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一章 血染都城亡国恨(一)   “盛世公主,歇息的如何?这场戏,可热闹?”      萧衍推开水云阁紧闭的大门,身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杀气,血腥味太过浓重,竟然将水云阁里浓郁的熏香味都给盖住了。      萧衍一身铠甲站在那里,时值隆冬,呼啸的风从门外哗哗的往里灌,外面一片鲜红,不知是血还是喜庆的红灯笼。      顾长歌坐在梳妆镜前,大红色的喜服比外面满地的鲜血还要刺眼,清丽绝伦的脸上挂着两行泪珠,凤冠倾斜,凌乱不堪。      “如今这个场面你蓄谋了多久?”      她应该伤心的,她的父皇母后,她的父母兄弟,她的家和国都毁在了眼前这个男人手上,她的家国都毁了,唯独她好好的活着,只因这毁灭一切的男人是她丈夫。      一个时辰之前刚刚拜过天地的丈夫!      可是她又不那么伤心,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是她歇斯底里,又能挽回些什么呢?她顾长歌,作为这大秦帝国的盛世公主活的高傲,也要死的尊贵。      “多久?大概是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吧?盛世公主顾长歌?这大齐的盛世怎么说都应该由我来开创啊?”      萧衍一步一步的逼近顾长歌,他手中的长剑,未干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      “难道你?”      顾长歌猛然站起,瞳孔骤然的收缩,难道说?      “没错,我就是十七年前那个葬身火海的齐国太子!你们从我萧家手上夺走的天下,就算改了国号又怎样?这片土地永远是我们萧家的!盛世公主?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还妄想开创太平盛世?”      萧衍是疯狂的,长剑直指顾长歌的咽喉,积攒了十七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爆发!      即使十七年前顾长歌还没有出生,可是那又怎么样?她是大秦的嫡长公主!她就是她萧衍的敌人。      “萧衍,桃花林中初相见,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不对?”      “当然!你以为那么浪漫的场景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萧衍在笑,笑的癫狂而邪恶。      那一刻,顾长歌开始恨自己!是她亲手把这个恶魔带到了皇宫里,亲手将他送到了统领三军的元帅之位上。      “顾长歌,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很后悔?后悔爱上我?顾长歌!其实就是你一手毁了这你父皇一手创立起来的帝国!哈哈。”      尖锐的笑声划过顾长歌的耳膜,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摇摇欲坠的站着,心好像被一把钝刀一刀一刀的凌迟。      她哪里还有资格尊贵的死去?是她一手毁了这大秦的帝业。      “萧衍,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活下去,那就让我死个明白,你是怎么拿到丹凤门的令牌的?”      皇宫正门丹凤门,向来都是由皇帝亲信把手,没有令牌,就算他是三军统帅也别想进来。      “呵呵,天一亮我就要娶你了啊!你的好妹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呢?她怎么会容许你如此轻易的嫁给我呢?”      “是啊,长姐,我那么爱萧衍,怎么可能把他让给你呢?”      一道清丽的女声插了进来,一个蓝色宫装的女子优雅的走了进来,她头上的金步摇,晃的顾长歌眼睛发疼。      “顾子音!你疯了吗?那可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可是大秦的公主?”      “公主?大秦除了你顾长歌还有其他的公主吗?父亲?他有把我看在眼里吗?我母妃病死的时候他有问过一句吗?这大秦帝国除了你这位盛世公主,其他的帝姬都只是笑话,公主?谁把我们当公主?”      顾长歌看着眼前的这个顾子音,心一点一点儿的变凉。      她真的是那个跟在她身后姐姐长,姐姐短的缠着她的顾子音吗?她真的是那个温柔善良到连踩死一朵花都要伤心好久的顾子音吗?      顾长歌突然笑了,眼前这两个人,她最爱的恋人,她最亲的妹妹,此刻都变的让她如此陌生。      原来一直以来最傻的人是她!一直都是她!      “顾长歌,你以为我为什么整天跟在你身边?因为我要让你爱上我的萧衍哥哥啊?只有这样,大秦才会变回大齐,我才不用永远顶着一个公主称号,却要卑微的活。”      “哦!忘了告诉你,我和萧衍哥哥认识可比你早多了,不然他怎么会知道你那天会去桃花源呢?呵呵!”      顾子音掩着嘴笑了,回头温柔的看了一眼萧衍,声音柔情似水,“萧衍哥哥,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把她交给我好不好。”      “不好。”萧衍利索的收剑入鞘。      “为什么嘛?”      “因为我有比让她死更令她痛苦的办法!”      “什么办法?”      顾长歌站在那里,东方天边渐白,而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她这个大秦帝国最尊贵的公主站在这里,等待别人对她的发落。      “秦楚征战多年,如果将大秦的盛世公主作为俘虏送给楚王,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有了楚王的助力,我想大齐的建立一定会稳固很多。”      “你怎么这么会算计,把她当做礼物送给楚王,那么楚王对于我大齐的建立一定会鼎力相助的。”      顾子音温柔的笑,也不顾萧衍身上冰冷的铠甲和未干的血迹,直接依偎到了他的身上。      “这一身嫁衣挺好,不用换了,来人啊,即刻启程将盛世公主送往楚国!”      即刻启程?多么讽刺啊,她顾长歌穿着为这个男人准备的嫁衣,在为这个男人定好的良辰吉日,踏着这个男人造成的血流成河,被这个男人当成礼物送给临国的国君作为——礼物!      顾长歌摇摇晃晃的后退了好几步,凤啸九天的九合屏风前,顾长歌站得直直的。      “萧衍!当日里,齐国为什么灭国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父君残暴无道,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纵然不是我父皇也一定会有人将其取而代之!现如今你血洗皇城,扰乱了百姓的太平日子,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反你的!”      “你能在楚国活下来再说吧!快点把她带走!”      顾子音不耐烦的摆手,让那些人赶紧把碍眼的顾长歌给押出去,听她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多不吉利!      顾子音软绵绵的扑在萧衍的怀里,天知道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多久,顾长歌!她终于赢了那个高傲的公主,现如今,这大秦后宫里的一切都是她的了!      她夺了她的夫君,还夺了她的国,杀了她的父母,把她从一个高傲的变成一个亡国奴,变成一件礼物,这是多么痛快的事情啊!      可是顾子音的笑意却凝固在了脸上。      一只金灿灿的步摇抵在顾长歌的脖子上,她笑得决然而阴冷。      “盘凤云纹金步摇?”      顾子音的眼里在冒火,那只步摇代表着她顾长歌长公主的身份,最纯的金,最好的玉,最巧的工匠,最精的镂刻。      反正最好的东西都是她顾长歌的!顾子音简直嫉妒的发疯,恨的咬牙!      “怎么?想要这金步摇了结了自己,长公主殿下还真是硬气!”      顾子音现在忽然不想让顾长歌死了,她要让她受尽屈辱,践踏掉她所有的尊严,而把她送到敌国的皇宫中去未尝不是最好的办法。      顾长歌站在那里,尖细的钗头刺进皮肤里,鲜红的血液落下,她忽而笑了,“总是要比你硬气,大秦没了,你当你就不是一个亡国之人了吗?”      顾长歌的话深深的戳进顾子音的心里,那是她最大的忌讳。      “闭嘴!”      长鞭带着杀气抽像顾长歌,步摇滑落,她的右脸上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主上,车马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送她启程。”      七月一身黑色劲装,站在萧衍面前异常恭敬。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顾长歌现在的处境,可是血染都城的惨景很快就被新帝登基的喜悦给取代了。      “衍哥哥,你打算什么时候继位啊?”顾子音挽着萧衍的手,站在那里看着水云阁的牌匾被卸下,换上婉音殿的字样。      这个曾经属于顾长歌的地方现在终于是她的了,她再也不用活在任何人的阴影下,她就是嫉妒!嫉妒顾长歌那高贵的身份,嫉妒每个人都宠着她爱着她,嫉妒她可以那么高傲的活着。      所以她要毁了她,也成功的毁了她,她最爱的男人,现在即将成为她顾子音的夫君,她顾子音即将成为这大齐帝国的皇后。      “等太庙那里准备妥当,就可以继位了,两三天后吧。”萧衍看着眼前那熟悉的宫殿着实的有一些心不在焉,“登基大典那天你会被册封为皇贵妃。”      “皇贵妃?你不是说要立我为后的吗?”明明当日里说好的,功成之日,他为皇,她为后!      “你毕竟前朝的公主,想要背上骂名吗?我不会立后让别人压你一头,凤印也会给你!”萧衍向来都知道顾子音想要什么,她的贪婪就是他最可利用的东西。      “萧衍!”顾子音叫住了甩手就要离开的萧衍,“你不会告诉我,你喜欢上顾长歌了吧?”她葱白一样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裙摆,或许她害怕这样的结果吧。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顾长歌她应该已经快到楚国边境了。”萧衍坚信,他是恨顾长歌的,因为她是大秦的嫡长公主。可他也确实不想立皇后,他不想牵着任何一个女人的手,看她身着红衣,踏过红毯。      不管是不是封后,萧衍登基之日,封前朝婉音公主为皇贵妃,加号淑,授凤印,执掌后宫的消息还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秦国……现在应该是齐国大陆。               上卷 第二章 血染都城亡国恨(二)    “呃啊!”虽然已经尽力的忍住,但是热水漫过伤口的疼痛还是让顾长歌忍不住的叫了起来,她被一群嬷嬷扒光了衣服扔进了一个浴池里。   长达半月的舟车劳顿,顾子音特意安排的那些人却是是对她“照顾有加”以至于现在她的身上早就没有了一块完好的皮肉。   忍受着万蚁噬心般的痛楚,顾长歌死死的握着掌心的那块玉佩,那是七月冒着生命危险替她偷出来的,那是她受尽屈辱也要活下去的希望。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一定要忍,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你们都下去吧!”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乍然响起,顾长歌浑身的肌肉瞬间的紧绷,抱着自己的身体,缩在水下。疼痛切骨而来,作为一个未出阁女子的羞辱感喷薄而出。      “盛世公主?”然而那个男子完全不给她逃离的机会,他穿着衣服跳下浴池,抓住她,让她无处可逃,挑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和他对视。      黑色的华服,玉质的发冠,顾长歌大约可以猜到这个男子是谁,那个威名远扬的楚王——凌奕寒。      她咬着嘴不说话,但是她清楚的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滔天的怒火和恨意,他在恨她?为什么?      “呵!”他笑得冰冷,他和她贴的那么近,他身上濡湿的衣物摩擦过她裸露的肌肤,她的胸前没有受伤,那种摩擦带来的羞耻感甚至盖过了背后的伤口因为接触到冰凉的池壁而带来的疼痛。      “你怎么沦落到如此的地步?绝美的容貌没了,高贵了身份没了,你所骄傲的一切都没了,你唯一美好的身体还残破成这样?这份礼物萧衍还真拿得出手?”      他把她逼的紧紧的贴在池壁上,他冰冷的唇瓣擦过她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脸颊,用言语来羞辱她,让她无地自容。      “我只是被送过来的礼物,拿不拿得出手,萧衍说了算,要不要收,你说了算!”顾长歌不知道这个称霸一方的男人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份滔天的恨意,她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他,但是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反抗,不能惹怒这个男人,因为她想要活下去。      然而这样一个近乎于委曲求全的回答还是惹怒了这个男人,他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逼着她和他对视,“失去了一切,连尊严都放下了吗?你曾经傲气呢?就这样甘愿做一件礼物?”      顾长歌承受着眼前这个毫无理由的怒火,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他那份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从何而来,她无从所知。      但是她骨子里的那份傲气被激发了出来,她失去了尊严,她任人宰割,但是不代表她连脾气都没有了,“那我能如何?楚王陛下你告诉我?我能如何?我该如何?”      “这样才是你,不是吗?顾长歌?”      “对!这样才是我,可是我想问楚王陛下!你真的认识我吗?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吗?”长歌被掐住了脖子,说话都快喘不过起来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因为掩盖不住的羞耻感。      “我知道,顾长歌可以帮我大楚的铁骑踏破嘉禾关。”   顾长歌的瞳孔蓦然的收缩,她就说为何萧衍会把她送到楚国来,莫名其妙的送来一个亡国公主?但她现在明白了,或许是凌奕寒开口要的,是他的野心救了她一命。      “咳咳!咳!”凌奕寒甩开顾长歌,往后退了一步,审视着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脖子咳嗽,尽力想要缩进水里掩盖住自己裸露身躯的顾长歌。   她狼狈但是倔强,骨子里有股傲气。      “我对你这副残败的身躯不感兴趣!”凌奕寒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身上的披风扔给顾长歌,让她可以勉强的遮住自己的身体。      “如果不是大秦,那片土地落在你们楚人手上似乎对我而言也是一种报复,但是我一个弱质女流能做什么呢?”   顾长歌的喉咙撕扯的疼痛,但是她的意识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明,她永远都忘不了,萧衍左手牵着她,右手持长剑刺入她父皇胸膛时的模样。      “你是顾氏皇族唯一的幸存者,秦国的内政,军事部署,边疆防御,兵马粮草的调动,我想盛世公主应该都非常清楚吧?”      “还有……”凌奕寒的眼睛里像是已经描绘出了一幅吞并大秦江山的盛世图景,他死死的盯住顾长歌让她无地自容,无处可逃,“你和萧衍四年的相伴,应该很清楚他的为人处世吧?盛世公主在外人看来可一直都是个聪明的女人呢!”      “你想做什么?”她大概已经了解了凌奕寒的意图,她孤身一个女子,已经夺不回大秦了,那么毁了萧衍的大齐也未尝不可!      “帮我归并大秦的土地!”      “好!”长长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手心细嫩的皮肉里,顾长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吐出这样的一个字,秦国不可复,那就让她毁了萧衍的国。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恨她?   顾长歌蜷缩在角落里,裹着一件黑色的披风,湿漉漉的贴在身上,伤口上的痛已经麻木,她浑身狼狈不堪,只有那双星眸依旧明亮。   “从今日起,这里就是你的寝殿了。”      凌奕寒应该是很嫌弃她的,因为扭头就走的动作就好像这里是什么污秽的地方一样。      那道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顾长歌紧绷的肌肉才放松下来,浑身的骨头像是断了一般的散架。      她活下来了……而且还获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顾长歌有些茫然的仰望着屋顶的悬梁雕刻,只留一个头仰面浮在水面上。      她维持那个样子维持了好久,终于有一个嬷嬷以为她淹死了。      “喂!还活着吗?”      …………      没有得到回答,那个嬷嬷有点慌了,皇上可是说了,不能让这个女人出事。      “喂,顾长歌,你没有被淹死吧?”      那个嬷嬷提着裙摆走上浴台,想要去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活着呢!”顾长歌猛的坐起来,黑色的披风划开,裸露的背部上全是狰狞的疤痕,触目惊心。      “哎呦喂,你是不是想吓死我,活着就别装死,死了就拖出去埋了!”      那个嬷嬷啐了一口,她好歹在宫里伺候了十来年的,以往伺候的不是宠妃就是公主,今天却被派来伺候一个亡国之人,真是晦气!天底下谁不知道大秦之所以亡国这个公主功不可没啊。      “我倒还不想死,嬷嬷怕是也不想我死了你还要给我陪葬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半月阶下囚的日子,顾长歌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她从天上的云霞,变成了脚底污泥,任人踩踏。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忍。      秦人尚水崇黑,宫殿布局华而不艳,庄严雄伟,给人以一种心灵上的震撼,让人望而生畏。      可是顾长歌不喜欢,这里太压抑,是皇权,是囚笼,唯独不是家,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      “姑娘,你要不要吃些东西?”      那些嬷嬷们都瞧不起顾长歌,给她换了衣服之后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到晚饭的时候只有一个小丫头颤巍巍的过来。      顾长歌发了整整一下午的呆,这会儿动一下半边身子都麻了,直接从床榻上跌了下去。      “姑娘!”      那个小丫头吓了一跳,赶忙的过来扶,顾长歌艰难的爬起来,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一样。      “我没事。”      顾长歌勉力的支撑着,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个扶着自己的丫头,别说,和七月的眉眼竟然有那么几分相似。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是谁教你的喊我姑娘?”      顾长歌身披荣宠而长大,那些勾心斗角自然惹不到她身上,但是看多了也知道不少,这个女娃娃十有八九是凌奕寒刻意放到她身边来的。      既然他要放,那她就收着好了。      “奴婢叫莫知,今年十四了,这宫里有了封号的称娘娘,没有封号的都称姑娘。”      莫知的眸子很干净,但是看着顾长歌总有一些害怕的样子。      “名字倒是有趣,只是,看你如此伶俐的样子,你上头管事的,怎么会把你分派过来给我的?”      撑着莫知,顾长歌艰难的躺回了踏上,她不止皮开肉绽,怕是骨头也碎成一截一截的了,平时太过养尊处优果然不行,这点折腾都受不了。      “我不够机灵,胆子小,我原本是被分派去服侍舒贵妃的,手抖打碎一个官窑的彩釉的茶盏,然后就……”      莫知垂着头,很是懊恼样子,然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猛然的抬头,“姑娘,我不是说你不好!”      顾长歌看着莫知那副模样,实在是太真实了,都让顾长歌开始怀疑到底是她演的太好了,还是自己想多了。      “我知道,我有些饿了,你给我准备些吃的吧,什么都行,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以后的路怕是很难的了,不知道凌奕寒到底想要怎么做?       上卷 第三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一)   莫知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又怕做错了事情一样,说话也是顾长歌问一句她说一句。问的顾长歌都没有力气说话了,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做冷秋台,旁边就是冷雨殿,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凌奕寒恐怕也是给相当她面子了,才没有直接把她扔到冷宫去。      而且她似乎对宫里的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但是却对舒贵妃很了解,大约因为只服侍过她一个人,还被赶了出来的缘故。      “按你这么说,舒贵妃也不过才入宫不到两年而已,怎么就能如此只手遮天?”      顾长歌整个人都晕沉沉的,饭菜我没吃两口,就觉得恶心到想吐,只能勉强支撑着才能不让自己晕过去。      “那是因为舒贵妃娘家势大啊,舒贵妃的爷爷是当朝右相,执掌全部文官。而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大哥是兵部侍郎,二哥是戍边守将,我听管事的姑姑说,这楚国的江山有一半都是他们舒家的。”      莫知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寒颤,害怕到了极致的样子。      “那楚皇为什么不立她为皇后呢?”      顾长歌是故意这样问的,她半眯着眼睛,看着莫知的表情。      莫知一副很附和也很想不通的样子,“我刚进宫的时候也跟小姐妹讨论过这个问题,可是谁知道呢,盛宠一时,权倾后宫,可是皇上就是不立后。”      因为凌奕寒不敢立,这么强大的娘家背景,一旦立后,这楚国到底是姓凌还是姓舒就真的不好说了。      “或许是皇上还不想立后吧?反正皇后的位置也不过是早晚的,我乏了,你把东西收拾了,我睡一会。”      顾长歌微合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累,身上累,心更累,可她又不大敢睡,总觉得睡着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可是她这眼皮还没闭实诚,莫知就慌慌忙忙的跑回来了,“姑娘,夏公公来了!带了好多人来。”夏公公?顾长歌对于楚宫是一无所知,但是看莫知这么惊慌的样子,觉得开头不小,勉强支撑着自己做了起来。      “顾长歌,接旨!”      来人派头很大,直接闯进了内殿,看着坐在床上脸色苍白半死不活的顾长歌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脸的不屑,圣旨都到了竟然还坐在床上,真以为自己还是公主。      “圣旨到,还不跪下!”顾长歌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她不敬神佛,只跪父母!而如今竟然要像一个阉人下跪!      可是,如今之际,她只能跪,这楚皇宫中怕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欺辱她。      双膝落地,顾长歌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带锈的血腥味蔓延到嘴里,提醒着她需要忍耐!      夏阳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顾长歌,得意的不行,三年前他曾见过顾长歌一面,是在祁山祭祀的时候。      九州大陆的正中间有一座绵延数十里的巨大山脉,被视作连接天地的地方,四大盛国盘踞四方,四国的江河都以祁山为源,所以四国都将其视为神山,每到春耕的时节便要去山麓祭祀。      三年前就是夏阳陪着安侯去的,结果遇到了四处乱窜的顾长歌,那个时候她还是枝头上的凤凰,可不把人放在眼里!害得他差点被安侯给砍了!      果然啊,风水轮流转,这个顾长歌也有落到他手上的时候。      顾长歌自然是不记得这个夏阳的,她都不记得自己三年前还去过祁山。“奉天承运,吾皇诏,曰,盛世公主顾长歌,容颜姣好,聪慧得体,特册为才人,赐号怜,改冷秋台为安琴阁。”      顾长歌挺直着脊背站在跪在那里,怜?安秦?凌奕寒这真是好大的“恩赐”啊!      指甲狠狠的刺进血肉里,顾长歌忍的浑身都发疼。      “还不接旨?”      夏阳看到顾长歌久久没有动静,也有些烦躁,忍不住出言提醒她。      “臣妾接旨。”      顾长歌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扶着自己的膝盖准备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可能是身体太弱的原因,竟然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你是说,陛下去了顾长歌那里?”      染玉殿里暖香阵阵,珠帘纱帐的掩映之后,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慵懒的靠在贵妃榻上把玩着手上的玉串。      那白玉的手串上每个玉珠都圆润光滑,洁白莹亮,一看就是顶级的货色。      “对,顾长歌不过是跪着听了一回圣旨,就晕过去。皇上原本是要到娘娘这来的,然后就去了她那。”      贵妃榻边站着一个桃粉色衣服的丫鬟,垂着头,敛着眉目,看不清神色,不过一个丫鬟竟然穿金戴银的,大约挺受宠的。      “盛世公主一句舟车劳顿万里而来,这千金之躯自然是吃不消的,皇上怜惜她去看看她也是应当的。”      舒萦兮懒洋洋的躺着,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奴婢很是想不明白,她已经是一个亡国公主,也算是萧衍送来的俘虏了,皇上为何还要对她那么好。”      秋颖从来都是沉稳的性子,不是实在想不明白的事情不会问出这么没有分寸的话来。      “亡国公主,也曾是公主,如今到了这里就是皇上的战利品,那么倾国倾城,绝世之姿的战利品,那个男人是会不动心的?”      舒萦兮撵着手上的玉珠,微合着双眼,秋颖以为她乏了,正准备退出去。      “既然皇上喜欢,那就不能亏待了,挑几样好的送过去,一定要仔细了准备,别让人公主看不上眼了。”      “喏!”      秋颖应声而去,待脚步声远去,舒萦兮缓缓睁开双眼。      安秦?凌奕寒有的从来都只是野心而已。盛世公主,这个封号倒是叫人喜欢。      凌奕寒到的时候,顾长歌已经醒过来了,只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不愿意动。      她既然选择活着,就要承受这份屈辱。      “醒着的人,就不要装睡,没有任何意义。”      凌奕寒的声音冰冷的袭来,对于顾长歌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脑海中不自觉的出现他那暗藏着滔天恨意的墨黑双眸。      “有的事情,醒着太累。”      顾长歌艰难的起身,直接在床上跪了下来,“参见皇上。”      凌奕寒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跪在那里却不显得卑微,分明已经狼狈到极致,可脊梁骨仍是挺直的。      “再晕过去,朕就白来这一趟了。”      凌奕寒一撩袍子,直接坐到了一旁的软榻上,顾长歌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就意识到他可能有话要跟她说。      看了一眼规矩的站在自己面前的顾长歌,凌奕寒是有些意外的。满身傲气的公主竟然能这般的“觉悟”真是不简单。      “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顾长歌垂手站在那里,乖巧的很。      凌奕寒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恰好在烛光昏暗的角落里,隐藏着神色还有情绪。      “你估计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好起来?”   “身体的好坏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而且就算要问,陛下也应该去问太医吧?”   初次见面,凌奕寒的性子顾长歌摸不透,连他说话她都听不大懂。   “三月之后,天池回源,朕要看到盛世公主的风姿。”   顾长歌有些茫然的坐在凌奕寒方才做过的地方,三月之后是天池二十年一次的回源?她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明明从半年前就准备着要去见见世面呢。   天池是祁山山顶上的一个大湖,湖面常年冰封,但四国所有江河的源头都是这天池,而天池有一怪相,二十年一回源,湖面解封,仅维持十天左右。   每到这个时候,各国君主都要亲自前往祭天,以求二十年的五谷丰登。   “才人,这是夏阳公公刚遣过来的人。”   顾长歌原本没有封号就是养在宫里的一个闲人,能有人伺候就不错了,所以尚宫局那边就派了个莫知过来,不过她现在有了封号名分,本来该按照后宫的礼仪来。   后宫?顾长歌想想都觉得胆寒,纵然父皇母后那么恩爱,父皇的后宫都没有一天安稳过,后宫那种地方才能养出顾子音那般口蜜腹剑的人吧。   “才人,你在想什么呢?”   见顾长歌发呆,莫知又唤了一声。   “既然有了封号,明天是不是就要去向执掌凤印费舒皇贵妃请安了?”   顾长歌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丫鬟和两个太监,不动声色的细看着莫知递过来的名册。   “当然,不过才人你现在身体状况不好,皇贵妃刚刚才派秋颖姑娘来说才人可以等身体好了再去,皇贵妃还特意送了好些东西过来。”   莫知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那些个东西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皇贵妃果然是出手阔绰啊。   “我大约知晓了,你去发派了他们吧,我要歇着了。”   顾长歌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凌奕寒绝对是个不讲理的专制帝王,他后宫里的这些人也肯定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刚才送来的那四个人也不知道是谁发派过来的眼线,身陷囹圄大约就是形容她现在的状态了吧?   纵然凌奕寒对她不好到极致,在后宫那些女人的眼里恐怕都是另眼相看。   凌奕寒给了她一个容身之地,让她有了一条活路,但是到底能不能活还得看她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活下去。   “婕妤,我们才人已经歇下了。”   莫知的声音突然在外头想起来,顾长歌无奈的摇了摇头,凌奕寒让她在两个月内好起来?恐怕是悬。 上卷 第四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二)   “这才什么时辰啊?而且刚刚皇上才来看过怜才人,怎么着也不带这么快就歇下的吧?”   顾长歌听着那个什么婕妤尖细的说话声,那个不依不饶的样子,怕是今天见不到她不会罢休了吧?   她才第一天入这楚皇宫而已,能不能让她安心的睡一晚上再开始斗?   “可是,我们才人真的已经……”   莫知还是想拦,但是拦不住,那个不知道什么婕妤已经到了内殿的门口,一把推开了房门。   “哟,这不是还没歇下了吗?怎么就不让我进来了?这就是不想见到我啊?”   顾长歌抬眼去看,来的人竟然还不止一个,为首的那个长挑身材,飞眉入鬓的女子大概就是莫知口中的那个婕妤了。   长得确实漂亮,但是眉眼不够柔和,有一种攻击性,说白了就是面相不讨喜,而且现在看来性格大约也是不讨喜的。   “妹妹哪敢,只是我确实是要歇下了,姐姐瞧我这样子,衣衫不齐,发髻不整,怕是冲撞了姐姐。”   顾长歌从榻上下来,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一口一个姐姐喊的可甜了。   “才人,这是琦玉殿的薛婕妤,还有采悦轩的孟采女。”   顾长歌自幼饱读诗书,也顺便把记忆能力给练了出来,不说过目不忘但是也查不到哪里去,莫知先前同她讲了一下后宫的大概,此刻也都能对上。   “你倒是懂事的,果然是一国公主风姿果然不同,怪不得区区一个才人的位份都能得封号。”   薛婕妤走到顾长歌的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起头来。   “果然不愧是名动天下的盛世公主,真真是倾世的容貌,可惜啊!亡国了。”   薛婕妤手上使了劲,捏的顾长歌的下颚骨像是要断了一样,可是却一点都不能反抗,顾长歌只能死死的揪着自己的裙摆。   顾长歌似乎都能听到自己下颚骨断裂的声音,薛婕妤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道。   就在顾长歌以为自己的下巴要被捏掉了的时候,薛婕妤突然狠狠的把她甩开了,后背猛地撞到到榻上,一声闷响就跟打雷一样,莫知听了都觉得疼。   “你真当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一个小小的才人见到本宫竟然敢不大礼?”   顾长歌整个后背就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疼,疼的压根都在打颤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婕妤,我家才人第一次来楚国,不懂这楚国后宫的规矩,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还请婕妤多多包涵。”   莫知想把顾长歌给扶起来,但是顾长歌却双膝落地,直接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大礼。   如果这点屈辱都不能忍下来,那她还妄言什么药复国报仇?   “呵,你瞧瞧,还是你家主子懂事,就算是初来乍到人曾经也是当过公主的人,这后宫难道还能差到哪去?人家怎么能不知道呢?”   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顾长歌,薛英的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一些,不过就是一个亡国奴而已,就是皇上现在给她再多的恩宠又怎么样,翻不起什么大浪了。   “怜姐姐,你也不要怪薛姐姐非要让你行这个大礼,今时不比往日,踏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啊,规矩还是要好好的揣着。”   一直站在后头不说话的孟春妍,这个时候却突然往前一步站在顾长歌面前,大约也想占点便宜吧。   “规矩自然是要揣着,多谢姐姐的提点。”   顾长歌面上带着清浅的笑,合适卑微恭敬的样子,可是心里却是直反胃,这姐姐妹妹喊的实在是太假。   顾长歌模约在地上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薛婕妤就是不让她起来,莫知心疼她,就开口求了一句,结果就被赏了一巴掌,也不敢再开口就在地上陪顾长歌跪着。   “姐姐说了这么许些难道是否觉得口渴?不如让莫知沏杯茶来?”   顾长歌跪的腿都没有知觉了,她脑袋昏昏的沉,感觉天旋地转的,稍有不慎就能晕死过去,只能强行的撑着。   “你这破地方能有什么好茶?不过确实是有些渴了,你这里难道就这一个丫鬟?”   薛婕妤就是故意要为难顾长歌的,她初初入宫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采女,也是住在这冷秋台里,这地方可是偏远外加荒芜,她熬了整整两年才得见天颜,后来还是她哥哥立了军功她才得意步步高升。   可是这个顾长歌呢?不过就是个亡国之人还是个晦气之人能让她活着就不错了,可是皇上竟然给了她一个才人的位份,这都没什么,竟然为了她改了冷秋台的名字,还给她赐了封号?凭什么?   这后宫中就连最得宠的舒皇贵妃都没有得到封号的殊荣,她竟然成了这头一个?叫人怎么能不恨?   “我刚刚被册封,殿里只有两个刚刚发派来的粗实丫头,沏茶这事还真的只能莫知来做。”   莫知知道顾长歌不过是不想让她陪她一起跪着罢了,这才册封的头一天就有人敢来找茬,皇上前脚才走,她后脚就来了,也不知是谁在背后给她撑腰。   莫知一出门就撞上了一身便服的皇上,吓得直接就在石子路上跪下了。   凌奕寒原本也没想着今天会来第三趟,只是这八百里加急的前方军报还真的只能让顾长歌来帮他解决。   “何事如此惊慌?”   凌奕寒向来都是不爱说话的,所以他身边服侍了十年的崔安看到他眉头动了动就知道她生气了。   “启禀陛下,薛婕妤跟孟采女在里面……教才人规矩呢。”   莫知原本是想告状的,但是皇上的性子没人能琢磨的透,而且皇上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才人的样子,所以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规矩?   顾长歌还需要别人来教她规矩?凌奕寒还真是当听了一个笑话一般,直接绕过莫知就进去了。   “赶紧去给皇上沏杯茶来。”   崔安亦步亦趋跟在凌奕寒身后,还不忘给莫知使眼色,皇上今日的心情可是不大妙,这顾长歌一来,怕是要变天了。   “皇上?”   薛英是怎么都没想到皇上会去而复返,这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顾长歌?竟然来了一趟之后隔了一个时辰又来?吓得她连滚带爬的从榻上滚了下来。   “这是在做什么?”   凌奕寒就坐在薛英刚刚做的那个地方,顾长歌就跪在他的脚边,虽然她低着头,但是还是能隐约的看到脸色苍白的跟纸一样。   薛婕妤不说话,她不敢说,要她怎么说?难道说她是故意来找顾长歌麻烦啊?那不是自找苦吃吗?   顾长歌也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她已经没办法说话了,眼前一片漆黑,她能跪在那里勉强不倒下去就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了。   “都哑巴了?”   凌奕寒只是轻轻的呵了一声,薛英和孟春妍就吓得恨不得把头都埋到地底下去,浑身抖的跟筛糠一样。   而顾长歌则是一头的栽了下去,好巧不巧直接摔倒了凌奕寒的膝盖上去。   突然这么一下凌奕寒下意识的就像把膝盖抽出来,但是一看地下是桐木的脚踏,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都给你滚出去!”   凌奕寒不耐烦的低吼了一声,这个女人身子虚的跟神马似,下午看她还有些精神,现在又跟死人没什么区别。   后宫里的这些女人除了争风吃醋还会做什么?净会给他找麻烦。   “顾长歌你敢再晕一次?”   凌奕寒真是有些咬牙切齿了,这个丫头是纸做的吗?身上是有些伤,不过也就那样而已,怎么搞得就跟要死一样。   顾长歌也不想晕啊,但是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那里能受得这样的苦啊?   凌奕寒可不想特意跑这一趟就由这个丫头昏过去结尾,直接拿过桌上那杯凉了的茶水泼到了顾长歌的脸上。       上卷 第五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三)   “咳……”      顾夜琛浑身都是一个激灵,虽然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但是最起码是醒过来了。      艰难的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茶水,擦掉了茶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不知道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顾长歌真的是身体很虚,用一只手撑着榻上的矮几才能让自己勉勉强强的站住,可是她站的很直,毫无血色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得体的微笑。      倔强的有点可笑了,但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顾长歌凌奕寒的心底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原本,面对这样已经走入绝境的人,凌奕寒会毫不犹豫的践踏,让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一天,但是对于顾长歌,他竟然想要看到她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      “坐下,我有话问你。”      凌奕寒一撩袍子就坐下了,黑色的衣角翻飞,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真的很喜欢黑色,也真的很适合黑色,那样阴沉低暗的颜色,在他身上只诠释了两个字,霸气。      顾长歌也不犹豫,皇帝陛下都直接开口让她坐了,那她不坐白不坐。      “看看这个。”      凌奕寒掏出一方白色的绢布扔到顾长歌的面前。      “嘉禾关的边防布局图?”      抖开那块绢布,只一眼顾长歌就知道了这是什么。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个?凌奕寒难道早就密谋要夺取秦国的土地?      “你果然知道。”      凌奕寒的眸色深沉,翻滚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带着杀戮和血腥,天色已经很黑了,烛火爆出了灯花,猛然间一炸,他的脸清晰的展现在顾夜琛面前,让她心惊。      这是一个可怕的男人。      凌奕寒的每一次出现都让顾长歌坚定着这个想法。      “我大秦的边防布局我如何会不得知。”      虽然秦国已经没了,但是将父皇的毕生心血就这样透露给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顾长歌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但是这是她唯一翻身的筹码了。      “虽说萧衍现在建立了全新的政权,但是嘉禾关的布防是当年同我父亲一起打天下的兵法大师孙齐前辈用尽毕生心血所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能叫人有来无回。”      顾长歌这可是一点都没有说谎,秦国在嘉禾关的布防之精巧那是天下皆知的。借助地势,承天时地利之和,外加奇门遁甲的机关,以及巧妙的军阵,擅入嘉禾关的人简直就是自己找死。      “萧衍知道你熟知嘉禾关的布防图吗?”      凌奕寒微眯着眼睛看着顾长歌,这个丫头说话满是底气,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是对嘉禾关很是熟悉,看来以万担重金像萧衍要来这个丫头,不亏。      “他怎么可能知道,嘉禾关是我大秦重地,就连我母后都不曾知晓。”      这或许就是顾长歌应该庆幸的地方,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最爱的就是骑射兵法,所以有一次去父皇书房里偷书的时候不小心翻到了那个被父皇摆在桌子上的布防图。      父皇对她极尽宠爱,发现她偷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仅仅没有责怪她,反而拉着她,给她讲了起来,大约是觉得她听不懂吧,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十二岁。      虽然那个时候她的确是听得懵懂,但是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强行把它记了下来,后来也是一点一点的拆分,最后烂熟于心。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萧衍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喜欢温婉贤淑的女子,说话做事都是慢声细气的最好,所以为了讨他欢心,这些事情他都是毫不知情的,包括顾子音也是一点都不知道。      “只是我不得不问一句,陛下你是如何得来这一份布防图的?还是说你早在我大秦打入了细作,只等待时机便可以一击即中?”      “你,就是时机。”      凌奕寒的眼神就像是黑暗中蓄势待发的豹子,眼睛里充满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嗜血光芒,惊的顾长歌心跳都漏了一拍,猛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真的害怕。      “所以陛下特意来这一趟,是想问我这个布防图是否准备吗?”      凌奕寒是一个可靠的伙伴,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所以顾长歌必须赌上自己所有的聪明才智来揣测他,否则她很有可能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凌奕寒只是给了顾长歌一个眼神。      “这布防图看起来也是十分精巧,不像是造假而来,可是仔细看看就能看出破绽。”      顾长歌把那个绢布摊开在凌奕寒的面前。      “你应该提醒你那个细作,他还有可能已经暴露了。或者你也可以就此将计就计,化明为暗。”      顾长歌的手指再绢布上轻轻的滑动,她的手很白皙手指修长,指甲上点着丹蔻可是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斑驳的有点可怕。      “这图大致画的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在这几个最重要的地方却动了手脚。”      顾长歌很认真的在跟凌奕寒讲解,虽然有种出卖自己的感觉,但是却无可奈何。      凌奕寒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白嫩的皮肤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谁能想到她曾经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定,竟然有一种挥斥方遒的感觉。      “秦国在祁山的北边,如果有人想要入侵秦国,唯一的来路就是嘉禾关,而嘉禾关却有三道通门,如果是楚国的话,要攻打秦国,只能从左边和中间的通门来。      所以这两个地方呗动了手脚,这图上的布兵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实际上……”      顾长歌讲的很认真,而凌奕寒也难得的听得这么认真,生怕漏掉了一个字似的。      崔安来来回回的换了好几拨的茶,可是茶换了又凉,两个人却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围着一块绢布讨论的不可开交。      崔安知道这是大事,所以即便是月上中梢了也不敢出言打扰。      “所以说,如果你们按照这张布防图,贸然进军的话,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      顾长歌可没有危言耸听,现在驻守的将领是章君皓,官拜右骑大将军,他可是出了名的疯,现在的爵位都是他一刀一枪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打仗不怕死是他最大的特点,但是可怕的是他不仅不怕死,而且还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凌奕寒派过去的细作恐怕就是被他给摆了一道。      如果不是因为恰好碰到萧衍闹事,凌奕寒真的照着这份布防图去攻打嘉禾关,那恐怕就真要损失惨重了。      “嘉禾关现在的将领已经不是章君皓了。”      “萧衍竟然换掉了嘉禾关的守将,他疯了吗?”      那么重要的关卡,除了章君皓,顾长歌还真是想不到秦国境内还有什么人可以胜任的。      “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啊。”      凌奕寒听说萧衍换掉了嘉禾关守将的时候只是一声冷笑,萧衍的心计却是够深,要不然也不会把盛世公主和秦皇都骗的团团转,但是要是论到帝王之才,他还真是一块朽木。      紧紧是因为章君皓是先秦皇一手栽培出来的,对他不是很信服,他就直接一道诏书撤了他的军权。      可是将再外,军令有所不受。章君皓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交出兵权,所以现在守着嘉禾关拥兵自重,和萧衍对着干来的。      “不对啊,我当初出嘉禾关的时候嘉禾关的守将还是他呢。”      “那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现在的章君皓可是在嘉禾关当上了土霸王,手上握着将近三十万的重兵,对于萧衍下发的多道诏书都是一概不理的。      萧衍现在皇权不稳,所以是绝对不能内忧外患一起来的,这也算是为何他会那么轻易的把顾长歌给送过来的原因。   “我倒是有个问题来问你,章君皓对你父皇如此忠诚,为何当初你过嘉禾关的时候他没有将你救下来?”   这真是凌奕寒今晚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但是也像是一把刀直接插进了顾长歌的心里。   “他是忠于我的父皇,可是我父皇已经不在了。”   顾长歌死死的扣着身下的软垫,声音难得的发抖。   以前的她或许真的太高高在上了,所以才会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所以才会越发的凄惨。   空气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很显然对于顾长歌的答案,凌奕寒是很不满意的,但是看样子顾长歌并不打算正面的回答这个问题。   崔安察言观色了这么久,此刻自然是知道出来打圆场的。   “皇上,现在已经过了三更了,明日您还要早朝,有什么事情没有解决不如明日再说,今晚就先回龙阙殿歇息吧?”   已经三更了?   凌奕寒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竟然发觉有些淅淅沥沥的声音。   “外头可是下雨了?”   “是,一个时辰之前就下起来了。”只是您和盛世公主谈的太投入了,竟然都没人发觉。   “那既然如此,今夜就不回去了,歇在这儿吧。”   歇在这儿?   顾长歌不可思议的看着凌奕寒,这个意思是要睡在这?开玩笑的吧? 上卷 第六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四)      “皇上,您真的要睡在这里吗?”      顾长歌感觉自己舌头都要打结了,话都不会说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妥协都可以忍,这个真的不行,难道他给她一个名分不是假的吗?做做样子而已。      崔安也是有点被震惊了,可是皇上既然开口,那就是金口玉言。      “才人,皇上今晚就宿在这儿了,天色也不早了,您赶紧服侍着皇上睡下吧,明日早上皇上还要早朝呢。”      “不是……”      顾长歌目瞪口呆的看着崔安小时在门口,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屋子里一下就剩下了顾长歌和凌奕寒两个人,气氛突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顾长歌觉得自己行动的迟缓,僵硬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凌奕寒其实也没什么睡意,看着顾长歌那仿佛天塌下来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刚才那么沉着冷静的模样,突然觉得十分的有趣。      看样子,凌奕寒是不会开口说话了,顾长歌僵硬了好一会儿,觉得再这样僵一下去,可能天就要亮了。      所以硬着头皮,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你真的要睡在这,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      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了,顾长歌连尊称都忘了,直接叫的你。      好在凌奕寒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我们说好的什么?你复述一遍。”      凌奕寒悠哉的坐着,将左手搭在自己的腿上,很是放松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一个帝王该有的端正的样子。      在他饶有兴趣的眼神下,顾长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好像一不小心就已经掉进了他的圈套里。      “你说你给我一个名分,让我可以有一个身份活下去,而我要帮你踏破嘉禾关,从萧衍手上夺取大秦的疆域。”      顾长歌认真的重复,这个交易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甚至还记得凌奕寒当时说话时的表情。      “我兑现了我的承诺吗?”      “嗯……”      顾长歌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他确实是兑现了他的承诺,但是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可是,这难道不就是演戏吗?我以为这个名分,只是空的。”      “空的,你觉得朕后宫的女人都是摆设?”      顾长歌浑身上下都在透露着两个字,尴尬,她虽然和萧衍相恋三年,甚至她都已经披上了嫁衣,可是对于男女之事她一向都是很保守的,和萧衍最大的进展就是拥抱,这么大晚上的和一个男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真是头一回。      “当然不是了,那些人当然不是摆设,可是我可以做一个摆设呀,而且我觉得我应该是一个摆设。”      顾长歌尴尬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凌奕寒把她脸上那些不自在的表情全都靠在眼里,这样才像是一个人的模样,有情绪,从早上第一眼见到她就感觉她空有一具驱壳,少了灵魂,现在看来,灵魂总算是回来了。      “我既然你一个才人的名分,赐了你殿宇楼台,还有封号,你自然就不可能是个摆设。”      凌奕寒说的非常认真的样子,让顾长歌无法反驳,她觉得自己为什么不晕过去呢?这样就不用尴尬了。      再一次陷入寂静,顾长歌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心意已决的凌奕寒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眼神不断的游移之中,不经意的就突然撞上了他的目光,那一瞬间就突然好像背什么东西给击中了一样,顾长歌心里猛然一惊。      那眸子深沉的叫人害怕,里面仿佛是一片汪洋大海,陷进去,就会被溺死。      可是那海面并不平静,墨色黑里,有这几颗零散的星点,他在逗她?      顾长歌突然就没那么尴尬,这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吗?还是在考验她?看看她到底能豁出去到什么程度?      “三更已过,再过俩整茶的功夫就到四更了,皇上,如果再不歇下的话,明日早朝,恐怕就没有精神了。到时候不管今晚皇上到底在这里做了些什么,我都会成为祸国妖姬。到那时,恐怕就会有人来替皇上清君侧了。”      凌奕寒的眼神突然敛住,迸发出冰冷的气息,恰巧烛花爆了一下,惊的顾长歌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那既然这样,就来替朕更衣吧。”      凌奕寒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这种变化非常明显,顾长歌很明显的感受出来了,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凌奕寒站起来,修长的身形被黑色的锦袍修饰的堪称完美,展开的双臂也是彰显着力量。      站在他的背后,顾长歌不由的觉得,后宫中的女人,争夺的向来都是全是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可是这个男人的后宫里,恐怕不乏真正为他倾心的女人吧,毕竟是这么优秀的男人。      就是性子太难以琢磨了一些,有些吓人。      顾长歌的手指有些凉,她安静而乖巧的替凌奕寒褪下身上的衣袍,和后宫中那些女人做的没什么区别。      只是她的手指太凉了一些,透过衣料那冰冷的触感都传到了他的背上。      除完了外袍,凌奕寒直接坐到了床上等着顾长歌来给他拖鞋,可是顾长歌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些活的,以前在秦王宫的时候,她自己也是不用别人服饰拖鞋的,所以她看着坐在那里的凌奕寒以为他就要躺下睡了。      所以转身去熄灭了床边的两盏蜡烛,退出了内殿。      “皇上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呢。”      顾长歌那张好看的脸,在门口两盏微黄的灯火掩映下,对着凌奕寒嫣然一笑,别说,还真有几分病态的美,弱柳扶风般的样子,叫人怜惜。      然而坐在黑暗里的凌奕寒可是一点都不觉得怜惜,除了生气还是生气,这个女人竟然这么不动声色的摆了他一道?      “才人,你怎么出来了?皇上呢?”      崔安一直守在外殿,顾长歌转过了一个夹门就看到他带着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      崔安刚刚看到内殿的灯火突然熄灭掉了,还以为他们两个睡下了,结果一转眼就看到顾长歌出来了,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说惹皇上生气了,把她赶出来了?      “皇上已经睡下了,我今日睡了半下午,现在一点都不困,也睡不着,所以准备出来找点书看看。”      顾长歌笑得很是得体,也笑得很是虚假,什么叫做睡不着,她现在身体状况简直就是查到极致,她恨不得躺在床上睡上个三天三夜才好。      但是她是真的不想和凌奕寒共处一室,同床共枕就更不要想了。      但是她也不能把凌奕寒给赶走,且不说她没有那个本事,再者她根本就不能把她赶走。      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摆设,即使你以为自己是个摆设,但是其他人肯定是不会这么想的。      今天下午薛婕妤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训,她既然已经被封为才人了,那她就是凌奕寒的妃嫔,再加上她特殊的身份,肯定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      而在这后宫中绝对权势的代名词是凌奕寒,所以在这后宫生活,有他的宠爱和没他的宠爱是有很大的区别的,即使这个宠爱是人为创造出来的假象也无所谓。      “崔公公,我第一天入住者安琴阁,这里的人手本来就不太够,而且都不了解皇上的脾气,所以还请崔公公费心,安排两个人来守夜吧。”      “才人不必担心,老奴亲自守着,不过才人,这天气虽然还没有太凉,但是已经过了九月了,晚上的寒气已经很重了,您这身子骨舟车劳顿的原本就不太好,还是别看书劳神了,早早的歇着才能养好。”      崔安是真的很担心顾长歌的身子,从今天晚上的情形来说,顾长歌是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三个月后就是天池回源的日子,从宁安到祁山起码要有一个月的路程,所以最迟两个月之后就要启程。      要是两月之内顾长歌的身子不能好起来,那到时候又是一阵舟车劳顿,顾长歌还不得直接散架了。      “我的身子哪有那么较弱了,想我也是每日骑射之人,只不过是这两天有些亏空了,过两日就好了,不会耽误事的。”      其实顾长歌就是有那么虚,因为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碰过骑射了,出门不是轿子就是马车,以往可都是自己骑马的,萧衍还真是把她祸害惨了的。   顾长歌径自的就走到偏厅去了,那里是一个书房,崔安也不好去劝,只好让莫知赶紧跟过去看看。   “才人,你是不是害羞啊?”   莫知跟进偏厅的时候,恰巧看到顾长歌添了一盏灯,捧着书在看,头发还是散乱着,身上穿着今日一直穿着的那件中衣。   “害羞?你觉得就我这个身子骨他能对我做什么?”   只不过是和他待在一间屋子里都让她不舒服而已。   “才人,我觉得皇上一定很喜欢你,就算您不能侍寝,他还是愿意留在这。”   莫知走到顾长歌的身后去,把刚刚拿来的那件大氅披在顾长歌身上,脸上的笑意充满了憧憬,这次也算是跟着了一个很有前途的主子。    上卷 第七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五)   “你是这样认为的?”“是啊。”      莫知毫不犹豫的回答,她帮顾长歌把大氅系好,又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这样难道不好吗?这样便没有人敢来欺负我们了。”      顾长歌根本就看不下去书,此时她手里拿的那本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今晚凌奕寒宿在她这里的事情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楚皇宫,到底是福是祸还不得而知。      还有凌奕寒手上的布防图,如果章君皓真的佣兵自立,萧衍还真的未必能耐他何。      如今嘉禾关还是在章君皓的手上,他驻守嘉禾关近十年,就算凌奕寒掌握了布防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堆,顾长歌真的是觉得自己脑仁都疼。      “才人,你要是累了,你就去睡吧?”   莫知看着顾长歌神色很是疲惫的样子,脸色也是很不好,也很是担忧。   顾长歌也确实困的要命,掩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可是就算困的要死也要忍住。   “我没事,今日睡了半下午了,我看会书,真要是困了,我会去睡的,你先出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诺!”   莫知还想再劝,但是暂时也猜不准顾长歌的性子,怕她生气,也就退了出去了。   顾长歌看着莫知退出去了,走到门口听了听声音,然后转身就躺倒了贵妃榻上。   “皇上。”   崔安今晚可是被惊了一次又一次,皇上跟顾长歌一样穿着中衣出来,这两个人这是怎么了,都不打算睡了还是怎么样?   “她人呢?”   “说是睡不着,去偏殿看书去了。”   安琴阁其实并不大,也就一个正殿一个内殿,和东西两个很小的侧室,凌奕寒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间亮着灯的偏殿。   走到门前的时候凌奕寒顿了一下,然后就把门给推开了,崔安亦步亦趋的跟着。   果然,气息平缓但是有些虚浮,那丫头把自己裹成一条,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崔安算是知道了,顾长歌这哪是睡不着,就是不想侍寝而已。   凌奕寒两步就走到了顾长歌面前,凌奕寒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顾长歌也是睡得熟,这么大个人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都是一点反应没有。   凌奕寒站了一会之后就转身走了,路过崔安的时候好像轻飘飘的说了什么,可是声音太小,崔安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是让送个暖炉过来。   虽然是蜷缩在一个很小的地方,但是顾长歌累的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一晚上暖暖的也算睡得舒服。   “才人,你醒了啊?”   顾长歌一睁眼就看到莫知的一张大脸给吓得不清。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午时初。”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中午,她现在总算是深刻的认识到了她大伤了元气。   “才人,本来早上是要喝一遍药的,但是我看才人睡得很香,所以就没有叫才人。”   “皇上呢?”   吃不吃药什么的顾长歌都不是很在意,少吃一顿药也不会死,可是竟然没人把她叫起来送凌奕寒离开,难道说他还没走?   “皇上?皇上昨晚出来寻您,看你在这里睡着了,就已经回去了,此时应该是在舒贵妃的宫里准备用午膳了吧?”   ……   昨晚就走了?顾长歌整整的愣了三秒钟,“他昨晚就走了?那你怎么不叫我?”   回床上睡总是比睡在这里舒服啊!!   “因为皇上让我不要叫您。”   莫知也是一脸的呆啊?怎么感觉才人很是气恼的样子呢?   “算了,给我被汤,我要沐浴。”   在楚皇宫的日子算是正式的拉开帷幕了,一定要认真以待。   “皇上,昨晚已经那么晚了,还下了雨,您怎么不宿在安琴阁呢?那大半夜的,冒雨来了我这,也不怕受凉了。”   舒萦兮柔弱无骨一般的靠在凌奕寒的身上,她昨日可真是被吓坏了,守着空窗难以入眠,听着秋颖说皇上在安琴阁已经灭了灯,等到没了盼头才卸了妆容准备睡了。   可是刚刚躺下,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是皇上在来的路上,当时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   “朕来陪你,不好吗?”   凌奕寒放下手上的书,反手握着舒萦兮的柔胰。   指尖上温热的触感传来,舒萦兮只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娇羞的底下了头,声音都不自觉的更加婉转。   “臣妾自然是开心的,皇上臣妾宫里新来的厨子会做好些奇异的小吃都是别具一番风味,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凌奕寒在哪儿,哪儿才有些人气,其他地方都是一股阴气沉沉的样子,还弥漫着无解的怨气。   “这个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哈,皇上睡到半夜换地方了。”   “就是啊,不知道是那个什么新封的怜才人服侍的不好,还是皇上和皇贵妃娘娘的感情太好,昨晚起了惊雷,怕贵妃娘娘睡不着。”   “人家是公主哪里服侍过人啊,都是别人服侍她的。可是别说哈,公主就是有公主的气势,薛婕妤和孟采女都被禁足了。”   顾长歌正坐在窗前梳妆,就听到外头谈笑的声音,这安琴阁是在最偏远的地方,再走一点就到了冷宫了,她倒是不相信这些个妃嫔能闲到来这个鬼地方散步的情致。   “才人,你别听她们乱说,这些人最爱的就是嚼舌根了,我去把窗子关上。”   “关什么,墙角的那一株桂花开的那么好,到今日都还没有败,这花香闻得叫人心里安定,那些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别放在心上不就好了。”   顾长歌以后的路还那么长,要是这些流言蜚语都听不下去那还谈什么复国报仇?   有些不堪入耳的话也要听着,只有这样听着才能更加坚定她的信念,才能让她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放弃。   “才人,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是最好不过,今天天气好,阳光很是明媚,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去去身上的病气,也不走远,离这不远就是百卉阁,听说那里有绿色的菊花。”   绿色的菊花……   顾长歌有一瞬间的走神,当时父皇允了她与萧衍的婚事之时,萧衍兴高采烈的来告诉她,已经在他将军府上新为她造了一间院子,那院子里中了最罕见的绿色的菊花,等她住进去的时候,真是开的最艳的时候。   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莫知看着本来在梳头发的顾长歌的动作忽然停下来了,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呢。   “呃……才人要是不喜欢菊花就不去了,才人还是歇在殿里好好的养病吧。”   “我有什么病,不过是些皮外伤而已,要是整日在屋子里躺着,我才会发霉呢,绿色的菊花很是罕见,不去看一看多可惜啊。”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要过去的,萧衍拉着身着喜服的她,当着她的面把藏在腰间的长剑刺入父皇胸膛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情谊都变成了笑话,当初付出的所有情愫那一刻都变成了仇恨,往后一定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   莫知站在顾长歌的背后替她整理着丝绸一般柔顺的长发,一点都不敢去看镜子里的顾长歌,她那个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就像要把镜子里的自己给撕碎一样。   “不要这个。”   顾长歌手里捻起一支最素净不过的白玉发簪举到莫知的面前。   莫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个镶嵌着翡翠的蝴蝶穿花金步摇,再看看顾长歌手上的那个素净到连花纹都没有雕刻的白玉簪,犹豫了。   “才人,这簪子也太素了吧,这步摇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而且以才人的位份,簪一支金步摇没什么的。”   安琴阁其实很穷的,顾长歌是被萧衍从齐国以一个俘虏的身份送过来的,自己能勉强留着一条命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除了满身的伤痕和一副快要被亏空完的身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过来,所以在安琴阁里除了才人本该有封赏之外真的是一穷二白,还好有皇后娘娘的赏赐才能撑撑场面,要不然就实在是太心酸了。   “我们又不是去比美的,这只金步摇晃的我眼睛疼,而且你觉得我现在这幅快要死的模样配上这明晃晃的金步摇看起来难道不像女鬼吗?”   “呸呸呸!才人别说这么晦气的话啊。”   被顾长歌这么一说,莫知哪里还敢再强求,拿过顾长歌手上的簪子就给她带上了。   那只蝴蝶穿花的步摇的确是好看,非常的好看,但是比起她的那支盘凤云纹就不知道要差到哪里去了。她是顾长歌啊,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会在意这些外在的东西吗?   “哎?你说她听到了没有啊?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兴许是听见了吧?我刚刚还在窗子哪儿看到了一个丫鬟的影子呢?”   安琴阁外头的一颗大槐树下,一帮女人聚集在那里,有主子有丫鬟,就在他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时候,安琴阁的门突然开了。   莫知扶着弱不禁风的顾长歌出来了。 上卷 第八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六)   “这绿菊花长的一点都没有傲霜的气韵。”   刚刚踏出门,顾长歌就来了这么一句,彻底把莫知给说懵了,等她顺着顾长歌的眼神抬头一看,明白了。   淑妃娘娘站在那里,穿着一条淡青色的裙子,上头绣着菊花的纹理,别说,站在树底下还真像一朵绿菊花。   “你说,我是不是该结结实实的行个大礼?”   躲是自己躲不掉了,顾长歌正心里盘算着自己应该走几步路,跪在哪块草皮上膝盖才不会疼。   可是还没等她迈开步子,淑妃娘娘就自己过来了,就好像怕她跑了一样。   顾长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她才刚来就变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以前她很享受那种高高在上,被人瞩目的感觉,但那只是以前,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好好的养伤。   “臣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圣安。”   介于脚底下是石子铺的路,而自己的膝盖还肿的见血,所以顾长歌最终还是选择了屈膝礼。   不知道是这个淑妃比较不计较,还是怕落得和昨天薛婕妤一样的下场,顾长歌并没有被强制的下跪。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啊?”   淑妃第一眼见到顾长歌,就大约明白了,为何皇上那样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子?   如果单说五官的端正,那顾长歌是绝对比不上舒贵妃的,舒贵妃的那张脸就像是画出来的一般,完美的无可挑剔。   可是这个顾长歌却有一种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美,即便她苍白的仿若一个死人,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让人只消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回淑妃娘娘的话,臣妾想着要去百卉阁看看,想是不是能借着花草的灵气去去我身上的病气。”   “那你还是趁早别去了,你身上除了病气,还净是晦气,国都能被你给丧没了,那些花草都怪无辜的,你别祸害他们。”   不知是谁开口说了一句,引得一阵哄堂大笑,就连后头跟着的丫鬟都忍不住低头憋笑。   “好了!”   还是淑妃呵了一声才止住了。   莫知有些担忧的看着顾长歌,亡国之恨应该是她心里最大的伤,现在却被人拿出来这么说,心里铁定的不舒服。   “那刚好把晦气也给去了,免得再伤着了姐姐们。”   顾长歌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反而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让刚才开口说话的那个妃嫔呆住了,这么狠狠的一下打在棉花上了,一点气也没有撒到,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的气闷。   “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过,巧了,我和两位妹妹也是来此处散心的,如若怜妹妹要去百卉阁,不如同行吧?”   虽然这是一个疑问句,但是这种情况下,顾长歌能说一个不字吗?   莫知此时也是很后悔让顾长歌出来散心了,谁知道这些人竟然堵在门口专门等着?这下别说散心了,别委屈出更大的病灶来。   说是百卉阁在安琴阁旁边,但其实还是离着很远的,曲曲折折的也走出了老远去。   “妹妹,姐姐我听闻昨夜皇上只在妹妹处宿了半宿就去了皇贵妃那里,可是妹妹惹皇上生气了?”   顾长歌就知道,铁定是绕不开这个话题去了,不过这个淑妃能坐上妃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此行定然来者不善,但这一言一语就比那些只会挖苦的不知高明到哪里去了。   顾长歌轻轻掩面咳了两声,像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却暗地里掐了一把莫知。   莫知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   莫知一边忙着给顾长歌顺气,一边回了淑妃的话,“回娘娘的话,我家才人身子不大好,各式的药轮着吃,昨日皇上也是怕才人病的睡不下,不放心,所以才过来瞧着,待才人睡着了才离开的。”   莫知这么一说倒是提出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在这楚皇宫里生了病的妃子是不允许侍寝的,可是如此,却又说明了,皇上即便不宿在顾长歌那里,却还要去看看她,还是看着她睡下的,足以见得她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姐姐,我怕是昨夜受了寒气,现在头疼欲裂,怕是不能陪着姐姐去百卉阁看花了,不知姐姐能不能允我先行归去。”   顾长歌的姿态一直都摆放的很低,传说中的盛世公主那娇纵到一把一切放在眼里的性格丝毫看不出来,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儿来。   “娘娘,就这么让她走了?”   林美人愤愤不平的看着顾长歌,一个亡国公主而已,落了难的凤凰都不如鸡的,可她怎么偏偏就能得了皇上的心?   “她现在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薛婕妤昨日让她跪行了一个大礼,就被禁足了一个月,我又怎么敢为难她?”   淑妃自是凌奕寒第一批选秀时就进宫来的,捱了七年才到今天这个地位,与她一同进来的妃子不是死了,就是在冷宫里疯了,还有被贬为宫女的。   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雨她更加懂得小心谨慎的四字真言,一个女人再不济的背景,只要有皇上的宠爱便能在这后宫如鱼得水。   她今天特意来这,不过就是看看这个传闻里的顾长歌,是该拉拢还是旁观罢了。   “你这丫头很机灵啊。”   顾长歌对于莫知的反应很是满意,受寒?她昨夜差点没被热死,怎么会受寒呢?   “才人都这般提醒我了,我要是再不会说,就真的蠢死了。”   莫知也是笑的欢快,顾长歌的肯定让她信心倍增,刚刚顾长歌故意咳嗽了两声就是咳给她听的,出来之前她刚刚跟顾长歌说了这个规矩。   “哎呦喂,娘娘,你可是回来了。”   顾长歌刚刚走到门口,就被眼前的情形给吓了一大跳,崔安带着一帮人忙进忙出的,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而且崔安的这声娘娘,也是让顾长歌心生一种不详的预感,楚国后宫,除了皇后,四妃,九嫔,也就凌奕寒为舒萦兮特设的皇贵妃位可以称娘娘了。   崔安的这声娘娘,从何而来?   “崔公公,你这……”   “恭喜昭媛娘娘,这是皇上的圣旨。”   崔安将一份圣旨交到顾长歌的手上,按理说圣旨是一定要宣读跪迎的,虽说以前顾长歌都是坐着听圣旨的,但是这毕竟不是以前,顾长歌还真不敢就这么接。   崔安自然我是看出了顾长歌的犹豫,“娘娘,无妨的,老奴自然都敢给,娘娘有什么不敢接的?”   崔安满脸的堆笑,把圣旨送到顾长歌的眼前,顾长歌这个时候不接旨反而才显得有些奇怪,所以就应着头皮接下了。   “娘娘,皇上呢,本想着给你搬到一个大一些的殿里去住,但想着这个地方僻静,适合娘娘静养,所以就没动地方。只是给娘娘多派了几个机灵的,也给这殿里多添置了些东西。”   顾长歌边听着崔安说话,边展开了那道圣旨,凌奕寒也是干的出来,直接给她封了个昭媛,这是嫌她还不够树大招风吗?   “多谢崔公公费心了。”   顾长歌本来还想着打赏的,但一想却发觉自己除了腰间的那块玉佩什么都没有,只得作罢。   好在崔安也知道顾长歌现在处境,所以办完了事,急匆匆的就走了,说是凌奕寒那里离不开她。   “娘娘,这样的荣宠,皇上登基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份呢。”   莫知激动的跑进去,也说不出来四周都添置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就是觉得变得富丽堂皇的许多,再不是那个冷清的没有人气儿的小院子了。   “娘娘,你快来看啊,碧色的菊花,这会儿不用去安琴阁了,刚才就是白出去一趟,白讨了那一份闲气。”   “这话,你可别乱说,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编排我呢。你要记得,你现在的一言一行都是要我来负责的。”   “哦……”   莫知真的是被顾长歌训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依旧兴高采烈的。   顾长歌可是没那个心情,她正琢磨着凌奕寒的意图呢,她昨日刚到,还没有侍寝就封了一个才人,这才隔了一晚上就飞升成了九嫔之一。   而且她依旧没有侍寝。   如果是以前便是让她当皇后还得看她乐不乐意,可是现在她却是连一个身家清白的秀女都不如啊。   如果说凌奕寒只是想要她脑子里的东西以及她在秦国的影响力,完全可以把她扔在角落里,她还可以安安稳稳的,一心帮他。   可是现在他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她万分受宠,这完全就是把她给往风口浪尖上去推,让她不得不分心去对付那些嫉妒她的人。   可是……他这么做到底是想干嘛呢?   “莫知,按照惯例,九嫔的宫里当有四个近身,六个粗使,六个内监对不对?”   “没错,怎么了,娘娘?”   莫知还沉浸在喜悦当中,东看看西看看喜不自禁。   “把那些新来的,还有昨天来的,都叫过来,我要训话。”   顾长歌真的是心力憔悴,明明没什么大的动作,却觉得背上腿上那些伤口全都裂开了一样,浑身每个骨头都疼。    上卷 第九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七)   “皇上,盛世公主看起来挺头疼的样子。”   崔安想想顾长歌接旨时候的模样,似乎是很抗拒的。   凌奕寒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书,他毫不怀疑顾长歌的聪慧,所以她肯定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皇上,只是老奴不明白,皇上既然要用顾长歌,那就让她安稳呆着不就好了,这样一来反而叫她树大招风,引来记恨啊。”   “她可是盛世公主啊。”   凌奕寒像是乏了一样,随意的把书一丢,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即便跪在那脊背也挺的笔直的身影。   她若连后宫中的几个女人都解决不了,就未必是个可用之人了。   “参见昭媛娘娘。”   人都到齐了,添上莫知一个,一共十七个人。   第一次见主子,跪拜礼自然是少不了的,顾长歌一眼扫过跪了一地的人。   “起身吧,你们当中,有识字的吗?”   顾长歌坐的端正,不是她不想靠着,而是背上的伤口真的裂开了,疼的她动都不敢动。   “禀娘娘,我们四个都识字。”   “娘娘,奴才和小尚子识字。”   近身的丫鬟和领事的太监识字倒是没什么稀奇的,让顾长歌没有想到的是,其他人都不识字。   “我身子不好,没有心力来管你们,往后做事,要是能自己做主的自然是最好,如若不能请过莫知就好。   我也不求你们做事能有多大的机灵,只要不出错就行。”   顾长歌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目光挨个的搜寻过去,识人不清可让她吃了天大的苦头,这回刚好能多学学。   “好了,莫知,你带他们下去,认认职。”   “喏!”   莫知应声退下,手上攥着一个荷包。   “咳!”莫知往那一站咳了一声,很有那么股装腔作势的模样。   “这是娘娘的赏赐,一人一颗,不多不少,你们都该知道娘娘如今的荣宠正浓,在这后宫里,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皇上的宠爱是真的。”   莫知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手心上,竟是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那珍珠的光泽,便知价值不菲。   顾长歌听着外头的动静,从来最能收买人心的都是钱财,只可惜她现在一无所有,那珍珠还是她刚刚扯了凌奕寒赏赐里的一串珍珠项链。   “你别说,公主就是公主,出手就是阔绰,这一颗珍珠可是值好几十两银子呢。”   莫知站在窗子后头看着那些丫鬟们捡了宝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娘,那可是皇上的赏赐,就那一串,扯了赏给他们多不值当啊。”   莫知倒也不是嫉妒,只是这后宫里谁不知道六尚二十四司皆握在舒贵妃的手上,如今娘娘荣宠正盛,难保舒贵妃不会嫉妒,这些人里头还不知混了多少二心的人呢。   要知道舒贵妃入宫这两年,皇上曾经很是贤妃,杜昭仪等人不是无故死去,就是触怒天颜被扔进冷宫。   虽说娘娘现在如此受宠,她是打心眼里高兴,但是舒贵妃也是不得不防,她可是真真的知道这个舒贵妃有多不好伺候。   “这个给你。”   顾长歌从手上褪下来一个黄金的手钏,递到莫知的手上。   “娘娘,我不是嫉妒的意思……”   “我知道。”   顾长歌强行的把那手钏塞到了莫知的手里,“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在这后宫中,大方一点总是好的,有些人就算是看在金银的脸面上,也不至于做的那么绝,而你是我目前唯一可信之人。”   莫知攥着那手钏,看着顾长歌,差点没掉出眼泪来,“娘娘,莫知一定不会辜负娘娘的信任的。”   “我相信你。”   顾长歌对着镜子把头上的发饰都拆下来,一头秀发散落于背后,身上心上全是累累伤痕,倒是这一头秀发依旧乌黑莹亮。   没人来找事,顾长歌最爱做的事就是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总像是睡不够一样。   大概是人多了的缘故,凌奕寒又专门叫人把这个小小的安琴阁给重新粉饰一下,闹得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娘娘,要不要奴婢去跟他们说,今日先不做了,等明日?”   看到顾长歌第三十八次翻身,莫知终于忍不住了,她也觉得外头太吵了,做个针线活儿都不得安宁。   “不必了,早做完不是早好?”   顾长歌推开被子做起来,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渗出来丝丝桂花的香气,应该是墙角的那棵桂花树。   “门外是那株金桂吧?不是一般到九月上旬就已经开败了?怎么墙外头这一株,一直开到九月下旬还开的这么旺盛。”   何止是旺盛,那香味浓郁的顾长歌闻着都开始有一些头晕的,按理说桂花的香气不应该是淡淡的甘甜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棵桂花树确实很奇怪,不如找一直管着安琴阁扫洒的宛丘来问问吧?”   “宛丘?”   顾长歌回想了一下,确实有个叫宛丘的女孩子,是个粗使的,昨日那批来的,看起来很是娇小的样子,面黄肌瘦的,穿的也是很差。   “是啊,宛丘不知犯了什么错,从半年前起就被安排来这里管着扫洒了,以前这里一直空着,她连饭都吃不饱,瘦瘦小小的,真怕碰一下她就倒了。”   莫知想着就有些后怕,要不是遇见了自家娘娘,她现在恐怕也是跟宛丘一样的下场吧,后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见她去那树下等着,我也过去看看。”   傍晚的时候,风有点凉,天色也不是很好,大约今晚还是要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   风很是冷,吹的龙阙殿外那几株柏树飘摇不定,忽然烛火一闪,窗口处一道黑影迅速的闪过,带来的寒风惊的崔安差点把手上的白玉碗都给扔了。   “哎呦喂,我的皇甫大人哎,你能不能别这么神出鬼没啊?真是把老奴的魂都给吓没了。”   崔安把那一碗羹汤放到凌奕寒的案上,也不知这位爷刚刚与舒贵妃置了什么气,晚饭都没吃,就直接回来了。   “崔公公,我是真没想吓你,只是不知道我这皇表兄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我派去看着一个丫头,虽说上次那事儿是我对不住您,但是您也不至于这么报复我,是不?”   皇甫隼是唯一一个敢跟凌奕寒这么说话的人,也是因为他们是表兄弟,从小关系就好。   “来做什么?”   凌奕寒头也不台,手下写字的频率都没有变,皇甫隼也不知是讨了多少次的没趣儿了,仍旧是不知教训,但是每一次都被冷的没脾气。   “你那个小美人,真是又漂亮又聪明,发现那棵桂花树有问题了,不过我说你啊,废那么大劲儿把她没过来,现在这是想废了她?”   皇甫隼是从来都没有猜中过凌奕寒的心思的,但是这一次还是勉强的察觉到了他对那个顾长歌的不一般,但是这个不一般他也说不出来是好是坏。   反正就是看不懂。   “她要是真被废了,那就是无用之人,要是可用,就不那么容易被弄死。”   皇甫隼很是不解的眨了眨了眼睛,凌奕寒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虽然这样的情况他已经司空见惯了,但是好歹他跑一趟来汇报情况,他总得给个指使呢?   “不是,所以呢?现在要怎么办?”   “你还不回去?要我请你喝杯茶?”   凌奕寒终于抬起了头,把案上的那个白玉碗给端了起来,准备喝两口,看到皇甫隼还站在那里,把碗向他的方向举了一下。   “呃……不不不,不了。”   呵呵,这个时候留下来吃东西,明天他说不定就被发配去看天牢了,真是的,那么小气,不就是抢了一个他一个女人吗?   案上的烛火又闪了一下,殿上归于沉寂,就好像刚刚的那个人影像是幻觉一样。   凌奕寒低头尝了一口那碗羹汤,不错,比他预想的要好。   “娘娘,这桂花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八月中旬开始开花,一直开到现在都还没有开败,这皇宫里就算是百卉阁特意培育的,静心呵护都没有这一株开的好。”   顾长歌站在树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个香味太浓了,浓的有些不正常,似乎在掩盖着什么气味。   “平日里有人特意照顾这棵树吗?”   顾长歌掩着口鼻,细细打量着,站在一旁的宛丘。   “没有,这棵树模约也有一二十年了,因是种在院子里的,所以不必特意去照料。”   “你的母亲是祝巫舞女?”   顾长歌突然这么问,宛丘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但是咬着嘴唇倔强的不说话。   “娘娘问你话呢……”   莫知看到她老是不说话,正准备开口训斥,但是被顾长歌给拦住了。   “诗经陈风有诗名宛丘,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你的名字如此别致,怕是跟这首诗不无关系吧。”   宛丘把两只手缴的紧紧的,眼睛都红了,快要哭出来了。   “又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你若因此受了委屈,我还能替你做主。”             上卷 第十章 一入楚宫深似海(八)   “娘娘,奴婢的母亲确实是祝巫舞女。”      宛丘死死的扯着自己的衣服,就像是憋着一股劲儿一样,不知道在忍耐着什么。      “祝巫舞女,一般都是选择身家清白,容貌秀丽的女子,可入官籍,可你为什么反而以此为耻的样子呢?”      顾长歌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这个气味让她浑身都不舒服,这棵桂花树绝对是有问题。      “我……”      宛丘嗫嚅了几下,可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若是不愿意说,我自然也不好强迫你,只是你为何要隐瞒自己其实识字这件事?”   “娘娘,奴婢怎么敢隐瞒,奴婢真的不识字啊。”   宛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五体投地,很是惶恐的样子。   “你右手无名指上有一个小小的茧,那恐怕是握笔磨出来的吧?”   宛丘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了一眼顾长歌,没想到她竟然观察的这么仔细,心里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会追究你的,你既然说你不会,那就是不会,可是你确定这棵桂花树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顾长歌仰头看着那一树的繁花,开的好不灿烂,香的毫不浓郁。   宛丘跪在那里,犹豫了好久,不知心里经过了几番的天人交战,终于还是开了口。   “这树本来没什么问题,只是半月之前,在这花快要开败了的时候,有人拿着崔公公的令牌来了,说是要看看地里的花草,不久之后将有贵人来住。   他们给这桂花树浇了一桶水,本来要谢了的桂花,第二日却又开起来了,而且一开就开了这么久都没有凋谢。”   那个时候,宛丘其实也是心里疑惑的,但是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心里想着或许是桂花的寓意好,要给新来的贵人添点“贵气”,可是今天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的样子。   “哎,娘娘。”   莫知目瞪口呆的看着顾长歌提起裙摆一脚踏到了还湿着的土上,拦都拦不住。   顾长歌捻了一点靠近树根地方的泥土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可能是昨天晚上下了雨的缘故,很浓郁的泥土的味道,但是还是能依稀的闻道一些酸酸的气味。   顾长歌瞬间后背发凉,她果然还是太过轻易的就相信了别人吗?   那样惨痛的教训还没有让她尝到苦头,还真是有够蠢的。   “龙阙殿在什么方向。”   “在正南方,娘娘,怎么了吗?”   “你认识吗?”   顾长歌忽然转过身来,那个眼神看的莫知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认识,娘娘你这是有什么急事要去找皇上。”   “带路。”   莫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接触到顾长歌那个眼神之后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也只好乖乖的带路。   “这是怎么了啊?”   顾长歌走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一个小丫头,抓住宛丘就问。   “我也不知道,娘娘就问了这棵树为什么会开的这么旺盛,然后就走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知带着顾长歌往龙阙殿的方向去,天色很不好,一阵风来就要下雨的样子。   “哎呦,这不是昭媛娘娘吗?可是有什么事来找皇上啊?”   夏阳守在龙阙殿的门口,看到顾长歌过来,赶忙满脸推笑的迎了上去。   虽然他还是很不待见顾长歌,但是顾长歌得宠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得罪的,不仅不能得罪,而且还得好好的伺候着才可以。   “我要见楚皇陛下。”   夏阳听顾长歌这说话的语气不对,眼珠子提溜了一转,就进去通报了。   顾长歌看着这巍峨的宫殿,满心的苍凉,命运无常原来就是样子,她一手造就的悲剧,一定要她用性命来偿吗?   她怎么甘心?   “娘娘,皇上请您进去。”   夏阳还算是给顾长歌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若是这个时候凌奕寒不愿意见她,那才是最糟糕的结果。   “哎,皇上只许娘娘一个人进去。”   夏阳拦住了准备跟着顾长歌一起进的莫知,莫知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进不去龙阙殿的,但是她是真的很担心顾长歌,她的样子很不对劲。   “昭媛娘娘。”   看到顾长歌进来,在旁边伺候的崔安远远的就行了礼,但是顾长歌就像没有看见一样,她盯着那个依旧穿着一身黑衣,坐在案前奋笔疾书的样子。   说真的,这个男人生的就是一副帝王的模样,即便是这样低着头看不清眉目也散发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所以人人都说,帝王一言九鼎,但其实最是帝王不守信。   “凌奕寒,何必呢,若是想杀我,怎样不可以,反正一个亡国公主,死了,也没什么人会关注。何必要用那么复杂的方式,有意思吗?”   虽然对于药理,顾长歌不是很了解,但是多少还是跟着师父学了一些的,所以对一些罕见的药物很熟悉。   那桂花树下被人洒上了一种叫做沁血的东西,这玩意可以被植物的根系吸收,也可以融入人的血脉中,虚耗元气。   那棵桂花树会开的那么好是元气全被提到了表面了,繁华一段时日之后就会彻底枯死。   而对于人来说,一开始会特别的嗜睡,睡过一段时间之后就像是重新一遍一样精力旺盛,但是旺盛不了几日就会不断的虚弱,直到死去。   而因为这种东西只能通过融进血液里,所以安琴阁里其他的人没事,只有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的她才会被影响。   “我从未想过要让你死。”   凌奕寒放下笔,拿起自己刚刚写好的那张纸,交到了崔安的手上。   崔安很识相的捧着那张纸出去了,偌大的龙阙殿里一下子就剩下顾长歌和凌奕寒两个人。   “那是为何,一滴沁血已是难得,你竟拿沁血去浇树,楚皇果然是阔绰啊。”   顾长歌冷笑的看着凌奕寒,那张英俊而冷漠的脸下藏得竟然全是虚伪。   不过他办事还真是不留把柄啊,明着给她无上的荣宠,让天下人有目共睹,所以最后即使她死在这里恐怕也是不堪打击,忧虑而死吧?   多么完美的伪装,恐怕不是她如今多了心眼,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竟然知道沁血,不愧是盛世公主。”   凌奕寒从座位上站起来,黑色的袍子衬得他整个人有点阴森,他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顾长歌面前三步处定住。   顾长歌狠狠的瞪着凌奕寒,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为什么还要那么轻易的选择相信他?还那么轻易的把布防图的事情说出去,她真的是蠢的可以!   “顾长歌,孤真的很想要你的命的。”   又来了,顾长歌又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浓浓翻滚的恨意,但是却一闪而过,让顾长歌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你不是正在让我死吗?咳……如此大剂量的沁血,不出半月,我怕就是要一命呜呼了吧?”   “盛世公主是那么容易被人害死的吗?”   凌奕寒说着,突然伸手来取顾长歌的咽喉,顾长歌反应也是快,侧身一避就让开了。   整整三年了,顾长歌都没有活动过筋骨了,凌奕寒突然这么一下,把顾长歌骨子里压抑了许久的野性都给激发出来了。   顾长歌的眼色突然变狠,借着刚才躲闪的势头,向后一转就到了凌奕寒的侧面,直取他的眼睛。   这样诡异的招式,凌奕寒还真是从未见过,被逼的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但是顾长歌毕竟三年都没有练过了,而且还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状态下,凌奕寒让了他一只手,十几招之后还是落败了。   被凌奕寒从背后死死的扣住,纤细的脖子也落入了凌奕寒的魔抓中。   “这个样子,难道不才是盛世公主该有的样子嘛?擅闯龙阙殿,刺杀孤,放肆张扬到狂妄,敢为天下之不敢为。”   凌奕寒贴着顾长歌的耳朵说话,顾长歌本来还奋力的想要挣脱,但是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彻底的呆住了。   盛世公主该有的样子?她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放肆张扬到狂妄,敢为天下之不敢为?   凌奕寒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她的脑袋里,有些被遗忘的事情全部都涌现出来。   她记得,在她十二岁的生辰的时候,父皇曾经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说,“孤这个女儿啊,就没有什么是能难得倒她的,她若是生了个男儿身,那定然是可以君临天下的。”   她曾经都聪慧呢?曾经的骄傲呢?都在遇见萧衍之后彻底的被磨灭殆尽了吗?   要活下去难道不是要靠自己吗?   她似乎真的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了,她变得怯懦了,明明整日里想着要活下去,想着要报仇,潜意识里却是在逃避的,甚至毫无原则的想要依附凌奕寒。   真不是顾长歌会做的事,她明明喜欢把所有的一切都握在自己手上,难道都忘了吗?   “如果一棵桂花树的诡计你都不能识破,我怕就真的不该留着你了。”   凌奕寒的声音还没有消散,脖子上突然一疼,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