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挥不去的梦魇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狂风怒吼,夹杂着肆舞的雪霰子,噼噼啪啪发怒般地拍打在窗棂和大门上。而真武殿的寝宫内,床榻边的一盏天灯幽幽地燃烧着,不时发出丝丝噼哩声,越发衬得室内格外安静,丝毫感觉不到室外的狂风暴雪。 沉睡的玄武呼吸绵长。忽然,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望着冰冷空荡的殿顶垂下来的床帏,凝神屏气感受着周遭气息,连一丝波动都不肯放过。摒神间,只闻得殿外风雪交加,如鬼哭狼嚎般怒吼。玄武的眉越皱越深,心脏突然像是被重击一样,痛得他直不起身,整个人缩成一团伏卧在床上。此番动作又牵动背部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血渗透他雪白的中衣,细细密密的痛楚自周遭传来遍布全身,整个人如伤心扯肺般陷在疼痛中无法自拔。 玄武忍住痛,额头细密的汗也来不及擦,赤脚下地,随便在中衣上套了件单薄的墨色云袖长袍,大手一挥,只见殿门打开,风雪猛地灌进来,卷起室内的帷幔狂舞,门卫侍卫还未来得及回头,一阵幻影闪过,玄武消失在冰天雪地中。 人间连元山,同样笼在暴风雪的虐舞中。玄武立在云头,眉头拧得紧紧的,居高临下地俯视整个山头,在一片白茫茫肆舞飞扬的风雪中寻找着什么。因为出来的急,一头青丝未来得及束起,此时被风雪吹卷的凌乱不堪,根根附着雪花,同风雪一起,扰乱玄武的视线。 连元山锦里溪处的树木微微晃动,出现两个影绰人影,玄武整个人如出鞘利剑一般疾射到这二人身旁。一见到他,那个女孩“噗通”跪了下去,哭得眼泪鼻涕直流,哀声求道:“帝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姐姐。” 玄武大踏步上步,一把紧抓着她手腕,像是能把骨头捏碎一样,几乎是怒吼着问:“她人呢?” 女孩鼻涕眼泪哭得一脸都是,肩头一耸一耸的抽动,只一味哭喊着让玄武去救姐姐,说也说不清地址。玄武心急如焚,一把将她抛在地上,厉声问旁边那个男子:“羽臣,你来说。” 羽臣低着头,风雪中看不清表情,说话弱弱的,被怒吼的风雪一吹,玄武什么都听不到。一个两个都这样,玄武怒了,他急切得一把抓住羽臣胸前的衣物,目眦尽裂的吼道:“我问你她在哪儿?” “在,在无量幻界里,她把我们赶了出来,封死了所有的出路,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她,已经来不及了,碧梧,碧梧仙子已经死了……来不及了,帝君……什么都来不及了,她死定了……是我,是我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走上歪路,不会同魔道中人同流合污,帝君,您惩罚我吧……”说完,羽臣哀嚎着在风雪中跪了下去,紧紧地抓着玄武的袍子下摆,眼睛猩红,泛着血丝。 无量幻界,无量幻界……玄武没有太多心思去听羽臣的告罪言论,他只关心无量幻界。玄武松开抓住羽臣衣领的手,在脑海中搜寻关于无量幻界的信息。 无量幻界,乃是上古神物无量石迸发能量的产物,只有无量石的主人才能设置这个结界。无量石虽然是上古神物,但三界中却很少出现它的身影,这并不是因为大家不想使用它,而是没有办法使用它。无量石与其他的上古神物不同,它认主人的,如果不是它认定的主人,即便你修为再高,能力再大,也唤醒不了它的力量。因而,即便无量石的力量在上古神物中属于拔尖的,但在三界中并不受欢迎,也很少有人去谈论它,更何况,无量幻界出现的次数更是微乎其微,所以,神界关于它的记载可以说是没有。 玄武急得焦头烂额,再不阻止她,恐怕她真的就没有生路了。 仿佛为了验证他们所预想的那般,几道紫电破过天空中黑压压的云层,照亮了半边天,紧接着一声闷雷轰隆隆自天际滚过,震得玄武耳膜生疼生疼,连连不断的闪电和闷雷,惊了所有的人。 冬日惊雷,必有大灾。 不能再耗下去了,必须立刻马上找到千年,并阻止她!既然找不到,那就只有地毯式的搜索了。 玄武来不及多想,闭目施法。 只见一道漩涡式的狂风以玄武为中心,越扩越大,将天地间狂吼的风雪卷了进来,融为一体,漩涡越来越大,远远看过去,竟然像是一道规模壮阔的白色“龙卷风”。白色“龙卷风”还在扩大,并迅速地席卷整个山头,整个连元山的草木都被大风连根拔起,瞬间变得光秃秃。 闭目的玄武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化作一个光点,飞向某处,用尽毕生力气,一掌劈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空气挨了这掌后,漾起阵阵涟漪。 “是姐姐啊,姐姐就在这个幻界里,玄武哥哥,快救姐姐。”胡晓在身后的风雪里朝着玄武拼命嘶吼。但玄武没有多理,因为,他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玄武破了无量幻界时,浑身戾气肆意的千年正一只脚踩在碧梧脸上,将她踩在雪地里, 脸上挂满不屑,居高临下的蹂躏着意识涣散的碧梧。 那还是她吗?那还是自己印象中娇俏可爱的小女孩吗?那还能算是个人吗?玄武忍住心头苦涩,由不得多想,迅速飞身过去一掌击在千年后背,再一个翻身,一把抱住浑身是血,脏兮兮看不出衣服颜色的碧梧,平稳地落在地上。 碧梧双目紧闭,面如死灰,玄武伸手一探鼻息,他的眉头越皱越深,面上血色褪尽,咬紧了牙,一字一句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道:“木千年,你竟然用如此狠毒的刑法,就不怕遭天谴吗?” 遭天谴?她碧梧灭了整个连元山就不怕遭天谴?她碧梧用碎魂珠活活将枫儿钉的灰飞烟灭就不怕遭天谴吗?杀了她,我们就要遭天谴,难道妖族的命,就不是命吗? 木千年被他一掌击倒俯卧在地,嘴角有血迹溢出,凌乱的青丝遮住她面,看不出什么表情。 “呵……呵呵……”此时闻言,她竟然笑了,凄凉的笑,比哭还难看,这个轻笑在由嘴角渐渐蔓延开,绽放至整个脸庞,最后竟咯咯的仰头痴笑了起来,依旧是被凌乱的青丝遮了面,只有笑声越笑越大,凄厉得竟像是午夜女鬼索命时的尖叫,听得后来赶来立在一旁的羽臣和胡晓浑身发憷。而玄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立马盘腿坐下,一心一意的为碧梧疗伤。 天上越来越黑,云层越来越厚,紫电越来越近,雷声也越来越响,缓缓地朝这边移动。仿佛要将整个连元山给吞噬了一般。 千年掸了掸粘在衣服上的碎雪,利落地起了身。她一向很爱干净的,她记得玄武也曾经抱怨,千年怎么能爱干净到这种地步,见不得衣服上沾一丝灰尘。站起来后,千年晃晃悠悠如游魂般的飘到那二人面前,看着玄武一脸无比紧张无比心痛地为碧梧疗伤,她心里的那个恨啊,腾地就蹿起了一簇火苗,这簇火苗越烧越旺,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吞噬殆尽。 一道紫电迎头劈下,千年手幽幽地一挥,紫电瞬间消失不见。她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天谴?你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它这不就来了?” #作者的话#朕掐指一算,今日乃良辰吉日,特赐婚于连元山千年和真武帝君,命你们二人即刻成婚 吃瓜群众:咳咳咳,他们正打架呢! 朕:哦,那就先打着吧。退朝! 正文 第二章 去魔界吧 她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一般:“天谴?你不用这么迫不及待,它这不就来了?” 忽地她声音一转,手指苍天,不知是在发泄怒吼还是问天:“我倒要问问这老天爷,你不分好歹不辨是非,凭何为天?错侃善恶不公不仁凭何撼动人心?为什么仙界中人杀妖灭妖就仅仅只是损些仙德?而我们弑仙就要遭受天谴?今天,我倒要看看,老天爷你有没有本事把我劈得灰飞烟灭。” 一直立在一旁啜泣的胡晓闻言,作势要奔过来抱住千年,却被一旁的羽臣死死抱住,丝毫不让她靠近千年半步,不得已之下,胡晓只能吼着哭喊着苦苦哀求千年,哀求她不要再与天作对: “姐姐,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姐姐,晓儿求你了,不要这样说。” 千年无动于衷,手掌轻轻放下来,慢慢凝出一个蓝色钢钉幻影。蓝色钢钉一出现,周围又起了风,狂风夹着雪花,吹向这颗小小的蓝钉子,吹得衣袂猎猎翻飞,一头青丝随风肆逸。 云层中沉闷的雷声愈发频繁,抬头一看,只见黑云中不时地闪过明亮紫电,那声势简直就是要将整片大地压塌了一般。 千年轻哼一声,冷着脸道:“别白费气力了,她身受36颗碎魂珠,魂魄早已碎得不成样子。想修复碎魂,就算把你的十万年修为全部渡给她,也未必管用。”这话是对玄武说的。 修复碎魂,可不是简单的事,就算玄武将自己的修为元气耗尽,也不一定能全部修复。就算此时修复好,今后还需修为深厚之人夜以继日地渡真气护住心脉,稍有不慎,也可能前功尽弃。 但玄武充耳未闻,额头上细汗密布,仍是不肯放手,仍不断地渡着自己的修为,一寸一寸地为碧梧修复碎魂。 千年又笑了,脸色苍白得不似人间之物,笑容若有若无,凄苦无比。她一向不怕冷,此时却如置冰窖,透彻心扉的寒冷由心房慢慢扩散至全身,冷得浑身发抖,连握着碎魂珠的手都有些发抖,浑身戾气渐渐散发环绕。 你护着她,你们都护着她,我让你护着她! 千年右脸颊上骤然爬满了黑色纹路,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块干枯焦黑的树皮一样。树皮一直爬到了眼角周围,右眼眼白瞬间变黑,发出一道渗人的充满戾气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个盘腿坐着的身影,牙齿咬得“咯咯”响。 握着碎魂珠的手向前一挥,千年整个人飞速向前,周遭劲风四起,发着幽幽蓝光的碎魂珠伴着呼啸声,直直地击向玄武面前不知人事的碧梧。眼看蓝光就要触碰到玄武和碧梧,忽然斜刺里冒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跃而出,挡在千年的去路上,千年双目微微动了动,是羽臣。但她仍无动摇之意,继续向前。碎魂珠在前,千年在后,二者一起穿过了羽臣的身体,迸发出万缕如烟花般的蓝光,还有喷薄而发的血水,千年冷着脸,不顾倒下的羽臣,和不停尖叫的胡晓,坚定地继续向前。 一直闭着眼专心为碧梧修复碎魂的玄武像是感知到什么,眉头不停地跳动,在碎魂珠离碧梧还有三步脚程的时候,玄武口中大喝一声:“破!” 一道金色屏障挡住碎魂珠的去路,碰触间不断散发溢彩流光。千年眸中骤风忽起,浑身戾气瞬间迸发,右手成爪抓向金光,金光不堪一击,碎魂珠瞬间没入碧梧的身体,然后碧梧就像一具失了支撑的软泥,缓缓地倒在地上。玄武缓缓睁开眼,不看碧梧的尸体,却怔怔的望着自己空举着的双手,似乎反应不过来。 碧梧死了,可是一切并未结束。 天上云层越发的黑沉。闷雷阵阵,紫电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拧成一束,轰隆隆源源不断地击向千年。远处刚刚还在哭喊的胡晓此时已失魂落魄,呆滞地望着被雷电笼罩消失不见的千年,看着天上风卷黑云,化成一柱雷电轰隆隆劈向千年,看着她在巨大能量间化作一个小小的黑点,奋力反击。 天谴,引九天之雷,灌四海之力,聚天地之灵,自古以来没有人能逃得过,就算是得道的上仙,在天谴面前,也照样灰飞烟灭。 雷电消散时,胡晓伏倒在地,放声大哭。千年是她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姐姐也死了,连元山整个山头被灭了,她只有千年姐姐了。胡晓哭得伤心欲绝,差点背了气过去,幸好及时赶到的莫天帮她顺了口气。 此时除了莫天,还有天族的勾陈,以及大批大批魔界天族兵马,瞬间将整个光秃秃的连元山挤得一点不剩,神魔大战一触即发。 雷电完全消散时,莫天惊讶地上前一步。胡晓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玄武抱着苍白虚弱的千年,跪坐在地上。胡晓破涕为笑,想上前去,却被莫天抓住,示意她看天。 千年扛住了刚才的那一劫,可是天上云层却更加黑厚,黑压压的像是即将会塌下来一般,云层中紫龙游来游去,闷雷声声不绝于耳。胡晓微张着嘴,惊恐的看着越来越厚的云层,对着远处的两人拼命大喊:“快跑啊,玄武哥哥,快带着姐姐跑啊,快点!” 玄武充耳未闻,紧紧地抱着怀中之人,亲了亲她的头发,笑了。 逃?逃去哪里?天下之大,有哪里,又是能避过上天的呢?玄武脑中闪过什么,他看向远处的魔君莫天,抱起千年,一步一步往这边走。 风雪停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莫天远远看着那天地苍茫间,一个小黑影慢慢望他这边移动。他很快就明白玄武的意图,正准备向前去,却发现那个黑点又停下了。 “你停下。”千年声音气若游丝,但客气疏离的语气让玄武停了下来。 千年松开环着玄武脖子的手,挣扎着要下来,玄武死死抱着不放。千年抬起头,望着玄武,就这样望着,忽然,她轻轻扯起了一个笑,那样的飘渺,那样的决绝,玄武不由自主的就松了手。 千年双脚落地,却像是没有力气一般,整个人软趴了下去。玄武伸手就要抱住她,千年伸手挡在玄武胸前,冰凉冰凉的一只玉手,贴着玄武松垮的袍子上,恍若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她的手也是如现在这般,撑在他胸前。 那个时候,他们是那样的恩爱呀。 那个时候,他是那样的体贴,一如今天一样。 不管玄武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千年感受到的是源源不断的暖意和情意。 千年的手用力一推,玄武没有倒,千年自己却被推的那一下反作用,趔趄的晃了几下。好不容易稳下来,却弄得面色苍白,呼吸虚弱而急促,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孱弱得仿佛随时就会随风飘走。 玄武焦急地向前伸手,千年看了他一眼。 她看着玄武,又笑了,由嘴角绽开的笑,渐渐漫上脸庞。 那样苍白虚弱却释怀的笑,不再怨恨,不再深爱,也不再偏执的笑。笑罢,她温柔的凑到玄武耳旁,声音极轻极柔道:“千年小小妖族,不劳帝君大驾。”忽地浑身又像是充满力量一般焕发,一步一个脚印,踩着深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发出声响,走向远处,走到云层之下。 他知道,她有无量石,她要用无量石,对抗天谴。 玄武望去,天上黑云如漩涡般翻滚翻腾,紫龙游来游去,最终的惩罚即将到来。巨大的黑云漩涡之下,千年化作小小的一个黑点,衣袂猎猎作响,一头青丝随风肆逸,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正文 第三章 心如死灰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千年,那时,繁花还未开至荼蘼,细碎的阳光在林间撒下柱柱光束,在青草地上镂刻出细碎的光影,千年却犹如初长成的一朵绚丽桃花,顾盼生辉,明媚的耀人眼,在林间奔跑,放肆地大笑,那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场景……原来女子,可以获得这般潇洒自在,笑的如此灿烂不羁。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小桃妖,却因为他,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而他,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 眼中蒙起了一层水雾,玄武奔向她,不顾一切地抱起她,往莫天那飞去,犹如入了魔怔般不断念着:“去魔界,去魔界,去魔界就能躲过天罚,就能活下来,去魔界啊……” 千年一掌击开他,面色沉静,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继续往云层下走。 玄武再次飞向她,被千年迸发的结界弹开,玄武不顾一切地击打着结界,结界却纹丝不动,这是无量石的力量。 他看着千年一步步走到云层之下,头也不回毅然决然的模样,顺着结界绝望的跪了下去。 忽地,一颗巨大无比桃树出现在千年上空,撑成巨伞模样,将千年护在中心。 千年祭出本体,这是要反抗到底,殊死决斗。 一颗心沉到了底,玄武第一次,平生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他双手捏拳,全力击向结界,结界晃了一晃,远处的千年身影也一晃,口中溢出一口鲜血,她回头看了眼玄武,无比平和的目光,让玄武绝望到了极点,他使劲地拍着结界,却再不敢动结界。 玄武,你有你所坚持的,我也有我要守护的,你我各司其职,各守其命罢了。 只是,你我的纠缠,终究要结束了。 然而,我是很开心的,终于,可以和你断绝关系,可以解脱。 如果我的死,会让你堕入最深的地狱,我将乐意之至。 恭喜你,你将坠入无边黑暗,堕入最黑的阿鼻地狱,永世受着红莲业火焚烧的煎熬。 天地间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紫云密布的雷电降下,整个连元山瞬间被紫银色雷雾笼罩,桃树裂开条条肉眼可见的缝隙,缝隙自树根蔓延到树顶,到每根树枝,接着,整棵桃树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轰然坍塌,化作虚无的黑气游荡在千年周身。千年终于倒地,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慢慢化作星星点点的绿光飘散在空中。 玄武面前的结界消失,没有支撑的他也伏倒在地,一动不动,只有双肩不断颤动。 黑云消散了,雪花渐渐又落了,无声地落在发间,落在草木上,玄武的心也如这漫天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在空中飘荡,像一缕孤魂野鬼一样,永远地飘荡着,没有归宿。 脑中又闪过第一次见到千年的场景。 他永远记得那天的阳光正好,照的整个林间明媚亮堂,微风不躁,轻轻吹拂着丛林的枝叶,阳光投下的的碎碎波点微微晃动,犹如水里漾起一阵涟漪。 欢快穿梭于林间放肆欢笑的千年,就这样毫无预兆突如其来地闯入他的视野,而他却如命中注定般地爱上她。她的到来,就和那天的阳光一样,给他枯寂无聊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亮,明媚,在他的心里漾起阵阵涟漪,直至翻起滔天巨浪,颠倒他的人生。 然而今天,她走了,无论他多么努力地想去挽回她所犯下的事,她还是走了。他的世界坍塌了,他的世界最后那抹光亮消失了,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无无尽的痛苦折磨了,他再也得不到幸福了。陪伴他的,只有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枯寂孤独…… 玄武忽然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满头大汗,大口大口的喘气,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却又像是透过那处,望向某个地方。 掌殿使恭敬递上一杯温热茶水,谦恭问候:“帝君,您又入梦魇了?” 玄武“恩”了一声,掀开云被,光脚下地,接过茶水往殿后走去。掌殿使看着他的身影,无奈地摇摇头叹口气,悄悄退下。 九天之上,苍茫青空,浩浩渺渺的缭绕云气不时地散发出道道金光,与隐在蒸腾云雾间若隐若现的仙山天宫交相辉映。 一道金光闪过,转瞬落到司命殿外。 殿外金戈盔甲天兵齐齐跪下:“参见真武帝君。” 来人一身玄色华服翻金边,金顶发冠拢着一头青丝垂于身后。他正是四圣兽之一的玄武,司职北方玄武神,统摄整个北方,又称真武帝君,掌管真武殿。相传,玄武好武,他和勾陈二人是天庭斩妖除魔的一把手,因此又被冠上“荡魔天尊”的外号。 许是长久征战的原因,无由来地给人一种迫人威压。此时面对跪了一地的天兵,他并没有回答,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殿内那抹虚空出神。 没有让起来,守殿的天兵也不敢抬头看来人,只得老老实实地跪着。 许久,负手立在大门外玄武微不可闻地叹口气,目光无波地转向司命殿三个大字。司命君急色匆匆地从殿内赶来:“参见帝君!” 玄武颔首,并不说话。司命星君将其迎入殿内就坐,奉上茶。玄武手捧茶杯吹了几下,复又放下,说:“过阵子本君将下界历劫,过来看看你们。” 司命君诚惶诚恐:“多谢帝君挂心。” 玄武“嗯”了一声,然后无话。 桌上煮茶的水沸腾着,茶壶盖“嗤嗤” 地跳动着,一缕缕水雾袅袅升起,雾蒙蒙的隔在二人之间。司命星君垂首立在一边,态度无比谦恭,心里的盘算一直没停下。话说这真武帝君除了喜欢打仗之外,貌似没有别的爱好,在天庭里是出了名的不爱走动,与他交好之人,现在怕是也只有勾陈一人了。以他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脾性,今日过来司命殿,定有什么要紧事,是什么事呢?能够让帝君亲自登门的,一定是要紧事,对,一定是要紧事。 司命星君突然感觉心有点慌。 帝君不说话,司命星君也不敢吭声,整个大殿内只有茶水的沸腾声。许久,他实在耐不住,偷偷拿眼瞟着一侧闷声喝茶的人,他还是没动。 也罢!司命星君不安地提了提茶壶,心里不由得暗叹:这帝君的老毛病几万年过去了还是没能改掉,以前他管事司命殿时,也不大爱说话,但毕竟来往多了,还能猜着一些,可是如今已有万把年没来往过。何况,自从经历千年之前的那件事,真武的性子就更加捉摸不定,今日他来到司命殿,却又不说话,这般耗着委实令人心焦。 司命星君清咳一声,打破沉默:“帝君?” 玄武侧头,带了一丝愕然:“何事?” 看着他很惊讶的样子,司命星君一愣,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但只一瞬,司命星君敛色问道:“帝君许久没来,不如,不如小仙领帝君四处看看。” 玄武端正身体,放下执着已久的茶杯,爽快答应:“也好。” 司命星君再次愣了,怎么感觉他就是在等这句话? 正文 第四章 一意孤行 可是,这司命殿翻来覆去就是一些仙人的司命簿子和命格,这帝君以前管事司命殿时,日日都要翻看,还没看够? 司命星君摇摇头努力甩掉脑中错觉,一路领着玄武熟门熟路地穿过重重殿门,往大殿深处走去。 偌大的司命殿内除了四根雕刻浮龙的大柱,再无他物,二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在空空荡荡的殿内回响。在殿中央站定,司命星君不知玄武此番前来的目的,于是也不敢自作主张,只一味的拿眼向玄武,玄武还是一副我是客人我听你的的样子,也不回头。 两个人默然的站了许久,司命星君耐不住性子,小声唤道:“帝君?” 玄武也不回头,只微微颔首,司命星君得了令,袖袍一挥,殿内出现一个犹如飘渺浩瀚的星空,星空浩瀚无边,密密麻麻星点璀璨。可定睛仔细一看,那哪里是星点,那全是白色骨玉,每块骨玉上都刻着不同的名——那是命格。 每个人都有命格,而这些命格则决定了他们的一生,会在哪里出生,会遇到哪些人,会发生什么事,全部被这块小小的骨玉记录着。 玄武站在虚空入口处,既不进去也不出去,只盯着里面出神,静默片刻,吩咐道:“去帮本君把茶端来。” 司命星君抬眼看了玄武一眼,虽有些疑惑,但也遵从命令反身去端茶。不过一个转身的瞬间,司命星君察觉大门外飘来一阵微风,拂过自己的衣角,悠悠晃晃飘进了这虚空之中。 一阵风倒不会有什么影响,不过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只怕有心人夹着些东西进去改动这个命格,那后果不堪设想。何况,这命格殿在司命殿的最里面,防御最为严实,平时别说一阵风,连一粒沙都未吹进过,今日,这平白无故的一阵风倒来的有些奇怪。来不及端茶,司命星君立马回头用询问眼神看向玄武。 玄武微微点头,司命星君立刻关闭命格虚空。见虚空关闭,玄武转身径直走出虚空殿,留下司命星君在身后摸不着头脑,这就走了?他到底来做什么呀?尽管心里再好奇,也终究没敢问。 踏出司命大殿,玄武目光便被远处一个仙气凛然的女子吸引。 那女子白衣白裙,一头如瀑的青丝用几根白丝带随意绾着,周身团团云雾拥簇,九天之上和风轻拂,衬得那女子更加不似人间之物。 那女子似乎是在等他,见他出来便消失不见,玄武思量片刻,跟了上去。 落定在一处漂浮的仙山上,仙山上不似别处金碧辉煌,四处青山绿水仙鹤飘然,简单却别有一番味道。 见那女子挽手泡着茶,玄武提步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唤了声“帝君”,算是打招呼。是的,被玄武唤作帝君的女子正是勾陈。 被玄武尊称“帝君”的勾陈并没有接话,放下煮茶动作,看着一直保持安静的玄武,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玄武也不吭声,任由她静静地盯着。良久,勾陈无奈地叹口气,开口道:“玄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玄武:“知道。” 勾陈:“那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擅改命格,轻则受罚,重则散去仙身贬下凡界,永世承受轮回之苦。” 玄武:“知道。” 勾陈:“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可能会唤醒她体内的无量石?无量石苏醒,你知道后果吗?” 玄武:“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作为?”被玄武称作帝君的女子有些动气。 “我只是,想替她讨回一个公道。”玄武看着女子的眼睛轻轻说道,包括,我欠她的,也会一并偿还给她。 勾陈闻言皱眉:“公道,你要替她讨公道?向谁讨?怎么讨?玄武,你在天庭如此之久,怎么还如此单纯……” 玄武打断她:“帝君,你扪心自问一句,难道你就真的从来没想过替莫天讨回公道吗?” 勾陈哑声,许久,她才开口,不过语气明显弱了下来,说:“我……他是自愿堕入魔道的,他不需要我替他讨,他现在过得很好。” 玄武反驳道:“帝君,我随你征战数万年,交情最深,别人不知,我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你可以忍,但我不能,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她不过……她有什么错…….那时,我看着她消失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该受到那样严厉的惩罚,灰飞烟灭,神魂分离,这是犯下滔天大罪才应有的刑罚。”玄武有些激动,语无伦次,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下去:“我知道这当中有我的过错,我会弥补,我欠她的,天界欠她的,我会一并还给她,无论天翻地覆,我只求她……” “玄武!”勾陈怒不可遏,一掌拍的桌上的茶水晃了晃。 玄武没有没有再说下去,他定定的望着远方某个虚空处出神。 气氛有些紧张,勾陈起身立于汉白玉栏杆边,望着远处仙雾缭绕,语气有些哽咽:“数万年来,从来没有妖魔可以在我手下逃脱,因为我有两个最得力的部下,这也是我最引以为豪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为了妖魔跟我翻脸。莫天已经走了,他堕入魔道那么多年,看都不来看我一眼,现在,你也要离开吗?我们三个……当真要生死敌对,拼个你死我活吗?” 玄武没有回话,只默默的看着袅袅茶烟出神。 勾陈与玄武二人常年在外征战,早就养成了别人无法理解的默契,只玄武一个眼神,她就能察觉到他作为的目的。她知道,这一天总会来的,但是她真的不忍心看着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莫天再也回不来了,她不想再失去,才好心提醒跟随自己多年的伙伴,不要犯错。在天庭,即便你功劳再大,但是只要你犯错,一个小小错误就能毁掉所有,一朝一无所有。但是看这情景,即使天翻地覆,他也是在所不惜了。 勾陈笑了,笑容说不出的无奈与辛酸。最后,敛了所有情绪,淡淡道:“你回去吧,处理好事情,再下凡去。” 玄武沉默片刻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复又回过身:“帝君,这期间……” 勾陈:“放心,我会照看她的。” “多谢!”玄武道了声谢,再无回首。 如此,我再无顾虑。 正文 第五章 随手救人 俗话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玄武下界还不到三十天,勾陈就已坐不住了,连平日里最为喜爱的烹茶也无法平静她心,一旁的仙娥执着万神图,静静候着。但她却发现,帝尊近日来总是心神不安,这不,说好要烹茶,可是茶水都沸得茶盖都快掀翻了,她却心有旁骛的盯着仙山下的云雾。小仙娥大着胆子,顺着帝尊的目光看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眼看下去,小仙娥差点连万神图都拿不住,这片林子,可不就是……小仙娥赶紧收回视线,心里却嘀咕开了,这可不就是那个……那个祸害生活的地方吗? 小仙娥心里暗暗称奇,那个祸害不是已经被天谴,灰飞烟灭了?帝尊如此关注,莫不是……又有大事发生?小仙娥的敏锐嗅觉已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嗯,有情况!她挑挑眉,再次顺着勾陈大帝的目光看过去,云雾散去,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山林。 盛夏的夜晚,总不至于太过炎热,清凉如水的月光静静洒遍了连元山绵延山头,却照不进山里茂密的丛林。此时正值深夜时分,万物陷入沉睡,连元山脚下村落不时的传来几声狗吠,衬得山谷更加寂无声。 连元山锦里溪位于山石峭壁下,溪边宽广的空地上大片大片的长满了白色小雏菊,虽然已经过了花期,但这些小雏菊却仍在青翠的绿色中肆意地开放,仿佛永不知疲倦,在月光下泛着白光。溪边一棵古朴桃树向里横斜生长着,茂盛的枝叶遮在潺潺的锦里溪水上,挡住了倾泻而下的如水月光,故而溪水面上黑黢黢的,只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潺潺流动的溪水上面飞舞,时而附着在谷边的草丛里。 “哈哈,看你往哪逃……”一阵追逐尖叫声打破了整个静谧的夜,惊起几只山鸟,扑棱着翅膀拼命地四处逃窜。 急促的追逐声来自一个道士和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 看得出,气息虽然不稳,但道士眼中仍然闪动着兴奋的光芒。逃跑的女孩看似慌乱,仔细看了,却发现她选择的方向很有章法,一直朝着山里的某个方向跑。 终于,她穿过重重树林来到锦里溪,毫不留情地踏过白色小雏菊。如果后面追上来的道士细心点就会发现,这些小雏菊被踏折踩断后,不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向着月光继续绽放灼华,花丛明明被女孩践踏过,却仍是完好无整的没有一丝走过的痕迹。 可惜,道士一心装满了金银财宝,气喘吁吁地跟了上去,丝毫没有注意花丛的异样。 女孩在溪边桃树下停住,一边使劲地拍着碗口粗的桃树树干一边气喘吁吁大叫:“千年姐姐,救我,快点出来救我,再不出来,你可亲可爱的林笙妹妹就要被臭道士抓走,就要被人炖了……” “救你,哈哈哈,这夜深人静的,我看神仙也救不了你……”中年道士兴奋得连气息都没平稳下来就撩起袖子,准备活捉这小女孩。今天的运气可真好,居然让他逮到一只百年小妖参。这个妖参的根须可以给师父治病,把其余的卖了,还不赚发了?一想到这里,这中年道士仿佛已经看见了金山银山,双眼冒光口水垂涎,自然也看不见刚才还四处逃窜的女孩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嘲讽的笑。 果然,就在中年道士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以为大获全胜时,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这是怎么回事?心中警铃大作,不能动的道士惊恐地瞪着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环视周围。 女孩对着动不了的道士做着鬼脸吐舌头,天真的烂漫性格全然显现,做完鬼脸还不解气的往道士脸上戳、戳、戳。口中不断怒道:“让你追我,让你追我,还敢追我到连元山来,你能耐啊,道行高啊你,臭道士想吃我,还想卖掉我。”林笙越说越来气,抡起袖子往道士脸上拍了拍:“来吃啊,动手啊,你倒是张嘴啊……” 女孩越打越来气,最后一双袖子都轮了起来,拳脚如雨点般的落在男子身上。 鼻青脸肿的道士无法出声,默默地流下了几行泪水。谁知道他心里现在肠子都已悔青,好好的夜不守,跑来这里来受什么罪。 “林笙,住手!”刚才被林笙拍打得那棵树突然变成虚无,万千绿色的光晕凝成一个人形落在林笙身旁,四周莹莹闪动的绿光下,依然能看出这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 林笙看见这绿衣女子,就跟小狗遇见了主人似的,撒脱欢的扑了上去,小脑袋不断地在女子怀里蹭来蹭去,撒娇道:“千年姐姐,那个臭道士想要捉我,千年姐姐最疼林笙了,一定会为林笙报仇的,是不是?是不是嘛?……”全然忘记了旁边满脸泪水的道士。 这名叫千年的女子摸摸林笙的头,摇摇头无奈叹了口气道:“你啊,总是不顾山里的禁忌跑到人间去,就活该被他们抓去炖了。” 林笙调皮地对千年吐了吐舌头,眼里闪着顽皮的笑意。林笙知道,只要她撒娇,不管她闯多严重的祸,她的千年姐姐都会原谅她。此法屡试不爽,林笙心里笑开了花…… 千年心里还真没把这事当回事,因为这不是林笙第一次闯祸,也不是最严重的一次,多次的处理让千年轻车熟路。 千年淡淡扫过林笙暗地里对着道士挤眉弄眼的得意神情,又看了眼道士那张鼻青脸肿满脸泪水的脸,似有不忍地别过脸,冷冷的丢出几句话:“捉妖捉到连元山来了,你胆子可真不小,难道你师父没教过你,连元山是修道之人不能踏入的禁地吗?这次本姑娘姑且可以不计较,但不希望再有下次,否则,你的同门就只能收到一堆白骨,听懂了吗?” 说完扬手一挥,僵在原地的道士,不见了。 林笙见状欢快地拍拍手,一脸谄媚奉承地吹嘘道:“千年姐姐好厉害,一下子就把臭道士给定住了,然后再几句话就把他吓住,最后呀,攻其不备的一巴掌将他拍飞,千年姐姐,我对你的敬仰之情真是如滔滔的黄河之水绵绵不绝……” 千年白了林笙一眼,心里没好气:“少来。你嫌自己活的太长我可不管,拜托你下次别往这边跑,我可挡不住你那如黄河之水绵绵不绝的惹祸本事。” 林笙是连元山里的一只百年小参妖,对修道之人具有补血益气大增修为,说白了就是吃了林笙就能功力大增。按理说她应该乖乖躲在深山老林里才不会被人惦记,可偏偏又是个爱跑爱闹的性子。惹得千年抛追她的人跟抛青蛙一样,不知道抛了多少次,虽说很顺手,但总归是麻烦的。 “哎呀,怕什么,反正有千年姐……”见千年黑着脸,林笙立马改口:“哈哈,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下次不敢了。” 鬼才相信她下次不会了。 “走吧,先去见姥姥,看她怎么处置你。”说罢一把搂住林笙细瘦的小身板儿,绿光闪过,撩起溪边几片桃叶孤零零的打了个转。 正文 第六章 闭关失败 才在千狐洞才立住身形,一个红衣女子围上来拉住千年,满眼都是欢喜:“千年,真的是千年。这么久不回来,我都想死你了。” 明媚的红衣女子挽着千年往洞内走,全然无视旁边林笙不停对她翻白眼的动作。 林笙推开这个娇俏明媚女子,理直气壮地挽着千年另一只手,昂首阔步往里走。 “你个死丫头,我好歹也救过你的命,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红衣女子对林笙的行为表示异常愤怒,紧捏着拳头质问道。 “明明是千年姐姐救的,你不但没救我还打我。”吵架,林笙可不怕。她甩开千年双手叉腰,挺了挺胸毫不示弱地骂回去。 “你那是欠教训,你都差点害死山中的多少同伴了。”骂架,嗯哼,她也是个中好手。 二人口水唾沫在千年面前飞舞,千年无奈地望着洞顶哀嚎一声,就知道,不能让她们见面。 “千年,进来。”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从山洞深处传来。 千年忍着头痛,绕过两个这一刻停不下来的女子,穿过层层石壁来千狐洞最深处。 千狐洞,洞如其名,里面遍布石窟,石窟又各个相连,如果不是在此生活了上千年,恐怕千年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少个石窟洞。 洞内遍布嶙峋奇石,四周随意摆放着几盏灯,幽幽灯光下,洞内中央靠墙的地方摆放着张白纹虎皮枯木床榻,一个白发苍苍的垂暮老人端坐其上。 “姥姥。”千年福了一福,握住老人伸向她的手,紧挨着她坐在榻上。 一股浑厚的灵力在千年体内游走,一个小周天后,胡晓收回手掌,单手沉向丹田收气,陷入沉思。 千年从小就与仙有缘,一心向往修仙,连天赋也是不同寻常的高,年纪不过一千多岁,修为已经超过连元山掌事者胡晓,成为连元山妖族里最年轻最拔尖的、也是连元山有史以来最有可能修成仙的妖。所以,她的修为是胡晓最为关心的事,每次她修炼结束,胡晓总会为她检查一次身体。可是近百年来,千年的修为遭遇瓶颈至今无法突破,姥姥胡晓让她一个人在锦里溪里专心修炼以寻求突破。 当千年踏进千狐洞,胡晓已经感应到,此次闭关,还是失败了。 胡晓回握住千年的手,就这么瞧着她,长叹一口气,为何会迟迟突破不了?难道真的只有白炀跟她说的那个办法了吗? “千年让姥姥失望了。”为了她的修仙之事,姥姥没少操心。虽说红衣女子胡小漓才是胡晓的嫡亲后代,但整个连元山的妖族都知道,连元山的姥姥胡晓最疼的还是桃妖木千年,原因无人得知。 “没关系,慢慢来,这事急不得的。”胡晓一把将千年深深地搂在怀里,目光盯着深邃的远方:“不管有多难,你一定会成功的。” 就算你自己没成功,也会有人帮你的,姥姥知道。 修仙的事没有成果,千年很难过。可是最近,难过的并不只有千年一人。 林笙自从被胡晓关在连元山深处的小黑洞里不思过不许出去后,她就整天呆在洞里鬼哭狼嚎的鬼哭鬼叫,惹得守在洞口的小妖侍卫受不了,捂着耳朵偷偷地跑了。 “都是一群什么人哪,你们没有同情心没有道德心没有心,平时我出去带了吃的、玩的进来,你们就一个个缠着我,现在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你们没有心没有良心全是黑心没有道德心……”林笙使劲摇晃着洞门愤怒的指责。 “这关道德什么事?”一个一身玄黑的男子提着食盒缓步来到门口。 “咦,白炀,你来给我送吃的吗?快点快点拿来,饿死我了。”看见食盒两眼就发光的林笙抓起就吃。 “你啊你,没一点女孩子形象,擦下嘴巴。”名唤白炀的男子无可奈何的笑笑,从袖袋里取过手帕递给林笙。 “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你这个外族人心疼我,他们,他们都不管我了,不陪我说话,不来看我,还嫌我吵,哇……”林笙哇的哭出声,白炀明显有些手忙脚乱,只得不住的安慰她:“好了好了,你要是无聊,我就一直陪着你,好吧。” 果然中计!林笙破涕为笑:“那是当然再好不过的啦。” 见她吃得急,白炀帮林笙擦拭嘴角残留的渣滓,无奈笑笑:“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对了,千年姐姐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当初,可是她救你回来的。”林笙含着一大口糕点,含糊不清地说。 “不用了,我来的时候,已经遇见她了,看来,她此次闭关,失败了。”白炀缓缓将食盒盖上,放在洞中的桌上:“一次不能吃太多,这些晚点再吃。” 林笙含着一大口食物,鼓囊着嘴幽怨的看着白炀,过了片刻,问:“千年姐姐这是第几次失败?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成功,是不是方法错了?” 方法确实错了,具体该怎么做,相信胡晓,听到自己的暗示也应该猜到了。白炀盯着林笙,摸摸她的脑袋,笑得高深莫测:“我发现你这颗脑袋,有时也挺聪明的。” 听到这,林笙不忘自夸:“那是自然,我可是连元山千百年来第一株修成人形的人参,千百年来第一株啊,真是不晓得为什么连元山的生灵修成人形这么难。” 白炀坐在洞口外,替林笙拿糕点,闻得此言,右手轻微地抖了抖,糕点不稳,掉落在桌上。但林笙并未注意到,双手抓着黑漆漆的铁门栏杆,认真的说:“幸好,千年姐姐天赋极好,不过……你说,千年姐姐天赋这么好,为什么却一直都突破不了呢?” 白炀将手上的糕点塞进林笙嘴里:“一切自有定数,强求不得。”静默片刻,复又说道:“其实,为何要执着于成仙,无忧无虑,不是过的更好。” “你是说我吗?”林笙接过白炀递过来的糕点:“你是在夸我吗?” 白炀轻笑出声,宠溺掐了下她的脸颊:“对,就是在夸你。” 离开千狐洞,千年和小漓二人临风立在山顶悬崖边的一块巨石上,傍晚余晖将相倚的一红一绿两个人的身影拉得老长而悠远。 看着山脚下这个在夕阳余晖下微微泛着金光的村落,袅袅升起的炊烟在山腰处凝成一条白色丝带,牧羊归来的羊咩声以及铃声由远及近,妇人呼唤孩童回家的不时掺杂着几声狗吠,让人感觉特别的满足、安宁。 这次闭关长达百年,崖下村子里的人生老病死,可能已经换了一批,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如此温馨。 这情景两个人看了不下千次,可是每一次偷看都会让人有充实的满足感和意外的新鲜感。 “千年,你还记得上次你闭关修炼是什么时候吗?”小漓大咧咧的盘腿坐在大石上,双手杵着脑袋,认真地问千年。 正文 第七章 生死不弃 千年也挨着小漓坐下:“记得,那年,你刚刚修成人形,为了让我第一眼可以看到你,你在锦里溪等我,蹲了几十年,姥姥怎么叫你,你都不肯走,后来……”千年想到了什么趣事,哈哈笑出声:“后来,我出来的时候,是一个大雪天,一出来就看见一只秃毛狐狸,灰不溜秋的,在雪地里刨雪坑,想钻进去取暖,你不知道,当时,我当时真的没认出你来,哈哈,你的狐狸毛掉的一撮一撮的,颜色都分不清了,那个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小漓撅着嘴生气道:“哎呀不许笑!我那是,那是太冷了,所以才变回狐狸的。其实,我还是很漂亮的,对吧。” 千年一把抱住小漓,温柔的打趣道:“是!我们家小漓,不是漂亮,是最美,美得倾国倾城,美得的连连元山的猴子山猫都喜欢你。” “哎呀,讨厌,不跟你玩了。”小漓撅着嘴巴作势要起身离开。 千年拉住她:“好叻好叻,说真的,我们家小漓是真的很美,不止人美,心地也善良。”她看着小漓,沉吟片刻,认真地说:“小漓,这么多年,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这么理解我,护着我……” “打住,说得怪肉麻的,我才不喜欢听……你要是想要感恩的话,就离林笙那死丫头远点,迟早她会祸害你。”小漓转过头去,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对着千年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停了片刻,才正色道:“其实,我对你的好,不及你对我的十分之一。你曾经还为了救我,渡了你一半的修为给我……我知道你最大的梦想就是修仙,可是,那时,你连自己的梦想都不要了,只想着救我……哎哟,你干嘛打我?” 千年故作生气道:“你说这些干嘛?我们是姐妹,一生一世都要好的姐妹,对不对?你说这些,就是把我当外人了!” 小漓扯开嘴角笑了:“对,我们是姐妹,一生一世的好姐妹。其实,刚刚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你当初给了一颗花种给我。” 千年双手抱膝,望着远处给万物镀上一层柔和金光的夕阳,轻轻“嗯”了一声。花种是千年作为桃妖修为的结晶,里面蕴含了千年的元气和力量,即便花种在旁人身上,只要千年暗自催动这颗花种,即便在千里之外,千年也能和对方感应。每当千年修为上升一个阶层,就会结出一颗花种,直到结出第五颗花种,千年就能功德圆满,羽化登仙。目前,千年已经结了四颗花种,送了一颗给天天缠着她的小漓,而小漓得到千年唯一赠送出去的花种,别提多开心了。 “你不是说,只要我运真气催动体内的花种,你就能感应到嘛?可是我试过很多次,你都没有理我的。” 千年刮了下小漓撅着的嘴巴,说:“我都说了,我在闭关啊,闭关是要封闭五感的,所以……哎呀,我错了,小漓,我对不起你。” “可是,为什么林笙一拍那棵树,你就醒来了……” “原来是在吃醋。”千年笑了,解释道:“其实在她来之前,我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呆在石壁里没出来而已。这下小漓满意了吧,嗯,不生气了哦。” “我才没有生气,哎呀,不要再说这件事了。” “好,小漓不让我说,我就不说。”千年倚着小漓:“真好,好久没有这样晒过太阳了。”千年看着悬崖下被金光笼罩的小村落,忽然问道:“小不点还在吗?” “不在了,前些年,老死的。不过还好,比起以前的那几个,他算是很有福气的,儿孙都来送他了。” 千年“哦”了一声,然后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气氛忽然有些凝重。她故意岔开话题,开口说:“你知道吗,这次闭关原本我还没醒来,因为这手串,她忽然发光了,把我给惊醒了,厉害吧。” 千年随手摸摸手腕上的紫玉手串,这手串流光溢彩,晶莹通透,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只是这手串,通身遍布裂纹,给它的美减了分。在她修成人形时,胡晓便将这手串赠与她,并叮嘱,无论如何都不得取下来。几百年,她一直戴着它,并无异样,直到前阵子,手串忽明忽暗,闪烁着异样光芒,将五感封闭的她惊醒。她原本是打算向胡晓问清的,但谁知这几日,手串又恢复原状,再也没有发出异样光芒,于是询问之事便落下了。 “我看看。”小漓爬过来,拽着她的手仔细看着:“没有啊,它怎么会发光?”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亲和,晒得千年昏昏欲睡,嘟哝一声“真好”后,在小漓身上蹭了蹭寻个舒适的姿势,将手递给好奇宝宝胡小漓,自己就着大石上睡下。 雾,四周都是茫茫白雾。 千年看不清路,只得循着白雾中一丝若有若无的琴声摸索向前。一阵白色光芒闪过,刺得千年下意识捂住眼。 那个好听的琴声越加清晰,千年松开手,白雾消散,千年环视四周惊奇的发现,除了树木森林不如现在茂密,其他与连元山的锦里溪根本就没有一丝差别。而她面前的大树下,正端坐着一个抚琴的白衣乌发男子。抚琴男子时而捂着胸口咳嗽一声,时而和他身后的一名女子温柔的轻声细语。 千年看不清她二人的面目,一股力量牵引她往前去,不小心踩到一段枯木,发出一声响,千年抬头,只见那男子凌厉如刀子一般的眼神射来,眸中燃着熊熊烈火,瞬间点燃了整个锦里溪,紧接着火势蔓延了整个山头,连元山在这片火海中消失殆尽,遍地焦土。满山的烈焰烧的千年喘不过气。 千年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体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小漓抓着她的双肩,一脸担忧的看着千年:“你吓死我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千年,你梦见什么了?怎么会被魇住呢?对了,刚刚你的手镯在闪光。” 千年右手扶额,想起那个梦,她的心就犹如针扎,下意识摇摇头岔开话题:“没事,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吧。” 小漓担忧的看着她,点头道:“也好。” 千年拉起小漓往深林里走。忽又停下来,蹙着眉侧着耳朵在仔细听什么,小漓见此模样就静静地立在一边陪着千年。 忽而听得千年声色清冷:“小漓,我听到了……” “你听到什么了……”小漓正要问千年听到什么,千年却径自迈步顺着年代已久的山间青石小路向深处走去,脚步越走越快,后来都直接飞了起来,小漓发愁的叹口气,跟了上去。 傍晚的连元山有些阴冷,吹得小漓后背直发凉,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强烈的不祥预感让小漓直觉的想要拦住千年,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瞧,她都快跟不上千年衣带生风的步子了,哪里还有精力阻拦。 穿过这个林子踩上青石板山路来到山腰,小漓看到千年定定的站在路口,愣愣的看着前面发呆。随声她的目光看去,小漓吓得跳了起来,妈呀,怎么遇到了一个和尚。 小漓知道,她们遇上了非常糟糕的事。 可她不知道的是,原本今生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在此刻,相遇了。 而他们的相遇,即将掀起翻天覆地的巨变。 正文 第八章 初遇 小漓拉着千年就准备逃跑,使劲一拉,拉不动,再拉一拉,还是没拉动。 小漓败下阵来,只好祭出火红的长鞭,护在千年身前,却被千年推开。正想发作,千年此时却自顾自的开口说话:“我刚刚梦见的,就是他,小漓,就是他,他烧了我们整个连元山,所……” 如果小漓此时是只狐狸,那么她的狐狸毛肯定全部被炸得竖了起来:“什么?他烧了连元山?你不早说,臭和尚,看打!”话未落音,红色的长鞭呼啸着凌厉的风声往哪个白色身影抽了过去,但是,落了空。 千年凝神看着那个瞬间移到别处端坐着就膝抚琴的白袍僧人,面容和梦中之人如此相似,只是这白袍僧人面向儒雅温和,而梦中的白衣人却是凌厉的盛气凌人。 小漓还欲出手,被千年制止:“你不是他的对手,小漓,快躲起来。” “那姐姐你……” “不用管我,你快走,去叫姥姥。” 小漓咬一咬牙,跺跺脚,消失前留下一句话:“姐姐,你撑住,等我搬救兵。” 千年气沉丹田深呼吸,踏前一步,平静问道:“我连元山一向本本分分,不僭越不逾矩,妖族虽多却从不问人间红尘,修为虽高却也从不欺负来往过客,阁下是什么人?今日驾临连元山,所为何事?” 为何,为何会弹这首曲子?口中话语尚未问出口,千年就愣住了。 白袍僧人抬起头,温和平静的目光淡淡扫过千年。 他很平静,千年却不能平静了。她看着眼前的这张脸,总觉得比自己是临摹过上千上万遍,角度温和浓厚的眉,炯亮有神的双眼,唇线分明又有点厚的嘴唇……千年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她没发现,袖袍遮掩下的紫玉手串,也在一闪一闪的发着光。 千年不自觉的向前又走了一步,这白袍僧人似乎沉心于抚琴,并未理千年。 他目光平静,淡淡的余晖洒落在他的白袍上泛出淡淡金色,仿佛误落凡尘的谪仙一般,千年不由得看的痴了。 一曲琴音已了,白袍僧人仍认真的附摩着琴神,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良久,僧人放下琴,抬头望向千年,目光清澈平静,他迈步向前双手合十,声音清清冷冷:“阿弥陀佛,相遇即有缘,施主,贫僧只是路过,并未有其他恶意,还请借过。” 千年见他要走,心里特着急,下意识的就伸手拦住了他,支吾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我是妖,你不抓我吗?”说完她自己也惊呆了,她到底在说什么? 刚刚跑回来小漓听到这句话惊得惊的嘴巴合不上,千年……不会是疯了吧?! 不仅是小漓,那僧人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一下,风轻云淡:“众生平等,万物有灵。任何人都没有随意夺取他人生命的权利,贫僧捉妖不过是收服那些因为贪嗔痴而造作种种恶业的妖,普度他们不再作恶害人。施主虽为妖,通身并没有妖气,反而带有丝丝仙气,想必施主是修身养性所致……” 他笑了,他对自己笑了。千年没听清他说的话,只是一味笑眯眯的看着他。 小漓虽然也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但是还是偷偷地在千年身后轻轻拉了一下衣服,小声说道:“千年,别发呆了,赶快走吧。”想趁机招呼她离开。 奈何千年就是一动不动,小漓转头一看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千年,你平时不是很矜持的吗? 僧人一直被她盯着看,仍是一脸坦然,转身离开。 谁知刚走两步手臂就被那个绿衣女子抓住:“等一下。” 千年见他盯着自己抓住他的手,心下一虚不由的放开,声音弱弱的:“千年,我叫木千年。” “阿弥陀佛。”僧人淡淡看了千年一眼,收拾东西就走了,千年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有点消瘦白色身影。 “诶诶诶,回神了。”小漓没好气的用手在千年眼前晃了晃,语重心长的教育:“真不知道你什么毛病,他是和尚,收妖的。你是什么,你是妖,你不怕被他抓走啊?” “我还挺希望被他抓走的。” “木千年,你什么毛病啊,幸好他不是那种见妖就收的和尚,不然我们整个连元山就被你害惨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姥姥问起来,我要怎么办?我还不被她骂死,一辈子关黑洞里关死。” “好了好了,小漓姐姐,你就别怪我了成吗,我知道错了。”千年将下巴贴在小漓肩上,柔声道歉。 小漓没好气嗔了她一眼,无奈道:“好了好了,回去吧。姥姥不在,不过,幸好,他并没有对连元山下手,不然,我们就惨了。” “还好不在” “你说什么?”小漓恶声恶气反问。 “没什么,小漓姐姐,我们走吧。”千年笑眯眯的挽着小漓的手往回走。 小漓拍开千年的手:“别叫我姐姐,都把我叫老了。” 千年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个东西,她一直认为,感情是没经过培养是不可能会深刻的。就像她和小漓以及连元山里的众妖,哪个不是相处了几百年之后才有的深厚感情。 记得很多年前,千年偶遇一白虎妖,那家伙硬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要将她绑过去做压寨夫人。千年对此嗤之以鼻,或许是她的轻蔑和不屑太过明显,或许是高大威猛的白虎妖的心太脆弱,总之最后白虎妖受不了她一翻再翻的白眼,委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走了。 留下千年在原地感叹“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但是这一刻,她相信了。她相信人与人,哦不,生灵与生灵之间会有这某种特殊的联系,这种联系让两个人在万水千山中能够相遇,只需要一眼,一眼就能让漂浮的心找到可以依靠的彼岸,这就就叫做,看上眼。对!当时那个白虎妖精看见她时就是这么说,当时她还骂他无耻来的,现如今,到觉着他说的一点没错了。 那只白虎妖前前后后来找过她好几次,他说:自从看见你以后,别的女子长得再漂亮,在我看来都不如你的万分之一,谁叫我对你看上眼了呢。 不管你如何拒绝我,我就是会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即使我娘亲叫我跟别的妖精成亲,看着她我会思念你,但想起你又会甜蜜、会痛苦。总之,只有遇上这个人,方知人间种种冷暖,否则,即便长命万岁,也平淡无常。 当时,白虎精那虎背熊腰的模样配上多情惆怅的语调,说着让千年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小漓在一旁笑的不可抑止,千年也是强忍着笑,憋得脸通红。 如今看来,他说的倒是实话,因为今日,千年全遇着了。 只一眼,她,爱上他了。 正文 第九章 下山 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的千年没有注意到旁边小漓的纠结表情。小漓看着旁边这个认识几百年的伙伴,她见过她笑、见过她哭、见过她怒不可遏也见过她欣喜若狂,但从未见过她如此表情,眼睛明明看着前方却像是透过重重森林盯着某个虚空,嘴上说着笑却漫不经心的语不搭调。她以前听山里的栖梧姐姐念过一首诗,叫什么:身似浮云,心如飞絮,说的不就是千年现在这个样子。 回到千狐洞,千年安静的在石桌旁坐下手肘着脑袋发呆,任小漓如何戏谑都不动摇。 “你们两个怎么了?”胡晓拄着藤木拐杖进来。 “没事,嗯,有事。”小漓扶着胡晓坐下。 胡晓:“正经的,到底有事没事?” “就是,”小漓看了发呆的千年一眼,说:“就是有人贪恋别人的美色,坠入爱河了。”小漓一把拍掉千年撑在桌上的手,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胡晓听闻后面露异色,再次确认道:“你说什么?” 小漓带了些情绪,拿眼瞟着千年道:“某些人啊,你自己问她吧。” “到底怎么回事?”胡晓问的语气有些急。 千年愣了愣,连元山的规矩她知道,尴尬的否认道:“姥姥,真的没什么。” 小漓闻言,将茶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摔:“什么没什么,你看上人家了是不是?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后来直接抓手了。我说你啊木千年,平时看你沉稳矜持的像个人间大小姐,怎么一见了那个人,连自己是妖是人都搞不清了。” 破天荒的,小漓第一次对千年发脾气,而千年,竟然也老老实实的认了错。胡晓心里大概有了底,嗔了句小漓:“胡闹!哪有这么对姐姐说话的。” 小漓不服气的“切”了一声。胡晓又转头温和的问:“千年,跟姥姥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千年在小漓不怀好意的注视下低下头:“就是我和小漓遇见了一个人,觉得他有点眼熟,多看了几眼而已。” 小漓手舞足蹈夸张的反驳道:“什么叫多看了一眼?那也叫多看了一眼?哦哈哈,简直要笑死我了,我大牙都要笑掉了,姥姥你不知道,她盯着那个秃驴,那个眼神,简直就像是要从人家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不知道有多热切,姥姥你是没看见,我都不好意思……” 小漓一形容起来没完没了,千年开始是被她嘲讽的涨红了脸,后来渐渐沉下脸色,盯着口沫纷飞的小漓。 见状,胡晓笑哈哈的打断她:“哪有这么形容的,你这孩子,快去后山看看小林笙。” 小漓扭着身子反驳:“我不去,凭什么要我去。” “快去,她今天还没吃东西,给她带点过去。”胡晓吩咐下去,见小漓坐着不动,拿拐杖打她脚:“还不快去。” “去就去,干嘛打人?”小漓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小漓走后,姥姥站起来背对着千年沉默良久,开口问:“如果小漓说的没错,你们今天遇见的那个人,应该是个人类吧?” “姥姥,对不起。”千年低眉顺眼的道歉。 连元山一向禁止妖族下山、与人类相恋通婚。千年一向是非常清楚的,因此低着头,但是胡晓接下来的话,让她惊讶的不敢相信。 胡晓走到洞口看着洞外的夜色,背对着她,神色复杂,沉默许久,道:“千年,你下山吧,去人间四处看看。” 千年惊诧的惊呼叫了起来:“姥姥?” 胡晓回头看着千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道:“你遭遇瓶颈这么多年,一直无法突破,而在这个时候,你遇上了喜欢的人,或许,该是你勘破情关的时候了。千年,你下山去,好好体会人间世相,众生百态,回来的时候,姥姥希望你已经突破瓶颈了。” 胡晓头也不回的消失在洞口,留下千年一人坐着发愣,慢慢的消化着胡晓刚才所说的话。 刚刚,胡晓是开口说,让自己下山?千年手指了指洞口,又指了指自己,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消失的胡晓突然又出现,千年赶紧正襟危坐做好,一本正经的盯着胡晓。 而胡晓也一直盯着千年,哦不,盯着千年手上的手串,再次叮嘱道:“千年,记住!这个手串,能护你平安,一定要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取下它。” 胡晓神情凝重,摸了摸千年手上的紫玉珠串,随后拄着拐杖巍巍颤颤的消失在洞里,空中传来苍老的声音有些微颤:“去吧……” 冰凉如银纱的月光泄了整个山头,孤零零的月亮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沉默俯卧的连元山,连元山锦里溪旁边的那棵古朴桃树上,千年和胡小漓二人分别躺在桃树的两根枝杈上,裙裾随意垂下来,随冰凉的夜风微微摆动。 “刚才姥姥对你说什么了?”小漓把玩着一朵不知名的花,时不时的嗅一下,装作毫不在意,但一直盯着千年的那双眼珠子出卖了小漓的神情。 “姥姥……让我入世。”清丽的声音闪过一丝迟疑,千年抬头,目光穿过繁密的树叶,望向深色的天空,她自己也不相信胡晓会违背连元山的规定,让自己入世。 万年前,妖皇与人皇约定,妖不得去人间祸害人类,人类也不许猎杀妖族。由于约定时间已久,约定对两界约束力远不如从前,因而现在经常会有部分妖类被人间的繁华所吸引,偷偷的跑到人间去,但是最后这些同族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千年就亲眼见过,栖梧姐姐以前多么开朗,偷偷去了一趟人间,被姥姥绑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后山不言不语,完全变了一个人。 “入世?姥姥居然让你入世?”小漓一向很夸张,这次一激动,整个人就跳了起来,在树干上跳来跳去,来表达她此刻的讶异程度。 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小漓活了这么久,就从没见胡晓主动放人下山去的。 千年用袖子挡住震落下来的叶子,带些无奈的语气道:“是的。你没听错。” “那……”遇到这种事,赶紧先撒娇认错,小漓变成一只小狐狸趴在千年肩膀上,用毛茸茸的的小脑袋蹭着千年的脸,一双肉嘟嘟的小爪子胡乱的在千年身上脸上到处按摩,换上一种柔柔弱弱的语气:“那千年姐姐,你可以可以带上小漓漓我一起去啊?千年姐姐,之前,之前是小漓漓不对,小漓漓知道错了,是小漓漓没长眼,对您老发脾气,说胡话,对不起呀,小漓漓错了,千年姐姐,小漓漓真的错了,你一定要带上小漓漓啊。” 语气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千年身体享受着小漓的服务,等小漓按得浑身通畅了,干脆的拒绝道:“不可以。” 见千年拒绝,小漓刚想骂人,但是一看到千年,生生的闭上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脏话,一个狐狸小脑袋装作焉了的可怜样,一双肉爪子拉了拉千年的衣角:“千年姐姐,不要这样子嘛……” 正文 第十章 布衣书生 千年也立马入戏了,她一双手拉住小漓,语重心长的叮嘱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不许惹姥姥生气,不许和林笙吵架,也不许打架,更不许欺负白炀。记住了?” 小漓没好气的瞪了瞪眼:“记住了记住了,啰啰嗦嗦,像个老太婆。” 千年摸摸小漓的狐狸脑袋,笑了:“乖啊,不许调皮。” 小漓见千年心情不错,就顺着往上蹭:“好千年,好姐姐,那你带人家小漓漓去人间好么?好吗好吗?” “又来?”见小漓又提这个话题,千年跳下树枝,来到湖边,就着锦里溪的湖水整理衣物,不再搭理她。 小漓跟扭股糖似的贴上去,将千年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千年,好不好嘛?我从来都没有下过山,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子,哎呀,好千年,就带一次嘛……” 千年静静的看着小漓睁着眼睛说瞎话,没见过人,今下午看见的和尚不是人啊,崖下连元村的村民不是啊,你没见过人。 千年踩在溪谷的湖面上,缓缓沉了下去,果断拒绝:“不行,你知道连元山的规矩的。我带你出去,姥姥还不灭了我。” “诶,你先别走嘛,我还没说完呢。我可以变成一只小狐狸的嘛,不让姥姥看见不就好了。”小漓站在湖边,见千年完全没听自己说,恼羞成怒的一个劲的往湖里砸石子,口中不断念叨:“砸死你,砸死你个小桃花,小桃树,我用力砸死你,一定砸死你。” 水下传来千年的声音:“你再扔,我连东西都不给你带了。” “哼唔~~你就欺负我。”小狐狸耍赖似的仰躺在花丛里撒娇,撒泼打滚,一切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过了许久,小漓偏头看了眼锦里溪,见里面没动静,小漓这次可是彻底的没辙了。 清晨,天才蒙蒙亮,雾色还未散尽,一个绿色身影从连元山的古道上缓缓走下来。 绿野苍茫,白雾蒙蒙,孤身一人在金色的晨曦中消失在连元山脚下的山间小道上。 离开连元山地盘,千年赶紧在附近的一个镇上寻了一间客栈,躲在房里,从袖袋里拿出一颗黑乎乎的丸子,千年嫌弃似的弹在桌上,捏着鼻子说:“咦,出来吧。” 一只小蚂蚁刚从黑乎乎的丸子里刚刚钻出一个脑袋来,就咋呼道:“臭死我了臭死我了,千年你快让开!” 忽然黑丸跟爆炸似的,炸裂的四处都是,千年赶紧伸手挡住脸,再放下时,房间里瞬间多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这个人,不是小漓又是谁。 “木千年,你故意的。把我放在那么臭的黄鼠狼粪便里,还用术法封住,不让我出来透一口气,你就是故意的。”在房间里跺来跺去想甩去一身异味的小漓怒道。 千年没好气道:“我故意?胡小漓,别忘了,你是狐狸,身上一股臊味,几百里外都能闻得见,我不用臭点的东西把你身上的气味盖住,再用术法封住,你以为你能出的来?你当姥姥几千年的修为是捡来的?” 小漓低头细细思量一番,觉得千年说的很有道理,于是立马低头认错道:“千年,对不起啦,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我刚刚不是被臭味熏晕了吗?你不要生我的气哈。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啦,我错了……” 一连串的道歉,让千年气稍微消了点,她嫌弃的推开黏上来的小漓:“你离我远点,臭死了,赶紧去叫小二送水来,洗净你身上的臭味。” 小漓抱着千年不松手,讨好似的问:“那你不生气了哦。” 千年一脸嫌弃:“不生气了不生气了,赶紧去洗洗吧。” 小二送水来时,一开门那表情简直了,心想两个姑娘家,房里怎么臭成这样。 “赶紧把水放进去,看什么看,没见过美若天仙的姑娘家吗?”小漓恶声恶气的,本就被自己一身臭味熏得要死,这又看见小二一直盯着自己打量,心里就更不快了:“快点倒水啊,愣着等我来倒啊?” “水放好了,你洗澡吧,我去外面逛逛。”千年急忙离开这个房间,掩门而去。 小漓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身上太臭了,也就没在意,可是,正当小漓脱了只剩件小衣时,她听得千年传音说道:“对不起,小漓,我就是故意弄那么臭的便便的。” “木!千!!年!!!。”小漓心里在咆哮。 刚刚走到一楼茶堂的千年感觉整栋楼震了震,于是赶紧溜出门,使了个隐身诀,躲了起来,一个人撒欢去了。 回来时,天色已晚,客栈里掌了灯。 千年手上一大堆吃的玩的,本来是打算给小漓带的,但是回到房间,却不见小漓踪影。 千年跑到楼下问客栈小二,客栈小二见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仔细想了想道:“那位小姐在你出去不久后,也出去了,气汹汹的,还对我们发了脾气呢,但是至于去了哪里,那位小姐并未交代。” 千年放下东西,在街上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回到房里有些放心不下,所幸的是,小漓应该没出事,因为小漓身上有她的修炼结出的一颗花种,一旦小漓出事,花种必有所反应,而千年,她自然也能感应到。 就这样等了一天两天三天,在千年所有耐心消失殆尽的时候,她看见小漓了,哦不对,她是听见小漓了。 大老远,千年便听见小漓兴奋的声音,大声喊着叫着:“姐姐,我回来了,姐姐……。” 千年推开窗一看,楼下街道上,小漓活泼的红色身影从人群中穿梭过来,她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回来,一个男人,读书的男人,千年抚了抚额,头有些大。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楼下兴奋的唤声传来,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招呼声:“你快点。” “姐姐,看我带谁来了?”小漓领着一个人急冲冲的破门而入,身后的那个男人被她拉的有些趔趄,差点摔倒,但丝毫不见慌乱。见到千年温和的作揖,千年笑了笑,算作回礼。 小漓一把拽住男子猛地往前一拉,兴奋的介绍道:“哎呀,那么客气干嘛,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姐姐,木千年。” 男子不失礼数恭恭敬敬的对着千年深深的作了一揖:“木姑娘。” “姐姐,这是崔怀信,这几天我就住在他家,他们家好多吃的。”小漓手舞足蹈的动作永远那么夸张。 千年嘴角噙着笑,表情却淡淡的:“家妹顽劣,多日打扰,还望崔公子见谅。”然后将小漓一把拉过来,一记严厉眼神飞过去,意思是,你给我死过来,好好的站着! 小漓见了,撅着嘴将脸瞥向一边,不以为意。 “哪里哪里,小漓姑娘天真可爱不拘小节,崔某……”崔怀信顿了顿,道:“崔某能交到这样一位朋友,甚是欢喜。只是崔某家里都是一些粗粮杂食,这些天让小漓受苦了才是。” “没有没有,很好吃的。”小漓急忙摆手否认道,转眼又见千年沉着脸盯着她看,便又老实乖巧的停下来。 千年拿出一袋银子,递了过去,缓缓道:“小漓多日叨扰贵府,千年心里实属过意不去,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崔公子笑纳。” 崔怀信见她拿出银子递给自己,有些愣住,并不伸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