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楔子 “小艾希，谢谢你帮我完成了《雕刻时光》，也谢谢你给了我生命中最后的陪伴。你一定会遇到那个不让你掉眼泪的人，可惜我看不到了。祝福你……——蓝叶” 手机屏幕上的这几行字在我将要溢出的眼泪中，模糊清晰，清晰模糊……我呼吸困难，握着手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蓝叶，她给我发这样的短信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猛然站起身，在同学们惊诧的目光中冲出了教室，途中还撞飞了许老师手中的《中国电影史略》。 身后传来许老师的一声呵斥：“艾希同学，现在是在上课！你去哪？” 可此时的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蓝叶，可能要出事！ 灼热的阳光在我裸露的皮肤上尽情肆虐，而奔跑中的我却瑟瑟发冷。操场上，摄影系的两个班正在进行篮球对抗赛。一大群女生组成的啦啦队在激情澎湃地呐喊助威。而我却只瞥见她们雀跃的表情，听不见声音。此刻，充斥在我耳中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当我跑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手中的电话再次震动。我的心猛然狂跳——蓝叶，她给我打电话了？ 我踉跄着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慌忙打开手机，可屏幕上出现的名字并不是蓝叶而是云风轻。 “云……云大哥……”我接起电话喊了一声后，便哽咽着说不出话了。 电话那一端传来一个温柔清亮的男声：“怎么了？我家小孩儿，给你送杂志来了，你怎么好像在哭？” “云大哥……蓝叶、蓝叶，她给我发短信……她好像出事……”此时的我已经语无伦次，完全不会完整地表达。 “好了，艾希，我到学校门口了……我看见你了，别着急……别着急……” 我缓缓站起身，看见在学校门口不远处云风轻正从他的那辆黑色奥迪上下来。他看见我，便朝着我的方向跑了过来。 他跑到我面前，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蓝叶……”我扶住云风轻的胳膊让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个支撑点。刚想告诉他蓝叶可能出事了，可目光却越过他清俊的脸庞，聚焦在了马路对面的高层顶端。 我双眼发直，错愕地望着远处，举起颤抖的手，指向斜上方:“蓝、蓝叶……” 没错，我看见蓝叶了。虽然在20层的高楼顶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蓝色的影子。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那个摇摇晃晃的影子就是蓝叶。因为这画面简直跟我拍的《雕刻时光》的结尾一模一样。 蓝叶，她站在楼顶上做什么？难道，她要像电影里一样跳下来？ “蓝叶！”尽管我知道她根本听不见，但我仍用尽浑身力气大喊一声。我听见我的声音都喊破了。 可就在我要跑向那幢高楼的时候，那个蓝色的影子忽然纵身一跃……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注视着远方——《雕刻时光》的最后一个画面，我用一片飘落的叶子象征了跳下的蓝叶。而此刻蓝叶却正像一片蓝色的树叶一样从二十层的高楼上飘落下来。 我的耳畔似乎又响起电影结尾那个低沉男声的轻吟浅唱:“雕刻完这段时光，他就要去远方……” 这一刻，我真希望时间能够倒带，哪怕就回到昨天…… 昨天——我还像只猫一样依偎在蓝叶身边，听着她用暗哑却富有磁性的声音说：“我爱过一个人，他让我流了好多好多眼泪。我决定从明天开始，不再为他流眼泪。” 当时我以为，她是想将那个让她伤心的人彻底从生命中抹去。可现在我才明白，她对爱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只能将生命连同爱情一起埋葬…… 只是，我好想问问她，“那个让你流眼泪的人，是叫尘箫吗？” 正文 第二章 阳光灿烂的日子 回想起去年夏天，那是一段阳光灿烂的日子。经过了艺考的初考、中考、终考，再加上文化课的考试，已经快被烤成鱼干的我终于接到了中影导演系的录取通知书。 中影，中影啊！每年只招10个导演系的学生，而且几乎从不招女生。我觉得一定是幸运之箭射偏了，才会让我这个痴迷电影但却从没受过专业教育，家庭背景又很普通的小女生得到了中影导师的青睐。 我清楚记得报道的那一天。我站在中影的大门口，看着这座向往已久的圣殿几乎要顶礼膜拜。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中影的学生了。 我拖着与我瘦弱身体极不相称的笨重的蓝色行李箱，艰难地走在通往图书馆门口的林荫小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碎影，在我纯白色的T恤衫上闪烁跳跃，一如我此刻雀跃的心情。 图书馆门前就是新生报到的地方。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禁吐了吐舌头。中影可真是俊男美女云集的地方。就连刚来报到的新生一个个也是穿着时尚、光鲜亮丽。我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T恤、牛仔裤和帆布鞋，真是瞬间黯淡了。 “你好，你是导演系的艾希吧？”一个深沉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的自惭形秽。 我转身一看，身后站着的是一位中等身材，戴黑框眼镜，穿着一身黑西装的“中年”男子。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好像是新生的名单。 “老师好！我是艾希。”我慌忙向他行了礼，心想这位应该就是班主任吧。 谁知他竟红了脸，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老师。我和你是一个班的，不过是比你早一天报道，老师让我帮忙而已。” 我惊呆了，心想跟我一个班的，为什么这么少年老成啊?另外，一个学生大热天的还穿着这么笔挺的西装，不热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大方地伸出右手：“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他也笑了，伸出手说：“我叫张远，很高兴认识你！” 后来，我知道这位张远同学一心一意要考中影的导演系。经过了四次的失败后，终于以“屡败屡战”的精神打动了中影的导师们。所以他看起来要比我们这些应届高中毕业生成熟。因为连续五年的报考，他早就在老师中混了脸熟，所以老师干脆就让他帮忙接待新生了。 我在张远的引领下办理了入学手续，又领了住宿的备品，然后就去寝室了。 由于导演系只有我一个女生，我便和三个表演系的女生分在一个寝室。她们听说我是导演系的，马上凑了过来，用近乎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谢亚楠转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亲昵地搂着我瘦弱的肩膀：“艾希，你好厉害啊！谁不知道中影导演系有性别歧视，从来都不招女生的。” 我羞涩地笑笑。 个子很高，梳着马尾辫的李梅眨了眨眼睛说：“艾希，我是不是从现在就得围着你转了。将来大导演可要多提携我啊！” 我被她逗笑了，打趣道：“我一定得想着你，你这么漂亮要是被男导演潜规则了多可惜。” 大家一阵哄笑。 “你们学表演的都这么漂亮啊？跟你们住在一起我都自卑了。”我望着三位大美女，不禁一阵感叹。 长发微卷的气质美女梁诗诗笑着说：“艾希，其实你挺漂亮的，只是不打扮而已。”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头发：“我好像从来没把自己当过女生，连裙子都没穿过呢。” 李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你考上导演系了，原来是导师们没看出你是女生啊！”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我看着我的美女室友们，顿时觉得满室芬芳，赏心悦目…… 正文 第三章 盛夏光年 第一天下课回来，大家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谢亚楠躺在床上极度失望地说：“本以为我们系会有很多帅哥的，可今天上课一看，太、太、太失望了！” 梁诗诗也说：“可不，颜值不高还在其次，关键是太娘了。今天坐我旁边的那个，那香水味没呛死我。你们说一男生居然喷香水！” “那是你没听见坐我后面的那两个说什么。”李梅补充道，“他们竟然在讨论什么牌子的面膜好用，天啊，大男生敷面膜啊！” “艾希，你们系有帅哥吗？”李梅又转过脸问我。 我笑了笑：“你们表演系都没帅哥，我们导演系就更没有了。谁听说过导演系出帅哥的？” 梁诗诗挨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谁说导演系不出帅哥的？昨天我听大四的一个学姐说，她读大一的时候，大四导演系就有个特别帅特别有气质的学长。当时，全校的女生都为他疯狂。可他愣是一个女朋友都没交。” 我想了想说：“按你说的时间推算，这个男生现在已经毕业有几年了，那也应该导过很多作品了吧？可是，现在知名的导演里也没有那么帅的啊？” “听说他毕业就出国了，根本没在国内电影圈里混。”梁诗诗回答道。 李梅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就赶不上好时候呢？真想见见传说中的这个帅哥学长啊。” 我不禁失笑：“拜托，各位美女们，我们是来中影上学的，不是谈恋爱的。” 谢亚楠翻了个身看着我说：“艾希，你没听说过，没在大学谈过恋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吗？” “是吗？”我笑了，“我还真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好不容易考上中影，我得珍惜啊。要谈恋爱就跟我深爱的电影谈吧！” 梁诗诗点点头：“我觉得艾希说的对。像我们学表演的要抓住机会多接些片子，哪怕是拍拍广告也好。争取在大学的时候就有名气，这样将来才好发展。” 谢亚楠也符合道：“对，你看大三的唐静雨不是刚接了一部电影吗？虽然说是个配角，但是和大导演合作的。搞不好还能拿个最佳新人奖呢！” 李梅忽然站了起来：“哎呀哎呀，那我可得赶紧起个艺名。我这名太土了，像村姑似的，真不知道当初我爸妈怎么想的。” 我乐了：“估计你爸妈爱看《红灯记》吧？那里不是有个李铁梅？” 梁诗诗笑得不行了，站起来把头发挽在一起，然后向左侧一甩：“对，就是那个扎个大辫子的李铁梅。” “你们别笑了行吗？”李梅撅起了嘴，“赶紧给我想个艺名，我才不要什么李铁梅呢！”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说：“其实，你只要把梅花的‘梅’改成玫瑰的‘玫’就好了。” 李梅从桌子上拿起一只笔在纸上写下了“李玫”两个字，惊呼道：“果然瞬间高大上了啊！” 她又转过头看着我，“艾希，你可真是个才女，文字功底太强了！我以后就叫玫瑰的‘玫’了！” 我被她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不过提到驾驭文字的能力，我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因为我从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写诗歌、小说，还在杂志上发表过。其实，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我有考虑过编剧的，但后来觉得还是导演更威风一点，所以就选择了导演。 我知道有很多导演都是自己写剧本的，所以我的理想就是做个自编自导的全能型导演。 我的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每天在教室、食堂、寝室做着单调的三点一线运动，周末不是泡在图书馆看电影理论书籍就是在寝室的电脑上看电影碟片。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一样汲取着所有的“水分”。这样的生活让我无比快乐、充实…… 那时我天真地以为我会一直生活在盛夏光年。我会勤勤恳恳的读完大学，我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导演，我会为了挚爱的电影奉献毕生的心血。 可是上帝总是爱和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人开玩笑。他就是喜欢让我们的人生来个急转弯，然后看着我们得措手不及的样子发笑。可当时我并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我还没有遇见那些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人，比如蓝叶、云风轻，当然还有陈子箫…… 正文 第四章 蓝莓之夜 夏天转眼过去了。在我还恋恋不舍的时候，宿舍门前的那棵老杨树已经开始飘落半黄半绿的叶子。 我仍然穿着半袖T恤，固执地认为不换秋装夏天就仍会停留。可是季节不会因为我任性的偏爱就慢下更替的脚步。就像当我推开那扇刷着蓝色油漆有些破旧的门时，不管我是否愿意，我人生中阳光灿烂的夏天就不得不告一段落…… 上完《欧美电影史》已经是下午4点钟，我背着白色的帆布双肩包走出教室。我的计划是先回寝室洗两件衣服，然后去食堂吃饭，接着就去上晚自习。可从后面跑上来的张远打乱了我的按部就班。 “艾希，等一下。”张远仍然穿着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黑色西装，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 “有事吗？”我看着他，但并没有停下脚步，而他也只得随着我继续向前走。 “你现在有时间吗？”张远的脸微微红了起来，眼镜片后闪烁着我看不懂的异样光芒。 我略微一愣，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得实话实说：“我要回寝室洗衣服呢。” 张远挠挠头：“我有事想跟你说，我们去电影小巷的咖啡厅坐坐吧。” 中影的南门对面是一条小巷，里面有几家酒吧和咖啡厅。因为毗邻这座全国闻名的电影学院，所以这里的店铺全部都用电影的名字命名，装潢也颇具文化气息，于是这条小巷就被叫做电影小巷。很多中影的学生都喜欢到这里消遣，于是便吸引了一些星探，后来一些导演和制片人有时也会在这里出没。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这座城市电影人聚集的地方。 我虽然听说过这条小巷，但由于生活太过规律竟从来没去过。我想既然张远有事要跟我说，那么顺便去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电影小巷也好。 我们来到电影小巷中一家叫《蓝莓之夜》的咖啡店。 我坐在用藤条吊起的木椅上，不自觉地悠荡着两只脚。耳边传来NorahJones在《蓝莓之夜》里唱的那首TheStory，慵懒的爵士乐让我的神经彻底放松。而对面的张远反倒显得有些紧张。 张远双手紧紧握着桌上的咖啡杯，仿佛很冷要用它暖手一样。他低头良久，终于开口：“艾希，你想不想谈恋爱？” “啊？”我愣住了，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低着头：“我觉得我这个年纪应该谈次恋爱了。” 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得顺着他的话说：“嗯，你比我大四岁呢，是该谈了。” 他终于抬起了头，但眼神还是飘忽不定：“艾希，我想跟你谈恋爱。” “啊？”我大吃一惊，随即就感觉脸热得发烫。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男生向我表白。虽然这个少年老成的张远怎么看都不像我的另一半，但仍然控制不住脸红心跳。 “你，你喜欢我什么啊？”我羞涩地低下头，心想尽管我没把自己当女生，但没想到还是有点儿魅力的，那么就听听他怎么细数我的优点吧。 谁知张远一开口，我就彻底从自我陶醉中清醒过来。 他放开了咖啡杯，把双手合在一起不自然的搓着，轻声说：“咱们导演系就你一个女生。” 我差点就发作了。你什么意思？好像弄得你挺委屈似的。就我一个女生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你不得不将就呗？就算是这样，你也不用这么诚实吧？ 但我还是忍了下来，心想这人估计是情商不高，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 我想了想说：“你也不一定非要在我们系找啊。表演系那么多漂亮的女生，你怎么不追啊？” 张远叹了口气：“那些美女哪能看得上我啊？” 我真要气疯了——你找我是因为我难看，好追呗？ “我不想跟你谈恋爱!” 我说完迅速跳下吊椅，奔出了咖啡厅。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这条电影小巷中，我看着一家家店铺玻璃窗内形形色色的人，忽然心中涌起一阵惆怅——我人生的第一次被告白，居然是因为我不好看…… “唔……啊……雕刻完这段时光，他就要去远方，直到他最后变成雕像的模样。看到有人经过，会亲吻他的脸庞。或是温柔疲倦地靠在他肩上……” 我耳畔忽然飘过一个低沉男声的低吟浅唱，那忧伤的旋律瞬间为我此刻的心情烘托了气氛。我寻声望去，是我左手边的一家小小的店铺里传出的。 那是家音像店，小小的门面设计得精巧别致。外墙上画着大大的抽象脸谱，很毕加索的风格。那扇半掩着的门刷着浅蓝色的油漆。可能是时间久了，有些地方油漆已经剥落，露着铁锈的颜色。 我抬头看到这家小店的牌匾，那是一块刻意做旧的木板，上面用手写体写着的四个深蓝色的字——雕刻时光。 正文 第五章 蓝色大门 我不知是被歌声还是这家店的装潢吸引，竟鬼使神差地推开那扇蓝色的门走了进去。 这是间狭长的屋子，中间被一个水晶珠帘隔断，看不见里间的样子。而外间的三面墙都摆着高高的书架，上面竖着排列着一张张光碟。 我信手抽出一张，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要租碟片麻烦快一点，还有十分钟就关门了。”一个慵懒却极具磁性的女声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过身看见门口柜台后面的一张藤椅上蜷着一个女子。她穿着藏蓝色的棉布裙子，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在身侧。她边说边站了起来，趿着一双白色的凉拖，缓步走向我。 夕阳金色的余晖透过窗子洒落在她长长的头发上，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看着她我忽然理解了一个词——惊艳。她的皮肤白皙莹润。蝴蝶翅膀般密长的睫毛下，一双潭水般幽深的眼睛流露出淡淡忧伤。她的美简直动人心魄。我竟觉得呼吸困难心跳加速。 中影的各色美女已经够多了，但我敢打赌，寻遍整个学校也找不出这样一个绝色。尤其是她身上那种淡淡忧郁的气质，更显得优雅脱俗。 美女店主轻轻走到我身边，低声说：“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帮你找，这样节省时间。” 我愣了一下，觉得有些尴尬，本来就是进来随便看看的，哪有什么确定目标？但又不好意思耽误人家关门，于是干脆将手中的那张递给了她，“就这个。” 她看了看手中的碟片，微微皱了皱眉：“你确定要看这个？” 说完，她扬起碟片冲我晃了晃。 我这才看到我选的这张碟片的封面是黑白的，上面印着一个圣杯状的图案，仔细看会发现这个图案是由一群蜷缩着的人拼成的，下面赫然写着——索多玛120天。 我当然知道这位美女店主为什么会质疑。这部意大利著名导演帕索里尼指导的电影是一部禁片，里面充斥着强暴、酷刑以及种种变态的行径，要心里承受力非常强的人才敢看。我虽然对电影已到痴迷的程度，但至今也未敢领教这部电影。 可是事已至此，我只有硬着头皮说：“就要这个。” 怕她不相信，我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导演系的，什么电影都要领略一下。” 美女店主稍稍愣了一下，随后轻笑道：“中影导演系也招女生了？” 我心想她对我们学校还挺了解的，连导演系以前不招女生都知道。 她拿着碟片走回柜台，一边在一个本子上记录，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说着话。 “你进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美女店主低着头说，长长的海藻般的头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脸。 我这才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被表白”，于是哀怨地说：“今天有人向我表白了。” 她抬起头，用含着笑意的大眼睛看着我：“哦？这应该高兴啊！” 我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说：“可他说是因为我长得难看，好追。” 她笑了起来，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你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哪里难看了？” “那是因为我们学校美女太多，我一比就被比到太平洋去了。”她记录好就把碟片递给了我，微笑着说：“租金10块钱， 押金20，一周之内还，延期要加钱的。” 我“哦”了一声，刚想要掏钱，却发现柜台上放着一本书， 书名是《雕刻时光》。我知道这是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理论著作， 不由得伸出手想拿来看看。 谁知美女店主竟像护着宝贝似的把书拿走了，并丢给我一 句：“书可不租的。” 我尴尬地缩回了手，拿下双肩包掏出钱递给她。她把那张《索 多玛120天》递给了我。 我把碟片装进双肩包，就转身去推那扇蓝色的门。 这时耳畔又传来她磁性的声音：“导演系的小姑娘，你叫什 么名字？” 我转过头看着她迷雾般的眼睛，微笑着说：“艾希，你呢？” “蓝叶。” 正文 第六章 沉寂的往事 我的漂亮室友李梅，不对，现在应该是李玫，大概是因为我帮她改了个称心如意的名字，所以跟我特别要好，这几天除了上课都跟我形影不离。 但是当强烈要求跟我一起看那张从蓝叶那里租来的《索多玛120天》之后，她就开始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我了。因为不到十分钟她就吐了。而我又硬着头皮坚持了10分钟，跟着也吐了。 我把碟片从光驱中拿了出来，放回了我的双肩包。我决定今天下课就把它还回去，一刻都不能等。仿佛让它物归原主，我脑海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变态画面才会彻底消失。 当我再次走进“雕刻时光”时，蓝叶正在整理碟片。她今天换上了一条红色的薄纱裙子，长长的裙摆在她轻盈地走动中飘逸地抚过白皙修长的腿。 她看见我，嘴角又弯起好看的弧度：“这么快就看完了？” 我从背包中拿出那张碟片，像烫手似的迅速丢给了她，然后结结巴巴地说：“没、没看完。” 蓝叶笑了，蝴蝶翅膀一样漆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我就说你看不了吧。” 说完，她弯下腰从书架的最底层抽出了几张碟片，又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导演系的学生应该看这些的。”她微笑着把碟片递给了我。 我拿过来一看，有特吕弗的《四百下》、奥森威尔斯的《公民凯恩》、梅里爱的《月球旅行记》、格里菲斯的《一个国家的诞生》、马莫利安的《瑞典女王》和罗西里尼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 “这都是我们教科书上提到的电影啊。”我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仔细翻看着。 蓝叶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知道的。” 我有点儿疑惑地看着她：“你也对导演感兴趣？” 她低下头，海藻般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幽幽地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男朋友的。他也是中影导演系的。” “是吗？他是大几的？搞不好我们见过呢！”我听说是“同道中人”马上激动起来，却忽略了她说的“以前”两个字，和她带着丝丝荒凉的语气。 蓝叶抬起头，几缕发丝抚过脸颊。她淡淡笑着说：“小朋友，你刚上大一应该18、9岁吧？我呢，已经24岁了。他还是我上一届的，所以早就毕业了。” 我眨了眨眼睛：“你上一届的？那么说，你也是我们中影的学生?” “嗯，我是学表演的。” 我惊呼道：“对啊，你那么漂亮，一看就是学表演的！以你的姿色一定会成为大明星的！” 我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蓝叶比我大6岁，按年纪来说早毕业了。如果能成为大明星，她就不会在电影小巷开音像店了。 果然蓝叶用深邃的眼神看着我说：“我不是好学生，大三就退学了。至于明星梦，早就不做了。”她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接着她坐在了柜台后面的藤椅上，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盒烟，抽出了一根很细很长的，熟练地点燃了。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那根细细的烟就在她的嘴唇与手指间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我一直不喜欢女人吸烟。可是蓝叶不同，她可以把吸烟变成一件很优雅的事，仿佛那支烟只是为了衬托她的与众不同。 我忽然想起一句很熟悉的话——烟是女人寂寞的道具。蓝叶，她寂寞吗？ 蓝叶见我一直怔怔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然后把烟盒举向我：“你也想来一支？” 我慌忙摆摆手：“不、不，我可不会。” 蓝叶很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一看你啊，就是个乖宝宝。” 我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看见了手中的碟片，马上转移了话题：“呃，这么多，我一下子也看不完。我还是一张一张租吧。” 蓝叶用嘴衔着那支烟，腾出两只手，利落地翻开桌上那个记录的本子，然后用左手夹起烟，又用右手指着本子说：“你看，这种电影根本没人租，所以，你都拿走吧，想看多久都行，不要钱。” 我瞪大眼睛：“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啊？我们好像只见过两次面。” 蓝叶将身体轻轻靠在椅背上，笑着看着我，又漫不经心地吸了几口烟，只是不说话。 我的目光又被桌上的那本《雕刻时光》吸引了，但我知道蓝叶不喜欢别人碰它，于是只能呆呆地看着。 “这么本破书，也不知道哪里好，你们学导演的都拿他当宝贝似的。”蓝叶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拿起那本书递给了我。 我很高兴也很疑惑。高兴的是蓝叶似乎已经把我当朋友了，疑惑的是她为什么忽然就对我这么好？难道就因为我也是导演系的？ 我小心地翻开书，在泛黄的扉页上看见了两个苍劲有力的字——尘箫。 尘箫，我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他是谁？ 正文 第七章 她比烟花寂寞 我心情愉悦地走出“雕刻时光”——我交了个朋友，一个长得很美、气质很特别的朋友。她叫蓝叶…… 周末，我起得很早，就去早市买了几个苹果。这些苹果青里泛红，还粘着一颗颗晶莹的露珠。露珠在微凉晨风的抚摸下化作点点潮湿。我就这样带着早晨的清新去了“雕刻时光”。 我走进门时，蓝叶正在扫地。她见我进来似乎吃了一惊。 “大周末的，你不睡懒觉啊？这么早跑我这来。”她放下扫把迎向了顽皮。 我把苹果举到她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我去了早市，买了些苹果给你。” “小艾希，你还挺有心的。”她接了过去，转身进了里间。 接着我听见一阵“哗哗”的水声，应该是在洗苹果。我猜想里面应该是个厨房，或许还有卧室。 这时，蓝叶从水晶帘的一侧探出了头。晶莹剔透的水晶折射着温暖的阳光，把她的脸映衬得异常动人。 “进来。”她冲我笑了笑，然后缩回了头。水晶帘一阵颤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轻轻拨动还没有停稳的水晶珠串，跟了进去。 我惊诧地发现里面并不是厨房，也不是卧室，而是一间小小的放映室。 一面墙上挂着大大的屏幕布，正对面有个一个小小的放映机。放映机的下面是一个浅棕色的皮沙发，已经有些破旧。沙发的前面放着一张小小的茶几。而我买的苹果已经被洗干净放在茶几上的透明果盘里。 我看见在屋子的一角有一个木质的楼梯，应该是通向上面一层的。我这才明白，刚才听到的水声是从楼上传出来的。 蓝叶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向我招了招手：“小艾希，为了感谢你的苹果，我请你看电影。” 说完，她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摞碟片：“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你挑一张吧。” 我挨着她坐在沙发上，接过碟片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蓝叶看的这些大多是爱情文艺片，有些我看过，有些没有。忽然，我的目光被一个封面吸引了。 封面上是两个女孩儿。一个微笑着，眼神执着而清澈。另一个在她后面微微颔首，有些羞涩的样子。下面写着电影的名字——HilaryAndJackie。 我轻轻抽出这张碟片递给蓝叶：“就看这个吧。” 蓝叶接过碟片，眼神有些飘忽：“你知道吗？它有个很美的中文名字，叫《她比烟花寂寞》。” 说完，她便将碟片放在光驱里。银幕上出现了两个带着相同款式毛线帽子的女孩儿。她们在沙滩上追逐打闹，很欢乐……整个画面是暖暖的色调，像一幅温馨的油画。 我想这一定是一部讲述亲情的温情电影，于是转过头笑着对蓝叶说：“这是两个女孩儿的故事呢，就好像我们俩。” 蓝叶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银幕。而我本就是个电影迷，更马上就投入到电影之中了。 可随着剧情的推进，我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温情电影？绚烂的背后竟然是触目惊心的虚空与流离。流光溢彩在其表，狂热偏执在其里。漫天烟花落尽，便只余蚀骨的寂寞…… 当我看到最后，患了绝症的Jackie如一片风中的树叶般瑟瑟发抖时，我忽然觉得后背发凉。那个封面上眼神清澈，带着稚气的Jackie经历的竟是如此的人生。她如穿上了红舞鞋一般，用死亡追逐荣耀，耗尽所有，曲终人亡。其实，她要的只是爱，却偏偏得不到…… “这电影好压抑。”我喃喃道，转过头看了看蓝叶。 而我却发现蓝叶并没有看银幕，而是抽出一支细长的烟，轻轻点燃。她用迷离的眼神注视着那支烟静静燃烧，任银白色的烟灰丝丝缕缕地掉落，直到最后那一星火光差点灼伤了她的手。 半晌，她才在缭绕的烟雾中幽幽说道：“我就是Jackie，总是不满足，总是一味地要，仿佛全世界都应该是我的，可最后我一无所有。” 正文 第八章 红 从那天开始，我经常会去雕刻时光找蓝叶。她不忙时，我们就窝在里间看电影。 其实，她经常“不忙”的。因为来租碟的人很少。我曾经问过她，靠这一点点微薄的收入怎么度日？她告诉我，其实她会去给一些杂志拍封面、或者接一些广告，这些才是她的主要经济来源。至于“雕刻时光”，她说是呆久了不愿意改变，就一直开下去吧。 提到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情愫。我猜想，她不肯关掉“雕刻时光”，应该是另有隐情。 其实，我觉得蓝叶就是谜一样的女子。关于她我有好多好多疑问，比如她为什么退学？比如她的男朋友哪去了？比如谁是那本书的主人“尘箫”？不过既然她不没有说，我也就没有问。 我频繁地去“雕刻时光”，引起了我的室友们的注意。尤其是那个总喜欢粘着我的李玫。 “艾希，你最近怎么总失踪啊？你都去哪了？”李玫看着刚推开门走进寝室的我，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将双肩包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床边：“哦，我新交了个朋友。我都是跟她在一起。” 谢亚楠刚刚洗完头，正拿着毛巾擦头发，听见我这样说，马上凑了过来：“艾希，你不是谈恋爱了吧。” 我差点笑喷了：“你们瞎想什么呢？我那个朋友是女的。” 梁诗诗乐了：“女的问题就更严重了。艾希你不会是拉拉吧?” 谢亚楠也跟着打趣：“怪不得你都不穿裙子呢。” 虽然我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可是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因为我又想起了张远的“表白”…… 难道我就真那么不女生吗？ “蓝叶，你说我穿裙子好不好看？”周末我又来到雕刻时光，把心里的小别扭向蓝叶倾诉。 蓝叶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轻轻吐了一口烟：“你可以试试啊。” 接着，她站起身拿着一个写着“歇业”两个字的牌子走到门口，把它挂在了外面的门把手上。 “好久没逛街了。小艾希，今天我们逛街去吧。” 说到逛街，我曾经跟李玫她们去逛过一次。三位大美女看见漂亮衣服就兴奋，可我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我觉得大好时光还不如在图书馆看书呢。 可是想到跟蓝叶逛街，我却莫名兴奋起来。有那么一霎那，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取向有问题。没错，我喜欢蓝叶，至于是哪种喜欢我也说不清。因为那时的我也没喜欢过男生，还是处于性别意识比较模糊的状态。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人，才知道自己不仅取向正常，而且爱上了便一发不可收拾…… 蓝叶带我来到一个大商场，很认真地帮我挑选起裙子来。看着她曼妙的身影在一排排各种款式的衣服中穿梭，我忽然有点儿失神——要是有个蓝叶这样漂亮的姐姐该多好啊! 蓝叶忽然将目光锁定了一件红色长款薄纱连衣裙。她把它从衣架上取了下来，又走到我面前，在我身上比了比。 “试试这件吧，我觉得应该不错。”她说着便将裙子塞到我手里。 我却踌躇起来：“这个颜色，太、太鲜艳了吧？” 蓝叶笑了：“你才18!怕什么鲜艳啊？这个年纪就应该像花一样。” 好吧，我在蓝叶的鼓励下，决定做一回祖国的花朵。 我穿着一这条红色的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我不得不佩服蓝叶的眼光——这条裙子设计简洁却很完美地衬托出我的气质，而收拢的腰身也突出了我自己都忽略的线条。我在镜子前转了转，飘逸的裙摆便旋成了一个圈。我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蓝叶眯起眼睛看着镜子中的我，轻轻吐出一口烟：“不错，就这件吧。” 我将裙子换下来后，看了看价签，不禁吐了吐舌头。这么一条裙子居然是四位数的价格。 “嗯，太贵了。”我凑到蓝叶身边低声说，“都够我一个月生活费了。” 蓝叶却像没听见一样，让服务员把裙子包上了。接着，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道：“别担心，我送你。” 我吓了一跳，慌忙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要这么贵重的礼物？” 蓝叶又吐了一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别紧张，我们是等价交换。其实，我是有求于你，你收了我的裙子，就不能拒绝我了。” 我提着装着红裙子的购物袋走出商场，心里却一阵疑惑。蓝叶会有什么事求我呢？或者说，我有什么是可以跟蓝叶等价交换的呢？ 说到那条红裙子，其实买我回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穿。我总觉得那是件不属于我的东西。但是有一天我穿着它去见了一个人。而事实证明，那个人也并不属于我…… 正文 第九章 未完成的电影 我们买完裙子就回到了雕刻时光。 蓝叶从楼上拿下一张光碟，放在电脑的光驱里。我注意到这张光碟没有封面也没有包装，只是用透明的盒子装着。 蓝叶一直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神色有些凝重。 我把注意力也集中在屏幕上。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这是一部蓝叶主演的电影。 “哇，蓝叶你演过电影啊？”我惊叹道。 蓝叶没说话，很专注地看着屏幕。但我似乎又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莫名的情愫。偏偏那时我未经人事，读不出那眼神的含义。但一年以后，我照镜子的时候在自己的眼睛中也发现了同样的神情，我才知道这种情愫应该叫“悲凉”…… 那是一部青春校园片——男主角叫慕言，女主角叫伊昕。他们在白衣飘飘的年纪遭遇了懵懂的初恋，风花雪月、酸酸甜甜…… 蓝叶演得很到位，把青涩的少女情怀诠释得张弛有度。而与蓝叶搭戏的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清澈的眼眸，英挺的鼻子，微微上扬的唇角，笑起来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其实这部电影的情节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清淡如水的校园爱情故事。可是导演的叙事手法却很新颖。色彩、光影运用得也颇有特色。我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位导演很有想法。 可就在我沉浸在电影中的时候，电影却戛然而止。 我意犹未尽，转过头疑惑地看着蓝叶：“怎么没有了？” 蓝叶一惊，蝴蝶翅膀般的长睫毛抖动了一下，似乎才把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来。我这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看电影，而是在出神。 她站起身把碟片从电脑的光驱中拿出来，然后又放回那个透明的盒子里。 “小艾希，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事。”蓝叶将盒子放到我手中。 我一头雾水，瞪着眼睛地看着她。 蓝叶将双手扶在我的肩膀上，夜空般深邃的瞳孔里映出了我的脸。她郑重其事地说：“帮我把它拍完吧。” “我？”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蓝叶，你确定是要让我拍吗？” 蓝叶点点头。 “可是，我刚上学，还没实践过呢。” “那就用这部电影实践。”蓝叶冲我笑了笑。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信任。 我只能点头。 我答应了蓝叶，心情忽然激动起来——我要执导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了。虽然只是续拍一部未完成的电影，但也是很值得高兴的。 不过我的脑海中还是出现了很多个问号，比如：电影的前半部是谁拍的呢？他为什么没有把它拍完呢？蓝叶现在又为什么要完成它？ 我对蓝叶交给我的任务非常重视，回去就开始全心投入到剧本的创作中。 一周之后，我带着剧本来到了雕刻时光。 蓝叶坐在里间的沙发上，非常认真地看完了我的作品。 “小艾希，你写得不错。”蓝叶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不过，这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我一愣，没想到她竟不喜欢这个结局。 “结局不是很好吗？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挠挠头——其实，因为女主角是蓝叶饰演的，所以我很容易就把她当成了真实的蓝叶。因此，我想给电影一个美好的结局，就如同给蓝叶的人生一个美好的结局。 蓝叶低下头，蝴蝶翅膀一样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幽幽说道：“校园里的爱情哪有圆满的结局？”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蓝叶说得有道理。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初恋不懂爱情”吗？都怪我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难怪写不出蓝叶想要的。 于是，我又回去把剧本做了修改。这回的结局是男女主角毕业就分手了。多年以后，再次相遇在人海，但已各自嫁娶，只能感叹“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想这应该是大多数校园恋情的结局吧。 可是蓝叶仍然不满意。我至今记得她当时淡漠疏离的表情…… 她用白皙的手指夹着一根细细的烟，屡屡如丝的烟雾冉冉飘过她有些苍白的脸颊。她眯起眼睛看着我，嘴角扯出一丝淡漠的笑：“小艾希，你眼里的世界真美好。美好得让人嫉妒。” 我疑惑地看着她。 蓝叶狠狠吸了口烟，然后又缓缓将烟吐了出来，接着说：“每个人都曾是单纯美好的。但时间就是一个雕塑家，他会一刀一刀把你雕成他想要的模样。而这雕刻的过程是十分疼痛的。” 我当时真的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似乎是在讲人生，又似乎在解释“雕刻时光”的含义。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她还是不喜欢剧本的结局。 我有点儿沮丧，叹了口气说：“蓝叶，我太笨了，理解不了你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结局吧！” 蓝叶轻笑，眼神依旧淡漠，只轻轻吐出两个字：“惨烈。”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前面那么清新浪漫，后面要变成惨烈？” 蓝叶点点头:“这才是青春。” 虽然我不是很赞同蓝叶的“青春观”，但毕竟这电影是为她拍的，那就一切按她的要求来。我一改之前的甜蜜浪漫、小清新，把结局改成了男主角背弃爱情远走他乡，女主角伤心欲绝跳楼自杀。 我看着改完的剧本，不禁唏嘘——青春难道真的要如此惨烈吗？ 正文 第十章 云的模样 蓝叶看到这一次修改后的剧本时表情很复杂。我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忧伤。或者应该说，当时的我并没有去仔细探究她的感受，而只把注意力放在剧本是否通过上。 蓝叶抬起头看着我，眼里似乎弥漫了一层雾气。我觉得我一定是看错了，因为她的唇边分明噙着笑。 “小艾希，这个结局我喜欢，谢谢你。” 我终于松了口气。 剧本确定下来之后便是下一项工作——确定演员。 女主角不必说，自然是蓝叶了。那些跑龙套的配角也不用担心，我寝室有三个大美女呢。可男主角因为已经拍了一半不能换人，就还得找原来的那位帅哥。我疑心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不能保持清澈的眼眸和阳光般的笑容？ 蓝叶说他是她的大学同学叫云风轻，毕业之后没有当演员，而是创办了一个电影杂志叫《云电影》。 “云电影？”我瞪大了眼睛，“我几乎期期都买的。这个杂志视角很独特，影评写得非常专业。尤其是那个叫云淡风轻的主编，他写的专栏特别有深度。难道他就是你的同学云风轻？” 蓝叶微笑着摸摸我的头：“对，就是他。没想到你还是他的粉丝。” 我高兴了——拍个电影不但可以帮助蓝叶，顺便过了导演瘾，还能见到《云电影》的主编，真是一举三得。 可谁知，我高兴得太早。第二天，蓝叶告诉我云风轻拒绝出演。 “为什么？”我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问蓝叶。 蓝叶低垂着眼，叹了口气：“他说他不喜欢拍电影。” “不喜欢电影为什么要考中影？”我表示十分不理解，“而且他写的影评那么精彩，分明就是深爱电影嘛！” 我当时没搞清楚，云风轻说的是“不喜欢拍电影”，而不是“不喜欢电影”，虽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却相差很远。 蓝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一向是我行我素的，他决定的事一般不会改变。谁让人家是个富二代呢，任性呗！” “富二代？”我对这个词实在没什么好感，而且跟那个文艺范十足的“云淡风轻”主编也实在联系不上。 蓝叶又点点头：“他家是搞投资的。他爸被称为中国的巴菲特。咱们学校那个礼堂就是他爸出钱盖的。所以在学校的时候老师们都不敢管他。” 这么拽？话说那时的我确实有点儿不太正常的仇富心理，听到这些后对云风轻的好感瞬间降到冰点。原来他在我心目中是个热爱电影的文艺青年。可听蓝叶说完，他就变成个高冷霸道的纨绔子弟了。 但这些形象在我见到真正的云风轻之后全部打破…… 第二天下午，我刚好没课。于是我做了一件很冲动的事——去《云电影》杂志社找云风轻。 虽然蓝叶说想说服云风轻很难，但我实在不忍看蓝叶失望的眼神。而且我为写好这个剧本废寝忘食，改了那么多遍，实在不想半途而废。 《云电影》杂志社在一幢高层写字楼里。我在乘电梯的时候想象了一下，在这么高端的杂志社工作的人应该都是“穿Pradad的恶魔”吧。而那个被蓝叶说得那么拽的云风轻大概就是男版的梅丽尔？斯特里普。这么一想，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可实际情形却和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电梯的门在23层打开。我看见对面的墙上贴着一个做成电影胶片状的logo，上面写着艺术体的“云电影”。前台坐着一位身穿黄色蝙蝠衫的年轻女子。她正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涂指甲油。 我微笑着走上前，很有礼貌地点了下头，说：“你好，请问云主编在吗？” 那女子连眼皮都没抬，伸出涂了一半淡绿色马卡龙指甲油的食指，指了指右边说道：“第三个办公室。” 我一愣，难道都不用问有没有预约之类的吗？这主编也太好见了。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到了主编办公室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打电话的声音。那是个很清亮的男声，声音很好听，只是分贝有点儿高。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我轻轻推开门，接着就看见了电影里的那个男子正侧着身子斜坐在办公桌上，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讲电话。 他的相貌跟电影里没什么变化，笑容还是有阳光洗过的味道，让人如沐春风。只是在电影里他都是穿着T恤衫、牛仔裤，一副青涩学生模样。而现在他穿着带暗格子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装裤，气质更成熟了些。 我站在导演的角度检视了一下我的男主角。而与此同时，他也边讲电话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他愣了一下，流露出不认识我的表情，然后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先坐下等。 我坐在沙发上开始酝酿他放下电话后的自我介绍。 十分钟过去了，他还在讲电话…… 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有要放下电话的意思…… 其实作为旁听者的我都已经对电话里说的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得十分清楚，而且对于云主编的指示也领悟得很透彻。 杂志下一期的人物专访本来确定的是A导演。但是A出国了，现临时换成B演员。时间紧任务重，让对方务必抓紧完成。其实不过几句话就表达完的事。可他愣是唠唠叨叨反复强调了好几遍。我开始怀疑对方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