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人善被人欺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大周国,西乡某处简陋的四合院里,却是一片萧索,冷清。 “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小姐自从大伤痊愈后,连话都不说了。”素衣丫鬟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忧心叹气。 一个蓝衣丫鬟闻声,赶忙上前狠狠敲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责备道,“白芍,不准这般议论大小姐!” “旁人欺负咱家姑娘也就算了,我们必须护着她。这次小姐大难不死,定有后福。” 素衣丫鬟听完这句话,忍不住眼眶一红,捂住脸哽咽起来,“青露姐,你就别再安慰人了!” “大小姐身份原本是何等尊贵,现在却被赶到乡下,住在死过人的房子里,吃着比奴才还差的吃食,活得……” 白芍越想越难受,满脸泪痕道,“活得……连个下人都不如……” “我知道。山高皇帝远,小姐住在这里,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青露忍不住有些鼻酸,愤愤道,“还不是因为那件事,现在都还有人在玷污小姐清誉,但我们最清楚,小姐明明是被陷害的啊!” 白芍的眼圈又红了几分,无比疼惜的看向里屋,还未来得及多说,二人便被院外一声巨响惊到。 “人是死了,还是聋了!表姨来都不知道出来迎接,没家教的死丫头,皮是不是又痒了!” 一个中年妇人面容憎恶朝食篮里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真是倒了几辈子霉!怎么摊上这么个赔钱货!” 两个丫鬟同时身子一抖,脸色刷的一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白芍,你赶紧去里屋陪着小姐,千万不能再让小姐受半点委屈了。”青露无比紧张的叮嘱道,“还有,东西一定要看好,那几样是夫人留给小姐的,绝不能再被抢了。” “青露姐,上次你被柳氏打的伤还没好,这次让我去吧。”白芍坚定的说。 青露赶忙藏将衣袖扯了扯,正好遮住手臂上狰狞的疤痕,严肃的命令道,“听话!小姐更需要你!” “不行,这次让我去!那悍妇认钱不认人,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她抢的七七八八,又心狠手辣,要是夺不到东西,这次真会下死手的……”白芍声音都颤抖起来,眼神却无比坚定。“我去!” “白芍,不要胡闹,让我去。”青露眼睛红了一圈,“小姐,还需要你。” 两个丫鬟正争执不下,这个时候,忽然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从里屋缓缓飘来。 “你们俩,都进屋来。” 青露和白芍二人震惊的半天没回过神,她们的小姐,已经整整一个月没开过口的小姐沐云遥,居然跟她们说!话!了! 砰! 门轰然被踹开,柳氏叉着腰,瞪圆了眼睛,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贱蹄子!到底懂不懂怎么伺候主子!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们两个狗奴才!” 两个丫鬟顿时回过神,惊恐的看着眼前彪悍的妇人,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柳氏火气更旺,抓起手上食盒就朝青露的头上狠狠摔去。 青露躲闪不及,眼看坚硬如铁的食盒就要在青露头上砸出阁血窟窿来! “啊——”白芍吓得脸白如纸。 就在这个时候,青露的手臂忽然被人猛力一拉,跟着整个人一歪,安稳的落进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里。 她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墨如点漆的明眸,竟是自家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沐云遥! 眼前的少女不过十三岁模样,较小的身躯却有种不怒而威的强大气势,尤其是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灼热的令人不敢直视。 白芍看直了眼,心底竟生出种惊艳的感觉。眼前这位少女不论是眼神,动作,气势,都与往日截然不同,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咚!食盒摔碎在地,里面骨碌碌的滚出几个硬石般的黑馒头,发了馊的菜汤洒的到处都是,房间里瞬间满是令人作呕的酸味。 柳氏见此,先是一愣,她没想到一直顺从伏低的小姑娘竟然也敢还手。 不过,到底是见过场面的宅里老人,她立马便换了一张脸,双眉一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就哭喊起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唷——” “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还这样顶撞我这个长辈!要不是为了你好,谁会操碎了心帮你管你的丫鬟!” 歪曲事实的哭诉刺耳极了,白芍气得浑身发抖,青露恨得咬牙切齿。 什么叫吃她的,喝她的,若不是小姐落了难,怎么会被这狠辣的亲戚盘剥得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上。 柳氏这一年来却是发了“横财”,盖了宅子,添了家奴,更无耻的是,如今还堂而皇之的戴着小姐的金镯子,金珠簪来“哭穷喊冤”!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有理。”沐云遥平静问道,“按表姨的意思,云遥应该如何报答才好?” 阳光透过衰败的格子窗落进堂屋,淡淡的金色覆在沐云遥清秀绝丽的侧脸,竟生出一种尊贵的风姿。 “啊?”柳氏又愣一下,有些嫉妒的暗自呲牙,到底是沐家的嫡亲大小姐,一身旧衣服都能穿出截然不同的贵气。但是,身份再高,又有什么用!人蠢钱多,活该被踩在脚下!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强硬摆出一副主母般的架势,冷哼了一声说,“云遥,你也知道,表姨最讲理。你这两个丫鬟是不能留了,我看不如交由我处置了好,免得留着会祸害你的名声。” “小姐——”两个丫鬟如遭惊雷,同时脸色剧变。她们怎么也没有料到,柳氏狠辣到这个田地。 沐云遥不动声色,长长的眉睫垂在眼睑上,嘴角令人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勾,“表姨准备把她们卖给多少银钱?” “自然不得低于一百两。”柳氏得意不凡的开口就答。 话音一落,柳氏顿时意识到不妙。 “是给人做妾,还是去楼馆?”沐云遥继续问道。 柳氏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暗想,今日这个小姑娘咋就变了个人一样,难道,是因为大病复发?脑子烧坏了?! 不过,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柳氏把腰背一挺,嚣张的开口道,“张县令八十大寿,正需要两个伶俐的姨娘,白芍和青露能伺候县令大人,那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 “小姐,你千万不要听她胡说!那张县令一身恶疾,娶了六房姨娘都被活活折磨死了!”白芍眼泪夺眶而出道。 青露紧紧咬着唇,一句话不说噗通跪在了地上,意思是不论怎样全听沐云遥的决定。 沐云遥眉头微蹙,走到二人面前,咦了一声,忽然拉开青露的衣袖。 那是一个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烫伤,烧伤,刀伤……狰狞可怖,触目惊心! 柳氏脸色铁青,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这奴才笨手笨脚,一点小事都做不好,活该长点记性!” “小姐,她骗人!”白芍泪如泉涌。 “嗯,我知道。”沐云遥慢条斯理的道,轻轻将手搭在青露肩上,温柔地拍了两下,“你们受了不少委屈。” “不过——下次再遇到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你们就直接给我十倍欺负回去!” 噗!柳氏险些吐血,她一定是听错了吧!这个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居然让俩丫鬟报复她! “你敢对长辈无礼?!沐云遥,你这个没家教的野种!”柳氏破口大骂道。 啪! 话音未落,柳氏脸上就挨了沐云遥结结实实一巴掌! “你敢对我动手!看我不撕烂你的脸!”柳氏痛嚎道,张牙舞爪的就朝着沐云遥扑过去。 砰! “小贱人,你竟然敢下黑手!” 柳氏重重的摔成狗吃屎,跟着耳朵猛地剧痛,才发现金耳坠不知何时也被沐云遥给扯了去,“啊!啊!啊!痛死老娘了!” 沐云遥优雅的收回绊她的脚,放好本属于她的金耳环,毫不在意的淡淡一笑。 看向青露,问道,“有麻袋吗?” “有!”青露振奋得狂喜,连忙点头,立马意领神会小姐的意图。 白芍也恍然大悟,迅速抹干了眼泪,一溜烟飞奔去厨房,“灶下还有柴火棍!” “孺子可教。”沐云遥眉眼如画,浅笑怡然,温柔得像三月里的春风,“打完丢出去,别脏了地。” 虽说,虎落平阳被犬欺,可她偏偏不能让老天如意。敢动她的人?欠揍! 这辈子,她活着,是要来享福的。 第一卷 第2章 大赚两笔 当日下午,药殿堂。 大堂里的气氛十分奇特,丫鬟们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的站在沐云遥身后。 药殿堂可是大周鼎鼎大名的药堂,来者非富即贵,饶是西乡这处小地方,药堂修的分外气派华丽。 “这位姑娘,你开玩笑吧。”那伙计挥了挥手,口水喷了一桌子。 他斜着眼睛,盯着主仆三人旧得发白的衣裙,脸上写满了嫌弃,“你算什么人物,随便写个方子就找我要一百两!” 沐云遥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从手腕上取下一个烟罗紫的玉镯,朝桌子上一放。 青露二人对视相望,诧异不解,小姐突发奇想,来药殿堂卖方子已经算荒唐了,现在居然还要卖夫人留给她的信物?! 不过,很快两个丫头便笃定了心神。 只要是小姐决定的,一定是有道理的。 “拿这个去见你掌柜,告诉他,我能救他儿子的命。”沐云遥笑容温和,清澈见底。 伙计终于忍不住,拍桌子大骂,“不长眼的穷丫头,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滚……” 最后一个音还没落下,便听见啪得一声脆响。 只见柜台后的掌事冲了过来,对准满口脏话的伙计就是一记大耳刮! 那伙计被打得眼冒金星,一脸的难以置信,“掌事——你怎么能为了个穷酸丫头打我!” “狗眼看人低的蠢货!还不立马滚去给恩人赔罪!”管事恨铁不成钢的命令道,“还不准备好茶,请贵人进上厅入座。” 伙计顿时懵圈,咋忽然之间,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穷丫头,竟然成了连掌事都敬重的恩人了! 难不成,那个方子,真能起死回生!救活连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小少爷?! 真他么的——活!见!鬼!了! 半个时辰后, 药殿堂后院的迎宾阁。 青花缠枝炉里清香缭绕,用的是专迎皇亲国戚的沐宁香。 桌子正中央摆的是一个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里面盛放的是足足一百两的银票。 药殿堂的宁掌柜正小心的剥着果皮,还不忘亲自一盘盘的将精致绝伦的茶点一一奉上,恭敬得只差没下跪磕头叫祖宗了。 青露和白芍看得的是目瞪口呆,药殿堂的伙计家奴更是开了眼界,一个个震惊的下巴都掉了地上。 娘的个乖乖!宁掌柜何等尊贵的身份,何等要面子的人,什么时候竟然巴结人巴结到这个地步?! 难不成这姑娘真是个世外高人,能起死回生! 此刻,沐云遥坐在松红梨木镌花椅上,葱段般的芊指端起芙蓉白玉杯,闻着久违的清甜茶香,这才微微扬起了唇角。 这样的待遇,才算真正的活着。 沐云遥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子,开口道,“其实,你家儿子的病很好治。” 宁掌柜赶忙竖起耳朵,恭敬万分的拱起双手,“只要您能救活我家肃儿,宁某这条命都是您的!” 众人心里暗道掌柜大抵是真急傻了。 虽然好不容易老年得子,可是毕竟他也是大夫出身,还和药材打了半辈子交道,怎么今日就听信一个小屁丫头的鬼话。 疯了,疯了。 沐云遥摆摆手,她又不是杀人狂魔,要人命做什么。 “快!快来人,再拿三百现银!”宁掌柜赶忙吩咐道。 沐云遥眼神一动,又想到了什么,抬手制止他,开口说,“不急。要是宁掌柜真想答谢,稍后帮我寻一味药材送往京都即可。” 说完,她便将药方放下,收起银两起身走人。 “恩人大恩大德!宁某永记在心!”宁掌柜激动万分的冲上前,两眼放光的一把抓起药方,忽然,脸色刷的白了又黑,黑了又紫。 “掌柜,您是怎么了?”众人关切问道,纷纷围上去看个究竟。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写着,童子尿,趁热服,一日三泡。 噗—— 一时间,场面顿时炸开了锅。 家奴们沸腾了,暴动了,一个个红了眼睛准备去报复。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这上门骗钱的穷酸丫头,竟然要让他们的小少爷喝尿! 然而,家奴们还没迈出脚,便见宁掌柜醍醐灌顶一般连叫几声,“妙!妙!妙!” 完了,掌柜的,这是被刺激疯了吗。 家奴们痛心疾首,不过也是,换了谁不得气疯啊。 “李管家,快去把你家三岁的孙子抱来!给少爷接尿!记住,一定要热的,一天三泡!”宁掌柜兴奋的叫道。 家奴们彻底傻了眼,最后,还是老管事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掌柜的,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宁掌柜因为小儿有救此刻欣喜得合不拢嘴,拍拍老管事肩头,答道,“贵人!真正的贵人啊!” “看到那个镯子没,那可是长孙神医的嫡亲之人才配佩戴的!” 天啊!家奴们震惊得差点没晕过去,直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只是不明白——长孙神医的后人,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穷困的窘境?! 春风徐徐,夕阳如霞。 西乡的街道不必京都的繁华,此刻已经显得有几分冷清,不过,今日的主仆三人心情都不错。尤其是性情活泼的白芍,喜悦都写在了眉梢,眼睛笑弯成了月牙。 “小姐,真是太厉害了!”白芍激动得蹦蹦跳跳,“有了这些银钱,奴婢就能给小姐做好多好多好吃的。” 青露也崇拜的看向沐云遥,赞叹道,“没有想到小姐也会医术,就连药殿堂掌柜治不好的病症,小姐也能治好!” 沐云遥没有接话,脸上依旧是清淡从容的浅笑,眼底闪过一道不明的复杂之色。 若没有后来那些惨痛,她也是不会懂这些的。 正所谓,久病成良医。 咚咚咚。 一阵马蹄之声由远及近,只见一辆黑漆朱轮华盖的马车呼啸而来。 “是谁治好了宁掌柜的儿子?”清亮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雨蓝月华锦服的俊美青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男子剑眉星目,身形高大英武,好看的眉梢上挑着,自有一番潇洒气度。 “不会是你吧,小丫头?”慕容羽看着眼前乳臭未干的三个小丫头,不由得笑的更灿烂。他心想,真是急晕了头,一定是弄错了。 沐云遥眨眨眼睛,有些意外竟然会遇上慕容世家的大少爷,不过误打误撞,真是好运气。 “慕容公子见笑,正是云遥。”沐云遥浅笑回答,表情温柔平静,仿佛他乡遇旧识。 “呀!你居然认得我?!”慕容羽惊喜的走上前,亲切无比的说,“云遥?哇!难道你是沐府的那个小遥遥?” 噗——小遥遥!都多少年了,还这么叫。 沐云遥脸色难得涨得微红,瞬间明白他话语中的几层含义。 小什么小,你丫才小!本姑娘不过十三岁,还没到时候,好不好! “你真治好了宁家的小兔崽子?!” 沐云遥知道躲不过,只得扶额,简单讲了经过。 “噗!宁老头真让他宝贝儿子喝童子尿了?!”慕容羽笑得前仰后翻,不能自已。 “童便,滋阴降火,性味咸寒,能消除瘀血,化瘀生新,正好治宁少爷的内伤。”沐云遥耐心解释。 “哈哈哈哈哈!如果如此,倒也值得信服。”慕容羽激动的滔滔不绝起来,“果然不愧是长孙家的孙女,厉害!厉害!” 忽然,慕容羽似乎想到什么,一把抓起沐云遥的手,拉起她往马车上走。 马车上碧色织锦竹叶帘后,被二人对话吸引。一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悄无声息的缓缓拉开一丝细缝。 他难得的有几分好奇,这般清灵如泉般嗓音的主人是何等模样。 远远的,依稀瞧见有着一双墨玉般眸子的少女,婷婷浅笑的站着一片碎金的夕阳里,如一副清雅绝伦的水墨画。 “停!你要干什么?”沐云遥大惊。 “小遥遥,既然遇到了,你得帮哥哥一个忙。”慕容羽很认真的看着她,声音都软下来。 沐云遥看得一愣,果然不愧是京城四杰之首,这倾城容颜再加上这等恳切言语,哪个少女能不动容?! “小姐,要不你就去吧。”白芍红透了脸,“慕容公子一定是有急事。” “是呀,是呀!”青露也跟着点头,打心底高兴小姐能遇上这等良人贵人。 喂喂喂,有这么帮着外人的么。沐云遥无语凝噎,不就是这货长得好了点嘛! 好看有什么用,能吃,还是能喝?! 这俩重色不重义的丫头!回去再好好教育她们。 “好吧,帮忙可以。”沐云遥无奈叹气,缓缓道,“友情价,五百诊金。” 五百诊金,还友情价! 都足够买下一座酒楼了! “小遥遥!你不厚道!”慕容羽委屈叫道,“你才要宁老头一百银,为什么找我要这么多!” 沐云遥笑容和煦,温暖如常,“因为,你有钱啊。” 噗!慕容羽险些没吐血,半响才沉痛的意识到,眼前的小姑娘已经不再是,当初沐王府那个襁褓里,那个任由他揉捏小脸的可爱婴孩了。 车帘后,缓缓响起一个磁性,又略微沙哑的声音。 “走。” 只一个字,简单利落至极。 话音落地,马车就哒哒哒远去,竟把傻眼愣在原地的慕容羽就这么丢……下……了…… 第一卷 第3章 坑人是个技术活 暖风呼呼的吹,慕容羽的心却是拔凉拔凉,简直是秋风扫落叶,外加一江冤苦向东流。 你大爷的,没良心! 他是为了谁,才这么绞尽脑汁鞠躬尽瘁的四处求医问药的?! 虽然知道车里的贵主不喜金银这等俗物,可是看病给钱本就天经地义,不就是小遥遥要价贵了点嘛。 再说,小遥遥说的也没错啊。 试问天下,谁不知道他慕容家有钱! 钱咋滴了! 瞅瞅,人家小遥遥都知道有钱是优点! 慕容羽内心怨愤交加,哼!贵有贵的道理,一般人还请不到长孙神医的后裔呢。 破天荒的,慕容羽下了决心,头一次自作主张,二话不说从衣袖里拿出五百银票塞进了沐云遥的手里。 “小遥遥!这诊金,我出了!”慕容羽一拍胸脯,豪气云天的拍板道。 “那个——”沐云遥揉了揉额头,“能不能以后不要这样叫我。” 瞧瞧,后面那俩丫头,不知乐成什么样。 “呵呵,那好,以后就叫你小沐沐好啦。”慕容羽大笑着,慈爱的拍拍她的肩,“你住哪里,我明日好派人去接你问诊。” 沐云遥一头黑线,得,这理算是说不清了。 “问诊可以,但是药箱不在我这里。”沐云遥无奈答道。 慕容羽吃惊问道,“难不成还有人敢抢沐府大小姐的东西?” 说完这句,他忽然意识到,沐云遥的衣着打扮也十分寒碜,完全与她高贵的身份不符,这才正色起来。 “小沐沐,到底是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慕容羽激动的说。 沐云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垂在如雪的肌肤上,盖住了眼底的神色,淡淡道,“柳家。” 慕容羽恍然大悟,试问大周国里,除了沐家自己人,谁还能动沐大小姐分毫! 这摆明是沐尚书因为那年的“丑闻”,惩罚沐云遥到了西乡,而攀附沐府的亲戚柳家自然会“值眼色”的好好教训一下沐云遥。 不过,那桩惹得满城风云的丑事,已经过去多久了…… 难不成沐云遥被责罚了整整一年多?! 可是,上月才听说沐尚书娶了新妻,府里上下一片喜庆祥和,就连奴仆都多拿了双倍银钱! 谁能想象得到,沐家的堂堂大小姐会落得这般凄凉的境地。 慕容羽的脸色渐渐凝重,等等,小沐沐的意思是,她的药箱都被柳氏给抢了?! 他心底猛地一沉,怪不得正值妙龄小沐沐会饿的瘦骨如柴,会找他要五百的诊金,原来竟是遭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这事,我给你做主!”慕容羽怒气冲天,说着就要冲出去。 沐云遥不由得有些温暖和感动,往日的种种涌上心头,情急之下,不由得叫了句,“慕大哥,等等。” “啊?”慕容羽怔住,半响没回过神,“你方才叫我什么?” 不是慕容哥哥,也不是慕哥哥,是慕大哥!像是小时候那个被欺负的孩子找自己帮忙出头那般称呼。 “慕大哥。”沐云遥垂下眉睫,掩住眼角的微湿。 这个称呼,她曾经以为再没机会叫了。 幸好,今生还来得及。 “好沐沐,大哥便是将柳家翻个底朝天,也一定将你的东西物归原主!”慕容羽一腔热血在心头,越看越觉得眼前的少女无比亲切可爱,心底暗暗发誓要护她周全。 “我不拦你,我的意思是,带上这个。”沐云遥朝身后招手,两个丫鬟立马跑来,奉上俩柴火棍。 谁家小姐,没事出门溜达,居然随身还带着柴火棍的! 我去!简直太新颖!太别致了! 慕容羽好久没遇到这么特别的极品了,有趣!他打心底里稀罕这一直都很疼爱的妹纸,稀罕到骨子里了。 “这里还有张物品清单。”沐云遥拿出写得整整齐齐的五张纸,笑得如沐春风。 “单子都准备好了?”慕容羽的下巴大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忽然有种感觉,眼前笑得乖巧可人的小沐沐远比他想象的要牛叉很多,很多,很多…… 小沐沐,你竖着五根小爪子戳天发誓,你真的不是有备而来? 为毛慕大哥咋觉得前面会是个坑呢? 转眼夜幕降临,万家灯火陆续亮起。 柳家此时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 大中午的时候,主母柳氏被人打成猪头,套进麻袋被丢在门口,这可翻了天了! 柳家人立马商量必须立刻去把造反的沐云遥绑去浸猪笼,狠狠惩戒毒打一番。 谁料,浸猪笼几个字才说完,一个黑衣人趁夜冲了进来,一手撂倒一个,把柳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抄家一般抄了个底朝天。 于是,柳家上下一共三十七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第一时间冲去了县衙门口,击鼓喊冤。 哐——哐——哐—— 宁静的夜里,鸣冤鼓显得格外浑厚洪亮,于是,几乎整个西乡的百姓都跑去围观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热闹。 “柳家平时那么横,这次可遭殃啦!” “哈哈哈,这叫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艾玛,快瞧瞧,柳氏那个泼妇被打成猪头三了!” 正所谓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加上柳家平时飞扬跋扈欺负的人太多,所以,此时衙门口里一圈外一圈,全是一片叫好看笑话的。 这场面,简直要让柳氏气得七窍流血! 她仗着性子泼辣,又和沐府沾点亲戚,这些年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简直没天理了。 哼!用屁股想,她都知道一定是沐云遥这个小贱人下的黑手!柳氏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了这个大仇。 反正她光脚不怕穿鞋的,趁着这事,定要闹得人尽皆知! 彻彻底底毁了沐云遥的名声!看她以后还有没有脸活! 柳氏阴冷的毒笑,只要毁了沐云遥,沐府上那位贵人,还不是会给她滔天的富贵做奖赏。 “啥愣着,等死啊。”柳氏双目一瞪,恶狠狠的拧了身侧丈夫李大胆的胳膊,疼得他呲牙咧嘴的哀嚎一声。 “俺地亲娘大老爷哟!你可要为民做主啊!”李大胆生就惧内的毛病,夫人有令,那可是天大的旨意。他扯起嗓子,冲着衙门的朱漆大门就是一阵哭嚎。 “大老爷啊!我们柳家受了滔天的委屈啊!全府上上下下都被打的遍体鳞伤,就连家里的旺财,都给薅光了毛,揍成了瘸子!” 人群里,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声音,问:“旺财是谁?” 李大胆惧内,不敢娶妾,唯一的乐事便是逗弄那只旺财。一听有人勾起伤心事,哭得更撕心裂肺,“旺财是我养的狗啊,忠心耿耿啊!比儿子还亲啊——现在一根狗毛都不剩了哇——” 噗嗤!这也太有画面感! 全场顿时哄笑一片,就连刚刚赶出门的捕快都忍不住笑得肚子打结。 柳氏气得脸色发青,恨得一脚踹向李大胆,咬牙提醒,“说关键的!” 李大胆不敢耽搁,立马甩着鼻涕,哭喊着冲向正走出来的县太爷。 “老爷啊!你一定要给小民做主啊!那贼子不是一般的嚣张,就连俺娘们的肚兜都被顺走了哇!” “你一定要打她八十大板,再狠狠浸猪笼,给草民出气啊!” 噗—— 这内幕—— 哇塞!也太劲爆了吧! 围观的人群彻底笑的人仰马翻,有两个还笑晕了去,被抬送了医馆。 县太爷脸色铁青着不太好看,脑子里嗡嗡的一直反复环绕着李大胆的那句肚兜被顺走了…… 大半夜的,被这等三流案件搅了清梦,还闹腾成这么大场面,简直糟心的很。 夜幕下,晦暗一角,一辆黑漆马车里,两个声音缓缓响起。 “你——果真?” “别问了!老子用这根柴火棍挑的!”一个哀怨无比的声音,委屈道,“唉,老子也是去了,才发现,那单子上居然还写着肚兜这玩意儿……” “我我我我我我……”那声音前所未有的无比悲切委屈,像是无处伸冤的小可怜,半响后,才又艰难的憋出一句,“老子拿命发誓,老子根本没沾那恶妇一根手指!” 黑暗处,一声轻微的笑声一闪而逝。 紧跟着,马车好一阵晃荡,只听慕容羽激动不已的声音直冲云霄,“擦!认识你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你这个铁木疙瘩竟然会笑!” 慕容羽千年难得一遇的抓住这贵人一次反常,得意劲都还没过眨眼功夫,便听见对面幽幽传来个声音。 “听闻嫣儿准备许给陈允文,刚好他准备寻个干爹抬抬身价。” “……” 慕容羽脑子最是灵活,立马推算起来。 等等,若是嫣儿未来夫君真认了对面这人当干爹,他岂不是要成了丫的儿!!! 摔!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第一卷 第4章 狠角色 华灯初上,偏僻的四合院里难得的忙碌起来。 不大的院子里,此时堆满了林林总总各色物件,妆奁,珠宝,首饰,香炉,锦衣布匹等等,等等。 “天呐!慕容世子太厉害了!一个人竟然搬了这么多东西!”白芍一晚上保持着震惊咋舌的状态,尤其是对着单子上,发现居然连后院的牡丹花都一朵没少全部被还了回来。 青露眼底满是对大小姐的崇拜敬仰,“是小姐英明!这原本都是夫人的嫁妆,专门留给小姐的东西,怎么能平白被歹人抢了去。” “对!对!对!小姐早些怎么说来着——”白芍一脸认真,振奋说道,“人若欺我,百倍还之!” 青露重重点头,觉得扬眉吐气的感觉真是太痛快了。 二人忙碌的将院里的物件分类,按照沐云遥的吩咐,除了夫人的书,其他的全部整理齐整,卖了换钱。 堂屋里,烛火暖融,沐云遥挽起耳际几丝墨发,再交由青露将剩下的药方送去药殿堂。 狭窄的小屋里,久违的墨香四散开来,她望着失而复得的一箱药典,心底滋味有些复杂。 慕容羽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这次虽帮她出手,也全看在嫣儿的情分,所以趁黑蒙了面去的柳府,事情做得漂亮妥帖,没有一分可挑剔之处。 是啊,有关如日中天的沐府内务,试问大周国有谁敢轻易过问?! 沐云遥嘴角不由得扬起淡淡一抹苦笑,除了外公…… 她的眼神瞬间坚定,熠熠生辉的宛若天边繁星,娘亲的财产她要一一夺回,娘亲的冤屈她要一一澄清,娘亲的错误她更要及时补救! 这世间,唯一不能错过的遗憾,是亲人。 “小姐!大事不好了!” 白芍惊恐万分的推开门,慌慌张张的拉着沐云遥就要逃,“柳氏去县衙告状,诬陷小姐毒杀姨母,捕快正朝这边赶来呢!” 沐云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有什么好急的,清者自清。” 白芍心神稍微定了定,可还是害怕的直冒冷汗,担心万分的说,“小姐,柳氏报复心强,这次肯定会下死手。趁来得及,我们快逃吧!” 沐云遥平静如常,眼底是种与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她淡淡问道,“既然捕快还在路上,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白芍心急如焚,赶忙解释道,“急昏头了!差点忘了告诉小姐,是慕容世子派了人来说的,还说让小姐放心,院子里的东西,他会帮忙看管好。” “对,对了!那人还叮嘱,让小姐别跑的太远,千万记得明日的会诊!” 沐云遥从容的点了点头,双手握住白芍的肩膀,认真道,“白芍,你要记得,不论遇到再大的危险,都不能慌。” “临敌之际,先慌的那个,最先没命。” 白芍心神一震,看着比她还小一岁的小主人,头一次觉得小主人真正长大了。 这种成熟来得那样突然,又令人欣喜,像是涅槃羽化的凤凰,隐隐之间便要振翅高飞,一飞冲天! “走吧,收拾收拾,去衙门。”沐云遥扯了发簪,往脸上沾了些茶水,又抓了几把灰土在衣服上蹭了蹭。 白芍看得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衣服嗤啦一声,又被沐云遥扯了个大豁子。 “沐姑娘可在?在下乃县门衙令,还望姑娘随在下走一趟。”门外响起敲门声,捕快来了。 “记得,什么都别说,从头到尾,直管哭。懂吗?”沐云遥眨了眨纯良的大眼睛,认真无比的说。 白芍点点头,开窍一般,将外衫的补丁,胳膊上被打的淤青全部露出来,跟着哇呜一声,眼泪就串珠子似的往下掉。 这一年多,她和青露受的委屈太多了,白芍多少次想哭都不敢大声哭,怕惹小姐难过。 现在终于有机会可以好好哭一场了,呜呜呜。 这一次,她哭的太痛快! 一炷香后,衙门口。 天色渐渐明亮,围观的民众不但没少,还越来越多。 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一个个盯着黑眼圈,根本无法保持淡定,兴高采烈的伸长了脖子,探讨这小乡村难得一见的大案子。 大堂内,喊冤的柳氏面红耳赤,趾高气扬,用足了七七四十九种截然不同的脏字来形容折磨她,囚禁她,还抢了她家财凶残狠辣的悍匪。 一旁的被告是三个豆芽一般,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从头到尾不吵不闹,连哭都是小心翼翼的,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怯生生的惊恐,像三只受了惊的小兔子。 对比—— 鲜明到刺眼。 “青天大老爷啊!你要给草民做主啊!我被这三个白眼狼打的半死不活,受尽了凌辱啊!” 柳氏的嗓子真真算一绝,哭嚎起来音色嘹亮,算得上绕梁三日不觉于耳。 周围的百姓笑得又岔了气,这柳氏不去唱大戏,简直是浪费啊浪费。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要囚禁也选娇滴滴的小姑娘,谁要偷一个长得像猪一般的母夜叉啊。 还,还说小姑娘去抢她,艾玛!笑出眼泪了!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武力值上,柳氏可是一屁股能坐死一头牛的纯爷们啊。 高高在上的县令,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被柳氏嚎得头痛欲裂,莫名一股无名火起,抬手就将惊堂木狠狠拍在案上。 “威——武——” “柳氏,你说被这三个小姑娘暴打,可有人证?”县令揉着眉头问。 “没,没有。”柳氏一脸懵逼,随后尖叫道,“但是,我男人看到是这俩贱人把我丢家门口的!” 李大胆连忙称是,“大人,小人拿命保证!就是这两个小姑娘打了我婆娘,还抢了我们家财物的!” 白芍脸色一白,恨得咬牙,当初就应该将这毒妇丢河里去,真不该留一丁点善念的。 沐云遥捏了捏她的手,眼底是胸有成竹的平静。 “那东西呢?张虎,赵三,你们可搜到了什么?”县令扶额问道。 他心底一片腹诽,靠之!当他是瞎还是傻,造假的冤案都不带柳氏这么表脸的。 “回禀大人,没有搜到。”衙令们肃然答道。 柳氏再度懵逼,一想到这些年好不容易抢来的财富,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心痛无比,宛如万箭穿心! 白芍晕头转向地想,咋真没了? “大人啊!你一定要为民做主啊!千万别被这三个小妖女骗了啊!他们不是人,是妖女啊!”柳氏捂着心口,捶地痛哭。 妖女! 众人脸色大变,就连县令也皱了皱眉头。 沐云遥收起嘴角不易令人察觉的冷笑,觉得有些讽刺,当年这两个字令她受了多少的冤苦。 你妹的妖女!你丫才是妖女!你祖祖辈辈都特么是妖女! “离京太久,许是表姨忘了自己的身份。”沐云遥淡淡的一个反问,“表姨费尽心机想陷害于我,到底为了什么?” 声音很轻,气势沉厚如山。 柳氏身子一震,脚下忽然有些站不稳。 身份…… 她只顾着记得落了架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完全忘了,就算遭难,凤凰还是凤凰,野鸡还是野鸡! 她一心攀附沐府贵人,却忘了自己卑贱的地位!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升起,柳氏头顶的冷汗几乎如雨般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哇!内幕!有内幕啊! 是啊,说来也奇怪,这三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来西乡的,他们之前怎么没怎么见过?! 众人看着柳氏心虚的模样,更加精神抖擞,眼里好奇的光芒四射。 云遥长长叹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姨母若是为了那些首饰,直接告诉云遥便是,又何必如此呢?” 噗!原来这才是真相! 百姓们大呼过瘾,早就猜到柳氏是诬告,可是玩玩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 难得这姑娘如此知书达理,懂事大度,这个时候竟然还这般为柳氏圆场。 好姑娘!好姑娘啊! “你,你,你,你别胡说八道!是你这个妖女使了妖法,要毒害我性命!求大人做主啊。”柳氏心虚的厉害,眼底一片惊慌。这丫头不是一向只知道哭哭啼啼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 沐云遥眼底闪过一道冷意,妖女,妖法,这厮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她面露难色,上前一步诚恳道,“县衙大人,还望允许小女子问表姨几个问题。” 县衙连忙点头,眼底满是怜惜。 这么明理懂事的丫头,咋就摊上一个柳氏这么个熊亲戚呢!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然而,柳氏这个人还真不太好直接处置。县令搓了搓手,暗暗叹气,早听闻柳氏和京城里的沐尚书沾点亲戚关系,若是真惩治狠了,只怕那边不好交代。 不如,家务事就让二人自行解决最好。 沐府啊,沐府,那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狠角色哦。 第一卷 第5章 初绽锋芒 庄严肃穆的衙堂,少女眉目如画,淡淡的阳光打在她如玉的手腕,烟罗霞的手镯盈盈生辉。 县令心底莫名咯噔一下,这手镯的色泽委实独特,似乎曾在哪里听说过一般。 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边沐云遥缓步上前,语气清淡,举止优雅几乎能入画。 然而,气场却是无一人敢小瞧,就连一直嘈杂的百姓,在此刻也不由得安静下来。 静,无比的静。 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少女的声音清澈如水,悦耳动听,婉转的响起。 “表姨道,是云遥的丫鬟毒打于你,敢问,我这两个丫鬟身上无数新伤旧伤,从何而来?” “……”柳氏脸色铁青,答不上来。 “表姨道,是云遥囚禁于你,敢问,时间,地点,你可说得出?” “……”柳氏脸色青了又白,答不上来。 “表姨道,姨夫看见云遥丫鬟扶你回家,难道路见弱者,好心上前帮了忙,便是罪魁祸首?” “……”柳氏脸色惨白如纸,答不上来。 “表姨,你到底想要什么?”沐云遥一字一顿,字字铿锵。 柳氏连连退后三五步,慌乱,恐惧,一股脑儿挤上脑门,口不择言的说道,“你那样有钱,难道不该分我一点!” “我可是你表姨,堂堂沐府的亲戚!凭什么就该我过苦日子!” “就算,让你这位大小姐住北街死了人的房子,就算拿了你一点首饰银钱,那都是你该给的!” 柳氏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理直气壮,“你一个小姑娘根本不懂事,不知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是磨练你的心性!” “砰……” 宛若平地响雷,在场所有人顿时都傻眼了。 县令第一个反应过来,震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摔地上去。 擦!擦!擦!这下玩大发了! 柳氏这个不要命的,可把他给害惨了啊啊啊啊。 敢情,下面这位娇柔的小姑娘,竟然是沐府的大——小——姐! 怪不得她会戴着大周国独一份的紫烟玉镯!乖乖!要了他的亲命了! “天呐!竟然是沐府的小姐!怪不得这般气度不凡!贵人风采啊!” “开眼了!开眼了!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涵养了!” “是啊,没想到柳氏这个毒妇竟然不要脸到这个地步!这等厚脸皮的话,也说得出口。” “何止厚脸皮,简直居心歹毒!还污蔑人家大小姐是妖女!其心可诛!” 群众沸腾了,纷纷打抱不平,愤慨不已。 县令见此,心中已有定论,先是第一时间,麻溜命令下人准备茶椅招待沐大小姐,然后惊堂木敲的咚咚震天响。 “大人啊,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一定要严惩这个不尊长辈的白眼狼!”柳氏不到黄河心不死,抱定了要毁沐云遥名声的心。 “来人!将诬陷沐大小姐的毒妇带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县令声音洪亮,下令果决。 然,忽然瞥见对面沐小姐微微蹙起的柳眉,他心里一颤,立马补充道,“这等毒妇还凌虐沐大小姐的婢女,觊觎他人家财,不可饶恕!再加一百大板!” “打!狠狠的打!” 柳氏见此恐惧得往后退,吓得四肢颤抖,连滚带爬,抱着沐云遥的裙角,哭着哀求,“大小姐,我错了!你救救我啊!” “我们可是血脉亲人,你不能忘恩负义,坑害表姨啊!” 沐云遥无语,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倒打一耙,京里的那位到底给了柳氏多大的好处。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柳氏,反问道,“亲戚?莫非你也姓沐?” 语毕,沐云遥朝着县令淡淡一礼,便带着白芍二人离去。 大堂之上,脸色发黑的柳氏入坠地狱。 她这亲戚本就来路不正,表姨二字本就内有玄机。只是,柳氏死也想不明白,难道沐云遥知道了什么?! 朱红色的高墙旁,青色飞檐上的慕容羽连呼痛快过瘾,内心澎湃不已的对着沐云遥潇洒离去的背影,中气十足的连说了三个“帅”! 片刻之后,衙门院墙里传来的便是杀猪般的求饶声,还有一片高过一片的拍掌叫好。 日光渐渐正移,眼看便要正午时分。 马车准时出现在四合院的门口,诚意满满的等候出诊的沐云遥。 “小沐沐,可想死我了!”慕容羽只顾着热情十足的表达对她的喜爱,全然忘了身为慕容家的大公子应有的矜持和端庄。 沐云遥一颗心瞬间风中凌乱,轻咳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热烈。 “小沐沐,今日的病人有点特别。”慕容羽神秘兮兮的说,“不过,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明白。”沐云遥点头,知道能够让慕容羽在乎的人,定然非同凡响。 不管对方是何来路,看在慕容羽这个财神爷的份上,就是阎罗殿她也非去不可。 “小沐沐,你可喜欢泡温泉?”慕容羽眉梢上扬,一张俊脸宛如明媚春光。 “嗯。”沐云遥心不在焉的答道,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一夜没睡,右眼皮跳的好厉害,总感觉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这就好办了!”慕容羽长舒一口气,笑得更加灿烂明亮。 马车哒哒哒的向前驶去,不知不觉竟出了西乡,驶过南岭密林,来到一处好山好水的世外桃源。 翠竹修林间,一处偌大的庄园若隐若现,飞檐如凤,翘指天际,壮观宏伟,气势不凡。 沐云遥看着眼前景色,暗暗惊叹,浅湖垂柳,长亭游鱼,每一处都美得无可挑剔。  这一路行来她的神态,全落在奴仆眼,大气从容,优雅高贵。 加上沐云遥还是由慕容羽亲自接待,光看慕容公子那张笑裂了的俊脸,家丁丫鬟们便都明白,眼前这位绝对是身份地位不低于公主级别的大贵人啊。 “小沐沐,你累不累?乏不乏?这里的玉肌泉可是天下难得的宝泉,你要不要先去泡泡?”慕容羽试探性的问道。 “……”沐云遥淡淡道,“我还是先问诊吧。” 哪里看病的大夫,把病人丢一边,自己先去跑澡的?! 这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小沐沐,玉肌泉真特别好,泡了以后,不但可以美白皮肤,还能青春永驻!”慕容羽赶紧说道。 沐云遥扶额,问,“是不是那个人还是不愿让我看病?” “啊!你知道啊!”慕容羽如蒙大赦,委屈无比的说,“没办法啊,他这病,估计就你能治!你可千万要帮帮我!” 最好也开个方子,让那个坏心眼想收嫣儿未来夫婿做儿子的混蛋,天天喝童子尿。 慕容羽想想,又赶紧补充说,“你一定会感兴趣的!那个人得的奇病,恐怕全天下只此一例!” “的确,外公常年云游,根本找不到人。若真是些奇难怪症,估计我也只能试试了。”沐云遥无奈应下,又揉了揉跳的更厉害的右眼皮。 “小沐沐!你简直是我大福星!待你回京城,慕大哥包吃包住包你各种玩。”慕容羽欢天喜地的承诺道。 “好,一言为定。” 土豪大腿,不抱白不抱。 “小沐沐,等会给那人看病,下药下针什么的,千万别手软。” “好,可为什么呢?” “小沐沐,那人皮忒厚,瓷实!” “明白,那可需大号的针。”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 …… …… …… 远处竹林之间,隐约有个影子明显晃了一下…… 月上柳梢头,人在玉肌泉。 袅袅蒸腾的水汽,萦绕在宛若仙境的泉水之间,微湿的空气里是清雅别致的竹香,惬意宁神。 沐云遥是真有些乏了,皓白如玉的雪腕缓缓落下贴身的青罗衣。 玉簪一拨,三千墨发如瀑倾落一池涟漪。 沐云遥双眸半眯,沉浸在温暖舒适的泉水里。 抬头,是漫天繁星点点。 远眺,是竹海此起彼伏。 此情此景,若是有壶醇厚的桃花酒,那就真堪称完美了。 沐云遥慵懒靠着温润玉石,情不自禁叹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风尘多零落,岁月最迷津。相识满天下,知交无一人。” 清灵婉转的声音,宛若天籁。 月色渐浓,一池春水碧色如洗,眉目如画的少女,纤长的身影如同水墨画中最美的一笔,浅吟低唱似一朵白莲花迎风盛开。 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玲珑剔透的象牙白玉杯,里面盛的正是醇厚清香的桃花酒。 她由衷赞叹这里的丫鬟周到得贴心。 “玉浆流冽光,琥色盈玉樽。 火舔割喉烈,香琼绕舌芬, 醉忆少年事,梦回旧时人。 金银镶鞍马,珠玉砌梁门, 宾客恭折腰,嬉之无人嗔。 宵宵引朋伴,暮色不知深, 千金争缠头,宾主我为尊。 一朝山水尽,亲朋皆弃恩, 当我旧鞍骥,毁我白玉门。 悠悠轩上月,重重赤子心。 了却君王事,不见梦里人。” 一杯,一杯,再一杯。对月举杯,仰头饮尽。这些日子里积聚的思绪,在这一瞬绝提。 等等。 沐云遥毛乎悚然地怔在原处,一张清丽俊秀的脸瞬间炸开一层烈火似的嫣红! 因为她这才看清,婆娑竹林间,握着白玉酒壶的,是一双指节分明,十指修长的—— 男人的手!!! 第一卷 第6章 误会大了 “听闻,你擅长扎粗针?” 磁性的声音像是琴弦上最动听的声音,带着几分性感的沙哑,像是情人的手抚摸上面颊。 一个挺拔的黑影,逆光而坐,见他放下茶杯,单手支着下颚,从容地问。 “……” 一时间天旋地转,沐云遥的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一句话,那就是——倒!霉!透!顶! 眼前这个,该不会就是她的病人吧! 好死不死,她和慕容羽的对话,怎么就被他偷听了。 好死不死,她好不容易寻个水暖月明的舒适处,脱个近光就被盯上了。 好死不死,她居然大条到还喝了对方的酒,说了一通不合时宜的话。 沐云遥羞得恨不得钻进水里,右眼皮几乎要跳起舞来,一颗心堵在嗓子眼,好死不死,难受之极。 那人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襟,又道,“人是俗了点,身材凑合,歌——也凑合。” 什么叫身材凑合!歌也凑合! 沐云遥一股热血冲脑门,敢情这货早就守这里,占尽了她的便宜,最后还卖乖给她个“还凑合”的评价?! 男子似乎比较满意眼前看到的,唇角不为人知地翘了一翘,“继续。” 世间,恐怕也只有这等奇葩才能令他略微分神吧。 “想听可以。”沐云遥硬着头皮,强作镇定,“一千银!现银!” 俗不可耐! 男子冷冷瞥她一眼,长长睫毛下写满轻视的嫌弃。 那双极其好看的手,却不知从哪里无比优雅的拿了厚厚一叠的银票,放了白玉杯边。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还有一叠哗哗直响的现银。 沐云遥瞬间石化,她的冷静也已在崩溃的边缘。 丫的讨债的修罗,还是要命的冤鬼啊!这么大一叠银票,至少得有三万两! 三万两,三十首曲子,还特么要她这么光着唱,苍天啊!大地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沐云遥自问脸皮经得起考验,可面对这种等级的变态,还是决定三十六计跑为上计。 “钱先收下,歌下次补上。” 哗啦—— 一个翻转,长袖加身,优雅得像首曼妙的舞曲。 男子眸色深上一分,轻蔑之情加剧。 “欲拒还迎?” 沐云遥眉头紧蹙,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正当沐云遥拿了钱准备撤的时候,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她大呼糟糕,呼吸几乎停滞。 不行,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光滑细腻的手腕巧妙的一摆,正待她要脱身的时候,又听见背后响起那个足以令她灵魂发颤的声音。 “镯子不要了?” 那声音悠然的,缓慢的,从容的说。 沐云遥如遭雷劈,顿时站在了原地。 她什么都可以不管,唯独那个娘亲留给她的烟罗镯万万不能丢! “你到底想怎么样?”沐云遥转过身,正对上池边的人影。 不看还好,一看沐云遥险些喷鼻血。 这人居然只穿了件莲青暗纹银丝袍! 月色下,雕塑般好看的锁骨在敞开的衣襟里充满了诱惑,略黑的肤色里是结实的胸肌,此时还沾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桃花酒,泛着隐隐华光,诱人犯罪。 “还没看够?” 男子缓缓抬头,堪称完美的妖孽容颜宛若惊世绝艳的昙花,高贵到冷漠的气质,简直能在一瞬间夺去人的七魂六魄! 尤其是那双眼睛—— 那双深邃至极,魅惑至极的黑眸,只一眼,便足以沦陷苍生! “是你!”沐云遥脸色刷的惨白无比,跟着如见了鬼一般,一溜烟逃了个无影无踪! 男子愣了愣,有许多人见他时反应颇大,想爬上他床榻费尽心机的女子更多。 然而多是脸红羞怯的,从未有一个女子见了他,会露出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惊悚表情。 她是真怕极了他,为什么? 月色下,男子从容起身,捡起地上遗落在玉杯边的烟霞镯。 这东西,她不要了? 修长的十指缓缓摩挲着泛着淡淡烟罗紫的玉镯,只感觉掌心一片温润,暖暖的,软软的,还带着几丝少女独有的馨香。 月上九天。 仓皇逃回西乡的沐云遥,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梦里,今晚遇上的男子,那双明明极其好看魅惑的眼睛,在梦里却是布满狰狞的血丝,比恶鬼更加恐怖千万倍。 “不要——” “不要!”沐云遥跌入最深的梦境,一张清秀的脸此刻满是锥心的恐惧。 黑云压城城欲摧,杀声震天,哀嚎遍野。 天边是如血残阳,眼前是血流成河,千万敌军早已将大周多半江山践踏,唯独却被挡在风峪关! 摇摇欲坠的城门早就破败不堪,难以抵抗。汉军的尸体堆成了山,在这片可怕的红色地狱里,那个屹立不倒的黑色身影支撑起全部将士的意志。 宁死不屈! 誓守江山! “掷石——” “投火——” “冲杀——” 沐云遥心底一片凄寒,千万敌军对八百兵本就是一场没有悬念的输局,哪怕这八百人曾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墨家铁骑! 她的眼睛被战士的血迹染红。她看见城楼轰塌,她看见汉兵惨死,她看见一切注定无可挽回。 然而,眼前的这个黑色身影依旧屹立如山。 城墙倒了,他命士兵补。 城门烧毁,他令亲兵做人墙。 漫天箭雨,他一夫当关,誓死不屈! 那是双怎样的坚毅果敢的眼睛啊。 锐利得令人心颤。 仿佛用最直接的行动诠释他的信念,想要夺大周,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 不,哪怕死了,他的尸体也将铸成铜墙铁壁捍卫大周的每一寸土地! 是的,他的确做到了。 血,满是血窟窿的身子,哪怕在最后一刻都未曾倒下! “墨——千——寻——” 沐云遥满头冷汗地从床榻上惊坐起,内心的恐惧还令她心悸。 太可怕了。 怎么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上一世,沐云遥被封了郡主,远嫁晋国为后,最后被晋王当做胜利品带着,一路攻城略地,攻陷大周。 嫁做敌国后,已经是最大的羞辱,偏偏她还被逼着亲眼看着大周是如何一步步沦陷崩塌,任人践踏! 当初,那一战是多么的惨烈。 沐云遥临时都深刻记得,墨千寻惨死之际,那双足以凌迟她的眼神。 是的,她是晋国的后,可是她是被逼的。 是的,她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周子民战死在眼前,可是她的孩子正被人扼住了喉咙。 是的,大周的腐败灭亡是因为沐家筹谋许久的叛变,可那个人绝不是她!!! 血,浸湿了双眼。 只有她自己清楚知道,在晋国贵为后的她过着怎样非人的苦难和折磨。 巨大的屈辱与滔天恨意,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攥紧了双拳,直到指甲嵌入掌心,流出殷红的鲜血。 墨千寻,那个铁骨铮铮,因沐家而亡死不瞑目的热血将军,为什么会这么快遇见。 沐云遥深深的呼吸,一颗心疼的难以名状。 不行,在她找到沐府的奸细前,绝不能再和这个危险的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诊金和银票,明日她便让人退回去! 可是—— 糟糕!她的镯子还在那个变态那里! 阳光明媚,白云万里,是一个风清日朗的好天气。 沐云遥揣着一颗犹如奔丧般纠结的心,再次坐上了前往墨宅的马车。 “小沐沐,你还好吧?”慕容羽欲言又止,不知应该怎么问才能知道为嘛忽然之间,两个人都看自己是一幅仇深似海的模样。 好奇心跟猫爪子一样,挠得他抓心抓肺,快憋死他了。 沐云遥身子挪开,继续保持和他的最大距离。 “小沐沐,该不会是你们在温泉那边碰见了?”慕容羽可怜巴巴的问道。 沐云遥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安排的。” “天啊!我发誓我绝对不知道那家伙会在那里!怎么也不应该啊!”慕容羽苦笑不得,真是冤死他了。 沐云遥听他话中有话,眉梢微挑,“什么意思?” 慕容羽长叹一声,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坦白,“小沐沐,那位爷有洁癖,又死活不肯让你医治,所以我迫不得已才出了个两全其美的计策,寻思用迷药让他晕了,再等你沐浴更衣完进来给他治病。” 轰隆—— 好一道晴天霹雳! 沐云遥觉得她这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拎不清的慕容世子,可把她坑惨了! 不问诊就算了,他居然还跑去下迷药,怪不得昨晚墨千寻看她的眼神那么诡异充满敌意,敢情将她当成花痴女了! “我要回去!”沐云遥这一刻决定壮士断腕,暂时放弃烟罗镯。 慕容羽为难的开口,“可是——” “墨宅,已经到了。” 沐云遥险些一头栽晕在地,内心吐血无数次。 她能装死不下车嘛。 第一卷 第7章 万中无一的极品 春城无处不飞花,墨宅朱红色高墙外,一片姹紫嫣红,美轮美奂。 内里却是一片单一的翠竹色,清清淡淡,不蔓不枝。 雕梁画栋的大殿里,飞扬着清透莲青色的幔纱,精巧别致的熏炉没有点燃,房间里氤氲着淡淡的竹香,只是气氛显得格外尴尬诡异。 “那个……”慕容羽想缓解下氛围。 “出去!” “出去!” 床上床下,一男一女,同时异口同声的下达逐客令。 “你们——欺人太甚!” 慕容羽一个大好的少年俊杰,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简直委屈的要去撞豆腐。 然而,毕竟他还是心虚,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一步一回头的,花了整整半柱香才真正走出去。 沐云遥因昨晚的事,这次问诊显得格外和善,按要求沐浴更了衣,还专门挑了最细的针放在药箱最上层。 望—— 闻—— 问—— 切—— 得!别整那么多虚的! 直接把脉,治完走人! 沐云遥下定决心,往碧青色的床榻边坐定,开口道,“把手伸出来。” 话音还未落地,倏地手臂一紧,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往床上带去。 “这么迫不及待?”墨千寻深邃的目光里别有深意,说话间,已将她压在身下。 暧昧的气息,几乎为负的距离,沐云遥心跳加速,震惊得脑子一片空白! 轮廓分明,曲线硬朗的身体—— 沐云遥脸上炸开几朵红晕,靠之!这男人太有勾人的本钱! 墨千寻深邃妖孽的眼睛缓缓地眯起,有几分意外的审视少女清澈见底的眼睛。 这丫头,倒是挺会装无辜的。 性感的唇角冷冷抿成一条直线,带着几分勾人的魅惑,“怎么?敢对本王下迷药,不敢上本王的床?” 噗!沐云遥一张脸红了白,白了又黑,这误会大了去! “有贼心,没贼胆,你倒是有趣。”墨千寻嘴角一勾,恶魔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邪气。 “墨将军,误会!真是误会!”沐云遥赶忙解释,偏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羞得浑身滚烫如火。 丫的,昨晚被看光已经够倒霉的! 今天居然还要这样被压着不能动弹,绝对是流年不利。 墨将军? 墨千寻的眼神瞬间降到冰寒,她怎知他将军的身份?!这丫头果然不简单。 “误会,是吧。”墨千寻优雅磁性的声音像是能蛊惑人心神的咒语,诱人犯罪。 “是!天大的误会。”沐云遥努力的点头,热腾腾的气息扑打在她脸上,让空气都稀薄起来,都快呼吸不了了。 他修长的手指忽然勾起她的下巴,引得她身子猛地战栗。 这个家伙的眼神,好可怕!他要干什么?! 不等沐云遥反应,下一刻,这双修长的手便如游鱼般瞬间从她的耳际滑落,然后摩挲向她敏感的背部! 可恶!!!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沐云遥羞恼的面红耳赤,企图奋力反抗,可谁料她越动,两个人便贴的越近。气氛暧昧的,简直随时就要擦枪走火。 就在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忽然腰间被什么摩挲,让她蹭的红透了脸。 “小小年纪,心思倒挺多。”墨千寻声音冷到极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瓶青瓷药瓶。 沐云遥长长吁气,暗骂自己想多了,原来方才只是那人的手在检查她身上藏的东西。 该死的!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偏偏她的小心思,全被他觉察的一览无余,简直让她恨不得穿进地缝里去。 “想必,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墨千寻起身,眸光一扫,锐利逼人。 砰! 瓷瓶被扔在地上,碎裂成片,露出里面朱红色的丹丸来。 “迷……药……”沐云遥声音飘得像没了线的风筝,有气无力,底气不足。 靠!靠!靠!她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 本来行走江湖,随身携带几瓶迷药简直再正常不过,偏偏该死的慕容羽昨日竟想出那样一个馊主意,现在她就是有一万个嘴也解释不清楚了。 墨千寻精致的五官覆上一层冰霜的讥诮,冷冷道,“你就那么喜欢我。” 沐云遥此时的表情几乎是目瞪口呆,她本以为他会质问她的身份,来历,目的…… 可是,现在这句自恋无比的陈述句,到底是几个意思?! 关键是,她一点都没喜欢他的意思!!! 沐云遥再次无比认真的觉得,她真遇上了万中无一的大极品。 “既然如此,本王暂时允了。”正僵持之际,墨千寻冷冷瞟了她一眼,宽宏大量的说。 收回目光,一丝浅笑转瞬即逝。 “允了什么?”沐云遥忐忑不定的问。 她充分意识到,遇见这个变态后,她素来灵活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允你暂时为奴为婢,想留在本王身边的倾慕之心。”墨千寻面无表情,慢悠悠的说道。 沐云遥险些吐血,神色复杂的半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简直无法理解,这么自恋自大的话语,怎么从妖孽王爷墨千寻的嘴里说出来后,就变得那么理所当然,还带着一种大恩大德的意思在里面。 “我拒绝!”沐云遥斩钉截铁的道。 她绝对要远离这个极品变态! 太危险了! 更别说,要让这家伙知道,以后会死在沐家手里,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 墨千寻淡淡看向她,“老玩这套欲拒还迎,不累?” 噗—— 沐云遥发誓,她真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你可以开始问诊了。”墨千寻缓缓坐下,单手伸出来,从容地看着她。 沐云遥欲哭无泪,只得将错就错,先看看这变态到底得了什么病。 如此生龙活虎,哪里像是一个病人?! 唯一的可能便是,神经病。 然而,一码归一码,沐云遥问诊的时候,还是格外的认真。 手指搭上墨千寻的脉门,她的脸色就刷的一白。 “这怎么可能?!”沐云遥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墨王爷。 “然后呢。”墨千寻平静问。 沐云遥心猛地一沉,“内如洪荒,续断不止,你这是不可生还的【死脉】!” 漆黑妖孽的眸,平静如古潭幽水,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可我依旧好好活着。”墨千寻慢悠悠道。 沐云遥眉梢微蹙,看来他一定是早就找人看过。难怪慕容羽会说他是难得一遇的奇症! 一般人出现这样的脉象是根本活不过当天的! 可是,正如墨千寻所言,他一点都不像是个要死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早在这个时候,沐府中那个神秘人已经动手了?! “这件事,必须找外公。”沐云遥正色道。 “走吧。”墨千寻收回手,神色淡然道。 “去哪儿?”沐云遥瞪大了眼睛。 “京城,长孙府。”墨千寻理所当然的看向她。 “不行!”沐云遥坚定拒绝。 她现在去外公家,等于是自寻死路! “你认为,你得选?”磁性的声音,悠然响起。 沐云遥心往下一沉,的确没的选。 就算墨千寻不逼她回京,沐府上的贵人也到了该出手的时候。 她捏了捏拳,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这辈子,她绝不再做东躲西藏的“缩头乌龟”。 第一卷 第8章 踏上旅程 京城,气派不凡的柳府。 碧泉小亭里,微风拂面,花团锦簇。 沐夫人一身富态,姿态慵懒的靠着红漆木柱,白皙丰腴的手时不时的洒一把鱼食进池水,狭长的凤眸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傲气。 旁边的嬷嬷一直垂着头,似是等候许久。皱纹初显的额头上,已经满是点点汗珠,腰弯的也很有一段时辰,两只腿开始不由自主的打颤。 “是什么东西?”沐夫人有些不情愿的开口问道,眼神冷冽剜了一眼身侧的管事嬷嬷。 管事嬷嬷陈婆子脸色顿时发白,心知夫人最不满她将人放了进来。 于是,为了补救错误,赶紧一脚踢在西乡来的刘嬷嬷腿上,使劲使眼色,让她说完快走。 “夫人,西乡来的信。”刘嬷嬷毕恭毕敬的递上书信,身上已经满是冷汗。 末了,忽然想到什么极其要紧的,她不由得正色提醒,“是柳氏写的,她说务必要由夫人亲启。” 陈嬷嬷脸色微变,眼神瞥过不动如山的沐夫人,又赶紧收住神色,摆手赶人,“柳氏算什么身份!居然提出这等逾越的要求!” “信留下,人还不快走!” “可是——”刘嬷嬷一脸为难,但是又想到柳氏的交代,最终还是决定将柳氏的原话说出来。 陈嬷嬷已经摸到沐夫人心思,更加严厉的开口训斥道,“走!走!走!难不成还等着家丁来轰!” 刘嬷嬷吓得一颤,反倒把嘴边的话条件反射的说了出来,“夫人,柳氏说,如果您不帮她的话,她就把几年前大小姐的事说出去——” 此话一出,陈嬷嬷的脸顿时黑成炭,大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竟然跑来沐府嚼舌根!” 她二话不说,当即命人,连拖带拉的讲刘嬷嬷赶了出去。 不远处,沐夫人那张富态高贵的脸被笼在花荫里,虽然看不清神色,但是明显能够感受到一股摄人的寒流涌动。 四周气温骤降,宛若腊月寒冬。 好一阵喧闹过后,陈嬷嬷才心惊胆战的抹着冷汗默默走向落英亭。她心里暗叹倒霉,怎么遇上个这么不知轻重的刘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沐府上上下下,只有一个最大的禁忌,那就是“大小姐”这三个字。 沐云遥被驱逐一年半的时间,夫人好不容易过上舒心日子,前段时间才重修了大大小小的院子,将几位少爷小姐安置妥当。 这个时候,柳氏若是看不住沐云遥那个小丫头片子,还拿翻旧账来要挟夫人,简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夫人,人已经走了。”陈嬷嬷低着头,心跳到了嗓子口,眼睛瞄都不敢瞄一下沐夫人。 沐夫人缓缓抬起头,光线交错里那张白皙丰腴的脸显得格外冷寒,就连眉梢的轮廓都变得锋利,嘴角带着不屑且毒辣的嘲讽。 “取火来。”她阴冷的一字一顿道,“把信烧了。今日之事,决不能让老爷知道。” “是,夫人。”陈嬷嬷知事态严重,忍不住问道,“刘嬷嬷那边可需要——?” 沐夫人冷笑一声,“看来这一年过的太舒服,你是老糊涂了,这点事还需要问本夫人吗。” 陈嬷嬷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铁青的连忙跪下,“夫人,奴婢知错!这件事一定办的滴水不漏!” “最好如此,不然你也不必回府了。”沐夫人淡淡道,脸色再次恢复如常。 然而,再看向碧池中的锦鲤,她却没了喂食的兴致,还有亭子里不堪重用的婆子,简直扎的眼睛生疼! “那——沐云遥她——”陈嬷嬷手心紧张的出了冷汗。夫人的心思,她懂,但是若要真动手,还是需要夫人的一句话。 “西乡年年发大水,淹死一两个难民,再平常不过。”沐夫人眼里淬了毒,声音阴冷的如夜里幽风。 那小贱人不过才离开一年,就受不住了。 呵——她柳巧巧可是熬了足足七八年,还为沐尚书生了一男两女,这才真正进入府里成为沐府的女主人才一年! 丹寇嵌入手心,刺痛令她的五官有几分扭曲。 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幸福,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 尤其是,沐云遥! 小贱人去死吧,和她那个早死的娘亲一样,死的干干净净。 四月细雨天,清晨薄雾迷蒙,两辆黑漆朱轮华盖的马车碌碌的行驶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 沐云遥换上一身青墨男装,泼墨般长发用玉簪挽成简洁的发髻,素手将柳眉描浓几分。 清秀灵动的娇俏脸庞,此时格外潇洒俊逸,有几分王孙贵族的风采。 “小姐,你这样打扮,若回长安,定会吸引无数少女芳心暗许。”青露看得一双眼睛熠熠发亮,赞叹不已。 白芍温柔笑着点头,她喜欢如今小姐越来越从容大气的风度。似乎举手投足间,便有无人能及的自信。 沐云遥只是笑笑,取出身上一件精巧的锦绣香囊,递出去,交代道,“白芍,等会把这个给慕容公子送去。” “是,小姐。”白芍接过香囊,抬头问,“可是,前面的马车上好像坐着两位贵人——” “另外那个,不用管。”沐云遥淡淡道。 误会已经够大的,她可不想继续雪上加霜。 白芍乖巧,不再多问,妥善收好香囊。 “停车。”沐云遥低喝一声,掀开了车帘,缓步走下车去。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奴婢陪你去吧。”青露急着问。 “不必,你在车里等着,我马上就回。”话毕,沐云遥的视线瞥过前方的马车,又添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我去采药了。” “明白了。”青露点点头,虽然有些担心,却十分听话的重回了车上。 清晨雾重,寒气逼人。 沐云遥含着一片生姜,目光如炬,坚定不移的朝山间深处走去。 西乡,南宁,长安城。 这条线路,是沐云遥再熟悉不过的。 当时京里派了个刘嬷嬷到西乡查看她情况,实际上存了歹毒的心思,联合柳氏在沐云遥饭菜里下了迷药,然后趁她不备,丢进了南宁的山贼窝里。 莽莽山林,狰狞不堪的流寇,破败刺鼻的茅草棚…… 曾经那个蜷缩在马车,只会一味哭泣躲避的少女,模样已经渐渐模糊。 幸亏白芍拼了命舍了清白救她,可最后沐云遥彻底失去嗅觉,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落下病根。 沐云遥神色冷凝,往事历历在目,她绝不会让悲剧重现。 淡薄迷雾里,是哪怕走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依旧气度从容,眉宇也不曾皱过的坚定的女子。 目光,深邃,幽远,宛若漆黑夜空最明亮的北斗星,娇小背脊,笔直如竹。 重走一遭,她的方向,是翻天覆地的不同。 第一卷 第9章 狭路相逢 一炷香后,墨千寻的马车上。 墨千寻原本冷酷的俊脸,此时沉的更黑。 对面的慕容羽却是眼光发亮,精神大振的拿着白芍送来的锦囊,笑得美滋滋。 “哎呀呀,我这个妹子,就是懂得疼人。”慕容羽迫不及待的打开精巧的香囊,一脸期待。 墨千寻漫不经心的冷着脸,“别高兴的太早。” 据消息,长孙神医应该在京城,可是沐云遥却信誓旦旦保证,前往西乡南面必定有大收获。 如今马车,越走越偏,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女,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哈哈哈哈,君千寻,你该不会嫉妒了吧!”慕容羽捕获他的失神,不由得高兴的大笑。 他虽然是长安四大俊杰之首,可每次与君千寻同行,他便会彻底沦为陪衬背景。 如今好不容易扳回一局,简直幸福的要哼歌来庆贺才行。 “我现在要打开了。”慕容羽得意洋洋的说道,雀跃拆开锦囊,却发现里面竟然是三片薄薄的姜片。 他不由得失望的瞪大了漂亮的眼睛,大声叹道,“这是什么意思?佳人赠香囊,莫不是珠钗宝玉,便是鲜花佳酿,这姜片是做什么用?” 墨千寻冷漠的眼光,掠过几丝快得看不见的光华。 倏地,将姜片夺来一片,坦荡荡的放进口中。 生姜独有的辛辣,伴随着唾液一点点的入喉,在这寒湿的清晨,宛若一壶陈年佳酿,令人心神俱暖。 墨千寻眼前不由得浮起少女那黑如点漆的眸子,神秘而睿智,有着与她年龄截然不符的成熟贵气。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原来是吃的!”慕容羽恍然大悟,“等等,这明明是我家沐妹子给我备着的,你抢去太不地道!” 墨千寻白他一眼,是谁方才问要怎么用的。 “唉,可是,哪里有人生吃姜片的。”慕容羽一脸纳闷,修长的手指捏着姜片,仔细研究起来。 哐—— 马车像是撞到什么钝物,马儿受惊,仰头嘶鸣起来。 一股奇特的焦糊气味迅速蔓延,慕容羽脸色骤变,“有埋伏!” 话音才落,车外便响起刀剑碰撞的尖利声,冷森森的粗哑嗓音在荒田野地里叫嚣。“此路是爷开,此树是爷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慕容羽噗的笑出声,指着墨千寻,“前些日子,皇上才下令让你剿匪,肃清京城外的草寇,这么巧,咱们掉狼窝了。” “看来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你!” 墨千寻淡淡饮了一口茶,精致的五官上是冷漠的优雅,“老天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不是老天爷帮,难不成你还以为是人为?”慕容羽鄙视的看他一眼,“我说老兄,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南宁这帮子流窜的草寇原是出身军队,身手个个了得,听说带头的聂庆天不但心狠手辣,还极其有城府。这帮子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能够在京城不远的南宁存活这么多年不被抓住,可不单单只是靠着运气两个字。” “而且听说,这帮子流寇凶残的很,杀了四五个南宁县令,事情还传到了皇上那里。若是一举端了这贼的巢穴,想必定然龙颜大悦,重重有赏!” “哈哈!不过这次他们可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要是让那群亡命之徒知道马车上的人是他们躲之不及的墨将军——”慕容羽越说越激动,漂亮的大眼睛嗖嗖的放光,“有趣!太有趣了!” 墨千寻动了动嘴,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嚣,外面竟是已经打起来。 一群手持大刀的山匪从四面八方涌来,刀刀致命招式,手段狠辣至极,一双双贪婪暴戾的眼睛,如恶狼般阴冷。 这是一帮吃人的亡命凶徒! “杀——” “女的留活的,男的全部灭口!” “不能放过一个人!” 墨千寻缓缓放下车帘,沉声命令道,“以退为进,包围山匪,一网打尽。” “是,少主。”马车的周围,蓄势以待的暗卫领命。 简洁有力的一句话,已经稳定军心。 这些暗卫都是从十岁起,便跟着墨千寻征战沙场的战士,更是赫赫有名的黑羽兵的传人。 “不好!小沐沐她们肯定吓坏了!”慕容羽一跃而起,往后面的马车上看,却发现身后的马车纹丝未动,平静得宛若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的礁石,是那样的沉稳如山。 “你过虑了。”墨千寻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目光悠远,“纵使我们怕,她也绝不会怕。” 慕容羽一脸懵了,用力的挠着头,“你俩总爱打谜题!有话直接说多好!这么绕的,人都晕了!” “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情况!你这种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也就只会站着说风凉话。” “不管你了,我要去看看。”慕容羽丢下墨千寻一人,快步去往后面的马车。 片刻之后,便响起慕容羽的尖叫声,“什么?!小沐沐一大早就去采药了!” “怎么能走了呢!多危险啊!荒山野外的,一个小姑娘家的,要是被野兽叼走,怎么办?” “小姐胡闹!你们这些丫鬟怎么也不拦着下!” 墨千寻垂下眉睫,嘴角扬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不相信,那个狡黠聪慧的沐云遥会被野兽叼走。 就算真遇见野兽,想必,也是野兽被烤了肉吃,把她养的白白胖胖。 修长的手缓缓摊开,苍白的掌心里是烟霞色的镯子,小巧精美,温润儒泽。 墨千寻眼底更加幽深,丫头,你送本王“剿匪”这么大礼,本王是不是应该赏你点什么。 忽然,外面一阵混乱,在短兵相接的激烈战斗声中,传来一个无比清灵,婉转的少女歌声。 声音宛如幽谷黄莺,慵懒的拖长了尾音,像是一坛珍藏千年的好酒,令人闻之欲醉。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 “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翠绿山林的小峰,少女背着一个小竹筒行走山中,一边唱,一边踢开脚边的碎石。她白皙的瓜子脸清秀无伦,乌黑如泉的长发在她身后如纱般散开,袅袅婷婷的姿态,楚楚动人。 “好俊的丫头,嫩的可以掐出水啊!” “快!抓了来!让兄弟们开个荤!” “我先看见的!我来!你们一个个的上!” 流寇之间,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露出一口黄牙阴测测的道,“这么细皮嫩肉的别浪费,玩的时候留点劲,肉还能煮几顿吃。” 土匪们一时炸开锅,狰狞的笑着,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沐云遥的身上。 第一卷 第十章 一箭双雕 山林深处,沐云遥气度从容,一双琉璃眸子扫过凶悍土匪的面目,锁定在方才喊话的络腮胡大汉身上。 聂庆天,又再见面了。 沐云遥眼神一冷,深藏在黑暗中的记忆破茧而出。 当年,她被锁在柴房里险些被辱,白芍冒着性命危险来换她。 正是这个凶匪头子聂庆天带头毁了白芍的清白,还生生咬下她肩膀上的一块肉! 往事历历在目,今生今世便让她连本带利全部讨还回来。 不过,再等等。 还有两个重要的人没到。 沐云遥目光微沉,望向日光渐盛的云深处,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的弧度。娇小的身影一转,瞬间再一次消失在密林深处。 “不好!小美人要跑!” “快追!绝不能让她逃了!” “哎!那方向好像是咱们龙虎寨——” “哈哈哈!这小丫头片子真会选地方!这,这,不是叫啥?对了!自投罗网!” 山匪们笑得极其猥琐狰狞,一部分等不及的已经追了过去。 然而,墨千寻的马车队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战斗力极其强悍,竟能拖住三十来个土匪,打得不分上下。 “小沐沐,快跑!”慕容羽急得大叫,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这个云遥,怎么偏偏这个危险时候回来了,还丝毫不知道要躲开危险。 这群悍匪的话,难道她没有听见吗。这可都是凶残至极的亡命之徒,不但杀人,还吃人肉的! “老兄,你也说说话啊!快把这群乌合之众杀个干净!小沐沐有生命危险!千万不能让她落入那帮子凶匪手上!”慕容羽心急如焚,若不是距离太远,他已经飞身过去,将沐云遥护在身后了。 墨千寻平静答道,“不急。” “怎么能不急!这群王八羔子,他们要吃了云遥!!!”慕容羽气得一跳三丈高,“你不管,我管!杀了这群丧心病狂的歹人!决不能给他们机会继续作恶!” 墨千寻望着远处半山腰上那抹消失的蓝色身影,没有阻止慕容羽。 不管沐云遥有多大的把握,这一次的确是太冒险。 如果沐云遥只是为了能在西乡有太平日子过,借助他的力量,打杀这三十来个土匪已经足够。 可是,她还只身犯险,不惜引着他们前往土匪的老巢。 这就很有意思了。只是,墨千寻好奇的是,一个久居西乡,被婶母欺辱的丫头,是如何得知南宁流寇的巢穴的。 剑眉微皱,墨千寻隐隐觉得,这件事,比看起来的更复杂。 这帮流寇凶狠歹毒的程度,也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且听闻慕容羽之意,这些凶徒在南宁时日已不少于三年之久。 这样一批攻击力强,又极有手段的流寇,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是何等势力,能令这样一帮罪恶滔天的凶徒,接连杀死四任县令还能安然无恙? 墨千寻心底隐藏许久的担忧,开始躁动不安。 近年来,晋国频频进犯,北疆一代的城池常年受战乱灾祸乃至十室九空。大楚国,南方的赋税也接连翻倍,看似盛世的长安,其实早已民怨沸腾。 这天下的局势,是越来越不太平。 等等,她方才唱的是—— 江!南! 墨千寻猛地坐直,冷冽的眸光顿时覆上一股寒峭,这帮子歹徒根本不是什么流寇草莽,而是暗藏在大楚国眼皮子底下的“私募兵”! 只有在战场上舔血过活的人,才会有那样冰冷狠绝的眼神,也只有训练有素的军人,才能有这样强大的行动力! 这样的队伍,决不容许存在! 墨千寻眼神如刀,必须查清背后的人是谁?! 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天子脚下不远的南宁都敢私藏军队,目的何在?!居心何在?! “传令下去!全部活捉!不得放走一人!” “是!少主!”暗影处的暗卫得到冲杀令,即刻将周身收敛的杀气瞬间释放出来。 真刀真枪亮出来,独属于嗜血战场的气势便震慑全场,一众土匪们顿时慌神。 “老大,这帮子人不像一般的中看不中用的王孙贵族啊。”一个面相精明的土匪脸色大变,冲到聂庆天的身边,低声道,“情势不妙,我们还是先撤吧。” “撤你m的头!”聂庆天愤愤吼道,一脚将男子踹得老远,“老子落草至今,还不知道退字是个什么玩意!” “不过是区区几个绣花枕头!兄弟们,上!这两辆马车价值不菲,想必车上的人身价也不小!全部活捉了拒着!到时候还有钱财滚滚来!” 土匪们一听见钱字,嗜血的眼顿时放出绿幽幽的光。 杀人放火,为的不就是钱财二字。 一时间,杀喊声震天,两对人马陷入更加激烈的厮杀。 丛林深处,沐云遥坐在一处分岔路口的石头上休息,静谧的目光时不时望向小路的远方,似乎在等什么人。 杂草丛生的小径上,一男两女正鬼鬼祟祟的赶来。带头的正是一脸怨气的刘婆子,紧随其后则是柳氏和她丈夫李大胆。 “先说好,沐云遥三十两的卖身钱,我要分二十两。这还不算来回去京城给你跑腿的钱!”刘婆子不放心的重申道,“还有,你可把那丫头看紧了,要是人跑了——” 她目光一冷,露出森森的白牙威胁道,“龙虎寨的歹人,可是一群吃人肉的主!” 柳氏夫妇脸色都唰的白透,李大胆双腿软的连路都走不了了。 “可,可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那丫头死哪里去了。这可怎么办啊?”李大胆几乎要哭出来,声音打着颤。 柳氏啐他一口,骂道,“怕啥!那丫头始终是沐府的人,老娘还不信她真不回来了!那个贱蹄子,只要想名正言顺回沐府,就必须有老娘带着!” 柳氏阴毒的咬牙,“只要她回西乡,哼!老娘便让她有命来,没命跑!她不是一直仗着她是千金小姐,金枝玉叶吗,老娘就要让她尝尝被土匪骑的滋味!” “得了吧!那沐府根本巴不得沐云遥早点死了清净,若不是龙虎寨的大王准备纳房新妾,你们也卖不出这么好的价钱。”刘婆子翻了个白眼,又正色道,“不过,你这桩生意做的倒是不错。说不定,沐家贵人见你帮她去除了眼中钉,一高兴定然会好好赏你。” 柳氏得意的抬起下巴,洋洋自得道,“正有此意。老娘这是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