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琅琊王 三月三日晴,琅邪王征西大捷凯旋,太子代表当今皇上亲迎出皇城五十里之外,设立行宫犒赏三军。 未时三刻,献俘仪式开始,先是金银珠宝,武器利刃,接着是一干从敌国俘虏回来进献宫廷的女奴。太子居上,目光扫过一干胜利品,笑着起身,态度温和而亲切,大手伸出:“王弟连番大捷,驱逐敌虏,真是功在社稷。” 琅邪王面不改色,神态谦恭:“有劳太子哥哥在父皇面前美言了。” 不提封赏,也不提回京,太子眉开眼笑:“王弟,你连日劳顿,请先去享受你该得的享受。” “还是太子哥哥知我,臣弟谢恩。” 行宫铜台是一个天然的温泉大池,常年征战在外的武人最大的享受自然是美女香汤,片刻旖旎。四壁水里都是美女,清一色的年轻靓丽,窈窕的身子在氤氲的水雾里若隐若现,每一分每一寸都带着强烈的邀请和诱惑。 琅邪王刚一露面,四壁的香艳便将之团团围绕,他来者不拒,哈哈大笑,长臂挥出,裸女入怀,“皇兄好意,岂能辜负?美人儿们,都过来吧……” 水花四溅,无边香艳的空气弥散开去。 从日落到夜幕,氤氲的雾气里,一壁小孔清澈而明净。那是设立在墙壁之上的监控室,能把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一双目光正注视着里面的一切。但见水池里的男子古铜色的肌肤,精壮的腰身,盘在身上的女郎起起伏伏……听不见任何声音,能看见他脸上帝王一般如痴如醉的享受。 但是,那也许是一种假象。他忽然睁开眼睛,于水花四溅里看了一眼对面的墙壁,显得极其冷漠和无趣,就像刚刚过去的一切,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那目光之中精光一盛。 转身正要离开,但见身前的小孔忽然被一只大手遮住了,一团暗黑。 她心里一紧,飞身跃出去,却不料,来人速度极快,身后已经传来急促的追逐声。 琅邪王批了一件外袍飞身而出。他喜欢享受,但是不喜欢被人观摩,尤其,不喜欢被皇兄派来的人“观摩”—— 这种活色生香的片子,他从来不想成为演员,更不许有观众——如果有,除非她自己想成为表演者。 衣袂飘飞,长臂伸出,他已经牢牢捉住那个淡绿色的身影,掌心一带,一股香软之气扑鼻而来,几乎是不假思索,已经将她攫取,只听得一声“裂帛”,他毫不留情地将那件华丽的衣服撕裂:“既来之则安之,太子哥哥要你来服侍,本王就不客气了……” 触手之处,软滑得不像样子。 大手用力,身下一声惨呼,充满了疼痛和惊惧。 她挣扎得厉害,就像一尾刚刚被网住的鱼儿。 他当然不会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就地将她一打横,她手上的匕首已经被打落在地。但是,很快,她的手里又多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弯刀,只水果刀一般大小,动作那么敏捷,飞速地刺向琅邪王的胸口。 琅邪王掌风再起,将弯刀打落,四周水雾那么朦胧,树影里一片暗黑,纵然是面对面,也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容。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好像都藏满了武器。 残留在身的布条飘忽着,女体若隐若现,他觉得很碍事,唇舌一干,刀尖挥出,说时迟那时快,本应该全部断掉的碎步片忽然飞起来——他眼前一花,才发现不是布片飞起来,是一个人飞了起来。 一团阴影铺天盖地,脚尖卷起无数的枯黄的树叶。琅邪王本是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待宰的羔羊居然会有这么强的力道,他根本来不及躲开,树叶已经飞到脸上,其中两三片正好打在额头上,眼睛上,一阵刺疼。 十年征战,几曾如此狼狈?琅邪王完全不考虑后果,甚至不再管女人手里还有什么利器,纵身就扑了上去,长臂一伸,也不管伸过来的是尖刀还是匕首,冷哼一声,硬受了一掌。肩头一阵生疼,原是一个石块重重地砸过来,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琅邪王强忍巨疼,已经抓住了一截滑不留丢的东西,那是女人的小腿。 这一次,他没有再有半点的犹豫,一掌击在她的后脑勺,大手毫不留情地抓住她的衣襟,狠狠地一撕,臂膀上的裂痕扩展,从背心处裂开,碎成一片一片的。 浑身上下,不着寸缕。 女子下意识地抱紧了双手,本能地护着一些部位,就算看不清楚,也能听到她如被捉住的美人鱼一般可怕的呼吸声。 “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藏着多少武器……” 没有武器! 再也没有了!!! 眼前一片白花花的,除非这个女人的皮肤下面也能有武器。 任何人的裸体都不能掩藏凶器。 月色之下,女人浑身打着颤,乌黑的长发散落遮挡胸前。琅邪王的喉头咕隆一声,狠狠地就合身压上去…… 送上门的女人实在没有挑战,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反而让人没什么胃口。但是,自己辛辛苦苦捉住的猎物就不同了。 他饶有兴味,咬住她的嘴唇。 如午夜盛开的第一朵玫瑰,带着冰凉露珠的味道,甘甜,纯美。 比刚才簇拥的一大群美女销魂多了。琅邪王微微失神,心里竟然一阵悸动,与此同时,他忽然察觉嘴唇一阵刺疼。 一股鲜血的味道,混合着药粉的腥味。 他浑身一震,想起那些传闻中的死士——牙齿里藏有剧毒,遇到危险的时候,咬破牙齿,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手一松,跳起来。 就是这一刹那,身下的女人已经跳起来,她的动作快得出奇,一手抄起地上被撕烂的衣服披在身上,飞身离去。 琅邪王痛呼一声,竟不料,煮熟的鸭子也会飞了? 他怒吼一声就追出去。 外面守候的侍卫早已应声追出来,四面八方的,将这片丛林所包围。 琅邪王对这里的地形极其熟悉。追出去的侍卫何止上百人?那个女人,纵然是插翅也逃不了。 可是,那个女人真的不见了。当暗黑的乌云慢慢地移开,黎明快要到来的时候,小树林里只有侍卫刷刷的脚步声。 琅邪王并不死心。 他忽然停下脚步,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直觉,暗处,有危险的气息。 提着须臾不离的长弓硬剑就追出去,一声风雷,只差没把暗处的阴影劈成两半。 轰隆一声,的确是两半——那是一截枯萎的树桩。 可是,这假象根本瞒不了他,他的身形敏捷如豹子,猛地扑过去,这时候,那棕色的树桩居然移动了——原来,不是树桩,是人所使用的一种保护色,此时,见被敌人识破,立即就地一滚,就如一只混在土里的刺猬。 声势很惊人,他硬着受了一招,胸口火辣辣刺疼方发现掉在地上的武器竟然只是一根树枝。这刺客何德何能?居然敢拿树枝当武器? 琅邪王哈哈大笑,猛地扑上去。 “扑哧”一声,一大幅布料被撕成两半,触手处一团香软柔滑的暖肉,他一愣,不对!这衣服很粗糙,触手处大是不同,而且衣服非常完整,跟之前的绿色人影华贵的丝绸有天渊之别。 这个丛林里面,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他丝毫也不敢大意,大手一横,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确信没有任何武器。 “皇太子殿下待我还真不错,找了这么多美女杀手光顾我?哈哈,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他不假思索,长臂伸出,牢牢地将她搂住,但觉一股幽幽的体香钻入鼻孔,干净,纯粹,却有一种不清不楚的暧昧和挑逗。 他忽然觉得喉头很干,嗓子冒烟,大手一探,伸向她的襟口……怀里的女人缩成一团,她并不反抗,一点也不,就像被猎人敲昏了的小白兔。 琅邪王恍惚起来:不像被追逐的那个女刺客!一点也不像。 可是,这黎明之时,除了那个杀手,谁会这么早跑到这里来? 黑夜里,他看不见她的脸,甚至她的身形都看不出来,只感觉到怀抱着的那一团柔软,竟比起昨晚帝王般的享受更让人销魂动魄。 “如果是皇兄派你来的,我当然不能辜负他的美意……这地方虽然黑不隆冬的,但也还将就……” 他一边说话,一边在思索着什么,低头,不经意间,甜蜜的香味一阵一阵地往鼻子里窜。那是一种淡淡的新鲜玫瑰的味道,又似是新出土的野草的鲜味,从鼻孔里一缕一缕地往神经中枢扩散。 他大手一紧,女子的腰身被狠狠握住,疼得一咧唇,几乎惨呼出声:“快说,你是谁?” 依旧无人吱声。 他笑起来,大手一松,女子的身子已经掉下去,重重地,落在堆满了阔叶的林中。 “再给你一次机会,本王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耐心……说,你是谁派来的?” 女子的身子在落叶上颤抖得厉害,牙齿也咯咯作响,显然,这是绝境之中感到的极度的恐慌。而这样的场景,她做梦也不曾想到。 乌云已经彻底散开,朝阳慢慢地显露出来。适应了黑暗的目光把草地上的一切看得朦朦胧胧。女体也是朦胧的,她蜷缩成一团,楚楚的,就如掉入陷阱的小鹿,在猎人的刺刀之下已经失去了逃生的机会。 因为害怕,一双手抱住头,一径地痉挛着。 琅邪王微微奇怪,这根本不似杀手的表现。是不是被人掉了包?可是,他自忖速度那么快,刺客根本不及逃走。 他后退一步,不经意地让开一条路来。此时,侍卫的距离也很远,但是,此人似毫无察觉,依旧瑟缩着,恐惧的只是喘息。 正文 第二章 被抓 红销帐,绿纱窗。 一只香炉寥寥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炉边,一个男子翘腿而坐,十分悠闲。他束金色的王冠,一柄青铜佩剑,腰上一块翠绿的玉佩。除掉了一身戎装,他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摸样。 他的目光从泛黄的书卷里抬起来,对上柱子上的一双目光——不是柱头忽然长了眼睛,而是上面绑了一个人。 女人被绑得非常巧妙,但凡女人身体上各处应该夸张的部份都尽可能地凸显出来。那是古代奴隶交易鼎盛时期,用来绑女奴的一种法子,可以令得女奴在市场上被出售的时候,增加一点楚楚可怜的风情,令买主觉得可爱。 现在女人被绑住的样子,正是等待出售的一种展出形式。 她睁大眼睛,或许是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眼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一丝强烈的惊恐和无措,一扭身子,绳子不但没有半点放松反而缠得越来越紧了。 “小妞,别动了,你越挣扎这牛皮筋就会捆得越紧。” 琅邪王一笑,大手伸出,把卷册一扬,嘴角浮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我已经看过了,这本素女心经只会教你如何取悦男人,但绝不会教你如何逃跑。” 这本卷册,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她破破烂烂的衣裳被丢在一边,麻衣的少女,粗糙的手指,一个如此穷困的女人,怎会有什么素女心经? 那是一本春宫活教材。 她睁大眼睛,眼珠子里带一点奇异的碧蓝色,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甚至没有被捉住的敌人该有的恐惧——只是迷茫。 这种迷茫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就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觉醒来就躺在了这里。 这和她的面容一点也不相称。 就连琅邪王也不得不移开目光,这张脸,该怎么说呢?那是一种黑色和红色的混合,跟这一带的江南女子完全不似。尤其是她的小腿,当初琅邪王曾经一把捏住过的光滑柔软的小腿,也是一种黑黑的颜色,一点也不白皙。 她看起来绝不美丽,也不丑怪,但总给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单独看五官,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凑起来,却总觉得哪里出了点问题。 也因此,根本无法判断出她的年龄。 不,这不是一个尤物该有的样子,甚至绝非是一个美女。 她的身子蜷缩得如一只煮熟的虾子,脚趾头也微微地蜷曲,就像一个可怜的孩子。 琅邪王也没忽视她被绑住的手,右手的无名指戴着一个戒指——琅邪王勉强认为那东西是一个戒指。 那是一圈翠竹编织的圆圈,上面原本点缀着一朵小小的红花,新鲜的时候肯定异常的艳丽别致。但一番挣扎,小红花早已掉了,只剩下一圈青竹牢牢地套在手指上。 他忽然伸出手抓向少女的脸,少女侧头,但被绑住,根本无法躲闪,琅邪王的大手已经彻彻底底罩住了她的面孔,从眉毛到嘴唇——没有任何的缝隙。 她绝非戴了人皮面具。 桌上有一杯已经冷掉的茶水,他信手取来,泼在她的面上,大手用力使劲揉搓,可是没有任何油彩。 琅邪王的手收回来,上面沾了一根眉毛,细细的,长长的,他依旧死死盯着她的眼珠子:他敢断定,这眼珠子也是经过伪装的,可是,他就是看不破伪装到底在哪里。 他徒劳无功地叹一声:“好了,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牙齿咯咯地响,眼珠子里的恐惧更加深浓,吐字也含糊不清:“我……路过……我路过……” “太子派你来干什么?” 她瑟缩得更加厉害,看眼神,就像不知道“太子”二字究竟是何意思。 “路过……他们抓住我……抓住我……” 结结巴巴,意思都表达不明确。 琅邪王饶有兴趣,把素女心经一扬,就算她是打酱油的路人甲好了,可一个少女,为何会随身带着这样的春宫活教材? “你还要装蒜?你为何带着这样的东西?” 她茫然地看着那本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春宫图——若是旁人,看了怎样也得一番脸红,但是,她完全看不懂的样子,目光落在上面,又移开。 “你别装了,老实交代我会考虑留你一条生路,不然的话……”琅邪王站起来,本是一张很俊朗的脸忽然布满了阴毒和狠辣,一伸手,推开了外面的窗户。 一阵女人的笑声传来,莺歌燕舞,花枝招展,但憔悴不堪到了极点。有战争就有营妓,有军人就有慰安妇。当兵三年,见了母猪当貂蝉,他们随京领赏,虽然太子带来了一千女奴赏赐下去,可僧多肉少,普通士兵只能招妓。 “你听见没有?如果你不招供,就让你所学的素女心经去外面伺候那些士兵,每天至少五十个男人从你身上爬过……” 少女的身子更加瑟缩,嘴里发出“嚯……嚯”轻微的声音,眼神非常茫然,像是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 琅邪王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大手慢慢地抓住了她的足踝。足踝也是一种晒得棕棕的颜色,实在称不上美丽动人,但一捏住,却给人一种柔软而光滑的感觉,沁人心脾。 甚至她的左边的胸脯,也不是尤物的丰满妖娆,但饱满挺立,自然有一股少女的风韵楚楚。上面有一颗淡淡的红痣。他伸手触摸,也绝非是油彩,是她天生就的。 他心里一动,略一用力,一下将她提起来,大掌按在她的足底涌泉穴上。少女身子一颤,咯咯地就笑起来,虽然是笑,但那无疑是一种极其可怕的惩罚,她扭曲的身子显示了痛苦,长长的眼睫毛上涂满了泪水。 琅邪王手上的劲道略略放松,少女的笑声终于停止,这时,眼底已经浮上了一层湿润,就像一只缓缓蠕动的小虫子呆在壳里,蠢蠢地,马上就要破茧而出。 琅邪王忽然觉得喉头很干。 他手一松,少女顿时重重地掉在地上。 他嘴里骂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转身就出去了。 外面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卫士,用金瓜锤的叫秦舞阳,使青铜锏的叫周向海,分站的方位是朱雀和玄武,是琅邪王的四大将之二。一见琅邪王出来,二人立即迎上去,神色十分焦虑。 行邸非常僻静,这里又是行邸中的密室,但秦舞阳依旧很紧张,生怕隔墙有耳似的,声音压得很低:“王爷,我们已探得消息,太子殿下布了好几路伏兵想要暗害于您,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周向海也愤愤不平:“王爷立下如此战功,不但没有封赏,反而受到猜忌,殿下也真是太小心眼了。” 琅邪王苦笑一声。 他和当今太子是嫡亲的兄弟,一母同胞,就因为太子比他大了三岁,所以成了理所应当的皇太子。而自己再怎样南征北战打下半壁江山,也无非是为他人做嫁衣,还要受到无端的猜忌。 一山不容二虎,功高震主的那一个,总是举步维艰。 他时时刻刻担心他觊觎皇位,问鼎神器;他也时时刻刻防备他痛下杀手,以绝后患。 兄弟二人,关系如世界上最大的敌人。 皇后在世的时候,有她周旋其间调和,两个亲生儿子还能保持起码的和睦相处;可三年之前,皇后去世了,老皇帝如脱缰的野马,逃出笼子的猛虎,新宠多多,每日周游于年轻漂亮的后妃群里,老蚌生珠,又生了好几个年幼的小皇子小公主,沉浸于天伦之乐里,哪里有闲心管儿子们的死活? 这次凯旋,按理说应该受到父皇的亲自接见,可皇太子大人却拿了玉玺迎出来,不但不许进京,圣旨上还做了各种严厉的约束。怕的就是琅邪王领兵犯上,大权在握,到时弄一个什么“玄武门之变”的谋反,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太子的智囊团便给他出了主意,坚决拒绝琅邪王进京,最好的办法是杯酒释兵权。 早有传闻,当今天子已经病危,皇太子分分钟都可能继位。关键时刻,皇太子不许任何意外发生。 但琅邪王长期在外,也不可能详细得知父皇近况,他想到此,眉心彻底纠结成了一团,自言自语道:“难道父皇真的已经不行了?” 他没说下去,但是秦舞阳等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二人皆身形震动,几乎是异口同声:“王爷,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很显然,一旦老皇帝真的驾崩了,皇太子上台肯定是首先对付这个手握重兵的弟弟。 周向海低声道:“那个女刺客怎么办?” 秦舞阳比划了一个“杀掉”的询问手势,“她肯定是殿下派来的。留着也是祸患。” 琅邪王却摇摇头,目中露出一丝精光:“再等等,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正文 第三章 素女 夕阳从密室唯一的铁扇窗棂里透进来。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琅邪王慢慢地走进去。躺在地上的少女蜷成一团,就如困在巢穴里的一只小动物。 他走过去,一拉绳子,牛皮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 少女并未如想象中跳起来,她的一双手被勒出深深的痕迹,嘴里气息奄奄,显是这三两日的饥饿,让她已经接近了濒临崩溃的边缘。密室里都是巨大的花岗石铺就,她的身子也冷得跟花岗岩一般。 琅邪王一抬手,本是要将她翻转,可是,她的身子刚一挨着他,便立即往他怀里钻,哆哆嗦嗦的:“冷……冷……你好暖和……”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少女说出完整的话,口音有点奇怪,仔细听,竟是这郊外山民的土话。 他心里一动,一伸手,将石桌上的一只盖子移开,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原是一只天然保温的大瓮,里面放着一个精美的盘子,糕点的热气尚未消散,盖子一揭开,一屋子的甜蜜蔓延开去。怀里的少女本是紧紧依偎着他取暖,闻到香味,立即就窜起来,扑过去的时候几乎跌倒在地上,一伸手就抓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大吃大嚼起来,很快,一盘子糕点就被风卷残云消灭光了。 女孩子意犹未尽,连手指上的残屑也吸允得干干净净,红红的舌头伸出来,舔着嘴唇,含糊不清的:“真好吃……我从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然后,两只手就在破得几乎碎成布条的裙裳之上随意地擦了几下。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做作,就像她的生活从来都是如此,而且绝不令人怀疑,她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东西。 吃饱喝足之后,就连眼睛也明亮起来,乌溜溜的,那令她黑红的脸颊,忽然平添了一层明亮之极的光彩。 她的目光满屋子的搜索,手也伸在那个敞开的石壁下,企图再找出一点吃的,最后,眼里露出失望的神情,转向琅邪王的时候,又退后一步。 琅邪王目瞪口呆,慢慢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破破烂烂的布条上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这是个白痴。 至少,她的智力连一般人也比不上。 因为那个牛皮筋,他前日已经悄悄地变成了活结,别说刺客,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跃而起,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她压根就没想过逃走;而一旦被松绑,也不是想着逃跑,只本能地去吃东西。 “好吃……真好吃……还有么?” 少女说话也结结巴巴,拉住他的手,眼里露出一种孩子气的神情,竟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随时会置自己于死地似的。 琅邪王第一次被人抓住,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心里转了千百个念头,也没料到这个“刺客”是个傻瓜。 难道是当时抓错了人?那个真正的刺客早已逃走了? 他目光转动,落在了地上的那一卷素女心经上,立即捡起来,晃了晃:“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目光里忽然露出一丝狡诈,眸子一转,并不回答。可是,这种狡诈绝非是成年人的,而是小孩子的那种把戏,就如她此时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空盘子,仿佛在说,你再给我吃一点,我就告诉你。 琅邪王居然看懂了,呵呵笑起来,按了一下铃,一名仆从走进来,他吩咐道:“立即准备几样糕点。”仆从领命,当他看到仆从惊异的目光时,立即又道:“再准备几套新衣服。” 仆从的眼珠子几乎要跌出来,可还是什么都不问立即照办。 密室的门关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温柔而缠绵,少女黝黑的肌肤紧致,尤其是一双腿紧紧地并立,撕破的衣襟上面,隐约能看到起伏的胸脯,并不过分高耸,但结实而健康,有着少女特有的青春与活泼。 就算是个白痴,但并不妨碍她发育成一个完整的女人,女人该有的,她都有。尤其是并立的双腿,更透出一种青涩和幼稚,那和风流淫荡的女人截然相反。女子一旦与人交欢,骨盆难免扩大,腿就再也没法并立成这样了。 这便是少妇与少女最大的区别。 琅邪王这一生当然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甚至可以说,他见过的女人,每一个都比这个美丽得多,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喉头前所未有的干燥,嗓子几乎要冒出烟来。 女孩子转身,对着窗户,双手扑在上面,贪婪地看外面最后一缕夕阳。他只看到她的背,在破布条下面若隐若现,肌肤紧紧蹦蹦,就像一张拉得满满的弓。 他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 她居然没有挣扎,头微微往后靠着他,很舒服的样子,这样的举动,对于久经欢场的琅邪王来说,自然看得出来,这绝对是她第一次靠近男人。 “暖和……你好暖和……” 巨石铺就的地面,纵然盛夏季节也有凉意。少女的肌肤凉冰冰的,贴着一个火热的男子后,就本能地更往他怀里贴紧,几乎没有丝毫的缝隙。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你叫什么名字?说了我就给你吃最好吃的糕点。” “素……素女……” “你叫素女?” “他们给我……素女……给我……” 琅邪王立即明白过来,原来是有人给了她那卷素女心经。 “是谁给你的?” “我不知道……好吃……那个人给我一个好吃的大饼,叫我呆在那里不要动……后来大饼吃完了,你抓住我……好可怕……” 她的声音很慢,结结巴巴的,但并非是在思考怎么往下说,而是寻常很少和人讲话造成的障碍。 琅邪王目光一闪,大手将她身上的一缕破布条抓起来,果然见上面还有一星半点已经变得坚硬的大饼碎屑。 这是琅邪王之前根本没注意到的。 这才恍悟,自己是真的抓错人了——先前那个狡猾的女刺客已经跑了,看样子,她行事真是步步为营,机关算尽,竟然早已连道具都布置好了。 这个少女被关在密室里饥饿了好几天,而在之前,也难以想象一个刺客会精细到这等地步——如果她作伪能到这个地步,琅邪王也不得不佩服。 此时,他心底的猜忌已经去掉了五六分。 她仰起头的时候,头发就摩挲在他的脖子里,痒痒的。夕阳洒在她的头发上,如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琅邪王抚摸着她的头发,气息更是不均匀了,他忽然低下头去,一口咬在了少女的脖子上。 女孩子咯咯地笑起来,身子扭动,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可是,这一扭动,琅邪王的浑身更如着火似的,僵硬得出奇。 他哑着嗓子:“别动……别动……” 可她哪里明白?只咯咯地笑,身子扭动得更加厉害。 琅邪王的呼吸急促起来,掌心如被放在火上烧似的,就连少女也感觉出来,吃惊地:“烫……好烫……你好烫……” 琅邪王一低头,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吻住。 有很长一段时间,就像溺水的人,忽然失去了沉浮的力量……琅邪王但觉自己的身上,某一处地方炽热得几乎要爆炸开来。 她本是拼命挣扎的双手,慢慢地变成了一种温柔,顺从,甚至是安安静静的——就像春日悄悄开放的花朵,没有任何的危险性和杀伤力。 就在这时,密室的暗格打开,侍从已经把东西放好,识趣地退了出去。女孩子一闻得食物的味道,立即要推开琅邪王奔过去,可是,琅邪王身手何等敏捷?他一笑,端了盘子,不经意地一晃,那碗甜汤里多了一样东西。 女孩子当然看不到,他一转身,把甜汤递过去:“喝吧。这个很好吃。” 女孩子叽里咕噜,一口气喝得精光。 满满的一大碗甜汤下去,她不太饿了,就沿着墙壁坐下去,闭着眼睛,像是要睡着的样子。 琅邪王奇道:“你吃饱了,还不走?” 她睡眼惺忪:“没吃……出去没吃……这里有吃……” 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靠着墙壁已经呼呼大睡了。 琅邪王简直哭笑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白痴难道要留在这里长期做食客了? 四周安静得出奇,就让她的呼吸声显得更加清晰,琅邪王蹲下身子,拉起一丝破布条,触手处,绝非是绫罗绸缎,只是很寻常的布料,甚至显得粗糙。这是当地普通中下层人家少女的寻常衣着。这少女就算不曾流离失所,但家境绝不会好。一个刺客,不可能穿成这样。 难道她是装的? 他可不敢小觑太子的手段。据说太子府豢养了无数的死士,男女都有。这个女子如果故意装疯卖傻,自己岂不是会很危险? 他自己处于为人所猜忌,刺客所暗杀的险境之中,加上多年征战,杀人无数,换在平时,这样的一个“嫌疑犯”,不管有无证据,立即杀了也就一了百了,宁愿错杀也不放过。可现在面对这个白痴,却犹豫着下不去手。 思索间,但觉抚摸着的那块肌肤光滑而柔软,手指便下意识地轻轻摩挲起来。 女孩子翻一个身,悠悠醒转。那时候,密室里已经多了一盏灯,不够亮,但足以看清楚女孩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她睁开眼睛,满脸通红,忽然嚷嚷起来:“好热……我好热……热死了……” 琅邪王脸上笑容掠过,手按在她的面颊上,看到她的脸红得就如一块发烫的鸡血石,就连眼珠子也慢慢地红起来。 正文 第四章 宠爱 “热……我热……” 她拼命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本能地,又紧紧地抱住他。 琅邪王待要挣脱,女孩子如八爪章鱼一般将他牢牢搂住,力道之大,一时竟无法挣脱。而女孩子的手正搂在他脖子上,横竖之间,在脖子的大动脉上擦过。那是人身上的死穴,如果真是刺客,这一下下去,十个琅邪王也完蛋了。 他心里一凛,生怕女子装疯却忽下杀手,正要运劲防备,掌心集聚了真气,待要发觉少女哪怕微小的异常,一掌就往天灵盖而去。 他的大掌落在她的天灵盖上了,可是,少女只是抱住他的腰肢,却不知该做什么了,手心的滚烫一直传到他的胸口,她的脸也一个劲地往他的胸膛上钻…… 之前,他在甜汤里下了极其厉害的媚药,如果是皇太子圈养的刺客,一个精通素女心经的间谍,那么她此时一定会本能地用尽手段求得男人的交欢,这也是她们必须修炼的课程,用极其高超的欢爱技巧将男人征服。 一个人的四肢可以撒谎,眼神可以撒谎,甚至心灵也可能撒谎——但服用了媚药之后,那种本能决计撒不了谎。 尤其是有经验的女人,就如狮子尝到了血腥味之后,她只会竭尽全力展现她的手段。 但是,这个白痴显然根本不懂得这一套,甚至不明白如何才能缓解这样的痛苦。 因这媚药,双腿就蜷曲得更加的紧,青涩的身子更是一览无余——那时候,琅邪王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个青涩的小女生。 但是,皇太子的好色荒淫,众人皆知,很难想象,他培养的女杀手,能和他没有暧昧之情? 他寻思着,竟然久久无法判断。 她只是拼命地撕扯自己的衣服,到最后,破布条都没了,才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紧紧地抱住了,疯狂地喘息。 浑身拼命地要求得解放,偏偏不得其所,连抚摸都不会,到后来,她一直在颤抖,手也开始死命拉扯自己的头发。 那种疼痛也缓解不了身上的痛苦,她再一次紧紧搂住琅邪王的腰肢。 琅邪王见势不妙,只见她的眼珠子也变得通红起来,如果再得不到发泄,一定会受到重创。他本是被这陌生的女孩弄得心慌意乱,可是此时此刻却保持着极其强大的清醒,冷冷地看着她的表现。 他并非是柳下惠,更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只是想起那本素女心经。夏姬的那么多男人都是怎么死的?爽死的。如果这个少女真练了那样的东西,纵然他琅邪王是铁打的身子也禁不住几次,必定丧生在她身下。 少女求不得,爱不得,人的本能上来,竟然死命搂住琅邪王的脖子就去拉他的衣服。 琅邪王也几乎透不过气来,他忽然起身,一用力,狠狠地将她推开,女孩子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一个收势不住,歪着身子撞在坚硬的石窗上,惨呼一声就晕了过去。 琅邪王松一口气,也不再看她,捡起地上的玉女心经大步走出去了。 守在门外的秦舞阳但见主子脸上有一点笑意,他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急忙问道:“王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 他背着手,信步离去,按着佩剑的手松开,姿势异常地潇洒。 阳光再一次从屋子里照射进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 琅邪王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四肢,看到躺在地上的女孩子也慢慢睁开眼睛。她睁眼的时候很奇怪,先是睫毛一点一点地舒展开,就如早晨的一只新鲜的蝉,即将从泥土里破洞出来。 昨夜的疯狂和痛楚已经过去了,但是,也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 她的眼圈是乌黑的,疲倦得出奇,伸手揉着惺忪睡眼的时候,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媚药的效力已经过去了,一摸,额头上有一块包,隐隐地做疼。 她坐起来,盘着腿,也不知防备,眼珠子睁得很大很大:“好饿……好饿……” 她每次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饿”,这也是她唯一能准确无误表达出来的意思。可当目光落到对面一面巨大的菱花镜上时,她顿住了,惊奇地一跃而起,看着镜中的自己。 已经换了一身湖绿色的新衫子,月白色的底纹,闪闪发光的锦缎温柔而细腻,就连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她看着对面的人影,做一个鬼脸;对面的女子也做一个鬼脸。 她大骇,如见鬼似的,转身就跑。 琅邪王伸出手,将她的腰肢环住。 她用手捂住脸,从他的肩窝下面看那一面巨大的琉璃镜子,又赶紧藏起来:“好可怕……有鬼……鬼……” 他呵呵笑起来:“那是你,不是鬼……素女,你没照过镜子吗?” 她抬起头,露出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镜子……镜子……”。 琅邪王知她奇怪的并非是镜子,而是镜子里奇怪的女子,一辈子没有穿过这样的锦衣,所以不认识是谁了。 “这是你……素女,是你。你看,自己是不是很漂亮?” 她不知道名字,所以他干脆叫她“素女”。就如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女人,最多是张氏,李氏,王氏……纵然名门闺秀好些也没大名,何况是一个白痴样的贫家女。 她怯怯地看着镜子,手伸出来,拉着身上的衣服,浣纱的少女,粗糙的麻衣,忽然变成了生平不曾见过的绫罗绸缎,无比的花容月貌。 手也伸出去,抚摸在镜中人儿的面上,喃喃自语:“奇怪……真奇怪……” 琅邪王被她逗得笑起来,伸手拧了她的面颊:“奇怪什么?真是个小傻瓜……” 她靠在他怀里半晌,不看镜子了,又说一句:“你很暖和。” 琅邪王哈哈大笑,几乎从懂事起就开始使心机的人,第一次觉得如此无拘无束。看来,聪明的人,要和白痴才能真正和谐相处。 他的声音温柔得出奇,将她的身子转一下,面向自己:“素女,你想干什么?” 她的眼珠子又大又黑又明亮,没有一丝水意,干净纯粹得如一块黑色的水晶。 他的鼻尖几乎碰触到她的鼻尖上,甚至她嘴里香甜的糕点的残余也一个劲地往他嘴里钻。这时候,她变得很干净,比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还要干净。 琅邪王觉得嘴唇很干,嗓子也快要冒出烟来,舌尖一卷,舔在了她的唇上。 这一舔,简直一发不可收拾,少女特有的那种体香扑鼻而来,嘴唇就像最最上等的玫瑰,柔软极了。他一低头,就覆盖在了她的红唇上。 有好一会儿,她透不过气来,身子不停地乱扭,终于挣脱了他的亲吻。 可是,琅邪王根本不容她挣脱,身子一扭,将她牢牢地困住。大手摩挲着到了她的颈项边上,声音那么沙哑:“素女……素女……” 她完全意识不到即将发生什么,脸侧着,贴着他的脸,就连她的心跳,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琅邪王生平女人无数,但从未有过如此奇怪的感觉,那是超脱情欲之外的一种怜惜的感觉,小人儿就那么躺在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双颊红得就像一只刚刚开始成熟的苹果。 他忽然不忍心,不知怎地,下不去手。 他低低头看她,眼里水雾迷蒙,从她清澈的眸子里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就像一个纯洁的少年,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上战场之前的往事,那时候,太子还不是太子,兄弟还是兄弟,下雪的下午,就会一起到母后的宫殿里吃热乎乎的点心。 失神之间,听得素女的声音:“我……我割草……” 她想起什么,又要跳起来:“我要割草……割草……” 腰肢再一次被搂住,琅邪王将她拽住,转身就往外面走:“不许闹,不许挣扎,乖乖地跟着我,等一下就有好吃的……” 她吞了吞口水,在喉头很响亮地滑动了一下,乖乖地就跟他出去了。 门外,侍女通报:“王爷,你叫水红姑娘来,她已经等着了……” 水红? 是哪里来的路人甲? 是太子送来的犒劳的一众美女当中最最漂亮的一个,琅邪王本是召她来侍宴陪酒的,但此时,他压根也没这想法了,挥挥手:“打发她一百俩银子,让她离开……” 阳光如此明媚,白杨树绿得出奇,宽阔的广场上马匹俊朗,长长的鬃毛煽动,显得异常的华丽而可爱。 琅邪王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面前停下,素女也停下。 马的嘴里呼呼地散发出热气,琅邪王伸手拍了拍马的背,素女也学他的样子去拍拍马的背,可她刚一伸手,马忽然嘶鸣一声,她吓得后退一步,踩着自己的裙摆,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琅邪王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拽起来,“素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额头都撞红了”。 “疼,好疼……” “不疼,我给你吹一下……乎乎……乎乎……” 跟在后面的秦舞阳和周向海,眼珠子都突出来了。他们自六岁起就跟在琅邪王身边,这样的情况,可真是从来不曾见过。 琅邪王这是这么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怀疑琅邪王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他怎么对一个女人如此有耐心了? “走,素女,我教你骑马……” “怎么骑?” “上去吧,很简单……” 他亲自把素女扶上马背,耐心地示范了好几遍:“拉住马缰,坐稳……你看,就是这样,双腿夹住马肚子……这样……嗯……就是这样……我放手了……” 他一拍马屁股,马脱缰而出,素女惊叫起来:“救命……救命……”身子在马背上筛糠似的,跑出好远,终究拉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次,就连跟在后面的秦舞阳等人也完全看出来了,这个女人绝非刺客,她连骑马的基本要领都不会,坐姿,手势,神情,四肢的摆放……如果一个绝顶高手,能把自己伪装成这样,那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想是这一跤摔得极重,好半晌,素女才缓过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哭泣也是小孩子的样子,扑在地上,狗啃泥一般,弄得满头满脑都是泥土。 秦舞阳压低了声音:“王爷,这女子是个白痴?” 琅邪王哈哈大笑,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扛起来:“素女,不要哭了,回去我给你吃好吃的……” 她呜呜咽咽的,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又是蹭,又是磨,很快把他华贵的王爷袍服蹭得乌七八糟。 “素女乖,不要哭了……走,我们吃糕点……我叫人给你准备了好多的糕点……还有许多花衣服……走啦,别哭啦……” “我的脚好疼……这里也疼……还有这里……” “我给你揉揉……不疼了,不疼了……来,我抱你走,抱着就不疼了……” 两名侍卫目瞪口呆。 正文 第五章 七皇子 好几日,琅邪王都闭门不出,但凡有文臣武将来拜会的也一概推辞。甚至从小跟他最要好的七皇弟来,他也没与之相见。 七皇子生母地位极其卑微,直到他长大才勉强被老皇帝封了一个名分。母亲低贱,儿子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所幸他生性风流,最是喜欢吃喝玩乐,荣华富贵。他不乐意打仗,细皮白肉,但凡王孙公子会的玩意儿,他统统都会,什么蹴鞠、斗鸡、蟋蟀、蝈蝈……样样精通。他雅好声乐,豢养了梨园三千弟子,擅长琵琶,能亲自填写大型宴会的舞曲。 这样一个没有野心的人,自知对于皇位绝对没有觊觎的份,手头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兵权,自然也不受到任何人的防备。 饶是如此,琅邪王依旧没有和他相见。 看了半晌兵书,他起身,悄悄地往里间走。门旁一个暗孔,他悄然掀开,但见里面朱红的斜榻靠着窗户,换了一身鹅黄色鲜嫩衫子的少女趴在窗户上,从背影上看,竟然在说些什么。琅邪王屏住呼吸,听得她的声音含含糊糊的:“再见……再见……” 他心里一凛,她在跟谁说再见? 他立即转身,抄道外面的走廊,从这里看下去,窗外是一条极其宽阔的走廊,集训的时候,曾有士兵经过这里。 明面上的官道,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来来往往。 他暗忖,难道素女在这里还有内应? 这样的手势是想传递什么秘密出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按照这个原则,如果间谍利用这样的场合,事先约定好暗号,的确是完全可以不动声色地把信息传递出去。 琅邪王早已松懈的警惕立即死灰复燃。 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下意识里,竟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事情。 可是,素女的行踪实在是太过诡异,也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动声色,连续三天,都看到素女在同样的时候做同样的动作。 她的声音很小,模模糊糊的,但手势异常明显。 看得懂的人自然会懂。 那么,看不懂的人呢? 琅邪王不懂,但是,他已经把四周监控得水泄不通。 可是,他一层层的排除之后,发现一个怪现象:素女做这个奇怪举动的时候,有时大道上有稀稀疏疏的人影,有时候,则根本就空无一人。 有人还好说,那么没人的时候呢? 她做给谁看? 难道奸细是藏在自己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方? 琅邪王难以想象,在那么严密的监控之下,没法想象有人密会却不被人发现。除非是鬼影子? 这一想到鬼影子,就连琅邪王也有几分不寒而栗,益发觉得素女行为古怪。到第四日,琅邪王终于忍不住了,当看到素女做同样的动作时,他掀开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了素女的肩头,厉喝一声:“你每天都在跟谁说再见?” 素女吓了一跳,差点从窗台上摔下来。 “快说,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素女惊奇地看着他:“公公啊。” 公公? 琅邪王一听,简直头皮都要炸了,难道有死太监混进来了? “哪个公公?” “太阳公公啊。” 他一怔。 抬头看去,但见斜阳在天,芳草萋萋,一轮红日正一点一点地从天际隐去。而素女每天正是这个时候趴在窗户上面挥着手,念念有词。 “你看,太阳公公又要离开了……他明天才会再来呢……” 他不可遏止,哈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去,捧着肚子几乎蹲下去。 纵然他半生戎马,无论多么狡诈的敌人都经历过,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是这样的情景。纵然素女是装疯卖傻,他也认了。 素女的眼珠子又黑又亮,又带一点儿奇怪的蓝色,惊讶地问:“你笑什么?”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素女,你为什么跟太阳公公说再见?” “我最喜欢太阳公公了……有太阳公公,就不冷……没有太阳公公,就冷……好冷……”她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抱着手臂,尽管此时早已锦衣玉食,仍旧从骨子里觉出一股寒冷。 他心里忽然一酸。 仿佛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块被击中了。 这个白痴一样的少女,显是家庭窘迫,衣食不继,骨子里和别的穷人一样,最爱的是太阳公公。穷人最害怕的便是冬天,没有温暖的棉袄,不能吃饱喝足,雪花飘飞的夜晚只能瑟缩在破烂的棉絮堆里打抖。 所谓阳春白雪根本换不来一碗热呼呼的汤面。 当富人们穿着貂皮大氅在雪地里欣赏腊梅盛开的时候,却是他们最最难熬最最残酷的时刻。 他们的庇护神唯有太阳——它对人类没有任何的索取,也没有任何的要求,只是每天大公无私地出来,给予他们温暖,给予他们光明——所以,很多人才把它尊称为“太阳公公。” 他拉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出奇:“素女,你以后不会再受冻了。” 她歪着头,疑惑地看他:“真的吗?” “真的。这一辈子你都不会挨饿受冻了。” 尽管阳光很温暖,他还是伸手将她的翠绿色的衫子拉得紧一点,又将她紧紧搂住:“素女,还冷么?” 那样的拥抱,完全发自内心,几乎不曾有半点的虚伪矫饰。 “不冷……不……”她咯咯地笑起来,搂住他的脖子,“你真好……真好……”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着里面天真无邪的光芒,时间久了,几乎能看到自己的倒影——那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变了——堆积了满满一心的权谋、阴险,就如被一场大雨冲洗过。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世界上,是不是唯有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才可能真正心静明亮? “经过了媚药的考验,骑马的考验……素女,如果你真的是刺客,能伪装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也认了!” 他将她抱下窗台,放在地上,微微俯身,额头低着她的额头:“素女,今后你会过上很好很好的日子。” 她听不太懂,但知道是好事情,蹦蹦跳跳的,“割草……要去割草了……你看,草好长了……” “不,不割草了。你以后都不割草了。” 也许,割草是素女生活中顶顶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事情,所以,她随时会想起来。 一个智商低下的少女,她的生活里,也只能有这些了。 但琅邪王这样的男人,自然有一股子发号施令让人顺从的气场,素女不再分辨,他也不跟她解释什么,只牵住她的手走出去。 门外,佣仆成群,他吩咐道:“她叫素女,以后你们叫她小姐好了。小姐就留在这里了。但凡她要什么做什么,你们都要听她的,绝不要对她有任何限制。” 众人不敢置信。 王爷把这个白痴留在身边干嘛? 但是,王爷的决定,谁人敢反抗? 园圃里,遍地的花朵,红的绿的黄的粉的……素女欢呼雀跃,跑过去,随意坐在柔软的青草地上。 琅邪王信步跟过去,却见素女向自己招手。 他微笑道:“素女,你又在干什么?” 她笑嘻嘻的晃动手里的东西。 琅邪王一下记起刚遇到她那天从她手上见到的那一枚奇怪的“戒指”,此时,素女坐在地上,正是在编织这样的一个戒指。她折清脆的草根,很长很柔软的那种,一圈一圈地圈好,又环顾四周,选了一朵红色的小花,草根的细细的一端穿过小花,绕了几下,小花稳稳地固定上了。 她把这花戒指戴在手上,调皮地伸出来,意思是问好不好看。 琅邪王从未见过如此稚趣,虽然素女是个白痴,可是在琅邪王眼里,却比所有美女都可爱了一万倍。 他大力点头,称赞道:“真是漂亮极了。” 素女听得称赞,眼神更是亮晶晶的,把戒指取下来,拉过他的手,戴上去,乐呵呵地看着他:“送你……送你……” 他惊奇地问:“送我?” “送你。” 琅邪王粗大的手指上套了这么一枚花戒,真是不伦不类。但他此刻喜从心起,朗声大笑,将她的身子抱起来,轻盈的旋转一圈,“素女,我很喜欢这份礼物……哈哈哈,真是太喜欢了。你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你……” 他抱起她就往屋子里走。 一枚翠绿剔透的指环,上面镶嵌着一颗没有丝毫杂质的红宝石,祖母绿的指环就像一片绿色的森林,而这颗宝石,就像是森林里开出的一朵鲜花,生命流淌,生机盎然。 素女睁大了眼睛,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东西,久久地瞪着,不敢去拿。 “素女,喜欢么?” 华丽的红映衬着她乌黑的眼珠子,形成一种鲜明的对照。 “好……真好……” “给你。” 她的手伸出来,又背回去,像个小孩子一般眼巴巴的。 “素女,这是我送你的礼物。送你。” 她这次是听懂了,急急忙忙地就伸手去拿。 “别急,素女,来,我给你戴上……” 他拿过她的小手,十分耐心地给她戴在无名指上。 还来不及欣赏,素女已经把戒指取下来,反反复复地看,又拿手去掰那颗红艳艳的宝石,“花……这是什么花?” 她惊讶,这天下竟然有如此坚硬的花朵? 一个劲地掰啊掰啊,却怎么都弄不下来。 “花……花……好奇怪的花……” 琅邪王又被逗得笑起来:“素女……你真傻呀……呵呵,真傻……这不是花,是宝石……宝石,知道么?” “什么是宝石?” “宝石嘛……以后,你会有许许多多宝石……” 素女也不管是花还是宝石,但觉得漂亮逼人,反反复复地举起自己的手指看个不停,一张脸笑得比鲜花更加灿烂。 接下来的几日,琅邪王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如神仙一般。素女其实并不怎么说话,但是,她满脸的笑容几乎从没离开过:美味的佳肴,精致的衣服,行邸里宽大的花园,各种各样的玩意……每一种她都觉得无比的好奇。 因这无知少女的好奇,琅邪王前所未有的轻松。 又觉得舒适,仿佛心灵一夜之间变得无比的阔大,高高在上——在她眼里,他是她的一切。他比太阳公公更加重要。 他竟然也觉得自己如此重要,男性的自信情怀极度地开始膨胀。 这一日,他耐心教她骑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殿下驾到……” “殿下驾到……” 这声音不是一个,而是从大门里传来,经过廊庑,经过客厅,一层一层,幽幽地,拖得老长老长:“殿下驾到……” 琅邪王脸上的笑容完全隐匿了,但拉着素女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正文 第六章 选美 太子已经进了正殿。 琅邪王大步迎出去,素女跟在他身边。她换了崭新的衣服,神情很端庄,不说话的时候,就如一个正常的女人,一点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只皇太子觉得不对劲,因为之前,他罕有看到琅邪王会这样和一个女子并肩携手。这是他的新宠? 他的目光落在素女身上,更是惊奇,这女人平平之姿,何德何能受到这样的宠爱?但是,他很快移开了目光,语气亲热到了极点:“皇弟,你近日过得可是神仙一般快活?” 琅邪王上前一步,行大礼:“太子哥哥大驾光临,臣弟迎接不周,恕罪恕罪。” 皇太子亲热地一把将他挽起:“孤家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哈哈,你我兄弟,就不必客气了。” 素女站在一边,也不行礼,惊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皇太子再一次向她看去,但见她的目光灵动之极,但并非寻常少女的那种灵动,就如一只小动物走入了人类的世界,探头探脑的,令他忽然奇怪地想到松鼠。 “哈哈哈,皇弟,你可喜欢孤家替你准备的这座宅子?””” 他环顾四周,自顾地自夸:“绿树成荫,遮天蔽日,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不错,不错……” “臣弟非常喜欢,在这里也住得非常愉快。” “那就好,孤还生怕不合你意。” 他一边说话一边挽起琅邪王的手就往里走。也许是长期养尊处优的皇太子生涯,他不像琅邪王那般雄壮魁梧,他身材颀长,形如白面书生,一边走,一边看两岸的杂花生树,雕梁画栋。 琅邪王故意退后半步,侧身,表示不敢和太子哥哥并立,太子似浑然不觉,依旧谈笑风生。 素女也不知道闪避,走几步,又拉住他的手。琅邪王想了想,没有甩开她。 兄弟二人进了内室,里面陈设着几把宽大的梨花木椅子。皇太子朗声道:“你我兄弟就不必拘礼了,都坐吧。” “多谢皇兄。” 皇太子上坐,琅邪王西向座,旁边还多一张椅子,但皇太子绝对没有发话让素女也可以坐下。他以为,那无非是琅邪王的姬妾,来端茶倒水的。 他转念,正要说什么,却惊奇地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素女很自然地坐到了琅邪王身边——注意,是身边,而不是旁边的椅子。 她就那么挨着他坐在同一张椅子上,身子挨着他的身子,也不顾什么规矩,嘻嘻哈哈的:“暖和……好舒服……” 椅子虽然宽大,可坐了两个人也只能挤成一团。但是,他们又绝不显得拥挤,就像一个连体的婴儿,坐得那么自然,仿佛素日就这样惯了的。 尤其,当看到她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时,太子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知道这一枚戒指是什么意思。 何以琅邪王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这个女孩子? 他再一次好奇地打量坐在一起的二人,这一次已经断定,自己并未看花眼。 素女也就罢了,可琅邪王? 虽然从小开始,琅邪王就被宫女太监们称为平易近人,长大后在军营里厮混更是不拘小节,可是这样不分尊卑地和一个女人挤在一起,再是宠爱也出人意外。 琅邪王却不以为意,好像早已习惯了似的,拍拍她的肩头,温声道:“素女,不许动来动去,乖乖地坐着,马上就要上点心了。” “嗯,我不动,我吃点心。” 乖乖地,端坐如小学生,手也背在后面,仰起脸来,眼巴巴地盯着门口,咽一口唾沫,很响地在喉头滑动。 皇太子的下巴也差点掉下来了,情不自禁,目光也随着她的目光,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点心能如此美味? 茶点上来了,皇太子尚未开动,素女旁若无人,已经大吃大嚼起来,糕点的碎屑就随意在裙子上擦拭,精美的月白裙裳很快染上了斑斑点点红色糕点的污痕。 琅邪王很抱歉地对皇太子一笑:“请皇兄见谅,素女她是不懂规矩的”。 皇太子嘘一口气,慢慢地似乎有点明白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个手势:“白痴?” 琅邪王点点头,笑道:“王府的女人们天天争宠呷醋,手段用尽,一个个比猴子还精,让我不胜其烦,累得要命。素女蠢笨,什么也不懂,反倒能让人快活。” 皇太子哈哈大笑:“父皇从小就说你性子古怪,爱好也古怪,果然。果然……” “皇兄见笑了。” 皇太子更是兴致勃勃地打量素女,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但见她根本就不用放在桌上的雪白的餐巾布,不时用手背在嘴唇上抹来抹去,弄得脸上也沾花了。 琅邪王很随意地伸手,把她脸上的点心碎屑擦掉,跟对小孩子说话一般:“素女,慢慢吃……叫你别急,怎么不听?” 她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依旧一个劲地往嘴里塞糕点。 太子看得呆了半晌,才怔怔道:“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人与人的相处何其不易,还真是越简单越好……” “太子哥哥也有烦恼?” “唉,这皇宫里,一日也不得清闲。倒不如皇弟你常年在外,虽然金戈铁马,倒也逍遥快活。” 琅邪王从心底冷笑一声,但神情异常恭敬:“皇兄真是说笑了。” “对了,今日我来,是要给你一个好消息……” 终于进入了正题! 琅邪王一点也不敢忽视,肃然道:“皇兄请讲。” “父皇说,你常年征战在外,十分辛苦,自从前王妃去世之后,再也不曾有新妃人选,父皇说,应该给你立一个新的王妃……” 琅邪王不动声色:“多谢父皇和皇兄替我考虑得如此周全,皇兄可有合适人选?” 皇太子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素女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上:“二弟,我正要问你,你自己可有中意之人?” “婚姻大事,但凭父皇和皇兄做主。” 皇太子呵呵大笑:“好,这就好,新的王妃人选有三个,第一个是段大将军的千金;第二个则是司马良娣的亲妹妹司马嫣儿,你认识的……” 一股熊熊的怒火在琅邪王心口燃烧,段大将军,是皇太子的第一亲信,而司马良娣则是皇太子的太子妃;他安排这样的两个女子让自己选择,无论选谁,琅邪王妃都可以说是他皇太子的奸细。 皇太子紧紧盯着他:“二弟,这两个女子都是罕见的美人,绝不会让你失望,尤其是段将军的小姐段雪梅,可谓是京城第一美女,艳名远播,多少王孙公子也求之不得,你看,任何?” 琅邪王暗暗地深吸一口气,一笑:“但凭皇兄安排,臣弟唯有感激。” “这两个大美人,你就任选一个,当然,如果你都看上了,两个都可以,一个做侧妃就是了。” “司马良娣的妹妹,臣弟岂敢让其做侧妃?那就选段家千金吧。” “好,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 皇太子不经意地看一眼素女,她已经吃饱喝足,倚靠着琅邪王,乖乖地坐着,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好奇地一直看皇太子。 皇太子努努嘴:“皇弟,她怎么办?” 琅邪王漫不经意的:“素女从不会介意名分与否,皇兄不必担心。” “那就好。我这就不打扰皇弟休息。” 琅邪王送皇太子出了行宫大门,直到一行人远去,他还在门口站了良久。回头,见素女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拿着一束刚踩下来的野花。他刚要迎上去,听得一阵马蹄声以及侍卫们惊讶的呼声。 他侧身,但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从宽大的行道上直奔过来。马背上,是一个一身鲜红衣裳的少女,她的骑术十分精妙,翻腾之间,一个很潇洒的动作,稳稳地勒马落在地上。 围上来的侍卫们本是要拦截她,但见她掀开粉红的面纱,不由得一个个都住了声,呆呆地看着她。 女子红衣艳丽,雪肤花貌,站在地上,有一种慑人心魄的艳光四射。 她开口,声音异常甜蜜:“参见王爷。” 琅邪王满面笑容,直直地盯着她:“果然是将门虎女,人都说京城里,唯段小姐文武全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她脸上露出一抹娇羞的神情,但依旧英姿飒爽:“王爷过奖了。奴家也久闻王爷英雄了得,所以才大胆前来拜访……” “原来段家小姐是来考察本王人品风度的?希望不曾让段小姐失望。” 敢情是这段家小姐已经听得了什么风声,她豪迈聪明,敢作敢为,不想糊里糊涂地嫁了一个草包王爷,所以自己亲自来考察一番。如今被琅邪王一言道破,虽然娇羞,但也并不惊惧,只双颊通红,更让她雪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极其艳丽的色彩。 她正要说什么,忽见琅邪王的身后,一只少女的手慢慢地伸过来,拖着他的衣服,就像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不停地摇曳手里的一大捧野花:“你看,好不好看?……” 段雪梅的一张粉脸立即沉了下去。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孩子竟然跟一个王爷拉拉扯扯,简直成何体统? “王爷,看来我可来得真是不巧!” 琅邪王回头看着素女,挥挥手:“素女,你先去玩儿。” 素女依旧捧着野花,黑亮的眼珠子落在段雪梅火一般红艳的纱衣上,忽然把手里的野花递过去:“给你……你比花还好看……” 段雪梅但见她拉着琅邪王的衣袖,神态暧昧,心里早已三分不快,又见她莫名其妙地把这样一把花递过来,她以为这女人仗势王爷宠爱,得寸进尺,侮辱自己,粉脸立即罩上了一层寒霜,后退一步。 素女偏偏看不懂人的脸色,又上前一步追着她:“给你……你真好看……” 琅邪王冷眼旁观,见段雪梅马上就要翻脸,立即喝住了素女:“素女,一边去玩儿。” 素女好些日子没有听过他如此的疾言厉色,吓了一跳,手一抖,野花掉在地上,散落得一地都是。 但也不走,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琅邪王提高了一点声音,喝道“素女,你还不快走?” 她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正文 第七章 段雪梅 段雪梅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琅邪王淡淡道:“段小姐请勿介意,素女她是个傻子。” “傻子?”段雪梅大是惊讶,“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王爷的爱妾。” 琅邪王一笑,再也不提素女:“既然段小姐前来,本王必当略尽地主之谊,走吧,段小姐,我陪你四处走走。” “多谢王爷。” 马夫们早已将两匹马牵来,一匹通体雪白,一匹通体乌黑,均是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罕见千里良驹。 二人并辔上马,段雪梅有心卖弄,琅邪王不遑多让,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匹骏马飞驰出去,俊男靓女,好不抢眼。 直到马蹄声远去了,一个人才从一颗高大的白杨树下走出来。她的身子贴着树干,软软地坐下去,好奇地看着骏马消失的地方。 秦舞阳走过来,恭敬地道:“小姐,你回去吧。” 素女摇头:“不,我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回答不上来,只是拼命地摇头。秦舞阳无可奈何,只好退在一边。皇上赐婚,说到底,是皇太子的意思,看样子,新的王妃很快就会入主琅邪王府。 而这个王妃,是他们都不欢迎,却又得罪不起的。 最后一抹残阳已经落下,春日的傍晚显出一抹淡墨轻和的优雅和宁静。 琅邪王远远地停下脚步,看到白杨树上伏着一个人影。她背靠着大树,仰望着夕阳,也许是看得太久了,目光生疼,就慢慢地闭上眼睛,挥着手,又轻轻地放下来。 他慢慢地走近,手伸出,放在她的肩头。 她身子一震,转头见是他,似吃了一惊。 尽管那只是瞬间的表情,但琅邪王看得一清二楚。自从太子和段雪梅出现后,他早已淡化下去的疑心又死灰复燃。 真不知道,太子究竟神通广大地安插了多少人在自己身边? 素女的身子又转回去,看着最后的一缕夕阳,琅邪王也不知自己是否看花了眼睛,但见她脸上露出一缕极其忧伤的神色。 像她这样的白痴,有什么好值得伤感的? “素女,你又在看太阳公公?” “是啊。太阳公公又走了……又看不见了……” 他不以为然:“太阳每天都会升起。” “不,有时一直下雨,有时每天都阴沉沉的,太阳公公,并不是想见就能见到。”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速非常流畅,一点也不结巴,甚至不曾在意琅邪王是否死死盯着她的脸。 “太阳公公走了,我也该回家了。” 琅邪王脸上的神色冷下来:“你要去哪里?” “回去割草……我回去……” “你家在哪里?” 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喃喃道:“我家……我家……我不知道……”目光落在他的身后,左看右看。 “素女,你在看什么?” “她……她呢?” 琅邪王笑起来,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有点慌乱,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伸出的手指又缩回去,小孩子一般扭着手指。 “她是段小姐,也许,会是我未来的王妃。” 她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王妃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拉住她的手,声音异常温和:“素女,你不用担心,无论谁做王妃,你都会留在我的身边,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她笑起来,眼珠子又有了神采:“还是天天吃点心么?” 琅邪王被逗得笑起来:“对,一辈子都吃好吃的点心。” 只要能吃东西,是否做王妃,对这个白痴来说,完全是无关紧要的。琅邪王忽然自言自语:“素女啊素女,我连你的身世,来龙去脉都不知道,如何敢让你做我的王妃?” 这些日子,他派人在方圆百里之内搜索,但是,没有半点素女身世的消息,这个白痴一般的少女,仿佛从天而降。也或许,是被人带到这里,无从追究。 当琅邪王收回目光,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人儿时,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事情真是越来越好玩了,素女,段雪梅,如果再加上司马小姐,那会如何闹热? 琅邪王并未失望。 段雪梅第二日再次来了行宫。 琅邪王设宴款待,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席间,有乐队一群一群地上来弹唱,段小姐品评点播,在音乐方面,端的是有很高的造诣。 正热闹间,花窗被推开,一个人影悄悄地靠在上面。 段小姐眼尖,看得屏风一动,立即喝道:“有人。” 琅邪王也看出屏风后面有异,怒喝一声:“是谁鬼鬼祟祟?快快出来。” 一个少女怯怯地走出来,她的手扶在屏风上面,手上的红宝石璀璨夺目,和绿色的屏风交相辉映。 段小姐本已有了三分酒意,但见她手上的红宝石,眼珠子也红起来,扶着额头,如西子捧心一般。 琅邪王急了,忙问她哪里不舒服。 段小姐的身子一软,倒在椅子上:“奴家……奴家头疼……” “快来人,赶紧扶小姐去歇息。” 两名侍女应声把段小姐扶了出去。 琅邪王沉声道:“素女,出来!” 素女慢慢地走出去。 琅邪王面上的神情高深莫测,盯着她,又看她手上的戒指。 她一瑟缩,缩回手去。 他玩味地笑起来,不经意地伸伸懒腰:“素女,也真难为你了,装了这么久。怎么?看到段小姐来,你就不想装了?” 她的目光落在段小姐的座位上——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新鲜的瓜果,点心。琅邪王为了招待贵宾,自然不惜一切,但段小姐爱惜身材,千金之躯又要保持优雅,吃得很少很少,那些东西都还整整齐齐地堆放着。 她的喉头,又发出一声小小的吞口水的声音。 琅邪王漫不经意地一笑:“素女,你怎么来了?” 她的目光从点心上移开,但很快,又看过去,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里已经全是水雾:“我……她吃点心……我不能吃点心了吗?” 琅邪王瞪着她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她却泪流满面,将拿起的点心又放下去:“我不吃……不吃了……” 琅邪王心底忽然酸了。 也不知为何,本是觉得这女子装疯卖傻,傻子哪里会懂得吃醋?原来,她不是吃醋,是生怕段小姐抢了点心吃,而她自己再也吃不成了。 琅邪王伸手将她搂住,头枕在她的肩头,正要说话,听得一阵轻轻的咳嗽。紧接着,秦舞阳的声音战战兢兢,又有点尴尬:“王爷,段小姐来和您告别……” 琅邪王淡淡一笑,一点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只是侧了一下身子,仍旧搂着素女的腰,看向段小姐:“怎么?是否怪本王招待不周?” 段雪梅并未回答,她的眼圈红了,珠泪在眼里滚动,目光落在琅邪王怀里的人身上。女人看男人,最是明白在他心中是否有分量。 她忽然上前一步:“王爷,你只是希望我知难而退?” 琅邪王反倒有点狼狈,一笑:“段小姐何出此言?” 段雪梅冷笑一声:“王爷,如果我想嫁给你,那么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同样,如果我不乐意,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强迫!你不必如此。” 也不等琅邪王回答,转身就走。 那时,素女一直埋在他的怀里专心地玩着一个布偶,对于段小姐的来来去去浑然不觉,更不明白自己又被人当做枪使了一次。 琅邪王忽然有些心烦意乱,将她手里的布偶拿开,伸手将她的下巴抬起来,目光几乎要看透她的灵魂深处,堂堂琅邪王,自然不会娶一个白痴女子,当然,也不愿意娶一个蛇蝎美人,让她把自己的一举一动,吃喝拉撒,事无巨细全部汇报给皇太子。 皇太子比想象中来得快。 琅邪王笑脸相迎,二人手足情深,谈笑入座。 皇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素女身上,她还是那样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乖巧地玩着布娃娃,只要琅邪王不开口,她就不会多说半句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落在布娃娃上,半晌也不会移开一下。 那是个令人乏味之极的布偶,皇太子的兴趣一下从素女身上移开了,他喝了一口茶,依旧亲亲热热:“父皇昨夜做了一个梦,所以令孤家今日特来告知。” “太子哥哥请讲。” 皇太子脸上露出一丝哀容:“父皇说,昨夜梦见母后在九泉之下向他哭诉,说好生寂寞。梦醒之后,父皇甚感悲哀,他说母后生前最是疼宠皇弟你,在梦中还一再追问皇弟你身子可否安好……” 琅邪王心底一沉,果然,琅邪王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笑意盎然地站起来:“父皇说,皇弟你劳苦功高,但是常年在外,太过辛苦。这次大捷之后,北虏短时间内再也不敢进犯我国边境,所以趁此机会让皇弟你好好休息,享享清福。至于军队的杂事嘛,父皇会另作安排……” 宋太祖当年还是杯酒释兵权,现在皇太子却来了一招“谈笑释兵权”,琅邪王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没有半点迟疑,立即从怀里摸出了兵符,脸上的神情非常的诚挚,“难怪臣弟这几日也老是梦见母后。唉,是臣弟不孝,这几年在外征战,连母后的陵墓都很少去过,真是枉为人子,若非太子哥哥替臣弟尽了孝道,真无颜面对母后……” “皇弟快别这么说,你有大功在国家,母后九泉之下也会倍感欣慰。”皇太子把虎符接过去,两半虎符合拢,那是调兵的权利,如今,已经从琅邪王身上彻彻底底收了回来。 “父皇有旨,琅邪王听令……” 琅邪王立即跪了下去。 “琅邪王驱逐北虏,功在社稷,今赐黄金十万两,大宅一处,宫婢100人,特许甲兵300,镇守北疆……” 赏赐很长,皇太子念完了,琅邪王谢恩起身,朗声道:“多谢父皇和太子哥哥美意。实不相瞒,臣弟这几年常有力不从心之感,也的确需要休息……唉,只是此去封地,路途遥远,日后不免会思念父皇和皇太子哥哥。” “皇弟如何儿女情长起来?你我兄弟,日后当然有的是把酒言欢的时候。” 琅邪王肃然道:“太子哥哥教训得是,臣弟当立即启程,为母后扫墓,略尽人子孝道。” “你也不必太过仓促,总要把此间的事情都料理好了。我已经把你立新王妃的事情禀报父皇,只等陛下恩准,你便可以携得美人归。” “多谢皇兄替臣弟想得周到。” 本是刀光剑影,却隐藏在了谈笑风生里,皇太子起身,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依旧坐在大椅子上的素女身上。 她旁边盘子里的点心已经吃完了,舌尖舔着嘴巴上的碎屑,长睫毛垂下来阖住眼帘,身子软软的挨着琅邪王。 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闻不理,只依偎着琅邪王,就如一只乖巧的小动物,除了主人的话,谁都不听。 皇太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就像看着一个极有兴趣的猎物。 “皇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太子哥哥但有所有,臣弟岂敢不从?” 皇太子一指旁边的素女:“我用十名绝色美女和你换这个,如何?” 素女那时正在随意摆弄着玩偶会转动的四肢,浑然不知别人正在讨论自己的归属问题。 正文 第八章 绿盟令牌 琅邪王再是精明,也没料到皇太子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强行压住心中的怒气,缓缓道,“素女不过是一白痴而已,太子哥哥莫不是开玩笑?” 皇太子长叹一声:“你我兄弟才能说点心里话。想那皇宫之中,虽然威严气派,富贵荣华,人人只道是天家气派,九重云霄,可谁知道空虚寂寞?我太子东宫,纵算不上三千美女,可两三百人还是有的。这些女人全是父皇替我安排好的政治婚姻,一个也得罪不起,她们野心勃勃,妄想攀龙附凤,何来什么心心相印?纵多说几句话,多行几步路,也怕隔墙有耳,传出风波……反倒是这白痴女子,她不会泄密,也不会过多要求……” 他话语虽然诚挚,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但琅邪王如何看不出来?皇太子当然绝非是看上了素女,他身边美女如云,要什么有什么,成一国之君后,何等样的美女不是手到擒来?但是,此时却提出索要素女,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琅邪王的念头转得极快,缓缓道:“太子哥哥但有命令,臣弟本是不敢不从。但臣弟岂敢以自己低贱的侍婢辱没太子哥哥?素女她不但蠢笨,而且早已跟了我,臣弟若是从了太子哥哥之令,岂不是亵渎玷辱?这个罪名,臣弟万万担当不起!明日,臣弟挑选几个身家清白的处女给太子哥哥亲自送去……” 话再明白不过了,难道你堂堂储君,竟然要我穿过的破鞋? 皇太子也佛然不悦:“既然如此,那就罢了。告辞。” “恭送皇兄。” 皇太子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素女,她已经站起来,跟着琅邪王,悄悄地牵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 他哼一声,扬长而去。 送走太子时,周向海脾气暴躁,终于忍不住拳头捏得咯咯地作响:“王爷,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了……” 迫令交出军权不说,连人妻妾都要霸占? 琅邪王不答,只是看着对面树林里连绵起伏的黑影,纵然他率了十万大军,可是,驻扎此地的只有圣旨允许的一万人,而京畿戍卫部队高达八万人。 最主要的是,皇太子拿出了另一半兵符——那是父皇须臾不离身之物,这就证明,肯定是父皇交给他的。 为了保住皇太子的地位,阻止大权的旁落,更为了避免兄弟相残,皇位之争,老皇帝临死之前,显然是想先铲除一切的后患。姜是老的辣,老皇帝把天下监视得滴水不漏。 唯有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秦舞阳却若有所思:“太子殿下今日的要求可真是古怪透了。” 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理论上来说,天下女人都是皇帝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天下女人绝大部分当然是其他男人的,就算是皇帝,贸然夺人妻妾也是不可告人的耻辱。以皇太子的精明能干,岂会注意不到这一点? 他明知琅邪王会拒绝,可为何偏偏要提出来? 琅邪王的脸色阴沉下去,拉了素女就进了内室。 尽管琅邪王的目光利刃一般,素女却浑然不觉,依旧低着头玩着手里的一个布偶娃娃,全副身心一刻也不曾离开过。 早已压下去的猜忌立即浮起来。他今日故意带了素女在身边,原本也有试探之意,果然,皇太子真提出了非分要求。 早已淡下去的猜忌立即水涨船高。难道她真是皇兄的刺客? 难道一个刺客真能伪装得这么久这么好?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太子啊,太子,你都大权在握了,何必还要如此咄咄逼人?” 旁边的素女领会不了这么高深的痛苦,听得他叹息,伸出手,抚摸他的眉头,一会儿,她自己的眉心也皱起来,学足他的样子,形成一个巨大的“川”字。 他惊奇地问:“素女,你在愁什么?” 她一只手揪住自己的眉头,一只手指着他的眉头:“你这样……可真难看……” 琅邪王纵然满腹心事也笑起来,“素女,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好看……这样不好看……” 琅邪王和她相处久了,早已习惯了她的说话方式,笑道:“素女,我最近有点烦心事,呆在这里也很不愉快。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我们离开这里就好了。” “去哪里?” “一个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想不想去?” “我……我也可以吃糕点?” “只要跟着我,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她松一口气,拍着手:“去,我去……” 琅邪王也松一口气。 “刚刚那个人……我不喜欢……” 他怔了一下:“你说太子?” “他看起来好凶。” 她学着他的样子——那是太子讲话时最爱用的神情,眉毛微微耸起来,牙肉也会露出一点点,的确有一种目露凶光的样子。 素女智商虽然不高,但模仿力很强,学得惟妙惟肖。 琅邪王哈哈大笑,拉住她的手进了密室。 密室里暗沉沉的,一股阴冷的气息。 坚硬的花岗岩地面沁人肌肤,琅邪王一进去就松开手,直挺挺地躺在上面。 素女一进入黑暗里,嘴里便发出呜呜的惊呼,琅邪王忽然不耐烦起来,怒喝一声:“闭嘴。” 她在黑暗里闭了嘴,他手一用力,将她拉得重重地坐下来。 感觉到地面的冰凉,她本要站起身,却不敢,还是乖乖地坐在冷彻入骨的地上。 实在是太冷了,那是动物之间互相取暖的本能,她怯怯地挪动身子,悄悄地依偎着他。人体之间的热气传递过来,琅邪王忽然觉得冰冷的身子有了一点暖意。 他的头略略抬起,轻轻枕在她的怀里,声音软弱得不像样子:“素女……我挨了一下……我挨了一下……”是心底重重地挨了一下。 大男人爱权,小男人爱钱。 琅邪王戎马十几年,自认为打下半壁江山,到头来,军权却被彻底剥夺。就像一只猛虎被笼上了一个铁罩子。 尽管他之前谈笑风生,面不改色,但心底实在是已经到了痛苦绝望的地步——手中兵权一旦交出去了,此生此世就没有多大希望了。 从此,只能苟安在连绵起伏的边疆王府里,做一个富贵囚徒。不能擅自离开封地,不得传召不许回京,不得有任何轻举妄动…… 这和软禁,没有任何的区别。 醇酒美妇人,皆非我所欲也。 一个久经沙场的男人,在他大大小小经历的几十场战役里,从来不曾觉得如此无力和软弱,手也重重地捶在地上:“凭什么?他凭什么?他天天在京城里养尊处优,江山都是我打下来的,他凭什么坐享其成?凭什么?” 手砸在坚硬的花岗上,鲜血淋漓。 但是太过的痛苦和绝望,让他无暇感受这种痛楚。 也唯有在这样的密室里,他才敢如此的歇斯底里:“不!我绝对不会这样认输!这天下本该是我的!不是他的,不是!” 热乎乎的鲜血流出来,琅邪王扑倒在地上号啕大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睁开眼睛,手上的痛楚也逐渐地开始复苏——一股暖暖的,痒痒的感觉。 他惊奇地一挣,但是,一双柔软的手紧紧地捧着他受伤的手,随着那舌尖传来的柔软的热气,就像一条忠实的小狗,在舔舐着同伴的伤口。 他哑声:“素女,你在干什么?” “疼……乎乎……不疼……不疼……” 她的嘴唇贴在他的手上,鲜血已经开始凝固,温柔的热气吹拂在伤口上,她的脸悄悄地贴着他的脸庞,“不疼了……不疼了……” 他坐直了身子,忽然意识到,她是在安慰自己。 这个白痴样的姑娘,她是在安慰自己呀。 一股热血忽然涌上头顶,他胆气一豪,一把将她平平地举起来。手上的伤口再度被撕裂,鲜血流出来,她惊呼一声,他却笑起来:“不疼!素女,我早就不疼了。” 鼻端,那股血腥味还在晃荡,但琅邪王却毫不在意,声音十分洪亮,对着素女,却是跟自己内心再说:“我不会认输!我绝对不会认输!” 她听不懂他的话,但听得他的笑意。 她竟然也如释重负,面庞贴在他宽阔而温暖的怀里,仰起头时,熟悉了黑暗的眼神能看清楚彼此的轮廓。 琅邪王手一晃动,火折子亮起来。 “素女,你别怕,我带你看一样东西。” 她好奇地四处张望,这密室四壁都是石头,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东西? 密室的墙壁上按着一只烛台,他旋动烛台,露出一壁暗室,里面放着一只极其精巧的盒子。素女好奇地看着他把盒子打开,头伸过来:“这是什么呀?” 他凝视她:“这对我来说,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有了它,我就可以绝处逢生!” 说出“绝处逢生”几个字时,他的声音也硬朗自信起来,就像一个陷入绝境之人,忽然来了一支极其强大的外援,战局立即可以扭转。 里面是一个令牌,玄铁乌黑摸样,她立即伸手去拿起来,沉甸甸的,刚说一声:“这是……什么……”话音未落,惊呼一声,令牌掉在地上,她惊叫:“好冷……这个东西好冷……”。 琅邪王呵呵大笑,这块令牌是北极极寒之地的一种特质石头铸成,冰凉入骨,千万年不朽。 “冷……好怪……好怪……” “素女,这个可不是什么怪东西!它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素女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样冰凉的一个怪物,怎会是什么宝贝? “你可别小觑它,这是当今天下势力最大的绿盟的标志。绿盟,你知道什么是绿盟?”他不等她回答,也不指望她回答,径直说下去:“绿盟富甲天下,比天子还要阔气。更重要的是,他们控制了天下最大的十八家武林门派,据有丐帮、七十二湖泊洞主,势力大到不可估量……”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传说中,绿盟盟主掌握了一本神秘的账本,里面详细记载了朝中大员,名门高人等等的隐私,小到你进了几次妓院,贪污了多少银两,大到你是否结党营私,阴谋造反……每一个人都一笔糊涂账在上面。 这样的一个绿盟,可谓是最大的黑社会,真真令得天下人闻风丧胆。 很显然,琅邪王已经取得了绿盟的支持。 琅邪王把令牌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那股寒气令素女后退了两步,满脸都是惊惶:“好冷的东西……你别拿……别拿……丢了……拿去丢了……” 琅邪王眉头一挑:“丢了?” “丢了……好冷……” “丢不得!以后,我就完全指望它了。” 这是琅邪王最大的秘密,也是太子千方百计想要刺探的情报。他不知道太子已经掌握了多少,但太子也不知道他和绿盟的合作到了什么地步。 若是证据查实,琅邪王纵然一百个头,也会被砍掉。 无人知道,琅邪王为何要在此时把这个如此重要的东西拿出来。 素女也不知道。 那股寒气实在逼人,纵然健壮如琅邪王也不敢久握,他随手把令牌丢进箱子里,锁好,旋动烛台,一切回复了原样。 正文 第九章 怀疑 回头时,但见素女又蹲在地上玩起了那个玩偶,她对这个令牌,很快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行邸里车水马龙,一百多只大铁箱装得满满当当,里面全是真金白银,绫罗绸缎。出动的马匹,多达一千。 可是,琅邪王只有五百甲兵。每人几乎可以拥有两匹快马换乘。 按照太子的说法,这已经是特别的恩典了——别的王爷每人只许有两百甲兵。 五百人,无论多么精锐,也无济于事。 从统兵十万到侍卫五百,他抽出腰间的佩剑,顿有一种英雄末路之感。他还年轻,未来还有大把大把的岁月,可是,风云却没了,难道就要注定在北疆封地,终老此生? 秦舞阳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跑过来要王爷指示是否还有其他疏漏,“王爷,一切就绪,何时启程?” 他漫不经意地:“明日就可启程。对了,你们看见素女没有?” “小姐不见了?属下一大早都在忙着清点物品,不曾留心。” “算了,我自己去找找看。这个素女,她跑到哪里去了?” 琅邪王一挥手,皱着眉头,环顾四周,都无人影。负责伺候她的侍女们也惊惶起来,明明之前还在,怎么一眨眼就没人影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暗黑得没有丝毫的人气。 他心里一紧,“素女!素女?” 依旧无人回答。 “出来,素女,我们要上路了。” 还是无人吱声。 他大步走进密室里,屋里没有丝毫人影。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壁暗室之上,伸手旋转,烛台里空空如也。 心忽然掉进了窟窿里一般。 他飞身掠出去。 耳边呼呼都是风声,他的心底一阵一阵的颤栗,并非担心素女逃跑,因为他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可心底却不知为何如此难受,就如猫爪子挠过心间,鲜血淋漓。 暮色中,看到擦着墙壁的一抹身影掠过,削瘦,灵活,如一只壁虎一般。她蹲在墙壁,颤颤巍巍地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密室里那只匣子。 这是行邸最隐蔽的一个地方,一个白痴,决计没法找到这里。 自己果然看走了眼。 琅邪王这一生从未受过如此之大的欺骗,这么多的日子,自己竟然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上。 对皇太子的满腔的仇恨,对自己前途的茫茫不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血红了眼睛,大喝:“素女,你干什么?” 素女正踮起脚尖,忽听得这声怒吼,身子一抖,差点从大石头上摔下来。 这时,侍卫们已经闻声赶来。素女忽然见到这么多手执凶器之人,满脸露出惊惶之色,捧着盒子的手不停颤抖:“冷……好冷……” 琅邪王纵声大笑:“好你个素女!你到了这时还敢给我装疯卖傻?” 素女但见他目露凶光,手里的长剑明晃晃地向自己刺来,尖叫一声,从大石上跳下来就跑。 他怒喝一声:“杀!” 四壁的网已经兜头罩下,无声无息。 琅邪王跳过去,一伸手,如网住了一尾鱼。网里的女子拼命挣扎,可是,这渔网却是奇异金丝做成,越挣扎越收紧,很快就细细密密地把她紧紧缠绕。 周向海冲在最前面,刀尖抵在素女的脖子上:“这个女人果然是奸细。王爷,杀了她……快杀了她,再也留不得了……” 琅邪王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王爷,你千万别犹豫了……这个女人留不得……” 秦舞阳拼命向他使眼色,他却当没看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不可再有妇人之仁。” 琅邪王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也不答,只喝一声退下,提了收缩的渔网就走。 密室的门一关上,他一挥手,渔网重重地跌在地上。素女的头碰在坚硬的花岗岩上的声音触目惊心。她闷哼一声,声音十分微弱:“放我……放我出来……放我……” 因为挣扎,手臂陷在金丝的网里勒出血痕,触目惊心。 琅邪王当然不会再动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他的目光往下,看到和她一起被网住的那只匣子。一松渔网,飞速地一把抓了匣子扔在一边。 素女身上一松,刚要跳出来,但琅邪王速度何等之快?根本不容她有任何的机会,一伸手,本是要把渔网拉上,但一转念,松了手。 渔网的口袋张开,素女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着爬出来,可是那一摔实在是太重了,她瘫软在地,用尽全身力气也爬不起来。 琅邪王哈哈大笑,但声音里却殊无半点笑意,他一伸手,将她乱七八糟的头发提起来,她不得不仰着头,被迫和他脸对脸。 头发被拉紧,扯得很疼,她的眼里很快泛起了泪水。 “骗子!你可装得真像!连本王都差点被你骗了!” 她的脸上也被勒出一条一条的血痕,满头满脑鲜血淋漓,声音含含糊糊的:“那怪东西好冷……扔了……我想把它扔了……好冷……”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好冷……把它扔了……扔了……” “素女,戏已经演完了,别再装模作样了。” 这样的一个女人!真亏她想得出来,扮作一个傻瓜! 他眼里露出一抹狰狞,既然是刺客无疑,那就用不着对她客气了,手往下,狠狠地掐在她的脖子上:“除了偷取这块令牌,你还有什么任务?” 她喉头咯咯地,发不出声,随着他手腕的力道,她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琅邪王手略略一松,但见她的嘴唇也慢慢地变得乌紫,一得了呼吸,立即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他狠狠瞪着这个女人,心想,她这些日子伪装得可真好,打了一辈子的鹰,差点被麻雀啄瞎了眼。 再要受到蒙骗,他也就不是琅邪王了。 他一点也不着急,搬一把椅子坐下,“素女,无论你如何伪装都已经无济于事。你坦白交代,死得或许不会那么难看。” 素女只是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笑起来,面容异常狰狞:“也难为你,素女,你是不是还要给我来一个宁死不屈?” 仆人送来清水,又飞速退下。 琅邪王如拎着一只小鸡一般,将她的头浸染在满满的一大盆清水里,“骗子……我倒要看看你本是什么模样……” 他已经断定,既然不是白痴,那么这也不该是她原本的模样。 可是,那张脸被侵在水里,半晌,除了她拼命挣扎求生,水一点也不曾变色。 琅邪王一把将她拉起来,“无论你伪装得多么精巧,本王也要褪下你这一身狐狸精的画皮!说,快说!本王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的手伸在她的腰带上,本是华美的衣服此时已经被渔网金丝拉扯得支离破碎,他这一用力,哗啦啦的,衣服成了抹布,她的眼睛睁大,无限惊恐地看着他,水滴湿耷耷地从头发滴落到脸上,就像不明白这个和蔼的人为何忽然变得如此凶残。 这样无辜的神情,琅邪王已经非常熟悉了,他别过眼,一点也不为所动,将她平举起来,对着那一扇窗户。一群操练的士兵正从远处跑过来,步履整齐划一,喊着口号。 “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招供,今晚,你就会在他们的帐篷里度过。” 他脸上的笑容如此邪恶:“对了,你既然是刺客,不可能不明白军营里的规矩,每一顶大帐篷里,至少100个男人……等不到明日,你就会被糟践而死!” 她的身子依旧如筛糠一般,牙齿咯咯地只是打颤。 琅邪王烦躁起来,冷笑一声:“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如果你执意对皇太子尽忠,那么,我就成全你……” 一提起皇太子,心底更如油炸一般,显然这个女刺客对皇太子很重要,难怪他竟然提出要带她走。 昔日想不通的,现在豁然开朗。 段雪梅只是一颗烟雾弹。 真实的杀手,就是这个可恨的女刺客。 他真不敢想象,如果不是自己拿出绿盟的令牌引她上钩,她还会伪装到几时。 此时,盒子就扔在一边,他看也不看一下,笑得异常得意:“这的确是绿盟给本王的结盟信物,但是,你永远没有机会交给你的主子去立功了。” 素女抖做一团。 琅邪王大是不耐,这个该死的间谍,怎么不换点新花样?老一幅抖抖索索的样子,看了真是令人倒胃口。 “皇太子啊,皇太子,你别的不怎样,但挑选死士的眼光可是一流的。看看,事到如今,这女人竟然还是宁死不招供你的秘密……快,……快招供,你快说……” 素女几乎闭过气去,哪里说得出半句话来? 这种可怕的沉默更激怒了琅邪王,失去了王位,失去了兵权,就连女人也比不过人家,他几乎是跳起来,狠狠地抓住素女的头发,如拖着一条死狗一般就扔了出去。 素女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秦舞阳等早已侯在外面,一见琅邪王出来,立即问:“王爷,怎么处置?” 他从牙缝里哼出几个字:“拖去轮宿!” 所谓“轮宿”,便是军中合法招募的妓女在军营里伺候男人。但纵然是一般官妓也有个限度,而且每次都会收取一定的钱财。只有一些犯了大罪的高官的女眷,会无限度地在军营里被轮转,许多女人常常受不了这样的折磨,被蹂躏致死。 秦舞阳听得是“轮宿”,也不由得迟疑一下。 暴躁的周向海却跳起来:“早就该这样对付这个臭婊子了!我早就看不惯她装疯卖傻,明明是刺客,却装得那么像,王爷没立即处死她就算对她仁慈了。” 秦舞阳待要再说什么,琅邪王已经转过身,冷冷道:“拖出去。” “可是……王爷……这女人好像没什么气息了……” 这次发话的是周向海。他手一松,素女整个人已经掉在了地上,如死去一般。他声音里似满是遗憾:“她半死不活的了……这样子怕没法轮宿……” 琅邪王皱着眉头,一挥手:“那就先关起来,等醒了再拉去轮宿。” 惨淡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从木屋顶上的那片唯一的亮瓦照进来。 素女勉强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在疼痛,每一块骨头仿佛都被拆碎了重新拼凑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口很渴,她想挣扎着起来喝一口水,可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床上,看着满屋子惨淡的月光,仿佛地狱里游荡的一缕幽魂。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完全隐匿到了云层里,然后,太阳出来了。 朝阳红艳艳地从窗口照进来,有一股圆形的长长的光圈,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灰尘在里面跳舞,五颜六色的。 她再次睁开眼睛,挣扎着爬起来。地上掉了一大缕的头发,发梢沾着血迹,正是昨晚被琅邪王肆虐,抓下来的。 这是昔日琅邪王给她安排的房间,里面本一应俱全。但今日,案几上没有放着茶水,也没有人送任何早餐来,往常这个时候,早餐应该早就送到了。 她胡乱将被撕得支离破碎的衣服裹在身上,慢慢地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要跨出去,却见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外,左边那人十分凶狠地瞪着她:“王爷下令,你再也不许走出这间屋子半步!” 她收回脚步,靠在门上,打起精神,挣扎道:“我要水……要水……” “滚回去,王爷并没有吩咐我们要给你吃喝。” 她站在门边,看看外面绿得刺眼的白杨叶子,清晨的露珠一滴滴往下掉。她更是焦渴难忍,双手乱舞:“水……要水……” 侍卫一鞭子就抽了过去:“你找死!快滚!” 她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暗处,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冷笑一声,这个女刺客,还真是合格,看来,皇太子对她的信任也不是白费的。 正文 第十章 折磨 装,看她还能装多久! 如此一想,但觉一股奇怪的滋味涌上心头,竟是极其强烈的妒忌。他心潮翻涌,真真是恨不得立即率兵出去,再制造一场玄武门之变,把皇太子的头颅砍下来当球踢。 “王爷……” 他回过头,对面走来的女子身姿矫捷,面如桃花,一看到屋里的情况,几乎窒息了一下。 “段小姐早。上次得罪了小姐,请多多包涵,本王就要启程,特意宴请小姐,以作赔罪。” 房门大开,段雪梅将屋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她花容失色,笑得十分勉强:“王爷,这是作甚?” 琅邪王轻描淡写:“让小姐受惊真是罪过。这是本王抓获的一名奸细。” 奸细? 段雪梅可没忘记当日自己看到那少女是如何受到琅邪王的恩宠,转眼之间,竟然成了奸细? “敢问王爷,她看起来并不像奸细。” 琅邪王哈哈大笑:“奸细的脸上可没有刻上字眼。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段雪梅的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琅邪王目中精光一炽:“段小姐,今日,我们不妨来一场别开生面的宴饮,你看如何?” 段雪梅强笑道:“王爷还有心思宴饮?” 琅邪王悠然道:“抓获此奸细,实乃本王心头之喜。我们何不对酒当歌,庆祝一番?” 一挥手,也不管段雪梅同意与否,一张桌子已经摆放好,仆人们陆陆续续地上来精美的菜肴,酒水。 “段小姐,你今日不妨客随主便,请……”琅邪王举杯一饮而尽,看着段雪梅:“段小姐,你请。” 段雪梅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目光不由自主地总是看角落里的那个少女。 她被绑缚在柱子上,头发凌乱地垂下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情形下大吃大喝,琅邪王除外。他心情奇佳,胃口也奇佳,喝酒吃肉,不亦乐乎。 段雪梅如坐针毡,再好的美酒也成了毒药。 十几杯酒下肚,琅邪王更是兴致勃勃,丝毫也不察觉段雪梅眼神的难看,笑道:“段小姐,你给本王想想,如何处罚这个奸细更有乐趣?” 他并不等待段雪梅的答案,摇摇晃晃地起身走过去,身子半蹲,看着被绑在柱子上的素女。 她已经饿得晕了过去,身子蜷缩成一团,就像一枚饱满的水蜜桃,被阳光暴晒之后,水分在迅速地枯萎。 琅邪王一挥手,侍从递过来一碗清水。 他的声音比魔鬼还要温柔:“素女……素女……”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嗅到一丝水的味道,立即挣扎身子凑过来。琅邪王哈哈大笑,把水碗一缩,远离了她的嘴唇。 “你想喝水?不不不,本王不会给你水喝。” 她原本干裂的嘴唇,因为这番挣扎,丝丝地渗出血迹,只眼巴巴地看着咫尺天涯的那一碗清水。 琅邪王手一倾,清水哗哗地倒在地上,一滴也没有剩下。 素女猛一用力,金丝的渔网渗入手臂,一缕一缕的鲜血掉下来,惨不忍睹。 段雪梅别开头去,琅邪王偏偏叫她:“段小姐,本王这样对待一个奸细,你该不会觉得很残酷吧?” 段雪梅面色惨白,勉强道:“王爷大仁大义,没有马上杀掉奸细就算不错了。” “哈哈哈,也许,这个奸细巴不得本王一刀将她杀了。只可惜,本王从不愿意打杀女人!对女人动粗,那是胜之不武。” 他嘴里甜言蜜语,手也异常温柔地滑落下去,触摸在素女的背后,然后,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停下。 人枯萎了,衣服撕烂了,唯有这颗灿烂的红宝石戒指,半点也无损于它的辉煌。 没有生命的东西,总是更加坚强和顽固。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加脆弱? 但许多人却还在拼命地掠夺他人仅有的一点生存资源。 大手滑过,很轻柔地把那枚戒指摘下来,红宝石的光芒几乎闪花了他的眼睛。握在手心的时候,他忽然一用力,戒指几乎刺入了掌心,一阵淋漓的鲜血。 他若无其事地在身上擦了擦,把鲜血擦得一干二净,才慢慢地走过去,走到段雪梅的身边,伸出手,声音温柔,态度诚恳:“段小姐,这是我十五岁举行成年礼时,母后留给我的礼物。现在,请你收下。” 段雪梅当然知道这枚红宝石戒指的意义,但是,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刻得到这样的戒指。 俗话说得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也许是这个妖魅一般的男人身上那股妖怪一般的气息,段雪梅忽然觉得这张俊脸充满了一种残酷的,邪气的,令人不可思议的魅力。 “段小姐,伸出手来。” 那声音如在催眠一般。 她不由自主,伸出右手,纤纤玉指,洁白无暇。 “你的手白,戴红宝石很衬。” 一阵风来,段雪梅不知怎地,熏然薄醉,她也醉了,不知道是人醉了还是酒醉了。 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琅邪王这是第一次大白天喝酒。 他提着酒坛子,上等的美酒散发出凛冽的芬芳。 躺在地上的女人闻到了这股香味,勉强睁开了眼睛。两日两夜的饥渴,受伤……她的声音微弱得如一缕游魂:“水……水……冷……好冷……” 他仰起脖子喝一口酒,悠然自得:“素女,皇太子当初许诺给你怎样的荣华富贵才换得你如此死心踏地为他卖命?你说,只要你能开得出条件,本王也全部满足你!” “水……冷……” 她反反复复,只是说这两个字。 他看一眼外面的太阳,故作惊讶:“这么好的阳光,你会冷?你的太阳公公难道不曾给你温暖?” 想她太子府出来的上等刺客,什么样的山珍海味不曾吃过?却对那些糕点装出那么巨大的兴趣,要何等样的训练有素才能做到? 太子的势力究竟达到了怎样可怕的地步?难道自己这一辈子真的不可与之抗衡了? 琅邪王越想越恨,心底震怒欲狂:“快交代,你们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水……水……” 再怎样的山珍海味,此时也比不得一碗清水,她的嘴唇已经干裂蜕皮,慢慢地渗出血迹来。 “要水喝?那还不简单?只要你收起对皇太子的忠贞,我马上给你水喝……” 她瘫软在地,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水……我要水……求你,求求你……” “臭婊子,太迟了,你求我也没用了……”他提着酒坛子猛喝一口,烈酒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掉,溅得他一身都是冲天的酒味。 “臭婊子,我以前是怎么待你的?你竟然这样欺骗我,快,再不交代的话,还有你更大的苦头吃……快说,太子到底还有什么阴谋?他对令牌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快说……” 她反反复复只说一个水字,到后来,声音慢慢地沙哑了,眼前一黑,又昏迷了过去。 感觉到饥饿,但嗓子干渴到冒烟再到嘶哑,最后,就麻木了,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再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 琅邪王的府邸,却在举行最后的狂欢。 明日即将启程,太子特意送来了100名美女。 琅邪王挑选了两人,将剩下的都赏赐了有功将士。琅邪王无趣之极,干脆大摆筵席,召集军中将领一起作乐。 两个美女都精于弹唱,加上一群训练有素的舞女,一曲下来,一干武夫们纷纷叫好。 “喝……喝……今晚不醉不归……” 常年的厮杀和战争,见惯了血腥和人头落地的军人,唯有美女和美酒才能刺激他们日渐麻木的神经。 一坛一坛的酒灌下去,武夫们更是兴趣高涨,他们哪里听得懂这些咿咿呀呀的吹拉弹唱?各自簇拥了美女,其中一个武夫叫起来:“这曲子真他妈的没劲……赌钱,我们赌钱……王爷,还是赌钱快活……” 赌博自然也是军营里最大的乐趣。从古至今,可以说,但凡军中,无人不赌。 琅邪王拥着怀里的美人儿哈哈大笑:“好好好,赌一场,赌一场……好久没有赌过了……美人儿们,快来给本王助威,赢了都是你们的……” 一干唱唱跳跳的舞娘也不跳了,一股脑儿地奔过来,簇拥着琅邪王,莺声燕语:“王爷一定会赢很多……” “王爷记得赏赐我们啊……” 琅邪王快活大笑,把手里的骰子递给怀里的美人儿,笑道:“美人儿,你来。” 美女娇声笑着,兴致勃勃地摇动骰子。她的手气好得出奇,要大开大,要小开小,很快,面前就堆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周向海叫起来:“这娘们邪门了……不行,人家说赌场上女人有鬼……晦气啊,真是晦气……” “哈哈,那换一个,周向海,你来摇骰子……” 周向海一把抢过去,拼命地喊:“大……这次一定是大……大……” 碗翻开,一个小。 美女们娇笑连连,就连琅邪王也忍不住笑起来:“老周,你运气不好……哈哈哈,赌运差……” 周向海嘀嘀咕咕,一把拉住一个美女:“俗话说得好,赌场失意情场得意……美人儿,快亲老子一下……” 美女娇羞地嘤咛一声:“唔……大人你好坏……” “哈哈哈,你他妈的还装模作样……臭婊子,装什么处女呀……” 琅邪王但听得这一声“臭婊子,你装什么处女?”,喝进去的酒忽然全部变成了酸水,一口怨气堵在胸口。 就如这里的一群老部下,他们都知道,王爷的军权交出去了,今后,再也不能指望跟着他混到大富大贵了。 唯有秦舞阳精细,深知他的心事,但见他猛地喝酒跟喝水一般,但要劝阻,却又无话可说,只得使眼色要周向海别闹了。但周向海哪里听得进去?不但闹,还变本加厉,跳起来,手舞足蹈:“喝……喝……大家都喝……王爷都发话了……不喝醉的是龟孙子……” 一场醉生梦死的序幕,彻彻底底拉开了。 夜色深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有人推门进来,依旧提着那个巨大的酒坛子,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了,笑声像来自阴间的恶魔:“臭婊子……哈,你还没有死?” 他喝得太多,脚步有些踉跄,挣扎着走到床边,重重地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还不说?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今晚就要拉你出去轮宿……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