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自杀未遂

像是一部漫长无声的电影，我作为旁观者静静的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
  晚三还没下课，安静的操场被月光笼罩，有一种华丽的凄美感，茂密的树枝下交缠着两个人，正甜蜜如痴的拥吻着，我心里一阵悸动，舔舔干裂的嘴唇，却只尝到了泪水的苦涩。
  男生应该是别的学校的，我刚看见他从外面翻围墙过来，身手矫健，动作十分帅气，女生在树下等他，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拥在了一起。
  多好，我心里哀叹，还可以交男朋友，可以谈恋爱，可以毫无顾忌地相拥亲吻，可以这样挥霍青春享受幸福，而我，而我什么都不能做，那些跟青春有关的所有美好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飘在天空中的七彩泡沫。
  眼泪更加肆无忌惮，我没有力气去擦，反正没人看见，只是这最后一次的泪水竟然如此汹涌，我感觉心里像波涛拍打一样，我几乎要哭出声了，我拼命忍住，我不能再惊动别人，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嘲笑和奚落。
  左手腕的伤口越来越痛，混着浓浓的血腥味冲击着我的神经，我的视线已经模糊，脑袋也越来越沉，好像就要睡着了一样。
  疲倦，无边无际的疲倦。
  耳边传来一声“吱吱”的老鼠叫，我心一惊，我感觉它在我身上上窜下跳，居然停在我的左手腕伤口上，偏偏停在我的伤口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刺激了神经，忍不住叫了一声，那么那么小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操场却被无限放大放大。
  恍惚中看见有人朝深草堆里的我走来，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就有一双大手把我抱起，很多年以后我也不会忘记，当初被那样一双手抱起来的一瞬间，就像找到了我所向往的天堂。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世界再次陷入黑暗中。



正文 第二章 奇怪的恩人

冰冷刺骨的大海中，没有阳光没有空气，我像一条鱼一样拼命的游拼命的游，丝毫不敢松懈。
  待我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的，冰冷入骨头，天昏沉沉的，像即将要下一场暴雨，没有丝毫的温暖，只有一群与我同龄的人站在岸边，他们看到我后立即跑过来，每一张面孔都张牙舞爪，我浑身颤抖，满是惊恐。
  “龅牙，你怎么还没死啊？”
  “怎么不在海里多游一会儿？”
  “抓抓抓到鱼了吗？哈哈！”
  然后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向我，不带一丝同情的越砸越欢，我抱住冰冷的身体忍着痛向后退，他们又逼上来，狰狞的笑着，我一步一步向后退，意料之中的再次掉入冰冷的大海。
  再汹涌的浪花，也没有我的绝望拍打的那么欢快。
  我以为自己死了，可我却见到了初升的太阳，那金色的光芒伴随这春天的花草香味一直蔓延到整个房间，温暖在悄悄升腾。
  我环顾四周，原来这里是病房，除了我之外还有三个病人，他们都还在沉睡中，都有四五十岁的年纪，依然和病魔死神在斗争，我很是感动，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伤痛都没有放弃生命，我那点小苦难又算得了什么？
  手腕被纱布包扎好，仍有丝疼痛，右手挂着点滴，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的输入我的体内，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在冻结，脑袋有些昏沉，胸口也很压抑。
  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我看过去，心里猛的一震，竟然是夏老师。
  他左手提着一大袋水果，右手提着一个蓝色的保温杯，见我醒来了他松了口气，把东西放在我床边的柜子上，然后摸摸我的额头朝我宽慰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没事了，终于没事了，你没有再发烧，应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我眼里一阵又酸又热的暖流，差点哭出来，我愧对他，不敢看看他那慈祥的笑容，埋下头不说话，夏老师拍拍我的头，责备地说:“傻孩子，你怎么能做傻事呢？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老师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但你也不应该轻易放弃生命啊，你不是为你自己而活，你还有个奶奶，你们两个相依为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她一个人老人家怎么办？”
  奶奶……
  我的眼泪簌簌流下来，我并不是没想过她，我心里也很愧疚很不舍，可当人处于绝望中，就什么都不会顾及了。
  夏老师又说:“知道错就好，以后不许再干这样的傻事，你是老师的骄傲，是整个六中的骄傲，熬过了这段苦日子，你就会有美好的前程，不要放弃知道吗？”
  我不想让老师失望，只好点点头，自始至终我一直埋着头不敢看他，眼泪已经被我逼回去，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落魄的样子，即使我总是以落魄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
  夏老师搬来一把椅子轻轻放在我的床前，坐在椅子上，揭开柜子上的保温杯，我闻到了粥的香味，但我没有一点点食欲。
  夏老师很小心的把粥盛入碗中，端过来喂我，让老师给我喂粥，这也太别扭了，我左手轻轻一抬，还是疼的只好放下。
  夏老师笑了笑说:“你的手还没好，不要用力，我来喂你。”
  我像个孩子似的怯生生的抬头，迎上他慈祥的目光，我热泪盈眶，又低下头来。
  “来，张开口。”夏老师盛了一勺粥递过来，我只好乖乖的张开口，粥十分美味，记忆中我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粥，我不知道这是他煲的还是师母煲的？
  “味道怎么样？还过意的去吧。”夏老师说。
  我想说很好很好喝，但我还是点点头，充当哑巴。
  夏老师笑了，一口一口的喂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学校有那么多事要忙，他还要抽时间照顾我，回去又要加班了。
  这时门被啪的一声打开。



正文 第三章 她的照顾

准确说是被脚踢开的，还好没有吵醒其他病人，进来的是一个应该与我年纪相仿却截然不同的女生，她两手提着一大袋东西，额头上冒着晶莹的汗珠，穿着黑色的皮大衣，起码八公分的黑靴子，一头乌亮发黑的卷发被高高扎起，看上去像个日本特工一样。
  真是个奇怪的女生。
  “小贝壳你醒了，我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
  她踩着高跟靴一蹬一蹬的朝我走来，响亮的声音终于还是吵醒了其他病人，他们都向她投来不满的目光。
  她是谁？为什么叫我小贝壳？
  夏老师转过身去，低声呵斥她:“牛朵朵，这里是医院，请保持安静。”
  原来她叫牛朵朵，不仅是个奇怪的女生还有个奇怪的名字。
  牛朵朵调皮的吐吐舌头，朝我晃了晃手中一大袋满满的糖果，笑容十分灿烂。她想把两袋糖果放在柜子上，只是柜子太小，上面还摆了夏老师买来的水果和一个保温杯，她干脆把水果和保温杯放在柜子下旁边的角落，把两袋糖果稳稳地放在柜子上。
  夏老师起身，不满的说:“牛朵朵，你来干什么？”
  牛朵朵撇撇嘴说:“我为什么不能来？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我救了这个学霸还算是帮了六中一个大忙呐，你们这些老师领导的应该感谢我才对。”
  原来她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心中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夏老师被牛朵朵气的没说话，牛朵朵趁机抢过夏老师手中的碗，又笑着说:“夏老师，您先回学校吧，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您忙呢，这儿有我就行，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她朝我眨眨眼睛，像要拿糖果哄小孩似的，甜甜的说:“小贝壳，我来照顾你可以吗？”
  我不想让夏老师因为我而加班，他已经够辛苦了，点点头，自始至终我都没说过一句话。
  牛朵朵得意的笑笑，把椅子拉近床旁开始喂我喝粥，她的动作很生疏，我差点被呛到，但我还是朝她感激的笑了笑，没有露出牙齿。
  夏老师也没再说什么，交代一句:“好好照顾她，有事就打我电话。”
  他刚走到门口，我立即叫住他。
  “老老师。”
  夏老师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我本不愿开口，但又不得不开口，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的顾忌。
  “老老师，别别告诉我奶奶。”
  我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他低头想了想，然后朝我点点头，带门而出，我松了口气，如果奶奶知道了这件事她该是有多伤心。
  牛朵朵探过头来看着我，然后扑哧一笑，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打在她白皙的脸上，她的笑容晕染出温暖的味道，我看的有些痴迷，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小贝壳，夏老师是鬼呀，你跟他说话也结巴，老师都变成老老师了，虽然他是很老，但你也不能随便当着别人面说啊，哈哈。”
  她笑的很大声，欢笑的音符转变成无数根银针扎进我每一寸皮肤，我把头越埋越深，不想说话，也不敢再说话。
  “小贝壳，你把头埋得那么低，怎么喝粥啊？抬起头来。”



正文 第四章 活着挺好

我还是没有抬起头，却听到她喝粥的声音，还很享受的说:“这粥不错，有水平，看不出来呀，这夏文山还有那么两手，小贝壳，我先尝一碗。”
  听到她吧唧吧唧喝粥的声音，我悄悄看了她一眼，她贪吃的样子真是可爱。
  牛朵朵心满意足地喝完一碗粥后，捏住我的下巴，逼着我抬起头来，好像只有男生才这样捏女生的下巴吧，我尴尬的抬起头。
  她放开手，不悦的说:“小贝壳，你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一句谢谢都不跟我说，从头到尾当个哑巴，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很不道德？”
  我的头又低下去，含糊地说了声谢谢。
  牛朵朵很无奈，“小贝壳，你真是个木头，算了，我跟你说，你的命差一点就没了，要不是我们送来的及时，你早去见阎王了，你整整昏迷两天两夜，我和夏文山来看过你几次，你除了感谢我也要感谢他，更应该感谢程杰，他把你送到医院来还给你输了血，要不然你早就小命不保了。”
  程杰？
  那个爬围墙进来的男生，那个和牛朵朵接吻的男生，那个用大手将我抱起的男生，他叫程杰？
  牛朵朵剥了根香蕉吃了起来，含糊地说:“程杰是我男朋友，那晚我们在树下接吻你八成都看到了吧？”
  她说的很自然，没有害羞，也听不出话里面蕴含的细碎情愫。
  “我听到你叫了一声，还吓了一跳呐，以为哪里躲着个偷窥狂，不过你为什么要自杀？活着这不是挺好吗？你失恋了还是怎么的？”
  她凑过脸来问我，眼睛很水灵，身上散发出某种牌子香水的香味混合着香蕉的气味闻着让人很舒服。
  我又不说话，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没有意思，见我的点滴快完了她跑出去叫护士，老远我都能听到高跟鞋噔噔的刺耳声。
  我抬起头看到买的两袋糖果，都是些面包火腿肠之类的东西，我轻轻笑了。
  春天的太阳很暖和，我站在医院门外享受阳光，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医院每天的费用昂贵，我没待几天就出来了，医药费是夏老师垫的，我会尽快还给他，我不能再欠他的了。
  我背着书包走在挤满人群的街道上，低着头，一直走，撞到人我会慌忙地说声对不起！哦，不是对不起，是对对不起！
  我从通往天堂的梯子上掉下来，又再次陷入卑泥污染的人间，将以最卑微的姿态活下去，也许这就是我的命，逃不过的宿命。
  公交缓缓开来，我刚要上去，突然有人将我用力往回拉，差点摔倒在地，我转身一看是牛朵朵，她穿了件米黄色的风衣，不像黑色风衣那么霸气，很是可爱。
  她擦擦额头的汗，双手搭着我的肩，气喘吁吁的说:“小贝壳，你……你提前出院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到处找你。”
  看她满头大汗，我有些过意不去，只是这些天一直在照顾我，我不想再麻烦她了。
  “对对不起。”我低下头，歉意的说。
  牛朵朵平稳了气息，笑着说:“跟我说话也结巴呀，我又不是鬼会掐死你，喂，小贝壳，你怎么老是低着头啊，地上有钱吗？钱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她装模作样地朝地上看了看，我实在忍不住呵呵笑了，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立马收回笑容，嘴巴抿得紧紧的，生怕她看到我的丑陋。



正文 第五章 我的怯弱

牛朵朵转过头来看我，一脸疑问，“我没耳聋吧，怎么刚才好像听到你笑了？”
  我的头埋得更低了，她又问:“小贝壳，你刚才笑了对不对？老实回答。”
  我只好点点头，她很满意地用手指勾起我的下巴，又是这个动作，像调戏一样。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很多男生看到牛朵朵时，眼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目光移到我脸上时，那抹光芒瞬间暗淡下去，我的心疼了一下，想埋下头去，无奈牛朵朵的手指加深了力道，我的脑袋根本不能动弹。
  “以后不许你再低着头走路，还有，别一天到晚板着脸，跟谁欠了你几百万似的。”
  她转而搭上我的肩，不由分说的带着我向前走，极有兴致的说:“我请你去吃大餐，庆祝你康复出院，也感谢你让我自由了几天。”
  的确，牛朵朵以照顾我为由向夏老师请了假，这些天她大多时间都去外面疯去了，自在的很。
  街道很热闹，牛朵朵带我进了一家餐厅，装潢独特，精致而豪华，客人很多。
  牛朵朵拉着我进去，在她面前我真像个小学生。
  我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来往的车辆和人群。
  桌子很干净，牛朵朵还是用纸巾擦了一次，她拿着纸巾的右手停在桌子上，用左手勾起我的下巴，皱眉说:“小贝壳，你怎么又低着头了？抬起头来，你在这儿坐着等我，我去买吃的，别让别人把桌子给占走了知道吗？”
  见我点点头，她才放心的离开，她一走，我感觉自己好像失去了依靠，很是紧张，我悄悄的抬头瞥了一眼人来人往的餐厅，又慌忙埋下头去，心里不停地叨念，牛朵朵快回来，牛朵朵快回来。
  还没几分钟，我却感觉时间比几年还要漫长，越来越坐立不安。
  “小朋友，既然你不用吃东西，麻烦把桌子让给我们好吗？”
  头顶突然冒出一个男生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话的面容稚嫩的男生，应该跟我同等年纪，为啥叫我小朋友？因为我背了一个书包吗？
  他和他旁边一个男生正站着等我让座，我还能闻到他们手中端的饭菜香味。
  “麻烦把桌子让给我们可以吗？”
  他很有礼貌地再说了一次，我的头越来越低，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微微冒出了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牛朵朵买饭回来发现我们没桌子坐会不会生我的气？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我又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沉默着，想用沉默拒绝他。
  “我说你这个小朋友，太没礼貌了吧，话也不说，不吃饭还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好意思吗你？”
  另一个男生有些火了，语气很重，我的脸腾的红了，灼热感一直蔓延到我的心脏，我感觉全身都在发烫。
  我终究还是把桌子让给了他们，混在人群中不知所措，我想冲出餐厅，远离人群，但我怕牛朵朵找不到我，她一定会着急的，我只好站在人群中被人撞了又撞，像个傻瓜一样。
  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映入眼帘，停在我面前。



正文 第六章 承担不起

“小贝壳，你怎么不在桌子上坐着，站在这里挡路干嘛？”
  我看到牛朵朵用托盘端来的饭菜，看起来很有味道，我感觉又饿又怕，两手捏着裤子，埋着头不敢说话。
  她看到了占我们桌子的那两个人，朝我吼道:“有没有搞错？人家把桌子占去了你还杵在这当木头？真是……”
  她硬生生的打住，气急败坏的朝那两个人走去。一定有很多人在看这落魄的我，牛朵朵嗓门那么大，即使在这喧闹的餐厅里也是格外的响亮，我的眼泪掉下来，直线滑落在带花纹的大理石上，溅起一地的悲伤。
  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人，还有谁会喜欢呐？
  牛朵朵把托盘放在桌子上，毫不客气的说:“这张桌子是我们先占的，麻烦你们让开。”
  正埋头吃饭的两个男生诧异地抬起头来，穿着橙色休闲外套的男生很有礼貌地说:“这位小姐，这个桌子是那个小朋友已经让给我们的，你还是另找座位吧。”
  牛朵朵用力把我拽过去，沉怒道:“她是我的朋友，这张桌子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她同意让给你我可不同意，再说一次，麻烦让开。”
  牛朵朵沉着脸，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两个男生，毫无畏惧之色。已经有人在冷眼看把戏了，我忐忑不安，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穿黑色休闲装的男生冷冷的看着牛朵朵，挑衅的说:“我就不让开，你能怎样？”
  “怎样？”牛朵朵冷笑一声，拿起托盘里的一碗浓汤飞快地泼在他身上，“这样你满意吗？”
  周围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我多想逃离这场闹剧，但我的身体仿佛僵硬了不能动弹。
  休闲男生腾的站起来，汤汁滴落在地上一片污渍，他咬牙切齿地说:“你……”
  然后忙抓起一把面巾纸，慌乱的擦衣服，还好衣服是黑色的，没有多么明显，橙衣男生起身淡淡的瞥了牛朵朵一眼说:“算了，让给她们。”
  休闲男生很不甘心，但还是听了橙衣男生的话，饭还没吃完，他们就出了餐厅。
  我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像牛朵朵这样的人生，我的心脏真的负担不起。
  牛朵朵叫服务员收拾好了桌子，她看着我，眼里有些得意，“瞧见了吗，对待这样的人就不能跟他讲客气，你一客气一心软，他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小贝壳，做人不能太老实，不然吃亏的只有你自己，来，吃饭，我点的都是超级好吃的菜，你肯定也喜欢。”
  牛朵朵又恢复了吃货的本色，专注碗里的美食，好像刚才的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我却不能轻易释怀，感觉有很多目光像针一样刺向我，仍在为刚才的是后怕。
  “吃饱了吗？”她意犹未尽地拿面巾纸擦着嘴角，如果胃够大，估计还想来一份。
  “能开一家餐厅就好了，随便自己想吃多少有多少，还不用排队。”
  她拉着我走向柜台，买了两杯可乐，递给我一杯，可乐是冰的，寒意传来几乎将我的左手麻痹，我根本不喜欢喝可乐却又不敢说。



正文 第七章 学校是地狱

她吸着冰可乐走在前面，步子很大，一下子我们之间拉开了很远的距离，我想跑去追她，但出餐厅的人太多，我只能低着头跟着人群走。
  牛朵朵不知从哪蹿出来，拿走我手中的冰可乐扔进了垃圾箱，谢天谢地，我僵硬的手指终于可以缓和了。
  “你傻不傻啊，不想喝就扔了呗，看你的手全部冻红了，我拉着你走，不然你又跟丢了。”
  她拉过我僵硬的手，大步向前走着，我纳闷为什么一个女生走路比男生还快，风风火火的，掌心慢慢被她温暖，我有些过意不去。
  她把我拉到一个安静的巷子口，从裤子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程杰，我要你送我去学校。”她脸上洋溢着幸福，语气略带撒娇，开了扩音，我清楚的听见他的声音，干净清爽，让我好奇他的模样。
  “我现在在学校，不能出来，你自己回学校好吗？”
  牛朵朵皱眉，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你可以逃课啊。”
  “我过几天就来找你，乖。”他那一声乖，带着甜蜜的宠溺。
  “好吧，挂了。”她失望的挂了电话，搭上我的肩，转眼又笑容明亮的说:“本来是想让看看我男朋友的，只能下次了，小贝壳，你知道吗？程杰是他们学校的校草，哪天我带你去见见他，保证让你流鼻血。”
  我又没病，怎么会流鼻血？
  我们打的回到学校，那个被镶了金边的“祈连六中”四个大字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直插在我的心窝处，拔也拔不掉，哭干了眼泪，流光了鲜血，只剩下漫长的痛苦和绝望。
  如果可以，我愿意永世不再踏入这里。
  校园很安静，还是上课时间，牛朵朵叹口气，“才自由了几天啊，又来这该死的学校了，阴沉沉的跟坟墓一样。”
  我感觉每一步都有千斤重，还没走多远就已经汗流浃背，我越来越心慌越来越恐惧，就像掉进我曾经做的噩梦里，在无边无际的深不见底的大海中挣扎，那种绝望而窒息的痛楚我永生都无法忘记。
  永生都无法忘记。
  牛朵朵陷入她的悲哀中，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走到教室楼下时牛朵朵郑重的对我说:“小贝壳，别尽干傻事，好好活着，下次再自杀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遇到我们这样的好人来救你，听我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世界欠你的你要加倍讨回来，别放弃一点属于你的幸福，别做个逃避的懦夫。”
  说完，她转身走上楼梯，我才知道她读高二。
  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那这世界上怎么还有那么多自杀的人？
  牛朵朵，我的世界你无法参与，也不会懂。
  从教室楼左侧穿过再拐一个弯就是厕所，我轻轻跑去，书包在我的肩上一沉一沉，里面装着些换洗的衣服，还有牛朵朵给我买的她所谓的补品之类一些面包火腿肠的零食。
  多可笑，一来学校就躲进厕所，我不想在上课时间进教室，那样一定会成为全班的焦点―嘲笑的焦点。
  我打开窗户，飘来一丝清新的风，吹乱我的额前的发丝，但没有遮住眼睛，视线的那边有山有树还有座座漂亮的房子，紧挨在一起，远处蓝色的天与高山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世界，在这样一个青山绿水的世界里，我不知道哪里才是属于我的安身之处。
  很快下课铃声就响了，我握紧拳，指甲刺入皮肤，疼痛不已。



正文 第八章 全班的嘲笑

有两个女生来上厕所，诧异的看我一眼，此地不宜久留，我低着头走出去，在门口时我听到里面的两个女生在说话，又像被人拉住似的停下来。
  “我怎么觉得她有点眼熟，像77班的龅牙。”
  “不可能吧，那个龅牙不是进医院了吗？”
  “听说她是自杀的，好可怜。”
  我忍着眼泪走在人群中，耳边传来他们的低笑声，我多想让自己的耳朵聋掉，多想能逃离这一切，逃离这个世界。
  走进教室，预料之中的一阵惊呼与嘲笑，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哎呀，龅牙回来了，大家掌声欢迎啊。”
  随后一阵刺耳的拍掌声响起，震痛我的耳膜。
  没听到，没听到，我就当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就当说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把书包放在胸前，掀开桌子，一阵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我桌子里面的书本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都是些糖袋果皮之类的垃圾，甚至还发了霉的有剩饭。
  我立马盖住桌子，捂住鼻子，胃里面一阵翻滚。
  “龅牙，我知道关于影响校容这件事你心里很内疚，但是你也不要想不开呀，我们大家都不怪你是不是啊？”
  说话的是全班我最讨厌的男生，他叫李武，在学校有点小小的势力，爱打架闹事，全班那么多女生他就只针对我一个人。
  因为是下课时间，大家都去玩了，剩余的在教室里都积极的配合，尤其朱南的声音最大，他走上前来搭着李武的肩，笑着对我说:“龅牙，你不会是因为我们大家嘲笑你才自杀的吧，心理承受能力也太差了，我们只不过是说说而已，当真干嘛。”
  我埋着头，脸颊滚烫，我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有多么耻辱，就像被人扒光了所有的衣服赤裸裸的站在众人面前，我是如此的懦弱，只能用自杀来逃避他们带给我数不尽的伤害，即使我死了也没有人在乎，只能成为他们饭后的谈资，消遣的乐子而已。
  “龅牙，你的书在教室后的垃圾箱里，大家都以为你仙逝了，就把你的书放在垃圾箱里当神一样供着，时不时的还要放点饭菜糖果进去呐。”
  李武说完，教室一阵轰笑，我没理他们，起身去教室后的垃圾箱里找我的书，我把垃圾全部倒出来，一本一本的找，还好都在，还好他们没有撕坏我的书，我整理好书就把垃圾扫进垃圾箱里，桌子里的垃圾我用袋子装好扔掉，然后再用报纸把桌里铺好，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笑，我都要忍住。
  清理好课桌后，上课铃声已经响起，大家都进了教室，又是一阵惊呼，说的无非是些嘲笑我的话。
  我翻开书本，不知道学到哪儿了，这些几天落下的课又要狠狠补了，是的，只有学业是我唯一的骄傲。
  “天哪，我不会是见到鬼了吧，龅牙怎么在这儿？”
  说话的是我的同桌，她叫蒋琳，是我们班上名副其实的白富美，只是对我很刻薄，和李武一样，是全班我最讨厌的女生。
  “要不你摸摸她，看是不是鬼魂？”李武正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正文 第九章 唯一的骄傲

蒋琳为难的“啊”了一声，然后用笔尖戳戳我的右手臂，大声说:“活的。”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笑吧笑吧，大家都笑死了才好，我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恶毒的想法。
  可能是老师来了，教室里立马鸦雀无声，我抬头一看，是夏老师，他看到我时，眼睛一亮，然后朝我一笑，我的心很是温暖。
  他站在讲台上，咳嗽了一声，郑重的说:“请大家鼓掌，祝贺贝薇同学康复出院。”
  又是一阵鼓掌声，如此刺耳。
  “贝薇同学是你们学习的好榜样，是老师的骄傲，也是整个六中的骄傲，她刚刚出院，希望大家好好照顾她，另外，关于学习的事请贝薇同学向大家表个态。”
  在鼓掌声中，我缓缓站起身来，紧张不已，迎上夏老师关切的目光，却又不得不低下头去，喉咙像卡住了一样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我一直不说话，身边已有窃窃私语，夏老师又重复了一遍:“贝薇同学，关于学习的事还请你向大家表个态。”
  我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低如蚊音:“我我会努力学学习。”
  周围一阵轰笑，他们笑的不是我说的话，而是我的结巴，看吧，上帝如此垂怜我，不是龅牙就是结巴，还赋予我一颗强烈的自尊心。
  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没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对他们说的笑的做的都不在乎，我是不是会比现在过得好很多？
  “笑什么笑，贝薇同学说她会努力学习就一定会做到，哪像你们，检讨书上面说的好听，什么学习努力不负众望，有谁做到了吗？”
  夏老师突然一声吼，全班噤若寒蝉，我有些内疚，因为我他们又挨骂了。
  夏老师深深吸了口气，紧绷的脸柔和了些，“另外，我希望贝薇同学的事大家不要胡乱猜测，争取把成绩赶上来，现在还是高一，还有机会，好了，现在开始上课。”
  他拿起书本，看向我，朝我一笑说:“贝薇同学，请坐下。”
  得到允许我才敢坐下，蒋琳狠狠瞪我一眼，小声的说:“你一来我们就被班主任骂，真是扫把星。”
  我默不作声，认真听课做笔记，看到了左手腕上那条细长的伤疤，医生说这条疤已经消不了了，也就是说它会伴随我一生，就像我所有的耻辱一样。
  下课后，夏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同我谈话，他面容祥和的看着我，说:“身体好了吧？”
  我点头:“嗯，好了。”
  我忽然想起什么忙说:“夏老师，谢谢您帮我付医医药费，我我会尽快还你的。”
  他笑了笑，“这笔钱等你有能力还老师的时候再还，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努力学习，不要胡思乱想，你要知道人的生命就只有一次，应该好好珍惜，过了这段艰苦的日子以后就有舒适的日子了，另外老师也不多问你，凡事都要靠自己。还有77班的同学也成不了多大气候，你跟他们不同，别和他们计较，把学习搞好，考个好大学，老师相信你的实力，你要相信你自己知道吗？”



正文 第十章 最重要的人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使劲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夏老师，对不起，我我一定会好好读书，不会让您失望。”
  “恩，”夏老师欣慰的点头，“老师相信你，去吃饭吧。”
  从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很平静，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我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才能坚定的走下去。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教室里已经没有人，我走到座位上，拉开书包开始吃我的午餐，那么多花花绿绿的零食，我都不知道吃哪一样，随手抓起一块面包，撕了包装吃起来。
  “贝薇。”我听见有人叫我，转过头来一看，田小甜正端着碗饭朝我走过来，她很瘦弱，像风一吹就要把她吹走一样，脸色总是苍白的，没有刘海，扎着长长的马尾，面容清秀。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她愿意做我的朋友。
  “贝薇，你身体好了吗？”田小甜把碗放在我桌子上，关心的问。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听田小甜叫我的名字，“贝”字明明读第四声，可她总是读成第一声，听起来就像是“卑微。”
  贝薇，卑微，人生那么卑微，就连名字也卑微。
  我点头道:“已经好了。”
  她看到我书包里这么多零食，有些惊讶，问:“你午餐吃这些？”
  我点点头，我不想去食堂，没有胃口。
  我拿出一块面包递给田小甜，问:“你你吃吗？”
  她看到我手中被精美包装涂满奶油的大面包，眼睛微微一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这是不是很贵啊？”
  我笑了笑，“别人买买给我的，我吃不完这这么多，你帮帮我。”
  她笑着接过面包，打开包装吃起来，吃完那块大面包后，那碗只有香味没有口味的饭菜就再也没动过。
  睡午觉的时候我伏在桌子上，看到周围的人都在睡觉，我拿出一块小小的镜子，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额前浓密的齐刘海，双眼皮，小麦色的皮肤，和那丑陋无比的龅牙，我多么希望这不是我，是另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我看着手腕上的那条伤疤，沉沉的睡去，我曾听说一句话，一个人在死前可以看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那么我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程杰？还是牛朵朵？还是程杰和牛朵朵？
  夜色如墨，风凉如水，月光如流水般直泻天地间，世界一片寂静。
  晚三下课后，我一个人来到操场，远远看着那片深草堆，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阴森。
  风吹乱了我额前的发丝，我把它勾至耳后。裹紧衣服朝那边跑去，深草堆里一片黑暗，我扒开茅草走进去，只有淡淡的泥土味，
  我的鲜血已经渗进了这片草地，不知来年会不会长出一个个属于我的希望？
  关于自杀有那么多种方法，我就选择在学校操场割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恨，我恨这个学校带给我的伤，我恨这里的人带给我的耻辱，我没法好好活着也不能让他们安心的活着，也许我带着怨气的孤魂会常常在这里飘荡，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忏悔自己的一言一行是怎样伤害过一个人。
  是，我真是狭隘，所以活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