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楔子 恍然如梦   杏子梢头香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   关不住的春色,透出墙的杏花,江南的春色最是迤逦。   高高的围墙外必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过不了几日,这梨花也就闲不住了。   沁月泛白的唇角微启,她软软的坐在老旧的木制轮椅上,斜靠着门扉,抬眼便看见一枝粉粉嫩嫩透出墙来的杏花。   春风拂过,湿潮的气息迎面扑来,她轻轻的合上了眼。   春色正好,阳光正灿,微风拂面,这一日,她熬了许久了,也盼了许久。   花一样的年纪,本该恣意的笑,放肆的哭,和一般大的姑娘们说些京城街坊零碎的琐事。   可是这些离她太远了。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只是她还有个盼头,硬生生的让她撑过了这许多刺骨的冬日。   木门咯吱咯吱的,开的很轻,而后又随即传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关的也很轻。   叮铃叮铃,银铃一般的声音由小及大,一个丫鬟模样的懵懂少女向着沁月的方向走去。   那丫鬟走的近了,斜眼一看躺着的少女,便噗的笑出了声。   “姐姐,厚喜可是知道姐姐没有睡着的!”   沁月微微的眯着眼,并不打算睁开,苍白的唇角因为喜悦染上了微微的淡粉色。   小姐是极开心,她自然是明白的。她用粗糙的小手狠狠的按住眼眶,拼命抑制住汹涌而来的泪花,哽咽着,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沁月的脸。   小姐这许些年,真心高兴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那东夷国早些年养在苏府的质子来时,便是这次了。   “姐姐终于熬出头了......既然及了笄,这萧七皇子的赐婚也就要到了。”   沁月的脸颊刷的粉了,继而红了个通透。她赶忙抬起手,遮住了额头,顺便也挡住了眼睛。只是眼神透过指缝,又看见了这探出墙来的杏花,心情莫名的大好。   “姐姐,这信还要不要了!昨晚念叨了一宿,早晨没睁眼就催着,这会子终于拿来了,姐姐却忙着害羞了。”厚喜叨咕着,把信轻轻的放在了沁月的胸口上。   “金山银山毫不足惜,这封信呀,姐姐看的比命还重。跟了姐姐十几年,厚喜自然是知道的。姐姐如今这苦日子也熬到了头,厚喜着实是高兴的。只是到了七皇子府里,可得先好好治一治这些年悉数落下的病根。”   是啊,她的这些病也确实该好好的医医了。这一晃便已是八年了,沁月想着。   上好的徽墨才配得上这绝佳的字体,清逸俊秀的梧忆二字书的干净利落,淡雅翩然,不露锋芒,就好像他一般。   “月姐姐,你别一瞧见七皇子的名讳就挪不开眼,快看看信上说了什么,是不是明日就张灯结彩,迎姐姐进宫?”   信封从来是不封的,她的心跳个不停,手有些颤抖,一寸寸的将信取出。   然而,无论她怎样瞧的真切,信上什么也没有,独独的白纸一张。   “白纸一张,怎么会?”厚喜很是吃惊,她不可思议的捂住了嘴,连连后退。   一张白纸?沁月喃喃道,怎会是一张白纸?如今,她数着日子好容易熬到了及笄,明明应是她嫁他,她娶她的好事,怎会盼来这白纸一张。   厚喜看着姐姐比往日更白了几分的脸,心里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赶忙去床边拿了最厚的毯子披在她身上。   月姐姐的事情,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当年,这当家的夫人还不是现在的刘夫人,而是月姐姐的母亲林夫人。月姐姐七岁那年,为了救七皇子,生生的被刺客伤了腿。自此以后,每年姐姐生辰,七皇子总会写信给姐姐。   信上从不言其他,唯有四个字:“及笄自娶。”   她一直觉着,七皇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姐姐又是及喜欢七皇子的。既然皇子亲自许了诺,自然是会信守承诺。这日子过的凄苦,倒也撑着过来了。   只是姐姐及了笄,皇子来的信,却是白纸一张。   春日里迎面吹来风带着的潮气有些重,厚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恍然间,看见了探出高墙的那只杏花,冷意更是多了几分,这事,可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厚喜看着沁月不住动着的睫毛,宽慰道:“姐姐也别想太多,兴许七皇子想要给姐姐个惊喜也不定呢。”   “厚喜,扶我去休息吧。”   沁月的手蜡黄,脸色惨白。推动轮椅时,她的腿不经意的动着,好似一块木头,干突突的掉在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深渊。厚喜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到了早已疲惫不堪的小姐。   服侍小姐睡了,她便想到一个人。离开前,她又将姐姐全身仔细的盖好,捏了捏被角,又将隔了炭火温着的水放得近了些。临行,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匆匆的去了。   沁月虽觉得有些热,却更是觉得乏,昏昏沉沉的,却觉得很是清醒。   她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的情况,她的母亲已经亡故多年,父亲又对她不闻不问,她的腿疾又十分的严重,自是配不上这七皇子的。   而且,这些年,七皇子每年在她生辰那日,送信于她,说他自会娶她。她又十分在意和思慕他,便在这苏府生生的熬了八年。   只因他,他说了会娶她。   她信了。   去年严冬时,她迷迷糊糊间听见厚喜同半老的谈话,恐怕她快要灯尽油枯了。   半老不是别人,正是这京城有半仙之称的神医。   半老只说,他已经开不出方子了。   她便知道,她这日子,恐是无多了。即便如此,她还是熬过了刺骨少炭的冬日,熬到了及笄。   余下不多的日子,她不做他想,只是想站在他旁,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了八年的男子。   如今,虽身在苏府,却连个正经的名分也没有。她变成了这苏府新来的人都认不得的人。   唯一能与他有什么交集的方式,便是他娶了她。唯独如此,她才能日日见到他,见到这许些年不曾见到,却又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第一卷 第一章 初识他   许久,沁月入了梦。   那日,是她五岁生辰刚过了没几天,春意甚是盎然。   教书先生说的书颇是乏味,她便想起前不久听宋说书讲的奇事,便从后门偷偷溜了出来,想挑些奇闻异志的画本子看上一阵。   却不到刚出了院墙往深了走些,便看见一群黑衣人对着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少年。他着深蓝色的绸衣,右手执一只骨笛,血红一般的颜色,眼神凌厉丝毫不畏惧的模样。   只是他的唇角,滴滴的渗着血,胸口深蓝的绸衣早已是黑色结块状。风吹过,他的发丝沿着耳后飘起,莫名的让她的心狂跳,胸腔也跟着一紧。   “哼,就派区区几十个死士,也想杀了我?哼哼哼......啊,哈哈哈......”他笑的苍凉,嘴角又流出一大片鲜血。   那带头的黑衣人又进了几分。   沁月大惊,慌忙开了口:“住手!”   领头的黑衣人只是动了下袖子,随即两名黑衣人便向着她的方向冲了过来。   “冲着我来就好,何故误伤了旁人?”他语气冷清,却向着她的方向迅速行了过来,左手轻轻的带着她,右手用骨笛生生的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   黑衣人见状,便蜂拥而上,丝毫不留余地。   沁月明白,这样的杀戮,并无放过之说。   他生,她才生;他死,她便死。   他转过身抱住她,她没有抗拒,只是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袖。他漆黑的眉眼如水,让她深深的陷了进去。   “啊......”她疼的闷哼一声。   眼见得黑衣人的剑蜂拥而至呼啸而来,她吓的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她缓缓的睁开了眼。   刚才还凶神恶煞齐齐冲过来想要置他们死地的黑衣人,此时都齐齐的倒在了地上,一个喘气的都没有。   约莫十只左右的黑蜂“嗡......”的围着她转了三圈,在她面前一次排开,垂着蜂头,清脆拍打着翅膀。随即列纵队依次用触角触摸着她的脸庞,然后“嗖”的一声钻进了她身旁少年的衣襟里。   少年一直用力堵住的袖子,却不料被挣开了,一条青黑色毒蛇,微微的吐着蛇芯子,弓着蛇身,快速蠕动着靠近了她。它向她猛的吐出了长长的蛇芯子,吓的她快速的向后退着。   “好了!“他开了口,声音冷冷的,一如他救她,只是不想误伤一个旁人,仅此而已。   青黑色的蛇迅速收回了蛇芯子,垂下了头,回头又恶狠狠的睁大了蛇眼,原本三角状的蛇眼猛地瞪成了铜铃状。   这蛇好生的无理,她怎么说也是想就它的主人在先,就算最后是个被救的,也不至于用愤怒的眼神恐吓她吧。   “很怕?”他没有看她,很是随意的开口,语气清淡,与其说是关切,不如说是同情。   “是有些怕,不知何时惹到了它。“她看着盘城一团,还极不安分的不断的吐着蛇芯子的黑蛇。   这条蛇可是他的,平白无故便被他养的蛇讨厌了。   她有些羡慕的看着冰冷的少年与看似凶猛的蛇。   他向下按去,它便努力的顶上来,很是不安分,一股气呼呼的模样。某一刻,她竟然觉得可爱。   “为什么不躲?”他口气很轻,说话的时候手却紧紧的攥住衣袖。   “啊?“她楞了一下,接着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当时我想着,这里是苏府,倘若说出苏府的名号,他们便不可随意伤人,只是,没想到,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仔细想来,那真真是一群训练极有素的黑衣人。她想着,忍不住的抖了一下。   其实,当时她,什么也没想。   只是不想他再受伤了,脱口而出的话。   “竟是这样。”他眼神凝重,随即松开了衣袖,放直了袖摆,小黑蛇便“嗖”的一声飞回了他的衣袖中。   “小姐......”   “月姐姐!”   “沁月姑娘,你在哪里?”   ......府内人声嘈杂,苏府天资过人的嫡女不见,可是极大的事情了。   “苏-沁-月?”他说的很慢,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的声音更加的冷了,她有些不安,低下了头。才发觉一旁干干净净的地面,哪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竟然是你?哼哼哼......哈......哈哈哈......"她浑身发抖。   “别害怕,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我要慢慢折...磨...你!”他抬手,冰凉的指尖刚好触上了她极度灼热的咬痕上。   “沁月鄙陋,不知何时见过哥哥,又是何时惹怒了哥哥?”她冷静下来,想要问个明白。   “哥哥?谁是你哥哥?”指尖猛地扎进本就灼烧一般疼痛的咬痕上。   “王管家,快派几个小厮去府外找找。”娘亲林子柔的声音真切的传来。   府中陆陆续续传来向他们走来的人声。   “苏-沁-月,见不得光的,最好藏好了。它被发现之日,便是你的死期。“随即从容跃起,一晃眼便不见了踪影。   少年的稠衫随风微微的摆动,他的发髻束的很高,漆黑通透的双眼凌厉,薄唇微启。明明满身是伤却满不在乎的模样,冷冷的言语,狠狠的威胁,一副地域罗刹的模样。   她怔住了。他说要慢慢折磨她,她到底还是怕的。   “月儿,我的月儿......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唬娘......月儿...月儿......”娘亲一直唤着她。   “娘亲,你说......这皇城内外...最恐怖的......是什么?”她木木的问着娘亲。   “管家,王管家,快叫半老,快...快去!”   那之后两年的光景,她整日诚惶诚恐,待在家中从不出门,生怕再无端惹上些是是非非。   好在,想象中痛苦的折磨,并没有来。   期间,半老时不时来一趟,开些方子,不过都是些顺气活血的补药罢了。   想到这里,沁月有些微微的转醒,却又模糊的睡了过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再见他   两年的时光过得很快,本就是爱玩闹的年龄,她也渐渐淡忘了那件事。只有沐浴之时,看着锁骨下鲜红如血的咬痕,她才会记起他那清冷的眸子。   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   命运总是如此奇妙,往往在你不在期望之时,给你意外。不一定是惊喜,也不一定是惊吓。意外总归就是意外罢了。   苏家虽不是官宦世家,却也是上京城颇有名气的家庭了。那时,苏家是极受宠的。苏老爷虽只是个从二品的官员,但苏家财势惊人,却也是众位僚派想要拉拢的对象。   其中,就包括七皇子,萧梧忆。   她之前并没有见过他,只是时常听玩伴们说起。   他们说:“这皇子中,最数七皇子温温尔雅了。”   “他对手下的人都是极好的,他府上的宫女、公公们例银都是最多的。”   “他对兄弟极好,哪怕是连年在外征战的五皇子,回宫后不急急的去拜见父皇,而是先去寻他。”   “七皇子最为体察百姓,微服私访民间。提出了许多致富百姓的妙招。多亏了七皇子发明的器具,这耕作可是既省时又省力。”   “他极为聪慧,你们都知道东夷国吧,当时就是他想出来的妙计,让东夷国俯首称臣。”   “可不是,要数文才,除了嵩阳高人的徒弟,系数这京城内外,最有名的,怕还是七皇子。”   ......她本觉得,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即使无限荣光也好,又与她有何干?   一切的一切,统归是别人饭后的谈资罢了。   她记得,那几日,总听旁人说起,后花园的牡丹开的甚好。她不顾娘亲的吩咐,留下厚喜守着屋子,带着胭脂想要瞧个仔细。   各色的花开的很是绚烂,她还没到后院便被一路盛开的鲜花吸引,尤其是金茶花,木槿花......她很是喜欢。   后院很静,一个丫鬟也没有。她觉得很是奇怪,随手拉起胭脂的袖子:“胭脂姐姐,今个人怎么这么少?”   胭脂有些埋怨:“小姐不知道吗?今日,萧皇叔带着七皇子到府上来了。”   她自然明白胭脂小小的怨气来自何处,这七皇子名声如雷贯耳,这府上的丫鬟怕是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偷偷的瞧着。胭脂不过是不能免俗的姑娘家罢了。   “胭脂姐姐,这后花园我熟的很,你去忙你的吧。”   “那可不行,夫人可是吩咐过了,奴婢绝对不可以离开小姐的。”胭脂口气坚定。   “那就这样好了,你去屋子里忙着,让厚喜拿些茶过来。清凉轩直面海棠花丛,待我看的累了,便在里面歇上一阵。左右不过是在后花园赏会子花,娘亲不会知道,知道也没什么可怪罪的,况且这会子娘亲忙的很。”她看着这满园的牡丹海棠的,心想若是能睡上一觉,怕是再好不过了。   胭脂很是犹豫,最后却急急的走了。   她感叹,到底是女儿家,终究是过不了传闻中妙人儿的关。   依稀记得京城说书的可是说的,宫中个个都是顶尖的妙人儿,娘娘们美不胜收,皇子们清逸俊朗,侍卫们威武潇洒,宫女们也都是出色的姑娘。   这七皇子恐是胜出很多,怕是这京城内外尖尖上的人儿了。   “牡丹虽大气,却不如海棠别致。如此说来,清凉轩倒也取巧,海棠甚高,荫下自清凉。”说着,她拉开凉被准备小憩一会。   说来也巧了,本来她习惯右侧着身子睡的。那日,花开的甚好,她又是极喜欢海棠,便想对着满园秋色入睡。遂微微眯了眼,转了个身。   却不料这微微眯了眯眼,却看见一位十一二岁左右的男子,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他束着高高的发髻,通体都着着深黑色的锦衣,负着手,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   虽然才十一二岁,但是他已经有些长开了,身材修长,肤白如雪,文质彬彬。手中握着一只折扇,好个偏偏佳公子。   她虽看的粗,但也一眼便认出了他着的雨花锦。   这雨花锦可不是普通人穿的,此人,如果猜的不错,七皇子无疑。   他看的入神,背影很是温柔。秋日里的微风拂过,他的衣襟随之微扬,上好的黑色雨花锦,在一片片争相开放的牡丹园里,很是耀眼。   阳光倾泻而下,给他镶嵌上了层层光晕,干净修长的背影让她恍惚间产生了幻觉,她觉得,她好像见过,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发懵了片刻,抬起头,只见一刺客生的魁梧,一把泛青的剑猛地刺向观花男子。   而他似乎毫无察觉。   她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的紧。   但本能还是怂恿了她,她轻点脚步跃起,毫不犹豫的冲向刺客。   刺客见有人发现,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刺杀机会,遂向着少男扔出许多倒刺飞镖,她赶忙替他档下。   只是不料最后一支飞镖倒刺又连倒勾,生生的刺进了她的膝盖骨里。   她疼的尖叫。低头时,膝盖以下青紫一片。   “姑娘!”她听见有人惊呼着抱紧了她,跑得很快。   她用力的睁着眼,突然自嘲的笑了:“怎么会......又是你?”   “姑娘...姑娘.......”他的声音很是焦急。   醒来时,娘亲坐在床前红了眼,一声不吭。   半老擦擦额头上的汗,舒了口气:“可算是醒过来了。要不然......”   她想抱住娘亲,不料刚一动,右腿钻心般的刺痛。她额头直冒冷汗,右手慢慢的抚住了右腿。   半老说:“小姐,当日那倒刺又连倒勾取的虽是费劲,但也无妨。只是...只是......只是这倒勾上涂的毒......怕是...无解了。“她冰雪聪明,看着娘亲通红的眼,和半老吞吞吐吐的言辞,遂完全明了,恐怕她今生再也抬不起右腿了。   她自嘲的笑了,她与他,就不该相遇。   第一次见他,吓破了胆;第二次,残废了腿。 第一卷 第三章 我娶你   人算不如天算。   她只是有些见不得别人受伤,却不知道最后受伤的却是自己。   自此之后,她真的再也没能站起来。   曾经那个名动京城,才貌双全,性格欢快的女子,再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整日茶饭不思,不肯抬头,不肯说话,不肯出门,甚至用尖刀一刀一刀狠狠的划着右腿,那没有知觉的地方的,人人避之不及的女废人。   也是从那时起,她便深深的记住了他的名字,萧梧忆。   萧梧忆,她恨他,恨他入骨。   明明有着卓绝的武艺,却佯装不知,生生的害的她废了腿。   呵,这世上所谓别人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何明明再清楚不过的道理,到了自己身上,却屡屡出错。   到头来,害了自己。   该说自己什么好呢?   就像京城人口中说的,舍身救下七皇子,深明大义,却也很是可惜,终是废了。   呵,她只觉得愚蠢罢了。   关键是愚蠢一次也就够了,她还一错再错,不知悔改。   倘若第一次她不出声,便不会留下触目的咬痕和两年的胆战心惊;第二次她不出手,便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娘亲请遍了名医,用尽了药方,终究是没能治好她的腿。   萧家的皇帝关切的紧,三天两头派太医前来查看,以表关切。皇帝彻查了刺杀的事,断定与苏家无关后,便准了七皇子入住苏府,多多照顾她-苏沁月的折子。   他每日清晨时分,便到她的住处,亲手送上早点。   轻声的唤着她:“沁月,趁着早些,出来走走,好吗?”   听到他的声音,让她感到十分的厌恶,总是让厚喜打发他赶紧离去。   他每日在门扉上别一朵海棠花,她本想狠狠的踩碎。但转念想了想,恨是不是可以累积,如此花一般,每日多一朵,恨便多上一分,直到她不顾他皇子的身份,杀了他?   不用在乎爹娘被诛九族的大罪,杀了他?   她终究只是想了想,只是,这样想罢了。   到底是皇子,这耐心自然是极好的,旁人比不得。   这一住,便入了冬。   她看着书中一页页间夹着的,做工有些粗糙的海棠花签,心中涌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日子长了,总有些冷静的时候。那日,她将一切细细的想想。   第一次,她欲救他,结果是他救了她。不过他既有那样的本领,为何要咬她,她不解。   第二次,他却全然没有觉察的样子,反倒像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   她仔细想着究竟为何如此恨他,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着,倘若她不出手,便不会受伤,其实也并不全然是他的错。   但是想的深些,却又咬牙切齿起来。他为何好端端跑到后花园来,偏偏又遇见什么刺客,她才会出手。   他武功卓绝,那日他自是肯定知道有人靠近,也探查得出那人武功如何。那也必然知道有人救他,救他的人武功方寸。他不是应当出手吗?为何却好端端的假装全然不知,直到她尖叫才回头。若是早些,她便不会废了腿。   她恨的竟是,他武功卓绝,但并未出手,她因此废了腿。   所以当她看清他的时候,她忍不住自嘲的笑了。呵,如此高人,哪需要她自作多情。   她对他报了期望,所以事实出现的时候,她埋怨的难以接受,所以才会如此厌恶他,甚至厌恶自己。   如果不是他,她还会这样吗?还是会将他一些的好记挂在心上?   毕竟堂堂七皇子,降尊入住一个从二品官员的府邸,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何况,他是皇子,为了皇子牺牲的大有人在,却连个名号都不曾留下。他肯上折子入住苏府,便是承了她的恩情。   他承了她的恩,才是皇子能给出的,最大的恩情。   她是该感激吗?   这一件件海棠花签,开始一点一点折磨着她的心。   她莫名的喜欢上了冬日。   厚喜说,恐怕是整个秋日都没出过屋的原因。   她不曾回应。   “月儿,月儿......”焦急的人声从门外传了出来:“今日西琼进贡的两匹狐裘。听闻冬日里穿着可比四月天,遂不觉冷,也不至于热过了,极舒服的。”   他气喘吁吁。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些不是那么憎恨了。   后来,她才知道,西琼十年光景才得的两匹,一匹鲜红如血,一匹洁白如雪。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皇后也喜欢白色的狐裘,为此才间接有了她的多年不幸。   只是当时,她并不知情。觉得有些原谅了他。   但是,毫无知觉的腿一次次提醒她,很多事情,她再也回不去了。   只是习惯了七皇子清晨晨起便来她屋子,插上一束海棠花。轻轻唤她,月儿,一起去看看秋菊、梅花、杏花。由秋到春,足足半年的光景。   她若是心情好些,偶尔也会应了他。那日,她穿着白色的狐裘,他推着她,经过梅园。   “梅花开得甚好。”她开口。   “是啊,只不过冷清了些。”他接道。   “月儿,可是原谅了过去?”   她愣了,原谅过去,竟不是原谅他?她自嘲的笑了。   “只怕我这腿,终究是好不了了。”   “小姐本是这京城中难得的女子,只是这样,怕是难以出嫁了。”厚喜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嘟囔着。   “我娶你。”他开口,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她不语,只是微微皱了眉。   只是,从那日后,他来的更是勤了。得了空便来,喝口茶的功夫,闲聊些京城书坊最新的杂话,又匆匆的走了。   来年的春日,皇帝一封调遣信,他去了边塞。   再后来,她娘亲去了,在她折了腿一年零三个月左右的光景。   之后的两年,父亲接来了现在的刘氏和年方十岁的儿子和与自己一般大的女儿,然后娶了三房小妾。   刘氏先是应承着,认她做女儿,做上了苏府当家大夫人之位,后来,却又闭口不提认她做女儿的事。   她成了苏府所有人,极为避讳的人。   之所以没有被明着恶言相待,多是七皇子每年生辰寄来的信。   信中从不言其他,唯有四个字,及笄自娶。   其他人不过是事态不明朗之前不便表态而已,倘若和她亲近了便是同刘氏和皇后过不去,若是做的过了,这万一她成了七皇子妃呢?   但是,她信了。   不管难以入口的饭菜还是缺衣少药的日子,哪怕是冬天连烧的炭火都少有的时候,她也认了。她虽从不表露,但是心里还是怀着希翼的。   她仿佛看见,那一片灯火辉煌里,他紧紧地拥着她。   “沁月,我娶你。” 第一卷 第四章 一纸婚书   门外声音有些嘈杂。   她有些昏沉沉的大脑,突突的跳了几下,挣扎着睁开了眼。   门“哄”的一声被猛的推开了。来人并不是别人,正式刘氏的女儿,苏蓓翠。   “苏-沁-月,这日,也终于让我盼来了!”她走上前,左手猛的掀开了苏沁月的被子,右手一甩,暖炉也“晃荡”一声摔得粉碎。   “许些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到底是承受过许多的她,这种事情,虽没有见过,倒也不觉得很是惊诧。   “哼,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跟我争,你也配!”轻蔑,满满的轻蔑。   “沁月糊涂,从未与你争过什么。父亲接你们回来,给了刘夫人大夫人之位。自此,我便没能出过芜院。你是府上的小姐,我是个没名没分的人,即使我真想同你争什么,我又能怎么同你争?何况,你有的,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争的。”她虽说着,眼神却始终都盯着碎了的暖炉,心却像是附上了一层冰。   “你没同我争什么?我自打出身起,便没有父亲,刘氏家族的人极不待见我们。母亲被迫带着我跟哥哥四处奔波,整日做着苦活,吃别人剩下的馊饭,你可知道?你一开始就抢了我的父亲。你这个——贱人!”   “苏蓓翠,这些与我有何干?倘若你要怪罪谁,也应该怪罪你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不是吗?”可能出自心底的一丝丝同情,她开导她。   “如若不是你那个贱娘勾引我父亲,他怎么会抛弃我们?要知道,我哥哥可是比你大两岁!老天开眼,让你那个贱娘,死的好,死的好......哈哈哈...啊...哈哈哈......”她虽然笑着,笑的咬牙切齿,周围的空气都颤动着。   苏沁月只觉得胸口赌的很厉害,她很想站起来狠狠的扇苏蓓翠几耳光。   她娘,是不知道的吧,如果知道,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抛弃妻子,再度抛弃妻子?   “放肆,我娘怎么会知道他是如此之人,倘若知道,她怎么会嫁给他?”沁月冷冷的说道,她很冷,胸口堵的愈发的严重了。   “哼,别说你娘不知道。我哥和我小的时候,总是有个女人,暗夜里偷偷的将银子放在我家门口。有一日,我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样狐媚的桃花眼,不是你娘,还会是谁?”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充满着异样的感觉,她分不清该是恨,或者其它什么。   桃花眼,沁月愣住。她娘的桃花眼生的极潋滟,笑起来的时候,仿佛三月百花开。   祖母说,娘亲年轻的时候极美,名动京城,喜欢她的人儿,比那小山山还多。说媒的人呐,生生的把门槛踏平了。一日不见客,门前的礼都堆成一座小山。   可娘亲不听劝,还是嫁给了无父无母、无家无业的他。   她娘亲,可见是不知道的,放银子的,一定不是她娘。   “苏沁月,最可恨的是,七皇子竟然为你屈尊入住苏府!入住也就算了,人在边疆,还年年书信与你!”自从那日她见了七皇子,便茶饭不思,心心念念着他。   “这件事,沁月又有何错?”她不解。   “你怎么没有错?要不是你和你娘一样勾引他,他怎么会身在边疆,还年年书信与你?”她嘲笑的看着苏沁月。   “他不过是同情我罢了。我因他废了腿,他不过是报答我的恩情。”她抬起头,紧紧的盯着苏蓓翠,心下有什么东西,突然觉得了然。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样的恩情,大到了皇子的姻缘。哼。”她不屑。   也许是被苏蓓翠的话气到了,也许一开始她也觉得是有些过了,此时,她竟说不出话来。   她只知道,他承诺了,会娶她。   “哼,好在你这份大恩,我替你承了。”她两手叉腰,说的又是轻蔑,又是希翼。   “苏蓓翠,你把话说清楚!”她很是着急,猛地咳嗽着,咳咳,咳咳。胸口堵的要喘不过气来了。   “皇后娘娘说了,本来也就是个封官加爵的事情。七皇子非要多此一举。这皇宫天子的妃子,岂是一个九等残废、无依无靠的人当得?既然非要还你个恩情,你又是苏府的女儿。这恩情还给你与还给苏府并无区别。既然要娶,便从苏府好腿好脚的女儿中选上一个,姨娘的女儿......你也知道,都还未及笄。”   “这婚事,自然非我莫属。”   苏沁月原本挣扎着坐起,顿时觉得四肢无力,“哄”的倒了过去。   苏蓓翠抬头看了一眼:“没用的东西,早早死了最好。”   苏沁月觉得脑子一片空白,只听得苏蓓翠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   这皇宫天子的妃子,岂是一个九等残废、无依无靠的人当得?   既然非要还你个恩情,你又是苏府的女儿。这恩情还给你与还给苏府并无区别。   既然要娶,便从苏府好腿好脚的女儿中选上一个,姨娘的女儿......你也知道,都还未及笄。   她觉得身上越发的暖和了,人间四月般的芳菲。她娘亲抱着她,眼神温柔,一片平和。她呆在了那一片恬静的氤氲里。   耳边突然觉得嘈杂,有个人一直在哭,在低声唤着她。   “小姐......”   “小姐......”   “月姐姐,你快醒醒......醒醒呀......”   哭声惊人,她觉得很吵,打扰了这一片祥和。   突然,她看见有人迎面走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笑的温暖,笑的真切。   “沁月,我娶你。”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很是厌恶,厌恶到她一刻也不想呆着这里,哪怕是娘亲的身边。   “小姐......你终于醒了...奴婢......奴婢以为......呜......”厚喜看小姐醒了过来,哭的更加伤心了。   “厚...喜.....?我刚刚看见娘了,她紧紧的抱着我,抱得可紧了。”   “厚喜,圣旨,可是下来了?”   “小姐......”厚喜哭的差了气,身子缩成了一团。   沁月看向厚喜,突然就笑了。 第一卷 第五章 小姐回来了   “厚喜,今日可是我及笄的日子呢。”她麻木的看着一旁哭的不成样子的厚喜,她应该更加悲伤吧,却一点也哭不出来。   “娘最是聪慧,早早的都想到了呢。只怪我......咳咳...咳咳...”她背过身,猛地一咳嗽,吐出一口鲜血。   “小姐...小姐......小姐...““倘若过了今夜,我苏沁月还能活下来...咳咳......”虽然羸弱到气若游丝,她眼中透着的狠,痛达心底。苏府,她要他们好看。   半夜一阵冷风猛地从窗缝中吹了进来,厚喜一惊,突的站起,将她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小姐,手臂环着小姐,生怕风吹到她。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着,衣襟湿透了。   “哪里来的野孩子,也敢抢我们小姐的东西。”皮鞭用力地打到她身上,她紧紧的咬住牙,不发一言。   “哭呀,怎么不哭?不把你打个皮开肉绽,哭声震天,我就不是雷爷!”皮鞭又猛地抽了下来。   “不要打她,不要打她。”本来因为受到惊吓往回跑准备跑到父母亲身边的女孩,却踉踉跄跄的跑向了她。   那个和她一般大小的苏府小姐,抱住了脏兮兮满身污垢,饿的削瘦嶙峋,浑身是伤的她。   鞭子抽在身上那么疼,疼的心都要炸裂了,她都没有哭。   小姐抱住她的时候,她却哭的撕心裂肺。   她喃喃道:“小姐...小姐...求求你,求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   她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开口求了人。   本来她是想,这辈子饿死也好,被人打死也好,再也不同任何人开口,说任何的话,更不求任何人。   受够了冷眼,受够了虐待,竖立起来的铜墙铁壁,在看见小姐的那一刻,轰然倒塌。   她是最了解小姐的,心软的跟豆腐一样,见不得别人难过受伤,哪怕最后受伤的是她自己。   那样轻易的放过了胭脂,忍耐着父亲的冷漠。   睡梦中的小姐时而微笑,时而啜啜泣泣的哭着,有时候突然就没了气息。   吓的厚喜紧紧的握住小姐的手,紧紧的,仿佛再也握不住她的手了。   终于熬到了天明破晓,卯时日出。   看到小姐呼吸的稳了些,厚喜擦擦额头上的汉,一遍一遍的将小姐仔细着小姐的被子。她抬头,按往常的时间估摸着小姐就要醒了,才匆匆的出去。   没过多久,沁月微微转醒。   醒了,却也没向往日那般挣扎着坐起,而是静静的躺着,想些什么。   很多事情,本来也是早该料到的。只是一直不愿意也害怕去想,就活在自我编织的梦境里,错过了最应该改变的时间。   娘说的对,就算是七皇子有心,她也做不了这皇子妃。   往后的日子,真的得好好计划计划了。   抛弃这个词,好像在她身上用了太多次。娘走了,父亲对他置若罔闻,现在,连原来心心念念的人也不要她了。   原来,在意这件事,不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还必须,在意的人或事也在意她。   不在意她的人,她也不会再在意了;不要她的人,她也不要了;抛弃她的人,她也要抛弃掉。   欺骗她娘,抛弃她的仇,自然要报。   “小姐,你......”一进门就感受到很强的低气压,阴云密布的小姐让厚喜有些害怕。   “喜儿?今日可有些特别的?不会又是些清汤吧。”苏沁月看着畏畏缩缩的厚喜,有些想笑。   喜儿?厚喜一阵发懵。   今日可有些特别的?厚喜头有些疼。回忆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两行清泪从眼中急急的落下。她一步一顿的走向小姐,轻轻的却又紧紧的拥住了她。   “小姐,你可是......许久...许久......都没有这样叫过奴婢了。”   “喜儿,以后我都这样唤你,可好?”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厚喜哭的泣不成声。   “喜儿,你还要这样抱着我多久,我饿了。”苏沁月有些无奈,却也满心欢喜。   “嗯...嗯......”厚喜揉揉眼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小姐,脸红的吓人。   “喜欢打趣喜儿这点,小姐一点也没有变。”厚喜脸红的背过身,用手搓搓脸,将桌上的饭食端给小姐。   苏沁月看着她害羞的样子,觉得好好笑。   “喜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上了哪家的公子呢!”苏沁月接着打趣道。   “小姐......”厚喜更加局促了。   小饭桌上统共两碗汤,和一个又黑又硬的窝窝头。其中一碗清的一眼便可以看见里面的四粒米。另一碗......“喜儿!你最近是不是又去后山了!”苏沁月皱眉。   厚喜一惊,忙向后退了一步。   “喜儿...苦了你了......”她好心疼,本该好好待喜儿的,却让喜儿吃了那么多苦。   就当是最后一次,深深记住这许多年的她和喜儿吃的苦头,她虽然吃的很是费力,却感觉没有那么伤心了。   “小姐,昨个我出门,街坊都在传嵩阳高人的事呢。”   “不足为奇。嵩阳高人本就传奇。”苏沁月有些不解,这样是事情并不算奇事。   “小姐,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嵩阳高人呀......”厚喜有些调皮的看向苏沁月。   “最近要收徒弟了,而且,只收一个女徒弟。”厚喜看着一脸漠不关心的小姐,只好言归正传。   “有这种事?”苏沁月很是吃惊,连嘴里的糟糠都忘了咀嚼。   “千真万确。”   “喜儿想着,要是姐姐不想待在这苏府了,便仔细下嵩阳高人徒弟的事,怎样?”   “这消息可有准头?”据说,嵩阳高人的夫人早早的去了。虽然听说他有时候会点化些极有天赋的男才子,却还是只有四个男弟子。主动招收弟子,还是女弟子的事情,更是闻所未闻。   “千真万确。嵩阳高人已经派了两个弟子过来了,就在京城内。” 第一卷 第六章 暗书穆忘尘   苏府,苏老爷房内。   一女子约摸近四十岁左右,肌肤有些松弛,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唇色深红。看上去有些疲惫,眼中却透着精光。   室内一片狼藉,娇-喘-微微。   “老爷,虽然圣旨已经下了,可是皇家却把婚期排在一个月后。中间时间长了些......臣妾有些担心...”   刘夫人之前吃过许多苦,心思倒也是练了出来,缜密的紧,万事都不能出了差错,何况这是与皇家的联姻。   “娘子,担心个什么劲?许些年没有出过芜院的人,能翻出多大的浪来?娘子真是多心了。这些日子多多仔细着蓓翠的婚事,千万不能出岔子。”苏老爷说着,手也没闲着,顺着刘夫人的大腿根一路游走。   “老爷......”刘夫人撒娇,身线如蛇一般摆动,虽然人老了,有些东西却一点也没变。   苏老爷如痴如狂。   “老爷......必要时我对那丫头动点手...嗯......嗯...老爷......老爷...”   “就依你...你想做什么...便作罢......”   一晃眼已经是日上三竿。   苏沁月总是觉得一阵阵恶寒,让她极不舒服。遂唤来喜儿,同她说着什么,末了仔细的嘱咐道,此事还需万分小心,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厚喜是个机灵的,自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用力的点了点头。   厚喜翻过后山偷偷的溜了出来,行的有些蹑手蹑脚,期间时不时的回头,很是谨慎小心。   只见她穿过几个巷口,走过几条正街,又拐到偏僻的行子里,时不时的停一下,走看看,右瞅瞅,又在有些昏暗和寂静的小道上七拐八拐,行了许久。末了,终于在一处窄窄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果然同小姐说的一般,路是及其不好走的,这个地方,也是及其难找的。   厚喜按照小姐的吩咐,先敲了三下门,顿了顿,又敲了六下。   无人回应。   厚喜心里想到,果然同小姐说的一般。   然后又顿了顿,重新敲了一遍。   不远的屋中响起懒懒的回应声:“就来。”   二十岁刚出头的男子懒懒的从里屋出来,春日里的白衣有些单薄,随微风浮动的恣意。看似随意点的几株白梅开的正好,他迎着风,风中夹带着桃花,春日的阳光都淡了许多。他看向厚喜,眉上轻愁、唇间浅笑,笑容意味难明。   厚喜有些呆滞。   “苏丫头...可还好?”他看着衣着陈旧,满是补丁,瘦骨嶙峋,扎着丫鬟髻的女孩,开口问道。   “小姐...小姐怎么会好?”许是许久没有人用如此关切的话问候小姐,许是看到了一丝丝希望的光景,她的眼泪猛地落了下来,喃喃道。   当年林夫人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苏老爷的时候,林夫人的娘毫不犹豫的,从暗书老成员调拨最有威望的穆总管跟从。   现下这位偏偏佳公子,并不是别人,正是穆总管,穆守仁的儿子,穆忘尘。   “你说,苏丫头及笄时收到的信,是白纸一张?”他低头沉思。   这事,恐怕有人一早就安排好了。而幕后的人,定是这皇族无疑。纵使七皇子真有其意,恐也无力。   “既然已经及笄了,又没什么好留念的,还留在苏府作甚?”忘尘有些愠怒,本来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的人,突然间正襟危坐,语气暴躁。   吓到了呆滞中的厚喜。她的心跟着狠狠的沉了一下,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难过。   “昨日,奴婢将嵩阳高人选女弟子的事情告诉了小姐,小姐派奴婢来,正为此事。”   “欧,是这件事?”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眼神却晦暗不明,手指随意的把玩着,前不久落在衣襟上的桃花。   “小姐说,想要成为嵩阳高人的弟子,需要最大的筹码。”厚喜不是很懂,只是照着小姐的原话说了出来。   “欧,最大的筹码?”他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这嵩阳高人真不是省事的,无端招什么弟子,还是女弟子。真让他不高兴。   难道?那老头难道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忘尘思忖到。   厚喜注意到他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心下顿时不安起来。又想到他的口气总是不正经,好像不当一回事似的,担心的愈发的多了。   “按规矩,苏家小姐得亲自来一趟。”他挑挑眉毛,随手拿起桌上的折扇,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可是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厚喜说的结结巴巴,吞吞吐吐。她抬起头,有些埋怨的看着忘尘。   “这是规矩,没见苏丫头,恕忘尘推拒。”他将折扇呼的打开,放在鼻翼侧,有以下没一下的煽动着,狭长的凤眼微微的眯着,表现出极其为难的样子。   “公子常年待在这僻静之处,可能有所不知,我家小姐,其实...其实......腿脚不便。”厚喜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很是难过。她不愿一次次将小姐的伤痛说出来,但又毫无办法。遂低下头,红了眼。   “欧?”忘尘看着一下一下掐着大拇指指腹的厚喜,不为所动。   “你这公子,好生的无理!小姐但凡能来,岂会派奴婢过来......自然是小姐出不来那芜院......”厚喜生气极了,对着他吼道。   “欧~”看着十分恼怒的厚喜,觉得很是想笑,本来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依你说,如何才好呢?别忘了,规矩可是明白的很,明暗相见方相谋。忘尘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你呢?”忘尘紧接着发问道,口气晦暗不明。   “那依公子所见呢?”厚喜有些着急的问道。   “既然苏丫头过不来,那我...就辛苦过去一趟好了。带话给苏丫头,今夜丑时,闺阁内相见。”   “这...”   “你先回去,仔细着些,别让人发现了。”他送厚喜出了门,慵懒的躺在了卧榻上,想着些什么。     第一卷 第七章 各怀心思   这刘夫人得了苏老爷的许诺,心情也没轻松到哪去。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秘传她,并告诉她,七皇子已经将边疆的寇贼清理了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些零散的流寇,遂上书给皇帝,估摸半月后起身返京。   这几年,七皇子不仅基本上完全战胜和收归了边疆闹事的部落,而且将边疆治理的井井有条,深得民心。   这立大功,必行大赏,赏什么好呢,却是皇帝最头疼的事情。   试问,还能赏赐些什么给七皇子呢?   他似乎有些功高震主了,既要给他些提点,又不能做的太过分。   皇后献上妙计,赐婚一个从二品官员的女儿,是个最好不过的办法了。   却没想到皇上性急了些,早早的将赐婚的圣旨传了下来,才不过一日的光景,这京城内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七皇子若快马加鞭的从边疆赶过来,只需半月。消息传的快些,恐怕不出半月就传到边疆。   七皇子想要改变什么,一个月的时间,虽有些紧,但也足够了。   想着想着,刘夫人的嘴角沉的吓人,一旁站着的丫鬟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更别说提醒夫人用餐。   要不要动手解决到苏沁月呢?刘夫人心下徘徊。这七皇子对苏沁月有情,到时候万一、万一......刘夫人心下咯噔的一紧。   但是,嫁给七皇子的,必须是自己的女儿。她苏沁月,那个贱人的女儿,她怎么会让她好过。哼。   “流苏,你下午去取些上好的人参、燕窝,让厨房做些上好的菜品,送到芜院。”刘夫人虽然面带微笑,但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咬牙切齿。   “芜院?”流苏有些不解,面露尬色。   “没听见我说话吗?还不赶紧去!”刘夫人有些不耐烦,更是讨厌丫鬟问东问西的。   “回来!你可是要多长个心眼,莫要叫人看见了。”刘夫人嘱咐道。   流苏跟了刘夫人多年。许些年前,夫人被赶出刘氏家族的时候,她也不曾离弃,死心塌地的一直跟着,可以算是刘夫人忠诚的心腹之一。   “流苏明白。”她是个明白的,看着刘夫人隐忍的神色,便知道此事要做的极其隐晦。没有多问也没有迟疑,退了下去。   刘夫人看也没看流苏,她对流苏是及其放心的,这点小事,流苏能做的很好。   “珠儿,等老爷回了府,你去知会他一声,就说我今个身子不舒服,让他去姨娘那歇上一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刘夫人随手端过茶杯,喝了一口,才觉得有些饿了。恍然才发觉,已经过了午饭的点。   遂叫奴婢们上菜。   苏府,芜院。   厚喜艰难的翻过后院,虽然很是小心,但衣裳还是划了些口子,有些狼狈。但是她的脸却纷纷嫩嫩的,手中紧紧的抱着个纸盒子。她有些着急,却又很是谨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呼的一把推开芜院的门。   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吵,苏沁月微微的皱眉。   “小姐,小姐,你猜猜忘尘哥哥让喜儿带了什么回来?”厚喜很是开心,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苏沁月的屋子里。   “可是我要的东西?”苏沁月探头,眼睛一眨一眨的,闪闪发光。   “小姐,你再猜?”厚喜嘿嘿的笑着。   “看你这高兴的样子,只怕不是吃食吧?”苏沁月白了一眼厚喜。心下腹徘,喜儿最是开心有肉吃的。这喜儿,也太好大发了。   “小姐,想什么呢?”厚喜看着自家小姐沉思的样子,有些不解,于是发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苏沁月才不管厚喜高兴什么劲,她关心的是,东西能不能拿来。她现在废了腿,又许些年的营养不良,容貌上自然是毫无优势。想当嵩阳高人的徒弟,还是唯一的女徒弟,筹码必须足够大,大到,至少要让嵩阳高人觉得不可思议才行。   “小姐...”厚喜有些吞吞吐吐:“忘尘哥哥说,今夜丑时,他会过来。”   “他还说规矩可是明白的很,明暗相见方相谋。不见到小姐,他说他是不会交出那件东西的。”厚喜有些惭愧的拽着破破的衣角。   看着局促的厚喜,苏沁月很是想笑。喜儿就是这样,明明不是她的错,却总是因为没有将一件事办的很好而沮丧和难过。   “喜儿,都是些什么好吃的?”苏沁月闻到有些熟悉的,似曾相识的味道,有些疑惑。   “小姐,这喜儿就不知道了。喜儿只是闻到了,肉食的味道。”厚喜嘿嘿的笑着,将纸盒放在桌上,一包包从里面拿了出来,统共三包。   厚喜一包一包的小心打开,苏沁月的心里一点一点的涌着酸楚。   粉蒸肉、白切鸡、合意饼。   “咦,原都是小姐最爱的。”厚喜有些纳闷的嘟嘟嘴。   “小姐,愣着作甚,快尝尝这白切鸡。”厚喜看着一旁发愣的小姐,用手抓了一块,放在苏沁月的嘴边。   沁月浅笑,微微张嘴,轻轻咬下。   熟悉的味道,是却又不是。味道很是相似,口感却大有不同。这些菜,怕是不是出自和丰楼。   “怎么样,怎么样....”厚喜眼巴巴的看着苏沁月。   “很好呢,喜儿快尝尝看。”   “哇,味道真是绝好的。跟和丰楼做的一模一样。忘尘哥哥对小姐真是好呢。这合意饼的味道,似乎也是分毫不差的。”   这怎么可能呢?苏沁月有些惊诧,她似乎对这位穆忘尘没有任何印象,但他好像很清楚她的喜好。   不过这合意饼,却总是提醒着她想起什么,可是她总是记不起来,她费力的想着,却仍然没想起来什么。   “咚,咚,咚。”木门传来的声音不重,却有些刺耳,惊到了还沉浸在美食中的苏沁月和厚喜。   苏沁月忙让厚喜出去看看,她收拾着桌子。好端端的兴致,都毁在了这不重的敲门声上了。   “你不是刘夫人屋里的流苏吗?怎么来芜院了?”厚喜很是惊诧。   “原是厚喜妹妹,刘夫人让奴婢带些滋补的东西给沁月小姐,还让奴婢带口信给小姐,现下刘夫人有些忙,傍晚时分,会过来看看小姐。一份心意,还望厚喜妹妹代为传达。”流苏低着头,轻飘飘的把话说完。   厚喜能感觉到,她的心意,同她的话一般轻飘飘的,未达心上。   “厚喜,收下吧。你可以回去了。”苏沁月的声音冷冷的,从里屋传了出来。     第一卷 第八章 惊悚的苦情戏   刘夫人来的准时,天刚有摸黑的兆头,这一人一丫鬟便如同老鼠般行的小心翼翼,却丝毫不输速度,看来必然是经常偷偷摸摸的做事了。   “流苏,你紧着点跟紧我。”刘夫人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周围透着一股阴测测的感觉。   “夫...夫人,夫人听见了吗......”流苏有些胆战心惊。   苏府是林夫人用嫁妆置的,当年林夫人是看中了这苏府的格局和位置。也请了京城最有名的风水大师看过,说是个极有灵性的宝地,官运、财运,一路亨通。   末了,风水大师仔细的看了芜院,摇摇头,开口道:“这芜院,虽然荒僻,却当真是动不得的。否则,积累下的家业将会毁于一旦。”   当时一切才刚刚起步,便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后来,也就慢慢的淡忘了。   直到有个丫鬟丧命在了芜院,林夫人才想起风水大师的话,方请方丈做了法术,此后,也一只太平着。   这一切,刘夫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你这丫鬟,无故嚷嚷个什么!这都几十年的光景相安无事,怕什么!不过是夜间风大,吹的响声罢了。”刘夫人说的话虽理直气壮,可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夫人...”流苏忍不住回头,刚测过脸,便看见一只吊晴白额大虎,就在身后不远处,弓着身子,似乎有马上冲过来吃掉她们的意图。   “夫人,快跑!”流苏一面催促,一面紧跟着刘夫人跑着。   刘夫人头也不敢回,后面传来呼哧呼哧的追击声,吓的她冷汗一把一把的往下掉。   流苏还好,虽然不是粗使的丫鬟,但好歹日日忙活的紧,倒也还跑得动。这刘夫人就大不一样了,自从搬来苏府,不再过苦日子了,日日都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加上年纪大了,很快便跑不动了。   流苏拉过刘夫人的手,想拖着她跑,但刘夫人蓝色苍白,气喘吁吁,一副将要归天的模样,流苏也毫无办法。   她急中生智,拿起放在芜院木栅栏旁边的一根大棍,向那只跑的极快的白虎打去。   不曾料到的是,那只白虎身手很是狡黠,忽的一下闪到一旁,理也不理流苏,只是朝着前面不远处的刘夫人扑了过去。   流苏很是错愕。但她也没犹豫,追了上去,死命的抱住白虎的大腿。   刘夫人刚喘了口气,便看见近在咫尺的白虎,她豁出命的向前跑,中间不知摔倒了几次,她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又飞快的跑着。跑着跑着,她看见芜院亮着的灯,心下舒了一口气。   话说这只吊晴白额大虎,朝着流苏猛的喷了口鼻息,抖抖爪子,一直追着刘夫人,丝毫不理会后面追着它打的流苏。   流苏来不及细细的想什么,她很担心夫人会不会有事,很想牵制住这只大虎。   可惜这老虎不惜的理她,一直追着夫人不放。   刘夫人舒了口气的功夫,白虎猛的跃起,直直的扑到了刘夫人。   流苏吓的心惊胆战,连心跳都停止了。   “咳咳,咳咳。”苏沁月听见外面传来了响动,猛地咳嗽了两声。   说来也巧了,那白虎听见有声音从芜院内传了出来,伸出前爪,恶狠狠的踩了刘夫人一脚,彻底的划烂了刘夫人的外衣,然后看了一眼芜院方向,慢跑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黑暗里。   刘夫人和流苏惊魂未定。   “这白虎,可是苏...苏小姐......”流苏用袖子擦擦额头,将手在里衣上摸了又摸,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刘夫人。   刘夫人接过擦了擦汗,就着流苏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   好端端的,哪里来的白虎?来的突然,也去的诡异。莫不是,真的是苏沁月搞得鬼吧?   “夫人,今日要不先回去吧。”流苏搀着刘夫人的手,有些颤抖。她觉得今日诡异的紧。   “都到门口了,去敲门吧。”刘夫人开口,她到底要看看这苏沁月搞得什么鬼。   流苏接连敲着,里屋亮着灯,却连个回应的声都没有。只有光影微微的晃动着。   流苏敲门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敲门声也越来越小。   “夫人,要不我们今日先回......”流苏的话还没有说完,刘夫人快步上前,走到了木门边。   这次,她没有敲门,只是伸出手,将低矮的木门的门闸拉开,径直走了进去。她到底要看看,这苏沁月玩的什么把戏。   “苏沁月,”她一把推开房门,只见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只见那个人披着发,头一点一点的转了过来,然后幽幽的一点一点的坐起来。   “刘夫人,许些年不见,这戏做的越来越全面了。”苏沁月看着刘夫人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都发上稀稀拉拉的灰尘,开口道。   “苏沁月,别跟我装傻,那白虎是不是你练的?”刘夫人及严令色。   “夫人莫要说笑了,好端端的,哪里来的白虎?倘若有白虎,还能有我苏沁月的今天?”苏沁月看也不看她,眼神越来越轻蔑。   刘夫人看着苏沁月寡淡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今日见鬼了?   “那你为何不开门?”刘夫人紧接着质问道。   “这芜院处的僻静,夜里总是有阿猫阿狗的撞门声,要是各个都去开个,还让不让睡了?”苏沁月抬头看了看天色。   刘夫人脸色漆黑一片。   “刘夫人,有话就快说吧。”苏沁月不耐烦。   “月儿,这些年都是夫人的错,可苦了你了。”前一秒还及严令色的刘夫人,眨眼的功夫眼中就淌满着泪花,好不动人。   “这些年,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我过问,忙的紧了,倒是疏忽了你了。前些日子,老爷和我商量着,你身上有顽疾,于是给你置了几间小屋,安排了专门服侍你的丫鬟,让你能安心养病。往后,你还是这府上的小姐,虽然住的稍远了些,老爷和我,会经常去看你的。”刘夫人说着说着,还时不时的用帕子擦着眼睛,一副慈母般的模样。   呵,苏沁月冷笑一声,刘夫人该不会还以为她会相信吧?多年前,她也是这样的,那时候的措辞,好像也是要认她当女儿吧。   只怪她当时年纪小,竟然还傻傻的相信了。   “刘夫人,我也不同你计较其他的什么。”苏沁月说的不紧不慢。   刘夫人脸上满面春色。   “你可要知道,这皇家要的人,哪个不是贤良淑德的,那些个污染皇族名声的人,哪个不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连尸体都喂了狗。”   刘夫人心下一紧,她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的。   “我要你这些年置下的房契和地契,一张都不能少!要不然,我可保不准在七皇子大婚的节骨眼上说什么。”   “苏沁月,你不要得寸进尺。”   “夫人,你也别想跟我讨价还价。”     第一卷 第九章 轻浮的穆忘尘   穆忘尘来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了许多,所以他停在离芜院不远处,后山的一棵大树上,看了一桩好戏。   “欧~”他薄唇轻起,看着气鼓鼓越走越远的刘夫人,幽幽的发了一声。   “戏看够了,就不要藏着了。”苏沁月冷冷的开口。   “欧?”待在树上的穆忘尘有那么些许的惊讶,随即了然。轻飘飘的跃起,没几下,便站在了苏沁月的门口。   他侧着身,懒懒的倚着门扉,青色的玄扇张开着,不多不少的,恰好挡住了下半张脸。   只有那狭长皎好的凤眼微眯,让人看不清神色。   “你莫要再那里故弄玄虚。”苏沁月看着安静的似乎要与门扉融为一体的穆忘尘,有些气又有些想笑。   “欧?那我可以进去了?”   “进来吧。”   只见穆忘尘呼的一把合上了折扇,转正了身子,左手随意的抬起,撩着鬓角的碎发。上好的白衣随着内力的作用,摆动的很是巧妙,浅青色的缎带看似束的随意,细看起来,却不松不紧,很是舒适。   那张脸,那样的眉眼,鬼斧神工,巧夺天工。那狭长的凤眼,好似含着三千弱水,温柔的要将人化掉;薄唇微启,晶莹剔透,仿佛是玉吻葡萄;剑眉斜插入鬓,透着一丝丝凌冽的味道;鼻梁坚挺,脸颊棱角分明,好个不露锋芒的绝世美男子。   坐在床上的苏沁月很是错愕,她觉得他们似曾相识,却还是回忆不起究竟是在何处相识。   虽然穆忘尘大致估摸了苏沁月的窘状,但真真看到那闪闪发光的眸子,他的心疼如潮水,淹没了理智的铜墙铁壁。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上前,抬起右手,轻轻的弹了苏沁月的额头,随即拥住了她。   “丫头,哥哥的合意饼可还合意?”   苏沁月潸然泪下。   “竟然是你......”她泣不成声。   她小时候不仅顽皮聪慧,更是个爱吃的。   那日,家里厨子做的饭不和胃口,她也馋的紧,硬是缠着娘亲去和丰楼。娘是陪着她去了和丰楼,但却有要紧的事情忙去了,说是晚些过来接她,让店里的伙计好好招待她。可谁知,她最爱的菜,系数都没了。   厨子见是林夫人的女儿,遂叫伙计再去买点食材,让她耐心的等上一等。   她坐在没几个人的大厅里,气鼓鼓的吹着腮帮子,想着粉蒸肉和白切鸡,顺便发着呆。   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哥哥,用手狠狠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吃痛,哇哇大哭。   “你...你...你别哭呀......”   当时穆忘尘本来想逗一下这可爱的小丫头,没想到他一个不小心,忘了收回武功,这一下子,可是让这丫头疼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小丫头,就把她抱得更紧了。   “哇......”小小苏沁月哭的更加厉害了。   他赶忙松开了她,拿出早就包好的合意饼,放在苏沁月肉呼呼的小手上。   “哥哥的合意饼可还合意?”他有些得意的看着吃的很香的小丫头,心里唤着她,苏丫头。   苏丫头,以后可只能是他的丫头。他要天天给她做合意饼......不对,还有粉蒸肉、白切鸡......不对,还有世上许许多多好吃的......把她喂得白白胖胖的。   穆忘尘从未曾想到,当年那个水灵灵的姑娘,成了如今这般窘迫的模样。   都怪他爹的那句话,想要彻底的保护苏家小姐,需拜会高人,学那许些深邃的知识和手段。   然而正是那样,却错过了最应该保护她的时间。   “这次,一点也不疼。”苏沁月撇撇嘴。   “欧。”他那飘飘的语气,终于落地,肯定的声音,听着很是让人觉得踏实。   “苏丫头,你及笄了?”   苏沁月脸刷的一下粉了,继而红了个通透。她匆忙甩开紧紧拥着她的双手,恶狠狠的看着穆忘尘。   “欧~我的苏丫头害羞了~”穆忘尘打趣道。   “我不单单及笄了,而且废了腿,娘也离我而去了,更可笑的是,年年来信说要娶我的人,却将同别人完婚。现在,就连原来一个什么身份都没有的人,也想不费代价驱我出府。呵~”苏沁月冷笑,她说的轻描淡写,似乎在说别人的事。   她也没想过要哭,两行清泪却从眼框掉落了出来。   “欧。苏丫头,你看忘尘哥哥好不好?你已经及笄了,就嫁给忘尘哥哥吧。”穆忘尘说着,轻轻的擦去沁月眼角的泪珠。   “忘尘哥哥可不是七皇子那样的人,你若今日答应,明日我便亲自抬一顶花轿来,可好?不......现下就同我成亲可好?”   “这上京城,你要谁倾覆谁就倾覆,要谁荣华谁便荣华。”   这场告白来的突然,苏沁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忘尘哥哥......”苏沁月喃喃道。   “欧。丫头千万不要觉得负担,也可以不用急着答应忘尘。”   “这只是忘尘哥哥想要告诉丫头你,从此以后,你便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忘尘哥哥。”穆忘尘没有犹豫,抬手便紧紧的攥住苏沁月的手。   折扇开的很是巧妙,穆忘尘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玉镯子,轻轻的、温柔的、一点一点的套在了苏沁月的手上。   苏沁月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想要退掉这镯子,却无能为力。   “欧?”穆忘尘看着苏沁月的动作,不知名的有些烦躁的情绪染上了眉间,剑眉星目瞬间黯淡了些。   “这镯子通心养体,是极好的东西,这是忘尘哥哥的见面礼,丫头放心收下就好。”穆忘尘温温的开口道。   “谢谢忘尘哥哥,那沁月就收下了这见面礼了。”苏沁月不在推辞,却也说的明白,这镯子,她只是当做见面礼收下的。   “忘尘哥哥,那筹码的事情?”苏沁月谨慎的问道。   “欧?丫头可还是执着于嵩阳高人的徒弟一事?”   “是的。沁月想风光的离开这苏府,要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这苏府的嫡女,是我苏沁月。”这七皇子本该娶的人,也是她苏沁月。“欧。”竟是这样,穆忘尘看着虽然瘦弱不堪,脸色苍白,但眼中燃烧着不堪如此的光芒,生生的触动了他。   虽然他也想从此就想将她围困起来,用他的爱给她最好的一切,只是那样,她这样高傲的人,终究是会不自在的。   好,既然她想要折腾,他便陪着她。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他了。   “嵩阳那老头的徒弟?那有何难?何须筹码?”穆忘尘浅笑着看着一旁两眼发光的苏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