是值得的。 “能看懂么?”郑胖子三根肥硕的手指搭在书页上,捻了几页。 郑胖子虽然是个木匠,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有关古玩字画的基本常识,更何况这本书是卢老爷子和卢平身前喜欢翻看的书籍,他自己偶尔也会翻一翻,只是……太枯燥。 “还行吧。这本书不太难懂。”卢灿挠了挠卷发,短袖衬衣遮不住胳膊肘上那块硕大的血疤。这是上次打架斗殴留下的印记。 少年的话让郑胖子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看这种专业书籍说不太难懂?难道真是老卢家的书香门第根子在起作用? 半晌,郑胖子才点点头,“这样就好!” “你祖爷一肚子学问,你要是能学到三分,就够吃这几条街了!” “嗯……”少年的话依旧很简洁,点点头应承着,让人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波动。 这种一边倒似的沟通,让郑胖子无语,有些兴致阑珊,扬扬手,“好好看书,有需要帮忙的,就到隔壁叫我。” 胖子正准备离开,吱呀一声,半掩的门再次被推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老板,进门就抹了抹额头的汗,“呢个烂鬼天气,才进四月底,就热死个人。” 后面的则是一位风姿妖娆的年轻女人,右手还执着一把花伞,左手拎着坤包,珍珠衫配着短裙,露着两条白皙的大腿。 呃,也许他们只是来避暑,但怎么说都算是一次生意机会吧。 正文 第2章 小赚一笔 “是啊,呢个鬼天气,太热了!” 胖子笑眯眯迎上去,先是抽出石桌下面的两把朔料凳子,用抹桌布抹两下,递给进门的两位,然后又翻了两只倒扣在瓷盘中的茶杯,斟了两杯凉茶。 “阿灿,把电风扇打开!” 七八年的香江,店铺中装空调的基本没有,奢侈一些的店铺中才用电风扇降暑。 香江的电力非常紧张,荷里活道这一片全部属于商业用电,要比家用电费贵出五倍。因此刚才胖子进来时,都不舍得开电风扇,现如今顾不得了。 顶棚吊扇呼啦啦的转动起来后,屋内很快清爽许多。 进门的一男一女,也不客气,坐下来咕噜咕噜喝了一杯凉茶后,才和郑胖子点点头,算是感谢。 “你的店?”许是郑胖子的殷勤,让进门的老板有些不好意思。他四下打量这家店面,问道。 纳徳轩并不大,单间,整体格局呈长方形,左侧是博古架,放着几件质量一般的玉山子,玉笔架、还有零星几件收来的古玉。右侧摆放着四个柜台,那里面是一些玉镯、玉戒指,还有几件新玉首饰。收银柜台在最里面紧靠照壁的位置,柜台后是供奉的财神关公。 整体可以用寒酸来形容。 胖子迟疑了片刻,再次帮两人续上凉茶,笑着说道,“朋友的店,我帮助照看一二。” “哦!”那老板见店内货品不多,顿时连看的兴致都没了。 “呵呵!”郑光荣看穿了这两位的心事,笑了两声,“别看店小,可这里货品保真,所以出货快。两位都看到了,货架上都卖空了。这不,我朋友进货去了。” 郑胖子这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这句话让那个年轻女人有了几分兴致,她起身向四个新玉柜台走去。 这人分两拨,郑胖子一时间不知道该陪谁了。他真的想帮老卢家一把,自从卢灿出事以来,纳徳轩关店一个月,这算是一个月来的第一批顾客呢。 柜台后的少年站起身来,对正准备起身的郑光荣比划个手势,快步走到那女人身边,顺手将柜台内的射灯打开。 射灯打在柜台内的玉器上,折射出五彩光芒,平添为货品增加三分魅惑。 那女人看了少年一眼,以为是店中伙计,点点头算是招呼。 原本郑胖子还有些担心,但瞄了眼少年的行为,放心不少。 少年站在柜台内一侧,其站姿相当微妙,半侧身,眼光落在顾客的身前一尺,即可以显示自己的存在随时可为对方提供服务,同时丝毫不给顾客带来售卖的心理压力,也不影响顾客自主挑选货品的注意力。 郑光荣陪着那位中年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眼角余光始终落在这边,万一阿灿应对不妙,自己能迅速补缺。 不过,让他很吃惊的是,阿灿表现得很沉稳,很有金牌售货员的老练。 只有四个柜台,每个柜台中仅有寥寥数枚的新玉产品。这位女士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很快瞄准了柜台中最值钱的一款,指了指,“靓仔,能拿出来看看么?” 阿灿微微躬身,从柜台侧面拿出一副白手套,戴上之后才拉开玻璃抽屉门,两只手将这只油青种秧苗绿贵妃手镯连同盒子一道捧出来,轻轻放在女士面前。 “您的肤色很好,这只秧苗绿贵妃手镯与您的腕型很配!” 话不多,寥寥数语却让对方感觉很爽! 果然,这位女士很诧异的盯着眼前的少年凝视了两秒,忽而轻笑起来,“靓仔……很会说话嘛。” 少年白手套半掩嘴,略略低头,似乎有着几分被夸奖后的羞涩,长睫毛扇乎了两下,目光有些躲闪。 邻家羞涩大男孩! 这位女士瞬间给对面年轻的售货男孩定下了第一印象,好感度噌噌上涨。 她对着这个大男孩笑了笑,手指轻轻触摸这只秧苗绿的镯子。这只翡翠镯子种水一般,只是油青种,远远比不上冰种更勿论玻璃种,只能算是中档翡翠,但这已经是纳徳轩货柜中的最顶品了。 郑光荣虽然说得漂亮,但这两位也是商场精英,怎么看不出来颓废的店与红火店面的区别?只是看在他热情的份上没有说破罢了。 “靓仔,只要说出三个让我……高兴的理由,我就买了这只手镯。”林陈钦丽忽然想要挑逗一下这个羞涩的男孩,对他竖起三根白净的手指晃了晃。 林嘉义是香江豪族林氏家族的远支,虽然不能与主家相提并论,但他依然拥有自己的服装产业——嘉丽集团,堪称事业有成。陈钦丽是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他的事业助手。 见妻子正在逗弄那个小男孩,他也站起身走过来。 “要不……要不我来给……”郑光荣连忙跟上,对着卢灿连使眼色。多好的销售机会?这孩子能把握住吗? “我和小弟弟之间的约定,你可不带掺合!”陈钦丽马上打断胖子的话。 他会说么?他会怎么说?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大男孩的脸上。 “呃?”大男孩似乎一时间没能转过弯了?怎么就变成自己的考核了? 带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围着手镯的外沿抚摸一圈,再抬起头,有着丝丝幽蓝的瞳孔扫了扫面前的女士,这一瞬间,便没了刚才的青涩,给人的感觉多了一份沉静。 “玉为礼制,华人自古就有以玉为饰的习惯。” “气质高雅方佩玉。” 大男孩的神情越来越沉着,拿起手中的玉镯向三人展示,“玉有九不佩。丑不佩、俗不佩、酒不佩、怒不佩、狎不佩、嬉不佩、不冠不佩、不敬不佩、不文不佩。” “虽然现在已经没这么多讲究,但明珠垱卢,佳人如玉还是没错的。很显然,姐姐你秀外慧中,文华内敛,无论是气质还是肤色,都很适合佩玉。而这款手镯发色自然,犹如新绿青韭,色彩鲜嫩明艳,与你的肤色相得益彰,这是典型的人玉相配。” 呃?少年开口的一席话让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是扮猪吃老虎啊!哪有刚才青涩男孩的模样?分明是珠宝行业大家风范。 郑胖子躲在林嘉义身后,偷偷对男孩竖起大拇指。 “哟?小弟弟懂得不少啊!”林陈钦丽从他手中接过贵妃镯,在自己手腕上比划了一下,白皙并带有丝丝红润的手臂与秧苗绿的翠色搭配,确实很养眼。 她举起手腕,在中年男人面前比划了一下,男人微微颔首。 郑胖子在一旁以为这桩生意成了,正在高兴时,只见那年轻女人又说道,“靓仔,刚才说的不错,算是第一条。有没有第二条第三条?我可是说了,买这手镯可以,你需要提供三条理由呢?” 话虽如此,郑胖子并不担心,这女人语气中满是浓浓的调侃,应该是善意的。 这桩生意真的成了! “刚才只是说您适合佩玉,我还没说佩玉的好处呢。”少年见那女人手拿着手镯没有放下来的打算,笑了笑,重新从柜台中拿出一块蓝水豆种观音佩。 “人养玉玉养人,这句话大家都知道。”他拿着蓝水观音佩在自己胸前比划一下,继续说道,“可为什么有这句话呢?” 大男孩的一句反问不仅挑起这夫妻二人的兴致,连郑胖子也竖起耳朵。 “玉镯或者玉佩带在身上,由于常期吸入体内的汗腺,时间长了,就会在玉的表面形成一层包浆,而这种包浆依附在玉的表面,就会使玉器显得更加温润滑爽,更加灵动可人,价值就会越来越高。这就是人养玉。” “同样,玉石中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十多种微量元素:如金、银、硅、锌、铁、硒、镁、锰……由于佩戴玉器时是直接和皮肤接触,它可以吸收人身体的体液,其中的矿物质也可以滋养人。由于玉石是蓄气最充沛的物质,故经常佩戴玉器能使玉石中含有的微量元素通过皮肤吸入人体内,从而能平衡阴阳气血的失调,起到‘除中热,解烦闷,润心肺,助气喉,滋毛发,养五脏,安魂魄,疏血脉,明耳目’等功效。这就是玉养人的道理。” “女性佩戴玉镯一般在左手,因为人的心脏在左边。一款好的玉器,具有滋阴补阳,养体活肤,调理消化系统,还可以帮助调节女性的身体磁场,对女性月经紊乱……”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从郑胖子紧捂着嘴唇发出,打断男孩的滔滔不绝,他面前的林嘉义还有陈钦丽,都傻傻的看着。 嗯?糟了,男孩瞬间发现自己说突噜了!有些东西貌似不应该是自己这个未成年的身体说出来的! 呵呵?呵呵!他的脸上再次泛起涩涩的笑容。 …… 油青种手镯两千八百港币,这个价格要比市价贵一成,被陈钦丽买下了,没还价。卢灿最后拿出的豆种观音牌,九百港币,也被陈钦丽请走,送给丈夫。 两笔交易,让纳徳轩小赚一笔。最重要的是开拓了一个客户——林嘉义夫妇临走时可是一再叮嘱,有好东西别忘了给他们电话。 郑胖子送走这两位“财神”后,兴奋的捶了卢灿肩膀一下,“可以啊,阿灿!看来你爷爷的本事,你学到不少了啊!以后纳徳轩还要靠你来支撑!” 言语中异常欣慰,对逝去老友有后欣喜万分。 只有阿灿站在柜台边,低头整理货柜,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文 第3章 温家阿四 郑胖子没在这边多待,鼓励卢灿几句后便回到隔壁,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生意需要打理。 一下午,卢灿安静的坐在石桌旁,翻阅着那本《华夏书画浅说》。 中间田婶探头看过两次,见他认真的坐在那里读书,便没打搅他。田婶是郑胖子的妻子,香江沙田人。她与郑光荣相识于家具店,当时她是销售,而郑胖子是伙计。勤快而聪慧的郑胖子打动了他,两人对上眼,于五年前结婚。 郑胖子创业后,田婶主持店内业务,做老板娘,而郑胖子主要负责家具制作和销售运输——他们在田婶沙田老家有个家具生产作坊,平时由郑胖子带着田婶两个远房堂弟在那里负责手工制作家具。 太阳终于靠近海平面,炎热被渐渐涌上岸的海风吹散,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味,这对港岛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异味。 卢灿却有点闻不惯这种味道,鼻子皱了皱,用手搓了搓鼻翼,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门外刚刚露头的小丫头被吓了一跳,咧了咧嘴,想哭。卢灿连忙旁过去,单手将孩子抱起来。 “阿丫好乖的,阿丫不哭!”嘟起嘴,连做了几个鬼脸,终于让孩子破涕为笑。 郑馨,三岁半,郑胖子与田婶的宝贝闺女,小名郑丫。 “阿姆…叫…七饭。”孩子典型的粤地口音,吃饭说成七饭。 “阿丫真棒,我们一起去……七饭!”卢灿逗弄着孩子,关门来到隔壁。 郑胖子的店叫源森居,卢灿父亲生前帮忙取的名字。店铺比纳徳轩要大一些,主营实木家具、手把件以及订做现代式样的沙发等,生意不错。 卢灿抱着孩子到店时,还有一群客人在询价,田乐群正在陪同他们,见卢灿进来,她对卢灿微笑着点点头。 田乐群,田婶的堂妹,中五毕业后没能考上大学预科班便来到源森居帮忙,今年十九岁,品行、相貌与能力都不错的一个女孩子。 卢灿没去打搅他们,和田乐群点点头,抱着郑丫转过玄关照壁,来到后进。这里的结构与隔壁纳徳轩一模一样,前面是店铺后面是生活区。田婶已经将晚餐收拾好,正等着田乐群与卢灿呢。 “田婶,郑叔不在?”没看见郑胖子,卢灿放下郑丫,在水龙头下面洗洗手问道。 “回厂子那边。今天下午有客户订了一套沙发,他回去准备。”田婶正在拌凉菜,菠菜蕨根粉,很清凉滑腻爽口的下饭菜。 她瞅了眼卢灿,笑着说道,“听阿荣说,你下午表现很靓,卖出几件好东西?” “哪里?是郑叔帮忙!”卢灿坐到小桌边,牵着郑丫的手,陪她玩耍。 “嗯,是应该收收心了。”田婶将凉菜放好,坐在另一边,将饭菜重新规整一遍,“你家的家业最终都要交给你,你确实要担起来。街头那边的那些人,不要再联系了。” 田婶口中的街头那些人,指的是当初卢灿混社会结交的朋友。 田乐群送走那批顾客,走进来时刚好听见田婶的话,见卢灿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姐,阿灿很聪明的,况且家世又好,卢爷爷有学识,阿灿学什么都成,你就不要再说那些陈年旧事了。” 郑胖子一家人真心不错,卢灿低着头,目光落在脚尖,不知道想些什么。 七十年代末的香江,生活水平很一般,晚餐并不丰盛,鱼仔煲饭配上几碟凉菜,但卢灿吃得很香很香。 “田婶,我出门走走。”吃完饭,卢灿站起身来。 “出去走走?可别……”田婶的目光有几分狐疑,她的话被田乐群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打断了,但劝诫的意味不言自明。 “不会,我只是去乐古道那边转转,长长见识。”卢灿挠了挠头。自己以前给人的印象太差了吧。 “可别乱买东西,那里面假货太多。”田婶连忙放下筷子,抹了抹手,向卢灿伸过来,“不行,你今天卖货的钱,我给你保管着,等卢爷回来,我交给他。” 田乐群踢了她两下也没能阻止她将这番话说出来,只得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不说话。她还真的有些担心阿灿一时间犯浑,和姐姐吵起来。 好在卢灿经历上次事情后,性情似乎变了不少,还真的从大裤衩的兜中掏出一个钱包,将今天的货款全部交了出来。 田婶点了一遍,又看到卢灿钱包空空如也,忙着抽出两张,还给卢灿,“我保管三千五,给你留两百,省着点花。” 顺着文武庙的台阶,转上摩罗街,卢灿的脚步稍稍放缓,看向两侧的橱窗,那里面摆放着各种艺术品,堪称玲琅满目。 提到香江,人们总是记得电影、金融或者地产,其实香江的艺术品产业一直非常庞大,庞大到难以想象。 1978年香江电影年度总票房刚刚超过两亿港元,可香江的艺术品交易报关总额超过了六亿港币,足足是电影票房的三倍,这还仅仅是海关报关数额,如果加上岛内销售还有走私途径的呢?那绝对超过十亿港币。 这庞大数额中,超过八成的业绩是由全岛一百四十七家正规店铺、四十三家典当铺以及十六家拍卖公司所贡献的(1978年港岛艺术品交易数据)。 香江一直是华夏艺术品外流最严重的前沿阵地。 只说一组数据大家就能明了:从1982年开始,东瀛商团或者私人家庭,每年都要从港岛买走超过十亿港币的艺术品作为投资产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中页。最高峰出现在1991年,当年流向东瀛的艺术品报关数据为一百三十二亿港币。 摩罗街两侧的正规店铺,生意好得难以想象。所以,即便是法定时间早已经下班,但两侧店铺依旧灯火辉煌,人影绰绰。 卢灿很轻松认出,刚才路过的一家店面,橱窗上一队如同列兵式的佛首,正是来自于吴哥寺的金刚佛头。而对面这家橱窗所展示的铜鬲,则是来自内陆周朝的礼器——二十年后绝对的国宝级文物。 七十年代的香江,华夏文物不值钱,黄金标出草根价! 翻了翻钱包,里面只有田婶留给自己的两百块。卢灿摇摇头,还是没钱啊,如果老子有钱,他么的将香江文物商店全部抄底,三五年下来,妥妥的一家世界一流博物馆。 黯然一叹,脚步加快,摩罗街这种正规店铺,并不适合现在的自己,还是去乐古道吧。 穿过小巷,向西步行十分钟,来到一片平房区。这里是香江艺术品交易区的延伸——乐古道,这里生活着众多以摆摊售卖艺术品为生的小摊小贩。 如果说荷里活道像九十年代的报国寺、摩罗街像琉璃厂,那么乐古道则有些类似早期的潘家园,无序、杂乱,小商小贩的天堂。 乐古道两侧是低矮的平房,沿街两侧堆满了半人高的平板车。这种平板车中间是轱辘,前后各有两个支架,拉开支架就成为摊位,收起支架则就成为简易货车。 整条长五百米的街道,只留下容许两三人通过的仄仄小道。幸亏阿灿很瘦,如果以郑胖子的身材来这里绝对要小心翼翼,否则极有可能将摊位撞翻。 摊位后面的平房,被这些小商小贩租赁下来作为库房和生活区。 乐古道,卢灿以前也来过这里,不过那时他是和同伴们一起来收保护费的——这一片是属于“和字堆”的地盘,每辆平板车每个月要交二十个大子(二十港币)。 和字堆提供的保护主要有两种,其一是通风报信——有市政管理人员来排查,和字堆有义务提前通报给这些商贩;其二是保护这里的商贩不被其他组织欺负。 最近乐古道不太平。 义安公司想要这条街,与和字堆爆发了两次大规模械斗,他受伤便是因为此事。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整个乐古道被汹涌的人流挤满,这是一天最后的黄金销售时刻——很多下班的白领都愿意顺路过来逛逛。 街道上空充斥着各种怪味,有浓郁的汗味,有作假文物所散发的化学药剂味,文物特有的土腥味,还有刺鼻的铜锈、铁锈味,混杂在一起。 以前一直在这里收保护费,所以认识卢灿的人还挺多,一路上阿灿哥、灿仔的招呼声不绝于耳。 “阿灿,你怎么又回来了?”旁边摊位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对他招呼道。 温阿四,家中兄妹八人,他行四,又称小四子,家住调景岭。那里堪称香江最贫穷的地方,温阿四不得不早早停学出来谋生。 “回来看看。”卢灿与温阿四打了个招呼,在他的摊位前站住。 小四子将自己屁股下的塑料凳子塞给卢灿,劝了一句,“你还小,这次能抽身,早点抽身,别和他们混,没前途的。” 七十年代的香江,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像这种交浅言深的话,再过十年一般人不会说。 “哦,没打算再混了。”卢灿抬头对他笑了笑,指了指他摊位上的物件,“最近跟老爷子学这个,到这边来练练手。” 温阿四一拍大腿,笑着道,“这就对了。老爷子学问大,你跟他好好学,比什么都强。哥这里东西真假不说,数量可不少,你尽管摆弄。看上哪件,我给你最低折扣。” 黑帮火并,卢灿昏迷的事情温阿四很清楚,卢家老爷子搅动风雨,将卢灿拉出帮会的事情他也很清楚,顺带着连卢家过往的事情也打听个七七八八,能交好这样一个书香家族的子弟,对他这个小商贩而言,毫无疑问是喜出望外的。 “谢谢阿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卢灿坐了下来,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一堆货品中。 还别说,这里面还真的藏有几件好货。 正文 第4章 战国玉佩 平板车的左侧,放置着几件大器,一只葫芦瓶,看其式样颇有乾隆朝的风格,旁边是一只瓶口有冲的缠枝抱月瓶,同样有着清三代的味道,还有两只青料,一只粉彩碗。 这些物件是单个摆放的,卢灿强迫自己不去看它们——如果看了之后是真货可又买不起,那心中空落落的滋味难受至极。 他将目光投放在右侧,那里有不少玉器把件,应该是收来的老东西。这才是他的目标,能补充纳徳轩货柜并快速出货的好东西。 卢灿用手轻轻扒拉一下,这堆东西中,银手镯、老珠串、玉葫芦、玛瑙烟斗、玉牌、象牙筷子等诸多物品各色各样,很随意的放在一床被单上。 乐古道所有的商贩,基本都是这种摆法。看似随意的堆法,其实很有讲究——强化购买者捡漏的乐趣,这算是小贩们共同的认知。 “四哥,你这东西从哪儿收来的?质量不错嘛。” 卢灿这句话可不是奉承,以前不懂这些玩意,还不在意,现在嘛,呵呵。刚拨弄两下,他就在里面发现了一副高冰种十八子串,一块和田白玉雕刻的观音玉牌,只是这两件都因为保管不当,色泽有些恹恹的,没什么彩头。如果精心处理一下,价值要比他今天售卖的那手镯高得多。 他将这两件单独拎出来,放在一旁。 “还能是哪儿?调景岭呗。”温阿四坐在平板车的车辕上,点着烟卷。 “调景岭还有这些东西?”这句问话被卢灿闷在心中。 想想也是,调景岭虽然穷,但只要想到那片居民以前是干什么的就能猜到一二。 调景岭现在有六万四千户居民,最高峰时期超过八万户,其中超过八成是来自内战时期的KMT溃军,可谓兵痞子老窝。那些兵油子在内陆时,哪个没抢过富户? 只是这些当兵的不善于经营,到港后又被台岛抛弃,日子越混越惨,就有了现在的“特困区”的模样。至于那些当官的,则携卷资产,逐一去了台岛。例如马鹤龄(马营九的父亲曾任“救国团”中校团长,率队撤退到调景岭,两年后前往台岛高升。) 烂船还有三斤钉,何况这些兵油子家中,手头有点贵重物品太正常不过了。 “怎么不送到典当行?有些还是值点钱的。”卢灿拿起那串高冰十八子串向他示意。 温阿四看了眼说道,“不值当!老玉没有新玉值钱,典当也典当不了几个碎银子。” 呃,还真是忘了,此时的香江,同种同色的玉器,老玉还真不如新玉值钱。典当行给老玉开出的估价最多为市场价值的百分之四十,而新玉能达到一半估值。 这就是所谓的玉器折旧。 卢灿耸了耸肩,低下头继续挑拣。 温阿四并不相信卢灿真的会古玩,一个月前还是街头混混,现如今一本正经的在翻看老物件,说出去没人信啊。不过,现在看他挑挑捡捡的样子,并不像说假话。 忽然间他有些担心起来。 他家可是有个老学究,卢老爷子在这一行中还是有些名气,尤其是字画玉器类,可别被这混小子买了假的回去,依照老爷子那护犊子的行为,还不得来找自己麻烦? 得,哥哥我送你一个漏,只当是交好卢老爷子的投资吧。 他转身从平板车的下面掏出一个布包裹,放在卢灿的面前,“嘿,阿灿,哥不骗你,这是个好东西,你买回去给老爷子,他一准高兴。” “哦?还有这好事?那我替老爷子谢谢你。”卢灿笑着答道。 包裹打开,见到里面的东西,卢灿的眼睛一缩。 借助夕阳的余光,一条典型的战国龙形玉佩出现在布包中,长十一厘米左右,宽不到三厘米,厚度最多2个毫米! 看第一眼,卢灿便觉得这是正品,包浆厚重,是传世品而非出土品。 整个玉质统一,应该是和田黄玉雕琢而成,由于时间关系,黄中略带一丝绿意。这很正常,和田玉在长期把玩过程中,人体盐分中铁、纳等元素会沁入玉中,形成后天着色。 卢灿没带工具,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那块包裹布。 虎头、尖耳,耳后有卷毛。椭圆形目,宽鼻大口,下唇内勾,弓背。龙腹部垂圆、尾部上前折,前后各一足,足有肘毛,背部和面部各有一系孔。 浅雕阳纹和阴线,边缘主要饰一条扭丝纹,上半身饰似虎皮斑纹、条纹、节片纹,头及腹部饰似云纹的蚕纹,典型的汉八刀雕刻法。 整体造型奇特,纹饰华丽,刀工精巧。 “怎么样?好东西吧。”温阿四语气中有些自得。 当然是好东西!二十年后,这妥妥的一个国家二级文物——战国时期龙形玉佩。 2004年爱国华侨施乃康花费一千七百万港币在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得一枚战国龙形玉佩赠送给湘南博物馆,与金缕玉衣一起,成为镇馆之宝之一。 那枚玉佩可还没自己手中这枚品相好。 “四哥,什么价?”卢灿没舍得放手,问道。 “给别人怎么着也要五百,给老爷子嘛,你给一百意思一下就行,毕竟我是八十收来的,不能亏了是不是?” 一百?!战国龙形玉佩?战国龙形玉佩就要一百?! 巨喜!卢灿低头匆匆将布包重新叠好,然后掏出一百港币,塞在他手中。 见卢灿转身要走,温阿四瞅了瞅他挑出来的那几件东西,又问道,“阿灿,这些你不要了?我给你便宜点,买回去把玩也是不错的。” 温阿四的喊声让卢灿警醒过来,自己着相了! 将布包放进兜中,压了压,回身问道,“谢谢四哥,这几件怎么卖?” ………… 回家的脚步变得匆忙,路过一家百货铺,他用仅剩下的一点零钱买了瓶工业酒精,这东西晚上有用。 和在店门口乘凉的田婶及田乐群打了声招呼,他便钻进家门。 二百块钱,购买了一块战国龙形佩,一串高冰种十八子手串、一块和田白玉雕刻的观音玉牌,还附送了一颗玛瑙单珠。 这就是他们最后达成的交易。 这算是捡漏吗?还真不算,现在很多华夏工艺品就是这个价位。 战国龙形玉佩保存的很好,并不需要清理。需要处理的是手串和玉牌,那上面被汗垢及灰尘遮蔽了宝光,必须认真处理。 清理玉器最好的办法是用常温清水浸泡2—3个小时,然后用牙刷一点点刷干净,再放入热水浸泡一段时间,再晾干,反复处理几次,基本就可以还原玉器本来面貌。过程不复杂,但繁琐,卢灿已经等不及了。 是的,他等不及了。今天逛了乐古道之后,他发现,这时期实在是抄底香江古董市场的最佳时期。他亟需要资金,需要海量的资金来完成自己的爱好。 真是个好时代!念叨了一句后,他将买来的工业酒精倒入一个铁盘中,再拿出一块棉布,放在酒精盘中蘸了蘸,轻轻的在十八子珠串的表面擦拭起来。 对于一个文物工作者来说,这种做法是被严厉禁止的,因为酒精擦拭玉器,不仅除去灰尘,更会将老玉器上存留的包浆也一并清理。 但现如今顾不得这么多了,谁让老玉没有新玉值钱呢?更何况这几件玉器只能算是老物件,还算不得文物。对他来说,变成红灿灿的港币更重要。 十八子手串污垢太多,在酒精的擦拭下,逐渐显现出冰种的高透性和无比的光线折色效果,灯光照在上面,散发着七彩光芒。 太诱人了!要比白天售卖的油青种手镯强无数倍。 重新擦拭完毕后,还需要将玉器放置温开水中浸泡一段时间,等玉器吐完杂质后,还需要晾干,再进行一次手工抛光——拿棉布不停的搓揉。 为了这三件玉器,忙活了整整一夜,手腕酸疼酸疼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三件玉器在灯光下,散发着魅惑的光芒。 探头看了看窗外,天光大明,估计一会田婶就会来喊自己过去吃早饭。身子疲惫的不行,就在躺椅上眯一会吧。 今天上午还有重要任务——将这三件玉器卖出去,换成红灿灿的港元。 少年春睡足,咣咣咣,田婶敲了第二遍门时才将他吵醒。 卢灿眯着眼睛应了一声,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八点多,荷里活道店铺都该开门了。 匆匆洗簌后,又用凉水擦了把脸。他想起昨天的工作还没有善后。 从柜台中拿出三个玉器包装盒,又抽出几根挂绳还有几块隔片,准备给这三件玉器做最后的包装。 敞亮的日光下,冰种十八子串带有微蓝色,昨天在灯光下还真没发现,真是个惊喜。要知道有色翡翠和无色翡翠的价格相差太多。 重新换了挂绳,给手串上了隔片,为观音玉牌上了顶珠,两者变成了高档玉器配饰;为玛瑙单珠编了一个同心结,可做车挂件或者包挂件。 半个小时,搞定! “哪来的?手挺巧的嘛?”卢灿刚忙完便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一抬头,是田乐群,她手中拎着小米粥还有热腾腾的包子,散发着蟹黄香味。她正盯着柜台上的几件玉器,刚才编同心结估计被她看到了。 “呵呵,是群姐啊。”卢灿放下手中活计,将米粥和包子接过来,忙碌一夜,确实饿了。 “叫群姨!”田乐群听到这个称呼,俏脸绷了绷,开口纠正道。 正文 第5章 武林秘笈 姨不姨不重要,尤其是饥肠辘辘面对热气腾腾的包子诱惑时。 小姑娘不大,还未到二十,叫声姨就当是两人之间的另类情调而已。也因此,她一边把玩着这三件玉器,一边张大嘴巴,惊诧的听着卢灿边吃饭边讲叙有关昨天傍晚捡漏的事迹。 “这真是你昨晚……”直到卢灿吃完早点,她犹自不信。 卢灿吃完抹了抹嘴,“可花了我足足两百块呢。” “你说的要是真事,两千块也有赚头啊,更别说两百了。”她用棉布揉着那串十八子手串说道。这两年在源森居做导购,她经常帮忙卢老爷子照顾纳徳轩,也接触不少玉器知识,对其价值有一定了解。 “你要是不信,稍后陪我把这三件玉器处理掉,我们再去乐古道走一圈,现场捡漏给你看。”卢灿收拾餐盘顺嘴说道。 “好啊,稍后我向田姐请半天假,看看你究竟有什么能耐?”田乐群立即顺杆子爬了上来抢着说道。不仅如此,她还拿走了这三件玉器,小跑着去向田婶汇报。 卢灿的手顿了顿。呃?貌似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了。 果然,两分钟后田婶就急匆匆抱着郑丫,手中拿着那串十八子手串过来问缘由。 不得已,卢灿又将昨天的事情再度复述一遍。 相比田乐群,答应卢老爷子帮忙照顾纳徳轩的田婶,对店内的货品清单一清二楚,因此她很快接受这件事。不过,她强烈反对卢灿将这三件玉器典当出去的决定。 “不行!这三件玉器的雕工、种水都算上成,碰上识货的完全可以卖出上万元,你送到典当行,最多能典当出五千块,太亏了!” 她自顾自的将货柜抽屉打开,将三件玉器连同盒子放在最显眼位置摆好,再度锁上抽屉,还顺带着教训卢灿一句,“你爷爷为了货源,这么大年纪还去缅甸。你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嘴皮子一耷拉,五千块的利润就让出去?你脑袋浆糊了?” 这下子卢灿彻底傻眼了。 “在家好好歇着,多看看书才是正经事。别老想着捡漏那些不着调的好事!”田婶手中颠了颠那货柜的钥匙,“来客人的话,你到隔壁喊我一声。” 显然,对卢灿昨天售货以及昨天傍晚捡漏的事情,田婶还是认为那只是巧合。不过她在出门前,还是想起点事情,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几张递给卢灿。 “昨天给你的钱用光了吧?喏,再给你五百,可别去市场乱买了!” 接着这五张红灿灿的百元港币,卢灿哭笑不得。田婶是典型的南方泼辣女人性格,心直口快还爱教训人,但为嘛自己感觉很舒服呢? 看着卢灿站在那里尴尬模样,田乐群躲在门后面对着他偷笑不已,被田婶推了一把,两人带着孩子扬长而去。 还是老老实实看店吧。要想出门,估计又要等到傍晚了。 大上午的,又非节假日,荷里活道没什么人,算了,还是眯会,把昨晚缺失的觉给补回来。卢灿在门边躺椅上躺了下来,操过那本《华夏书画浅说》,盖在脸上。 ………… 中午吃的是过水面,凉拌的,但依旧阻止不了蒸笼般的暑气。 “田婶,我去买棵西瓜。”和田婶打声招呼让她照看下店面,卢灿便戴着一顶大檐凉帽出门。 荷里活道与皇后大道交叉口有几家水果铺子,从文武庙这边过去,要走上五分钟。正中午,街上没什么行人,不像乐古道摊位林立。荷里活道这边除了周末,一般是没人出摊的,基本都是店面销售。 快到水果店时,路口粗壮的法梧树下,围着一群人,正在吵吵闹闹。 卢灿走过去看了眼,呵呵,这几个人,他都认识。 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阿飞,围着一个摆摊的小姑娘。领头的叫谢三顺,那个拉扯姑娘的叫鸡眼,另外一个收拾装箱的叫疤脸,都是和字堆的人,他以前的“兄弟”! 小姑娘很瘦,衣衫也很破旧,想要抢回被单上的东西,结果被几个小伙子拉扯的东倒西歪,正在嘤嘤直哭。 这一片都是和字堆的地盘,肯定是小姑娘没交保护费,到这边冒然摆摊,而谢三顺带兄弟们来赶摊。所谓赶摊就是把没有交保护费的摊主驱离或者没收摊主的东西。 这种事情他以前也经常干,没觉得有什么缺德的。但现如今他换了内核,再看这些事,就多了三分恻隐之心。 “三顺哥,赶摊呢?”卢灿走过去拍了拍站在一旁谢三顺的肩膀。 “哦?阿灿啊,怎么样,现在伤好了么?”回头看见是卢灿,谢三顺还是很高兴的。很快,和卢灿熟识的鸡眼、疤脸等人都过来与他打招呼。 当初与义安公司火并,谁也没想到,那么木讷的小伙子见真章时可是真敢拼,用囊子连捅好几个人,可以说是为和字堆打退义安公司狠狠出了一把力。 帮会就喜欢这种平时低调火并能拼的小弟。 虽然他退出和字堆有些可惜,但大大的扬了名声,故此,谢三顺等人对他还是很客气的。 卢灿与他们闲谈中,抽空瞄了瞄小姑娘的包袱铺:破旧的被单铺在地上,上面放着一只柳藤编织的书箱,还散落着几本线装书,应该是民国初年的书籍。 “三顺哥,给个面子,我家老爷子爱书,你看……我可不可以把这小姑娘带到我家店铺,看看有没有老爷子喜欢的?”卢灿说道。 “这……”谢三顺知道卢灿退会的前因后果,自然也知道卢老爷子曾经担任中大教授,再加上这不是什么大事,想了想很快便点头答应。 那几个小弟很快撒手,谢三顺招呼他们一道离开。 临走时,谢三顺还拍拍他的肩膀,“脱离这摊浑水是好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兄弟们发生任何关系了!” 他说得很认真,这应该是祝愿! 卢灿怔怔的看着他们离开,混过几年帮会,对这些社会最底层阿飞们的心酸,他还是很理解的。 见他们走远了,卢灿转身小姑娘面前,蹲了下来,小姑娘还坐在地上呜咽流泪。 “别哭,没事了!”他安慰一句,顺手翻看这些老版线装书。 嗬!这是武林秘笈大全啊!这小姑娘家也不知道是干啥的? 卢灿手中的那本是一九二八年津门国术研究会编撰的《八极图考》,面前的那本是一九二九年十月通臂拳术社编撰的《通臂拳入门》,稍远的那本是修武国术社编写的《岳家散手十八式》,脚边这本是青年国术社编写的《散打和技击》。 卢灿快速翻动一遍,有些傻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全是武术类的书籍?也难怪只有摆摊来卖,民国书籍本来就不值钱,至于这种书籍,典当行根本不会收的! 这叫人怎么帮她?抬头看了眼小女孩,也就十五六岁吧,瘦弱的脸庞衬托出她的那两双眼睛出奇的大。此刻正水汪汪的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 女孩挺聪明的,应该感觉出面前的这位大男孩在帮自己,所以眼神越发显得可怜。 我去!受不了了!就当做善事不求回报吧。 卢灿站起身来说道,“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稍后送到我家中,我买了。” 买了两个西瓜抱在怀中,后面一个小姑娘背着书箱,亦步亦趋,回到纳徳轩。 一进店门,田乐群正在这边帮忙看店,惊奇道,“阿灿,买西瓜你还捎带个小姑娘回来?” 那小姑娘瞅了她一眼,没敢跟进门,在门口站定向里面望了望。纳徳轩虽然不大,但对于她来说,有这样产业家庭出来的公子就能称之为少爷。 “卖民国时期书籍的,老爷子不是喜欢书嘛,我就把她叫过来了。”卢灿将西瓜放在石桌上。 闻此,田乐群便没再说话,过来捧起来带到后面,用水镇一镇,很解暑。 “进来吧!”他招了招手。 那小女孩才抱着书箱,放在地上,蓝色短袖衫汗津津的,在脸上蹭了蹭,又把书箱中线装书,一本本拿出来,在石桌上逐一排开,一共十一本。 “这书你准备怎么卖?”对这些民国武术秘籍,卢灿还真没什么兴趣,随口问道。 “每本二十块。”小姑娘喏喏说道,完了还瞟了他一眼。 啧啧,这价格,真心有些黑。要知道,民国书籍可是大路货,根本不值钱,而且这些书都是冷门和反时代的,更不值钱。 “一共给你二百,书箱留给我,行吗?”卢灿挠了挠头,幸亏田乐群在后面切西瓜,要不然她能将这个小姑娘直接赶出去。 嗯!小姑娘忙不迭的点头,生怕他后悔变卦。 “我帮你收拾好!”说着拿过那个柳藤书箱,揭开顶盖,将桌上的书一本本垒整齐 卢灿从钱包中掏出两张红票子,递给她,然后挥挥手示意她快点走。 这二百块权当做善事了。 小姑娘再次用短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接过钱,还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这让卢灿心底舒服一些,刚才因为她黑心报价所引起的反感,消散很多,再次对她挥挥手。 小姑娘也看出他对自己刚才的报价有些排斥,匆匆向门外走去。刚跨过门槛,她再次回头,“少爷,你这里要帮工吗?我可以做很多……” 帮工?算了吧,卢家的帮工都散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境况还请帮工? 卢灿连连摆手,懒得答理她。 小姑娘走后,他还得头疼。这些书怎么和田婶交代?田婶肯定会很快知道,二百块买这些没用的书,她还不得骂死自己? 正文 第6章 携美捡漏 “怎么?美女陪你逛街,你还不乐意了?” 苦着脸的卢灿,胳膊再次被掐了一下,是陪同他去捡漏的田乐群干的。 田乐群算美女吗? 当然算,而且总评分绝对超过八十五。 个头高挑,发*育完全的她身高要比现在的卢灿还要高一点。皮肤白皙,五官结构规整,头发乌黑,长长的挽着个马尾,胸*脯也鼓鼓的颇有规模。衣着也颇为时尚,上身是宽大的蝙蝠衫,下身是粉色百褶裙,露出两条细细的小腿,脚上蹬着一双黑色半高跟挂扣凉鞋。 回头率很高哇! 可是,总是在耳边魔音灌脑般的要人喊她姨,这就有些受不了。 哪有侄子陪姨逛街的?还这么亲腻? 可惜,还推辞不了。自己乱花钱买无用书籍的把柄,被她握在手中。今天下午已经威胁两次,如果卢灿不听话,她就把这件事告诉田婶。 尽管卢灿已经撒谎买这些书只花了五十,尽管他在夸大小女孩的可怜程度,尽管他在竭力描述自己慈善行为的伟大,可如果田乐群告诉了田婶,可以想象,他依旧要被骂。在田婶眼中,这依旧是浪费,他的这种行为是可耻,是不成熟的。 不得已,卢灿只能答应田乐群的要求——带她一道去捡漏。 今天出门要比昨天稍早,乐古道的人流还没上来,温阿四的流动平板车还没到,但依旧有些固定摊位的户主,撑着太阳伞在坚持。 生活大不易,尤其是在这片城中村。 卢灿看了两个摊位,有好东西,但价格绝对不是只有三百块的自己所能承受的。因为他所看好的东西都被摊主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很明显,他们都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 果然,他问了一件老红珊瑚珠链的价格,摊主认出他,笑眯眯的报出五百元的价位。五百元很贵么?真心不贵。如果他买回去重新清洗,转手能赚上三四百没问题。 可是,这不是没资本么? 再转转吧。 田乐群兴致很高,很快甩开他的手臂,独自趴在第三家摊位上。 卢灿抬头看了看老板,买古玩之前,察言观色是很重要的一门学问。 这个摊主是一个嘴角长着一颗黑痣的中年男子,干瘦干瘦,看起来很精明,卢灿以前没见过,估计是新来的。 “两位随便看,我这摊位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真品,绝对保真。”这位也不认识卢灿,开口就用生意人的那套招呼他。 这个摊位上摆放物品要比温阿四那规矩多了——两台笔挂架平行放置,所有的玉器都被挂在枝桠上。 看起来确实舒服多了,但也正是这一点显示他是个新人——他没能掌握如何激起购买者的淘宝乐趣,而堆放是最能让人有“淘宝”的快感。 玉器这一侧被田乐群霸占,卢灿只能去打量另一侧,这侧平板车上放置的是大件,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方砚台。 这方砚台也太大了,长足有一尺二,宽有四寸,厚度足有一寸五,两侧带有镶黄的万福花纹,中间是椭圆形的墨巢,墨巢不深,只有不到一公分。 这个砚台足以装下两个常用砚台。 卢灿看看材质,这是典型的汉砖砚台,而且是汉代建筑的墙角砖,也只有墙角砖才能有双面刻纹。只不过制作砚台的汉砖有些大,不知道是哪位文人雅士为了图省事,直接将这块大汉墙角砖做成了砚台。 是个老东西,如果不贵,倒是可以买回去玩玩。 有心想买,卢灿便上手了。反正这是个蛮货,也不怕摔着,于是拿起来用手颠了颠,挺沉的。再掂量掂量,感觉有些奇怪,说不上来。 拉了拉大檐帽,遮住自己的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砚台侧面的花纹,细看了几分钟后,还真的被他看出点端倪。 如果没看错,一侧的花纹应该是贴皮的。只是贴皮者弄得很巧妙,属于内嵌式贴皮,而贴皮与砖块之间的缝隙,被镶黄涂料遮蔽,没有足够的经验和眼力,还真发现不了。 难怪这块砚台的手感有点怪,原来是重心不平衡造成的。里面一定镂空了,被贴皮者塞进了其他物品。 这种藏真手法在乱世经常被用到。为了怕宝贝被损毁,将其藏在一些看似平庸的物品内部。以双层笔筒、镂空佛像、隔空木雕还有就是掏空砚台等手法为主。 这种手法对技术要求非常高,因为无论是掏空砚台内部,还是重新贴皮,想做到天衣无缝,实在是太难了。 一时间,卢灿对这砚台内部所藏物品有了浓厚的好奇心。不过,他也没急着问价,将这块大砚台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掂量着,眼光落在田乐群的身上。 田乐群看中了一枚和田白玉的扳指,正在拿大拇指和它比划呢。 “阿灿,你觉得这枚扳指怎么样?我戴上威不威风?”田乐群冲着卢灿晃晃大拇指。 其实扳指这东西现在已经全面从玉饰品行业中淘汰了,那只是清朝年间盛行的一种射箭的配具,防止大拇指被弓弦绷伤的一种辅助道具而已,更不会有女孩子日常戴扳指。 田乐群刚才就是认错了。她还以为这是一枚戒指呢。老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戒指?她感慨了半天,结果还是摊主给他纠正了。 这会她正用扳指向卢灿炫耀呢。 “你要是喜欢的话就买回去呗。呵呵,如果不怕田婶骂的话。” 卢灿靠近点,向她挤挤眼,希望她配合演出戏。 “那还是算了吧,买个扳指,又不能戴干什么?”听到田婶,田乐群立马将手中的扳指放下,拉上卢灿的胳膊就准备走,突然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指着他手中的砚台问道,“你拿块砖头干嘛?” 摊主都快哭了,这两人一个拿着砚台当砖头玩,一个连扳指都不认识,看了半天最后说不买就不买,连价格都不问。 “姐,这是砚台,这么大,挺有意思的吧。爷爷不是让我练毛笔字么?这么大的砚台,经用啊。”卢灿拿着砚台对她晃了晃,再次挤挤眼。 “不要!这么大,书桌上都没地方放!”田乐群入戏很快,立即扮演红脸角色。 “叔,这砚台多少钱?我看着挺有意思的。”卢灿此时就是一副叛逆小子的模样,摆开姐姐的手,倔强的问道。 两人的这一争吵,摊主可不敢叫高价,“公子,小姐,这可是汉砖砚,有文化的人才用的,只要一百块。” 这个价格平心而论不高了。 但很显然田乐群接受不了,立即嚷嚷起来,“什么,这么一块砖头,竟然要一百?阿灿,别闹了,稍后我去文具店给你买新砚台。” 她话中的劝诫,还真不是假的。 摊主是真想促成这单买卖,对卢灿两人挥挥手,“看小少爷喜欢,八十你们拿走吧,再便宜我就亏了。” “五十,五十我就拿走!”卢灿准备放下砚台,扭头就走。 看着还有些赌气的姐弟俩,摊主无奈的点点头。 用报纸包好这块汉砖砚,装在塑料袋中,卢灿就想要回家看看这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可田乐群游兴正浓,拉着他连逛了几个摊位,最终出手买了一串酒红的豆种翡翠珠链。 红翡绿翠,翡翠泛红色是其中含有大量的铁元素导致。 因为铁元素是外来的着色元素,所以红翡翠一般都存在着色不正或者着色不均的缺陷,这也导致市场上红翡的价格要低于绿翠。 这串红翡项链可能因为存世时间太长,整个颜色偏白色,这也是卢灿能以两百元价格拿下的主要原因。 要想为这串红翡增值,他需要为翡翠补色。这种补色并非做假,而是需要清除外部影响,并促使内部铁元素重新分部均匀。 处理起来其实也不复杂,先用酒精擦拭,再用清水浸泡,最后一步复杂点,用水煮。需要用铁锅,将珠链缠在筷子上,使其悬在水中,与冷水同步下锅,逐步升温。沸水煮上十分钟,然后等水冷却,捞出来晾干,一块色彩均匀的红翡项链就会出炉。(注:这种方法只能用于老旧红翡翻新,不建议试验) “群姐,你帮我处理这串项链,我处理这块汉砖。”刚进店门,卢灿便将红翡盒子交给田乐群,自己捧着砖块想要动手。 在回程的路上,他已经和田乐群说过如何处理这串项链了。 “怎么?这砖块有问题?”田乐群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瞧瞧这!”卢灿将汉砖砚侧过来让她看看。这面的镶黄涂料已经被他在路途中刮得差不多了,露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缝隙。 现在,任谁都能看出这块砖内部有问题。 “哇哦,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发现的?”田乐群惊喜的叫道。 卢灿将砖头拿起来颠了颠,然后递给她,“你试试,是不是重心有些不稳?” 有些秘密从结果逆推过去,就会发现所谓的秘密根本就不算什么。卢灿提示之后,田乐群很快就感受到这块汉砖砚的重心有问题,重心偏右。 “快打开,快打开,看看里面藏着什么?” 这事太有意思了,田乐群乐得手舞足蹈,连连催促。 “我还得准备点工具。” “那刚好,我让田姐过来看看。”小丫头一溜烟跑隔壁去找田婶过来看热闹。 所谓工具,其实就是刀片和单刃螺丝起。 三人六只眼紧紧盯着贴片滑落,露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窟窿,窟窿里面塞满了草纸屑。 卢灿将窟窿对准石桌上的报纸,一点点往外掏纸屑。 “慢点,小心点!”田婶在一旁小声不停叮嘱,田乐群也在一旁将手掌捏得发白。多有意思的捡漏传奇,活生生发生在自己的身边,这种感觉真的很独特,参与感太强了。 很快,窟窿中滑出一件物品,似玉非玉,似金非金,整体呈方形,椭圆形墨巢占据版面的三分之二。 这竟然又是一块砚台! 正文 第7章 老亲娘砚 “这是什么砚台?” “这是什么?” 前者是田婶,后者是田乐群,两人迫不及待的问道。 砚中藏砚,必非凡品,这一点两人都很清楚,只是,这枚被掩藏的如此之深的砚台,究竟是哪家的名砚?田家姐妹对古董一窍不通,只能询问卢灿。 “别着急,我先看看。” 从柜台中找过一支未开封的小毫毛笔,使劲搓了搓毫锋,使其变得更柔软,左手拿住墨色砚台,右手用毛笔轻轻刷去砚台上的草纸屑。 被封尘多年的砚台逐渐露出真容。 这是一枚端砚!极其罕见的墨色端砚! 端砚砚石是在唐代武德年间发现的。端砚石由于石质优良、细腻嫩爽、滋润、具有发墨不伤毫和呵气可研墨的特点,因此极受文人墨客的追捧。 端石中的佳品长年浸于水中,温润如玉。《端溪砚史》称之:“体重而轻,质刚而柔,摩之寂寂无纤响,按之如小儿肌肤,温软嫩而不滑”。 在砚台行业中,端砚有“群砚之首“的称誉,为砚中之上品。 歙砚虽然与端砚并称,但端砚又较歙砚更优秀。据说历代皆采于端溪,到南唐李后主时端溪石已竭,不得已才采用次之的歙石,因此有“端末而歙出”。也就是说,因为端砚石材被采光了,歙砚才有了出头之日。 墨巢分为两层,底层深度不过半公分,为研磨区。在墨巢的边角,是一层稍稍高出的舔墨区,是用来舔笔的。 想到鉴别端砚的一个有意思的手法,卢灿对着研磨区哈了口气,然后用右手中指指腹轻轻摸了摸墨巢,还真的有湿润的感觉。 “你在干什么?”田乐群憋不住问道。 “端砚呵气可研墨。”他抬头笑着指了指墨巢,“也就是说真正的极品端砚,没有水,只要对着它呵气,然后就能用来研磨。” 田家姐妹都试了试,还真是这样。虽然没能看见水珠形成,但手指能清晰的在墨巢中画出一道水痕。如果多哈几次,用来研磨还真的可行! “端砚成名,还与这一特性有很大关系呢。”看着两人还在试验,卢灿笑着说道。 哦?他的一句话立即将两女的兴趣调动起来。 “说说,怎么回事?”田乐群将身子侧了侧,离他更近些。 “唐朝武德六年,也就是唐高祖李渊,他统一了中原,举办大唐第一次全国性科举考试。端州也就是现在的肇庆,有一位姓齐的书生,不远万里,前往长安参加考试。” “可是,那一年天气奇寒无比,整个考场滴水成冰,导致考生们都无法研磨答题。” “这位齐姓书生失望至极,抱着砚台痛哭,结果他发现,脸贴在砚台上,竟然感觉到湿漉漉的,用手一摸,竟然有水珠,于是他拼命对砚台哈气,然后研磨。” “最后考场上,只有他一人完成答卷。端砚也因此天下闻名。” “真的假的?”田乐群听出这只是个传说。 “那书生最后考上了吧?”田婶关注的重点却让人啼笑皆非。 卢灿只得摸摸鼻子,灿灿的笑道,“传说、传说,别当真。” “嗨,就知道骗人!还不赶快看看,这究竟是不是名砚?”田乐群粉拳挥动,给他肩膀来了一下。忽然看到田婶的目光盯着自己看,也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小暧昧,连忙低头。 卢灿也有点尴尬,接过砚台,装模作样的观察起来。 在刚才清理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这方砚台的来历。 砚台表面清新质朴,空间构图比例协调。把玩处刻有剑兰浮雕,花叶花蕊配合假山垒石,兰花花蕊采用玉白色石皮为心,镂剔精细,一点玉白点缀整个墨色砚台,堪称万墨丛中一点白。而兰花叶片修长,纤秾合度,叶上还有一只墨蝶浮雕,正欲展翅高飞,画面构图,栩栩如生。 而在砚台的背面,刻有花篆体四行诗:“一寸干将切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割遍端州十里溪。” 这首诗已经说出这方砚台的来源——它就是出自顾二娘之手的十全砚。在砚台的侧面,雕刻着楷书印章“十砚轩”三个字也印证了卢灿的猜测。 “顾二娘?很有名吗?”对于如此精美的砚台竟然出自一位女性之手,田婶和田乐群都觉得蛮不可思议的。 “是的,非常有名,堪称雍乾朝吴门制砚第一人。” 顾二娘,娘家姓邹,十六岁嫁入吴门也就是现在的苏州,夫家姓顾。她的公公是吴门有名的制砚大师顾德麟,顾德麟的制砚水平被誉为“东南第一”。可惜他的寿数不长,四十六岁便去世。顾德麟死后,制砚技艺传给了顾二娘的丈夫。可是她丈夫同样短寿早逝,于是顾二娘便继承了制砚这门手艺。 幼子寡母独撑门户,当时所有人都认为顾家肯定会落幕凋零。没想到,顾二娘刻苦钻研了两年的制砚技巧后,开始顶门立户,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顾二娘制砚有她特有的美学观,她常与人谈论说:“砚为一石琢成,必圆活而肥润,方见镌琢之妙。若呆板瘦硬,乃石之本来面目,琢磨何为?” 她制砚效仿明代铸造宣德香炉之工,追求高雅之美,因此她制作的砚台“古雅而兼华美,当时实无其匹”。 尤其是顾二娘晚期制砚,技术登峰造极,人们都亲切地叫她“顾亲娘”,称她制作的砚台为"老亲娘砚"。 “这就是一方老亲娘砚。”卢灿抚摸着砚台上的四行诗说道,“这是顾二娘为十砚老人黄任所亲手雕琢的砚台,在《清钞文稿》中有明确记载。” 黄任是闽地永福人,他曾在端州做官时,得到一块好砚石料,为了找一位制琢砚台的高手,将石料在身边藏了十多年。后来打听到苏州有位制砚高手顾二娘,便从福建永福千里迢迢携石料赶到苏州,顾二娘见十砚老人这样诚心,石料也的确是块好料,就高兴地为他制琢了一方精美的砚台。十砚老人十分感激,当即写下了一首题为《赠顾二娘》的诗,刻于砚背阴。 卢灿指了指那首诗,“这就是当年黄任写给顾二娘的诗!” 古玩的乐趣就在于追根溯源,卢灿如同讲故事般的叙述,让田婶和田乐群听得如痴如醉。 “小灿,你能估出这砚台值多少钱吗?”田婶好久才回过神来,轻声问道。 值多少钱?卢灿当然清楚。 一方砚台的价值,首先看材质,端砚材质稀缺,全墨色砚台更少见,因此它的基础价值最少二十万港币;其二再看制砚人,这方砚台出自顾二娘之手,再能增值二十万;其三看传承,这方砚台有青史文稿记载,属于有故事有名录的名砚,能再次增值二十万。 以此类推,这方砚台价值最少超过六十万,这还是以现如今的港币购买率计算的。放在三十年后,这方砚台在拍卖会五百万可能是基础价,炒出千万也不稀奇。 不过,卢灿还是摇摇头,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今天有些激动,表现没控制好,已经太妖孽了。识砚懂故事,还能用老爷子日常教导来遮掩,如果对古玩市场还能精准价格预估,那就太奇怪了。 “这样啊……”田婶有些失望,但旋即又释然,马上站起身来,取来了一个大包装盒,将这方十全砚塞进去,四周再次填充好草纸屑。 “阿姐,你这是?”她的雷厉风行让卢灿和田乐群看呆了,田乐群忍不住问道,她还想玩玩呢。 田婶将盒子扣上,想了想又将那块侧面有着大窟窿的汉砖砚也叠放在盒子外面,拿出包装绳将两者捆好,塞进店内货柜的下层,再将货柜锁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开口解释,“听阿灿这么说,这方砚台怎么也值个五万八万的。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要轻易示人,等卢老爷子回来处置。” 一群黑线从空而落!卢灿彻底傻眼! 田婶的思维很直线,财不露白,“今天的事情,你们俩谁也不准说出去!还有,阿灿捡漏珠宝的事情也不能说,否则他以后去逛市场,那些小摊小贩能往死里要价!知道吗?” 卢灿暗地里给田婶点了赞,郑胖子娶了个精明泼辣明事理的女人,郑家兴旺就在眼前。 “这三千块钱我就不给你保管了,都给你,你可别瞎花!”重新坐下来的田婶,掏出钱包,将里面保管刚刚一天的三千块取出来,叠在卢灿的面前。 这也是卢灿这两天的表现,让田婶觉得自己不该再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 卢灿大喜,急忙伸手去拿。有了这些资本,自己终于可以扫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别急,我还没说完!”田婶手快如闪电,用力摁住那叠钞票。 卢灿愕然的看着,场面有些尴尬,田乐群绷不住,爆笑出来,捂着肚子翘起兰花指,朝他点了点,示意卢灿真是见钱眼开。 “田婶,您说……”卢灿苦着脸说道。 “第一、在没有卖出新货之前,这笔钱你不能花一个大子。老爷子这么大年纪了,赚点钱不容易。” 明明是我卖的货款好不好?怎么又关老爷子什么事情了?卢灿腹诽不已。 “第二、你要是再收到新货,必须放在店中柜台处理。” 这更过分了吧!那我拿来的活钱呢?卢灿一头栽倒在田婶压钱的手掌上。 “你个傻小子!”田婶抽出手来,在他的卷发上轻轻地扇了一下,“荷里活道就丁点大小,你只要在典当行低价处理两件玉器,整个行内都知道卢家出了个败家子!” “卢家就你一根独苗,你以后还怎么混?” 一语警醒,田婶还真有大智慧的。 卢灿忽然非常感谢死去的卢家父母,该是怎样的恩情,让郑家夫妻现如今这样一心一意的照顾卢家? 正文 第8章 孙家小妹 田乐群被田婶拉走,于是晚上清洗并复原红翡珠链的事情变成卢灿自己的事情了。 好在这种事情并不难,上辈子他就经常干。 天亮时分,这串红翡豆种项链焕然一新,整串项链一共有一百零七颗细珠以及一颗硕珠构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虽然豆种不太值钱,但清洗过后的红翡带有强烈的猩红色,属于正红色系,这种颜色能为这串项链带来不菲的增值。 这样一来,自己的货柜中又多了一件能入眼的玉器。 重新换上隔片和挂绳之后,卢灿将这串项链盘起来,放在柜台中,标价两千八百八十八元。这个价格真心不算高,昨天的十八子手串可是标价六千,要知道它只是带有微微的天蓝色,如果没有这份蓝色,那手串估计只能标价八百元。 色差一等,价差十倍,说的就是翡翠颜色的价值。 等卢灿一觉醒来时,自己身上搭着一床薄被单。店门已经被田婶打开,昨天弄得有些凌乱的屋内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石桌上摆放的是早已冰凉的包子还有米粥。 看看墙上的挂钟,我去,已经十点了。 洗簌完毕,大夏天的,凉粥冷包子胡乱对付几口无所谓。卢灿有些头疼,今天该干什么?田婶怕自己乱花钱,昨天还答应她不去闲逛瞎买,可待在店中实在无聊,可以想象今天应该还是没什么顾客。 实在太无聊了,找点什么事情干干呢?《华夏书画浅说》这本书其实上辈子就看得滚瓜烂熟,这几天只是拿来重温一遍。 书?卢灿突然想起来,昨天貌似买了十一本书,闲着也是闲着,翻翻看。 从墙拐角将柳藤书箱拖出来,搬到石桌上。 昨天没怎么关注它,现在仔细端详后,才发现昨天的两百块还真花的不冤。这柳条书箱采用的是西北旱柳(榆林沙漠中生长的那种荆棘柳),这东西细密,柔韧性好,最重要的是它防腐防虫。 历经几十年,这些柳条依旧呈现出金黄色,应该是制作初期过了一遍桐油,很耐看。 书箱高三十公分,长四十五公分,宽二十公分多一点,有天地盖,中间竖格将书香内部分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要小得多,估计是盛放笔墨砚台等物品。 格挡另一侧空间要大很多,应该是书室。其中还有一块活动的柳条板,这是常见的压板,压在书籍上以防止旅行途中书籍在晃动过程中被刮坏。 整个书箱内部用黄蜡布(染蜡的棉布)蒙住,蜡布有些破旧,甚至破了两个窟窿,但内部不见水渍痕迹,可见防水效果相当不错。 书箱一侧各有四个套口,穿上绳布,就可以背在肩上。 这就是标准的古代旅行箱,防虫、防腐、放水、防震。卢灿用手按了按,依旧非常结实,古人的智慧,深似海啊。 将十一本“武林秘笈”取出来,卢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书箱,包括蜡布的夹层也摸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看着桌上那些民/国版的拳谱,突然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人,收集了这么多的大路货?要知道,在任何时代,公众出版的“秘笈”那肯定不是秘技。 在民/国初年,具体说是二三十年代,国术迎来了他最后一个疯狂的发展期。 无论是北洋政府还是民/国政府,都在倡导国术,因此在当时,各种武术社、国术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仅津门一地,在二十年代末期,就有了一百三十多家各种国术社和武术社,其中打着国字号的国术馆就有五家之多。 这十一本武术拳谱的编写团体,都是津门的武术馆,因此这个书箱的前主人,应该是津门人士或者在津门常驻。 有机会再遇到那小姑娘,一定要打听打听,究竟是谁这么恶趣味,收集这些东西? 不过,这些拳谱还真有点内容。 卢灿翻看的这本是《形意拳的发力基础》,是一本基础类的武术拳谱,讲究如何蓄力,又如何出拳取得杀伤性效果。后面则是形意拳三十六式的图例,旁边都配有详细的文字解释。 泡一杯新上市的清茶,斜卧在古藤木椅上,翻看着民/国拳谱,着实很惬意。 一上午,田乐群与田婶探头看了两回,见卢灿这等逍遥模样,都没来打搅他。 门口人影一晃,卢灿没搭理,估计又是田乐群来看看。 这次猜错了。 那人影走近,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躺椅面前。 卢灿抬起手中的拳谱一看,我去!刚还念叨着,这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跪在面前的正是昨天的小姑娘! “嘿嘿!你干嘛?有什么不会好好说?”慌忙放下手中的书,从躺椅上爬起来,想要将小女孩拉起来。 小姑娘很倔强,卢灿扶了两次都没能拉起她。 “少爷!我爷爷病了,我需要挣钱。”那小姑娘抱着他的胳膊,开始哇哇大哭,顺带着开始倾诉,“爷爷病了,爷爷要死了!我怎么办?” “有难题我们想办法解决,你跪在地上解决不了问题啊。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 小姑娘一句话,让卢灿再也狠不下心来直接拒绝她,连忙劝道。 “我会做很多事,我会做饭,我会扫地,我会擦柜台,我要的工钱很低,只要一半就行!求求你了少爷!”那姑娘越发的大声,哭声更显可怜。 我去,卢灿两辈子也没处理过这种事情,手忙脚乱。 好在田婶听到动静,很快过来了。 见来了外人,小姑娘没了刚才的缠劲,哭哭啼啼的借助田婶的扶持,站起身来。 “你这么小,就准备打工?”田婶把卢灿推到一边,自己问起来。 小姑娘原本有些平息,听闻这句话之后,又开始抽噎,“爷爷快死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家里没钱了。” 卢灿忍不住问道,“昨天不是给你钱了么?那些钱呢?” 要知道此时香江月平均工资只有八百元,昨天卢灿给她的二百元,还是有很强的购买力。 “给褚医生买药,还差褚医生不少医药费……”姑娘声音颤颤的答道。 唉,这孩子的遭遇,也挺惨的。 这姑娘姓孙,孙瑞欣,内陆津门人,今年十四岁。 说她所说,家中还是薄有资产的。六年前家中被批斗,父母忍不住受辱,自杀身亡,从此由爷爷带着她开始漂泊。 五年前,她爷爷用家中仅存的几枚袁大头买通蛇头来港,因为据说爷爷有位老友在香江发展的不错,爷孙两人想要投奔朋友的。 香江是来了,可是爷孙两人到港后才发现,没地址,没电话,香江这么大,上哪儿找老友去? 这么一来就悲剧了,香江是好,可那是富人的天堂!这爷孙老的老小的小,上哪儿谋生去?连捡垃圾都被人驱逐! 捡垃圾、洗盘子、扫地,爷孙两人都干过,苟延残喘的活了五年,可爷爷的身体也彻底垮了。这一次爷爷孙立功大病不起,家中马上揭不开锅,那还有钱给爷爷治病? 幸亏社区那边有位好心的教会医生,帮爷爷看病,才能支撑到现在。 社区?田婶立即追问道,“对了,姑娘,你住哪儿?” “乐古道北区大院。”孙瑞欣抹了抹眼泪答道。 那是什么社区?那是棚户区好不好。 此时的香江刚刚开始经历城市大开发,乐古道虽然地处市中心,但还只能算是城中村,而乐古道北区是有名的贫困区,那里的住房还是简易的棚户。 “这些年你和爷爷一直住在那边?”田婶对这片很熟,怜惜的摸了摸女孩零散的头发。 小姑娘点点头,依旧在抹泪。 “作孽啊~”田婶长叹一声,听小姑娘讲述,她的眼中也是泪光隐隐。那里就不是正常人住的环境,脏乱差不说,社会治安极其不好,也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长大的。 “阿灿,你看这……”田婶有些迟疑,面色犹豫不决的问道。 她的表情已经表明态度——被小女孩的遭遇攻陷了!所谓询问,正说明她的态度。 卢灿琢磨了片刻,家中只有自己和爷爷两人,虽然玉器加工厂那边还有大柱师傅一家,但他们只是做玉器加工,而且最近因为原料缺乏,他们一家都在给其他珠宝商做代工,赚点小钱维持生计,基本不会来玉器店这边。 这家店还真缺人。 不过这个小女孩一则太小,另外嘛,上一辈子他见过太多的诈骗,虽然他相信小女孩的遭遇都是真事,可还是有些没底。 想了想他说道,“田婶,郑叔什么时间过来?” “有事?”田婶问道。 卢灿指了指小女孩,“既然想要录用瑞欣,那他爷爷的生病,我就不能携手不管。等郑叔叔回来,我请他一道,去瑞欣家看看。如果能帮上点那就帮一把。” 田婶刚才只是同情心泛滥,迷糊了心智,听卢灿一说,马上明白过来。这一趟是必须要走的,小姑娘太小了,录用她看店必须和她监管人同意。其次嘛,顺带着验证孩子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帮她们家一把,也有仁义的名声。 “嗯,确实应该去看看!我马上给老郑打电话。”田婶立即站起身来,拉着小女孩的手,“瑞欣,你跟我走,洗簌一下。你乐群姐有些旧衣服穿不了,你将就一下,总比这身衣服强。” 卢灿听完田婶的话,有点傻眼——这是怎么赁的?我叫乐群为姨,这小丫头叫乐群为姐姐?田婶,你是不是搞错了? 正文 第9章 孙家往事 卢灿关上门也跟着过去,马上快午饭时间了。 源森居同样没有顾客,穿过空无一人的前厅,田乐群正在摆放菜碟,见他进来,对他挤挤眼,然后用手指了指后面的卫生间,示意田婶正带着小女孩洗簌换装呢。 “你准备用她?”田乐群放下筷子眉头微皱,轻声问道。 卢灿点点头,“很可怜。下午等郑叔过来,去她家看看,不出意外就录用了吧。反正店内也缺人,找个小姑娘慢慢培养,也不错。” “小姑娘看起来很聪明,让卢老爷子多带带,对卢家会忠心的。”她笑眯眯的看着卢灿,眼神中有些揶揄,笑着说道,“另外也能给你找个伴,挺好的,是吧?”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怎么听着都有点异味。 话一说完,田乐群自己也意思到有些孟浪,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闷骚也是骚。卢灿立即轻笑一声,“乐群姐可以过去帮我,把这小姑娘留给田婶调教,你说好不好?” 结果嘛,自然是收获两颗卫生眼。 两人说笑片刻后,洗簌间房门打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露头了。 卢灿揉了揉眼睛,有些吃惊。 这还是刚才那个哭哭啼啼有些土且有些脏兮兮的小丫头吗? 变化太大了!这个女孩非常适合coseplay漫画女孩。 皮肤白净,脸虽然有些瘦,这让一双大眼睛及乌黑的双瞳瞬间占据面部的最佳位置,成为最具吸引力的部位,配上长长的睫毛扇乎扇乎,给人很卡通的印象。 白底粉花的短袖衫稍稍大了些,但配上过膝白裙,偏偏给人很清凉的感觉。小腿白皙如玉,等着一双搭扣粉色凉鞋。 还真有祸国殃民的潜质。 田乐群也有些看呆了,自己放弃的衣物竟被她穿出民/国女学生的清纯味! 有些吃味的走过去,“瑞欣还真是衣服架子,姐姐当初穿这些衣服还真是埋汰了。” 孙瑞欣有些羞涩的抬头看了看卢灿,又低头对田乐群说道,“谢谢乐群姐姐。” “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后面跟着出来的田婶,有些得意,向两人夸耀,又半搂着孙瑞欣的肩膀,怜爱的说道,“这是个靓/女!我家郑丫长大要有这么漂亮我就彻底心满意足!” 还真是拣宝了,孙瑞欣这丫头现如今才十四岁,慢慢养成,正合适!按住心底喜悦的卢灿,午饭都多喝了碗汤。 郑光荣对于自己一天没来店内结果家中多了个小丫头,自然震惊不已。拉着卢灿到一旁,详详细细询问一遍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亲手验证卢灿这两天捡漏得来的四件玉器,然后把卢灿标价九百元的玛瑙单珠的价格改为一千二。他以前经常帮助卢家进货,对市场价格更熟悉。 最后才欣慰的拍拍卢灿肩膀,“阿灿,好好努力!你祖奶,父母一定在天堂保佑你!” 下午,郑胖子和田婶两人轮番上阵,他两人以前都是荷里活道的老销售人员,教授孙瑞欣一些有关销售的技巧,卢灿在旁边也颇有收获。 还真别说,有个养眼漂亮小姑娘站在店门口,进店的人流明显有所增加,纳徳轩总算有点人气。在郑胖子和田婶的协助下,一下午还销售出去近千元的玉器。 当然,那四件玉器最低的都价值上千,对此时的香江人而言,算是高消费,因此,依旧没能销售出去。 经历这几件事之后,田婶终于没再提收回卢灿手中货款一事,于是,他手中的资金已达到四千元,终于不像前几天那样囊中羞涩。 临近傍晚,郑胖子返回店中,拎着一兜子水果,另一个塑料袋则是营养品,招呼卢灿和孙瑞欣,去看看孙老爷子。 乐古道北区大院此时还是一片赤贫区,是中环至荷里活道这一片最大的市内垃圾分拣中心(不是垃圾焚烧及处理中心,那是在赤焦屿)。 但卢灿知道,这里二十年后将是香江著名的酒店区,有着最为繁华的灯红酒绿。著名的酒店就有香格里拉、华丽海景、港岛太平洋、富荟上环等等,这一片的地价也屡屡成为港岛的地价标王。 谁能想到,从赤贫到标王,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 而现在,这一切都还没开始,甚至乐古道古玩市场的正规化方案,也只是刚刚放在布政司的案头呢。外界有传言,麦理浩总督准备拆迁和重建这里,但不想政府投资,想要吸引地产商进入,因此进度有所搁置。 狭窄的过道充斥着尿骚味、陈腐的食品味、还有强烈的土腥味以及令人作呕的垃圾味。过道两侧,全是低矮的简易平房,伸手能勾到屋檐的那种。 卢灿有些不太适应,他的鼻子对气味过敏,但郑光荣和孙瑞欣却若无其事,这两人一个经历太多,另一个熟视无睹。 孙瑞欣的家在靠近垃圾分理中心边角的一个窝棚中,要比刚才路过的简易房更惨——铁皮为壁,竹竿为柱,毛毡为顶,草帘为门,薄膜为窗! 这样的窝棚有一排,应该是提供给分拣垃圾的临时工住宿,这里的从业人员都是来自社会的最底层,有很多都是从越南、柬埔寨及内陆偷渡过来的人员。见到孙瑞欣打扮一新的带着两个男人回到住处,很多简易棚中都探出脑袋瞧热闹。 门口摆放着一个煤炉,上面还炖着一口砂锅,正散发着浓郁的中草药味。看到这一幕,卢灿立即相信了孙瑞欣的所有话。 郑光荣与卢灿隐蔽的对视一眼,然后微微点头。 孙瑞欣走在最前面,掀开草帘门后,站住身子,没请卢灿两人进去,而是对内喊了一声,“褚叔,您也在?爷爷,我找到工作了!” 窝棚有外人,是那个好心的教会医生。 “阿欣回来了?”“唉!”里面传出一个中年男性的声音,伴随着还有一声中气不足的叹息。 “我带着老板和郑叔叔过来了,他们过来看看您。”小女孩向门内走了一步,撑着手将门帘支起来,为后面的郑胖子与卢灿引路。 “哎呀,那你还不赶快请人进来。”屋内传出苍老的声音,还有椅子挪动的响动。 屋内空间很小,估计不足二十平米。靠内的东西墙两侧各摆放着一张单人床。此时右侧床边的老者,正在一位中年医生的掺扶下,坐起身来。 两张床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堆满了杂物。 门边这一侧的空间,则放着一个小电视柜,这台黑白十二寸的电视是家中唯一的电器。靠门一侧的墙边,堆放这很多塑料瓶以及其它“值钱”的垃圾。 “唉呀,不好意思,家中太乱,两位……两位……不嫌弃的话,就在床上坐会?” 老者头发花白,皮肤如橘,身量并不低,但有些佝偻,这应该是孙瑞欣的爷爷孙立功。 老者有些拘谨,身子有些颤抖,手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最终还是没敢伸出来和卢灿及郑胖子握手。 他昨天就听孙女说过,是个好心的“少爷”买了那些无用的书籍。 这些书籍他带在身边超过四十年,到港后也曾经想要出手,可是没有一家典当铺子愿意收购,自己也曾经摆摊售卖,结果同样无人问津。那位肯花两百元收购这些无用书籍的少爷,一定是个善心的人。 那个少爷在荷里活道有一家珠宝玉器的店铺,有这样身家的少爷,一定不是普通人家。人心善,还有家资,考虑到自己病情及身体,孙女最终还是需要有人帮忙照顾。于是今天早晨,他也就同意了孙女去投靠这家人的念头,只是,没想到,这家人竟然还能来看自己? 看孙女的穿着,孙立功的心终于放下一些,他们应该答应了孙女的请求了。 郑光荣和卢灿两人,与孙立功招呼后,又与那位中年人笑着点点头。 房间实在是太小了,最后还是褚医生建议,搬几张凳子,大家坐在门口聊天更合适。 尽管门口正在炖药,但比房间内的味道要好的多。 孙瑞欣连忙拿出仅有的两张塑料凳子,又跑到隔壁借来两张,让卢少爷,郑叔、爷爷和褚医生等人坐下。 闲谈片刻,卢灿基本了解到这家的情况。 孙立功,内陆津门武清人,民/国三年生人,家中经营旅店,最多时在津门有十一家旅社是孙家的。但他自小痴迷国术,从十岁到三十岁之间,先后拜鹰爪大师陈子正、八卦名家贾凤鸣、八卦名家高凤岭、形意八卦名家左振英、查拳高手于振声、太极名家吴图南等多人为师。限于当时门派的保守以及自身的资质,这些大师只是看重他父亲孝敬的那些拜师费,只能算是这些人的记名弟子,至于绝技,毛也没学到。 过了三十岁之后,他的诚心终于打动了人,碰到一位真心教授他的老师——津门县国术馆的副馆长薛颠。 薛颠是形意门的高手,师承李存义,并自创“象形拳”,三十年代号称“津门拳脚第一”。 这位大师的赏识,让孙立功再次对国术如痴如醉,也让他窥见国术的真正神秘。 可惜,成也薛颠,败也薛颠。 薛颠此人在解放后加入邪/教一贯/道,很快被人举报,公审之后被枪毙。 孙立功也因此再度被专/政——在此之前孙家就因为“资本家”的身份被专/政很多次,最终家破人亡。 他为了给孙女以保护,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香江。 谈话过程中,郑胖子和孙立功找到共同话题,两人都很激愤。 卢灿很沉默,对历史问题,他无力吐槽。 在当时,有些政策,内陆是真的做错了,怨不得别人咒骂。 要知道,在建国初的前五年内,无论香江和东南亚的华人华侨,可都是踊跃回国,立志报效国家,但在随后的十年,这种趋势被快速改变,变成国内大规模逃港。 想起来,真是可惜! 如果从那时候就开始万众一心,图谋复兴,现在的内陆,又怎会羸弱至此? 对此,两辈子,卢灿都不是经历者,也只能一声叹息。 正文 第10章 饭铺淘宝 一起聚餐的提议是卢灿发起的,顺便替孙瑞欣感谢褚医生这些天对她爷爷的照顾。 褚医生是香江本地人,皇后大道教会附属医院的医师。他本人也是香江新教信义宗的义工组织礼贤会(也是信义宗的推广组织)负责人之一。 信义宗率属于新教,起源于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因此又叫做“路德宗”。 在香江,他们的规模只有几万人,远不能与天主教的数十万信徒相比,因此他们更注重发展慈善事业以吸引信徒加入。 褚伟健的英文名叫艾伦,他的话语并不多,在倾听孙立功与郑光荣两人的谈话时,时不时的抚胸俯首——这是表示同情的一种教会礼节。 卢灿对他印象很好——刚才屋内的味道令人作呕但这家伙在里面并没有戴口罩,他与孙立功相处也没有任何歧视的表情。 孙立功所得的病是粉尘性肺炎。据褚伟健说,这是因为经常分拣垃圾所导致的。这种病并非绝症,但真正治愈要花费巨量金钱,还需要长时间的疗养。 这一带的垃圾处理工,十有八/九都有这种隐性病。再加上这里的居民都没钱,所以在这里患有粉尘性肺炎的人,一旦病发,死亡率还是很高的。 两人以此为话题,逐渐谈到其它内容,谈话相当融洽。 褚伟健原本还以为卢灿只是一位有点成就的富家子弟,在听说卢灿爷爷以前是中文大学的教授后,他开始认真对待,随后的言谈中,让他大吃一惊。 卢家?香江似乎还没有听说哪位姓卢的家族啊? 卢灿给他的印象很沉稳,根本不像十五六岁的样子,对教会慈善事业也很熟悉,不仅如此,对香江未来的产业发展,甚至对于医学的发展,也很有见地。 这样的人,还真不能以年龄大小来论。于是对卢灿的晚餐邀请,他愉快的接受。 在他的建议下,卢灿一行人来到乐古道陆远饭铺。这里已经远离垃圾处理中心,再也不会闻到那种独特的臭味。 饭铺是湘人对饭店的特有称呼,因此这家老板十有八/九原籍湘乡。 陆远饭铺在乐古道的一家带有阁楼的小院子中。现在是夏天,院子中已经有几桌客人。褚伟健应该是常客,他一进来,这里面的伙计便领着一帮人上了小阁楼中的包间。 所谓包间也就是一人高的挡板将二楼的空间隔开,形成一个个相对封闭的饮食场所。因为要收取消费额百分之五的包厢费,所以二楼的客人不是很多。要知道这饭铺的主力消费群可都是一帮推平板车的古董摊主,真正有钱的人并不来这里。 卢灿选择了一个临窗的包厢,从这里可以看到乐古道熙熙攘攘的人流。 点菜之前先上茶,这是来自华人的餐饮规矩。 二十来岁的伙计,一只手拎着茶壶,端着茶盘,上面摆着几个倒扣的瓷杯,从卢灿身边经过,放在桌上。 菜是由郑胖子点的,卢灿接过伙计手中的大茶壶,往杯子中倒入一点茶水,涮了涮。 咦?这把壶重心很稳,执起来手感很舒服。 他随手颠了颠茶壶,拉出金黄色的茶水线,为几人斟满茶后,目光落在这把大茶壶上。 这是一把双手壶,所谓双手壶是单手执壶柄,另一只手需要按住壶盖的大器型茶壶。 这个名称区别于捧在手心把玩的袖珍壶(俗称捧壶),以及单手执壶倒茶但可以大拇指压盖的单手壶。 从壶嘴到壶柄的距离足有二十五公分,壶高十五公分,壶身椭圆形,白釉为底,上粉彩。卢灿转动了下壶身,一面为嫦娥飞天图,另一面则是吴刚伐桂图。 嫦娥飞天图为釉上彩,以粉红蓝黑三色为主。嫦娥高发髻,鹅蛋脸有些嫣红,眉目清晰可辨,表情似喜似嗔,眉梢略带幽怨,体态轻盈,羽袖飘飘,身旁伴有粉红色的云彩,远处则是黛山与宫殿,被一轮明月框住。 旁边有一行行书:“斟酌嫦娥怜我老”。这句话出自南宋四名臣之一的李纲,原词为《忆江南》 新月出,清影尚苍茫。 学扇欲生青海上, 如钩先挂碧霄傍。 星斗焕文章。 林下客,把酒挹孤光。 斟酌嫦娥怜我老, 故窥书幌照人床。 此意自难忘。 李纲是南宋抗金名臣,这首词原意是想抒发自己抗金事业上的不顺畅,志不得偿。 这茶壶上刻有这一句话,有点意思。 另一面的吴刚伐桂图以蓝色为主调,黑色线条勾边,男子鹅冠坦襟,面部有黑色短髯,蓝色对襟短褂,露肩赤臂,双手执斧,砍向由黑色线条勾勒的粗壮树根。这幅图的背景同样是黛山与宫殿,只不过没有明月框。 卢灿越看越惊奇,这两幅作品相当不凡。 再看壶胎,可能由于经常使用,这把大茶壶的壶盖有些破损,被店家用一条细绳系住壶扣,系在在壶柄上。同样,壶口也有些小冲,但不影响观感。 总体来说,这把壶保存的相当完好。 从破损和小冲处可以清晰的看到壶胎,完全看不到颗粒状高岭土,这应该是一把陶壶,但陶壶烧成白玉色,这就很少见了。壶胎细密,呈现玉状结构,这并不是说这把壶是玉器,而是说壶胎烧制的非常完美。 等郑胖子点完菜,伙计走出包厢后,卢灿碰了碰郑胖子,又指了指这把壶,“这壶有点意思。” “怎么了?”他一手拿着壶柄,一手扶着壶嘴,将整个壶端了起来,端详起来。 这么看要比刚才的清晰多了。卢灿蹲下/身子,斜侧着脑袋看壶底,壶底有款,但不是官府款或者年号款,而是一枚印章款,有些模糊的四个字“仲玉自作”。 这是一个叫仲玉的人自己制作的一把壶。 这个人很有意思啊!自作用壶,这在历朝历代都有不少,但通常都做些小巧的捧壶,以作赏玩之物,还真没听说过谁做这么大的“蠢货”。 卢灿又伸手摸了摸壶底及边缘,心底有些拿不定主意,这究竟是谁?历史上字仲玉或者号称仲玉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看过之后,卢灿示意郑光荣放下这把壶。他们的行为也引起其他三人的关注。 “怎么?这把壶也是古董?”褚伟健也探头过来看了看,没看明白问道。 “应该是个古董,不过我看不明白。”郑光荣虽然也有点古董常识,但对这壶一窍不通,他看了看卢灿,想听听他是怎么分析的。 卢灿正低头沉思,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坐在他身边的孙瑞欣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 “哦!”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把明末清初的陶壶,民窑烧制,有点价值。” 听说是民窑烧制,而且还难以判断是何人所作,这把壶的价值就非常有限了。 大家都没了兴致,连郑光荣都没再聊。 湘菜极辣,但下饭。陆远饭铺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大家一边唏嘘一边喝水,还不忘夸奖这里菜做的地道。 卢灿也被辣的不要不要的,不停的喝茶水缓解。 吃完饭后,茶水空了,他便拿起这个比普通茶杯大一号的杯子翻看。同样是白陶所制,单个杯底都有编号,自己的杯子下面写着繁体的“肆”字,应该是编号第四的陶杯。 见孙瑞欣也喝完水,再翻看她的杯子底部,写着“陆”。 他明白,这应该是一整套的茶具。呵呵,这就很有价值了。 “郑叔,我想买下这套茶具。你能帮我谈谈吗?”一餐饭的功夫,他终于推断出这个仲玉究竟是何方人物了。于是,在走出包厢去前台结账的时机,和郑光荣说了这件事。 “很有价值?”郑光荣低声问道。 嗯!他点点头。 郑光荣见卢灿很认真,便重新上楼去找老板。 卢灿结完帐,与他们三人在门口等了片刻,郑光荣便回来了,手中提着个塑料袋,里面正是那把茶壶,还附带着八个大茶杯,一共花了六十五港元。 回程的路上,卢灿心情很不错。 “这把壶的制型与风格,还有材质釉色,都是明末无疑。”面对郑光荣的追问,他拿着壶指了指两幅图,对他说道。 郑光荣点点头,虽然水平不咋的,但这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陶器烧制的温度要略低于瓷器。这把壶的釉上彩制作过程类似于“斗彩”——成坯之后烧制成胎,再度上釉上彩进行低温烧制。 “这句话出自李纲的《忆江南》,表现是对自己年华易逝,志不得偿的哀叹。”他又指了指那句“斟酌嫦娥怜我老”说道。 “结合仲玉自作这一底款,不难猜出,这人应该是明末的一位名臣,而且有着强烈的抗清意愿的名臣。”他再度指了指提款上的“仲玉自作”四个字说道。 “这些线索一结合,再想想明末的那些名臣,最后就能发现,只有一个人最合适。当然,要说名臣,其实这个人的名声并不出众,也许郑叔你也没听过。” 他停顿了片刻,见郑光荣有些着急,才说道,“这人就是卫景瑗。” “卫景瑗?”郑胖子脸色有些茫然,他果然没听过。 当然,如果不生僻,也轮不到他们来捡漏。 “对!”卢灿说道,“这个卫景瑗虽然名声不彰,但节气不弱于文天祥。” 卫景瑗,字仲玉,号带黄,明韩城县(今韩城市)渚北村人,天启五年进士,崇祯十五年巡抚大同,算得上是位抗清铮臣。 他曾任尚宝局丞,负责的正是全国各地进贡给崇祯皇帝的贡品,可谓各地瓷器、陶器制作部门的顶头上司。他完全有能力安排人去制作一批瓷器、陶器自用。 当然,这个人最出名的不是这些,而是他的“死社稷”! “母年八十余矣,当自为计。儿是国之大臣,不可以不死。”这是他在明朝被李自成灭亡后,当着前来劝降的母亲面说的话! 随后,他于海惠寺观音大殿前沐浴、整冠后,自缢而死! 这样有节气的人,怎么怀念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